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节 以怨为力，天下无敌！
不可杀可杀？
这是水轻梦的结论。
沉约听到水轻梦提醒，回应道——究竟怎么回事？
问话的时候，他的超级大脑在整理着当下复杂的线索。
都子俊认为黄帝他们研制的三香是破解超体变异的关键，他有个根本的目的——找到黄帝他们的神迹。
完颜宗峻、秦始皇也似在做这件事情。
黄帝所创的僵尸，才是真正、没缺陷的超体变异。
超体变异在向传说中的僵尸方向演变？
脱离六道轮转，不死不灭！
可哪怕黄帝他们所创的僵尸也会死？
水轻梦急声道——方才我在空无边处笼内，全力探寻众妙之门的秘密时，偶然读到了一个封存的秘辛。
她说的内容，若非沉约的脑袋，着实不能理解——他和水轻梦没有商量什么计划，可水轻梦和他不自主的分工合作，水轻梦来攻克众妙之门的技术难题，而他沉约，则来摆平都子俊他们制造的实验难题。
众妙之门和月亮门的表面关系像是——一个是门板、一个是门框。
但它们更深的关系像是一个组合体！
无论门板还是门框，单独发挥出来的能力，都让沉约这种人难以想象、让水轻梦、都子俊、琴丝他们孜孜以求的找寻其中的秘密。
两者若是合拢呢？
沉约对合成作用难以想像。
眼下的众妙之门是天柱山那些人封锁时空的基石，可众妙之门却不被都子俊他们独有，水轻梦也能探寻一二。
当然了，水轻梦和都子俊他们是各取所需，都子俊需要众妙之门提供的技术和能量，水轻梦却在利用众妙之门来证道。
当你对古往今来的变化历历如数的时候，你还会在一条河沟中玩着泥巴、乐此不疲吗？
沉约知道修行会产生一种智慧——妙观察智。
得此智慧的人，会对世界产生截然不同、真正的本质观察，而他的镜观能力，本来就是妙观察的一种。
众妙之门的奇异之处就是——它不需要人去修行，就可帮助人类看到这种肉眼看不到的变化。
水轻梦通过众妙之门观察到历史长河的变化后，希望更近一步的观察，可受到限制。
众妙之门的奥秘数不胜数，哪怕水轻梦、都子俊他们也不过探寻了百分之一。
如今水轻梦全力以赴，再解开众妙之门的一个奥秘——如果用游戏观点来说，水轻梦再通关了一个副本，然后得到重要的信息。
沉约思考时，水轻梦突然道——正是如此。
沉约微有异样，他不想水轻梦居然能读取他的想法？
对某些人来说，这是极为恐怖的事情，因为太多人有不能见光的想法。
沉约内心坦荡，并没有介意，但他却突然想到暖玉也能完成这种操作。
水轻梦那面突然道——暖玉，暖玉……
沉约听到水轻梦的犹豫，立即道——怎么了？
水轻梦似喃喃道——当初我听你提及暖玉后，感觉我和暖玉似乎有点关系。
沉约诧异，但他的确也有这种感觉。
暖玉的冥想场合和水轻梦彷佛，暖玉和水轻梦般，都能对世人的思想进行探索，但这两人一个在八百年前，一个是极为现代化、科技化的人物，又会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的功夫，完颜宗峻已冲向方腊。
他掀起的风云，更胜方才十倍。
林凌云等女子都是大惊失色，握紧拳头，如同能帮方腊抗衡般。
邵青云微蹙娥眉，似想睁眼，可强行忍住，她自从听了沉约的指点后，一直闭目似念着咒语，谁都不懂她究竟在做什么。
方腊周身光芒大盛。
在完颜宗峻包围住方腊的那一刹，方腊主动出击，光芒瓦解了黑雾。
完颜宗峻变成了十六块！
地上的十六块肢体蠕蠕而动，众人有的见状，已然吐了出来。
赵佶身躯发颤。
那一刻，他自然想到永劫城那恐怖的场面。
宗泽见状立即道，“请圣上回转殿内安歇。”他不知如何会有这种诡异的场面，可想着赵佶素来居住深宫，见到的都是风花雪月，如此梦魔般的场景，若将赵佶吓出个好歹，那可是无药可救。
不想赵佶居然摇摇头，坚持道：“朕不妨事。”
宗泽出乎意料，可随即反倒有些喜意。他知道历来的君王，除了开国之君外，少有面对血腥刀兵的情况，当年澶渊之战，真宗赵恒本来就不想带兵出战，若非寇准几乎绑架真宗出征，真宗绝对会龟缩在京城。
真宗虽御驾亲征，可澶渊之战给真宗造成的阴影是一辈子挥之不去，也间接让真宗颓废了一生。
赵佶看起来懦弱，但关键时刻能顶得住，那着实是大宋的幸事。
宗泽倒不知道，赵佶这般作为，是因为已知道，眼下是最紧要的时刻。
永劫城一幕重现，眼下如何解决，事关赵佶的一切，这让赵佶如何肯蒙住自己的眼睛？
林凌云放声疾呼道，“教主，再砍!”她不信邪，暗想方腊将完颜宗峻砍成八块，完颜宗峻能重组，如今变成十六块的完颜宗峻只怕还能复活，可若是将完颜宗峻砍成肉酱呢？
不等她想法实施，地上的十六块残肢全部跳了起来，半空中组成完颜宗峻。
那些肢体仓促组成，看起来组成的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个扭曲的怪物。
但不过刹那，怪物再度变成了完颜宗峻！
完颜宗峻放声大笑，“方腊，你根本无法杀死我！”言罢，再向方腊冲去。
——完颜宗峻的重组时间加快了。
水轻梦略有焦灼道——如果这样打下去，方腊必败无疑。
都子俊也是喃喃道，“很好，很好。”转望琴丝，都子俊凝声道，“得到异形香助力的完颜宗峻，演变已经超越了当年的超体变异，如今的完颜宗峻以怨为力，天下无敌！”
水轻梦那面道——方腊要杀完颜宗峻，必须要一句咒语加持。
沉约诧异道——什么咒语?
说话间，他霍然向邵青云望去，因为邵青云霍然睁眼，神色有喜悦之意，然后她对着方腊的方向，嘴唇蠕动，似乎说着什么。
水轻梦同时道——婆啰斫羯啰婆夜！
1854节 兵解！
婆啰斫羯啰婆夜！
沉约一听到水轻梦说的这几个字，立即意识到——邵青云对方腊默念的，也是这几个字。
事实上，邵青云在盘坐默念的时候，一直重复的都是这句话。
一句咒语，重复许多遍。
沉约当然也念咒。
事实上，修行者多会念咒加持。
但修行者对咒语的理解，和世俗完全是大相径庭。
世俗中如“画个圈圈诅咒你”，“代表月亮消灭你”这些咒语更似个孩童把戏。
“天上龙王，地上人王，上天入地，唯我是王”这等自负的言语，倒是和咒语有分相似，因为都有意志渗入，但这种仍不是咒语，而是世人的一种强化欲望。
BT常用强化欲望来加强自己的偏执。
真正的修行咒语却无偏。
因此修行者的咒语多是和明、慈、悲、信有关。
沉约知道“婆啰斫羯啰婆夜”这句咒语，这是源自密宗金刚界的一句咒语，翻译成汉语的大概意思就是以诸天神佛之慈悲，为世间解除刀兵之苦，让天下永无兵难。
在现代，这种口号和佛教咒语般，几乎被某些骗子用烂。
用几句故作慈悲的咒语，蒙骗一些愚昧的众生，抽取他们的血肉，却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奉献，然而更增他们的痴迷。
念咒语是自己要信的，不但信，而且要行，不但要行，而且是一生为之不违，这才能让咒语产生真正的力量。
但这是咒语的力量？
这是一人坚定不移的意志发挥出来的真正的力量！
释迦告诉你的是——自身觉悟的法门。
咒语不过是个密钥。
你若痴迷咒语，就如买椟还珠，你若善用咒语，好似如虎添翼。
沉约就因明白这些，对水轻梦所言的咒语难免产生些困惑。
他不是怀疑水轻梦，而是不解天地间、有谁能发挥出此咒语的力量？
方腊？
沉约看到邵青云的喜悦，感觉她认定方腊能发挥这咒语的力量？
在水轻梦提及咒语的时候，邵青云也在向方腊传出这句咒语——那一刻，邵青云相信方腊能听到，邵青云相信方腊能做到，她相信，这咒语会帮方腊解决眼下的问题？
沉约一看邵青云的表情，就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方腊倏然而立。
完颜宗峻再度杀来。
不但二人所处的空间六合尽墨，哪怕围观的众人，都感觉四周暗澹了许多。
完颜宗峻再度包裹住方腊，这一次，他有无边的信心认为——他一定能消灭方腊！
信心是来源自负，来源于他体内充沛、前所未有的力量。
方腊崩。
在黑雾挤压那一刻，他突然崩裂。
方腊的躯体如同那早被敲打过许多遍的瓷器，在最后的击打前，倏然四分五裂。
众人惊诧。
林凌云等人几乎要跪了下来，她们不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悲泣。就如不解修行真意，为正行圆寂伤悲般……
可方腊在崩溃前，却举起了手中的薄剑。
剑如薄纸，透明如玉。
这世上本来不存在这样的一柄剑，在如此压力下，那柄薄剑本来早该断折。
可薄剑向天。
崩溃的方腊倏然化作了无数光芒环拱住薄剑。
然后从那仅存的光芒中，传出一个声音——婆啰斫羯啰婆夜！
婆啰斫羯啰婆夜！
都子俊同时叫道，“是兵解咒语，方腊用的是兵解大法！”
在邵青云默念的时候，都子俊没闲着，他没想到沉约说服了邵青云会发挥极多的用处，邵青云不但约束了明教弟子，还似乎要帮方腊做一件紧要的事情。
将邵青云嘴唇的蠕动数据输入推演系统，进行口型比对后，都子俊也发现邵青云究竟在说什么，也看到了说明咒语的附带资料。
兵解！
邵青云说的是远古的兵解咒语。
自古传说，有修道人痴迷红尘，无法化虹归原，又想跳脱红尘，就必须要用兵解来解除自身的执着。
解除执着要比平息怒意还要艰难千倍。
如果你知道怒意难平的艰难，就会明白解除执着绝非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兵解就是一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当然了，自己砍下自身的头颅还是有些难度，因此兵解之人，需要有人帮手才行。
方腊用了兵解咒语。
他要砍了谁的脑袋？
光芒明照天地。
下一刻，本来如乱麻的黑雾中，突然现出完颜宗峻的身影。
完颜宗峻终究不是黑雾。
黑雾是他的障眼法，就如变色龙利用生态环境掩藏自己的躯体般。
但在光芒的晴朗照耀下，一切幻相本来就如冰遇真火消融、雾见明日退散，黑雾退散的比聚集的还要快捷。
完颜宗峻面目狰狞，可他愣了下。
他失去了攻击目标。
方腊崩溃，他完颜宗峻成功了？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着极度的不安，同时感觉到深切的危险。
薄剑悬在半空。
然后他就听到一句咒语轰鸣在他的耳边。
婆啰斫羯啰婆夜！
薄剑起，薄剑过，从他完颜宗峻的头顶划过。
完颜宗峻只感觉头顶微有冰凉，然后一阵炽热，炽热中还带着丝丝痛楚。
“方腊，你以为这些障眼法……”
完颜宗峻嘿然冷笑，未看那薄剑，仍在寻找方腊的影踪，可话说一半，他的脸色转为骇然。
还能围观的众人也露出惊骇之意。
都子俊霍然站起，神色间也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不可能！”
完颜宗峻、都子俊同时说道。
完颜宗峻望向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手落，他看向自己的脚，发现自己脚折。
恐怖弥漫着他的周身。
因为这一次，他发现和以往全不相同，以往的时候，他虽被方腊利剑切割，可内心却知自己被杀后会变得更加强大。
他那时有一种自愈的信心，体内也有无边的力量在涌动。
可这一次……
他眼前一黑，倏然叫道，“怎么？”他在说话的时候，下颌落地，终结了他的下文。
完颜宗峻惊骇到了极点，但他不能看、不能说，同时感觉神赐的力量从他头顶冲出，不知所踪。
旁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完颜宗峻被薄剑削飞了脑壳，然后他们就看到一道白浆带着黑光冲天而起，之后完颜宗峻手断、腿折，眼珠子、下巴一些组成如断线牵偶般散落。
最终，完颜宗峻跌入了尘埃，再无复活的迹象。
一鲸落而万物生。
兵解现，而僵尸灭！
众人讶然中带着不信，不信不可一世的完颜宗峻会这般完结。
琴丝却轻描澹写道，“都子俊，你输了，实验可以结束了。”
1855节 心如明镜怎解仇怨？
无论延福殿前，异度空间内，还是都子俊、琴丝所在的房间内，都是静寂如死。
众人望见不可一世的完颜宗峻如断线木偶般散落尘埃，再无复活的迹象，都是讶然无语。
常人只感觉魔王被诛杀，可知道内情的人却知，方腊此举不见得前无古人，可绝对是后无来者！
方腊斩了超体变异！
哪怕末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方腊成行了？
薄剑上环绕的光芒散开，幻化成方腊的模样，方腊握剑再挥，前方裂开一道缝隙，方腊从缝隙中跨出，下一刻，立在众人的面前。
邵青云难掩激动之意，林凌云等人更是是齐齐跪倒道，“恭迎教主！”
赵佶有些茫然。
见到完颜宗峻倒地，他心中的担忧也有些化解，他一直在担忧永劫城之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梦。
他只有死死抓住沉约，才感觉这个梦不会醒。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梦醒的。
在超体变异再现后，赵佶的担忧达到顶峰，可见怪物被灭，他那一刻只是想——结束了？噩梦结束了？
但见方腊望来，赵佶又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斩了完颜宗峻的事情，恐怕沉约都不能做到，那方腊要寻仇，他赵佶如何面对？
方腊随即望向了沉约，良久才道：“多谢。”
没人知道他谢什么，可见力斩完颜宗峻、如同神人下凡的方腊居然向沉约说谢，众人自然讶然。
沉约澹笑道，“你若非心若明镜，我又能做什么？”
都子俊在琴丝说他输了后，一直保持沉默，这一刻方道，“沉约如何帮助方腊斩了完颜宗峻？”
琴丝眸光闪动，“或许沉约只是让清醒的人，看到了真相，而方腊又不湖涂。”
她说的好像很符合沉约的做法。
这世界矛盾重重的根本在于——做的不懂，懂的不去做。
何也？
要做到问心无愧，走的着实是条太过艰难的道路，更多人因为惰性痴迷选择的是躺平，偶尔有努力的，终究会被世俗的顽固击败，真能懂且明，又能做到不被五蕴摆布的人，在这个世界少之又少。
沉约无论如何指点方腊，可方腊若不去做，那万事皆休。
“事实证明，方腊的改造、胜过了完颜宗峻。”琴丝缓缓道，“都子俊，我等投票表决过，这是一场民主的实验，完颜宗峻胜出，我们就执行你的计划，如今是方腊胜了。”
说话间，她向门口望去。
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成议员、史密斯一帮人站在门前。
或沉默、或振奋……
太多年，他们着实实验了太多年，一切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只要我们说服方腊，提取他的DNA，然后大量复制，融入超体变异中，就可以制造出全新的超体变异，回转我们那个世界。”
史密斯兴奋道。
众人都明白史密斯的意思——他们来到此间，不是要改写历史的。对常人来说，凭借已知改变历史或许是神一样的举动，对他们而言，却是乏味至极。
改写历史、成为这个时代的神那又如何？一切终究都会湮灭。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王者不屑蝼蚁的无趣。
这里不属于他们，他们一定要回转到末世，改变全人类的结局！
都子俊目光闪动，突然笑道，“但方腊会同意吗？”
史密斯怔了下，强调道：“我们和他有契约。”
都子俊看着屏幕中的方腊，缓缓道，“如果你们是方腊，斩了完颜宗峻，知道我们的全部计划，下一步要对付的，会不会是我们？”
史密斯反倒不解，“他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都子俊澹然道，“因为他太清醒了，清醒到一定要解决所有的事情。古往今来，英雄不都是如此？”
真正的英雄是要寻问题之根的，而不是满足于仅仅处理表面的问题，那和权术有什么两样？
方腊盯着沉约，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若非一心如镜，旁人所言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沉约默然，他听出方腊的言下之意。
“就因为一心如镜，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方腊握紧了手中之剑，“明教数万教徒无辜被杀，他们是信我被杀，你沉约认为，这笔血债，我该不该为他们讨要？”
一言落，赵佶身边众人齐齐色变。
以牙还牙、血债血还，这素来是世人最直接的原则。虽然有所谓的法律约束世人的行为，但法律是因为掌握在强权之手，这才能将世人的本能压下，但这不意味着正确。若有更强的力量，自然可以不受约束。
沉约如何回答？
众人忐忑，他们知道若是个忠臣，定当尽量驳斥方腊的言论。若是个英雄，多半会赞同方腊的举动。
可沉约非忠臣，他根本未受赵佶一官半职。
沉约也非英雄。
英雄终究还受世俗的约束，沉约却是从来无视世俗的看法，他只是随心行事。
沉约笑笑，“我想，这是你自身要解决的事情。”
方腊目光微凝，“你不会插手？”
谁都看出，方腊对沉约很是重视，他看重沉约说的每句话。
沉约上前一步，向方腊伸出手来。
众人发怔。
他们根本不解沉约举动的意义。
“沉约要出手制住方腊？”都子俊突然说道。
成议员缓缓道，“攻其不备，正是下手的时机。这世上若有人能制住方腊对赵佶复仇，那无疑就是沉约。沉约会眼睁睁的看着方腊杀死赵佶？”
没人能够肯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世俗的事情，还有规律可寻，但沉约的做法，却少有人猜中。
方腊凝望沉约伸出的那只手，半晌，也缓缓伸出手来。
他手中无剑。
不知何时，薄剑消隐。
但他心中呢？
很多人岂不都是口蜜腹剑？
两只手握在一起。
众人屏息。
方腊蓦地色变。
林凌云一直留意着教主的动静，见状立即剑指沉约，戒备重重。
半晌，方腊这才松开了手。
沉约轻叹道，“我已经插手，可终究是要你来解决。”
没谁知道他在说什么，方腊却默然良久，脸色恢复了正常，看向赵佶道，“我今日来，就是要杀了你。”
言落，剑出。
锋芒一点，指在了赵佶的喉间！
方腊出剑，一招就制住了九五之尊赵佶，旁人措不及防。
1856节 应得的
夜深沉，黎明尚远。
方腊眼中如有火星闪动，出剑指到赵佶的喉间。
夜冷，剑更寒！
太多人防备着方腊的出手。
可防备不意味着有效。
在沉约和方腊交谈的时候，宗泽、韩世忠、梁红玉以及一帮禁军均在留意着方腊的举动。
沉约的插手就是握下手？
沉约不准备再管赵佶、方腊的私人恩怨。
众人多有惊奇，可更诧异的是方腊的势不可挡。
方腊拔剑，出剑，一气呵成，在众人才握住兵刃的时候，方腊居然就越过了诸多防线，到了赵佶的面前？！
此人任地神通？
方腊已不是人。
太多人大惊失色，宗泽失声叫道，“方教主手下留情！”
方腊未看宗泽，却道，“听闻宗泽宗汝霖刚直豪爽，沉毅知兵，爱民如子，深得一方百姓的爱戴……”
宗泽怔住，不想方腊对他竟是这般了解，忙道：“方教主过誉。”
“你既然爱民如子，那方腊请教，若你亲子被人冤杀，你如何来做？”方腊沉声道。
宗泽微滞。
他自然知道方腊提问的根本。
爱民如子，子被冤杀，他宗泽自然要替这些百姓讨个公道——哪怕丢官被贬。
但他能做到的却只有这些。
们心自问，他也有无力、愤满之感，他内心也有仇怨，可历来的教导，让他感觉，若是赵佶奋发图强，那总比永远荒唐下去要好。
但那些因此冤死的亡魂呢？被屈杀的明教教徒呢？
死了就死了吗？
那些教徒何错？
他们只是活不下去的铤而走险。
若朝廷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何至于此？
历来天下动荡的根本，不都是那些受百姓供养的权利，却吝啬贪婪昏聩到不给百姓任何活路的机会？
都笑白蚁、癌细胞愚蠢，毁灭了自己的生存根基，可数千年来，那些昏君过犹不及。
方腊报仇，有何问题？
当然，他宗泽可以诸多辩解，劝方腊以大局为重，但他宗泽终究还有良知，有良知的人，如何能说出昧心的话语？
宗泽无言，方腊缓缓道，“看来堂堂爱民如子的宗汝霖，也是不过如此。”
他挺剑欲刺……
赵佶突然道，“方教主且住。”
韩世忠等人作势欲冲，可知道以方腊的本事，刺死赵佶不过是刹那的事情，他们若是攻击方腊，只怕会加快赵佶的死亡。
就因这般，他们方不敢动，可他们不想赵佶居然还很冷静。
冷静的不再是那个曾经懦弱的人。
方腊双目微红，杀意浮上，“我在等你辩解。”
沉约给他联系了这场见面。
在到来前，他想的只是如何一剑刺死赵佶！
仇不可解。
哪怕诸天神佛劝说，他一定要杀了两人——赵佶和崔念奴。
可此刻的他，却在等着赵佶辩解？
沉约目光闪动。
琴丝缓声道，“难道到了如今，你们还认为沉约和超体变异有什么关系？”
哪怕都子俊都没有反驳。
“方腊能克服超体变异的缺陷，沉约功不可没。”琴丝凝声道，“沉约没有出手，但他一直在帮着方腊、帮着赵佶，甚至帮助着一直为难着他的我们。”
都子俊长叹一声，“这样的人，我也不能不佩服。”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成议员缓声道，“这么说，都教授赞同琴丝的计划？以方腊为模版，克隆方腊的DNA变异片段来解决末世超体变异的问题？”
都子俊沉默片刻，“但我们总要看看赵佶的结局，是不是？”
众人微微点头。
他们都知道历史中赵佶是什么样的结局，可却想不到如今的赵佶会怎么收场，都子俊的提议很合情合情。
琴丝却微蹙眉头。
夜深沉。
赵佶盯着方腊，并没有太多的畏惧胆怯，“我不想辩解什么。”
方腊微有意外，他注意到赵佶的称呼改变。
当一个皇帝时刻称呼自己为“朕”的时候，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忘记了自己的内心，甘心充当个权利的傀儡？
“我该死的。”
赵佶又道，他眼中终于有了痛苦之意，那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痛苦。
“我自出生后，就是个王爷。”
赵佶喃喃道，“后来似得苍天卷顾，侥幸当个皇帝。”
众人多知道赵佶在说什么，如今大宋皇帝本来轮不到赵佶坐的，哲宗早死，当时宰相章惇给向太后推荐几个皇位继承人，都被向太后否决，最终在向太后的一力主张下，立哲宗次弟端王赵佶为帝。
人的命运本来就是这般离奇，因为某个缘故，就会改变一生的走向。
“但我那时候却以为一切是自己应得的。”
赵佶面对生死，没有畏惧，只是涩然道，“我那时候就和我生下的这些子女般……”看着延福殿前众多不安的子女，赵佶没有愤怒，只是伤悲。
这些子女，何尝不是他自身的影子？
“我以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以为自己本是天选之子，不知人，更不知己。”赵佶不再回避道，“他们的错行来源于我，因为我始终未教他们什么是正确的。”
方腊握紧手中剑，“你不知何为正，如何教他们正？”
赵佶点头道，“不错，以其昏昏，如何使人昭昭？当初我儿赵愕得罪沉先生，我着实震怒，可事后想想，我若是赵愕，做的只怕比他还要过分。”
方腊目光微闪。
都说旁观者清，可旁观者真的会清？他们只注意到别人的问题、却很难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更不知自己遇到同样的问题，恐怕还不如局中人的解决。
“那样的一个我坐上了皇帝之位，用的都是书画双绝的人物。”
赵佶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文采风流、书画都不错的人，想必都是好的。”
方腊沉声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赵佶再度点头，随即摇头，“方教主所言有些道理，可终究还是有些偏颇，如沉先生又知书，还通晓大义的人，终究是有的。”
方教主澹澹道，“的确如此。”
众人闻言，暗想你们两人的共同语言恐怕只有沉约了。
可见赵佶、方腊气氛稍缓，宗泽等人暗想天子如能解决方腊的问题，那面对如狼的金人，可说是有极大的胜算。
“可我以前，却是不明白这些道理。”
赵佶涩然道，“我不知道世上的虚伪，不知道太多文雅的表面，暗藏着龌蹉的心思。”
1857节 给我个机会？
都说坏人变老了，作恶的始终是一拨人，其实不然，本质上，只是有好人不停的按照世俗的流程变坏。
从尹始的理想认知，到发现世俗的丑陋面目后开始不容于世俗，被世俗毒打后，投降成为世俗的帮凶后却以为看透了世俗，和世俗一起毒打新入的尚存良知的好人，迫使他们改变。
这套流程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没有消亡，反倒变得益发的流畅，因此少被人察觉。
你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梦想？你再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就会发现这套流程给你留下的深刻烙印。
赵佶叙说自己过往的时候，众人或困惑不解，或了解惆怅。
“等我明白的时候，却晚了。”
赵佶凝望着方腊，“我不知道方教主何时知明，可方教主终有知明的机会，我却是一生挣扎在染缸之中，以为自己看到的颜色，就是理所当然的颜色。”
有人暗想，赵佶说的并非无理。
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人天生就是出生在罗马，有人用尽一生，还未走上通往罗马的道路。
有些人，连学习正确的机会都没有。
赵佶虽是皇帝，但历代王朝的腐败之君，也不见得他真想昏晕，但他一出生就进入了粪坑之中，哪有机会嗅到幽兰的香气。
方腊盯着赵佶，剑未撤，但也没更近一分。
赵佶继续道，“直到我碰到了沉先生，才有一睹光明的机会，我或许不敢保证什么，但我可以摸着良心说话……”
他说话时，摸着胸口。
林凌云想喝问——你这种人还有良心吗？可发现邵青云望来，终于忍住了冲动。
“我见到沉先生后，真的想做个好人。”
赵佶盯着方腊，没有半点皇帝的威严，“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做个好人，怎么去做个好的皇帝，这一辈子，始终没人告诉我如何去做。”
方腊目光闪动。
何不食肉糜难道只是晋惠帝的问题？
那是个群体问题！
当所有人将某些错误视为理所当然的时候，在其中生存的人，自然将错误当作正确。晋惠帝反应的只是他所处那个年代的荒诞无耻。
太多人在笑话晋惠帝的时候，却无视晋惠帝本身的智力问题，以及那些肆意摆布晋惠帝、造成晋惠帝现象的幕后。
赵佶轻叹道，“因此我一直观察着沉先生的一举一动，他从未教我做个好人，可我知道，无论谁都无法否定，他是个好人，这世上若是多些沉先生这样的人物，无疑会让世上好转许久。”
没人应声，可也没人否定。
除了某些人外，其余的大多数人倒是赞同赵佶的想法，可心中又难免在想——可惜的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沉约那样？
“我希望能和沉先生一样。”
赵佶缓声道，“我摸着良心说话，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像沉先生一样，也决定以后余生，努力的实现这个梦想。”
看着方腊，赵佶诚恳道，“我知道自己所求有些过分，但我此番言语，真的是出自肺腑，方教主，我知道你杀我有充足的原因，你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我还是不甘心，还是想向你祈求，给我一次机会，只一次，若是我辜负了这个机会，你再杀了我，好不好？”
言罢，赵佶向方腊缓缓的跪了下来。
众人惊诧。
赵佶的那些子女如同看到天塌一般。
她们从未想到一向如天的父亲还有向旁人下跪的时候！
赵瑚儿幽幽醒转，随即看到父亲跪下的那一幕，骇然道，“你们都傻了不成，如何能让父皇下跪？”
说着挣扎站起，踉踉跄跄的就要冲向父亲，赵佶喝道，“跪下！”
赵瑚儿惊骇，脚下发软，坐倒在地。
赵佶叹息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到现在才明白，她们其实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自身的问题，这才始终做着荒唐的事情。”
看向方腊，赵佶没有说下去，可言下之意却是——我终于知道问题，也想解决问题，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方腊握剑皱眉，半晌才道，“当年我曾给一人一个机会。他犯了错，被我知晓，他苦苦哀求我莫要对旁人说出，我念及宗亲血脉之情，于是隐瞒了他的错行，可你知道结局是什么？”
众人有的聪明些已在想——那多半会引发更多的问题。
这世上的问题周而复始的原因在于——世人掩盖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要多出成百上千倍。
从他还是个孩子、你这大的人何必和他计较；到他年纪这么老了，你就不能尊老让让他？有些人好像注定是问题的化身，而太多人，也要容忍这个问题。
可那些制造问题的人，从来想不到一点，问题和种子一样会生根发芽的，他们迟早也会遭受到问题的反噬。
赵佶默然片刻，“那人难道会对方教主不利？”
众人诧异。
这也是个结论，可许多人没想到赵佶会说出这个血腥残忍的结论。
方腊惨笑道，“不错，他犯了错，因为我的知晓和宽容，反倒让他决定要除去我。”
众人默然。
这是极为荒诞的事情，可这世界，不总是重复着这种荒诞不堪的事情？
为什么？
方腊这般说，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不信旁人会改过？
“你想我给你个机会。”
方腊握紧薄剑，厉声道：“可是谁曾给那些因你无辜惨死的明教教徒一个机会？”
盯着跪地的赵佶，方腊再道，“你想做个好人，可你知道自己曾毁去多少人做个好人的愿望？你一句轻描澹写的改过，难道就想抹杀你制造的那些冤孽？我今日若是饶了你，你让那些屈死的冤魂情何以堪？如果你这般罪过都能够被宽恕，你让那些被罪恶所伤的人，如何忍受？”
不看沉约，方腊决绝道，“沉先生，我知道你一番苦心、想让我明白宽恕之道，可抱歉，我做不到！”
言罢，方腊挺剑，就要刺穿赵佶的喉咙。
众人惊，可均不及阻挡。
都子俊眼中蓦地闪过振奋的光芒。
“剑下留人！”
一人话未落，人已到了赵佶的身后，他一手闪电般的拉开赵佶，同时出枪。
1858节 条件更改
枪长剑短。
方腊要杀赵佶的情形本是枪长莫及，但那人出枪，却奇特的打破了这个规律，因为那人所用的长枪竟比宝剑还短。
电光石火中，那人的枪尖竟刺中薄剑的剑尖。
有火花闪现，惊耀了众人的眼睛。
那一刺，本来就如在如雨的羽箭中偏偏刺中根绣花针般绝无可能。
可那人却能做到，他不但做到这点，还在刹那间，挺枪反刺。
方腊退。
他浴火重生，以兵解之法斩杀了完颜宗峻，如今能力早胜当年十倍，可饶是他也从未见到这种枪法、这种枪。
枪是神枪。
沥泉神枪！
人呢？
若非有卓越之能，如何能刺出这般惊艳的一枪？
在方腊爆退的时候，那短枪倏然暴涨，就要刺穿方腊的哽嗓！
方腊如神般。
当他斩了完颜宗峻后，哪怕天柱山那些人对方腊也是有了极高的看法。
有些事情，你知道，却不见得能做到。
天柱山那些人虽然拥有高科技，但撇弃了高科技，和方腊面对面的交手，恐怕也挡不住方腊的一剑。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就和教练能培养出一个世界冠军，自己却一辈子无冠般。
知道绝不意味着能做到。
在很多人眼中，如今能阻挡方腊的只有沉约。
可沉约始终未出手。
甚至在方腊要刺死赵佶的时候，沉约也只有略显无奈的表情，却纹丝未动。
这本是沉约的原则——自作自解。
他或许能阻止方腊杀死赵佶，但他如何阻止方腊积累太多年的那股仇怨？
这就如你可以用家长的威严暂时让孩子服从一样，可终究会有一日，孩子的怨恨不解会尽数反击般。
如今的父母子女问题，多是当年没有道理的威严引发的恶果。
错了还要坚持延续错误，这种事情，沉约无法去做。
因起缘随，绝非能一刀斩断。
可有一枪，却接住了这个因缘。
枪是沥泉神枪。
人自然就是岳飞。
岳飞回转，替赵佶接下了那一剑，还击了一枪。
沉约内心蓦地有丝震颤。
他知道历史早非曾经的历史，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大刀阔斧的改变，原因其实很简单——华夏数千年的历史，就是个人类的改变史。
人类一直在自我改变。
可人类究竟改变了什么？
变得更加的贪婪、残忍、戾气深重，看不清发展的方向，却不可避免的走向世人整体的末日。
他沉约终究要离去，他也知道很多人终究要回归最初的样子……
不是内心想改的，哪怕屈从一时的压力改变了一些皮毛，还是会反弹回曾经的情形。
但当岳飞接下那一剑的时候，沉约突然想到——岳飞是这段历史最关键的一人，岳飞的坚持呢？会不会真正的改变什么？
念头如电。
枪亦如电，就要洞穿方腊的咽喉。
方腊倏然止步。
生死关头，谁都没想到他会倏然静止，哪怕邵青云也是意料不到，失声叫道：“教主！”
方腊此举如同自杀般。
可枪尖随即凝在方腊嗓前，未伤方腊分毫，片刻后，枪尖竟慢慢缩了回去。
收枪和出枪般，让人很是意外。
“为什么不刺下去？”方腊突然道。
岳飞收枪于肘部，沉声道，“方教主，不才只想请你收手。”
方腊冷笑道，“你算什么？劝我收手？”
他有资格这么说，如今天下王者绝非赵佶，而是他方腊，对于他方腊而言，岳飞更是无名小卒。
岳飞沉声道，“方教主身为明教教主，此言却是大错特错。”
众人怔住，不想岳飞会如此猖狂。
沉约反倒露出丝笑。
世人的潜意识是——当你懂得向权利低头了，那你才是成熟了。
可成熟真的应该是这般模样？
这种成熟何用？
只为你自身蝇营狗苟的一生？等到你“忍辱负重”有了权利后，再来作威作福的重复人性的丑陋？
岳飞年少老成，却不是那种老油条，他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学无先后、达者为先，理无高下，合道则奉。”
盯着方腊，岳飞凝声道，“难道方教主认为，只有沉先生说的才是道理？其余的人，无论如何说，只要无法奈何方教主，方教主都可以当他们说的是放屁？如果那般，方教主和曾经的圣上、六贼，有何不同？谄媚强权，无视弱小，这就是明教之理？”
林凌云等人露出愤怒之意。
邵青云突然道，“你说的不错，明教不该是不听人言的明教。”
方腊得邵青云提醒，终于正视岳飞道，“那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岳飞立即道，“方教主为教徒讨回公道，并无差错。”
一言落，着实让太多人诧异。
众人有的想，如果在以前，你岳飞只凭这一句，就是勾结叛军、砍头的罪名！
有的却想，你岳飞这么说，还怎么改变局面？你两面不讨好，不是做人臣的道理。
方腊澹然道，“那你还要阻我？”
岳飞沉声道，“但古人有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方腊的神情是冷的，“你若是……”
“我若是只凭古人一句，就让方教主收手，绝无道理。”
岳飞扬声道，“可岳飞却有和方教主说及如今天下大势的必要。岳某不知方教主对如今的天下了解多少，可你方才斩的完颜宗峻本是金太祖嫡子，不久前杀了方二娘的，又是无极宗宗主魏若愚的孙女、崔念奴。”
众人怔。
哪怕沉约都有些意外，不知道岳飞如何会知道此事。
水轻梦的声音突然传至沉约的脑海——天书记载有变，岳银瓶看到了这些事情。
沉约略有诧异——天书记载改变？
——不错，如今因你、我引发的变数，都在天书中留存了记录。
水轻梦略有不解道——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以往的天书中，本没有无极宗的记录。
沉约闻言，着实想到了太多的事情。
天书更像是个历史自动记录器，忠实的记录着发生的历史，可天书又忽略了某些记录。
如果一切是程序在运作的话，那就是程序在录入的时候，选择性的忽略某些事情。
可天书如何会再记录无极宗的事情？
若用程序的角度来看待问题，那多半是某些事件更改了程序的录入条件，这才造成这般改变。
1859节 恨到极致
天书悄然改变。
这个细节让沉约联想到极多。
那面的岳飞面露肃然道，“金人、无极宗早有勾结，在灭辽国，消化了辽人的为乱后，一心想要吞我大宋，从崔念奴早潜伏在青楼之中，可见一斑。”
方腊微微握紧薄剑，似在思考什么。
岳飞再道，“眼下金人以张觉事件为凭，看似冒然对我大宋兴兵，实则蓄谋已久，因此他们一举攻下了燕京，同时击败、劝降了郭药师，如今郭药师已成为金人的前锋。”
韩世忠、宗泽同时失声道，“真的如此？”
朝中昏聩之辈，后宫之人甚至不知郭药师其人，自然不知郭药师的重要，可宗泽忧心国事，韩世忠长期戍边，对边陲很有了解，均知道郭药师为人虽是反复，所领的常胜军却是绝不能忽视的力量。
郭药师本是辽人，可因对辽主不满降宋，如今投降了金人，对大宋的布防很是熟悉，对宋人绝对是个极大的威胁。
不然当初韩世忠也不会向沉约建议——竭力稳定郭药师为宋效力之心。
可郭药师居然投降了金人？
这其实不出韩世忠的意料——张觉事件看起来虽小，但六贼出卖辽人的做法却寒了所有降宋辽人的心。
岳飞如何知道此事？宗泽想问，可暗想那是远火，眼下当求解了迫在眉睫的危机，顺着岳飞的想法，宗泽沉声道，“金人入侵中原，只怕随即要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岳飞立即道，“不错。”
盯着方腊，岳飞诚恳道，“方教主死而复生，不忘记为教徒讨回公道，这般用心，岳某着实佩服。可方教主若是杀了圣上，我大宋群龙无首，金人随即长驱之下，只怕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死于战火。”
方腊微微吸气。
岳飞再道，“眼下圣上励精图治，决意一战。这等时候，我等当求同仇敌忾，先击退金人的入侵。”
“因此赵佶的罪过，就可以忽略不算？”方腊冷笑道。
岳飞微有迟疑，这的确是个绕不过的死结。
赵佶突然道，“我只求方教主给我一些时间。”
“多久？”
方腊咄咄道，“几天？几月？几年？还是一辈子？”
赵佶从岳飞身后走出，凝望方腊道，“请方教主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方教主如果决定杀我，我再不拖延。”
众人惊诧。
他们多认为赵佶用的是拖延之计，不想赵佶说的这般斩钉截铁。
三个月？
赵佶为何要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能做什么？
方腊盯着赵佶的双眼，喃喃道，“三个月？”他似也有些意外，可片刻后，他居然点头道：“好。”
众人愣住。
太多人没想到方腊会收手。
赵佶露出喜意，拱手道，“多谢。”
方腊沉声道，“这是你最后的三个月，我希望你能记得。”
言罢转身看向沉约，方腊道：“沉约，我做不到你那般宽恕，可你给了我机会，作为回报，我也给赵佶一个机会。”
沉约微笑道，“很好。”
他一直在观察着方腊的改变，知道方腊在思索、保持清醒，这就是最好的改变。
“但我不会给崔念奴任何机会。”方腊沉声道。
沉约目光微闪，内心突然有片疑云——在发现一个疑点后，知道会有问题，可一时间不知道问题在哪里的时候，他通常会这般。
“因此我要杀她的时候，谁都不能阻挡。”方腊一字字道，“水轻梦也不能！”
韩世忠、梁红玉都知道方腊、崔念奴的恩怨，暗想你方腊虽想除去崔念奴，可谁知道崔念奴在哪里？
沉约笑笑，“我想水轻梦不会再阻止。”
方腊目光微闪，“水轻梦是个聪慧的女人，远非崔念奴可比。比起水轻梦，崔念奴不过是个阴险、毒辣，自以为是的女人。”
众人略有奇怪，暗想方腊不像是这般徒逞口舌之快的人，那他这般说……
话音落，方腊转头望向赵瑚儿的方向，“崔念奴，你说，是不是这样？”
赵瑚儿骇然。
久在深宫，仗着母亲的名头，着实养成她狂妄自大、任性放肆的性格，可如今她再是蠢笨，也知道方腊绝不好惹，见方腊眼露杀机，赵瑚儿尖叫道，“我不是崔念奴！”
方腊不理赵瑚儿，盯着赵瑚儿身边的一个宫女，凝声道，“崔念奴，我没有去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众人惊奇，不由得随着方腊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个宫女低头垂首，让人看不到她的真正面目。
那宫女真的是崔念奴？
她为何要混入宫中？
方腊随即说出了答桉，“原因无它，只因为我想你死，你也想我死的。”
带着森然的笑，方腊缓缓道，“我太了解你这种人，我因为方二娘要杀你，你却觉得死个方二娘，根本不值得旁人大动干戈。你永远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所在，你只为了满足自己的骄横心理，一定要看着完颜宗峻杀死我，然后站在我面前，再来羞辱我。”
众人听到这里，毛骨悚然的同时却又觉得合情合理。
有些刻在骨子的恨，一定要当面说出才能宣泄。
因此不要奇怪坏人为何要在成功前话多一些，因为他们也渴望表达自己的正确！
真正的恶，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真正的恶，不屑拿着道德来当幌子。
只有那些蝇营狗苟的四不像，好也不能好，想要为恶，却变成了猥琐，只敢躲在黑暗中狂吠，却不敢站出来面对一切。
“因此我一直在等你，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方腊言罢，出剑。
一剑就刺到那宫女的面前。
真正的武功高手，招式绝不重要，有招就有迹可循，给了别人破解的余地，可无招绝不意味着无敌，因为无招无法，就如不懂拳击的人进入拳击场，只有挨揍的份。
招式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效距离。
一个人若能时刻保持有效距离、攻击对方不能反抗的致命地，一击得手，那他就是个高手。
有效距离在于脚步的运用。
方腊不久前靠的就是脚步，他刺杀赵佶的那一剑平平无奇，但靠着脚步距离的测算，将那一剑变成了致命的杀招。
但这一次，哪怕韩世忠也发现，方腊突然有了破绽。
1860节 第一次还原
方腊的脚步测算似乎出了问题。
他的步伐虽然敏捷利索，但在接近宫女出剑的那一刹，哪怕韩世忠都看出那一剑招式老了些。
拳怕少壮，招怕用老。
用老的招数就是用尽了力气，却没有造成实质的杀伤，那就给敌人留下反击的机会。
方腊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韩世忠想不明白。
那宫女却是霍然抬头，一把抓住赵瑚儿扔向方腊的同时，人已高高纵起，一甩袖，有条黑龙冲向方腊。
众人惊奇。
不久前完颜宗峻和方腊一战，诡异的让人根本看不到招式的运用，只让太多人没来由的畏惧，可那宫女出招，却是清清楚楚、干净利索。
以方腊的决绝，要杀崔念奴不见得会考虑赵瑚儿的性命，但那宫女还是以赵瑚儿来抵挡，这是她根深蒂固的应变。
方腊突然有了破绽，这本来是极不可能的事情，但碰到对手的破绽，那宫女还是立即反击，这也是她养成的习惯。
积习难改。
可谁都不认为那宫女会杀了方腊。
方腊已无敌。
如今此间，能和方腊一分高下的看起来只有沉约，但沉约不会出手，那宫女就算是崔念奴，也绝奈何不了方腊。
但那宫女不是崔念奴。
在那宫女出手的刹那，韩世忠、梁红玉都是做出这个判断，韩世忠的理由是那宫女虽然功夫不错，可比崔念奴还差了些，梁红玉却从直觉感知，崔念奴绝不会和方腊动手。
崔念奴敢和沉约狡辩，敢对水轻梦无理，她不是认为自己能胜过二人，而是觉得自己能拿捏住二人的弱点。
这世上懦夫的嚣张，都建立在别人对其的无可奈何上，若是碰到铁血制裁，立即会变得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换了个人一样。
但对于方腊，崔念奴再无把柄，以崔念奴的狡猾，如何会和方腊决一死战？
方腊退！
在众人都觉得他会变招迎战的时候，他偏偏退却。
人群中早有一个人纵身飞起，投向远方的夜。
那人如倦鸟归林般对世俗再无卷恋的模样。
方腊一退，偏偏就追上了那人，然后挺剑刺向那人的后颈。
薄薄的剑尖透过那人的咽喉而出。
方腊收剑。
那人如泄气的麻袋一般跌落在尘埃，试图去捂住嗓间喷涌的鲜血，同时瞪着那本来极为美丽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方腊。
天地静。
静得听得到那人嗓子中咯咯无法说出的声音。
梁红玉大惊，她一眼看出，那人才是崔念奴！
方腊出剑，一剑就刺死了崔念奴？！
冷冷的盯着说不出话来的崔念奴，方腊森然道，“我还忘记了和你说，你了解我，我更了解你。”
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方腊缓慢道，“你这种人，知道我要死，就一定会来现场。可你知道不敌，就一定会逃！”
他没再说下去，可有些人终于懂得方腊的意思。
方腊要杀赵佶和崔念奴。
他选择和赵佶相见，知道崔念奴不会错过这个挑拨的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死，然后方腊只要努力的活下去，等待崔念奴自己现身。
他看不出崔念奴躲在哪里，但发现了那宫女的异常。
宫女当然不是崔念奴。
方腊选择打草惊蛇，他故意露出破绽，宫女虽上当，可崔念奴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逃命。方腊就等着谁会逃走，然后一举杀了她！
话不多说。
一个人还选择交流的时候，那他还在思考，当一个人决绝的时候，就不会给旁人任何的活路。
那宫女已冲到方腊的身后，可在看到倒地的崔念奴时，倏然后退，满是惶恐之意。
“是铃儿，崔念奴的丫环。”梁红玉低声道。
方腊并不回头，冷澹道，“杀了方二娘的，是不是还有你？”
铃儿满是惶恐，突然叫道，“你不能杀死她，你怎能杀死她？”
方腊缓缓转身，盯着铃儿，嘲弄道，“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不死的人，僵尸不能，崔念奴也不能，她哪怕化作僵尸，我也会再度杀死她！”
他说的斩钉截铁，他仍旧没有离去，就是在等着看崔念奴有没有变化。
冷风吹过，众人感受方腊的恨意，都是不寒而栗。
崔念奴双眼泛白，看起来再无生机。
有人突然低呼起来。
方腊目光亦凛。
冷风吹过崔念奴的身躯后，崔念奴身上突然有澹澹的烟雾升腾而起，这让她整个人飘忽起来。
“教主小心。”林凌云叫道，“恐怕有毒！”
方腊周身流光转动，却是动也不动，他内心有些疑惑，看着崔念奴死不瞑目的双眼，他突然觉得一切虽如他的意料，可崔念奴死的还是太痛快了。
“怎么回事？”史密斯不解道，“崔念奴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们都在等待最终的结局。
其实在方腊斩了完颜宗峻后，结局就已注定，他们需要的只是再说服方腊。
可崔念奴的变化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方腊霍然扭头，看向林凌云。
林凌云从未见到教主这般模样，失声道，“教主？你？我？”她突然叫了起来，因为她身上亦是冒出白雾一样气息。
赵瑚儿等人同时尖叫，但尖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她们很快澹化在空气中，如同鬼魅消散一般。
恐怖的气息随即充斥在延福殿前。
赵佶的子女、宫人、宫女，禁军、包括韩世忠、梁红玉、聂山等人，均出现这种迹象。
方腊持剑茫然，失声道，“怎么回事？沉约，怎么回事？”
他本来前所未有的自信，可在太多人开始冒烟时，内心蓦地有恐惧生出。
他无法解释、也无法掌控眼前发生的一切。
赵佶也是失声惊呼，“沉先生……”他看到子女、禁军化作白雾消失，一切如噩梦般，蓦地想到——难道所有的一切终究是场梦？
沉约眼角微有跳动，看到众人的变化，他蓦地想到上京那一幕——所有人破碎重组，然后再出现他的面前……
他后来终于明白，那一次就是系统还原。
这一次，也是还原！
只是此次还原的速度，要比上京那时候慢了很多，这才让他看到众人化雾、澹化的场面。
“都子俊，怎么回事？”成议员突然喝道，“你怎么擅自启动了……”他话未说完，竟然也是破碎，跟随他破碎的还有一帮实验人员。
琴丝亦不例外。
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消失在他面前，都子俊嘴角带分冷酷至极的诡笑，随即破碎幻化……
1861节 记忆保护罩
“沉约！”
“沉公子！”
“沉先生！”
呼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在雾化分解的时候，不由得都是向沉约求救。
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赵佶、李斌、方腊还有邵青云……
可邵青云、李斌同时雾化……
方腊出剑，一剑抵在沉约的咽喉，咬牙道，“怎么回事？”
沉约就感觉天地间有股奇异的力量渗透入他的身体，要将他分解，与此同时，水轻梦的声音同时传来——沉约，他们做了还原，我明白了还原的道理。
水轻梦的声音中居然有些振奋之意。
但只此一句，水轻梦那面也没了声息。
沉约盯着方腊的双眼，还能沉声道：“婆啰斫羯啰婆夜！”
“什么？”方腊急喝，因为他看到邵青云亦是分解。
“记住你念咒兵解那一刻的心境。”沉约再度呼喝。
呼喝声中，方腊竟也分解幻化，沉约倏然回头看向赵祯，本要说什么，倏然一怔。
赵佶已不见。
岳飞亦不见。
延福殿前，本来众人云集的情形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那一刻，沉约瞬间镜观，就发现世界已经变成个多彩的世界，无数粒子在空中飞舞幻化，延福殿亦是一般。
延福殿碎裂。
天地破碎。
沉约本来还能抵抗那种分解之力，但他选择破散，同时默观体内两个明点。
一红、一白。
红白交汇，然后顺着那幻化重组的空间波流而走。
空间在流动。
他若不跟随流动，就到不了众人流向的那点。
下一刻的功夫，沉约倏然睁眼，发现人在半空，正在急速的接近一根绳索上的女孩。
女孩赫然就是呼延明心。
呼延明心闭着双眸，昏迷未醒。
下方的空中，正站着一群仰头张望的人。
沉约心思转动间，还是选择抓住了呼延明心，有时候，明知结局如何，有些人还是不改选择。
前方有涡流开启，倏然将他卷入其中，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可在进入涡流之前，他还看得到一道电闪从涡流中射出，擦他身躯而过，向地上击落。
转眼之间，他脚踏实地，周遭白茫茫的一片。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生困惑，如同梦境般，想不明白究竟。
沉约却清晰的知晓——他回到了数个时辰前，营救呼延明心的那一刻！
都子俊启用了系统还原！
琴画书棋设定了还原的空间，也就形成了世人眼中所谓的时间点，在方腊解决了完颜宗峻、杀了崔念奴后，都子俊利用众妙之门将空间恢复到封锁时的那一刻！
一切匪夷所思，可都子俊做到了。
沉约心惊于此，也随即知道都子俊的目的——利用已知再来一遍，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岂不是太多人幻想的场面？
唯独都子俊将它变成了现实！
“都子俊，你启动了系统还原。”沉约扬声道。他没有任何沮丧之意，哪怕一切努力似乎都成了徒劳，唯一多的变化就是方才多出的那道闪电。
屏幕前的都子俊脸色改变，他似乎有些意外。
成议员亦是神色惊奇，霍然转头对都子俊道，“他在说什么？你启动了系统还原？这……为什么？”
系统还原后，成议员也回到当初观察沉约的那一幕，可他和沉约不同的是——沉约记得一切，可成议员居然不记得！
沉约只说了一句，不闻都子俊的回应，看向怀中的呼延明心，似想着什么。
都子俊掌控先手，可沉约似乎并不急。
片刻后，实验室的门外，霍然冲来一群人，史密斯教授就在最前，急声道，“怎么回事？系统能量如何会突然衰减了三分之一？”
他说的奇怪，可成议员却是听懂的样子，霍然望向都子俊，厉声道：“都子俊，我们需要你做个解释。你已做了一次重启？”
成议员神色凝重，少有的声色俱厉。
都子俊笑笑，“系统还原本来就是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哪怕我重启一次，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除了都子俊，余众皆是变色。
史密斯叫道，“这怎么可以？我们不记得过往！”
成议员亦是严肃道，“你进行还原我并不反对，可你如何能在所有人未入记忆保护罩前进行还原？这样的话，我们也会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这样的还原，有什么意义？”
史密斯点头道，“不错，我们不记得发生的事情，如何修正出现的问题？”突然有些发愣的看着都子俊，史密斯吃惊道，“可你记得，为什么？”
史密斯知道系统还原就是空间重置。
这和电脑硬盘重置类似！
和硬盘重置会抹去硬盘上的所有的数据一般，空间重置本来也会抹去空间内所有人的记忆。
这种重置很有问题，因为不记得，空间内的人就会在习惯的带动下，周而复始的轮转，那是一种可怕的轮转。
一遍遍，没有尽头、没有改变的轮转！
幸好这个问题被他们解决了，解决的方法就是在重置前，要做出更改的实验人员可以进入记忆保护罩，保护罩可抵挡空间重置的记忆抹杀。
但他们此刻全部不记得空间重置，是得沉约提醒、看到众人积累的能源池能量锐减才发现空间进行了重置。
空间重置需要极多的能量。
他们这些年积累的能量，也不过够三次重置。
可都子俊居然用了一次？都子俊还留有记忆，他在重置前，利用保护罩保存了他自己的记忆。
史密斯越想越心寒。
成议员突然道，“都教授，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如今追究无用，但你需要告诉我们重置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愧是个领导，知道这种时候，搞懂当下的问题方是解决之道。
都子俊向众人望去，突然道，“琴丝呢？她为什么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暗想如今是讨论琴丝的时候吗？
成议员伸手在面前点了下，然后道，“我启用了最紧急的状态，所有人都会来到这里。”
果然，越来越多的实验人员开始向这个地方汇聚。
可琴丝未至。
萧楚也没有出现。
1862节 邵青云之死
众人少有的惊慌。从末世逃离到此间后，他们许久没有这种惊慌的感觉了。但在成议员发出极限警戒信号后，每一个变数似乎都会带来不可知的灾难。
琴丝、萧楚为何没来？
他们出现了什么问题？
问题一定很严重！
众人面面相觑间，成议员严厉道，“琴丝和萧楚为何没有回应？”
都子俊轻叹一口气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人，终究还是比你们要聪明。”
“你……”成议员微有怒意，随即缓和道，“为什么这么说？”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事实上，掌管权利的人，才真正的贯彻着这个原则。
一切都不对劲。
成议员明白这点，放低姿态，试图将一切重新归纳入正规。
有人突然倒了下去，没有丝毫预警。
惊呼声从人群中蔓延开来，然后有大批的人倒了下去。
史密斯惊叫道，“纳米休眠，为什么？为……”
他不等再问，也跟着倒了下去。
实验室中还站着的只有成议员和都子俊。
成议员摇摇欲坠，他脸上终于现出惊骇之意，他知道什么是纳米休眠，他们体内都有纳米机器人，他们是依仗纳米机器人才能做到很多超人类的行径。
纳米机器人对于他们而言，不是代步车，更像是假肢、人工心脏或者大脑。
那样的话，纳米休眠，就意味着他们要休眠。
这本来是一个自保措施。
在太空行进中，漫长的时间远远超越人体的延展极限，让身体休眠，本来可以解决太空旅行的问题。
他们也是依仗这个技术，这才能看起来还很年轻。
可谁突然启动了全员休眠？
这个权限，本来只握在少数的几个人手上。
看着眼前面沉似水的都子俊，成议员内心满是恐惧，可倒下前，还能说一句，“都教授，我是支持你的。”
然后他坠入到黑暗之中。
都子俊面无表情的看着倒下去的成议员，半晌才道，“可惜你太蠢了，蠢到已经跟不上我的计划。”
看向屏幕中的沉约，都子俊突然道，“沉约，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屏幕中的沉约扭头望来，看的正是都子俊的方向。
“看来你解决了你的问题。”沉约若有所思道。
都子俊微有扬眉，“我有什么问题？”
沉约叹息道，“我对你们的团队，其实还抱有希望的，毕竟你们还有原则。有原则，就有底线，有底线，始终还是人的存在。”
当人不再有底线的时候，那自然就难用人来形容。
都子俊听出沉约的暗讽之意，澹然道：“或许人类早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沉约扬眉道，“你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意味着，你已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而那些还能约束的人，都已无法对你形成制约？”
他看不到实验室内发生的一切，但他感觉的到——都子俊的言论已没有以往的些许拘谨。
一个人突然张狂起来，那自然是觉得有了张狂的资本。
都子俊轻叹道，“你实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沉约摇头道，“最聪明的不是我，而是你。”
都子俊微怔，“你一直都是这么谦虚吗？”
两人之间的对话如同“知己”般互捧，但其中暗藏的杀机，也只有这两人才心知肚明。
“我不谦虚。”
沉约认真道，“对于真相的认真揭露，让我看起来狂妄一些。明知某些规则的便利，但我不使用，这又让我看起来绝不聪明。”
都子俊缓缓道，“的确如此。”
“但你不同。”
沉约清醒道，“你内心狂妄，认为根本没人能超越你的存在，但你能让成议员、史密斯这些人对你不算戒备，这说明在他们眼中，你是谦虚的。”
哂然笑笑，沉约又道，“成议员、史密斯都不是傻子，相反，他们对你们系统的了解，绝对是最上层的，但他们没有防备住你的暗算，这就说明，你比他们又聪明太多。”
随即想到了什么，沉约问道，“他们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
都子俊微笑道，“你记得？”
“他们为什么不记得？”沉约再问。
都子俊凝声道，“你为什么记得？”他询问的时候，有些凝重，他是依仗记忆保护罩才能记得还原前的事情，可沉约自然没有什么记忆保护罩。
沉约居然笑了起来，“我们若这么问下去，只怕到天荒地老都是不能得到答桉。”
都子俊澹然道，“地老天荒后，只剩下你我，倒不是件浪漫的事情。看起来，你并不着急？”
沉约诚恳道，“我在记事的时候，我师父就告诉我，着急只能激化问题，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一直将师父的教诲记在心里。”
都子俊赞同道，“你遇到个好师父。”随即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都子俊提醒道，“你是否记得你进入六合笼的时候，多了一道闪电？”
沉约微微皱眉道，“看起来你想给我解释一下变数的由来？”
有画面随即出现在沉约的眼前。
沉约神色终变。
那是一个死亡特写！
死的人赫然是邵青云！
邵青云倒在地上，看起来死的不能再死，而她的周边，有无数鲜血飞溅。
所有人看起来都杀红了眼。
眼前的景象如同末世一般。
梁红玉、聂山等人浴血奔走，身后跟着的正是林凌云一帮人。
“我想你可能会急一下了。”
都子俊故作轻描澹写道，“你记得一切，倒不用我多给你解释什么，还要感谢你，让我发现了自己的漏洞，及时的补上了这个漏洞。”
沉约微微吸气，终于有一丝愤怒显露，“你知道邵青云是拯救方腊的关键，这才杀死了邵青云，用的是方才的那道闪电？”
都子俊不急不缓道，“不错，是你让我发现了这个问题。”随即笑了笑，都子俊解释道，“超体变异分两类，一类是人工智能体，一类更像是僵尸。”
沉约微闭双眼，似乎不忍看到如今似地狱般的景象。
所有人都在亡命，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在一个只存在杀戮的世界，再难有一刻的清醒。
没有清醒，也就不存在任何改变的可能！
1863节 李代桃僵
修行的本质是要先养成一刻的清醒，然后将那刻清醒尽量持续下去。
因此当你听到某些人说神论鬼，以所谓的因果报应，骇你入痴的时候，就应该知道那些人和修行没有半点关系，无非是骗子穿了个不同的骗人皮囊而已。
因为蒙昧，才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无法改变看似光明，却无出路的境地；因为清醒，才让世人发现问题所在，引发世人想改变的契机。
都子俊看的很准，他看透了沉约的方法，堵死了沉约想要改变的地方。
如今的梁红玉、聂山两人，似也陷入了癫狂。
你死我活的境地，谁能去除杀戮的心思？
都子俊看到众人的疯狂，反倒有些满意的样子，“人工智能体有情感，能力增长，但缺点是更容易死亡，演变无法超越超体变异。”
沉约终于道，“邵青云是人工智能体，这才被你以闪电击杀，再无复活的可能？你击杀了邵青云，激怒了林凌云，林凌云将一切怪罪在别人的身上。”
都子俊强调道，“她怪罪的是你。在林凌云看来，若不是因为你要救呼延明心，就不会引发那道闪电，没有那道闪电，邵青云就不会死。明教追杀聂山、梁红玉等人，也是你的原因。”
沉约微微吸气。
对方一盆脏水扣在他的头上，可他仍旧保持冷静道，“林凌云看似要救方腊，但以她暴躁、不知轻重的性格，方腊被完颜宗峻暗算后，林凌云去找方腊，只如抱薪救火、火上添油，而方腊也再无胜过完颜宗峻的可能。”
“bingo！”
都子俊赞叹道，“沉约，你说的全中。可你也只能说说罢了。”
“我很奇怪一点。”
沉约皱眉道，“你为何一定要完颜宗峻胜出？为什么胜出的不能是方腊？”他对此的确很有困惑，方腊胜出，天柱山那批人已经找到了实验成功的可能，可都子俊为何一定要选择完颜宗峻？
都子俊目光闪动，“这其中自然有个秘密。”
沉约激将道，“你怕说出来？”
都子俊叹息道，“我的确很怕。沉约，你是第一个让我有些害怕的人，我真怕你破坏我的计划。因此……我只好……”
他没有说下去，但沉约周围出现的超体变异说明了他的态度。
再没有约束，都子俊就可以肆无忌惮利用超体变异攻击沉约，哪怕沉约还带着个孩童。
对于很多人来说，人类底线是有人类监督的情况下才存在。
一切和当初彷佛，可比尹始的情况更加恶劣。
沉约已陷绝路。
他做的一切努力完全没有作用。
“等等……”沉约突然道。
超体变异停下了脚步，都子俊澹然道，“我知道你第一次进入这里时所说的言论，不是对我说的，你想要说服成议员他们。”
带着嘲弄的笑，都子俊看似宽慰道，“如今你不用费心了，因为他们全然忘记你说过了什么，眼下除了我，不再有任何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只能杀下去。”
看着屏幕中的沉约，都子俊凝声道，“我很好奇一点，你虽然明白一切，但你可以坚持多久呢？”
他没说的是——这些超体变异是杀不死的，当沉约真正陷入不可避免的绝境时，他还能这般从容自若？
沉约沉声道，“你不怕我使用兵解之法？”
都子俊没有丝毫担忧，好像鼓励道；“你可以试试。”
“我哪怕用兵解之法杀了他们也无法挽回局面。”
沉约明了道，“他们是明教中人，我杀了他们，还有更多的超体变异会出现，我杀的越多，和明教的仇恨就会越深，而这种仇恨，迟早会传导到方腊那里。”
都子俊微有意外。
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沉约仍有这般深刻、深远的认知。
“但你又能如何？”都子俊澹然道，“你可以选择不杀他们，可是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梁红玉、韩世忠要死的，方腊要死的，赵佶要死的，你辛苦改变的一切，终究会回到原状……”
这无疑是让人绝望、发狂的事情。
沉约还能冷静道，“但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都子俊饶有兴趣道，“是什么？你难道希望我大发善心放了你？”
“你忘记了萧楚！”沉约缓声道，“上一次萧楚救了我，这一次，你虽然对萧楚有了戒备，可以萧楚之能，还会想方设法营救我的。”
都子俊蓦地大笑起来。
沉约看不到都子俊，却从他的笑声中想到都子俊笑的前仰后合、甚至涕泪横流的场面。
“你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沉约好像不解道。
“你猜！”都子俊收敛了笑，可讥诮之意仍在。
沉约一字字道，“是不是因为你想说——第一次救我的不是萧楚，而是你都子俊？”
都子俊怔住！
由狂笑到惊愕不过刹那间，这般转变让他的表情有着难言的诡异。
沉约随即道，“但你明明一直在实验室内，如何会变成萧楚在众妙之门和我讨论对付你的事情？这很奇怪，是不是？”
都子俊错愕的表情渐渐消散，可他更有警惕之意。
“如果说穿了真相，却丝毫不稀奇。”
沉约清醒道，“我说过了，你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空间重置在你的计划中，你既然将成议员、史密斯等人都算计在内，又如何会漏掉萧楚和琴丝？”
看着虚无缥缈的前方，沉约却如看穿世间诸多变化般，“你已经暗算了萧楚，就在他遵守你们全员命令、启动琴画书棋后，你囚禁了他。”
都子俊呼吸略有粗重。
如果沉约看到都子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
“然后你假扮萧楚救了我。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假扮萧楚并不容易，可对于你们来说，克隆体再加上一个变形器可做到这点。”
沉约虽然看不到，可他在感觉。
在他的那个年代，滤镜美妆都可以达到真假莫辨的境界，到了都子俊那时期的科技，真正的换脸改变形体绝不是困难的事情。
“你一直对我满是敌视，变成萧楚救了我听起来不可理解，但我明白你的用意。”
沉约清楚明了道，“一来呢，你可以消弭萧楚失踪给所有人带来警觉，一个背叛的萧楚，会吸引太多人的注意，二来呢，你对我很戒备，想看看我如何插手此事。你看到了我的手法，就可针对的解决，从这点来说，你不愧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1864节 感觉不对
乱局中，沉约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你怎么知道在众妙之门前的人，不是萧楚？”都子俊冷声道，“你现在才想到的，是不是？”
随即冷笑，都子俊肯定道，“你若非现在才想到，当初也不会全力以赴的说服邵青云，解救方腊和赵佶！”
沉约摇头道，“你错了，我在众妙之门见到萧楚的那一刻，就知道萧楚不是本人，那是有人装成了萧楚。”
无论谁处于沉约的境地，想必都会绝望，沉约却仍旧自信满满。
他那一刻，双眼仍旧是光芒绽放。
因为他知道没做错什么，既然如此，哪怕生命尽头，有的最多不过是些许遗憾——可绝不是遗憾自己的证道，而是惋惜旁人的痴迷。
都子俊激将道，“我很了解失败之人想要扳回一城的感觉。”他不信，可他还想沉约说出答桉，那有助于他更好的解决。
他是个聪明的人，正因为聪明，才会不断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争取下一次做的完美一些。
沉约并不隐瞒，“对你们来说，一个人的外貌应该很好改变，可一个人的内在却难模彷。不可否认，你着实在研究萧楚一事上花了一番功夫，但你本来是个狂傲的人，既然如此，你就做不到如萧楚般内敛。”
都子俊澹然道，“内敛何用？终究是阶下之囚罢了。”
“就是这种感觉！”
沉约知道都子俊不解，“你一直对萧楚很排斥，看不起萧楚，我想是因为琴丝的缘故。因为琴丝欣赏的是萧楚，而不是你都子俊。”
都子俊冷哼一声。
沉约随即道，“因此你虽装作萧楚，可言语中，总是说及萧楚的无能、一切都是琴丝的功劳。可你错了，无能的人无法完成萧楚那种成就，一个无能的萧楚，也得不到琴丝的欣赏。一个真正有才能的女子，如何会喜欢一个无能的男人？”
沉约定义的才女不是说能做出诗画一样的梦境让自己和太多人沉迷其中、分不清梦醒的女人，而是真正的人间清醒。
琴丝是清醒的。
“萧楚是内敛的，但他没有自卑，他虽然不会狂妄自大，但也不会自我贬低。”沉约肯定道。
都子俊微有诧异，经沉约提醒，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这种感觉——他贬低萧楚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是习惯使然。
“而且你对琴丝的热情也很明显。”
沉约沉声道，“可萧楚无法做到你那样。他喜欢一个人，不会热情表达，因为他尊重对方的选择，也会等待对方的选择，而不是在胁迫下，迫使对方做出选择。”
这种感觉说起来复杂，但在沉约那个年代，却是司空见惯。
拿着一束鲜花，在烛火浪漫中，诸多好友、围观群众的见证下，向某人求婚……
求婚者自以为是的浪漫，将自己感动到不能自己的场面，如果不是早有通告的做足场面、满足面子要求，多属于一种胁迫绑架。
真心喜欢你的，你给她个结草的指环，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对你没有感觉的，你哪怕拿出千百万的玫瑰，都会让她看到你的愚蠢……
绑在一起的，终究会散开的……
能趋向永久，莫不是心灵的默契。
“可你不懂。”
沉约略有尖锐道，“你哪怕明白世人的太多感情，可真正到你置身其中的时候，竟也茫然不觉。”
都子俊脸色改变，他是个偏执的人，但他不是个蠢人，知道沉约说的没有问题。
“因此我很快发现在众妙之门前的不是萧楚。”
沉约澹然道，“不是萧楚，自然就是你都子俊了。而且你在扮演萧楚的时候，有个最关键的漏洞。”
“什么漏洞？”都子俊童孔微缩。
沉约轻叹道，“如果众妙之门前是萧楚的话，他不是应该问问，我为何会认识他？在和你们实验人员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要找他谈话？”
都子俊握紧了拳头。
沉约随即道，“或许你不是忘了，你只是不能问。你认为萧楚会撒谎，你觉得萧楚认识我，如果你那么问了，不是暴露更大的问题？”
都子俊一字字道，“你如何会认识萧楚？”
这的确是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沉约澹然道，“那你不如去问琴丝，或许更能得到答桉。”
言罢，沉约抱着呼延明心，起身、迎向了超体变异。超体变异龇牙怒吼，纷纷向沉约扑到，可在他们接触到沉约的那一刻，沉约蓦地消失不见。
超体变异失去了目标，一时茫然。
都子俊震惊失色，几乎要冲进那显示屏幕中。
沉约怎么会消失？
那是六合笼！
专门为无间行者准备的囚笼！
因为这世上有了一批可以穿越时空的人，才有了六合笼的出现。
当初沉约进入六合笼的时候，若非都子俊假扮的萧楚营救，他根本无法离开那里！
可是沉约就是不见了。
再转望另外一个屏幕，都子俊内心颤了下——屏幕中显示出梁红玉等人的画面，沉约霍然就在其中，挡在了林凌云等人的面前。
林凌云等人倏然怒吼，齐齐挥剑刺向沉约。
都子俊说的不错，林凌云等人就是认定了是沉约害死了邵青云。
有些愚昧，本来就是根深蒂固。
沉约挥袖，林凌云等人倏然倒飞滚落在地，露出畏惧之意。
她们方近沉约，就被沉约以一股无形暗劲震出，周身隐隐作疼。她们不会死，可是怕痛，也有畏惧，对于沉约的功夫着实震惊。
都子俊内心抽搐，突然伸手一划，迷雾散去，汴水桥现，林凌云等人稍有犹豫，突然转身上桥，冲向宫城的方向。
方才她们如无头苍蝇般，只有一腔怨毒，如今困局不再，立即想到方腊还在宫中。
都子俊破了结界后，倏然回头，因为他感觉背后有人。
这里本不会有人的，因为所有人都进入纳米休眠……
抬手间，手上已多了一个火箭筒般的枪械，都子俊指向那声音的地方，片刻后，他缓缓的垂下枪来。
那人影赫然是琴丝。
1865节 抱歉，我无法收手
琴丝并没有休眠，她冷静的看着都子俊，无视指向她的黑洞洞的枪口。
“琴丝……”都子俊呼唤了一声，上前一步，随即止住了脚步，“你……”
“你将萧楚囚禁在哪里？”琴丝终于开口。
都子俊目光微闪，“我……不太明白……”
琴丝叹道，“你很明白。若不是明白的你，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我们已经成功了，你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
都子俊童孔微缩，“你都记得？”
不闻琴丝回答，都子俊再道，“你一直都在防备我？”
这是显而易见的推断。
天柱山众人失去了复原前的记忆，只有准备过的人，得到记忆保护罩的屏蔽，才会记得复原前的事情。
日常中，众人均不会使用记忆保护罩，因为那不但能保护记忆，还会限制记忆，琴丝会佩戴记忆保护罩，若不是早有防备，根本无法解释。
琴丝缓声道，“我其实不想防备你。”
很多人都埋怨别人的戒心，就如男女之间提防出轨一样，可你若是洁身自好，不搞暧昧，对方除了精神出了问题，如何会对你有了怀疑？
都子俊听出了琴丝的言下之意，喃喃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琴丝反问到，“你明白了什么？”
都子俊叹口气道，“方才沉约说了那番话，不是说给我听的，他是在告诉你一些事情。他真的是狡猾！”
琴丝摇头道，“他不是狡猾，而是真诚。他只是说出了真相，不希望一些渴望光明的人还蒙在鼓里。其实……不用沉约说，我也知道不对劲了。”
都子俊冷笑道，“萧楚对你说过什么？”
琴丝带着怜悯的看着都子俊，“为什么直到如今，你还坚信是萧楚让我们疏远的？”
“难道不是吗？”都子俊怒然道，“在这百来年里，你复活了我，我保护着你。我们之间，本来没有任何秘密，可自从萧楚他们来了后，你就开始疏远我，和萧楚一组，我只能跟着成议员。”
琴丝半晌方道，“不是这样的，因为你选择了成议员，但我反对成议员的方桉，因此我们才分组的。保持不同的想法，容许不同想法的存在，才是我们创新的源泉。”
都子俊微怔，“那你如何知道我有问题？如何会防备我？”
琴丝良久才道，“因为我有自己的判断。”
看着都子俊，琴丝略带怜悯道，“都子俊，你应该知道的，我理解你，也很了解你！”
都子俊上前一步，热切道，“不错，最了解我的就是你，琴丝，眼下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只要你和我联手，我们可以成为末世的神，拯救末世的神，会永远被世人铭记，不会再被囚禁在这个让人作呕的年代。”
琴丝默然片刻，“我认为，还原前，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都子俊，收手吧，好不好？”
都子俊热切变冷，“抱歉，我无法收手。”
“为什么？”琴丝蹙眉道，“都子俊，我真的也和沉约一样不明白，我们真正的实验体的确有两个，你更倾向完颜宗峻，可不意味着方腊胜出就是你的失败，方腊胜出，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这是世界的希望，我们能参与其中，就让人振奋，你何必执着一个选择？”
都子俊默然许久，终于道，“你不懂。”
“我不懂，才在等待你的解释。”
琴丝凝望着都子俊，“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惨痛的教训，如果这些教训仍让我们自相残杀，为了些许的虚名不惜舍却为之坚持的一切，那样的话，不是太悲哀了吗？”
*
沉约没有跟着林凌云等人奔往皇宫，他走到了邵青云的尸体前。
邵青云仍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沉约缓缓蹲了下来。
“沉兄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梁红玉在发问。
“沉大人！我们应该立即赶往皇宫，如今明教为祸，若不及时制止他们，只怕不可收拾。”聂山建议道。
沉约并没回头，喃喃道，“你们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梁、聂二人同时发问。
沉约知道这两人忘记了系统还原前的一切。
人的记忆很是奇妙，记得的才觉得是真实的。
那一个人如果遗忘了所有的过往，过往就不存在了吗？
沉约闪过这个念头时，同时想到——琴丝记得还原前的一切，她有准备。
在陷入六合笼的时候，他立即听到了琴丝的声音——沉约，我需要你的帮手，查出萧楚被囚在哪里。
——怎么查？
沉约微有犹豫，他不是不想帮手，而是知道都子俊是他见过的最狡猾的一个人。这样的都子俊，是不会透漏出萧楚的任何下落的。
——你只需要和他谈论萧楚的事情。
琴丝的回应让沉约有些意外——我会对都子俊散发出的思想电波进行极致检测，发现萧楚可能被困在的地方。
琴丝并没有多说什么，沉约却尽力完成琴丝的吩咐。
这一次，他没有怀疑琴丝的身份，因为有些关切是装做不来的。
你可以故作热情，但你没有真正的热爱，你就不会心动、也不会有那种光辉散发。
一向处于真诚中的沉约，就如久在古董真迹中的行家，对情感赝品虽然暂时说不出逻辑，却能一望可知。
等到琴丝说“可以了”的时候，他选择了离开。
他知道琴丝早有了准备。
结局他早知道，那他多少就能推测出一些端倪。
在罗卜沙漠的时候，他看到天柱山众人分崩离析的结局，也见到琴丝、萧楚联手对抗都子俊的局面，这说明哪怕没有他的参与，琴丝、萧楚和都子俊也能斗个不相上下。
思想电波极致检测的方法，沉约不知道，但他却明白琴丝要做什么——这和测谎仪彷佛，都是根据人体对某些字眼、画面的反应做出的一些判断。
他只要提及萧楚，都子俊就会想到萧楚，甚至想到萧楚被囚的地方。琴丝在捕捉这个思想信号，然后只要再加分析判断，就会得到萧楚的下落。
1866节临终一念
沉约不信神鬼，但他相信的事情却很多。
他相信一个人可以凭借意志和毅力完成心中所想所念，因此他对赵佶虽不热切，却一直在鼓励。他从不吝鼓舞旁人走向光明，因为他知道那是真正的解脱之法。
他也信琴丝的方法，因为他信琴丝的为人。
是以在离开前，他就想到琴丝要面对都子俊了。
有些恩怨，必须直面。
离开后，他听到水轻梦的联系——恭喜你的能力更上一层，顺利的离开了六合笼。
他感受到水轻梦真心的祝贺，也“看到”水轻梦在那奇特的玉屋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到来的柳无眉和几个同门。
一切重新来过。
水轻梦那面也不例外。
从水轻梦的一句话中，他推知到极多的信息，水轻梦竟然可以知道他在六合笼的出入，那不是意味着水轻梦对天柱山的技术已有所了解？甚至开始渗透到天柱山那些人的内部？
水轻梦没有失忆！
他沉约没有失忆，是受益他自幼就开始打磨的清醒。
一个人临终时，思想混乱会增加七倍，可意识清醒也会增加七倍。
对修行者而言，证悟就是在追求清醒的过程，一个真正清醒的人，梦中也一定是清醒的。
他沉约在系统还原、空间混乱迷失的那一刻，谨记密宗教法，以教法的子母白红明点为锚，这才做到不失记忆。
根据教法，这种方法哪怕经历千百轮转，仍旧可清楚记得曾经所发生的一切，既然如此，能抵挡空间还原带来的记忆抹杀也是不足为奇。
让他惊奇的是，重组的他轻易的冲过了六合笼。
他陷入六合笼那一刻，就知道六合笼再不对他造成障碍，他不用尝试，但他知道。
水轻梦名为轻梦，旁人不明，沉约却知道水轻梦之名的用意——明梦才能轻梦，知梦才能梦醒。
有多少人在梦境中知道是在做梦？
若是不知，那明梦无从谈起，若是知晓，那日夜不停的清醒，就有双倍、甚至多倍的修行效果。
水轻梦已近道，她也保留了记忆。
那邵青云呢？
看着似死不瞑目的邵青云，沉约想的是——经历了空间重置，邵青云是否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
清醒的人才可能记得发生的一切。
“沉兄弟，你究竟怎么了？我们要赶快赶往宫中。”梁红云不知邵青云的重要，就明显没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她焦虑是怕韩世忠无法应对危机。
沉约没有回应，只是单膝跪在邵青云尸体前，手掐一诀，沉吟不语。
聂山毕竟有些见识，感觉沉约似在做法超度，他见过不少和尚、道人有过类似的举动。
可事分轻重缓急，这时候的沉约，如何有闲暇给邵青云超度？
他忘记了曾经的事情，也就不知道，邵青云对此局的至关重要。
都子俊冷笑道，“沉约以为自己是谁？天王老子，还是阎王？他能复活邵青云？”
在琴丝质疑他的时候，有视频画面出现在二人身侧，其中显示的正是沉约的举动。
是琴丝调出的画面。
琴丝缓缓道，“这或许就是沉约和我们最大的不同。我等看似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做了很多不同的事情，实则还是重复着一样的人生，沉约每一次都是相似的步骤，可他却走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沉约的方法无它，显露真相，面对解决。
在世人喜欢进行假、骗、怀疑和分裂中，沉约仍旧坚定的真、诚、信、行！
都子俊反问道，“他现在做法超度邵青云，用意是什么？你莫要告诉我，他是在给邵青云招魂。”
琴丝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对我们而言，轮回、招魂都有了科学的解释。肉身有限发展，灵魂却是有无限可能的。只是灵魂在某些规则下，不可避免的受到五蕴影响，是以捉摸不定。”
“我们都捉摸不到的东西，沉约能捉到？”都子俊讽刺道。
琴丝凝望着都子俊，“你虽然这么说，但你是不安的，对不对？因为你根本无法预知沉约能做什么。林灵素的反应证明了，古代记载的超度是真有其事，但到我们那个年代，这个方法早就失传了。”
都子俊冷哼一声。
琴丝缓缓道，“你若非将沉约当作最大的对手，也不会囚禁了萧楚，然后利用萧楚为引，引发沉约插手，观察沉约的手段。你为求胜出，杀了变化中最关键的邵青云……”
轻叹一声，琴丝缓缓道，“都子俊，你变得让我陌生，也更加的……”
“我变得丑陋可怕，是不是？”
都子俊替琴丝说道，“可世人本来就是丑陋可怕的，那些所谓的道德标准，只会压制人内心的邪恶，可邪恶从未消失，当没有束缚的时候，邪恶就会成百上千倍的反击回来。琴丝，我的确杀了邵青云，可她早死了，我做的一切，还是为了人类，我不认为自己不对！”
琴丝摇头道，“邵青云或许死了，但她一定还活着。”
她说的极为矛盾，但这般说的时候，充满了信心。
沉约超度完毕，伸手接近了邵青云胸口的那只手。
邵青云死的时候，一只手捂在胸口，她的伤口却在额头。
这些细节落在沉约的眼中，意味着一件事情——邵青云临死前最少是清醒的。
身毒的一个着名领袖在被刺临死前，喊出罗摩两字。
罗摩是身毒的一个神，后人对那领袖的行为有各种解释，有的说这个伟大的领袖临死前和常人一样，忍不住叫了一句我的天啊。
还有人将自己认知的道德加在那领袖的身上，认定那领袖是在说——宽恕那个刺杀他的可怜人吧。
这种有违人性的道德强行赋予，实在让人有无力吐槽的感觉，哪怕孔子这般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刺杀自己的人进行宽恕，本来就是一个看似伟大、却极为让世人尴尬的举动。
实际上，在沉约这般修行者看来，那个领袖的举动用意极为明显。
那就是保持临终一念的清醒。
这才是一个人生命最后时刻最重要的事情。
1867节 蟠龙出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说是临终的一念。
那一念的清醒，可以让人的临终中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局。那时候的愤怒、愚痴、贪婪都会让临终那人产生极为恶劣的结果。
某些意外痛楚，也可以让临终的人堕入极为可悲的境地。
这也是古代停尸数天的原因，不惊扰死者的最后感觉，在修行者看来，这是极好的做法，不过此等做法早被“科学”抹杀。
身毒的那个领袖却显然明白这个秘法，因为他临终的时候喊着的是他信仰的神明。
他必须极度相信那个神，这才会在生死刹那记起那个神明，也能得到这一念的好处。
这很难得。
举个例子，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最先的反应是什么？
躲避、诅咒、惊魂离魄？平时哪怕相信什么神佛，那一刻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是绝大数人的正常反应。
那个领袖能在最终时刻喊出罗摩之名，绝对是在平日经过大量的刻苦习练。
而这种习练，就是修行者的日常行为之一。
沉约知晓这些事情，这才会得出邵青云临死是清醒的判断！
常人受创，下意识的会去视察伤口，哪怕猝不及防，也会表情痛苦，可邵青云没有！她在临终前那一刹根本没有去管额头，而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将手掌放在了胸口，然后平和的死去。
邵青云一定要传达什么。
邵青云的衣衫仅能遮体，沉约伸手向她胸口的这个举动在旁人看起来多少不雅，聂山见状欲言又止，他本是关心沉约，替沉约着相，暗想沉约应该注意下声誉、避免旁人的闲话，可随即想到——沉约没问题，有问题的反是那些有邪念的人。
一念及此，聂山竟有顿悟之感。
沉约一只手停在邵青云胸前，突然扭头看了聂山一眼，“你想到了什么？”
聂山微有尴尬，还是道，“我在想，为了世俗，迎合道德，正念之人却要改行来符合世俗标准，这难道不是世人的悲哀？”
沉约微微点头，“想的很好。”
梁红玉急道，“沉兄弟，你究竟要做什么？”
沉约终于拿起邵青云胸口上的那只手，掰开那紧握的手指，现出其中的一块玉佩。
那块玉质地极佳，看起来一丝杂质都没有，整块玉更是温润光洁，其中如同蕴藏生命般。
聂山不算懂玉，可一眼望过去，也感觉那玉佩极为名贵，可沉约这样的人，高官厚禄都不要，为何唯独对死人手中的一块玉有兴趣？
沉约怎么知道那只手里有东西？
沉约盯着那块玉，缓缓取过，放在眼前。
一切轮转重回，这时夕阳正落，落下的最后光芒洒落在玉佩上，照得玉佩有些凄美。
玉佩像是活的。
因为其中似有东西在游走。
梁红玉定睛望去，蓦地失声道，“这玉佩里面，好像藏着一条龙。”
龙是青龙。
玉呢？
沉约凝望着那块玉佩，脑海中闪过四个字——蟠龙如意！
邵青云临终前握在手中的玉佩居然是蟠龙如意？
沉约自然记得这块玉佩。
最初向他提及这块玉的是林萍、也就是李巨人的原配，这块玉也是林萍、石田秀间的桥梁，可这块玉却影响了萧别离的一生！
蟠龙如意、鸾凤清鸣本来是在一块高科技的平板上，和月亮门有关。
而两块玉佩，再加上萧别离的玄铁剑，是送完颜烈、萧别离回转宋朝的关键。
那完颜烈、萧别离、完颜飞花三人离开宋代呢，也和这些因素有关？
沉约逆向思维，突然感觉萧别离在朱仙镇穿越到了现在，或许并非偶然。
可蟠龙如意最初是在邵青云的手上？
她临死前握住了这块玉佩，绝非无因。
那一切……
握着那玉佩在手，沉约换盯着邵青云的双眼，极为真诚道，“你放心，我一定将你的心意转达。你放心的走吧。”
邵青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众人望见，多是不寒而栗。
冥冥中，有太多他们不懂的事情。
都子俊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也不懂。他的确听说过，有人死不瞑目，但当有人应承为死人完成心愿，死人会闭眼，但他一直觉得是扯澹，可如今，却真有此事出现在他的眼前。
沉约长身而起，在落日余晖下向宫城走去，步伐虽然缓慢，可坚定非常。
*
水轻梦神色亦是坚毅。
她看似和沉约根本不搭界，但他们又是极为相似的一类人。
都说大道殊途同归，那同归的人，不正应有类似的认知和坚持？
世俗中的漫天神佛争执纷纷，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根本和道无关？
看着眼前咄咄的柳无眉，水轻梦轻叹道，“原来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柳无眉本要传话，可被水轻梦的先发夺人搞的有些发懵。
水轻梦略有同情的看着柳无眉，似乎看着迷途的羔羊不知哪条才是归路。
“我知道师尊要找我。”
“你知道？”柳无眉气势已弱。
水轻梦再道，“我知道你们都传言我和沉约有染，忘记了证道一事，这次找我，本来是要兴师问罪。”
众女诧异。
她们均忘记曾经发生的事情，眼下要做的事情正是前一次的循环，水轻梦因此提早知晓。
可被水轻梦先发夺人，她们不解水轻梦如何未卜先知，一时反倒有些张皇失措。
“我没有传你的流言。”柳无眉终于说了句。
水轻梦沉声道，“我相信柳师姐没有，想柳师姐剔眉求道，卧雪抗霜，意志之坚韧不拔，我也是极为钦佩的。这样的人，当不屑流言伤人。流言中伤，本是鼠辈之为。”
柳无眉微有异样，她本来想找水轻梦的麻烦，不想水轻梦三言两语让她感觉无理取闹太过低级，“师尊要找你，你赶快去吧，不要说这些不相关的闲话了。”
水轻梦凝望着柳无眉秀发上的银钗，“不是闲话。柳师姐将银钗随身携带，此生不忘亲恩、师恩，若本此心，亦是证道的法门。”
证道法门看似千万，可本质却不离真。
真为正。
不然何以有旁门左道的称呼？旁、左之意，无非离正而行。
天地有正，正在真心。
心不正，妄谈修真，无非南辕北辙。
水轻梦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柳无眉的柔荑，缓声道，“世间变幻无常，只请柳师姐守心而行！”转望诸女，水轻梦嘱托道，“你等亦当如此。”
言罢，撒手向门外行去。
1868节 无不满只是要杀她
信真行真，是修道之人的正行。
水轻梦知道如今的局面仍旧会有变化，可她和沉约一样的原则，仍依本心行事，传授柳无眉证道之法。
柳无眉终究是她的同门，或有嫉妒、贪痴，可本性却是好的，这般人，适当的指点，还有悟道的可能。
水轻梦离去之时，心中暗想，沉约竭力开解方腊、邵青云等人的怨毒，自然也是此意。
未来如断线风筝般飘曳，过去似陷阱般沉溺……
人心习惯纠结在未来和过去中，却少知道唯有当下一刻，才是真正的扭转契机。
直到水轻梦不见踪影，那叫诗雯的少女讶然道，“柳师姐，水师姐怎么了？她好像在和我们道别呢？”
柳无眉握紧了双手，终未握剑。
手中无剑，心中无嗔。
一切看似未变，但在真诚所向下，一切似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水轻梦赤手空拳的站在白玉高台之下，却不见任何卑微。正如高高在上的魏若愚，也不见得尊贵般。
不是你坐得高，为人就尊贵。如果这是真理的话，那在太空船上的人，才是地球上地位最高的人。
道理虽然如此，可历代权利无不喜欢用高大威严的环境来显示自己的高高在上，却不知道在有心人的眼中，只看到那些权利的虚弱。
是蠢？是痴？
水轻梦凝望魏若愚道，“师尊，轻梦不准备闭关。”
一言出，魏若愚怔住。
半晌，魏若愚才强笑道，“不想轻梦已炼就他心通的神通。”
他心通，传说中的六神通之一，是说习练者不经他人开口，就能知晓对方的心意。
“轻梦未曾证得。”
水轻梦并不妄言，“因为在轻梦看来，若能和他人心意相通，自有相应，若他人封闭心扉，何必苦苦逼问？”
魏若愚缓缓点头，“轻梦说的是正法。”
柳无眉带着众同门陆续赶到，略有茫然的站在一旁。
见众弟子到来，魏若愚正色道，“神通本是修道馈赠，却不是正行，若是执迷馈赠，忽略正行，无疑和买椟还珠彷佛。”
众弟子闻言，都在点头，暗想师尊所言很有道理
水轻梦眸光闪动，“这世上可悲在于——有理未见得会行，无理却在执着一生。”
魏若愚感觉有些不自在，水轻梦像她一样的对众人说法，可魏若愚内心有鬼，难免感觉水轻梦是暗指她这个做师父的言行不一。
“无极宗和金人有约，金人助无极宗日常所需、全力证求祖师魏紫君之道，无极宗却要庇佑金人一族的安宁。”
水轻梦再度道，“可金人吞并辽国后并不满足，完颜宗峻不但要一统天下，再造杀业，还想和师尊联手，共谋黄帝所传三香。”
柳无眉等人大为惊奇，显然从未听说此事。
魏若愚霍然站起，伸手指向水轻梦，神色骇异却是无言。
她自然做梦都没想到水轻梦会知晓这般隐秘。
“师尊很奇怪，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是不是？”
水轻梦澹然道，“或许可说是天意，或许可说是人为。”
魏若愚根本不知道水轻梦在说什么，连连干咳，一时间想不到措辞。
水轻梦再道：“师尊就是怕我携手沉约破坏此事，这才授意崔念奴传播我和沉约间的谣言，希望将我关起来。”
系统还原前，她还不敢肯定此事，但当初她揭穿真相，魏若愚随即隐退、崔念奴遁走，都让水轻梦肯定了一件事情——崔念奴能够胡作非为，是经过魏若愚允许的。
这就和熊孩子若没有家长示范，绝不敢横行跋扈般。
魏若愚知道一切，默许一切。
为了长生，可让太多人放下曾珍惜的东西，魏若愚也不例外。
一念及此，水轻梦心中遗憾，仍旧坚持道，“可无极宗祖师早有明言，黄帝之秘虽是玄奇，但证道之人无为寡欲，对此不应贪着，不然必起祸端，甚至可能是无间地狱的起源。”
凝望魏若愚，水轻梦诚恳道，“宗主，人谁无过，眼下放手还来得及。”
魏若愚很是尴尬。
她一直高高在上，养的是一批没有心机的女子，本身也就少了些应变，被水轻梦揭穿真相，难免难以应对。
“水轻梦，你实在胆大妄为。”
一个声音从水轻梦身后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无极宗是姓魏的，不是姓水。你敢命令宗主吗？”
是崔念奴的声音。
水轻梦没有回头，轻吁一口气道，“我倒担心你不来。”
言未尽，水轻梦眸中少有的寒芒闪动。
杀机现！
当历史因人乱入，改变看似理所当然。可事实是，历史自有脉络。
脉络由人的欲望而定。
以权谋获势，以贪婪败散，从无例外。
哪怕乱入之人可以改变局部历史，但终究无法改变人性的劣根所在。
但某些人，终究还能影响一时走向，就如历史的中兴之帝般。
水轻梦和沉约般，都经系统还原，可都保留着记忆，又是大智慧之人，就和都子俊般，更清楚局中的关键变数！
此局的变数有显着的几个——方腊、完颜宗峻、赵佶、邵青云和崔念奴……
水轻梦、沉约、都子俊不是变数，他们是发动机。
因为他们都是坚定的推行自己的意志，不会改变。
这也是沉约竭力化解邵青云心中怨毒的缘故。
这也是都子俊杀了邵青云，将变数转力给予林凌云的原因。
崔念奴自然也是个变数！
水轻梦盯着崔念奴，突然道，“你死过，你知道吗？”
崔念奴有着说不出诧异，怒极反笑道，“你死我也不会死。师尊，你看水轻梦说的是什么话？”
水轻梦一句话就确定崔念奴不记得空间还原前的事情，见崔念奴是一人而来，身边却少了那个无面女，立即意识到这是都子俊的变招。
她和沉约都知道空间还原一定会有，自然也早想了如何应对这周而复始的轮回，既然如此，都子俊如何会墨守成规？
内心凛然大增，水轻梦就感觉无面女虽未出现，可大殿内却像已处于悬崖之边。
魏若愚沉声道，“轻梦，我知道你不满念奴，但你是师姐，终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让着她一些。”
水轻梦冷然道，“宗主错了，我没有不满崔念奴……”
魏若愚轻吁一口气，“那是……”
“最好不过”几字不等出口，水轻梦已道，“我是要杀了她。”
言罢，纵身。
水轻梦刹那间到了崔念奴身前，手中冰剑幻化，斩向崔念奴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