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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交易内容

    “难得国君肯信任我这么个平民百姓,那我也就不客气地开门见山了。”徐恪走到他对面坐下,隔着一张桌案的距离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眼前的牧凉之主:“我听说,你要在碧水湖里围出一座瀛洲仙岛来?”早先他其实还没有完全想好要怎么推动牧凉出兵,直到回家听了自家老爹的那一番话,而后又瞧见了安悦儿对自己的态度,他的心里才大概有了个底。而既然眼下林祺风都问起来了,那他也就不必遮掩了,索性顺水推舟,说不定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是。”自从那些青葱的少年时光悠悠流逝,林祺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跟徐恪再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此时此刻,那张熟悉无比的俊美面容微微含笑,眼波流转间光华无限,仿佛能在瞬间就把他给吸进一个幽深的漩涡里,从此再无脱身之日。林祺风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停滞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回答着他的问题:“才刚刚着手动土而已,你才一回来就知道了,消息还真是灵通。”说着,他似乎是才反应出了一点什么,当下就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是徐相告诉你的吧,莫非是他让你来劝阻我的?”

    因着禁足令的关系,徐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上朝了,自然是无法当面劝谏。以他的个性,想要趁着自家儿子回来的时候有所举动也是正常。所以林祺风一下子就往那个方向联想去了。

    “劝阻你?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不是你的朝臣,对于这些事情,我向来都不放在眼里。”找了个干净的杯子,徐恪抬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而嗅了嗅那淡淡的酒香,他还是摇着头把杯子给放下了。真是的,前段时间跟着玄意养刁了嘴巴,现在不是她酿的酒,他还不太能看在眼中了,这习惯可实在不好啊。

    “那你这是……”林祺风没懂他的意思。如果不是为了说项,围湖造岛跟徐恪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我还听说,你把整个工程都交给了平宁王府,是么?”徐恪一边反思着自己的贪得无厌,一边继续问道:“你就那么相信安悦儿这一家?以至于和安天河那个老家伙的芥蒂都不顾了?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油水有多少吧,如果都让平宁王府这一家给吞了,万一他们以后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你自己可就要陷入被动了。”

    油水……林祺风隐隐察觉到了徐恪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让平宁王府一家做大……这么说来,你也想在其中插上一脚了?”这倒也说得过去,徐恪的生意遍及天机大陆,几乎就没有他不涉足的行当。瀛洲仙岛这事,需要的各项物资原料、人工技艺,可操作的地方多了去了,如果徐恪真要参与进来,那他或许还能成为大头。毕竟,平宁王府操办这些,也是需要通过无数商人工人逐一了解采买的。跟徐恪相比,他们天生缺乏优势,根本是一出手就得落在下风。

    这么一琢磨,林祺风倒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终究我让平宁王府操办在先,你若要接手,不如一人一半如何?大不了你从中收取几分利我不管,算是送你一桩现成的买卖。”说实话,因着圣旨早下的关系,他这个决定其实对平宁王府很不公平,也算是间接打了自己的脸。可谁让开这个口的人是徐恪呢?只要是他提出的事情,林祺风很少有不照办的。这差不多是从小就养成的思维定式了,面对徐恪,他连拒绝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满以为听到这一句,徐恪会表现地相当惊喜。没想到,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一摇,面上的神情也变得十分不屑:“不管你对平宁王府改观多少,要我跟安天河合作,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一档子事,要么你就全交给我,要么,我就点滴不沾,立刻转身走人。陛下你可以自己考虑清楚。”

    “这……其实一半的收益已经非常可观了,你又何必非得这般执着呢?”全没料到跟前这家伙居然会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林祺风搁下筷子,眉头就近乎打了个死结:“徐恪,我觉得你完全可以退一步……”倒不是说他要偏帮着平宁王府,可这确实是他一早就和安悦儿商量好了的。现在他基本不理国事,很多时候还要仰仗安悦儿,这一上来就全盘推翻,未免也闹得太难看了一点。他可不想以后在后宫还要跟自己的后妃斗智斗勇,那可就太累了。

    “我为的可不是收益。”冷然截断他的劝说,徐恪依然是满面的自信笃定,咄咄逼人,丝毫不给林祺风喘息的时机:“只要你把这桩事交给我全权负责,我可以不动用牧凉国库半分银钱。而这其中所涉及到的一应支出,都可以从我的个人身家里扣除。怎么样,这样的条件不知道是否可以满足陛下的心意呢?”

    “当啷”一声,却是林祺风一时手颤,不小心把一个小骨碟给碰到了地上。然而他却无暇顾及,满脑子回响的,都是徐恪方才所说的那一句话。愣了好半天,他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对座之人就低斥了一声:“你是不是疯了?!徐恪,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为一国之君筹办工程,分文不取不说,竟然还要自掏腰包!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徐恪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会为了跟安天河争一时的意气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太儿戏了!

    “我又不是心血来潮,自然早就把事情给想清楚了。”看着他有些失态的模样,徐恪还感觉挺好玩:“虽说我并没有金山银山之类的,但要负担这一项工程,估摸着还是拿得下的。陛下不用担心我会信口开河。”

    “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林祺风的脑子还没有乱作一团,仍旧竭力抓住其中可疑的线头不放:“徐恪,你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不妨跟我直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威胁

    “你先告诉我,对于贪狼族的事,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不答反问,徐恪的话题之跳跃,令林祺风一时之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呆滞了片刻,才怔怔地道:“贪狼一族居心叵测,虽然和我牧凉有盟约在先,可屡次践诺生事,着实不是友善之辈。”

    “听说贪狼族内部如今正有两派势力争斗不休,陛下既然觉得他们有辱牧凉国威,为何不趁势攻打?”听着他这含糊地过了头的答复,徐恪心下好笑,却只做不知,反而开始明知故问:“若论武力财力,一个小小的草原部族恐怕还不足以成为牧凉的对手吧?陛下驻足不前,这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这……我泱泱大国,在一个部族内乱的时候出兵进攻,如此胜之不武,怕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吧?”这是安悦儿之前拦阻他的时候提出的说法,他原本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一旦碰上大臣反对,他还曾经用这一套堵过他们的嘴。然而眼下,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对上徐恪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祺风的心里就开始莫名地发虚,以至于连后面的话都越说越没有底气了:“而且,我们牧凉的大敌,一向都是大雍,突然转手去对付贪狼,这似乎……也有些因小失大了……”

    “兵者诡道也,这一句话,当年我们一起进学的时候,我父亲是教过的。”望着站在自己跟前这个支支吾吾的男人,徐恪在这一瞬间才真正地懂得了他父亲的那种心灰意冷。

    说实在的,因着少年时期被皇家逼婚一事,他一度对牧凉失去过好感,在外漂泊多年,故国故土也未曾牵动过他半分情怀,所以在当初面对宁玄意的时候,他才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到她的身边。然而这一次,当他的双脚重新站上牧凉的这一方土地之时,他的内心实际上还是很纠结的,尽管他仍旧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步骤办事,可那种撕裂一般的心情,搅得他浑身都不舒坦,直到林祺风以一个国家君主的身份说出了上面那一番完全禁不起推敲的话。

    这个国家的上层已经彻底地完了,而且,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拯救和挽回的余地。安悦儿也好,林祺风也罢,这些手握权柄、原本该心系天下、为百姓谋福祉的人,他们现在一心一意都在忙着为自己钻营。至于国计民生、天下大势,在他们眼里根本就等同于虚无。对安悦儿来说,权力只是她谋求自己爱而不得东西的一种方式,而到了林祺风这边,那就更加简单了。什么开疆扩土、抚国安民,在他眼里,统统都比不上实现他享乐的目标来得重要。所以,只要有人给他一个不打仗的借口,即使这个理由再荒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踩着台阶下来。至于牧凉的威名、军队的士气、国家的未来,他都可以假装看不见。反正再糟糕的事情在没有发生之前也是虚妄的,他闭上眼就可以装作盛世太平的模样,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牧凉的夜晚很冷,夜风透过没关紧的门扉灌进来,让徐恪本来已经开始隐隐躁动的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初见宁玄意时,那个风华无限的女子自信耀眼的样子,徐恪怀恋地一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血脉里重新有了奔涌的力度。也是,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他到底还在顾念着些什么呢?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是喊不醒的,或许只有真实的切肤之痛,才能让他们生出愧悔之心来。

    “可是……”林祺风被他一语噎住,又不自在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吞吞吐吐地道:“打仗这种事,劳民伤财的……还是能免则免吧,大家平安度日不也……也挺好的嘛。”说着,他像是唯恐徐恪再出声反驳,紧跟着又道:“上次徐相主张联合贪狼一起围攻金沙城我就是不同意的!要不是他和方将军极力坚持、一意孤行,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听我的一定不会错的!”

    敢情上次那将大雍逼得忙中出乱的一手还是他老爹和方轶那只老狐狸出的主意!徐恪恍然,他就说嘛,以牧凉如今这对帝后的水平,应该不会出现那么果敢悍勇的招数才对。不过再好的主意碰上不靠谱的人,兼之只实行到一半,那效果也是看不分明的。只可怜了那两位朝中原宿,没有达成谏言的目的不说,还要替自家国君背上这一口黑锅,下场也着实是过于凄惨了。

    “可我这次出手替陛下你兜揽瀛洲仙岛一事,只有一个条件。”眼瞅着把情况都梳理地差不多了,徐恪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就吐出了这一句:“我要陛下即刻出兵攻打贪狼,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是能将天狼城都拿下。否则,就算你还是将瀛洲仙岛交给平宁王府全权处理,我也有这个能耐将这桩事情彻底搅黄,不信的话,陛下大可一试。”

    “你!你这是威胁朕!”从刚开始面对徐恪,林祺风就再没有用过自称,可他此时被这人的最后一句话给激怒了,以至于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徐恪,你知不知道瀛洲仙岛对朕来说有多么重要?!你居然还想将它给搅黄?哼,你是不是觉得,朕一定不会对你如何?!”

    耸了耸肩,徐恪甚至还摆出了一个更加舒适惬意的坐姿,全然不将天子之怒给放在眼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我都不在乎。这就是我的计划、我的条件,我一五一十都摊在面上告诉你了,你可以考虑清楚,然后再给我一个最终的答复。不过,”他斜睨了一眼被自己气到浑身发抖的林祺风,嘴角的笑容更加慵懒了:“我说过,我早不是当初那个被你们逼迫地需要狼狈逃离长丰城的徐恪了。陛下现在要是想要杀了我泄愤,多少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玄意可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他可从来没打算要从宫里横着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成交

    “杀了你?!”林祺风咬着牙死死地瞪着他,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满腹怒气无处发泄的那种无力感。如果换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即使那个人是安悦儿,他恐怕也已经毫不留情地动手了。然而对象是徐恪,这却是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肠来的。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地僵持着,一个浑身僵硬,几乎站不直身子,一个双手交握,泰然无比地伸长了腿,只等着对方妥协。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直到林祺风似乎气馁了一般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颓然坐倒在位置上,原本青筋迸起的一张脸上都挂满了虚汗,这样的对峙才算是有了一个尾声:“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瀛洲仙岛能顺利造好,你开的条件,我都一并答应就是了。”

    “看不出来,这个工程对你来说居然有这么重要。”讥讽一笑,徐恪既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这里多留,施施然起身就朝外行去:“那我就在府中等陛下明日的圣旨了,希望陛下言而有信,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你……”眼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林祺风尚且没来得及犹豫,询问的话就已经先于他的意志而出了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执意要攻打贪狼么?你跟那些人……有仇吗?”尽管他也不清楚徐恪是如何办到的,可这么多年以来,哪怕他再如何拼命打探,得到的有关他的消息也始终都是寥寥无几。他不知道徐恪在外面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有了心爱的人,这个人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个谜,但他就是着了魔一样地想了解,事无巨细都可以的那种。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替他的心上人完成自己的谋划了。不过这一点,他是凭谁来问都不会告知的,连他老爹也不行。所以,徐恪的脚步仅仅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恢复如常了:“算是吧。那群贪狼族人妨碍了我的生意,我想要借一下陛下你的刀。更何况,拿下他们对牧凉来说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我们互惠互利,没什么不好的。”最后一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融入了殿外的一片夜色之中,而且很快便消失不见,一如他从未来访过。

    而林祺风孤身一人瘫坐在殿中,出神地盯着那扇被打开的殿门,却是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的内侍总管从外面进来,看着他一脸的失魂落魄,这才有些焦急地连声低唤:“陛下,您还好吧?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徐公子他,已经离开了么?”

    徐公子……被这三个字唤醒,林祺风慢慢转动着眼珠,好一会儿过后,一双眼睛才堪堪有了几分神采:“李林,你也看见徐恪了?”这么说来,刚才的一切不是他做的梦了?

    “是……是啊。”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闹得哪一出,内侍总管使劲咽了口唾沫,这才强笑着道:“徐公子的品貌还是跟当初一样出色呢,这次回来,不知又要伤透多少闺阁秀质的心了,陛下您……”

    “伺候朕更衣!摆架去坤和殿!”没心情再听他絮叨,林祺风的精神为之一振,竟是不顾夜色寒凉,略微收拾了一番之后就径直赶往了安悦儿的寝宫。

    相较于自己夫君的欣喜亢奋,从御花园回来没多久的安悦儿却是面色阴郁,连晚膳都顾不得用,早早地卸了钗环就只着一身暗紫色的寝衣半倚在榻上。宫人进来通报消息的时候,她还很有几分意外,不懂林祺风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起身迎候,前者已然步履匆忙地踏进了内殿,并在第一时间就屏退了周围的一干宫人,徒留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陛下今儿个不在自己的寝宫里呆着,怎么会突然想起到臣妾这里来了?”不是安悦儿多心,只是两人自新婚之后就再没有在一块儿过,像现在这样的情景,实在是不多见:“难道说是娴妃和明妃犯了什么错,没有照顾好陛下?”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那两个女人可是她让母亲在府中特意**了一些日子才送进宫来的,懂分寸着呢,没道理会得罪面前这一位啊。

    “跟她们无关。”摆了摆手,林祺风一路疾行而至,早觉得口干舌燥,抬手端过自己面前的清茶一饮而尽,他这才感觉好了一点:“朕见着徐恪了。”

    “他去延年殿了?”没料到那个家伙甩开自己以后竟然没有迅速出宫,还跑到林祺风跟前告状去了,安悦儿那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就忍不住死死地攥紧了。为了徐恪,她连自己一向看重的尊严和面子都顾不得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用媚药去蛊惑他。没得手被他嘲讽一顿也就算了,他居然还……

    “是,他来找朕,跟朕谈了一笔交易。”全然没发现自己君后的神情异样,林祺风一心只顾着把两人交易的内容详细告之,并表示希望由她去说服平宁王安天河:“这件事是朕不好,原本答应交由安府全权负责就不该变卦。可是悦儿你也知道,徐恪这个人的性子摆在那里,他是绝对说到做到的,况且这件事于我们牧凉也算大有裨益,没必要死扛着不松口,所以这一次就只能暂时对不起你们平宁王府了。”

    不是没必要死扛,而是一碰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你就完完全全方寸大乱了吧?安悦儿心下一松的同时也很好地掩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只放任一丝小小的惊讶溢出眼眸,看起来十分意外:“真是没想到,徐恪还会打这样的算盘,这还真是在商言商了。”不过,如果这一回真能帮到他的话,她觉得事情也不是不可行的:“这事于公于私都有利与我们,陛下也只是从实际考虑,并不存在任何对不起安府的地方。这样吧,父亲那边就由臣妾出面安抚说明,陛下您明日尽管放心下旨就是了。”

    “这……平宁王那边,不会有什么异议吧?”看她兜揽地痛快,林祺风也很高兴,只是面上却仍旧表现出些许担心的模样:“万一让你难做的话,朕可真是……”

    “不妨,既为陛下臣民,当然万事要以能为陛下分忧为本分了。”笑吟吟地接话,安悦儿温柔和顺地就像是一朵最体贴不过的解语花:“不过陛下应该也听徐恪说起,是臣妾擅自召他入宫的了吧?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怪罪臣妾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帝王的秘密

    “他多年未归,你着急想见也是人之常情,朕又岂会为了这种事而怪你呢。”嘴角牵起一抹略显苦涩的笑,林祺风语带自嘲:“其实朕也是一样的心情,不过却没有了你这样的胆量。今晚若不是你假传圣旨,朕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敢宣他进来。”

    “陛下的境况与臣妾不同,自然不能同日而语了。”就算再瞧不上林祺风,可单就这个话题而言,他还的确是自己唯一的知音。安悦儿跟着轻叹一声,也只得面露无奈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至少他有事还愿意跟陛下您开口,不像臣妾,哪怕只是关心他如今在京中的状况,想要出言提醒一二,也还是被他毫不留情地给甩了脸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徐恪还是那个徐恪,连对人的喜好之心都不曾改变过丝毫呢。”

    听到她这么说,一股同病相怜之感顿时油然而生,林祺风的笑容不由变得更加牵强:“说实话,朕的待遇也不见得比你好上多少。徐恪他啊,从过去到现在就没有变过。如果让他知道朕对他有别的心思,恐怕他会不顾身份场合,当面就把朕给活剐了的。”毕竟那家伙从小就是个武学天才,少年时候的身手已然非常惊艳,外出闯荡多年,定然只有更上一层楼的份,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是他的对手。

    “那陛下就没有试着把建瀛洲仙岛的目的告诉他?”安悦儿试探性地问道:“那可是您为他耗费心力一手筹备的,也许说出来他会有所触动也不一定呢。”

    早在碧水湖中要建岛的消息传出之时,朝中就有不少大臣议论纷纷,认为那是她怂恿林祺风的结果,还一度暗中称她为祸国殃民的妖后。可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只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林祺风之所以挖空心思要围湖造岛,所为的,不过是徐恪当年的一句戏言罢了。碧水湖的夜景最好,最适合赏月,那时候的少年心比天高,狂傲地不可一世,总是口口声声嚷着总有一天要掬这水中月在手,还要去世外仙岛过举世无双的逍遥日子。而后来,他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再不记得昔年之语,却有那么一个人,将这些点点滴滴都珍藏了起来,还逐渐将之变成了自己的一个梦。真要论起痴心,安悦儿倒是觉得,林祺风跟自己也不遑多让了。只是她不像这个男人这么傻,以为一心一意守在原地就好,主动出击才是适合她的风格。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林祺风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可他对徐恪的心实在是太没把握了,也不敢赌上一切去冒这样的险,所以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儿最后还都是咽回去了。

    “如果告诉他,他应该会连见都不想再见到朕吧?就更别提什么交易了。”面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在这时尽数消散,林祺风长叹出声,语气里满是苍凉的感慨:“悦儿,自从你替朕招揽了那么多女子进宫以后,朕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不会再有半分绮念,至少,可以从容如常地面对他了。可是你知道么,当他出现在朕的面前,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跟朕谈笑的时候,朕忽然觉得周周遭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色彩。”只有徐恪,只有那一个人,能入他的眼,能让他的心跳动地仿佛要从胸腔逃逸而出。那一瞬间,什么后宫佳丽、红粉胭脂,他统统都抛在了脑后,连一星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真正意识到,徐恪对自己的重要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要是能够,他甚至希望动用一切手段来让这个人呆在自己的身边。

    “哦?”安悦儿也没有想到,徐恪对林祺风的影响力居然会如此之大:“这么说的话,移情的办法还是没有起到作用啊。要不然……”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在发现他并没有半分要动怒的迹象之后才接着道:“要不然,臣妾再替您找几个长相相似的面首进来?如果他们能起到类似的作用,陛下您也就不用那么难过了。爱而不得的苦,臣妾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臣妾也只是希望您能过得更开心一点。”

    长得像他的面首么……林祺风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不过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他答应地也很干脆:“那就姑且一试吧。只是行事还是要更隐蔽一些,朕不想惹起什么流言蜚语。”若放在以往,他也就随便那些人说去了,可如今徐恪还在长丰城里呢,他只是不想被他发现任何一点端倪而已。

    “是,臣妾明白的,陛下安心就是了。”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安悦儿嘴角的梨涡看起来格外的甜。至于她是否真心为自己的枕边人着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回到相府中的徐恪却并不晓得自己这个时候还在被人惦记着。和自己父亲稍作交谈之后,他回到房中,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却见自己的窗口处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紧跟着就是翅膀的扑棱声还有低低的咕咕声,听得他当即就无声地笑开了,赶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先去抱起地上的小家伙。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呢。”揉着只有自己巴掌那么大的小白鸽的脑袋,徐恪的语调都变得格外亲昵:“你家主人怎么样了啊,想来应该不是很忙,居然还有时间给我写信呢。”

    “咕咕——”无辜地转动着那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小白鸽乖顺地伏在他的手心,任由他解下缠在自己腿上的小竹筒。长丰和天狼城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出于对徐恪的记挂,宁玄意基本是估算着日子在给他写信,这大晚上的,还真是难为她的小信鸽了。

    “唔,动作可够快的啊,看来我这里也该抓紧时间了。”一目十行地看完那用特制药水书写的便笺,徐恪眼眸微亮,几可媲美夜幕上的点点繁星:“玄意,等着我吧。”

第一百七十章 平宁王爷

    翌日一早,一道圣旨就传到了相府,旨意言明将建造瀛洲仙岛的一应事宜都交由相府公子徐恪负责,并将户部和工部的相关调动权也一并交给了他。因着父子二人昨晚有过沟通,所以徐泽和徐恪都是一脸淡定,接了圣旨就回了书房,只留下相府的仆从们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如今这局面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

    而在整个长丰城都为了这道旨意而陷入震动的当口,到这会儿才得知消息的平宁王府却是呈现出了死一般的寂静。长丰城人人都知道,平宁王安天河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原本归他负责的大工程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一个半路冒出的小子给截了胡,他的心情会好才是奇了怪了。所以,从圣旨下达开始,平宁王府书房里的物品就没有能幸免于难的,那乒乒乓乓的砸打声几乎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等到里面终于消停下来,王府的管家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推门进去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王……王爷……”望着那碎了满地的瓷器残渣还有各种被砸得不成样子的笔墨纸砚,管家就下意识地肉疼起来。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主子说撒气就拿去撒气了,实在也过于浪费。不过自从郡主入宫当了君后以后,王爷的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收不住了。王妃和其余几个侧妃娘娘又是不管事的,那可不就是纯粹为难他们这些下人嘛。其他人倒还好,能躲就躲了,可偏偏苦了他这把老骨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还得硬着头皮上啊。

    “又有什么事了?!”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在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坐下,平宁王安天河的一张国字脸上余怒未消,再配上他粗硬的长眉和圆睁的豹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骇人的煞气:“有话快说!别给本王藏着掖着的!”

    “是……是。”差一点儿没把自己给躬成一只虾米,经验老道的管家极力缩着身子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君后娘娘派人来传话了,说……说是让您不要……不要轻举妄动,凡事她都自有打算,最后必然不会亏待了王府上下就是。”战战兢兢地把这一番言辞悉数转达,老管家的一颗心简直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这种话,他们家娘娘说得,他这种小角色可说不得。只盼着王爷气急之下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可千万不要连累了他才好。

    “自有打算?!呵,本王看她是翅膀硬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谁了!”冷怒地大笑出声,现在哪怕是提及自己的女儿,安天河也没有了半点儿好脸色:“她如今在宫中的权势如何,别人不知,难道我这个做老子的还会不清楚么?!如果她不松口,我们那位国君会这么一大早地就直接下旨?!她倒好,不帮着自家人不说,连事前通知一声都做不到了,白白地叫满京都的人看我平宁王府的笑话!这会子想起还有我这个爹了,哼,晚了!”

    “气大伤身,王爷还是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从容,管家思量了一下,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说:“宫中局势多变,娘娘或许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既然娘娘会第一时间派人出来传话安抚,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是念着王府的,王爷可千万别一时意气,就伤了和娘娘的父女之情啊。”

    “难言之隐?她还会有什么难处!无非就是瞅着徐家那混小子回来了,迫不及待地要卖个人情给他!”冷哼一声,安天河的面色比刚才要好了一些,可说出口的话依然是不中听得很:“都说女生外向,这话一丁点儿都错不了!本王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到头来一心只向着别人家!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就不免涉及到宫中那一位的陈年旧事了,管家不便再开口置喙,却也不好不作回应,当下也只能假装没听到,讪笑着就接口道:“咱们王府能出一位君后娘娘,那可都是王爷您的功劳。娘娘她素来孝顺恭谨,又怎么可能会不向着您呢!依奴才的愚见,王爷心中若实在是放不下,那还不如进宫和娘娘面谈一番,有些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免得闷在心里,凭空地闹出误会,也叫京中的其他小人钻了空子。”他们父女之间闹出的别扭,自然是由他们两个当面解决要更好一些。至于会不会在宫里吵翻天,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以君后娘娘的水平,应该是可以制住他们家王爷的。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安天河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挺有说服力的:“也好,恰巧本王近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干脆进宫去问个清楚。”他倒要看看,自己的那个宝贝女儿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来。

    就在他收拾更衣、准备入宫的同时,一脸闲适地呆在自己寝宫里的安悦儿也正听着底下宫人的回话,一张精心描绘过的面容华贵而不失娇美,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听到的消息影响情绪:“奴才离开王府的时候王爷那边的动静可还大着呢。听管家说这都是今年换的第三批瓷器了,娘娘您看这事……”

    “平宁王府的家底又不单薄,他爱怎么折腾都由着他去,只要不闹到本宫这里,便是王府的门楣塌了也跟坤和殿无关。”拿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安悦儿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他自己当年说过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宫既出了平宁王府,也就与那个地方无涉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早在他们不顾她的意愿一心只想把她嫁入宫中的时候,他们之前就再没有丝毫的感情联系了。

    “可是,奴才觉得,王爷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小声地提醒了一句,那宫人常年来往于两地,对安天河的脾气多少还有些数:“娘娘您还是……”

    “不罢休又能如何?总不过是找本宫理论上一遍罢了。”一把丢开梳子,安悦儿披散着头发就站了起来:“他要来便来!难道本宫还会怕了他不成!”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女见面

    没成想她这边话音才落,守在宫门口的小内侍就一溜烟地跑了进来,面上的神色还颇有几分惶恐,似是被谁给惊吓到了的样子:“启禀娘娘,平……平宁王来了!”不仅来了,而且还一脸不善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自家女儿叙家常的。

    “呵,来得还真快啊。”挑了挑眉,安悦儿非但没有出去,反而还不紧不慢地重又坐了下来:“把王爷领到正殿安坐,好生侍奉着,就说本宫还没有起,请他稍待一会儿。”

    那平宁王爷估计会第一个先把他给吃了的。内侍心中叫苦不迭,可面对自家主子的命令却也只有听从的命:“是,奴才知道了,谨遵娘娘懿旨。”

    “来人,给本宫绾发。”看着那小内侍一脸悲壮地退出去,安悦儿几乎可以想象出安天河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反倒越畅快,一边任由贴身侍女上来伺候,一边叮嘱道:“本宫也有阵子没见到父亲了,还是得隆重些。今天的发式务必仔细打理,可千万不要马虎懈怠,多花点儿时间也不打紧,想来父亲大人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于是,很有耐心的平宁王爷在被领到殿中奉茶以后,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直到他的脸色变得黑沉如锅底,直到反复添茶的小厮都开始胆战心惊,他的女儿、牧凉尊贵无双的君后安悦儿才身着一袭紫金色的华服款款而来,眉梢眼角还尽是甜甜的笑意,令人有脾气都发作不出来:“父亲大人今日进宫倒是来得很早,女儿匆忙起身,却是来晚了,还望父亲大人莫怪。”

    “娘娘言重了。”抖了抖衣袍站起身来,安天河的面色依旧不好看。他本就是带着满腔的怨怪和责备过来的,可没想到气没来得及撒还吃了自己女儿的一顿排头,心中的愤懑就别提有多深了:“娘娘贵人事忙,想来也不清楚本王所来为何了?”

    看来还真是把他给逼急了,竟然连场面话都懒得说就这么单刀直入了。安悦儿笑容不改,只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的宫人,徒留下自己的内侍总管:“父亲这话女儿可就不懂了。咱们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敞开来谈便是,用不着含沙射影的。”说完,她当着安天河的面就坐在了上首,连半分礼让和客气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也不想再装模作样了。

    “哼,亏你还知道我们才是自家人!”安天河冷笑着开口道:“我问你,让徐恪那小子接手瀛洲仙岛的事是不是你向陛下提出来的?”

    “当然不是。”安悦儿捧起手边的茶盏,用茶盖轻轻地撇着面上的浮沫,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他又不是我喊回来的,我闲着没事兜揽这种活计干什么。”这句话绝对没有任何水分,说实在的,要不是徐恪自己有这个意思,她连想都不会想到的。

    “就算真不是,恐怕陛下提起的时候你也根本就没有要反对吧?”自己养大的女儿是什么心性,安天河多少还是有数的。一看她这样子,其中的内情他基本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君后娘娘,别说我没提醒你,哪怕你如今嫁入了皇室,可归根结底也是我安家的人。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怕是不太合适呢。”

    小小地抿了口茶水,安悦儿似是觉得口感还不错,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这才悠悠地回道:“陛下终究是陛下。听说徐恪回来,他十分高兴,想要帮助一下旧友也在情理之中。他圣心独裁,主意已定,我纵然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劝阻呢?父亲这话,未免也过于欠妥了吧。”

    “我看更想帮徐恪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被她的态度刺得眼皮直跳,安天河的语气也慢慢开始强硬了起来:“安悦儿,你要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牧凉的**,是有夫之妇!他徐恪不过一介白身,满身都是铜臭味的商贾而已,你们两个那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你可千万别打错了算盘,还在肖想那些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懒散地斜睨着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个男人,安悦儿的口气依然是不温不火:“说什么有夫之妇、云泥之别,那都是些废话。当年我未嫁之时,他尚且还是年轻有为的牧凉第一公子,父亲你可曾属意过我们两个的亲事?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想卖女求荣罢了。用一个嫡出女儿,换来平宁王府更上一层楼的尊荣,换来你国丈的显赫声威,这可当真是划算得紧。至于我的日子过的如何,是否幸福快乐,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要在这个时候跟我翻旧账么?”双目瞪得老大,安天河近乎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我早说过,你和陛下的婚事乃是先皇一早就定下的,那压根就变动不得!为了一个徐恪,你难道要让我置安府满门于不顾?是,自从你坐上了君后的位置,我平宁王府是比以前更繁盛了,可你扪心自问,这个君后你当得就不痛快么?”顿了顿,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国字脸上忽地就挂上了一抹带了几分恶意的笑:“而且,你和徐恪的感情究竟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了。他对你从来无意,这是长丰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为父的身上呢?”

    说来也奇,徐恪虽然是出了名的俊美风流,行事也向来洒脱不羁,可他在京中的那些年,还真没和任何一家的闺秀有过什么亲密的接触往来。哪怕是人家姑娘沿街扔进他马车里那么多的香囊配饰,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就更说是一直一厢情愿追着他的自家女儿了。其实,到最后他离家出走,与其说是因为抗拒赐婚,不想当驸马,倒不如说是为了彻底摆脱当时公主和安悦儿的纠缠。尽管并不喜欢徐恪,可安天河对他的魄力和作风还是有那么点儿欣赏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怀鬼胎

    “你给本宫闭嘴!”像是受伤的猛兽冷不丁地被人给戳到了痛处,原本还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安悦儿霎时间就跳了起来,连带着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眸中都只剩下了怒火:“安天河,不要以为你是本宫的父亲就可以肆意妄言!你我如今是君臣之分,你若再敢僭越,那可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什么叫徐恪对她无意?当年要不是他们极力阻止,她是一定会嫁进徐家的!只要徐恪的心里没有别的女人,她就一定能顺利把他给拿下!这一点,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改变!所以,谁都不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她的生身之父也不可以!

    “我看你当真是被那混蛋给迷昏了头了!”被她突然摄人的气势给震了一下,安天河自知在身份上有亏,可到底不甘心就这样被自家女儿给训斥,当下就恨铁不成钢似的回了一句:“不管多少年过去,你还是这个样子,一提到他就失常,一提到他就忘了自己是谁。娘娘,恕老臣直言,你若再这么感情用事下去,怕是要出大纰漏啊。”

    “好了,本宫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了。”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再想到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安悦儿越发没了和他周旋的心思,索性就开门见山了:“你不是一心觉得是我出了这个馊主意,让陛下出尔反尔、弃平王宁府不顾而偏向徐恪的么?我这就告诉你,这件事,从头至尾都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所有的东西,都是徐恪自己出面跟陛下争取得来的。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什么?徐恪自己争取的?安天河感觉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要知道,这么大的工程量,即便是一方势力要一口吞下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了。当初,要不是有安悦儿这个君后不断地在林祺风跟前吹枕边风,再加上平宁王府几世积累,人脉实力都非同小可,只怕他们牧凉的国君也绝不会随随便便就答应。可现在倒好,凭空冒出一个徐恪,想要抢夺自家的资源不说,居然还能三言两语就把林祺风给说服。他简直都要忍不住开始怀疑,徐恪这几年在外面是不是学了什么邪门的法术,专门能蛊惑人心的那种。要不然,怎么宫里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一碰到他就各种不对劲呢?

    “即便真是如此,你也可以开口阻拦陛下的啊!”实在搞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局面是怎样产生的,安天河郁闷半晌,最终也只得固执己见:“圣旨可不是儿戏,既已下达,又怎可因为一个人而轻易改变?便是陛下再不顾及我们平宁王府的颜面,也总该顾及你的感受、顾及他在百姓心中的分量才是。你一向冰雪聪明,难不成就没有想到要从这个角度劝住他?”

    “连父亲你都能想到的事,我这个牧凉的**难道还会不知道?”怒气渐退之后,安悦儿连嘴角的笑容都带上了嘲讽的冷意:“可徐恪向陛下承诺,只要能将此事全权交托给他,围湖造岛所需的一切费用都从他个人那里支出,绝不需要动用国库分毫。这么大的诱惑,父亲以为天下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注意到安天河立时就显出的呆愣神态,她不由地笑得更欢了:“在数额那么惊人的一笔款项面前,什么君无戏言、夫妻感情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陛下是个正常人,他又怎么会放着这么大的好处不拿,反而一力支持平宁王府呢?是,女儿我的确是没有劝阻,因为打从徐恪摆出筹码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丝毫胜算了,又何必白费那个口舌呢。”木已成舟,她做再多的挽回都是枉然,倒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还能让徐恪记得自己的好。

    “那么大的一笔费用……竟然说……要由他个人支出……”安天河几乎都听傻了:“徐恪他……莫非是疯了?”就算他真的如传言所说一般的富可敌国,那也不至于干出这么败家的事来吧。这其中,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在的!一定的!

    “父亲也不用多想,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了。”好心地给安天河引导着思路,安悦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们先前用瀛洲仙岛耗费巨大一事给了陛下一个现成的理由,可以不用攻打贪狼。可如今有财神爷把这一桩给揽了过去,陛下手中银钱充裕,这心思自然就又要重新活泛起来了。更何况朝中还有以方轶为首的一干武将在极力怂恿,这一仗,基本上已成定局了。”

    “你是说,陛下不日就要派兵出征了?”恍若醍醐灌顶似的,被安悦儿这么一指,安天河这才感觉思路一下子明晰了起来,连原本被徐恪这乱来一通给搅得混沌不已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那这么说来的话……”他似乎是应该争取一下了?

    知道他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安悦儿当即就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来我们不主张出兵,为的就是从瀛洲仙岛的工程上狠赚一笔。现在这一方面既然行不通了,那就只好改从军功和兵权入手了。虽说这样要比前者更困难,但好歹不至于亏本,就是不知道父亲大人还有没有信心打这一场胜仗?”

    “一个内斗频仍的草原部族罢了,本王还不至于把它放在眼里!”平宁王府乃是靠军功起家,在行军打仗上,安天河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正好,也能替乔林报仇雪恨,让那些塞外的狼崽子知道,我平宁王府的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说着,他不免又瞪了安悦儿一眼:“先前我就要这般行事的,偏你不准,还拿瀛洲仙岛来堵我,这不,兜兜转转还是绕回来了!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替我拿下主帅这个位置,我可不想再被方轶那些家伙抢了先机!”

    “是,女儿知道了,父亲安心便是。”含笑答应着,安悦儿的表情在这一刻有了异常微妙的变化。安天河没有留心,却被人老成精的内侍总管收入了眼底,当下,那张皱褶的老脸就垂了下去,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对父女,当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困境

    而在牧凉紧锣密鼓地开始部署兵力的时候,远在天狼城的苍彧却是等得快要失去耐心了。看着身侧和自己一起策马徐行的女子,向来英雄了得的草原狼主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憋屈:“公主殿下,你的消息来源到底靠不靠得住啊?本君在牧凉也不是没有耳目,可就当前传来的消息来看,人家国君可还在忙着大兴土木呢,恐怕是没有心思如你所说的准备开战啊。”

    “俗话说好事多磨。想要得到好的结果,那付出多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现在只是等待而已呢。”这个时节的草原已经开始冷了,风刮在面上都有些生疼。自从重伤过后,黎烬对宁玄意的身子骨便始终都放心不下,所以此刻,相对于一旁仅着着一袭单衣的苍彧来说,裹着厚厚大氅的宁玄意活像是从另一个季节过来的:“狼主雄才大略,总不至于连这点耐性都没有吧?”

    “可本君和我贪狼族的诸位将军为了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月了。”一手执着马鞭,苍彧墨黑的浓眉紧蹙,一双幽蓝色的眼瞳也恍若结了冰的湖面,透出不可忽视的寒意与冷峻:“你看见了么,附近的牧草都枯黄衰败了,再过些时候,等草原上的第一场雪下来,粮食就会更加稀缺了。如果本君现在还按照你说的,专心呆在天狼城演什么族中内讧的戏码而不出去活动的话,不需要等到明年,本君的族人便会损失大半。这其中的利益得失,还望你清楚。本君也不希望和公主殿下的首次合作会因为这个就中途夭折,毕竟,这样一来,你我要付出的代价都很大,大到不可估量。”顿了顿,他盯着女子精致无暇的侧颜就又补充了一句,隐隐透出威胁的意思:“本君把话说得够直白的了,不知道公主殿下你是否听懂了?”

    “自然。”宁玄意微微一笑,对他言语间的胁迫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以往好像也没见狼主在这个时候如此焦虑过,怎么今年就变了呢?”

    过去的贪狼族以游牧为生,受到天候环境的诸多限制,所以每到入冬之前就会开始在周边大肆劫掠,这也是为了生存的下下之策。可自从苍彧上位以后,充分利用自身资源,大力发展了与周边各国的贸易,基本生存早就不是问题了,是以这几年也没听说过贪狼族有再出现劫掠活动的迹象。宁玄意很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能让苍彧一改初衷,继而变得如此按捺不住起来。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大概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天注定要亡我贪狼一族吧。”长长地叹了口气,苍彧棱角分明的脸孔之上也忍不住掠过了一丝唏嘘感慨:“原本天狼城的商路打开以后,我们可以用黄金宝石之类的贵重物品和涌入的商人换取生活所需,这些年来过得还算富足。可你们南诏和大雍的互市协议一出,天狼城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现在的交易往来大不如前,商人都一窝蜂地跑去了南诏,纵然我们想尽办法,能留住的也是寥寥无几,完全是供不应求。再加上先时我们还对大雍开战过,萧隐也因此下了严令,竭力扼杀两国之间的贸易,时至今日,天狼城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了。”

    的确,若论起货物资源、交易优势,整个天机大陆恐怕都寻不出一个地界能和南诏相提并论。萧隐当初也是因为对牧凉和贪狼的合围死了心,所以才另辟了南诏这一条线,为的也是和其他势力划清界限,以免受制于人。如今再看,他这一招的成果显然已经出来了,撇开牧凉不说,至少贪狼就率先露出颓势了。

    宁玄意心下微叹,面上却依旧是疑惑不解:“可天狼城经过这些年的积累不是也该今非昔比了?难道竟会连这一个冬天都捱不过去?”苍彧不是盲目短视的人,按理来说,他该早有准备才是,怎么会让自己突然就沦落到这样的一个困境之中呢?

    “呵,积累的底子再厚,也禁不住有败家子挥霍啊。”提到这一出,苍彧就冷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带了几分自嘲,像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在宁玄意面前自曝其短:“原本同意与牧凉合围金沙城,为的就是进一步扩张势力,也省得再被地域局限,到头来还要为了生计忧心。可没想到本君的兄弟会在关键时刻自毁城墙,不仅让两国的那一场合谋在最后变成了个笑话,还在临行前让手下之人一把火烧掉了天狼城的粮仓。这当真是祸起萧墙,防不胜防啊。”现在再看,他因着顾念兄弟之情而给苍冥服下痛快致死的毒药也是太过便宜他了。对待那样愚钝且不知死活的疯子,他理当千刀万剐才是!

    “居然还把天狼城的粮仓给烧了……”宁玄意听得愕然。这还真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啊,苍冥那家伙,对自己的部族和亲人真的是没有丝毫感情可言。前些时日,她确实有听说苍彧在抓捕朔风王爷余党之时受到了一些阻力,还颇有一番损失,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不过苍彧的手腕也是非同小可,这么大的动静,硬是隐瞒地滴水不漏,别说是她了,只怕贪狼族内部都没有几个人清楚。难怪他这段时间的脸一天都一天臭,原来是因为背上的压力过大了。

    “所以,公主殿下你最好祈祷我们图谋的事情不会出岔子,不然的话,本君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连本君自己都保证不了。”一把勒住马缰,苍彧定定地望着宁玄意:“还有,不要以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能进一步要挟我贪狼族。本君既然敢告诉你,那就必定有相应的解决办法。”

    宁玄意随之勒马停住,一听这话却是当场就笑开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道理本宫还是知道的。说实在的,本宫的性命也宝贵得很,不会随便拿出来开玩笑呢。”说着,她转头望了望四周已现衰败的景色,扬鞭就朝另一个方向指了一指:“那边是不是贪狼最靠近大雍的地方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偷袭计划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苍彧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那是一片很大的荒原,其中有着不少泥沼一样的陷阱,路不好走也很容易让人迷失。不过穿过那里就是大雍的定州了,算得上是一条捷径。”

    “我想,别人姑且不论,狼主你们一定有顺利穿过那片荒原的法子吧?”听着他状似为难的语气,宁玄意却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草原上的勇士向来无所畏惧,区区一片荒原,应该困不住你们才对。”越是艰苦的条件就越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苍彧励精图治、目光远大,手下的人定然也是训练有素,在这一方面上,宁玄意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承蒙公主殿下看得起,”苍彧傲然一笑,回道:“这事确实不在话下。但是迄今为止,知道要怎么避开其中险要并成功走出的,在我贪狼族内部也不过二三十人,且都是本君的贴身卫队成员。这个中的紧要程度,想必本君不说,公主殿下也该了解了吧?”为了探索这条捷径,以便后续发展图谋,他派出去的队伍数不胜数,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里面究竟断送了多少条性命,才最终换来了那么点成果。如果仅仅凭着合作的关系就想让他供出具体路径的话,那宁玄意可就打错算盘了。

    “了解,本宫也不是那随便就占人便宜的宵小之辈,这路线狼主自己知道就行了。”丝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宁玄意接着道:“只要你们的人马能从中快速通过,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你要让本君的军队穿过这里……”苍彧盯着那片灰蒙蒙的无边原野看了看,又转头望了望一脸闲适的宁玄意,向来处变不惊的一张脸上登时就写满了不可思议:“宁玄意,你该不会是想让本君的人马去偷袭定州吧?这可绝对是个馊主意,本君是万万不可能答应你的!”

    定州在大雍国内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州城了,不仅兵强马壮,城高箭利,而且赖着地势所托,城外百里都是毫无遮蔽的平原地貌。这样的地方,若说正大光明地进攻也就算了,总是一场避免不了的硬仗。可如果换成是偷袭,那压根儿就连半点胜算都没有。更何况,定州的守将周远还是从萧陌的镇北王大军里出来的,虽算不上什么百里挑一的军事天才,但守个城、打击一下进犯势力那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要是就这么着就听了宁玄意的话,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恐怕还没到人面前就要被射成筛子了。这个女人到底是居心何在,难不成还真的把自己给当成是傻子了?

    忍不住嗤笑出声,宁玄意当即就撇了撇嘴:“没事儿偷袭定州干什么。定州城主周远向来把那里治理的铁桶一般,等闲情况下,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本宫还不至于如此坑害自己的盟友吧。”

    “那你突然这么安排又是为了什么?”苍彧至今都还记得他们的共同目标是大雍,所以第一时间就先入为主了。不过宁玄意对大雍国内情形的掌握倒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想来南诏的情报系统也绝不会是像他看到的那么简单。这倒是让他陡然升起了一丝信心,对原本的无尽等待似乎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从定州边上绕过去,似乎没多远就是越州了吧?”宁玄意语带深意地道:“如果本宫是让狼主你的人去偷袭越州,不知狼主又作何感想呢?”

    “越州……倒还真是不远,只是需要从周边的山林里穿梭,这就注定只能是小队突进了。”苍彧略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与大雍交手多年,他对自己的敌人也是了如指掌,谈论起来就仿佛是在说自家花园里的一草一木,无端的透出熟稔来:“只不过,越州和定州相比,这难度好像也没有降低多少,你玩这一手的意义何在啊?”

    依旧将目光转向那片无垠的荒原,宁玄意拢了拢自己大氅的风帽,顺带着也掩去了眼眸深处的一丝喟叹:“早年间的越州有平南王府的军队襄助镇守,或许和定州还是难分高下。不过自打金沙城一役,萧陵战死,越州就完全交到了现任城主刘筠手里。这个人一向循规蹈矩,算得上是个听话的臣子,可真要打起仗来,他的能耐是完全不够瞧的。”

    “话虽如此,可萧隐也不是个心无城府的君王,他难道就意识不到萧陵的死给当前局势带来的变化吗?”越听她分析越觉得宁玄意对大雍的了解超过自己,苍彧的态度也不禁从一开始的怀疑逐渐偏离,发展到现在已经明显变成了一方质疑、一方解惑的趋势,看起来着实稀奇:“越州离牧凉那么近,只怕他一早就派人增兵援手了,又怎么可能会等到本君这里有动作?贪狼这支偷袭的小队估计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吧?”一个弄不好还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笔买卖可划不来。

    “他的确是派人过去了,那人还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大雍定远伯李解,曾经声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隐隐还带上了一点嘲讽的味道,宁玄意漂亮的凤眸虚眯,连语调都变地冷肃了起来:“不过,不是去增援刘筠,而是去打仗的。”

    “什么?萧隐要让李解带兵去……去攻打牧凉?”苍彧简直听得迷糊了:“可李解他不是早就……”稍一愣神,他又立刻明白了宁玄意话中的重点不在这上头:“这么说来,你是明确知道大雍对牧凉的切入点了?”居然会从越州出击,萧隐的胆子还当真是大得可以。而眼前这人就更加了不得了,竟然想让自己在另外两方正面厮杀的当口另辟蹊径……也不知道是她太小看大雍还是太瞧得起贪狼,但就单论这种行事风格,倒又让苍彧生出了些许钦佩之心。而且,从见面之时就有的那一股熟悉感也在这个时候变得更加强烈了。

    宁玄意,这个半路上跑出来找自己合作的南诏女子,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么莫名其妙的观感呢?

    “对。”郑重地点头应着,宁玄意的眼中似有无比炽热的火光在熊熊燃烧:“三国战事迫在眉睫了,这一局,单看狼主你敢不敢信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君夫人

    “什么?!狼主您要末将带七杀前往越州去执行偷袭任务?”木野一脸震惊,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男子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们眼下不还在等着牧凉开战么?七杀可是您身边最为精锐的部队了,此刻调离,末将担心……”

    “我贪狼也不是只有七杀这一支军队,把他们调离,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抬手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苍彧的面色相当平静:“本君倒想看看,牧凉那个花架子摆了那么些年,到如今究竟还剩下几分。”林祺风那小子可比不上他亲爹的一半,若此次交锋能瞧出个端倪来,或许他以后也再用不着束手束脚了。

    “但是……”木野仍然还在犹豫:“之前清除朔风王爷的势力之时,发现军中也多被渗透了,末将按照狼主您的指示,将那些怀有二心的党羽统统剪除,没有错漏掉一个。虽然这样确保了军队的稳定,可也造成了不小的人员损失。尽管牧凉的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我们,可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这万一大举进犯,狼主您在天狼城的处境怕是会变得无比被动啊。”

    “这不是还有南诏的护国公主在么。”想到那个运筹帷幄间自信满满、仿佛天下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女人,苍彧的嘴角就不禁有了一点微妙上扬的弧度。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宁玄意给自己带来的那种熟悉感,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恰恰是一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虽说两人的外表全无相似之处,连性情和行事风格都天差地别,但她在谈及战局部署时的神态,却偏偏像极了他始终挂在心头的云千雪。所以,在她出言向他确认的时候,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就选择了相信,而事到如今,也再没有后路可退,那便索性一往无前吧。

    木野当然也记得那个始终住在天香楼的神秘女子,可他一直弄不明白,狼主为什么就会那般听信于他:“那位殿下到底是南诏国的人,面对牧凉此等大势,只怕她也未必能有自保之力,说不得到时候还要指望我们。狼主您……是不是再多考虑一下?”

    “好了,你只管按本君的命令去行事就是,本君自有主张。”看着木野这样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模样,苍彧也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婆婆妈妈可不是我们木大将军的作风,要是让老师知道了你这副样子,恐怕当场就会把你给踹出去了。怎么,难不成是本君的威势不够,非得要请老师出面么?”

    “末……末将不敢!末将这就去办!”木野不由惶恐,当即单膝跪地,一脸肃然地应下就准备转身出去,然而才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木野,你说本君要是现在找个君夫人会如何呢?”

    君夫人?!像是被天上扔下的炸雷给砸了个正着,木野一下子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他……他没听错吧?他们狼主这……这是突然之间就开窍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要找君夫人了呢?要知道,整个贪狼族上下,多少长老权贵都曾为这件事急白了头啊。轮番劝说没有用,进献的美女佳人也基本都会被原封不动地扔出王帐,真可谓是挖空心思、煞费苦心。可无奈的是,他们这位狼主的心,就好比是丢了钥匙的一把锁,无论怎么千锤百炼都开他不得,以至于后来他为了夜倾城而流连天香楼,族中的大部分人都激动地喜极而泣,却不料最终也是没有下文。

    然而今天,就在这里,就在这一时刻,他听见了什么?!狼主苍彧居然主动有了想娶君夫人的念头!天哪,这怕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吧?

    “这是族中大事,所有人都会为狼主感到由衷的高兴的!”木野努力克制住自己快要喷薄而出的欣喜,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道:“狼主既然有此念头,不如早点儿让族中长老准备起来,等眼下的事情一结束,直接就迎君夫人进门!这种事情啊,可得普天同庆才行!”说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个……不知道狼主您看中的姑娘是哪家的啊?”

    事关苍彧的终身幸福,那是半点儿都马虎不得。说出来他也好让长老们有个数,方便为后面的迎亲做打算。不过这姑娘肯定是非同凡响,竟然能引得他们英明神武的狼主动了凡心,连大战在即都顾不得了,实在是难得得很。这么一琢磨,他倒是又忍不住好奇起来,连跑去越州偷袭这种事似乎也显得不是那么要紧了。

    望着这个向来莽撞惯了的糙汉子露出这样谨慎探究的表情,苍彧微微一愣,然后就摆了摆手:“这事儿不急,本君只是临时起意,所以随口问上一句罢了。”说到底,他还没有问过那人的意思,若是就这么把口风透露出去,鬼知道族里的那些老头子又会给他搞出点什么事情来,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

    这又不急了?木野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句话停在嘴边半晌,临出口,到底还是换了句词:“那……狼主您要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末将就先下去了?”至于他是先去接管七杀还是先去找长老们商量,这个……

    “嗯,兵贵神速,越州之事,你要尽快安排好,本君还指望着你打个漂亮仗回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自己属下的那点儿小九九,苍彧拍了拍木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又补了一句:“不过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本君刚刚跟你提到的,你要怎么做,应该用不着本君亲自来提醒吧?”谁说男人堆里就不会有长舌妇的?木野这家伙,在其他事情上那是绝对忠诚靠谱,可一轮着自己的私事,他那张嘴估计就不牢靠了,还得先敲打好了才行啊。

    额……没想到这点小心思都要被当面警告,木野的额头上顿时就渗出了一层薄汗:“是,末将一定守口如瓶!还请狼主放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吃醋

    “君夫人?”黎烬双眉紧蹙,一张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听到青葛的话之后立时就板得更厉害了:“你是说,苍彧这两天围着玄意打转儿是为了献殷勤?”

    “肯定错不了的!”青葛重重点着脑袋,一脸的义愤填膺:“我这两天一直在跟他手底下的木野将军接触,听他念叨君夫人的事念叨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主子,你说说看,苍彧那家伙以前都不近女色的,偏偏就这几天心血来潮提了一嘴。如果不是打起了咱们家姑娘的主意,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嗯,算你说的有道理吧。”冷静地点了点下颚,黎烬的反应十分平淡:“青州永州的兵马你都训练好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忙你的吧,让玄意少操点儿心也好。”

    “主子!这么大的消息诶,你都不重视一下的么?!”原本还等着被夸奖的青葛万万没料到面前的男子会吐出这么一句,不由地当场就傻眼了:“而且,练兵那事儿不是还有寒大哥在嘛……我这是怕你蒙在鼓里,所以急着告诉你,可绝对没有要偷懒的意思!”

    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名册,黎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这种连影子都没有的事情,不需要重视。相比之下,我更期待你练兵的结果。要是牧凉来犯,而你带出来的人却不能有效地挡住攻势的话……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下场吧?”

    “嘶——”后脖子冷不丁地窜起一股寒意,青葛被他这轻描淡写却又蕴含着无限恐吓的话给吓得小脸儿都白了,当即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算了,主子和姑娘的闲事他还是少管为妙。这动不动被迁怒一下,他这小命可当真难保。还不如扯上寒枭,一起再加把劲,万一真出了什么状况,那好歹也能有个共患难的。

    直到走廊上青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直低眉垂首的黎烬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就闪过了一丝无奈。

    什么君夫人,苍彧那家伙倒是想得挺美……不过当初他还真是失策了,早知道玄意出门走动一下都会引来别家的窥探,他就应该把所有事情都给兜揽下来的。即使再辛苦也只是费费腿脚,哪至于到现在还要担心自己的情敌会不会越来越多……唉,这也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怎么了,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一身浅碧色常服的宁玄意一步踏进屋内,看到倚在窗口的黎烬,面上就露出了不解之色:“我才进来就听见你在叹气,这可不是我们灵医大人一贯的风格啊。”

    “那在你眼中,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一把将手中的册子掩上,黎烬望着那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女子,眼底的暗色就聚成了漩涡,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当然是无所不能,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住,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盈盈一笑,宁玄意走到男子身边,半仰着头凝视着他,一双凤眸里尽是温柔之色:“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在忙着筹谋这个计算那个,和黎烬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现在,好不容易空了一点,她就想好好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陪着他发发呆也好。

    “如果我说,我是在吃醋呢?”抬手揽住她的腰,黎烬一点一点地收紧自己的怀抱,直至把女子完全禁锢其中:“念念,我越来越发现有太多的人在打你的主意了,这让我很不开心。”

    从当年的云千雪到现在的宁玄意,她身边的人好像始终都有增无减。这一点让他感觉非常不好,哪怕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也枉然。

    “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更是没想到这人会突然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宁玄意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给软化了,当下就伸手回抱住了他,顺带着还稍稍后仰了一点,好方便观察他的表情:“是不是青葛又来跟你告状了?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呢,谁会闲着没事儿来打我的主意!”

    有夫之妇……黎烬听着这四个字,薄唇边登时就掠过一抹轻快的笑,然而很快就又被他给强行掩饰掉了:“只是订婚而已。如果人家不介意,打定主意要挖墙脚,那我这个未婚夫也是很被动的啊。”

    “执意挖墙脚?你说的是谁?”宁玄意不禁扬了扬眉。可千万别告诉她是徐恪,那家伙如今可不在呢,更何况在他的事情上,自己一早就表过态了,这可怪不到她头上啊。

    “除了明知名花有主却依然要为你出生入死的牧凉第一公子,你就没发现最近我的情敌又多了一个?”对上怀中女子十分无辜的眼神,黎烬也只能苦笑:“有人动了念头,想娶你回去做君夫人呢。”

    青葛那话虽然有点断章取义的味道,但出于一个男人的直觉,黎烬知道这事情肯定是假不了的。而玄意此时一心记挂着战局,恐怕根本就不会留意到其中的猫腻,那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苍彧正式开口之前,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里!这或许是卑鄙了一点儿,可他眼下占着名头,那叫名正言顺,被逼着保护徐恪也就算了,难不成连苍彧也要惯着?他才不做这种没原则的好人呢!

    “君夫人……你是说,苍彧他……”有些难以想象地瞪大了双眼,宁玄意只是稍加思索,随即就又笑开了:“贪狼族这消息可有点儿闭塞啊,连我有婚约在身都不知道么?”以苍彧的骄傲性子,恐怕一经得知就会直接放弃的,似乎用不着顾虑太多。

    “那如果他其实知道却还要这么做呢?”倒不是黎烬非要为难宁玄意,只是据他所知,苍彧早在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就重点调查过所谓南诏护国公主的背景了,绝不至于连这点消息都摸不着。那个狼一样的男人,既然起了心思,只怕就不会轻易放弃了。

    “唔……那这可就不好办了。”宁玄意故作为难,等到黎烬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她才笑吟吟地对上他的眸子,眼中似有星光闪动:“那要不然,我们就先成亲?”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野心

    最后的最后,当然是不可能立马就成亲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小事儿,而眼下他们的计划也正在按部就班地开展,纵然是想抽出时间也不可能。虽说宁玄意并不介意仪式之类的大小,但黎烬却铁了心要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自是不能如此冒失。所以,这段满是醋意的谈话,最终还是以两人之间的一个约定收场。不过宁玄意自从知晓了黎烬的意思,之后也便自觉不自觉地疏远了苍彧,非到必须要见面详商的事宜,基本上都交由青葛出面去处理。而苍彧尽管感觉到了这么一点疏离,可因着当前的事务繁多,一时倒也顾及不上,天天只在王帐中忙个不停。双方算是相当平和地维持了当前的合作状态,直待牧凉大军到来。

    而与此同时,久居雍都不出的定远伯李解也在萧隐的一纸诏书下秘密率兵抵达了越州。越州城主刘筠是个谨慎细致的人,因此,哪怕这个少年成名的伯爷已经多年没传出过丝毫音讯,可看在大雍陛下的面子上,他也依旧是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怠慢。不仅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下榻的地方,更是等李解一来就将城中的军需物资还有驻军力量悉数交接了个清楚。那般周全妥帖的模样,活像是他要卸任城主一职、从此不再管理越州一般,倒是令得李解暗自好笑。

    “我只是奉命出战而已,越州城中的大小事务还需城主你来打理。”当晚的接风宴上,李解看着坐在自己下首、一脸端方斯文的中年儒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之上就露出了点点笑意:“而且,战事尚未开始,谁也不清楚当前的状态会持续多久,你我二人恐怕还要通力合作,这么见外的举动就不必了。”

    “伯爷言重了。我这也是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能帮得上一点算一点吧。”拱了拱手,刘筠的语气十分温和:“不过伯爷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暂时还维持原样。但凡您有什么需要,只要派人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我一定照办不误。”

    作为最早将牧凉和贪狼的情报传递上去的人,没有谁会比刘筠更清楚这一战的重要性。萧隐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把李解给派出来,那就说明他对这个传闻早就不能再上战场的将领相当信重。单是凭着这一点,也让自己除了全力配合以外根本就没法可想。不过这样也算稳妥,至少无论此战是胜还是败,有李解这么一个角色在前面顶着,他这个城主总是稳坐钓鱼台的。

    “好,那我就先领了城主的这份情了。”冲着他举了举杯,李解英气勃发的眉眼间俱是爽朗,似乎并没有因着这些年的蛰居生活而变得阴郁,反倒一如当初在军中之时一般,只是褪去了少年郎的稚嫩跳脱,多了几分沉着练达,周身的气质也越发显得稳重成熟起来:“不知近一段时间里牧凉可有什么动静?”

    越州和牧凉的瓮城毗邻,但双方皆是兵多粮足、易守难攻之地,不到两国大规模开战,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轻易有所举动。是以,尽管两国相距不远,可在这么多年的对峙过程里,也始终是相安无事。如今牧凉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贪狼身上,定然是无暇他顾,一旦那边打起来,不管是物资还是人手,肯定都会先紧着支援过去。而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了。毕竟,牧凉人想破脑袋应该也想不到他们会挑上瓮城这么一块硬骨头,要的就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瓮城这边倒是还好,所有生意往来、人员进出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目前看来还算是风平浪静。”刘筠如实地将自己近期收集到的情报细细告知:“但据我们在牧凉的细作所说,长丰城那边的军队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好像连统帅的人选都定下来了。不过因为暂时没见着明旨,只是听各家在私底下风传,所以还不敢十分肯定。”

    “有这种风声传出来,那就说明**不离十了。”轻轻摩挲着酒杯的外壁,李解不由面露沉吟:“看来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还得抓紧着些才行。从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城中驻军加紧操练,不过为了不让对面有所警觉,面上的事还需要城主你兜揽着些。”其他不说,表面的平和还是得维持住的。若是让瓮城里的家伙提早看出不对,暗中设下防备,那他们后面的一仗可就要变得相当艰苦了。

    “是,我知道了,伯爷放心交给我就是。”刘筠心领神会,答应地也干脆:“那今日就请伯爷早些休息,我也就不再多做打扰了。”早就听说定远伯李解不好女色、不喜奢靡,所以他连这接风宴都是在城主府办的,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家宴,除却自己的几个下属和李解的副将,就再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了,此时说话倒也便利。

    “嗯,那就有劳城主和诸位了。”站起身来和在场的几个人一一打了招呼,李解带着副将就朝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怕是有的辛苦,他得先养精蓄锐才行了。

    “伯爷,这个越州城主倒真正是个妙人呢。”副将乃是跟随李解多年的心腹,平素看惯了那种捧高踩低的,乍一碰上个态度良好的刘筠,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不但没有因着您的身份就傲慢无礼,居然还这么好说话。末将在边上瞧着,发现那样子也不是假装的,这年头,遇到一个这种人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越州城主刘筠向来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他的这种表现也算正常。”自己的名头一出会引来什么效果,李解可是太清楚了,所以听到副将这么开口,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这是个心眼明亮的官场人,有他在,我们以后可以省不少事呢。”别的不说,至少他的原定计划是必然可以顺利进行的了。

    呵,当真是老天要助他一臂之力啊。李解抬头望了望繁星点点的夜空,眼眸中就掠过了一抹极其幽深的暗色。等着吧,他李解的这个名字,很快就会再次响彻整个天机大陆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征

    向来封闭自守的牧凉尚且不知道有那么多势力在眼巴巴地盯着己方的一举一动,自打徐恪接手了瀛洲仙岛的工程以后,整个长丰城的人几乎都是悬着一颗心在等相府和平宁王府之间的争斗。当然,更确切的说法其实是在等着看后者怎么收拾前者。毕竟,相府已经式微多年,一个徐恪也注定改变不了大局,但平宁王府如今却是春秋鼎盛,安后的懿旨比他们国君的圣旨还管用不说,就连平宁王爷也是权倾朝野。两家的实力之悬殊,那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天上地下,不少人都感慨连连,甚至已经在提前为相府将来的倾覆默哀了。

    尽管事实确如他们所料,在圣旨下达的当天平宁王就急吼吼地入宫去见了安后,可随后的事态发展却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先是国君下旨要重启早先的远征计划,派重兵讨伐贪狼一血往日之耻,紧接着,便是身为沙场宿将的平宁王主动请缨,要求亲赴前线,为国分忧。而国君欣慰之下,毅然应允,将牧凉最精锐的龙虎两师都交到了平宁王手上,令他整装以后便立时动身。一时之间,长丰城的焦点便转了又转,而先前的那一桩事,则好似被人给遗忘了一般,再没有谁去提起。而等到大军终于开拔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又都放到了众星捧月似的平宁王爷身上,徐恪和他身后的相府究竟如何,却是不会有人再关心了。

    “娘娘,今天可是王爷率军出征的大日子呢,您真的不下去送上一送么?”相较于主街之上的人山人海,高耸的城楼之上还是十分安静的。一身茜色凤袍的安悦儿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听着身边女官的询问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父亲他如今春风得意,多的是拥戴他的人夹道欢送,用不着本宫去凑这个热闹。”

    “可是您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出宫来的么?”女官不由面露不解:“都到了此处却只是站在这里……”为人子女,这会不会显得过于淡漠和疏远了?

    “本宫来此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在人前也算是有了个交待了。”安悦儿遥望着高踞马背之上、笑容傲然到几乎无视周遭一切的那个男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就带上了几分冷意:“就好像本宫不想看见他一样,咱们的平宁王爷也未见得会待见我这个女儿。既然相看都生厌,那又何必送上门去让彼此不舒服呢。”以前那叫没办法,可自从她成为君后以来,她就下定决心不会再委屈自己一分,眼下这种情形自然也不例外了。

    说话间的功夫,早就整装待发的龙虎两师也开始朝城外行进了。一眼望去,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几里,旌旗蔽空,军容整肃,声势相当之骇人。饶是安悦儿出身武将世家,也看得美目之中异彩连连,似乎已经能够想见不久之后大军班师凯旋的模样了。尽管不喜自己这个父亲,可安悦儿也不得不承认,安天河在领兵打仗上的能力还是非常出色的。否则,光凭祖上的那点光耀,平宁王府的门楣也不至于会璀璨至今,更别说是将自己一力护持上如今的这个位置了。只可惜,这个男人的心太雄了,百尺竿头还想着要更进一步,这才终于造成了父女之间永远也消除不了的隔阂。好在她早就不是那个一心只想得到父王怜爱疼惜的小女孩了,所以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只是她的好父亲就不一定能具备这样的魄力了。

    “王爷的风采还是一如当年,看来这一次的战事我们牧凉是稳赢了。”身侧站着的女官是从小就跟在安悦儿身边的,对安天河也算十分熟悉,一看这架势就忍不住低低地感叹了一声,倒是惹得安悦儿轻笑着摇了摇头:“墨竹,这么天真的话可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怎么,娘娘您难道不盼着王爷大胜还朝吗?”在平宁王府之中长大,对于这对父女间的龃龉,墨竹多少也了解一些。可这一次到底是事关重大,君后娘娘应该不至于……

    “本宫当然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她看着队伍最前方那一个差不多快要走出自己视线的人影,眼神中也止不住地流露出了几分凝重:“贪狼的战斗力之强,世所共知,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慎重到要派出龙虎两师。这一场仗是注定会非常艰难了。”牧凉最精锐的军队就是龙虎鹰豹四师,这一次一下子就派出了俩,摆明了是奔着踏平天狼城去的。也难怪父亲请战之时林祺风会答应地那么爽快,因为如果不是特别有经验的老将,只怕一般人还都拿捏不了这种局面。枉她最初还在操心林祺风会不会忌惮外戚权势过重之类的,到头来还不知道是谁中了谁的圈套呢。

    “那……那您就由着王爷去?”墨竹一听这么悬乎,当场就不禁打了个哆嗦:“朝中的武将那么多,换成别人不行么?这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仰头看向无垠的天空,安悦儿的嗓音很沉着:“平宁王府需要这一场胜利,本宫也需要。”而最为关键的,还是龙虎两师的兵权。她和安天河的野心虽然不同,但都一样的庞大,因此,唯有将军队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能拥有十足的主动权。

    想着平宁王府和相府的过节,又想到了当今陛下对徐恪的看重,墨竹心下了然,当即就觑了自家主子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接下来,娘娘您是打算要报复相府么?”安悦儿早年间对相府公子的那点心思,她还是知道的。在她看来,徐恪那般无情,多年以后回来还和王府对着干,稍加惩戒也是必须的了。

    “报复?为什么要报复?”眨了眨眼,安悦儿稍一愣怔之后随即就笑开了。转身朝城楼下缓步行去,她的语调也随之变得轻快无比:“这可不是本宫的为人,墨竹,你还得再好好思量思量才行。”

    趁着父亲不在京中捣乱,她要抓紧时间跟徐恪重修旧好才行。把那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才是她要做的,要报复也得在那儿之后才行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父子闲话

    “真是难以想象,在你横插一脚夺走了平宁王府所有的利益之后,安天河那个老家伙居然没有计较。”坐在自家的水榭里,徐泽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跟自家儿子闲聊。

    作为百官之首,送大军出征这种事原本是绝对少不了他的,可他既不耐烦跟安天河虚与委蛇,又懒得在这种时刻给人平添谈资,于是索性继续顶着禁足的名头躲在家中偷懒。反正自打不再过问朝中事务之后,他的心性也懒散了不少,不但不觉得有什么失意的地方,反而还相当地乐在其中,就当是提早赋闲,安享晚年的生活了。

    “如果能借这次机会将龙虎两师完全拢在自己手心里,那他得到的实际好处恐怕就不是修个岛可以衡量的了。”徐恪随手拨弄着一张古琴,面上的神态也是不咸不淡:“平宁王府不差这点儿钱,有的话那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自然要在其他方面挽回损失。这一来一回的,他们也并没有吃到什么亏,又何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呢。”而且,若不是自己闹了这么一出,林祺风选择主帅之时也未必就能那么干脆了,现在的大方,不过是为了弥补对平宁王府的亏欠罢了。安悦儿那女人把这一切都看得分明,人心得失更是计算得精准,真要论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更亏呢。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啧了一声,徐泽扫了徐恪一眼,眼神就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兴趣盎然:“安天河度量狭小,一贯是睚眦必报。可他这次连找你不痛快的意思都没有,领了大军就直接出去打仗了,你不觉得这也太凑巧了一点?”说是说主动请缨,而安天河本人也貌似很喜欢这种实权傍身的感觉。可在他看来,现在这局面怎么瞅怎么都觉得那人是被谁找了个借口给赶出去的,而且还是异常顺理成章的那种,以至于安天河本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甚至还在沾沾自喜,沉醉在未来的美好前景中无法自拔。

    一门心思地认真给古琴调着音,徐恪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的神态,但是凭着他对这人的了解,这种口气一出来,那明显是话里有话的节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现在的思绪乱得很,可没什么心情跟这老头子胡扯。

    林祺风一下子就派出了两支大部队,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这也意味着贪狼要守住自己的地盘会变得万分艰难。虽说他在得知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传了信过去,但玄意那边终究还是叫人放心不下。若不是此刻的牧凉局势未定,还需要他留下牵制一二,他恨不得立刻就赶回天狼城守在那个女子的身边。不过,想来有黎烬在,她的安全总是可以保证的,他暂时还得稳住阵脚,把自己这边的事给定定心心地做完才行。

    “没什么,只是感觉我儿子的陈年旧账还未理清,之后恐怕有的是麻烦呢。”听着他语气中分明的不耐烦和隐约的心不在焉,徐泽倒是更加来劲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安悦儿在入宫之前是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你的吧?”这些小儿女家的情事,他其实还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徐恪毫不在意也不提起,他这个当爹的就更不会特意去问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那姑娘竟然会如此长情,哪怕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断了念想,也实在是令人唏嘘了。

    “你不是都知道么,还明知故问干什么。”撇了撇嘴,徐恪依然没有看他:“她想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我没有跟她达成任何协议,之后也不打算有什么交集。所以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我还不至于给相府惹回什么烂桃花来。”更何况安悦儿这种已经算不上是桃花了,吃人的花还差不多。他可不想为了一点小事就沾染上这个女人,没得脏了他的名声,到时候他还怎么去追求玄意呢。

    望着自家儿子一脸无情且毫不动容的模样,再想到他此次不辞辛劳、一路奔波赶回来与林祺风周旋的举动,徐泽眯了眯眼,却是忽然地灵光一闪:“安悦儿是烂桃花,那你心中惦念着的那一个呢?小子,你在外多年我都没有管过你一星半点儿,可你也不至于不厚道到连我未来儿媳的消息都不跟为父透露吧?”

    徐恪终究是在他身边长大的,这个儿子的性子,没有人比他这个做老子的更了解。他平素那般惫懒,即使天赋实力惊人也甚少展露,只是因为基本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绪,让他不顾一切地去追寻或者拼命。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了,他风尘仆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尽管脸上都是倦容,可徐泽就是能感受到他心里那份澎湃的热情。那不是所谓的家国天下对他的影响,所以,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缘由。徐恪的心被谁给扰动了,而且程度之深,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原本还在琴面上滑动的手指蓦然顿住,徐恪僵了一僵,这才无奈地抬起了头:“父亲,你知不知道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美德?”而且,居然把玄意和安悦儿放在一起比较,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打动你这个顽石一样的家伙而已。”唇角上扬,徐泽掀起一个愈发得意的笑:“看来,你的心上人没那么好追求啊。否则,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欣喜是有的,可更多的却是微微的苦涩和十分的为难。徐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一向信心满满的儿子露出这样的神色,当下也忍不住起了点慈父之心:“怎么样,要不跟为父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支点招?”

    “你能有什么招?”徐恪放下琴,泄气地看向他:“人家有了一个出色的未婚夫,而且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还很好,我就是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不甘心罢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跟在她身边,至于将来的事,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

第一百八十章 情敌

    “未婚夫?”徐泽倒是没想到自家儿子会忽然之间给出这么一个惊喜,一愣之后不由地就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小子,眼光高到瞧上有主的名花了?”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以他对徐恪的了解,看上什么样的奇女子都不在话下,可一来就蹦出个这么高难度的,只怕他以后都有的受了。

    “没办法,谁让我比别人晚到一步呢。”说起这个,徐恪也是郁闷到不行。如果没有黎烬,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让玄意慢慢接受自己。可偏偏啊,偏偏那个家伙就是比他早出现!还那么快就把名分给定下来了,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着实无计可施。如果上天注定他这一辈子一定要有个克星的话,那必然是黎烬无疑了。

    “看来你的情敌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要不然,凭你的傲气,就算那姑娘要嫁进南诏皇宫你也会去把她给抢出来的吧?”虽说这些年他们父子之间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来往,但徐恪跟南诏过从甚密,徐泽多少还是有点数的:“这世上除了大雍萧家的那几个男人,还有谁会放在你的眼里么?”连楚予珩那样的身份,徐恪也只是平辈相交,他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个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大雍萧家……徐恪的嘴角都隐隐有了抽搐的迹象了。若是告诉老头子玄意之前嫁的就是萧隐,他会不会当场惊掉下巴?不过她的身份至今还是个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自家老爹也不例外。这么一想,他也只能勉强扯起了一抹笑:“父亲应该也听说过灵医黎烬的名头么?”

    “那是自然。天机大陆最年轻却又最具盛名的神医,不仅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就连身世背景都离奇的很。”徐泽对于这个名字还是不陌生的:“前两年安后还动过心思想要招揽他来着,可惜没有成功,不过你的情敌竟然会是他……”这还当真是另一个意想不到了。

    “嗯?”徐恪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安悦儿找他做什么?”虽说以黎烬的脾气,肯定连甩都不会甩那女人一下,不过能了解的详细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再不济还能拿着在玄意跟前当个话柄呢,何乐而不为?尽管他没打算使什么卑鄙招数去拆散那两个人,可闲着没事儿能给黎烬添点儿堵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就不清楚了。”徐泽根本没去仔细打听过:“但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能在深宫内院中起的作用可不少,她大概也是听惯了这名头,所以想要拉拢下人才吧。”说着,他顿了顿,看向徐恪的目光也再度变得揶揄了起来:“我还从没见过这个大名鼎鼎的灵医,只听闻他的脾性很怪。你的心上人既然能将他给收服,想来也不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了?”

    兜了大半天圈子,闹到最后还不是想知道玄意的事!徐恪没好气地抛了个白眼,这才继续道:“对,她是黎烬的师妹,也是南诏如今的护国公主,名叫宁玄意。”

    “宁玄意?南诏护国公主?”安悦儿蹭地一下从美人榻上直起了腰:“你确定没有听错?!”这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号人物?她连听都没有听到过,而这个人居然会是徐恪的意中人?

    “是,属下很确定。”一身相府仆役打扮的男子半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不过相爷和公子当时都在视野开阔的水榭里,属下没能靠得太近,因此只听到了这么多。”毕竟徐恪年纪也不小了,有个喜欢的人也很正常,他只是没料到君后娘娘会对这个消息起这么大的反应。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去吧!”单手微微握紧,安悦儿几乎是攥了一下拳头才勉力维持住了面上的冷静:“相府里面你还是得盯紧了,一有什么消息,即刻来告知于本宫!”

    “是,属下知道了。”猫着腰退出殿去,男子前脚才刚离开,安悦儿后脚就把身旁案几上的茶碟给尽数扫落到了地上。碎裂的声音之大,把在外间忙活的墨竹都给吸引了进来,一看之下就不禁面露惶急之色:“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凤体要紧,您再如何生气也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啊!”明明早上送王爷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到晚间这会儿功夫还闹上了呢?难不成,是相府那边出什么事了?

    “哼,本宫就算是把自己给气坏了,也没有谁会着意怜惜吧!”冷笑一声,安悦儿垂眸望着自己被茶水给沾湿了的半幅衣袖,眼神中的幽芒隐隐有着瘆人的意味。

    她就说徐恪这种一向不把名利看在眼中的人为何会突然这么积极地想要把天狼城的生意牢牢控在手心,原本她还以为是他改了心性,现在想来,只怕多半也是为了那个在南诏的女人吧?呵,枉自己一心为他考虑,甚至还不惜蒙骗父亲,全力助他扫清贪狼这个障碍……没成想她这压根儿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怎么会呢,陛下可是最心疼娘娘的了。看到您这个样子,他担心还来不及呢。”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残渣碎片,一边还不忘连声安抚自家主子,墨竹能明显感觉到面前之人的心绪异常,却又不敢深究,只好胡乱说些场面话应付着。娘娘如今到底已是君后,跟在平宁王府的时候可大不相同了,即使她对徐公子的感情一如既往,那也不是可以随便宣之于口的东西。要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她不谨慎一些是不行的。

    “陛下,他会担心我?”嘴角的笑容更冷了,安悦儿眨了眨眼,忽地就站起了身来:“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延年殿!”

    她怎么给忘了,这个消息,可不仅仅是对她一个人起作用啊。林祺风固然是不会在意她的,但徐恪对他的意义就截然不同了。自己终究是困于内围,无论对南诏还是对那个所谓的护国公主,了解地都太少了。而林祺风不一样,作为牧凉国君,只要他想知道,那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查探不了的。在这件事上,她还得仰仗着他才行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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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