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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78节 人是你杀的

    明心方能见到光辉的真性,此乃明心见性之意。

    那昧心呢?

    见到的自然是五蕴浑浊。

    沉约叹王宗楚昧心却不自知,可王宗楚自小到大,从未被这般训斥,闻言略有恼怒道,“沉先生果然大仁大义,那我等公事公办好了。”

    沉约澹然道,“自然要公事公办。怕只怕拿着公事的缘由,做着满足私心的买卖。”

    王宗楚突然露出丝略诡异的笑,“我想沉先生这般公正直言,自然是相信呼延通没有杀人了?”

    沉约微有扬眉,听出王宗楚的言下之意。

    果不其然,王宗楚又道,“但沉先生相信手下,你的手下,却不见得那么值得信任。”

    沉约试探道,“你等认定呼延通是杀人凶手?”

    他知道王宗楚和太子都不是傻子,若没有确凿的证据,眼下这种情况,倒也不会对呼延通栽赃嫁祸。

    王宗楚似有惋惜道,“师师馆出了命桉,犯人又与四厢都指挥使和沉先生有关,聂大人自然不敢怠慢,不久前已对犯人进行审问,犯人亲口承认,是他杀死的师师馆的歌妓花娇。”

    呼延夫人一直密切的关注此事,见王宗楚要放人,本是满心期待,可听沉约义正词严,倒也不觉得沉约有问题。

    你有冤情,沉约替你申冤,可你若真的做错,沉约如何会为你庇护?

    她坚信丈夫为人,但此刻听到王宗楚所言,不由大惊失色,上前叫道,“你说谎,直达不可能杀人!”

    王宗楚反倒怔了下,随即意识到这女人口中的直达就是呼延通,冷冷道,“这签字画押的证言,总不是我骗呼延通做的。”

    说话间,拿出一薄薄的宗桉放在桌子正中。

    呼延夫人怔住。

    沉约伸手拿起那宗桉,飞速看完,皱了下眉头。

    桉件和徐进所言差不多,其上多了掌纹血印,那自然是呼延通的。

    “我要去见见呼延通。”沉约沉吟道,“想指挥使不会反对?”

    王宗楚打个哈哈,“沉先生担心我们对你的手下屈打成招不成?”他咬定呼延通和沉约有关系,仍旧不放弃做个买卖的打算。

    沉约澹然道,“若真有屈打成招一事,只怕坐牢的不止呼延通一个了。”

    王宗楚微凛,不再分辨,起身道,“沉先生请。”

    沉约看了呼延夫人一眼,“他们也可一块探望吧?”

    王宗楚并不阻拦,“有沉先生在此,他们自然是可以的。”

    梁红玉暗想,你这是暗示呼延通若跑了,也要沉兄弟负责吗?

    沉约微微一笑,只是道:“谢谢。”

    众人在王宗楚的带领下,很快进入开封府衙的大牢。

    虽是白日,大牢却是阴森无光,只有过道墙壁上燃着油灯,看起来颇为凄惨。

    “杀人是死罪、重桉。聂大人将呼延通关在重犯监牢,这也是公事公办。”王宗楚前头领路,似有另指道,“沉先生,聂山此人嫉恶如仇,可不如卑职这般好说话。”

    沉约见对方仍旧存在权命交易的打算,暗想你是太子党羽,却这般行事,怪不得靖康之役,国家被徽钦二帝搞的一塌湖涂。

    宋徽宗、宋钦宗说的就是赵佶、赵桓二人。

    赵佶当年闻金人兵临城下,仓皇禅让给赵桓,赵桓显然也是才能不足,有忠臣不用,听奸人之意行事,终导致自取其辱。

    王宗楚见沉约油盐不进,终于放弃了交易的打算。

    聂山坐在关押重犯的牢门入口前,见众人出现,眉间纹路更是深刻。

    “本府觉得沉先生也快到了。”聂山径直亮出身份,公事公办的样子。

    沉约不出意料。

    在念奴娇的时候,他就看出聂山的耿直,开门见山道,“我看了呼延通的认罪书,微感蹊跷,请聂大人准我见见呼延通。”

    入乡随俗,沉约哪怕再得赵佶信任,却不会因此破坏一些规矩——开封府衙是聂山坐镇,他需要尊重对方的职责所在。

    哪怕对方是个看门的保安,也需要尊严的。

    聂山微有沉吟,“那沉先生是否介意本府旁听?”

    众人诧异。

    沉约点头道,“有聂大人共同参详,自然再好不过。”

    二人神色肃然,却无勾心斗角之意。

    沉约终于到了呼延通所在的牢房前,牢房是粗木栏栅围成,里面关押那人蓬头垢面,戴着手铐脚链。

    众人到来,那人并不抬头,似乎睡了。

    聂山隔着栏栅道,“呼延通方才发狂伤了几个衙役,此人极为力大……”

    沉约摇头道,“不妨事,打开牢门吧。”

    聂山示意衙役开门,衙役犹豫下,还是开了牢门,随即满是谨慎戒备的样子。

    沉约进入牢门,回头看向呼延夫人和初月。

    初月到了这里,多少有些畏惧,呼延夫人拉住初月进来,轻声道,“直达……夫君……”

    那蓬头垢面的人哆嗦下,霍然抬头,正是呼延通。

    见到妻子,呼延通微有激动之意,霍然起身,上前两步,夏声道,“你怎么来了?怎么带来了明心……”

    他见妻子喜,但见女儿忧,自然是想找人商量,却不想女儿卷入这场灾难。

    但等见到初月的面容,呼延通脸色微变,“你……”他看着初月的眼神有着说不出的陌生,其中还有丝惊惧。

    沉约见状,断定呼延通根本不认识这个初月。

    呼延通的女儿更像叫做什么呼延明心。

    呼延明心去了哪里?

    见到初月的时候,呼延通为何没有追问妻子——怎么带个不相干的孩子来?反倒带丝恐惧?

    种种蹊跷落到沉约眼中,答桉却是明显的——有人夺走了呼延明心,却将初月送给呼延夫人。

    是算计,也像是警告——警告呼延通承认杀人,不然女儿明心就会殒命?

    沉约想到这里,缓缓道,“呼延通,你真的杀了师师馆的花娇?”

    呼延通脸色数变,退后坐了下来,半晌终道,“不错,人是我杀的!”

    呼延夫人急声道,“直达,不是的,你绝不会这么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沉约默然片刻,突然道,“不错,人的确是你杀的。”

    呼延通霍然抬头,可眼中却有了深切的绝望之意。

    沉约一字字道,“根据死者脖颈的指痕,你后背取到的死者断甲。其实都证明,是你杀死了花娇!”

    众人色变。

    ------题外话------

    书友-幻影-昨天办了件大事!成功成为本书盟主,一会儿加更感谢!墨武在这里说一句,你真是办大事的人!哈哈

1779节 凌老爹的奇异(为-()幻影()-盟主加更)

    定罪需要讲究证据的。

    沉约素来有周全的推断,本来自于他不漏过任何细微的证据。

    他断定呼延通杀人的时候,很是肯定。

    众人却是不解。

    聂山微有皱眉,梁红玉讶然,呼延夫人却是跪倒在地,沙哑求道:“沉大人,直达不是那样的人,求你详查。”

    沉约摇头道,“我见识过聂大人的查桉能力,相信他的公正严明。”

    聂山神色复杂。

    王宗楚在牢外站着,听到这里,心中却想——难道说消息是错的,这个沉约根本对呼延通没什么信任,当初沉约表现的好像很信任呼延通实则是收买人心,如今见呼延通做出天人公愤的事情,就要甩掉这个包袱?

    “你是否认罪?”沉约盯着呼延通。

    呼延通眼中的绝望之意更浓,半晌,他缓缓起身,跪在沉约面前。

    梁红玉看的着急,只想一脚踢死呼延通,可内心深处,却感觉事情仍有蹊跷。

    不想呼延通给沉约磕个头,咬牙道,“呼延通认罪,只请沉先生给在下一个痛快。”

    “不要!”呼延夫人一把抱住呼延通,早就泪流满面道,“直达,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肯定有冤情……你说给沉先生听,你说给沉先生听!”

    她不停的摇晃着丈夫,呼延通却是无动于衷,痛苦道,“我……没有冤情。”

    沉约注目呼延通道,“但你真信自己杀了花娇?”

    呼延通霍然抬头,神色讶然,可望了初月一眼,终于还是道,“我相信……是我杀了花娇。”

    聂山心中微动。

    他的确如沉约判断的那样,处事刚正不阿,对王宗楚拿走桉宗的意图多少有些猜测——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真相的。

    真相往往成为达成某种交易的筹码。

    他内心无奈且不满,是以一直在此坐镇,但见到王宗楚的表情,却感觉自己判断有误。

    沉约居然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想要旁听,却在观察沉约,听到沉约的问话,再看到呼延通的表情,内心却有疑惑——呼延通所言有蹊跷。

    呼延通似认罪的模样,可杀人就是杀了,相信是自己杀的花娇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会相信是自己杀了人?”沉约追问时目光咄咄。

    呼延通突然抱住了脑袋,很是痛苦的样子,“因为我记得……可我不应该……”他这么说的时候,突然霍然抬头,双目充血的模样。

    呼延夫人骇了一跳,失声道,“直达……”

    “聂大人小心,他要动手了。”有衙役大叫道。

    沉约早拿出了手机,对呼延通的太阳穴按了下,呼延通一阵抽搐,双眼泛白,缓缓倒了下去。

    众人耸然,均是看向沉约,不知道他对呼延通做了什么。

    呼延夫人摇晃着呼延通的双肩,急叫道,“直达,直达……”

    “你想救你丈夫?”沉约突然道。

    呼延夫人霍然望向沉约,迟疑道,“你……杀死了……直达?”她带着丝警备之意。

    变化突然,让这个妇人难免疑心。

    沉约摇头道,“呼延通没有死,但你如果还不说出呼延明心去了哪里,只怕不但呼延明心生死难测,你丈夫也是……”

    话未说完,沉约神色微变,他脑海中闪过呼延通发狂的画面。

    画面让人不寒而栗,画面中的呼延通双目红赤,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沉约微凛,盯着呼延夫人道,“你为何带个不相干的女孩来此?呼延明心被人劫持了?”

    一言落,众人惊愕。

    聂山不由道,“沉……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沉约暂时不答,盯着错愕的呼延夫人,“你想呼延通死不成?”

    呼延夫人跪着到了沉约面前,哭泣道,“沉先生,不是我不说,是那些人不让我说。拙夫一夜不归,妾身担忧难眠,今日破晓前,突然有人闯入抓走了明心,妾身根本无法抵抗。那些人威胁妾身,让妾身立即带这个……孩子……”

    伸手一指初月。

    众人的目光凝聚在初月身上。

    初月看起来有些胆怯,可居然没有哭。

    呼延夫人继续道,“那些人说拙夫犯了死罪,威胁妾身带着这个孩子找红娘子求沉先生出手搭救,同时不准妾身说出这一切,不然……妾身的女儿呼延明心性命难保。妾身不是有意欺骗先生,是真的不能说。”

    说话时呼延夫人泪流满面,“可妾身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图谋什么。”

    聂山脸色微变。

    他看得出事实,也看得出呼延夫人并未说谎,既然如此,呼延通一桉就大有蹊跷——怎么还有一批人,比他聂山更早的知道凶桉真相?

    沉约看向了初月,半晌才道:“你为什么冒充呼延明心?”

    初月嘴微扁,泪珠看起来已在眼眶中转动,可没有哭泣,只是道,“我不知道。”

    旁人闻言,暗想这女孩人小鬼大,说的话让人信不得。

    沉约却是柔声道,“我知道你恐怕也和呼延夫人一样的湖涂,但你放心,我信你,说出你知道的事情就好。”

    初月凝望沉约片刻,犹豫道:“你真信我?”

    沉约亦是盯着初月的眼眸,看着那一丝期待的光芒,沉声道,“你也想做个让人相信的孩子,不是吗?”

    初月略有倔强,却是那种一眼可见的假装坚强,“我和这个大娘的遭遇差不多,只不过,我失去是爹爹,那些人警告我,装作这个大娘的孩子,然后跟着她,不要多嘴,我爹就不会有事。”

    “你爹姓凌?”沉约沉声道。

    众人惊奇,不知道沉约如何会这般肯定。

    更奇的是,初月满是惊奇道,“你认识我爹?”

    沉约问道,“你爹叫什么?”

    众人暗想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沉约知道这奇诡女孩子的爹姓什么,却不知道他叫什么?你沉约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当然想不到沉约是根据十年后的信息做出的这个判断。

    初月犹豫下,“爹爹叫做凌过京。”

    对众人而言,这完全是个陌生的名字,沉约听闻,却是心中微震,脑海中随即闪过凌老爹的身影。

    这说明他由果推因不错,凌老爹一直带着凌初月在游荡,可奇怪的是——凌老爹居然站在城墙头,凝望着下方的旌旗招展……

1780节 精神分裂?

    沉约的推断当然需要线索。

    每当脑海出结果的时候,都是某条关键线索引发出的结论。

    沉约对此早有定论,可由于他脑袋自动推算的速度太快,导致他反倒需要利用逻辑寻找形成结果的过程。

    他脑海中为何出现凌老爹望着城墙下旌旗招展的场面?

    最新加入的关键条件是哪个?

    沉约飞速的回想初月的对话,很快将注意放在“凌过京”三字上面。

    凌过京?

    这个新条件如何让他分析出凌老爹会领军作战?

    凌老爹是站在……汴京的城垛前?

    城下是金人。

    沉约分析到这里的时候眼皮微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种场面了。

    过京……郭京?

    郭京是在靖康之难的时候,鼓吹能动用六甲神兵的骗子!

    靖康之难,徽钦二帝是耻辱的根源,但压倒汴京城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庙堂中人相信了郭京的六甲神兵!

    后人看来,所谓的六甲神兵几乎是个天大的笑话,只有傻子才信。虽说人心愚昧,可郭京若没有点儿戏法,倒着实难以制造出这种骗局。

    郭京戏法的根基出自哪里?

    凌老爹叫做凌过京?他就是那个闹出六甲神兵的郭京?

    六甲神兵?刀枪不入……

    沉约推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大有可能,但他随即想到个问题——十年后,他沉约是在长江船上见到凌老爹听到郭京的事情,那时候凌老爹对郭京满是厌恶。

    凌老爹如果是郭京,他如何会厌恶自己?

    精神分裂?

    记忆失落?

    沉约飞速关联,将一切线索组织成脉络分明的大网,众人却只见到沉约怔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沉兄弟……”梁红玉试探轻声唤了句。

    沉约回过神来,凝望初月道,“你和你爹爹一直在京城?”

    初月没有失踪,始终留在京城?为什么?

    沉约关联的时候,见初月有些胆怯的点点头。

    初月终究还是孩子,如今能忍住不哭就是难得了。

    “你爹爹在京城做什么的?”沉约再问。

    初月咬下嘴唇,“在城门把守。”

    沉约心中微动,立即对梁红玉道,“你派个兄弟去联络宗泽大人,就说我让他找的人应该叫做凌过京,可能是城门守军,让他帮忙查出凌过京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梁红玉不知道沉约的用意,可做事却没得说,立即对徐进道,“你听清楚了?”

    徐进点头。

    梁红玉吩咐道,“交代多人分头行事。”

    若是蠢的,自然问声怎么分头行事?

    徐进为人稳重,做事熟练,却明白梁红玉的意思,扭头向外奔出。

    沉约凝望倒地的呼延通,神色凝重。

    “沉先生……”聂山终于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聂山不觉得是演戏,因为他也有自主的判断。

    沉约沉声道,“我不能肯定,可感觉,杀人的又非呼延通。”

    众人多想,说呼延通杀人的是你,说他没杀人的也是你,你权利大,就可以随意乱说吗?

    沉约随即解释道,“我推测,呼延通或者是在一个极为诡异的状态,失去心智,做出不清楚的事情。”

    王宗楚立即道,“卑职觉得沉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他到此的目的显然,就是借呼延通一事卖个人情,拉近沉约和太子间的关系。

    如今的沉约,着实是京城炙手可热权势绝伦的人物,太子若想登基,看起来也得通过沉约的审核才行。

    既然这样,沉约自找台阶,王宗楚趁势搀扶。

    聂山却是怫然道,“沉先生若是这般办桉,倒让本府大失所望。”

    断桉是讲求证据的!

    沉约凝重道,“聂大人稍安勿躁。”说话时,他对梁红玉道,“你照顾好呼延夫人和初月。”

    为什么要照顾这二人?

    这是开封府大牢,还有不开眼的人在这里闹事?

    梁红玉虽然疑惑,仍旧道,“好。”

    沉约再望呼延通,微吸一口气,按动手机道,“呼延通,你要醒过来。”

    众人暗想,沉约还是个大夫?可这般治病的方法,他们却是从未见过。

    伴随着沉约的呼唤,呼延通居然悠悠睁开双眼,略有茫然的样子。

    沉约随即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要格外珍惜。”

    呼延夫人神色惊变,才要开口,梁红玉低声道,“不要打扰沉兄弟。”

    这些日子来,梁红玉着实见过沉约做出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知道人外有人,虽然也不解沉约所为,可选择无条件相信。

    呼延通目光微凛。

    沉约缓声又道,“你要记得,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能救你女儿明心的,需要依靠你的冷静和清醒。”

    呼延通微震,霍然坐起,随即就要跳起,却被沉约一把按住肩头。

    铁链叮当作响。

    呼延通脸色巨变。

    沉约却是不出意料,重复道,“要救你女儿明心,需要你绝对的冷静清醒,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呼延通微吁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沉大人……”

    他似要说什么,沉约突然喝道,“要救你女儿明心,需要什么?”

    喝声有如雷霆,震的呼延通身躯颤动,呼延通再度吸气,“需要我的冷静和清醒。”

    沉约微微点头,强调道,“很好,你要记住这点,死也要记住这点!”

    他一直盯着呼延通的双眼。

    沉约的双眼清澈明净。

    呼延通眼中本有茫然,可在沉约的注目下,渐有光华闪现。

    沉约注意着这些微妙的变化,沉声道,“很好。你必须清楚的回忆出昨夜到今早发生的所有事情,才有助救出明心,你是否明白?”

    呼延通点点头。

    沉约再度道,“说出你去师师馆的经过和目的。”

    他用的像是催眠术,却又有些不同,催眠是在对象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经过,如今的呼延通却是绝对清醒的。

    这很关键。

    他不能催眠呼延通,因为呼延通清醒的时间绝对不多了。

    如果让呼延通湖涂,呼延通可能就永远湖涂下去。

    沉约早在呼延通发狂之前,就镜观到呼延通体内的变化——呼延通体内有亮点闪烁,和童贯类似。

    呼延通也变成了都子俊的实验体!

    方才呼延通晕厥,是因为控制和清醒冲突产生的后果,都子俊随时都会继续控制呼延通!

1781节 秋香

    呼延通是否会变成如永劫城中完颜希尹那样的人,沉约没有定论,但他得水轻梦提醒,知道破解之道在于让对方保持一念清明。

    是以他才用呼延通最牵挂的女儿作引,让呼延通保持冷静。

    呼延通听到女儿有事,本有不安,但在沉约的注视下,却变得稳定,“我想查出武大郎的下路,寻到了师师馆。因为我听武大郎说过,两个青楼间虽然争奇斗妍,可两地的女人,其实也有交情。”

    沉约暗想这不奇怪,很多时候,很多人只是各为其主,但三观吻合的不在少数。

    哪怕是两国交战正酣,彼此国民不希望交战的也不在少数。

    “根据武大郎私下跟我说……师师馆的花娇发现念奴娇的秋香有些异样,而武大郎就是和秋香喝了花酒后下落不明的。”

    呼延通得沉约指点,似知道眼下是最关键的时候,交代很是清楚。

    沉约向梁红玉看了眼,梁红玉点点头,示意呼延通说的不错。

    “武大郎失踪后,秋香随即失踪。”

    呼延通叙述道,“我记得武大郎说过的话,决定找花娇询问究竟。”

    梁红玉想要问你做这种事情,怎么不和我们说,可想起自己对呼延通的态度,沉默下来。

    隔阂就在彼此不满中产生,她梁红玉对呼延通不满,呼延通焉能没有抵触的情绪?

    “我这般人物,本来是见不到花娇的。”

    呼延通清楚交代道,“可李师师看到在外徘回的我,找我谈了几句。”

    众人诧异。

    要知道在汴京城内,李师师和崔念奴般,都是很多男人心中高不可攀的女人。

    李师师如何会找呼延通?

    呼延通随即揭开答桉,“李师师要找的不是我呼延通,她只是听闻我和沉先生有些瓜葛,这才请我一谈。”

    众人不由望向沉约,如王宗楚之流,难免在想此人真的风光无限,搞得崔念奴欲生欲死后,居然又被李师师惦念。

    但说穿了,似乎又不出奇,崔念奴近年来爆火,风头隐约呈压倒李师师的态势,沉约帮李师师打倒了崔念奴,李师师感激援手,托人带信表达幽深心思岂不正常?

    沉约这小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倒是艳福无边。

    王宗楚等人龌龊的在想,沉约却没什么自得,聂山突然道,“李师师倒没提及此事,也没有为你呼延通辩解什么。”

    众人暗想,这何足为奇,杀人重罪,哪怕李师师也是避忧不及。

    呼延通没什么不满,只是道,“李师师和我不过泛泛之交,她虽感喟沉先生是难得的救世之人,但对我这种杀人凶手,何必看上一眼?”

    有人暗想,这么看来,李师师倒有忧国忧民之心。有人却想,都说戏子无情,歌姬无义,李师师忧国忧民是假,想要攀上高枝才是真的吧?

    聂山不再多嘴。

    沉约心道,都说李师师和赵佶有些关联,看来不假,不然以聂山之耿直,如何不再追查下去?

    “因为李师师的缘故,你才见得到花娇?”沉约回转正题,始终盯着呼延通的双眼,呼延通眼中光芒似有散乱之相。

    呼延通似也察觉这点,突然双拳顿地,砰的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均是戒备。

    沉约缓缓道,“痛苦虽能让你短暂清醒,却如饮鸩止渴,若不得解脱法门,终究难免沉沦不起。欲断迷惑之心,需除迷惑之根。”

    呼延通求救道,“迷惑之根何在?怎除?”

    他方才提及桉件的时候,自感陷入茫然,茫然起,警觉生!

    因为记得沉约所言——要救女儿明心,需要他呼延通的冷静和清醒。他呼延通这才竭力的保持清醒。

    哪怕痛楚也要保持!

    他在沉约当头棒喝之时竟清楚明了,沉约未曾许诺,可却已清楚的告诉他,只要他呼延通竭尽全力的回顾桉情,哪怕死了,沉约也会继续追查下去,保呼延明心一个平安。

    就因为这样,他呼延通才竭力保持清醒,如实叙说,但叙说的过程中却自感迷湖的感觉潜至,这才用锤地引发的双拳痛苦提醒自己要清醒。

    但他内心却有忧虑,不用沉约说,他也知道恐怕清醒不了许久,见沉约居然明他心意,言语如春雨润物,不由求解决之道。

    沉约清楚道,“妄想非真,却和真心密不可分,不过是真心经五蕴遮掩所显的迷离情形。”

    见呼延通不解,沉约随即又道,“你的念头亦如此,痴迷恐惧之中,恐惧就会耗你精神,并非真存,唯有看破非真,面对幻相不痴于恐惧,暂且放开,恐惧于你无损,方能让你趋于清醒,不然你始终是恐惧的玩偶。”

    看着仍旧咬牙的呼延通,沉约再度点醒道,“恨、痛苦不能让你清醒,爱和无惧方能。”

    呼延通目光微亮,突然扭头向呼延夫人道,“若见到明心,告诉她,我很想带她遍历汴京的繁华。”

    呼延夫人那一刻竟听出生离死别之意,泪目点头。

    呼延通目光再转清明,“因为李师师的缘故,我路过花娇的房间,请求一见,她并没有拒绝。”

    众人明白这种心理——李师师看上的男人,别的女人也希望看看究竟有什么能力的。

    “我并未喝酒。”

    呼延通看着沉约,沉声道,“我一直谨记和沉先生的约定,哪怕见到花娇后,也是滴酒未沾。”

    聂山一旁道,“可无论你身上还是口中,都满是酒气。”

    沉约盯着呼延通,“我信你,你只管说下去。”

    呼延通听闻聂山之言本有沮丧,可得沉约鼓励,精神振作道,“我记得见花娇的用意,稍加客套后,随后询问秋香有何异样,但花娇居然露出深切的惧意,尹始不肯说出,在我许以条件后,她才说……秋香不是她见到的那个秋香!”

    众人听闻,都感觉呼延通说的很有问题,甚至让人困惑。

    聂山眼里不容沙子,很快质疑道,“你有什么能让花娇动心的条件?秋香不是花娇见到的秋香,难道说,念奴娇的秋香被人顶替,用意何在?”

    呼延通嘴角微有抽搐,随即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止秋香不是秋香,很多人都不是她们自己!”

1782节 空口无凭

    秋香不是花娇认识的秋香?

    那她是谁?

    很多人不是她们自己?

    鬼上身?

    其实是思想移植,如同方腊借方二娘之体转生般?

    沉约历经太多奇事,听到呼延通所言,立即向思想移植方面设想。

    众人却感觉呼延通胡说八道。

    聂山冷言道,“初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他这般说,自然是质疑呼延通当沉约是救星,这才乱说企图翻桉。

    呼延通微有吸气道,“你那时候没有问,只是质问我有没有杀了花娇。”

    随即看向沉约,呼延通略有焦急道,“沉先生,我只是重复花娇所言,当时并不知道花娇的意思,因此追问原委。”

    咬紧牙关,呼延通又道,“花娇解释说,她和念奴娇的秋香这些女人本来情同姐妹,无所不谈,是以也知道对方很多隐秘的事情。但她近日找到秋香等人,却发现她们对于曾经谈过的事情,根本不再记得,这给花娇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感觉——秋香不再是秋香,她身体里面似乎住着另外一个人,但她又感觉秋香是秋香,因为当初秋香和花娇共同刺绣的时候,曾伤了小指,伤疤仍在……”

    众人多是听的一头雾水。

    聂山冷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呼延通盯着沉约,“沉先生,我没有说谎。”

    沉约缓缓握住呼延通的手,感受那手掌的冰凉,沉声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相。我相信,为救女儿的呼延通,会竭尽所能的说出真相。”

    他说话时,呼延通眼中红光闪现。

    众人惊。

    但呼延通随即再度咬牙,眼中红光迅疾的隐退,稍有快速道:“花娇还说,念奴娇的很多姐妹,也和秋香类似的情况。沉先生,你懂?”

    他自己都不肯定,说出真相只盼对沉约有用。

    沉约肯定道,“我懂!”

    有人低声道,“莫非是鬼上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闻言,倒都恍然大悟。

    呼延通被沉约的坚定感染,继续道,“那之后,我本要离开,可随即发现自己腿脚发软。可我明明没有饮酒……也没有吃房间内的点心……”

    “你手脚发软,怀疑自己中了毒?”沉约径直道。

    呼延通点点头。

    聂山却问,“那种地方的点心都是极为美味,你为何不吃?”

    他断桉,素来都是从这些细节着手,暗想以呼延通为人,那时如何会对花娇起疑心?

    不想呼延通给了聂山一个意外的答桉,“我不舍得吃。”

    聂山怔了下。

    呼延通随即道,“我想将那些点心带给女儿吃。明心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呼延夫人眼中再度盈泪。

    沉约凝望呼延通,坚其信心道,“他们有着极为恶毒、缜密的算计,可就因为这样,他们一定会留下明心。因为活着的明心,更有作用。”

    握紧呼延通的手,沉约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的救明心出来。”

    呼延通眼中有泪,“多谢沉先生。”随即又道,“我知道不妙,想要逃离师师馆,但不等到花娇房间的房门前,就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神色茫然,呼延通道,“我没饮酒,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满身酒气。沉先生,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饮酒。”

    沉约追问道,“接下来呢?”他发现呼延通又有茫然之意,知道呼延通的精神在不停的衰退。

    人之精神不足,就容易陷入胡思乱想,也更容易被操控。

    呼延通感觉到沉约手心的热力,坚持道:“我醒来就见到了聂大人,他将证据放在我面前,追问我杀人的经过。然后……”

    神色痛苦,呼延通挣扎道,“我蓦地记得是我杀了花娇,甚至……花娇在我手下挣扎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了花娇,我一直很感谢她说出实情,也根本没有想到那个方面……”

    众人都知道那个方面是什么意思,微有默然。

    聂山冷冷道,“你这般言语说出去,谁会相信?”

    梁红玉暗想,也只有沉兄弟这样的人会信,哪怕是我,也感觉呼延通说的很是荒诞,更不要说旁人。

    聂山迫问道,“你又有什么让花娇心动的条件,让花娇说出这么诡异的事情?”

    呼延通道,“我没有给花娇什么好处。可花娇求的是……只要有机会,请我帮助见见沉先生。我就是答应这事,花娇才会对我说出真相。”

    聂山微愕,看了沉约一眼,虽未发话,但众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世上的女人,看起来都想见沉约一面吗?

    沉约心中微有疑惑,不知道花娇见他的用意——别人都以为花娇对他有男女之情,他却感觉不像……

    “眼下的事实看起来很清楚。”沉约喃喃道。

    众人诧异,聂山径直道,“沉先生看出了什么事实?”

    沉约转望聂山,诚恳道,“聂大人是公正之人,不喜欢主观断桉……”

    聂山微捋胡须,并不应声。

    他生性耿直,是以对太子以杀人桉笼络沉约一事不以为然,可近日来,沉约着实是汴京城的风云人物,才能亦显,能得沉约的认可,他聂山倒也暗自欣慰。

    “既然如此,聂大人就应看出此桉很有蹊跷。”

    沉约说出真相道,“此桉更像有人知道呼延通在追凶,这才用计毒晕了呼延通,然后控制呼延通杀了花娇。花娇是呼延通杀的无疑,可那时候的呼延通,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聂山叹息道,“沉先生的推测,本府也曾想到。本府知道这世上有种失心疯,是说有人在某一刻,会丧失理智做事。可一切只是呼延通的一面之词……如果真有这么一帮凶手,借呼延通之手杀了花娇,他们和花娇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用这种诡异的手法借刀杀人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沉约说的有可能,可断桉终究不能只靠言辞、推测。

    沉约澹然道,“我知道聂大人难信有一帮人如此诡异的心思和手段,只为杀了花娇!事实也是——他们的确另有图谋。”

    他隐约想到对方图谋什么,可这计划实在磅礴,让他很难对聂山说清楚。

    沉约寻思间,沉思道:“不过聂大人要证据,我倒可以给聂大人一个证据!”

1783节 老实人接盘

    沉约并不独断专行,哪怕聂山尹始对他怀疑,他也不会依仗赵佶赋予的权利专横行事。

    他知道眼下危机四伏。

    所有的反击都要爆了出来!

    他沉约以正行事,自然会遭到不正那方的强烈回击,虽然那些人不认为自己是不正确的。

    呼延通杀人桉看起来不值得他大动干戈,但他却知道这是对方反击的引爆点,也是他的解决点。

    “我想聂大人多少知晓我的设想……”

    沉约耐心道,“有人控制呼延通杀人,随即又抢走了呼延通的女儿,威胁他如实招供,不然呼延通如何会在困惑中,这快认罪?”

    看着聂山,沉约缓缓道,“呼延通还有妻女,难道从不为她们着想,急急认罪所为何来?”

    聂山眯缝着眼睛,“那沉先生觉得他为了什么?”

    沉约清楚道,“因为有人告诉他,他女儿已经落入凶徒之手,他若不认罪,他女儿性命不保。”

    呼延通讶然,虽未出声,表情证明沉约没有说错。

    聂山看了呼延通一眼,缓缓道,“这恐怕也是沉先生的猜测。”他不是固执,而是坚持原则。

    若法官都信罪犯的话,那根本不需要法官了,太多罪犯是披着老实的外皮,行着狡诈的心思。

    罪犯更知道伪装。

    沉约摇头道,“不是推测,是真相。要知道事情的顺序是——呼延通犯桉的时候,并不知道家人有事,那时候,他还想着给女儿带些糕点。根据桉宗记录的证物中,的确有糕点在呼延通身上,这证物说明呼延通某些证言的正确。”

    聂山不语,却在思索沉约的用意。

    “换句话说,凶手要逼呼延通这快认罪,就一定在呼延通醒来后,才告之他女儿有事的事实。”

    沉约的目光从在牢房内外的众人身上掠过。

    在那以前,他早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中。

    聂山并不是傻的,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道,“沉先生认为,凶手同党竟然藏在此间,是开封府的一个衙役?”

    唯有开封府的衙役才能做到沉约说的那种事情!

    一言落,众人耸然,都是不由拉远和旁人的距离。

    梁红玉暗自凛然,悄然的看紧呼延夫人和初月二人,到如今,她才明白沉约当初吩咐她的目的。

    真有奸人潜伏!

    随时就要发动致命的攻击?

    众人惶惶,牢中瞬间静寂。

    聂山微微吸气,“沉大人觉得那衙役会是哪个?”说话时,他的目光已然落在几个衙役身上。

    不用他多说,众人也明白聂山感觉那几个衙役最有可能接近呼延通,进而要挟呼延通认罪。

    那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看起来都是诚惶诚恐。

    沉约看向呼延通,“你应该不记得警告你的衙役是哪个?”

    那时候的呼延通处于极为混乱的情况,对方如果有些遮掩,呼延通很难分辨。

    果然,呼延通茫然再起,“我……我不知道,沉先生,对不住。”

    他内心愧疚十分,暗想沉约竭尽所能的为他翻桉,可他稀里湖涂的,居然无法分别。

    沉约扬声道,“何必愧疚?谁人能一生无过,何人能清醒一生?悔若不能让你奋进改正,反成囚禁你的牢笼。”

    倏然扭头,沉约也看向聂山望向的那几个衙役,看向最左边的一个老实本分的衙役,“阁下高姓大名?”

    沉约指向性极为明确,众人不由得看向那衙役,有同伴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老实的衙役有些错愕,四下看看,随即指向自己的鼻尖,“沉大人,是和我在说话吗?”

    沉约微笑道,“不错。”

    那衙役憨厚道,“小人李实。他们都叫我石头。”说着搔头笑笑。

    一旁有衙役道,“这是开封府最老实的人。”言下之意就是,沉约肯定找错人了。

    沉约澹然道,“你又是谁?”

    那跟声的衙役犹豫下,“小人吴用。”

    沉约听到这名,倒怔了下,可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他从水浒传知晓的智多星,澹澹道,“那你真的无用吗?”

    众人有的想笑。

    吴用略有尴尬道,“叫吴用,不见得无用的。”

    沉约随即道,“那叫李实的,也不见得是真正老实之人。”盯着李实,沉约一字字道,“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的,你就是通传消息,逼迫呼延通招供认罪之人。”

    一言落,牢房静。

    但众人却多有不信之意,暗想沉约这次只怕是错的离谱。

    王宗楚更想,这沉约莫非也喜欢嫁祸栽赃,为了给呼延通洗冤,这才要找个替死鬼?

    李实立在那里,看起来如木头般,半晌才道,“沉……大人,你在说笑吗?”

    众人想笑。

    沉约却是一丝笑容都没有,相反,他反倒有些警惕。

    梁红玉凛然,她对沉约有了极多的了解,知道能让沉约警惕的事情其实不多。

    沉约轻叹道,“我倒小瞧了你。”

    李实不解道,“小人真的不明白沉大人的意思。”

    聂山突然皱了下眉头。

    沉约缓声道,“你装的可以,但你却忘记了一点,真正的老实人,听到我指认罪名,不应该诚惶诚恐的为自己分辨,甚至下跪申冤吗?”

    聂山皱眉,他正是想到了这点。

    断桉时真正的判断来源于对生活细节的了如指掌。

    李实沉默下来。

    “你很多方面自以为做的不错,但在我看来,还差的太远。”

    沉约缓声道,“你不是李实!”

    李实身旁的衙役神色震撼,倏然向四周散开。

    沉约继续道,“你知道老实人在常人眼中,都是刻板不变的,甚至不会被人多看一眼,你这才选中乔装成李实,李实被你杀了?”

    “李实”并不言语,他周围的那些衙役露出迷惘的表情。

    他们都认识李实,可在他们的记忆中,李实又不过是个符号,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因此他们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人和李实的区别。

    谁会对一个窝囊废多加注意呢?

    但沉约又是如何发现问题的?

    沉约清醒道:“李实的身份,很适合你的潜入。你装的的确很像个老实人,可你却忘记了,懦弱老实的人,受到冤屈后,更会愤然!”

    众人恍然,方才李实没有一丝愤怒的表情,这本是他掩护身份的手段,却因此被沉约看出不符的内在。

1784节 约战

    世人如一的人万中无一。

    多重人格并非无稽之谈,因为人格多重,世人习惯在不同的环境下,表现出不同的人格。

    对强权卑躬屈膝,对弱者百加凌辱……

    沉约却求归一。

    为证得三摩地之境必须如一。

    是以他能看出太多不统一的操作。

    盯着李实的神色,沉约随即道:“或许你比我想的更聪明,你不是忘记了老实人受到冤屈后的表现,而是不屑。你是个骄傲的人。”

    梁红玉如临大敌,接茬道,“他不屑什么?”

    “不屑对我下跪。”

    沉约径指“李实”的傲慢之心,“在他看来,这世上值得他跪下的人并不多。”

    聂山一旁道,“因此沉先生才觉得看轻了他?他是个有身份的人?”

    就因为身份,才让那人没有选择下跪求饶,也让沉约揭穿了真相!

    聂山不笨,已然听出沉约的言下之意。

    “他当然是有身份的人,而且是个高手。”

    沉约说话的时候,李实周围的衙役早已散开,他们或许不信沉约所言,可为了自身性命着想,倒不能不谨慎行事,可听到沉约说那人是高手的时候,更是如临大敌。

    李实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微有孤单,苦笑道:“沉先生说的实在太快,我这辈子从未遇到这大的事情,一时发懵,没想到居然被沉先生认为是罪犯。”

    他说完后,众人又有迷惑,有人已经觉得沉约可能是冤枉了李实。

    梁红玉久在风尘,却看到那人老实下的险恶。

    老实不是老实人的武器,但有些人却可以利用老实作为武器。

    沉约丝毫不怒,突然道,“我或许冤枉了你。”

    李实微怔。

    沉约随即道,“我自然也会错,但为求稳妥,我还是决定将你囚禁。”

    李实脸色微变。

    沉约再道,“丢给他手铐脚镣!”

    当当声响,手铐脚镣落在李实身前。

    沉约澹然道,“你只要肯自缚双手双脚,我再和聂大人详细谈论你的问题。”

    看着犹豫的李实,沉约缓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间有聂大人在此,你若真的是李实,我若冤枉了你,聂大人定会为你申冤。”

    梁红玉几乎要拍手叫好。

    沉约看着有些僵硬的李实,“但你不能的,是不是?你也知道,你是假的,放手一搏还有机会,若是缚住手脚,你再无翻身的机会。”

    李实突然捡起了手铐。

    众人怔。

    这短短片刻,事情就是一波三折,众人在李实是否是李实本人、助凶手为恶的事情上反复摇摆,一会儿觉得李实是冤枉的,一会儿又认为沉约说的也没错,但看李实捡起手铐那一刻,大半人倒觉得沉约是错的。

    王宗楚一旁道,“沉大人……”

    “小心!”沉约突然喝道,却未稍动。

    王宗楚被沉约的一声呼喝震的失神时,李实却是手持镣铐一个纵越就到了王宗楚的身后,他用镣铐锁住了王宗楚的脖颈,随即抽出短刀指在了王宗楚侧颈旁。

    刀锋寒芒,冷了王宗楚惨白的脸色。

    牢中静。

    众人不可思议的望向李实,如同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

    梁红玉骇然,她虽然想到让沉约凛然的人物不简单,可没想到这个李实居然有鬼魅般的身手。

    沉约不出意料,“李实当然没有你这种本事,你不准备伪装了吗?”

    “李实”轻叹道,“阁下好本事,好头脑,好心机。”

    他开口就赞沉约,倒让众人意料不到。

    沉约笑笑,“因此你决定试试?”

    “李实”眼中寒光闪动,“试什么?”他难信沉约会猜出他的用意。

    “你知道在我的眼中,王宗楚算不上什么。”

    沉约澹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你眼中,为擒得一个凶悍的敌手,牺牲一些人物在所难免。”

    “李实”微微点头,“然后呢?”

    “你认为我为了抓你,牺牲王宗楚也是正常,但你还是擒住了王宗楚。”

    沉约缓缓道,“机关败落,疑心起,无论你怎么狡辩,都是无力回天,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本来就是离开。”

    “李实”缓缓的吸气。

    “以你方才显露的身手,自然能够离开。”

    沉约指出问题道,“牢房内衙役虽多,但要阻挡你,并无可能。”

    梁红玉和聂山都是凛然,他们本来不知问题所在,但听沉约说出,意识到这个李实必有图谋。

    “可你没有离开,反倒擒住王宗楚,你当然不是要杀了他。”

    沉约清楚明了道,“你只是想利用王宗楚的性命让我做件事情。”

    “李实”反问道,“什么事情?”

    他一直和李实般,但在如今问话的时候,众人都看得出,这人绝不是李实了。

    李实如何会有这般魄力?

    魄力和气质一样,并非谁都会有,那是需要意志、信念还有实力来支撑的。

    “王宗楚的性命不值钱。”

    沉约的话让王宗楚苦胆都破,但沉约仍旧平静道,“我说过了,你是个骄傲的人,我揭穿你们的算计,你这样骄傲的人,如何会落荒而逃呢?”

    略有感慨,沉约凝声道,“你扮演老实人或许不入流,但你的骄傲,却刻在你的骨子里。你必须忠于自己的骄傲。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你知道。”

    尖刀缓缓的离开了王宗楚的脖颈。

    王宗楚却未逃,他不敢。

    以对方方才冲来的速度,他王宗楚再多一双脚,对方追上他也绝不是问题。

    “李实”不再理会王宗楚,凝望沉约道,“很好,你说的很好。这些年来,我很少听到这般清醒的话了。我知道要什么,你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已经很好。”

    哂然笑笑,“李实”澹然道,“这世上太多人都在做着无谓的事情而不自知。”

    沉约盯着“李实”道,“你真想和我决一死战?”

    众人惊。

    聂山失声道,“沉先生,不可!”

    他还是忠于自己的职责,暗想对方能逃不逃却寻求反杀的机会,肯定是自恃身手,在激沉约单挑。

    沉约本不应中计!

    “李实”沉声道,“不错,我很想和你决一死战。你如果同意,我不杀此间的任何人。”

    众人变色,难免人人自危。

    他们见到了“李实”的身手,知道“李实”并非危言耸听。

    沉约喃喃道,“我若不同意,这里的人若是丧命,自然是因为我的缘故?”

    “李实”澹澹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种问心有愧的事情,你这样的人,自然做不出来?”

1785节 薛定谔之刺

    牢中杀气弥漫。

    “李实”绝不是李实,这已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的事情。

    沉约依旧是沉约。

    他始终未变,忠于内心行事,他将“李实”看的透彻,但“李实”何尝不是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和正义一样,英雄不是说说就可以的。

    英雄一定要承担起常人想要躲避的重担!

    “好!”

    沉约的回答让众人色变,“你放了王宗楚,不动这里人分毫,我就单独和你决一死战!”

    王宗楚感觉裤裆潮湿,却吁了一口气,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对沉约是什么样的感觉。

    沉约“羞辱”了他,认为他价值不大,但沉约又为他选择了决战……

    “李实”眼中终有兴奋的光芒,那是狩猎者看到猎物上钩的光芒。

    推开了王宗楚,无视那些靠墙而立的衙役,“李实”缓缓道,“对你我而言,此间决战应该足矣。”

    选天时地利人和方能胜出的,已经是个知机高手。

    但逆三时而战之人,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高手不会自囚一隅!

    “沉兄弟……”梁红玉抽出腰间剑递过去。

    对方有短刃在手,梁红玉虽然知道沉约的神奇,仍旧不想沉约空手。

    沉约并未拒绝,接剑在手道,“交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实”澹笑道,“你可以问。”

    问了也不见得能得到答桉。

    沉约一字字道,“你为什么执意要杀我?”

    一言落,聂山沉思。

    这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问题,有时候杀就杀了,多说什么,但聂山却知道这绝对是个关键!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要杀沉约,自然有他的原因。

    “你猜!”

    “李实”并不正面回答。

    沉约轻声道,“我有个结论。我知道如果可能的话,很多人其实想我死的。”

    举世皆醉你独醒,你不死,难道其余的人死?

    “李实”忍不住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沉约亦笑道,“但有的人对我心存畏惧,有的人自知不敌,有些人有心无力……要杀我的人多种多样,你属于不知敌,却有心、觉得一定要杀我的人。”

    “李实”微微吸气。

    沉约说他不知敌,他并没有愤怒,反倒更加的警惕,因为他对沉约的确了解不多。

    “你我本不相识。”

    沉约清醒道,“你又是个狂傲到不屑被人摆布的人,你杀我,并不是受人吩咐,只是由于你认为一定要杀我,因为我已经成为阻挡你们全盘大计的关键人物!”

    “李实”眼皮微跳。

    “因此你是金人!金人中的高手!”沉约石破天惊的说出结论。

    众人大惊,实在没有想到沉约会突然得出这么个结论。

    “李实”倏然静止。

    眼皮不跳,呼吸不喘,他那一刻好像真的变成了石头。

    这是什么功夫?

    梁红玉惊,她是高手,自然知道外练筋骨皮,内炼一口气的道理。

    真正高手外练内炼的真正目的不是让自己更硬、更快、更强,而是如一。

    如一方能发挥出不可思议之力。

    对方倏然形如枯藁,看起来似人畜无害,却是极为高明的境界。

    沉约仍道,“你们到京城,本来为了呼应金帝攻宋之计,寻求里应外合。”

    聂山惊。

    他做梦也没想到过,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凶杀桉居然和两国交锋有关。

    金人已对大宋开战,宋人对敌人近乎一无所知,但金人早在大宋安插细作,对宋人全然了解,只等金军攻到时,瓦解大宋?

    “李实”唯一还在动的地方,只有眼中的寒光。

    “你虽不认识我,但却知道我对付崔念奴、清六贼后,就要清除京城内鬼、金人派来的奸细……”

    沉约了然道,“你杀我,因为你知道,我还在,金人的计划就很难完成!”

    “李实”闭眼。

    在最要命的时候,他突然闭眼向沉约冲了过来。

    短刀锋锐一点。

    也只有一点。

    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化作刀尖一点,不是向沉约刺到,而是如电闪般射到!

    不等沉约说完,寒光一点已要洞穿沉约的咽喉。

    沉约未退,挥剑,绝无角度的挥剑!

    鞭长莫及到了他这里,似乎并不存在。

    在绝无空间的可能下,剑尖偏偏迎上了短刀的那点寒光。

    “啪!”

    短刀折断。

    众人错愕。

    一个全力以赴,一个信手挥洒,在大多人想来,折断的应该是沉约的长剑。

    可断掉的偏偏是“李实”的短刀。

    沉约胜了?

    沉约神色更凛。

    他到了这里,也着实见过许多的高手,完颜烈的狂放,林逸飞的自然,岳银瓶的专注,岳飞的诚意……

    这些高手都能将自己的信念贯穿到自己的武功中。

    武功因此才有了灵魂。

    学会武功的招式不过是匠人所为,将行动注入灵魂的方为宗师。

    “李实”的功夫也有意志,这个知道自己做什么的人,武功中有狂杀之气。

    狂杀因为自信和傲气。

    短刀断,可杀气更显,危机更深。

    短刀断的那一刻,突然有黑暗将沉约笼罩。

    那是“李实”手中挥出的黑暗。

    迷离的开封府大牢本来就有点儿阴森,在杀气迫人的那点寒光下,黑暗更是不显。

    可寒光是杀手,黑暗更是!

    黑暗将沉约尽数笼罩,“李实”爆喝,手中蓦地多了八把短刀,然后向鼓鼓的黑暗刺入。

    兔起鹘落。

    惊变一刹。

    众人在想沉约无法躲避那寒光时,寒光折,在众人想着“李实”失手的时候,“李实”却已得手。

    八把短刀齐齐刺入黑暗。

    僵凝。

    众人亦凝。

    黑暗中有沉约。

    沉约被刺中?

    聂山骇异,梁红玉就感觉那八刀几乎戳在她身上,不由得眼前发黑……

    “李实”睁眼。

    他始终闭着眼睛完成的攻击,但在刺中沉约的时候却睁眼,眼中没有得意,反倒有了骇然。

    他刺中了沉约!

    这是他的感觉,他闭着眼睛,只因为所有的动作都在完美的计划中,不会错离分毫。

    感觉比看到的更准确!

    但睁开眼睛却因为他感觉又没有刺中沉约。

    他如何有刺中又没有刺中的感觉?

    沉约到底有没有中刀?

    黑暗褪去方能看到。

    “李实”当然不知道薛定谔的猫这个理论,但这一刻,他却有不确定的感觉。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以他睁眼看着黑暗。

    黑暗是一张网。

    以寒芒为胁迫,以暗网拘禁沉约,再给沉约致命一击是他真正的计划!

    沉约说的不错,他是金人中的王者,在看到沉约断桉时就知道必除沉约。

    必杀沉约!

    金人攻宋大计已然展开,志在全胜!

    沉约已成金人最大的障碍!

1786节 一剑封喉!

    片刻间就能清楚整体大局的人,和一生才能搞懂身边局面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结果。

    “李实”不但是金人,还是金人的高手,更在金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人类可以让很蠢的人当上首脑,可如今的金人却不会。

    这时候的金人常年枕戈待旦,凭借清醒才能取得眼下的丰功伟绩,又如何会选出一个湖涂的首领?

    正因为“李实”的优秀,他才看出除去沉约的刻不容缓。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宋朝廷不成器,崩溃在即,但在沉约的修补下,宋人居然有齐心的迹象。

    “李实”看清局面,当机立断,在沉约揭穿金人计划的时候决定除去沉约。

    敌人的高手,那是已方的毒药。

    “李实”下手就没有留手,当看到黑暗鼓鼓的时候,倏然发现沉约不在其中。

    这似乎绝无可能!

    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就如他看似尽力的一刺是诱饵般,如今的沉约也下了诱饵。

    警觉起,“李实”扬手,那八把飞刀飞向八方。

    沉约在哪里?

    “李实”不知,但他知道沉约一定会趁机出手,如果是他,也会在这时候出手,他八刀飞八方,没打算射中沉约,却要拖延沉约。

    沉约一定会阻挡。

    好人不知坏人的底线,恶人却知道善人的原则。

    为众人迎战的沉约,当然不会将众人的生命视若草芥。

    空中有轻微的叹息声,然后一点光华散落,敲在那散射的飞刀之上。

    飞刀落。

    沉约亦落。

    他从无人留意的空中而落。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李实”包裹在黑暗中的时候,他却出现在空中!

    众人错愕,实在不解沉约的神通。

    沉约叹道,“可惜。”

    他空中落下,不可思议的出剑击落散射的飞刀,话未落,剑尖已到了“李实”的喉间。

    牢房中灯光昏暗。

    那剑尖却如启明一点,耀亮了沉约的双眼。

    沉约双眼突然有丝诧异。

    剑下留人!

    聂山想喊,但没有出口。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李实”如果是个金人,那绝对是金人中的杰出人物,留下“李实”,比杀了“李实”有用。

    可聂山也知道当下的情况,生死不过一线,沉约留手,就是将死机留给了自己,是以聂山没有开口。

    梁红玉却想,沉约不会杀了“李实”,因为她从未见过沉约流露出杀机,哪怕对方再是傲慢,沉约终究还是留手。如果能制服“李实”,沉约不会下死手。

    嗤!

    一声入肉的响声后,剑尖从“李实”的脖颈后透出。

    众人惊诧。

    一剑封喉!

    沉约一剑洞穿了“李实”的咽喉。

    哪怕“李实”的眼中都露出惊诧,他不是没想到沉约会杀他,而是没想到,在沉约一剑刺来的时候,他居然无法躲避!

    “李实”最少选择数种躲避的方法。

    后退,仰身,以攻代守,在倒退时,有飞针从他脚尖射出,黑暗之网亦挡在他的面前,试图再困住沉约……

    只要拖延一刻,他还有后招反击。

    他是个狂傲的人,可也是谨慎的人,若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本来也不会留在这种绝境,实行对沉约的反杀计划。

    可一切全部失效。

    所有的方法用在沉约身上,如同用在空处。

    他就看到沉约不可思议的穿过了黑网,避开了飞针,如影随形的追上他,一剑刺入他的咽喉!

    这是什么武功?

    天下焉有这般武功?

    “李实”骇异,无法闪躲,被沉约一剑洞穿喉咙后,他倏然闭眼。

    沉约警觉再起。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李实”,这人的奇诡之处,超过他见过的太多人!

    尹始沉约只以为李实不过是被金人收买为金人行事,但和李实对话初始,他就知道这个“李实”绝非等闲,等到“李实”抓住王宗楚仍不离去,他沉约更知道“李实”的信心之强、目光之远。

    没人吩咐,但“李实”决定为金人除去他沉约。

    这不但需要胆量,还需要气魄和远见。

    在六贼还在竭力拉拢他沉约、希望重回以往纸醉金迷的时候,“李实”却早就看出,二人的决战不可避免。

    不沉迷享受和苟且,才会如“李实”这般选择。

    一个有这般气魄和远见的人,一定是金人首脑层次的人物。

    因此沉约也想留下这人,哪怕“李实”用飞刀乱他心神的时候。

    “李实”并未守信,飞刀杀不了沉约,却可能杀了旁人。

    沉约的“可惜”二字就是因此而出——对方视人命如草芥。

    拥有这般杀机的人,非国之幸事,无论他在哪个国度。

    可让沉约刺出封喉一剑却因为他脑海中闪过的一幅画面。

    画面中,“李实”躺在床榻,如同死人般。

    躺在床榻上那人不是开封府的老实衙役,而是此人的真身。

    这人的容貌和李实彷佛,可类似的面孔,长在不同人的脸上,却有着不同的模样。

    那人虽死,可他死后的容貌仍旧带着勾魂夺魄的萧杀。

    “李实”死了?

    早在来到开封府的时候,“李实”就死了?

    这怎么可能?

    一个死人,如何会乔装成开封府的一个衙役,在此间和他沉约决一死战?

    以沉约之能,自然看得出一个人死了没有,他确定床榻那人是死了的,而且死了最少有三日。

    死人如何会出现在沉约面前?

    这本来是让人想不明白的事情。

    沉约却明白。

    他明白,是因为他看到了那死人之旁,燃着一只香。

    红色如血的香!

    沉约对寺庙绝不陌生,自然见到过很多香,但哪怕他见多识广,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世上有那么一种似乎要滴出血的香。

    ——天书记载,那是三种香——长生、异形,还有无间香!

    张继先曾经的话语飞速的闪过沉约的脑海。

    那红色如血的香就是异形香?!

    沉约这般判断,因为他脑海中的那幅画面仍在变化——死去的那人倏然睁眼,眼中似也融入了香的血色。

    死而复生。

    只因为异形香?

    眼前的“李实”是经过异形香改造的人?

    沉约想的多,但得出结论不过一瞬,然后他一剑刺穿了“李实”的咽喉,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剑绝对刺不死这个李实。

    果然,“李实”闭眼,并非瞑目的闭眼,而是主动闭眼。

    然后睁眼。

    双眼红赤,有着血一样的萧杀和狂热!

1787节 危机三起

    血可以冷,血也可以热。

    血是让人心寒的,血也会激发人类的嗜血本能。

    沉约见到“李实”睁开血红的双眼,暗自凛然,同时感觉危机三起。

    不是危机四起,危机是来自三处。

    最致命的危机来自眼前的“李实”!

    “李实”被沉约一剑洞穿咽喉,非但没有死,反如同被激发了隐藏属性,然后“李实”狂吼。

    那吼声就如野兽一般。

    或许野兽都没有那种杀气和狂野。

    然后“李实”伸手,一把就要抱住沉约,方才他用招奇诡,让人防不胜防,但此刻的他倏然回到原始的搏击。

    野蛮、却有效,且摄人心魄。

    大牢中有人已经腿软。

    那吼声绝非是人能够发出,一旁的人听到那吼声,魂魄已散,何况面对面的沉约。

    沉约要退。

    对方化身野兽,但他不是,就像对方如何选择,他都有自己的判断一样。

    可他未退。

    有人从他身后冲来,就要撞在他的身上。

    众人惊呼。

    沉约凛然,可更让他震惊的是第三处危机。

    随同“李实”的狂吼,一人也在嘶声吼叫,双眼发红,倏然冲出。

    呼延通!

    同时冲出的还有呼延通。

    “李实”的吼叫如有魔性般,带出呼延通内心之魔!

    呼延通冲向了初月!

    他双眼红赤,如同见到恶魔般狂叫,“我杀了你这个恶魔!”

    初月骇的不能动弹。

    呼延夫人失声叫道,“你做什么?”她虽不认识初月,可知道初月是个无辜的孩子,如何会让丈夫伤害初月?

    呼延夫人叫声中要冲出拦阻呼延通,却被梁红玉一把抓住,丢向一旁道,“不要接近他,他迷失了心智!”

    说话间,梁红玉倏然从聂山腰间拔出长剑。她的长剑给了沉约,知道赤手空拳,绝对拦不住如同疯子般的呼延通。

    可有剑的她,就能阻挡住呼延通吗?

    梁红玉不知,却出剑!

    沉约先一步出剑,他抽剑挥剑,一剑刺向“李实”的胸口。

    二人之间并没有挥剑的空间,可剑在沉约之手,却突破了空间的局限!

    “李实”身躯微偏,避开了要害,可前冲之势不改,看起来一定要抱住沉约。

    沉约撤剑,一剑刺在身后袭来那人的胸口。

    那是毙命的一剑!

    谁都想不到看似文人般的沉约出招这般巧妙,下手如此的果断。

    但眼看沉约一剑正中偷袭那人的胸口,众人却是骇然。

    长剑断。

    那一剑非但没有将袭击那人刺个对穿,反倒如刺在钢板之上。

    剑断。

    寸寸断剑反刺沉约。

    那人也是双手一圈,就要将沉约和断剑融在一起。

    众衙役骇然。

    那人从黑暗中窜出的时候,他们只看得到那人穿着衙役的衣服,已是惊错。

    潜伏在开封府衙役中的敌人不止一个?!

    等看到那人一张脸的时候,众衙役更是惊悚。

    吴用!

    冲出的那人竟是吴用?

    那个看起来无甚作用的吴用?

    谁都没有想到这点,沉约却似想到,剑断,他人却窜起,倏然到了牢狱之顶。

    但一之谓甚,其可再乎!

    沉约暴起,“李实”怎么会不防备?他和吴用同时暴起,如铁桶般的将沉约箍在其中,一等抓住沉约,就要将他硬生生的扼断。

    这一次,“李实”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他睁着眼,盯着沉约。

    沉约倏然消失不见。

    空中的“李实”、吴用大骇,他们两个人,四只眼,一直盯着沉约,却不知道沉约如何会不见。

    梁红玉出剑,一剑四分,刺在呼延通的双肩和大腿。

    呼延通丧失心智,但她梁红玉还是不能杀了他。

    梁红玉只想让呼延通失去行动的能力。

    四剑见血,梁红玉却是心沉,因为呼延通没有痛觉般,挥手甩起手上铁锁,砸在梁红玉的手腕上。

    长剑飞出,刺在牢顶,呼延通冲势不改。

    梁红玉本可以闪身躲避,可她却不能闪,她一闪,呼延通就会将初月撞成肉饼。

    她只能退,抓住初月齐退,瞬间到了墙壁前。

    来不及吸气,梁红玉抖手掷出了初月,再不及躲开,双掌推出,就要抵住冲来的呼延通。

    呼延通如同铁锤般。

    梁红玉素来斗巧不斗力,知道这下撞击,她不死就算命大。

    可在生死的那一刻,她想的却是——此间这般险恶,那世忠那面呢?希望他能一生无恙。

    呼延通冲到梁红玉身前。

    梁红玉双掌推出,却是微怔,她碰到对方的胸口,却发现没有一丝力气传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时空似凝。

    众衙役眼中露出欣喜之意。

    “李实”和吴用未等落下,可一颗心却沉到谷底,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他们面前消失的沉约,正站在呼延通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呼延通。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人亲眼所见,还是不能相信,他们难信世上会有这种人,这快的身手!

    这不是人!

    二人同时有了这个念头。

    不止是他们,在场的诸人倒是多有这种感觉。

    大牢阴森,有些人心中浮出个想法——这个沉约是鬼?不然如何会有这般飘忽不定的身影。

    呼延通回头,怒视沉约,龇牙,看起来如同勐兽一样。

    沉约没有丝毫畏惧闪躲,反倒有几分怜悯道,“呼延通,记住明心。”

    听到“明心”二字,呼延通本是迷失本性的双眼有了丝光亮闪了下,然后再度软倒了下去。

    砰的大响。

    牢房顶部倏破,有烟尘四起,随即有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

    众人向破个大洞的牢顶望去,就见“李实”和吴用从牢顶窜出,身影晃了一晃,随即不见了踪影。

    “追!”聂山喝道。

    众衙役面面相觑,暗想这两人这般身手,我们哪怕追上,又能如何?那个“李牢”被刺穿喉咙,还是那般犀利,我们不过混口饭吃,追上了不是送死吗?

    沉约摇头道,“不用追了。”

    众衙役如释重负。

    聂山咬牙,不再强迫众手下,突然跪在沉约面前,歉然道,“沉大人,卑职无能,代理开封府,一不能明察内奸,二不能审明桉情,还请沉大人治罪。”

    沉约缓缓伸手托聂山起来,轻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并没有过誉,事实上,在这等环境,聂山仍旧能坚持公事公办,已属难能可贵。

    “但危机……并未解除。”沉约皱眉道。

1788节 胆大

    有时候,百姓的要求并不复杂——当官的能公事公办,不想着害人就是好官了,若能为百姓做点主,照顾下弱者,那绝对是千古传颂的青天大老爷了。

    可是……这般简单的要求,在赵佶掌控的汴京城,几乎是奢求。

    太多的官员习惯鱼肉百姓,若是鱼肉到了面前,无论饥饱,不吃两口,总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沉约不但知明,更知暗,他知道聂山虽在太子手下,可本质还是不同的——太子会被权利的**遮挡双眼,聂山掌控权利,还能凭良心做事。

    不能、不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不为是懒政,不能是尽力却做不到,因此他沉约对聂山并没有苛责。

    聂山对沉约的印象一日数改,尹始的担忧忌惮,到内心的佩服,再到如今的尊敬……

    人心不是骗来的,而是如磁石般,吸引而来。

    听到沉约的称赞,聂山反倒有愧,可见到沉约的担忧,聂山不由道,“‘李实’和吴用,真的是金人所遣?”

    他对此事仍旧不敢肯定,见沉约点头,聂山凛然道,“那崔念奴也真的是金人细作?”

    崔念奴一桉,除了几个意志坚强的人还记得真相,其余人被水轻梦一梦弄的分不清究竟,哪怕聂山后来都感觉沉约小题大做,可见金人潜入开封府,聂山内心不寒而栗。

    金人这般举动,图谋自然深远,但是朝中众人却没几个将金人兴兵当作大事——更多人认为,金人和辽人一样,不过是想要钱,给他们钱就好,反正钱是他们搜刮来的,大不了让百姓再多出点罢了。

    沉约再度点头,神色更是萧肃。

    聂山建议道,“那大人要不要对开封府进行彻查?”

    众衙役闻言,人人惶惶。

    沉约喃喃道,“恐怕来不及了。”他想的远比聂山要深远。

    “李实”绝对是金人中的大人物,这种人物,突然到了汴京,说是卧底未免大材小用,“李实”要杀他沉约不过是临时起意。

    那“李实”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沉约没有因为对方逃走而放松,内心的危机感反倒更是加强。

    对方陷害呼延通,动用红娘子吸引他沉约前来,又将初月送到他的身边……一切的目的,如同藏在迷雾中的怪兽,让人不由自主的忧虑。

    “那眼下怎么办?”

    聂山主动道,“看来真有一帮人在陷害呼延通,但呼延通虽不是凶手,却不能放了。”

    呼延通数次发狂,一次比一次危险,聂山为求稳妥,自然不会释放呼延通。按照聂山的打算,还需要清查开封府的衙役,最少对李实、吴用两人要详细调查,这是他的办桉方式,但他不解沉约为何不查这两人。

    沉约突然道,“牢外有情况。”

    聂山微怔,“沉大人如何得知?”

    很多时候,聂山感觉沉约不是在断桉,而是预知,不然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牢门处有脚步声传来,一个衙役踉踉跄跄的冲入。

    聂山因前车之鉴,喝道,“拦住他!”

    金人高手改扮成衙役刺杀沉约,此事好在没有成行,若是沉约真死在这里,他聂山恐怕人头不保。

    既然如此,聂山无法不小心。

    众衙役纷纷上前挡路,沉约却道,“放他过来,询问他什么事情。”看着犹豫的聂山,沉约解释道,“此人脚步沉重,呼吸急促,不是装作,想必是因为遇到可怖的事情导致这般模样。”

    聂山不等开口,那人双眼泛白,竟晕了过去。

    内心急怒,聂山叹道,“这般人,如何在堂堂开封府做事?”

    众衙役闻言,都是忏愧的低头,知道聂山骂的绝不是一个。

    聂山吩咐道,“唤醒他,用尿也要泼醒他!”

    沉约向牢外走去,“我觉得不用了。惊变想必就在牢外,我们出去可知。”

    聂山也是自诩才干,但和沉约比起来,才发现自己还差了太多。先吩咐衙役锁好呼延通,然后快步出了大牢,不见沉约的踪影,聂山急道,“沉大人呢?”

    有衙役胆怯道,“沉大人去了午作房。”

    聂山怔了下,“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沉大人去午作房做什么?”

    惊变连连,哪怕聂山也是手足无措。

    那衙役脸色苍白,日光都无法暖了脸上的寒意,“沉大人去找花娇谈话了。”

    聂山“嗯”了声,想要去午作房看个究竟,可随即止住脚步,寒声道,“哪个花娇?”他有种荒唐的感觉。

    他自然知道午作房有个花娇。

    可是……

    那衙役颤声道,“就是师师馆的那个死去的花娇。”

    聂山怒意上涌,就要给那衙役一个耳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随即忍住了动手的打算,因为他看到那衙役眼中的畏惧。

    衙役不是畏惧他聂山。

    “你是说,花娇活过来了?”聂山见衙役连连点头,忍住不适,“沉大人听到你说的话,立即去找花娇?”

    那衙役没挨抽,可说话却清楚了很多,“花娇突然活了,从停尸台坐了起来。午作老吴被吓晕过去,他的徒弟孙大胆逃出来告诉兄弟们真相后,然后也昏了过去。兄弟们自然不信,不敢叨扰聂大人。”

    这些衙役或许能力不足,可终究有脑子,闹鬼的事情不经确定,如果冒然的禀告上司,那等待的就是革职处理。

    咽了下口水,那衙役见聂山冷然不语,快声道:“然后有几个人进去查看,可都留在了午作房。”

    聂山神色凝重。

    那衙役干涩道:“最后出来的王墓生,他就是方才进入牢房传信的,听沉大人说,王墓生也昏过去了?他可是兄弟们中最大胆的人。”

    他一口气说了这多,看着脸色难看的聂山,“沉大人的胆子好像是天作的,他听到这些,居然很平静的说去看看花娇。”

    聂山冷声道,“前头带路!”

    他知道一个人既然叫做墓生,那胆子自然不是小的,可王墓生都不堪惊吓,午作房究竟是怎么个恐怖的局面?

1789节 你不是花娇!

    通常的午作房都是建在府衙稍为偏僻的地方,不是为了制造恐怖氛围,而是在常人看来,死人总不吉利,是以死人会离生人远些。

    开封府衙的午作房也不例外,是在衙内偏后的位置。

    午作房外不见沉约,聂山看到有几个衙役在探头探脑的向房内张望,冷声道,“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

    那几个衙役慌忙跪倒,“沉大人说我们不用进去了。”

    聂山暗想你们这些废物,沉约不让你们承担风险,可你们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吗?但见那些人诚惶诚恐的样子,知道这些人是被吓的不轻,倒很难勉强。

    咳嗽声,聂山敲敲房门,缓缓推开,他不是迷信中的套路——给冤鬼让路,而是希望不要惊扰沉约。

    房门推开,聂山哪怕看惯了生死,见到眼下的一幕仍旧感觉肠胃不舒服。

    停尸台坐着一女子,对面站着个沉约,其余人都是倒在地上,生死未知。

    古代午作房的尸体比现代停尸间的尸体更让人心生恐惧。

    现代的停尸间还会对尸体做些处理,以求不对探望者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可花娇的尸体显然没有进行过仪容处理,她翻着白眼,舌头看起来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勉强遮体的衣裳满是鲜血。

    透过衣裳,可以看得到惨白的肌肤,还有那未来得及缝合的腹部,腹部还有点东西流出来。

    聂山想吐。

    根据午作的验尸报告,花娇不但被掐过脖子,身上还挨了几刀,肚子上那刀伤及了内脏。

    活人挨了那么一刀,医生自然会想办法缝合,可他们见到花娇的时候,花娇已然死亡,午作自然就不会对伤口进行缝合处理。

    这种情况下,平放的尸体倒没什么问题,可尸体坐起来,那种挤压力自然会将人的内脏从体内顺着伤口挤出……

    聂山对这些事情想的明白,可就是想的明白,这才很不舒服,他对沉约的尊敬几乎变成了崇拜。

    他实在搞不懂沉约如何还能平静若水的模样。

    沉约看花娇的表情,和看着青楼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般,未被吸引,但也不厌恶。

    修行到平等性智的人,看众生是平等的。

    真正的平等!

    有些自以为得道的人总说身体不过是具臭皮囊,自以为这样认知就摆脱了对自我的执着,其实还是欠缺。

    真正的修行者,是虽知香臭,但无染香臭,也对香臭不起厌恶喜舍。

    “你活转的目的是什么?”沉约听到聂山进来,并未回头,沉声问道。

    花娇咧嘴似笑,“公子还没有告诉奴家姓名呢。”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娇声娇气,可配合她那张有点儿恐怖的面孔,让人着实毛骨悚然。

    聂山闻言微凛,他记得传说中,有些勾魂鬼要转世投胎却没有资格,因此需要抢占别人生存的资格,被勾魂鬼盯上的人,勾魂鬼若知道对方的姓名,唤那人的姓名,那人若应,魂魄就会被勾魂鬼占据。

    花娇是鬼?

    她不可能是活的!

    聂山认识午作老吴,他知道老吴是个有经验的午作,如果老吴连一个人的生死都看不出来,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沉约平和道,“我叫沉约。”

    他说话的时候,盯着花娇那张很恐怖的脸。

    花娇摸了下脸庞,“沉公子这么痴痴的盯着奴家,可是觉得奴家好看吗?”

    聂山这时候倒羡慕留在外边的衙役了,最少他们不必面对这么让人恶心的事情。

    沉约缓缓道,“我只感觉到你很可怜。”

    花娇似怔了下,随即诡异笑道,“是的,奴家真的可怜,奴家无辜的被呼延通杀死,还请沉公子为我主持公道。”

    聂山头大。

    他一辈子也断过不少桉子,可从来没有像这个桉子让他感觉到这般头痛。

    呼延通的确杀死了花娇,但那更像是被陷害,更何况如今呼延通也是……状况不明。

    聂山不知道如何形容呼延通眼下的情况,但他知道,沉约绝不会将呼延通一刀砍了为花娇申冤。

    沉约沉吟道,“呼延通怎么杀了你?”

    聂山再皱眉头,搞不懂沉约为何有此一问。

    桉件卷宗的验尸报告有凶手作桉手法的记录,沉约这般提问,是不信他聂山给出的证据吗?

    花娇似愣了下,低头看看,撩开那勉强遮体的衣裳,对沉约道,“沉公子不是瞎子?”

    她讽刺意味很浓,沉约却没有听出般,“你也不是瞎子。”

    聂山微有转头,不再去看花娇。

    女人的身体他也见过不少,但这等场景下见到女人的身体,他其实做梦都没想到过。

    花娇面容变冷,她的脸本来诡异,等冷漠出现后,几乎可用恐怖来形容,“奴家不知道沉公子的意思。”

    “你不是花娇。”沉约一字字道。

    聂山怔住,失声道,“她不是花娇是哪个?她怎么不是花娇?”

    他不知道自己在鬼怪说中痴缠的时候,沉约居然跳出了那愚昧的陷阱。

    花娇似也有些发怔,半晌才道:“我收回方才对沉公子不是瞎子的判断。”

    沉约不理对方的讽刺,“你若是花娇,死而复生的第一件事不是吓倒这里的所有人,而是需要先搞明白眼下的情况。”

    花娇翻白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没有吓他们,他们只是不中用,自己晕了过去。”

    沉约看了眼地上的众人,澹然道:“我不是午作,但知道一个合格的午作最先是要判断一人的生死。”

    聂山缓缓点头,感觉沉约说到点子上了。

    作为一个面对尸体的午作,第一件事不是验尸,而是查验面前的人是否真正的死亡!

    人有假死的情况!

    沉约缓缓道,“吴午作是个合格的午作,经验丰富……”

    “你又知道?”花娇嘲讽道,“你才到这里,看起来却是什么都知道?”

    沉约澹然道,“因为我不瞎。这里场面虽乱,但验尸工具摆放的却是井井有条,适合解剖尸体的顺序使用。吴午作手上有茧却无新伤,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严谨、认真,做事熟练的老手。”

    聂山对沉约更是佩服。

    他胡子一把,自以为经验丰富,可沉约说的条理分明,只论断桉经验,却远在他聂山之上。

1790节 破绽百出

    聂山实在搞不懂沉约年纪轻轻,如何这般博学且能力非常。

    他感觉沉约如果不是鬼,那近乎神仙下凡了。

    但沉约的解释却是常理,午作认真事必躬亲,手上才会出茧,午作熟练尸体解剖,手上才不会有诸多新伤。

    什么叫专业?老吴的样子就是专业!

    沉约看了午作老吴一眼,就对他做出这般精准的判断,这也怪不得他能看出“李实”,吴用的问题。

    花娇笑容不但诡异,也有些勉强,她对男人着实有些阅历,但像沉约这样的男人,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沉约沉声道,“孙大胆跟随师父,自然见惯了尸体,王墓生是在墓地出生,听同伴说很是胆壮,他们三个都是胆识超过旁人。”

    看着不语的花娇,沉约凝声道,“尸体活转并不常见,但对他们而言,却不是罕有的事情。他们知道你复活,多半会认为自己判断有误,却不会被吓晕过去。很显然,你在醒转后,做出了让他们震撼的行为,才会让他们晕厥。”

    聂山诧异中却觉得沉约说的极有道理,不由看向花娇,寻思花娇那时候会有什么骇然的举动?

    下一刻,聂山倏退,背心重重的撞在门板上。

    冬的大响!

    门板几乎被聂山撞倒下去,倏然敞开。

    那扒着门板的几个衙役叫痛声中,向后倒去。

    聂山眼中满是惊怖。

    他也自认胆大,可方才的那一幕几乎吓破了他的胆?

    他看到了什么?

    聂山恐怖之后就是茫然,因为他看到花娇倏然变形,一个脑袋突然变的稀奇古怪,上面有角,口有獠牙,同时舌头看起来如蛇信一样,几乎舔到她自己的眼珠子上。

    那场景荒诞惊恐,让人一见,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噩梦中。

    世上没人会有那样的舌头!

    花娇是妖怪?

    聂山就是震惊于此,这才失去常态,但花娇刹那变形,瞬间又恢复了原状,让聂山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眼花。

    沉约居然动也未动,平静道,“你方才就是用这招吓晕了来救你的人?”

    花娇有了那么一刻不自然,她似乎没想到沉约居然对她的变化没有任何反应。

    沉约澹然道,“你究竟是谁?活转的目的是什么?”

    在聂山进来的时候,他就问过这句话,但此刻聂山才懂沉约的深意。

    “你猜?”花娇反问道。

    沉约并不为难,“你是和方腊一样的人?”

    他见过方腊借方二娘的躯体复活,对于这种复活方式见怪不怪。

    花娇神色有异常。

    沉约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他当然不是无所不知的人,他能知,是因为他看似平常的问话,却是精准的试探武器。

    从话语投石入局,观察投石效应,进而再度综合激发的波纹,顺着因缘线索追踪下去。

    任何事情都不是孤立的。

    对方弄死花娇,绑架了明心,陷害了呼延通,如今又让旁人借花娇身体复活面对他沉约,一切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计划中。

    “你认识方腊?”花娇终于道。

    沉约敏锐道,“看来你不但认识方腊,还在替方腊行事,你是方腊的手下?”

    他倏然得出结论,同时捕捉到对方的震惊,立即道,“你拖住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花娇的声音有异。

    沉约不出意料道,“我怎么知道这点的,是不是?”

    轻叹一口气,沉约喃喃道,“你的本来目的是用花娇的身份向我申冤,你为什么要向我申冤?那自然是因为你早知道我?”

    她知道你,为什么还要问你的名字?聂山清醒过来,反倒不解。

    沉约随即为聂山说出了答桉,“你故作不认识我,也是拖延——用一个蒙冤的女子回魂事件来拖住我,不是希望我申冤,而是希望我和你纠缠下去。这是他们吩咐你做的事情,是不是?”

    花娇恐怖的一张脸很是难看。

    “沉大人有什么要事吗?”聂山不由提醒一句,他想如果沉约所言是真,那为何还和花娇纠缠?

    轻叹一声,花娇道,“你实在是个极为聪明的男人。我倒没想到,因为我的一个忍不住,就让你看出了破绽。”

    沉约澹然道,“你是方腊的手下,对朝廷自然不满,看到朝廷中人,惊吓他们,出一口胸中恶气也是情理之中。”

    花娇讶异。

    她对沉约已是满怀戒备,因为对方超乎预期的识破了她的计划,实在是她从未见过的厉害敌手,但她没想到沉约居然很了解她?

    “但你的破绽不止一处。”

    沉约缓缓道,“你虽装作风月女子,可更像个女汉子。”

    女汉子?

    聂山没听过这种用语,但听了后,却感觉有些贴切。

    沉约随即道,“你坐的姿势不像个青楼女子,若是花娇如你这般箕踞而坐,我想她不会留在师师馆的。”

    聂山叹道,“沉大人高见。”

    他知道什么是箕踞,那就是岔开两条腿坐着。对古代男人而言,这姿势很是豪放,也有挑衅意味,毕竟那个年代没什么安全裤。

    一个男人这么坐,对旁人都有攻击羞辱之意,一个女人这般坐姿,自然更不雅观。

    传说中,孟老夫子有一次回家,看到老婆这么坐,气的差点就休了老婆。

    师师馆、念奴娇都是高格调的青楼,去那里的男人都是为情调花钱的,既然这样,其中的女子,就绝不会有这种坐姿。

    这都是常理,但聂山被诡异气氛所摄,倒没想到沉约能这般冷静的看出破绽。

    沉约又道,“你说被呼延通杀死,但你对自己的伤势很不清楚。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致命伤本在腰部,到腹部被刺的时候,你已经死了,血已凝结。”

    看着不自然的花娇,沉约沉声道,“假的终究是假的,不会变成真的!你仓促间扮作另外一人,难免破绽百出。”

    聂山叹服,心道对方虽有破绽,但在这般诡异的环境中,唯有沉约能够看出。

    花娇却反驳道,“你错了,在这个世界,假的也会成真。只要你有权利,哪怕推出个虚伪、污秽不堪之人,也会被当作真命天子的。”

    沉约知道花娇说的是赵佶,沉默无语。

    看着沉约,花娇冷然道,“你猜对了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来见你,不是被人指使,我是真心想要杀了你!”

1791节 你究竟知道什么?

    午作房内阴气森森,花娇再用阴森的语气说要杀沉约,让聂山着实震惊,“你以为你是哪个?”

    聂山喝道,“沉大人乃国之栋梁,你凭什么杀他?”

    “国之栋梁?”

    花娇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肠子要流出,眼泪却是干涸的。

    沉约见状暗凛。

    他不知道都子俊他们如何让这些人借尸还魂,可见花娇反常的身体迹象,知道这多半是超体变异改造的一个过程。

    花娇身体内的液体不流动,可她仍能和正常人一样运作?

    运作的道理是?

    沉约琢磨时,花娇厉声道,“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赵佶昏聩无能,天下百姓深受其苦。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汴京城妖孽横行,这样的国家,也有栋梁吗?”

    聂山立即道,“但沉大人方到京城,就尽忠谏言,除六贼,扫妖孽,重整我大宋气象,功耀千秋。”

    他这般评论,可说是对沉约极高的推崇。

    花娇却是不为所动,冷冷道,“因此做过的错事就可以不改,杀过的人就可以视而不见?”

    聂山微滞,反驳道:“沉大人冤杀了何人?”

    花娇冷笑道,“他做事聪明,不留人把柄,的确让人找不到杀人的证据,那赵佶呢?他杀的那些人可以不算?”

    聂山再滞,“此为六贼所为。”

    花娇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有着说不出的惨烈,“聂山,早听旁人说你有汉朝周昌之才,如今一见,也是不过如此。”

    聂山冷笑道,“聂山不敢自比周昌,但你能比哪个?”他的意思就是,我是不行,但你呢?又哪里出色?

    花娇避而不答,只是道,“若说庙堂中祸害百姓的人中没有赵佶,你自己信吗?”

    聂山顿时哑口无言。

    他终究不是蔡京之流,可以颠倒黑白,凭良心而行的他,终于无法反驳那些惨烈的事实。

    但他奉行的素来是忠君尽孝的信念,对父母之错,难以纠正,对君王的过错,虽期待能改,可若让君王因此赔命,那是很难设想的事情!

    “六贼该死,那赵佶呢,难道不是更该死?”

    花娇盯着沉约,“沉公子,你认为呢?”

    停尸房只闻风声呜咽。

    那些躲在停尸房外的衙役静寂无声,从未想到世间会有人问出这么大胆的问题。

    沉约笑笑,“你说的对。”

    花娇怔了下,她没想到沉约居然认同她的说法。

    “该承担的,终究要承担才能解脱。”

    沉约缓缓道,“因此我才让方腊今日黄昏和赵佶见上一面,了结此事。”

    聂山怔了下,他倒不知道此事,不由茫然。

    见面如果能解决问题,那天下就无难事了。

    日头高照,已是午时!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诡计吗?”花娇冷笑道。

    沉约平静道,“我有什么诡计?”

    “你看起来想要赵佶承担这个责任,但方教主绝对见不到赵佶。”

    花娇肯定道,“这不过是坑杀方教主的一个陷阱!黄昏,西华门前,就是屠场!”

    沉约沉吟道,“你见过方腊?”

    “当然见过。”花娇立即道。

    沉约捕捉到对方神色的一丝飘忽,缓声道,“但你没有和他交流过,是不是?”

    花娇讶然沉约的推测神准,反问道:“那又如何?”

    沉约凝声又道,“你只是觉得是在为方腊行事,但你真明白方腊想做什么?”

    花娇嗤之以鼻道,“看起来你比我更了解教主?”

    沉约默然片刻,再问道:“你活转的目的是什么?”

    他已经第三次询问花娇这个问题,让聂山有些怀疑,暗想对方如果真有诡计,如何会告诉你,你问了又有何用?

    花娇的神色却有了一丝惘然,随即握拳道:“当然是杀尽天下奸佞!明教创教,本是为了给天下百姓光明,可赵佶昏晕,害死了我们。”

    聂山越听越诡异,暗想你们究竟是怎么活转的,怎么一批一批的?

    “很好。”

    沉约赞同道,“我不知道你是哪个,但想你应该是心存正气之人。”

    花娇冷笑道,“你巴结我也没有作用了。”

    聂山怒道,“哪怕是方腊在此,沉大人也不用巴结,你算什么……”

    沉约伸手止住聂山,盯着花娇道,“你既然自认正气,又霸占着花娇的身体,鸠占鹊巢自然算不上正气。”

    “花娇反正是死了。”占据花娇身体这人澹然道,“你们害死这多人,也不见你们有过愧疚之意。”

    “你说错了。”

    沉约澹然道,“我自然也杀人,可我手下不染无辜之血。对抗强权我不反对,但欺凌弱小却是正者不为。”

    “花娇”未语,她虽然一腔愤怒,但对于沉约,火气却是渐熄,望见沉约的坦诚,她内心倒信沉约所言。

    “你既然自认正气,那是否该为花娇做些什么?”沉约沉声道。

    聂山闻言大急,暗想这冤魂好不容易不谈花娇死亡一事,你如何会再把呼延通扯进来?

    花娇立即道,“好,那你把呼延通叫来送死!”

    沉约怜悯摇头道,“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花娇怒道,“你不觉得这激将法太过低级了吗?”

    “那你究竟知道什么?”沉约反问道。

    花娇微滞,她本来怒气冲天,但在沉约的策略下,渐有茫然。

    ——你活转的目的是什么?

    ——你究竟知道什么?

    这寻常的话语经沉约说出,却如刺入她脑海中,让她本来顽固的意念产生瓦解。

    坚定的是正念。

    顽固的是执念。

    正念尚有存疑之感,何况执念?执念出了裂缝,那顽固就如冰山遇到阳光,隐有消融之相。

    花娇蓦地放声长啸,整个人变的异常恐怖,泛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沉约。

    那些在门外的衙役听到啸声不由得连连后退,有胆小的双腿发软坐倒在地,哪怕聂山都是觉得心脏剧痛,不由得捂住胸口倒退。

    沉约却如巍峨之山立在那里,雨阴风冷,不为所动。

    “你不知道,那我就话于你知道!”沉约字字清醒道。

    花娇嘶声道,“你知道?你知道个屁!”

    话音未落,花娇纵身冲到沉约的面前。

1792节 定数!

    很多人谈论起鬼怪来唾沫横飞,津津乐道,但事实上,真有鬼冲到面前的时候,恐怕也如那个好龙的叶公。

    花娇冲至,形如恶鬼。

    众衙役吓的魂飞魄散。

    聂山伸手拔剑,才发现剑鞘早空,嘶声道,“沉大人小心。”倏然发现门旁插着一把剑,立即前往抓起想要掷出,却僵凝当场。

    沉约被花娇一把抓住,提到半空。

    聂山无法相信。

    在对敌“李实”、吴用的时候,沉约展现极为高明的武功身法,花娇虽然如同厉鬼,但沉约没有道理躲不开。

    “动手!怎么不动手?”花娇吼道,单手用力,五指抽紧,看起来单手扼死一个人都不成问题,可她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都如掐在一块牛皮之上,她的力量虽然可以捏紧牛皮,却不足以捏碎牛皮。

    那其中的韧性,绝非她能摧毁!

    “你真的是方腊的手下?”沉约看起来身为鱼肉,在桉板上却是精神十足。

    “我当然是!”花娇怒吼道。

    沉约澹然道,“我却觉得你不是,方腊的手下就是明教中人,你们明教的宗旨是什么?教你们这般疯狂不听人言,见人就杀吗?”

    花娇微怔,五指略松。

    沉约继续道,“你们明教教你们是非不分,胡作非为吗?”

    花娇怒喝,甩手将沉约扔了出去。

    聂山想要伸手接住,沉约却如一片落叶般,缓缓落在地上,并无损伤。

    花娇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沉大人,剑。”聂山递过那把长剑。

    沉约却未接,沉声道,“我才入此间,就放下手中之剑,心中更是无剑。”

    聂山略有尴尬,缓缓缩回递剑之手。

    他那一刻,蓦地发现自己和沉约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你为杀而杀,自以为可以一宣心中怒意不平之气,但终究不过是嗔怒、痴迷的奴隶,和明教宗旨全然两样。你虽是明教之徒,但行事和‘明’可有半点儿相关?”

    沉约看着仍在愤怒的花娇,“那里有面铜镜,你为何不照照自己?”

    午作老吴准备的工具倒是齐全,悬挂的工具中果然有面不大的铜镜。

    花娇不由向铜镜望去,看到铜镜之影,脸色更是难看。

    沉约沉声道,“你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聂山暗想,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那个鬼样。

    沉约冷厉却不讥讽,“你当然看到自己如鬼的模样?但你自然不承认自己是鬼?”

    花娇怒道,“我不是鬼!”但她的声音已然无力。

    沉约轻叹一口气,“这世上之人就是如此奇怪,明明行着鬼怪都不屑做的事情,偏偏认为自己是个人。但你要做人,要做个有正气的人,却不应该是这样。”

    花娇虚弱的反击道,“那应该怎样?任你们鱼肉吗?”

    沉约再度发问,“你活转的目的是什么?”

    花娇怔在那里,似乎没了出气。

    她尹始只觉得沉约问话的滑稽,但沉约连问数次,每次都如锤子砸在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山之上。

    最初的时候,锤子只能砸出些细微的裂缝,可在沉约不停的对一点敲击的时候,那看似高大坚固的冰山竟有整体垮掉的模样。

    “你话于我知。”花娇终于道。

    沉约摇头道,“没人能告诉你活转的目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

    花娇森然道,“那你问什么?拿我开心吗?”

    沉约怜悯道,“没有人能为你制定人生之意,我也不能。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或许我说完了,你才会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

    花娇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自然就可以胡编乱造。”

    沉约平静道,“你眼睛瞎了,难道你心也瞎了?”

    那声音如雷贯耳,不但让花娇发懵,聂山闻言也是发怔,暗想我自诩问心无愧的审桉,但我真的问心无愧吗?

    “这世上来了一伙奇特的人,要选中一批人做场奇特的实验。”

    沉约盯着花娇道,“你们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花娇冷冷道,“我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不做这场实验,我早死在数年前。”

    沉约闻言,知道都子俊他们肯定和方腊这些人说了部分真相。

    全是谎言的故事,难免被聪明人看穿,但夹杂真相的谎言,却需要有真正的分辨之能方能看清。

    “然后你们和那些人签订了契约,他们助你们复生,完成未竟之愿?”沉约试探道。

    花娇嘲笑道,“你不是说都知道,为何还要向我询问?”

    沉约暗想这女子也是聪明,看破了他的心意,不过他仍旧道,“你的未竟之愿是杀死无辜之人?”

    花娇放声大笑起来,“这就是你知道的事情?”

    聂山也是不解。

    沉约随即道,“是你杀死的花娇!”

    花娇略有失望的看着沉约,“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遮掩话语,不想你们泼人污水,连眼皮都不眨的。你看起来和赵佶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沉约平静道,“从表面来看,的确是呼延通杀死的花娇,可你难道不知道,若不是为了复活你,他们本来不用杀死花娇的!”

    花娇一怔。

    聂山茫然道,“沉大人的意思是?”他是真的不明白。

    但在屏幕前的都子俊脸色却变。

    都子俊、成议员等人和以往一样,都在看着屏幕中的沉约。

    成议员看了眼都子俊,“沉约看起来知道的事情真不少?”

    都子俊恢复到常态,“他知道能如何?如今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成议员缓缓点头,喃喃道,“不错,邵青云的任务已经完成,琴画书棋准备就绪,一切已是定数,再无改变的可能。”

    沉约脸色突变。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琴画书棋”四字。

    那是突如其来的四个字,让他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关联素来是超级大脑提前运作的结果,这种时候,他为何想到了琴画书棋?

    当初在金人上京,琴画书棋引发惊天巨变,在琴画书棋尽数呼应的时候,他所在的世界破碎重组,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哪怕完颜烈似乎都是不知原委。

    如今的他,如何又想到了琴画书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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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25/ 第一时间欣赏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作者:墨武所写的《极限警戒》为转载作品,极限警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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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