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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意外时机

    正如宁玄意在惦记雍都之事一般,此时此刻,身处雍都皇城的萧隐也在探听着外面的消息。自从他幽禁了齐佑,将萧陌派到金沙城之后,整个雍都都变得清静了不少。心绪大好之下,他也就乐得听从张德的建议,安安稳稳地闭门静养了一段时间,再加上黎烬特意调配的丸药,他如今的身体,算是恢复地七七八八,比之过去的混混沌沌已经好上太多。这样的状态,在云千雪过世之后还是第一次,恍惚地简直令他生出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就好像以往的那么多阴霾都可以彻底地消散,哪怕那个人离开了,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萧隐就不由地更加意气风发,他甚至一大早就开始坐在书桌旁批阅奏折,连张德端着茶水进来都毫无察觉。直到他看到有关贪狼族的奏报,一双墨染的长眉才下意识地拧起,然后放下朱笔,单手叩着桌案就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陛下,您已经坐在这里一上午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稍作休息之后再慢慢想吧。”适时地奉上一盏热热的清茶,张德轻声开口提醒:“黎神医临走之时还特意嘱咐过,哪怕身体有了好转也不能放松以后的保养和调理,最忌的就是操劳过度。您看您这才刚刚好一点,还是缓着点劲儿比较好。”

    “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萧隐站起身走到一旁,由着张德把桌面给收拾好,心神却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个消息中没有出来。

    那是来自大雍和牧凉接壤的越州城主府来的密函,说是贪狼和牧凉多生龃龉,彼此间都搭进了不少人命,最近更是连狼主苍彧的胞弟都赔了进去,两国联盟荡然无存,眼看着或许就要开战了。越州不比金沙城,一直都是易守难攻、钱粮富裕之地,且城中守军向来精悍,又与牧凉挨的很近。所以越州城主具折请奏,问是否要抓住这个时机,在背后打牧凉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就如今的情况而言,他们的优势面太大了,如果安排得当,连下牧凉几城也不是不可能,正好挽回一下之前金沙城战事失利的面子。

    平心而论,对于这个局势,萧隐其实还是挺动心的。金沙城一战,他们的损失不小,虽然如今的局面已被稳住,但作为天机大陆第一强国,这样的耻辱又怎能被轻易揭过?贪狼族的狼主有多宠爱自己那个弟弟,萧隐也是很清楚的,如果这些信息都属实的话,那两国的战事基本就成为了定局。尽管牧凉有着倍于贪狼的兵马,可若要认真论起战斗力,前者在后者面前却是要逊色不少的。这样实力相当的两方打起来,恐怕会是个旷日持久的工程,而己方只要把握好机会,从越州突进,偷袭牧凉的赢面还是很大的。再来,到时候那两家斗个两败俱伤,他说不准还能连贪狼都一起收拾了,那这个渔翁之利就大了去了。

    只是,越州的城主刘筠不是块打仗的料,让他守个城、管理一下州府或许还不是大问题,可如果真要上场厮杀,他恐怕还难当大任。这么一来,自己就还要派个能统御大局的将帅之才过去,只是这人选嘛……萧隐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如今的朝野上下,他想了个遍居然也想不到一个能挑得起这副担子的。这就好比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然拥有了再好的战事条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主帅也是白费心机。偷袭战靠的就是行军的谋略和胆识,更考验主帅对手下军士的掌控程度和彼此间的合作默契,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功夫,非得在军中常年磨合不可。可就这一点来说,可供选择的余地就更少了。

    “张德,你跟在朕的身边也很多年了,对朝中的人员配置也基本都了如指掌。朕问你,”一边捏着自己的眉心,一边询问着还在一旁兀自忙碌的贴身内侍,萧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好的机会出现也会是这么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依你之见,在当前的局势之下,朝中还有谁是能够领兵出征的?”

    领兵出征?整理着奏折的手僵了一僵,张德似是有些为难地笑了一笑:“这个……老奴怎么能知道呢?陛下圣心独裁,思虑地自然比老奴这种常年混迹内宫的要深远。这个问题……老奴怕是有心也无力啊。”虽说并不清楚这位陛下又在谋划着些什么,但潜意识告诉张德,这种事情,他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前朝后宫,本就界限分明,不该他涉足的,那是绝不能越雷池半步。他可还想带着自己这把老骨头回乡呢,死在深宫大院里可不是他的理想归宿。

    “但说无妨,朕既问了你,那就是有心听听你的意见。”叹了口气,萧隐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和:“你是皇城里的老人了,也是看着朕长大的,很多事情,或许你比朕看得清楚。”他也只是想换个角度看看问题罢了,说到底,现在的宫中,能让他安心与之交谈的,也就只有张德一个了。

    听出他语气里隐约的萧索,张德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随即便应声回道:“那就恕老奴僭越了。依老奴的浅见,如果是比较重要的战事,那堪称三军主帅的,当然就是镇北王爷了。”这也是一个比较安全的答案,毕竟镇北王战神的名头不是凭空得来,雍都之中,是个人都知道他行军打仗的本事一流。此时用作答复,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萧陌么。”萧隐的神情并没有因之而有所动容。其实,他第一个想起的也是萧陌,可那个人如今还在金沙城,且不说离不离地开,单说令其领兵去越州,他心里就先存了个疙瘩。

    “金沙城如今的局势还不够明朗,在两国联军未撤回来之前,萧陌是不能够动的。”也不知道是给自己找借口还是在解释给张德听,萧隐心念微转之下就继续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选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领兵人选

    其他人选?张德愣了一愣,凝神细思了半晌,竟是想不出一个确实的人名来。

    若是换作以前,大雍国内可以出任主帅的人那是数不胜数。云后云相、镇北平南两王、抚国大将军叶疏狂,还有大统领寒枭以及破阵军中的四大主将,哪一个不是战功彪炳、威名赫赫?但凡出征,尚且无需动手就足以震慑敌方,那是何等的光辉荣耀、令人心折!而那时候的大雍,又何尝不是固若金汤、无人敢犯呢?只是时移事易,转眼之间,那么多的人都不在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独独剩下一个镇北王,却是孤掌难鸣,以至于事到临头了,居然连个像样的都找不出来。这其中的差距,真真是令人扼腕。

    “陛下,请恕老奴见识短浅。”无奈地躬身谢罪,张德的笑容讪讪的:“这……事关军机要务,老奴信口胡言,怕是会耽误正事。陛下若真有打算,不如召兵部尚书入宫一议。”

    “兵部尚书……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是齐佑早年举荐上来的吧?”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微微搓动着,萧隐显得略有几分踌躇。

    而张德听到这句问话,倒是立即就给出了答复:“是,陛下记得不差,赵文翰赵大人正是齐相的门生,也是由齐相一力保举才担任此职的。”原先他还只是个兵部侍郎,和云相举荐的前尚书曾经多有争驰,只不过后来云相倒台,与之相关的一干人等都或死或贬,这个赵文翰也就趁机上位了。只是自他担任兵部尚书以来,一直都无功无过,对于他的人品作风,张德还当真是不太了解的。

    和齐佑有关的大臣啊……萧隐眯了眯眼,又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先召他进宫再说吧。”偌大一个朝堂,能与齐佑毫无关联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自己若是一心想要避开,那也未免过于刻意了。何况,他是一国之君,齐佑的手脚再长,他也有信心可以将其尽数折断。既如此,那也就不需要再畏首畏尾,一切都先按部就班地进行便是了。

    “是,老奴这就去宣旨。”

    直到跪在御书房中,赵文翰仍旧不知自己是因何而被突然传召。张德的嘴向来很严,要从他那里套出消息是难于登天,所以他只在稍加试探之后也就放弃了。可是,今天的萧隐似乎也很不正常。从他进殿见礼到现在,几乎都快有半盏茶的功夫了,这位大雍的皇帝陛下却始终一言不发。既不叫起也不问话,令得赵文翰的一颗心悬在半空许久也落不了地,不住地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这才导致惹祸上身,不得安宁。否则,现在这样算是个什么情况呢?

    “卿家可知,牧凉和贪狼两国,如今是何种状况了?”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瘦高男子,萧隐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这个兵部尚书其实根本算不上了解。早年间碰到类似的问题,他都是第一时间去找云千雪商量的,而基本上,再棘手的事件到了她那里也就被解决地差不多了。等最后轮到兵部尚书出场的时候,几乎也就只剩下了听命执行的份,从来没有需要商讨的时刻,所以哪怕是对前任尚书,他也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就更别提是眼前这一个新上任的了。要让他推荐个主帅上来,那也得先看看他本人有没有这个眼光和实力。

    牧凉和贪狼?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收到的奏报,赵文翰双目微凝,倒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启禀陛下,因着早先牧凉主帅被杀一事,两国盟军直到现在还在距离金沙城不远的地方对峙。不过微臣近日收到信报,说是两方面的队伍都已经开始有了回撤的迹象了,所以两国之间的矛盾应该是被解决了,一时之间并不会彻底翻脸。但嫌隙已生,类似先前那种围攻之举,大抵是不会再出现了,我们也可以暂时松上一口气,尽快调养生息以应付之后可能会出现的特殊情况。”

    “哦?”挑了挑眉,萧隐盯着赵文翰就是一脸的高深莫测:“卿家得到的消息只是这样而已么?”堂堂的兵部尚书,得到的消息居然和自己的不对等到这种地步,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赵文翰一时语塞,随即面上就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一丝羞愧:“还请陛下恕罪。实不相瞒,微臣自上任以来,对兵部的事情尚且未能全部归置清楚,所以……”

    “到今天都未能归置清楚,朕要你这尚书又有何用?!”萧隐的语气骤然加重:“赵文翰,你的前任是何下场应该不用朕来提醒吧?前车之鉴未远,朕劝你还是小心着些为妙!”

    “微臣万死都不敢怠慢国事,还望陛下您明察啊!”一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赵文翰连身子都不敢稍微抬起:“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有因,微臣……微臣也……”

    “事出有因?”冷哼一声,萧隐沉声道:“那你且说来听听。若是给不出一个说得过的理由,朕就当场将你问罪了。”原本齐佑的人他用着也不是很安心,如果恰好有错处送上门来,那他也就顺势给处理了。将帅之才难得,区区一个尚书倒还不在话下呢。

    “微臣是由齐相一力保举上来的,这个陛下您想必也清楚。”额头上冷汗涔涔,赵文翰似乎当真是惶恐到了极点:“他是微臣的恩师,这也是朝中上下都知晓的事情。所以,即便他借着这层关系插手兵部事宜,拦截消息,微臣也无力阻止,这才导致……导致各地军情奏报零散不堪,无法归拢。而同部僚属则以为这是微臣的意思,从来未曾多想,可……可实际上,微臣也是受害之人啊!”

    “你说什么?!”遽然站起身来,萧隐的面色在这一刻才有了明显的动容:“齐佑?!他居然敢从中作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远伯李解

    “微臣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明显忍不住内心情绪的激荡,赵文翰几乎都快要声泪俱下了:“微臣并不想与老师同流合污,可到底人微言轻,进入兵部的时间又短,完全无法跟老师相抗衡。想要跟陛下禀告,但又苦于拿不到半点实证,如果当面对质,指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微臣实在……实在也是进退两难啊!”顿了顿,他稍稍稳定了心神,这才接着往下继续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责令老师闭门思过,微臣简直喜不自胜,想着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将兵部梳理上一回。只是没想到事情尚未整理妥当就得到了陛下的突然召见,一时应对不及,倒让陛下看了笑话,确是微臣无能!陛下若要责罚,微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哦?听你所言,你跟齐佑居然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萧隐对于赵文翰的坦率倒是颇感意外:“你是由他一手推上来的,转头就把自己的恩师出卖的这么干净,你就不怕朕对你的品性表示怀疑么?”

    “老师举荐之恩自然要报,可微臣更是陛下的臣属,是大雍的子民,无论何时,都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就置天下大义于不顾啊。”露出一个格外苦涩的笑,赵文翰的神情是既痛苦又无奈:“所以,微臣万死都不敢隐瞒陛下。至于老师的情义,或许文翰唯有一死才能偿还了。”

    “那照这么说的话,朕是可以相信你的了?”萧隐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许久,确定他的神态不似作伪,这才逐渐地松下了语气:“这件事朕姑且先不跟你计较,你起身回话吧。”至于齐佑的这一茬,哼,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置。

    “是,微臣多谢陛下。”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并在一旁站好,赵文翰只觉得自己通身湿透,却依旧连动弹一下都不敢。他今天这一出乃是兵行险招,眼前这个男子是大雍权势最盛却也是疑心最重的人,但凡自己一句话没说好那就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纵然他再豁得出去,也免不了心忧惶遽。不过就目前的架势来看,他应该是暂时过关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朕也就不再跟你兜圈子了。”在大殿之内缓缓地踱着步子,萧隐的声音冷肃低沉,像是来自幽冥的审判:“朕有意对牧凉出手,只是这领兵之人,一时之间还没有半点儿头绪。如果你能推荐出一个合适的主帅人选,一解朕的烦难,或许刚才的种种,朕就既往不咎了。齐相那边的问题,朕也会一并解决,不提及你一分一毫,如何?”

    “微臣惶恐!能得陛下这番恩典,是微臣之幸!”感激涕零地连连躬身,赵文翰脑中思绪如飞,仅仅片刻功夫就给出了一个名字:“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安远伯李解么?”

    安远伯……这个名号还当真是很久都没有听人提起过了。萧隐眯了眯眼,道:“朕记得,他以前是在叶疏狂帐下效力的吧?”

    更确切的说,李解曾经是叶疏狂手下第一得力的副将,所立战功之显赫,令他在弱冠之龄就以一届白衣之身直接被册封为安远伯,在当时的整个大雍都是风头无两的。只可惜后来,李解在一次冲锋陷阵之时受了重伤,差一点儿就没能救回来,哪怕是康复之后也落下了残疾,这才无奈退隐,常年独居府上再不外出。说实在的,要不是赵文翰突然提及,萧隐还真是忘了雍都之中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了。毕竟,先前有云家军那等卓尔不凡的珠玉在前,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昙花一现的骁勇将领呢?更何况,这些年以来,李解也过于孤僻了,无人问津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所记不错,正是此人。”赵文翰大概也清楚萧隐的顾虑,还没等他开口提问,他就第一时间给了说明:“微臣跟安远伯是同乡,早年也有一些交情,所以对他的情况,倒是要比外人更了解一些。尽管坊间曾有议论,说他因伤势残疾而无法再披挂上阵,可实际上,据微臣所知,还远没有到影响那么深远的地步。”

    “他的伤势朕也曾听太医言讲过,说是右手筋脉受损严重,此生都无法再恢复如初了。”萧隐微皱着眉头,却是不太明白赵文翰这么说的依据何在。一个武将伤了手,那战斗能力必然就大打折扣了,更别说还是伤筋动骨、不能复原的那种。再来,如果李解没有丧失战斗力的话,他又何必龟缩多年,一言不发?须知他现在还未到而立,正是一个男子建功立业、更上一层楼的大好年华,若不是因为身体问题,他这么躲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文翰微微一笑,说起自己所知范畴内的正事,他的表现确是要比方才都从容不少:“陛下得到的消息确实无误,可安远伯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左撇子,右手的伤势其实并不影响他实力的发挥。”

    “李解是个左撇子?”萧隐听着就又吃了一惊:“那他闭门不出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微臣也就这个疑惑询问过他。”赵文翰悠悠地回道:“他说行军打仗之事依靠单手总是徒增变数,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反复练习,也顺便减轻右手伤势对行动的影响。到如今,他那所谓残疾应该早已看不出半分不妥,能与寻常武人无异了。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将安远伯宣进宫中查看一番。至于早些时候的不声不响,”赵文翰顿了顿,嗓音又一次显得隐忍无比:“朝中猛将如云,用这么个身有疾恙的旧将未免过于冒险。即便是为了陛下您体恤将士的名声,为了大雍不可限量的将来,安远伯也不敢出这种风头,所以才耽误至今了。”

    “现在可正是朝中需要用人的时候,何谈什么冒险和出风头!”萧隐洒然一笑,霎时之间眉眼生辉,竟是有了几分久违的意气风发:“来人,去安远伯府召李解进宫面圣!”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叶疏狂的情报

    “李解?”叶疏狂面露不解地望着朱颜,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话题为什么会跑到这个人的身上:“宁姑娘最近是在忙些什么吗?为何会忽然打听起他的消息来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朱颜回以歉意的一笑:“只是收到姑娘来信,让我向叶将军细细询问一番有关于这个人的事情。最好是事无巨细,任何方面都不要错过,她有重要用途。”

    说真的,自打她被派去照顾叶疏月之后,对于姑娘和主子那边的动静就了解地越来越少了。这一次姑娘在天狼城一呆那么久,她着实有些放心布下她的身体,原本还想着指不定可以从来信中窥见一二,没想到一收到信就来了个任务,还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当真是叫她苦笑不得了。别说叶疏狂满面费解,就连她也是半点头绪都摸不着的。

    “玄意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必然是有用处的了。”一旁的叶疏月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带笑的眉眼间尽是温柔:“哥哥,你就好好想想吧。她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呢,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叶疏狂闻言,却是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妹妹,以前那么高傲自持,眼中除了千雪以外,根本就瞧不上其他任何一个女子,怎么如今碰上宁玄意就跟被灌了**汤似的,不仅时时刻刻嘴里挂着念着,就连一颗心都开始向着人家了。他也没说不交代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催起来了,反倒搞得他小肚鸡肠、不思回报一样。

    “李解这个人是行伍出身,家境贫寒,不过头脑灵活,聪明机变,加上一身武功着实不弱,所以在军中效力的时候拔擢地很快,短短几年时间就由一个小兵升成我身边第一得力的副将了。”想起那个在一众人中处处都显得意外出类拔萃的少年,叶疏狂就忍不住心生感慨:那时候的自己,怕是无论无何都想象不到,就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居然会在日后成为大雍的一个平民传奇。果然世事难料,一切都早有定数啊。

    “小兵到主帅的副将啊……”朱颜听得也是不由咋舌:“看来这个人也是相当了得了。”她一开始还在琢磨,姑娘无缘无故打听一个小小的伯爷是要干什么,如今看来,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呢。

    “是啊。李解在行军打仗上颇有天赋,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很多时候,不管多复杂的谋略和布局,只要我跟他稍稍提起,他基本都是一点就透。不但能把自己分内的那一部分给做好,甚至还能帮忙部署其他细节,完全不用我多操心。”说到这个,叶疏狂的眼中也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追忆的光亮:“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立下那么多军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安远伯,这可是当时大雍的独一份。尽管其中不乏我叶家的提携和支持,可主要原因,还得归功于他自身的英勇和努力。”投身在他叶家帐下的人那么多,胜仗也不知打了多少场,可最终脱颖而出、走到那个高度的,也就只有一个李解而已。从这里面,就足够看出这小子是多么难得的一个人才了。

    “原来那家伙这么厉害的么?”叶疏月虽说长在雍都,可她对这些事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听自家哥哥都毫不掩饰地表达赞赏和欣慰之情,她才隐约地感觉出李解的一点与众不同来:“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后来都不太能听你提到他了呢?你们两个是闹翻了还是怎么样?”她嫁进平南王府之后,对军中和外界的事关心地就更少了,别说一个小小的李解,就连云千雪的消息,她有时候也会晚一步才得知。因此,有这么一问倒也正常。

    闹翻了……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叶疏狂无力地暗自翻了个白眼,对自家妹妹始终如一的天真纯粹却也是半点儿主意都没有:“怎么可能呢。是他自己,在后来对贪狼族的一次战役中过分贪功冒进,以至于中了敌人的埋伏,身中数箭不说,连一条胳膊都差点儿没能保住。我为了挽回因他而导致的颓势,还一度亲自带兵突击,最后才侥幸胜过贪狼,勉强凯旋而归。”

    “居然有这么险要的一仗?”叶疏月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到过?”那时候的几场战役,因为事关兄长的安危,她还是有密切关注过的,可从来都不知道有哪一场是打得这般辛苦的。每每都是大胜大捷,不日还朝,她的担心基本都还没生成就尘埃落定了。不过如今听哥哥所说,好像一切都还有内情的样子?

    “胜都胜了,他的过失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看在多年同袍的份上,我难道还会特意点出来让他受罚不成?”叶疏狂瞅着自家不谙世事的妹妹,心底就越发的无语:“所以,战报也好,事后的奏折也罢,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私下出面提醒了他几句,让他好好反省一番,不要再犯。可没想到他手腕上的伤势过重,损及了筋脉,竟是再不能握剑,之后他便自请退出叶家军,从此也不再抛头露面了。”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也是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的。终身不能再握剑,这对于一个纵横疆场之人是多大的打击,他也完全可以想见,只是……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出啊。”叶疏月连连叹息,面上却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疑惑:“可是,这个李解会不会也太脆弱了一点?只是因为这样就一蹶不振了?纵然他留下了残疾,无法再带兵出征,可他既已在安远伯的位置上,能做的事情就不少,又何必作践自己,白白地浪费青春年华呢?”在她的记忆里,安远伯府这几年几乎就跟不存在一样。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问及,原本好好的一个将帅之才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幽灵。如果只是因为手上的伤,这也有些不太合理了。

    “确实。”叶疏月所说,正是叶疏狂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李解的性格我多少知道,他生性乐观,心性也坚韧,照理来说,他应该只会低落一阵子就会恢复了。可是后来……”

    有不合理之处才正常,她家姑娘要了解的人能正常才是怪了呢。朱颜默默记下,心里却是下意识地松快了下来。还好,这次的任务总算是能顺利交差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改观

    对宁玄意的行为感到一脑袋浆糊的,除了朱颜和叶家兄妹以外,剩下的,自然就要属楚予珩这个南诏君上了。

    看着从青州和永州发来的军情奏报,他揉了半晌的额头却仍然觉得自己毫无思路可言。宁玄意当时要了那两州的驻军调动之权,他原以为只是为了一壮前往天狼城的声威,可没想到,那个女子压根儿就不按常理出牌。不仅没把人手带走不说,还特意从中挑了一批相对精锐的,暗中转移到天狼城附近开始秘密训练。这种架势一出,真是天才晓得她打算干些什么了。

    “要我说啊,你既已把权力都交出去了,也就不要再瞎琢磨她的用意了。”一身紫金色华丽锦衣的楚灏然毫无仪态可言地瘫坐在靠椅上,一边专心致志地剥着一个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安慰:“我早说过,宁玄意那个女人的脑子异乎寻常,行事的方法和手段也往往匪夷所思,你想再多也没有用。难不成都到这当口了,你还能出手拦阻么?还不如听之任之了。”

    “可是……”话是这个道理没错,楚予珩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弄不清她的意图,我这心里就总是不踏实。”那些驻军实力再差,也终究是他南诏的,若是任由他们在外胡来一气,这对他南诏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怕什么!”潇洒至极地将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楚灏然漂亮的眉眼之间满是不屑和狂放之意:“如今的宁玄意跟我们,那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祸害了南诏之后自己跑路,这对她而言可没有半点儿好处。依我看啊,你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安稳稳地坐在宫中等着人家给你开疆扩土吧。”

    虽说那个女人的心思太深,连他都不能轻易看穿,可既然都开始操练军队了,那就必然是在为某些预料之中的战事做准备了。再想起她先前跟他们谈判之时那毫不遮掩的野心,答案根本就是跃然纸上。所以他连脑子都不想动,只冷眼看着她折腾出个结果也就够了。

    楚予珩心下一惊,对着眼前之人,也没有多作掩饰:“皇叔的意思是……她这是要对贪狼出手?”可青州永州的那些军士,又如何能敌得过历来悍勇、且全民皆可作战的贪狼族人呢?如果是黑羽军,这或许还能成事,换作其他的,除了覆灭一途,他基本都不做他想。

    楚灏然单手捻着自己的下颚,面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玩味:“我倒是觉得,她的目标未必是贪狼呢……”两方实力的悬殊不言而喻,并不是几天的特别训练就能弥补回来的。这一点,只要宁玄意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不会忽略。而以她的精明,显然也不会去以卵击石,是以,这一支秘密集训中的队伍,反而更像是一支奇兵,意在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多的是辅助之能,却不像是正面交锋的主力。

    “不是贪狼,那还会是谁呢?那块地界上,最近的也只有苍彧了吧?”楚予珩会这么想,也不是空穴来风,实在是宁玄意当初说要去天狼城时的表情太过肃杀,乍一看就像是要过去寻仇的一般。所以,他先入为主,至今都觉得那个女子不狠狠砍贪狼一刀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耸了耸肩,楚灏然表示这个问题不在自己的回答范围之内:“这可说不好。就我所知,在黎烬和宁玄意这两个家伙相继离开灵渠之后,那一带可是事故频发,乱象丛生啊。光是表面上看到的,就有贪狼、牧凉和大雍这三方当前最大的势力卷入,她在这潭浑水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估计也就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了。”说起来,那个女人的胆子也过于大了一些,在现阶段就开始招惹那三尊庞然大物了。也不晓得她究竟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底细,能让她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其中搅和,要知道,这可是一招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的玩法啊。

    “是啊,她这一盘棋,下得我是真的一点儿都看不懂了。”眼见地苦思无果,楚予珩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当下也只能学着楚灏然的样子不再去自寻烦恼。反正不管怎么样,宁玄意如今可都是他南诏的护国公主了,就算她此行没有用到他给的人手,一旦有事发生,他们也撇不清这一层干系,因此,他的确只要乖乖等着看就好了。至于最后是坐收渔利还是收拾残局,这个主动权可不在他的手上,他现在考虑再多也只是徒劳无功啊。

    “不过皇叔,”一抛开这重重的心事,楚予珩倒是有了另一个全新的发现:“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没有以前那么讨厌玄意了呢?”不但不讨厌了,而且字里行间还逐渐透露出对那个人的欣赏和赞许,这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的容亲王而言,可是太过稀罕的景象了。莫非,自己这万花丛中过的皇叔也有了怦然心动的一天?

    啧了一声,楚灏然蓦然起身,抬手就把剩余的橘瓣都塞进了兀自坏笑的楚予珩口中:“一码归一码,就算我真的不讨厌她了,也不代表我就会喜欢她。你这个小子,枉费我从花似锦出来还进宫陪你犯愁,真是好心没好报!”说完,他也不理楚予珩被呛得咳嗽连连,拍了拍手,径直转身就出了御书房:“以后没事儿不要再来烦我了,你皇叔我可忙着呢!”

    “咳咳……知……知道了……”好不容易把橘子给咽下去,楚予珩抚了抚胸口,看着楚灏然离开的背影,眼中就止不住地倾泻出了一片笑意。看来,这一回自己当真是猜中了这个皇叔的心意啊,否则,他又怎么会用那么幼稚的举动来试图掩盖呢?他明明只问讨不讨厌,皇叔却不自觉地就说出了不喜欢……嘿嘿,绝对是不打自招!

    “只可惜,这发现来的有些太晚了啊。”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给黎烬和宁玄意赐婚的那一道圣旨,楚予珩下一刻就捶胸顿足上了:“早知道就不要多此一举了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徐恪的决定

    并不知道自己远在天狼城都会被那么多人惦记着,此时的宁玄意,看着默默收拾行李的徐恪,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就掠过一丝复杂之色:“你真的决定要回牧凉?”

    “是啊,你在这里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更何况黎烬也回来了,你的安全肯定不成问题,也就不用我再多操心了。”将自己的物品慢慢归置好,徐恪的语气分外悠闲:“再说了,我也有好几年没回过家了,趁着现在还算太平,怎么着也得回去一趟看看我父亲,省得被人戳着脊梁骂不孝子。”

    纤细的柳眉微蹙,宁玄意却并没有被他的轻描淡写给说服:“徐恪,不要骗我。”他如果是会在意这种名声的人,那很早以前就不会断然离家,四处闯荡还挣下如今的基业。他和那个丞相父亲的关系具体如何,她虽然不太清楚,可也差不多能够想象,定然不会是父慈子孝、亲密无间的。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眼下这个当口说要回家探父,她会相信才有鬼了。

    被她过于郑重的口气所撼动,徐恪无奈地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望了过去:“你就不能让我保留点儿小秘密么?这样当面说穿了可就没意思了。”他就知道瞒不过她,可无论如何也总得一试吧?好在,试探的结果是她似乎比自己想象地要更关心他一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结果也不算太糟糕了。

    “你真的要去牧凉冒险么?”走近几步,宁玄意的情绪愈见焦虑:“现在的牧凉可不是当初你离开时的那一个了,再加上你如今的身份过于显眼,一旦回去,一定会成为诸多势力的标靶。到时候,要想再顺利脱身可就难了。”

    她何尝不清楚徐恪突然要走的真正原因呢。牧凉的使团已经顺利回朝了,而早已服毒的苍冥在沿途经过几次被劫未遂之后,也按照苍彧的计划死在了半道上。按理来说,被戏耍了一道的牧凉应该万分震怒,趁着贪狼内部势力尚在争斗之时迅速出兵突袭才是。可不知为何,牧凉那边从头至尾都是一片死寂。及至苍彧借着苍冥被劫的余势清楚了几波暗藏的党羽、顺利收拢了权势之后,牧凉方面也依然没有丝毫要动起来的迹象。不仅如此,就连原本驻扎在金沙城外的军队都被撤了回去,苍彧为了防备他们而紧急制定的一些招数完全没起到作用,就更别说是她自己预先设定好的那些规划了。完完全全受到了影响,一时之间竟有了几分举步维艰的意思。

    徐恪作为最了解她计划的盟友,当然也清楚这样的局面如果维持下去,对她会有多大的不利。所以,他才专门挑了这么个时间回国,为的,就是从源头上助她一臂之力。毕竟,只有牧凉有了动作,她接下来的安排才能如期进行,否则,一切若要推倒重来的话,这其中耗费的心血可就太大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摊了摊手,徐恪也只得苦笑:“我前两天收到了父亲的暗中传信,说是国君受到了国内小人的蛊惑,行事越来越荒诞无稽,也越来越畏首畏尾。他在朝中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就连手中仅剩的一些权力也基本被架空了。牧凉到底不比其他国家,它若真心想要龟缩起来,怕是没有个十来年都动摇不了。我想你未必有那个耐心,我也不想看着自家国内的有识之士空耗热血,所以,即便是成为明晃晃的靶子,我也得回去搅一搅这深不见底的死水。再说了,”他忽地盯住宁玄意,惑人的双眸里满是信任:“要是我真有泥潭深陷、大祸临头的那一天,你难道还能硬下心肠不管我么?”

    “那也得看我管不管得了啊。”看他还有心思说笑,宁玄意无语之下,倒也跟着笑了出来:“牧凉的水太深,很多时候我恐怕爱莫能助,你得万事小心才行。”尽管他的父亲还挂着牧凉丞相的名头,可那如今也不过是个空架子了。谁都知道他在天机大陆各国间游走,他这一回去,光是这过于敏感的身份就会被人给盯上了,到时候,他父亲大概都护不住他,又遑论她这远在千里之外的盟友呢。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好像我这一去就回不了头似的。”感受到她不自觉流露而出的担忧和关切,徐恪心头微暖的同时却也止不住习惯性地插科打诨:“你放心,都说我是遍地有铺子的大商人了,难道牧凉这大本营还能反而少了不成?不管回去要面对些什么,我都早有准备,你不必太为我担心,掌握好这里的局面才是关键。”

    “这是自然,我还要在这里等你给我打信号呢。”知晓他有自保的能力和担心他此行的安危是两码事,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他原本是不用走这一遭的。然而宁玄意也清楚,她此时并不适合轻举妄动,也唯有守在这里等待徐恪推动牧凉的结果。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恪说着,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宁玄意只觉手中一暖,一枚小小的玉制令牌就出现在她的掌心里。那是一枚做成扇面状的白玉令牌,做工精细,纹理分明,玉质温润,一看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更别提上面还雕了一个花式的恪字,哪怕徐恪不说,宁玄意也看得出来这是他的私人印信了。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么,那还把这么贵重的私人物品交给我干什么。”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宁玄意执着地传达着自己不收的信念。

    “又不是永远都交给你了。”徐恪笑得更欢了:“只是这里的那家玉器铺子,我不在的话,你没有这个东西可调动不了银钱。”眼看着宁玄意还是一副不肯收的模样,他索性直接把她的手掌合拢,顺便还牢牢地给攥紧了:“让你以备不时之需罢了。没有动用的话,等我回来你再还给我,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好不好?”

    约定……想起那些消失地猝不及防、甚至没有只字片语留下的故人,宁玄意的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锤了一记,当下便只剩了钝钝的痛:“好,那就约好了,我等着你遵守诺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吃醋

    及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宁玄意也还是没能从刚才的一番对话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那一枚白玉令牌,她的眼神就有些飘忽,以至于连黎烬走了进来都没有察觉,直到他故意重重阖上了门扉,她才被那一声给惊醒,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是直接就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啊。”

    “要不然呢?”黎烬看了她一眼,难得的有些意味不明:“徐恪不是才刚跟你话别,总不至于这会儿会再过来吧。”

    “嗯?你都听见了?”莫名地感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宁玄意收起令牌,继而认真地瞧向了黎烬:“我怎么觉得你今日好像有哪儿不对呢?莫非,我们的灵医大人还突然吃起醋来了?”

    “我本来也不想啊。”面色不虞地在一旁坐下,黎烬长叹一声,显得相当不愉快的样子:“可惜未婚妻子太受欢迎,便是我这个大活人现杵在这里,也没谁会特别顾忌呢。”

    徐恪那家伙也就不说了,反正他本来就看自己不爽,有事儿没事儿都得蹦跶两下,他也就不做计较了。可偏偏玄意也是,自打他从雍都回来,她不是忙着跟寒枭叙旧议事就是跟徐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这两天,就连青葛见她的时间都快比自己要长了。要不是他修养到家,始终强忍着没有吭声,只怕这天香楼早都要翻个个儿了。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们两个都订了亲了,怎么搞得反而比先前还要疏远了似的?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干脆就维持原样呢。

    谁知,宁玄意闻听此言,竟也是全然的无动于衷。转身走到另一边坐下,她特意跟黎烬隔开了一道桌案的距离,开口的语调虽然平静地一如往昔,可黎烬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几许暗涌的味道:“真要计较这个的话,灵医大人本人招蜂引蝶的本事怕是更胜一筹吧?毕竟,徐恪可没有在暗中对你下什么黑手,更别说是试图要取你的性命了。”

    相比之下,她可就惨地太多了,一来天香楼就被人处处针对不说,还差一点儿就被人家借来的刀给顺手料理了。结果现在倒好了,她还没来得及找黎烬算账呢,他却率先摆着张脸上门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今儿个不把这事给理清楚了,以后她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额……被她这森森的一句给提醒地一个激灵,黎烬这才想起早先还出了夜倾城那一档子事。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他不自觉地就透出了几分心虚:“我从来没有招惹过夜倾城,更加跟她没有丝毫牵扯。上次之后,我就已经令她服毒自尽了,我也从来没生出过半点儿偏袒的心思,你可别听徐恪乱嚼舌头。”

    “是么?”挑了挑眉,宁玄意不动声色地拂着衣袖:“那夜倾城的脸是怎么回事呢?”和自己原本的容颜那么相似,普天之下大概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就知道这一定是个绕不过去的坎。黎烬摇了摇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场面有点好笑,怎么这就互相翻起旧账来了。而且,自从长大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宁玄意如此斤斤计较的一面了,一时间倒是让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还当真是伤脑筋了。

    “她只是我在收购天香楼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并不是刻意为之。”理了理思绪,黎烬决定还是好好答这一题。万一她真上了心,而自己又没有在意的话,搞不好以后就会是个大隐患。再说了,徐恪那家伙可不好打发,要是这一回不说清楚,过段时间再被那人胡扯着煽风点火一通,依宁玄意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直接把婚约给解除了。他可不能给自己挖这么大个坑。

    “嗯。”宁玄意点了点头,既不催促也不表态,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黎烬见状,除了暗自叹息以外,竟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承认,我最初是因为她跟你长得很像,所以才格外注意到了她。”一五一十地继续道,黎烬偷眼瞅着女子的神态,唯恐她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然而宁玄意始终四平八稳,双目低垂,宛若一座最得体的美人像,令他所有的窥探都落了个空:“可是,我除了给了她卖身契让她自行离开以外,什么额外的照拂都没有给。”

    那时,他刚亲眼目睹了云千雪和萧隐的大婚盛况,对于那样的一张脸孔,他望之心痛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呢?何况,那个女子对他而言那么特殊,是只能放在心底珍藏一辈子的人,他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退而求其次地去找一个仿冒品。他喜欢的,从来都只是那个人,是那个拥有着他们共同回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跟声音和相貌都没有关系。且不说夜倾城的相似之处并不多,就算一模一样,她也替代不了他心中的宁玄意,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你放她离开了?”宁玄意听到这里,才勉强算是有了一点比较大的反应。她还以为他是有意让夜倾城留在这里,好方便他感怀留恋的。虽说她明白黎烬不会把对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但冷不丁冒出一个类似替身一样的存在,她也是会感觉不舒服的。

    “对啊。我不想看到和你有着几分相像的一张脸沦落风尘,这也算是我当时的一点移情作用。”自嘲地笑笑,黎烬道:“不过她自己拒绝了,还主动要求留下来为我效力。我看她天赋野心都足够,也就由着她去了。但是从那之后,她对我来说和一般的下属也就没什么不同了。”毕竟,他因着云千雪而产生的那一份可惜到放她出去也就为之了,她既不想要,他也就不会再着意留心了。

    “看来,人家是把你对她的那一丝留意当成了特殊的感怀,铁了心想要一举把你拿下啊 。”没想到后来的一切居然会是夜倾城的一厢情愿,宁玄意不由愕然,嘴上却依旧不肯轻易饶人:“所以说灵医大人的魅力的确不小,纵然再是无心也能令人奋不顾身呢。”

    “这难道也要怪我么?”黎烬简直要大喊冤枉了。他哪儿知道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啊。

    “不然是要怪我么?”斜睨了他一眼,宁玄意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有了盘算:“不过,你要是帮我一个忙,先前的那些事就都一笔勾销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谋的味道

    “所以,主子你跑去跟姑娘抗议了半天,最终的结果是你要派人去保护自己的情敌?!”青葛听着黎烬下达给自己的命令,一双眼睛就瞪到了极致。

    枉费他方才躲楼梯拐角偷听那么久!他还以为主子出马,至少能把徐恪那家伙给彻底解决,省得一天到晚都在姑娘面前晃。没想到啊没想到,主子竟然会败得那么惨烈!

    “也谈不上保护,不过是让牧凉那边的人多看顾着些罢了。”黎烬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真要细究起来,徐恪的实力可不见得比你家主子差呢。他能以一届白身在天机大陆上打拼到如今的偌大身家,靠的可不是他那张好看的脸或者什么丞相公子的身份!那个家伙的城府深着呢,也就是他懒得跟你计较,不然的话,以你对他的态度,早不知该没命多少回了,你以后也该多注意着些才是。”以前徐恪跟他们的交集不大,他也就没太在意青葛的言行如何。可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连玄意都对他上了心,想来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碰上,青葛这嘴上再没有个把门的可不行。

    吐了吐舌头,青葛乖乖地点头应下,却又无论如何都遏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硬生生憋了半晌,他直把整张脸都给憋红了,还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为什么你会说以后呢?难不成,徐恪之后都会跟我们一起行动了吗?”他还以为这一趟就算是结束了呢,压根儿没想过那个人回了国还会再转过头来。

    “差不多吧。”黎烬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面色却是并没有如青葛想象中的那么难看:“他这次去牧凉,实际上就是在帮我们的忙。看在这个天大的人情上,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这是玄意的意思,却希望借着他的名头来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在表明他们两个是一家的立场了。所以,哪怕他再不热衷于做这样的事,却还是得高高兴兴地揽下这活儿。说来也是自己一时大意了,因着太害怕玄意生气,居然没意识到这纯粹是她设下的一个陷阱。没跟她讨到好处不说,还直接输了个条件给她。不过,只要徐恪没有占到便宜,他们两个人之间,却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的,自己的未婚妻自己宠。再说了,就算徐恪知道了他在暗中派人保护,应该也不见得会有多高兴的,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些小期待了,这一回吃的暗亏似乎还挺值。

    全然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盘算了一会儿还突然高兴起来了,青葛纳闷地挠了挠脑袋,最终决定放弃再掺和这几个人的事。也是,主子自己都不急呢,他这么个随从跟着瞎蹦跶啥,出力不讨好的,还不如少费点心,跟着陈亮大哥多在军中操练一番呢。

    “对了,灵渠那边朱颜可有消息传过来?”不等他瞎琢磨出个什么名堂,黎烬已是转换了话题:“算起来,我们上次问的那件事也该有着落了。”

    “还没有呢,不过……”青葛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就听到窗边响起了熟悉的“咕咕”声,他双眼猛地一亮,径直走过去就把那只不起眼的信鸽给放了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只灰色的鸽子可是朱颜姐姐专门**的呢。”说着,他伸手就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回身就直接递给了黎烬。

    将那小小的一张信笺展开,又自怀中取出一瓶特制药水涂抹了一遍,黎烬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清俊的容颜之上就露出了胜券在握的了然:“果然不出所料啊。”他就说,那个李解哪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至于这人到底在暗中打着什么算盘,恐怕还得要玄意看了再说了。

    “依照叶疏狂所说,这个李解就是借着手上的伤顺势退出叶家阵营的了。”和黎烬所想一致,宁玄意只扫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心里大致就有了结论:“他官居安远伯,哪怕之后再不征战,他的地位也不会受到半分影响,虽说不是光耀满门,但想要安稳富贵地度过下半辈子总是没问题了。单这一点而言,他也不该颓丧到那种地步的。”

    和一般想要自己闯出名头的贵胄子弟不同,李解是贫苦百姓出身,像他这样的身份,能以军功搏得一个爵位已是万中无一,想要更进一步,却是难如登天,只怕再多打几场胜仗都不见得能行了。他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局限性,所以,不能再上战场对他来说不会致命,反倒是个急流勇退的好机会。再来,她如果所记不错的话……

    “李解是会用左手刀的。”宁玄意回忆着旧时的场景,一双凤眸虚眯而起,隐隐有着宝剑藏锋的冰冷锐利:“当年,他还在叶疏狂手下做副将的时候,曾经跟我有过一场很短暂的切磋。当时他被我逼得落尽下风,情急之下用左手回了一招,在我的印象里,他左手的力道似乎比右手还要更强悍一些。”不过那都是一晃而过的事情,切磋完了谈笑几句也就抛开了,她根本没有多加在意。要不是这回从雍都传出了萧隐意图要启用李解的消息,她恐怕都不会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左手比右手的力道要强?”黎烬品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倒是第一时间就摸到了一点门路:“莫非他是个左撇子?在军中那么多年却一直都藏而不露,只用右手示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的用心可就更深了。

    “常年在军中行走之人多半都有自己隐藏的杀招,他一开始的做法却也不可厚非。”宁玄意沉吟着道:“不过联系他那次鲁莽的冲锋陷阵,再加上后来的所作所为,就怎么看都很刻意了。而且,”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抬头看向黎烬,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神色:“我依稀记得,他和齐佑似乎是同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合作

    还没等宁玄意把李解的事给理出一个头绪来,天狼城的主人倒是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上门来了。

    还是上一次的那个雅间,还是两个人隔桌而坐,苍彧看向面前女子的目光却是和上次大相径庭了。若说先时他对这个南诏的护国公主还颇有些不太在意的话,经过这段时间,他大概是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自信和笃定了。

    虽然就他所知的,宁玄意不过是提供了一点情报,助他揭露了苍冥的真面目而已。可实际情况是,自从她来了天狼城以后,他就没有一天消停过。尽管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有关,但光是这样,就足以令苍彧觉得这个女人邪门得很了。更别说她还老是给他一种意外的熟悉感,仿佛一见如故似的,让他不由自主地就会去相信或者服从。所以,即便面上平静如水,可他心里却着实是翻腾已久,只想尽快把来意说明,好让自己可以再也不用看见她。

    “狼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宁玄意抬手给他倒了杯茶,神色悠然地好像真的只是在跟一个朋友闲聊:“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以为狼主已经把我这号人给忘了呢。”

    “金沙城一事,本君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苍冥所为。”不想再跟她兜什么圈子,苍冥相当地果断和直接:“他在被押解前往牧凉的路上就自杀了,他用的那一剂禁药也已经被再度销毁。不知公主殿下对这个处理结果可还满意?”

    “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宁玄意勾了勾唇,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杀的是狼主你的胞弟,无辜惨死的是大雍的百姓,这于我南诏何干呢。”眼看着苍彧的脸色因着这话而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她顿了顿,随即便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本宫早就说过,我来,只是为了跟贪狼联手,去分大雍一杯羹而已。至于朔风王爷之事,那不过是顺手扯出来的,为的也只是让狼主再无后顾之忧,想必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这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么多吧?”

    “这么说来,本君还得谢谢公主你的用心良苦了?”不留情面地嗤笑出声,苍彧沉声道:“说吧,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打算怎么做,又要我贪狼如何配合?大雍可是块硬骨头,不是你区区一个南诏想啃就能随便咬上几口的。”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再攀扯出跟云千雪的约定来搪塞宁玄意也没什么意思了。毕竟,前者都已经入土了,要不然,之前他也不会那么爽快地就应下牧凉的合围计划。接触了这么两回,他好歹也知道这个宁玄意不是什么善茬了,如果不干脆答应着,鬼知道她之后会不会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那既然目标一致,箭头都直指大雍,那联手合作也未尝不可,至于以后要不要撕破脸什么的,那可是谁都说不准的啊。

    “我们当然不会贸然行事了。”宁玄意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继续慢条斯理地抛着重要情报:“本宫得到可靠消息,据说大雍不日就将起兵攻打牧凉。一旦这两方的战事一起,如今的局面会变成什么样,狼主应该会比我看得更清楚吧?”

    萧隐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打牧凉的主意?苍彧皱了皱眉,怎么听都觉得难以置信:“虽说大雍名义上是天机大陆如今的第一强国,可对上综合实力一直很强悍的牧凉,也不见得会有太多的胜算。更何况,”哪怕是时隔那么久,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苍彧还是会忍不住地有点儿揪心:“更何况,云千雪和云家军都已经不在了,单凭现在的大雍,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败还真是不好说。”

    倒不是他存心要贬低萧隐,只是在天机大陆半数人的认知里,大雍的江山多半都是靠着云千雪和她麾下那支无往不利的破阵军打下来的。这一个人和这一支队伍,基本就等同于大雍军事力量的精神符号了,他们在或不在,对于其他国家军队的士气有着十分深重的影响。而打仗这种事,本身很多时候就是显而易见的心理游戏,稍有差池,都会满盘皆输,就不用说牧凉的实力本来就不弱了。这一场的胜负,在他看来,那根本就是五五之分。萧隐大概是在云千雪死了以后得了失心疯了,否则,断不可能放着国内受到战事损伤的百姓不去抚恤,却单单挑在这个时候去开疆扩土的。

    这么一想,他又忍不住跟宁玄意确认:“你这个消息来源当真靠得住?就算萧隐再蠢,也不至于会干出这么不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来吧?”自古以来,打仗都是最劳民伤财的事情了,大雍可不是闷声发财的南诏,以他们的程度,恐怕还禁不起这么多番的大动干戈。

    “消息来源恕本宫不能告知,不过绝对值得信任就是了。”宁玄意看出他的顾虑,当下就温言补充了几句:“再者,这一次我南诏可没有打算作壁上观,如果故意设局阴你们贪狼一把,这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倒也是。苍彧对此深以为然。也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各种先天条件摆在那儿,他贪狼相比其他两国来说,的确是没有什么油水,南诏动了他意义也不大。更何况,在那样的局势之下,他下去掺和一旦被发现那就必然会被大雍或者牧凉吞掉,压根就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南诏出面。宁玄意千辛万苦折腾这么久,总不至于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如果从这个方面上来说,眼前之人还是可以相信的。

    “好吧,那本君姑且信你一回。”仔细盘算稳妥,苍彧定了定心神,又接着问道:“那我们这个浑水摸鱼的时间点,估摸着定在什么时候才合适呢?”

    “这个嘛……”宁玄意的嘴角扯出一抹略带了几分神秘的清浅笑意:“那就得看牧凉准备什么时候出兵攻打贪狼了。”

第一百六十章 牧凉局势

    不管天狼城和雍都的情况怎样,徐恪一路快马加鞭,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回到了牧凉的都城长丰。而拜他那张过于明显的脸孔所赐,他回府还没有超过半天的时间,整个长丰城都知道曾经的牧凉第一公子回来了。一时间,几乎牧凉所有权贵的目光都开始聚焦在丞相府上,更有甚者,还明目张胆地派出家丁仆佣上门送礼顺便打听,直把相府之人搞得一头雾水,片刻都不得安生。

    “自从我这丞相大权旁落之后,府上可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相府的小书房里,一身青衣的牧凉丞相徐泽抚着自己长长的一把胡须,细细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一张清瘦的面庞之上就露出了点点笑意:“你这一趟回来可真是半点儿都不遮掩,这么高调张扬的,怕是明儿个一早陛下就该下旨传你入宫了。”

    “我又不是什么外逃的通缉犯,回自己家一趟难道还见不得人么?”耸了耸肩,徐恪丝毫都没有把这样的场面给放在眼里:“入宫就入宫吧,我见国君的次数也不少了,不差这么一遭。”严格说起来,牧凉的当今圣上还是他父亲的学生,就连他自己,当年也曾入宫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伴读。他们两个,算是一起长大的小兄弟,一度感情还相当不错,不过那也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

    徐泽摇了摇头,像是对儿子的漫不经心有些担忧:“如今的陛下可不是你当初所熟悉的那一个了。久居帝位,人心易变,你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才行啊。”

    “伴君如伴虎,这一句我还是知道的,肯定会保住自己的脑袋活着回来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恪依旧是没几分正形的样子:“与其担心国君那边,我倒是更加好奇,父亲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突然回来的目的的?”毕竟当年这个老头子督促他离开的时候就说过,牧凉已经不是块净土了,能抽身而退就绝不要再回来。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居然也没被他老爹给训斥,未免也太神奇了一些。

    轻笑一声,徐泽一甩袍袖,也跟着端起了茶杯,那同样的动作落在徐恪身上是风流不羁,落到他身上就只剩了洒脱写意,看着就是一副高人做派:“我为什么要问呢?就像你自己说的,回家一趟而已,天经地义,权当是你这个做儿子的挂念我这个老爹了,又有什么目的可言啊。”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啊,难怪给人排挤到角落里都不在乎了。”徐恪看着自家老爹,只觉得有些好笑:“好像我离开以后宫中就没有消停过吧,那个女人和她爹还在一个劲儿地折腾么?”

    “堂堂牧凉的君后和国丈啊,这个身份不好好利用起来那还是安府一贯的作风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徐泽的表情也很无奈:“这几年来,安后把陛下拢得死死的,连朝堂大事都由她一手经办,就更别说她在宫中替陛下搜罗的无数美人了。现在陛下整日流连后宫,与众位妃嫔戏耍玩闹,一月之中,连我能见到他的次数都相当有限,实在是荒唐的厉害了。”

    “那照这么说的话,现在前朝后宫不是都被安悦儿一手掌控了?”徐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这情况比你在信里跟我说的要更严重啊。平宁王府上还握着兵权呢,再加上有那么个厉害的女儿乾纲独断,这整个牧凉不都成了他们安家的天下了?”林祺风这个国君当得也太窝囊了一点儿吧?在他印象中,这个人应该没有这么贪花好色才对,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你会回来啊。”把玩着还带些温热的茶杯,徐泽表示自己很无辜:“都一大半年纪了,我总不能在信里还跟你诸多抱怨诉苦,让你这个小辈在外面还要替我分心劳神吧?再说了,”他抿了口已经开始变凉的茶水,眼神就飘得远了:“如今的牧凉早就不足以令我挂怀了,很多事情我也就是看看,弹劾抗议之类的,我压根儿不掺和。安天河那个老东西想怎么蹦跶就蹦跶着吧,我是不会管的。”或者说,他纵然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了。

    要不是牧凉这块土地上埋葬着他徐家历代的忠良,埋葬着他此生的挚爱,他应该很早之前就离开了。当初铁了心要赶徐恪走,与其说是不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跟着他一起沦落,还不如说是想要看着自己血脉的延续可以获得不一样的自由。这大概算是一种另类的逃避方式,也是他的一点小自私。毕竟那时候,为了斩断徐恪和牧凉的任何联系,他连半分支持和帮助都没有给过他。好在这个儿子是个争气的,不仅很快就在大陆上站稳了脚跟,所取得的成就更是远超他最初的想象。有子如此,就算是让他马上去死,他也再没有遗憾了。

    “你要真不想管还会在信里跟我说那么多?”对于徐泽的口是心非,徐恪是从小就领教过了,所以现在听了也只是回以了然一笑:“对了,上次去天狼城的使团回来之后,安家父女到底是什么反应啊?为什么还能说服国君不出兵讨伐贪狼的?”抚远侯乔林可是安天河麾下最得力的一个,他的死对于后者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损失了,林祺风若要出兵,安家应该举双手赞同才对,怎么突然还反过来拦阻了。这可是他至今都没能想通的一点了。

    “听你这口气,乔林的死还跟你有关?”讶异地挑了挑眉,徐泽见儿子点头应下,当下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手伸得可够长的,安天河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的心腹爱将会折在你手里,恐怕到现在还一心记恨着贪狼族的人呢。”

    “安天河记恨?”徐恪转了转眼珠,倒是瞬间就回过了味儿来:“这么说的话,出面阻止的人不是安天河,而是安悦儿了?”那个女人,这又是打算做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国之母

    “你应该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关注过牧凉的状况了吧。”徐泽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眼底的神色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灰暗:“陛下突发奇想,要在碧水湖中造一座瀛洲仙岛出来。现在安天河正负责此事,整个工程从上到下都是他们的人,这其中的盈利不可胜数,足以让平宁王府大赚上一笔。而一旦要开战,无论战事大小,所有的钱财物料都必须要为军队让步,安后素来精明,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要到手的银子就这么白白飞走呢?所以,即使安天河目光短浅,她也一定会及时提醒。毕竟,他们的志向可不在扩张版图上啊。”

    “瀛洲仙岛?”徐恪被林祺风的这一构想弄得哭笑不得:“他这是打算干什么,一国之主当够了,准备羽化成仙?”

    眼下天机大陆可是风声日紧,没有了云氏一族支撑的大雍不再固若金汤,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只要一有合适的时机必然会开始捉对厮杀。因此,不管是南诏还是贪狼,差不多都在忙着肃清自己的内政,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战局做准备。可他们牧凉倒好,占着最中庸的地位却既不进攻也不防守,自顾自地关起门来歌舞升平。这不是摆明了要干等着外面的人兵临城下么。

    “我也觉得很荒唐,不过平宁王府如今在朝中基本是一手遮天,并没有谁能真正提出反对的意见。”徐泽一谈到这一茬,眉宇间就现出了一道深深的折痕:“臣僚们要么趋炎附势,要么闭口不言,还有少部分言辞激烈以示抗议的,不是被赐死就是被贬谪。一夕之间,朝堂中人都噤若寒蝉,只能任由安后和安天河肆意妄为了。”

    徐恪啧了一声,实在很难想象曾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宽和少年会有如此罔顾谏言、残害忠良的手段:“那父亲你属于哪一类呢?我怎么觉着你一直都在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说来惭愧,你爹我空有帝师之名,实则早在旬月之前就被自己的学生幽闭在相府之中思过了。”徐泽的叹息越见沉重:“我自身难保,连自己的门生也护不住,除了龟缩在府中打探些消息,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了。”

    徐恪:“……”搞了半天这还是个代罪之身。他就说他老爹怎么能这么定心地在家里呆着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不过相较其他人的下场而言,林祺风似乎是对自家老爹手下留情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兆头。

    “总之你如今得万事小心,在长丰城里,或许我能做的事都不见得比你多。”盖棺定论完毕,徐泽拂了拂衣摆就站起了身:“好了,也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我们父子俩很多年没有见,也该好好吃顿饭了,其余烦心的事就暂且搁置一旁吧。”

    “好。”徐恪欣然应允,起身跟着就出了书房,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偏厅,相府的管家就一脸惶急地跑了过来:“老爷、公子,宫中内侍前来传旨,要让公子即刻入宫面圣呢!”

    等到徐恪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的时候,才隐隐有了一丝当年的熟悉感。那时候,他才是个将将十岁的小少年,每天一早就进宫陪同当年还是太子的林祺风去书房上课。上到策论,下到骑射,文韬武略,几乎无所不包。林祺风的资质其实并不高,文才武功皆是习得平平,不过他个性很好,脾气温和的同时也很肯下苦功,不像是自己,仗着天资好就各种摸鱼偷懒,不知道被父亲教训过多少回。而那时候的安悦儿,因着平宁王府小郡主的身份,也多出入宫廷陪伴公主。宫中聚会繁多,他们彼此年纪相仿,碰到一块儿玩耍的时候就更多了。所以,他们几个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儿时同伴,只是后来,大家的选择不同,各自的路也就渐行渐远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他重回这深宫内院,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世事难料这四个字,还真是形容的无比确切了。

    “公子,已经到地方了,奴才就先告退了。”内侍的声音低低响起,将徐恪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惊醒出来。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隐蔽的偏殿之中,窗外就是御花园,而此刻的时辰已然不早,纵然外面处处点着宫灯,放眼望去,也还是黑黢黢的一片。这般场景,怎么看都不会是林祺风要召见自己。徐恪挑了挑眉,也不去管那已经跑得不见人影的领路内侍,只是抱着双臂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既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给他耍手段,那他就姑且看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吧。虽说他并无官职在身,也只是孤身一人进来的,但若是因为这样就想对他不利,那也未免把他想得过于简单了一些。毕竟,他可是答应了玄意要平安回去的,又怎么可能会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就出局呢。

    “多年不见,牧凉的第一公子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一点昏黄的光亮在不远处徐徐地飘过来,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也随之响起,并很快就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现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身着一袭紫金色的凤袍,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更是挽成了繁复的云鬓,露出一副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她其实算不上是一眼惊艳的绝世大美人,可胜在肤白似雪,五官挺括,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有如弯月,再配上那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和嘴角的那两个梨涡,令人一看之下就生出一股沁凉的甜意来。仿佛这个女子就是世间最灵秀的仙子,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你如沐春风。她的美,柔善而不带丝毫的攻击力,只是看着就很舒服。眼下她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裙裾,打着一个绮罗灯笼缓步走近,就更像是在黑暗中潜行的精灵,有着一种奇特而诡异的美感。

    “徐恪,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女子轻启朱唇,语意轻巧,一双秀丽的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个男人。准确地说,他现在的风采要比当年更胜了。不管是越来越华丽的眉眼还是更加成熟积淀的气质,都远非当年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可以相比的了。

    “我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骗人。”唇角微勾,徐恪的笑容在这一刻显得很有几分邪气:“安悦儿,或者我现在该称呼你一声君后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往情愫

    “君后?”牧凉当今的一国之母闻言,面上的笑容却是瞬间就冷了下来:“呵,这个位置可不是我想要的。”

    “那难道是谁逼你的不成?”徐恪懒得再看她,转头将就目光投向了窗外:“眼看着宫门都快要下钥了,你还敢在这个时候假装圣旨将我召进宫来,看来平宁王府如今的权柄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冷哼一声,安悦儿的语气满是不屑:“区区一个平宁王府算什么!要是没有本宫,如今的安天河又何来这般至高无上的地位!”

    直呼其名啊,看样子这父女俩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不可破呢。徐恪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声调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我只想知道,你这会儿诓我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家那一亩三分地现在可是连平宁王府都比不上了,你总不至于还打一个破落相府的主意吧?”

    “我如果真要对相府做什么,也不至于会让林祺风把你父亲给幽禁在府中了。”双目牢牢锁定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安悦儿的嗓音透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小意:“就算他在家中有些憋闷,可好歹不用夹在复杂的朝局之中左右为难总是真的。我没有对他不利,更不会做出伤害你家人的事情。恪哥哥,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被这个多年没有听到过的称呼激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徐恪简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冷嘶出声。这还是安悦儿小时候对他的称呼了,他从来不喜欢,可她却觉着好玩似的非要追着喊。他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而在他看来,称呼也不过是个代号,时间一长也就没心情纠正随她去了。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她居然还能记得,真的是要肉麻死他不偿命啊。

    竭力维持着自己风流不羁的浪荡子形象,徐恪半倚着窗,连头都不想回:“照你这个意思,我还得谢谢你了?哈,我只能说安后的手笔果然是不一般,对别人示好的方法都这么别出心裁。我们相府还真是无福消受呢。”

    “无福消受……”低声呢喃着那四个字,安悦儿凝望着他的眼神不由地更加痴迷:“当年我鼓足勇气对你表白心意,你也是用这四个字回绝我的。恪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还是这么伤人呢?”

    她比徐恪和林祺风都要小上两岁,当时除了给公主伴读,多半时间都是跟着这两个大哥哥一起玩的。那时候的徐恪就已经极为抢眼了,虽然调皮捣蛋到经常会被各门课的先生责罚,但他文能出口成章,武能百步穿杨,既能倒腾各种新鲜玩意儿,又是把人照顾得井井有条。再加上他那出色的令人移不开眼的外表,小小的她在见过几面之后一颗心就迅速地沦陷了。

    牧凉的女子成婚都很早,而她贵为王府郡主,亲事更是在刚出生不久就被定下了,她注定是要嫁给林祺风当太子妃的。原先她并不在意这些,想着以后太子登基她就能顺利成为牧凉最高贵的君后,她心里其实还挺骄傲的。只是,再大的虚荣心在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徐恪之后都化作了泡影。因为他和牧凉所有的少年都不一样,不一样到让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就开始追随。她越来越想每天都能见到他、待在他身边,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不是以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妹妹的身份,而是要真正成为他的心上人。

    从小被无数称赞环绕的她不明白什么叫拒绝,也从不觉得有谁会舍得推开自己。于是,在某一天的午后,等林祺风被徐相喊去例行单独辅导的时候,她坐在御花园偏殿的廊下,看着和自己并肩的百无聊赖的少年,一直藏在心头的少女情怀就情不自禁地吐露而出。她以为,徐恪或许会惊讶、会意外,可至少会是喜悦和高兴的,他一定会接受,然后他们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目前的状况。毕竟,他们都还小,林祺风对自己也不见得有多青睐,直接把结亲的人选换一个也就算了。

    然而,她设想了千百种局面,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个始终被她挂在心头的人会第一时间就抗拒这件事情。徐恪当时几乎是面露惊恐地跳了起来,而且一下子就跟她离得远远的,仿佛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安悦儿你是不是疯了?你跟太子是有婚约在身的,这种话被人听到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我不在乎!只要你能跟我在一起就好!”她至今都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固执和倔强:“我只想要嫁给你!我不要当什么太子妃!恪哥哥,只要你肯娶我,我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平宁郡主!”他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她表示的决心而变得好看一点,相反,少年通身的气息都在一瞬间由慵懒变成了十足的凌厉,和平时的他迥然不同,看着竟然无端的有些骇人:“你不在乎我在乎。你是金尊玉贵的人物,生来就注定会嫁入皇家,我们相府不过一介清贫门第,恐怕无福消受你这份厚爱。还请郡主你务必谨言慎行!”

    “恪哥哥……”她不懂他忽然的疾言厉色是因何而来,但她还是被这几句给说得落了泪:“我……我可以去跟父王说,我要解除婚约,我不要嫁给林祺风……所有的问题,我都会去自己解决,只是……只是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推开我好不好?”如果只是因为身份的话,她可以清除这些障碍的,父王那么宠爱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可惜,他除了警告她不要乱来以外,根本就是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一天的阳光那么明媚,可他的背影那么冰冷决绝,成为了她往后人生里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

    而现在,她要亲手把这个噩梦给终结掉。为此,她甚至不惜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林祺风,然后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有一丁点失败的可能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挑明

    “你我过去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而今就更加不会是了。”听着她语气中的黯然,再想起当年那个青涩莽撞的午后,徐恪就忍不住有点头疼。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傲气的混小子,万事都看在眼中,却也万事都不上心。少年当然也怀春,只是安悦儿这种娇生惯养的王室贵女,从来就不是他心仪的类型。他不喜欢娇滴滴围着自己打转的,也不喜欢嘴甜心苦、一转身就满腹心机和谎言的,但凡沾染上一丝,哪怕对方再美如天仙,也只能让他倒足了胃口,而好巧不巧,安悦儿就刚好把这些都给占了个十足。所以,虽然他面上待她还一直都挺过得去的,可内心深处实则就只有排斥。他从未动过想和她产生任何联系的念头,冷不防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告白,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丫头疯了。因此,没有及时跟她说明,也没有把问题剖析清楚,在当时的情境之下,他只是选择了自以为正确的法子去避开,却压根没想过一个女孩子在受到如此冷待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如今想来,倒还是自己错的更甚一点,要是那时就能把话说开并且圆满解决,或许他就不用在这个时间点还要站在这里尴尬了。少年时期的遗留问题啊,居然能残存至今,不得不说安悦儿的执念也是相当之深了。

    这么一想,他就干脆转过了身来,望着对面女子的眼眸认真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我不接受你都不是出于身份地位的原因,更多的,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就算你再耗尽心力,那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到头来,除了感动你自己以外,什么都得不到。”

    “你不喜欢我?”安悦儿重复着这一句话,连嗓音都莫名地变得尖锐了起来:“那你喜欢谁?徐恪,我跟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女子会跟你有如此亲近的关系么?!”

    “怎么,我告诉了你,然后你就派人去杀了她么?”徐恪看着那张在瞬间就狰狞起来的脸孔,心里满满的都是说不清的无力感:“安悦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过去,彼此都有落自己的生活,你不该再纠缠于那些无望的过往不放的。”说着,他朝着她走近了几步,看着她那彰显身份的华贵打扮,语调就恢复了早先的散漫:“你现在已然贵为君后,而且权势滔天,几乎是拥有了令世间女子都羡慕的一切,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一听这话,安悦儿却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生命对我来说就全无意义了。恪哥哥,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走到今天都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已啊!”

    “所以你今天背着陛下召我进来,为的就是当面跟我说这一番话么?”不想再跟这个说不通的女人胡搅蛮缠下去,徐恪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了:“我反正言尽于此,你若还要一意孤行,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只告诉你一句,不管你想再胡闹些什么,都不要妄图对我耍阴谋诡计。我不是当年的徐恪了,也不会让任何人操控我的人生。”

    “是么?”听着他语气里分明的警告意味,安悦儿冷笑一声,刚才还带着点哀伤的表情却是霎时间就只剩下了森寒:“那我们就走着瞧吧,只要你还在长丰一天,我就一定会让你向我臣服的!”

    “那就各凭本事好了。”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徐恪走到一半,却好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当即脚下就停了一停:“对了,宫里的那些媚香效用一般,味道重还俗气,很容易被发现的。你下次要想再对别人用这种东西,建议你还是换一些更高级的比较好。”说完,他也不顾安悦儿骤然剧变的面色,步伐轻快地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幸好他走南闯北的时候见识过不少同类的手段,再加上临行之前宁玄意还特意交给了他一个可解百毒的小药囊,不然的话,这牧凉皇室最顶级的蚀骨香他还真未必扛得住。要说安悦儿这女人也真是狠,居然会不惜名声地在自己身上洒上这种香粉,然后故意跟他说话拖时间来等药效发挥作用。要不是他真的对她毫无想法,且走近的时候恰巧闻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恐怕这下不中招也不行了。虽说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守身如玉的说法,但被不喜欢的女子强迫总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更别提安悦儿肯定还有后招在那儿等着。他可不想明天一早被人发现躺在君后的寝殿里,那他到时候只怕就得沦落为一个毫无尊严的面首了。这笔买卖划不来,还是走为上策。

    然而规划得再好也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徐恪才从偏殿走出来没多远就发现已经到了下钥的时间了。既然今天的这一出是安悦儿布置的,那他就算再跑去宫门口表明身份也没有用了。好在他对宫中也算熟悉,两下一盘算,就决定先去林祺风的寝宫走一趟。反正自己是被他的枕边人给骗进来的,他倒要看看,那个曾经的敦厚太子如今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身形快如闪电一般地在宫闱间穿梭,徐恪仗着身法的飘忽和对地形的熟悉,轻轻松松地就绕过了几波巡逻的侍卫队。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已经出现在了牧凉国君所居的延年殿外,只是刚刚才站稳,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阵阵女子的娇笑声,和低靡的丝竹之音混合在一起,于安静的宫苑里显出一种别样的喧嚣来,令得他不由自主地就挑高了眉头。

    并不知道殿外来了故人,此时身处殿内的林祺风正左拥右抱,一边享受着美人递到嘴边的食物,一边半眯着双眼看着下首正续续弹着琵琶的乐伶,一张还算端正的面容之上就流露出了十分的满意之色。至于自己的君后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他却是半点儿都不知情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牧凉国君

    “陛下,听说丞相府离家出走的那位公子回长丰了呢。”坐在他左手边的红衣女子小心地把一块鱼肉上的鱼刺一一剔除,顺便就聊起了今天晚间在宫中引起极大轰动的那个消息:“宫中议论纷纷,都在传他仪表瑰杰、文武双全,乃是当年牧凉出了名的第一公子。臣妾久居内宅,竟是从未得见,不知这传言究竟是真还是假呀?”

    牧凉的第一公子……林祺风眼眸微动,面部表情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自然是真的,否则他又怎么会成为朕唯一的伴读呢?”

    “听闻当年长丰城中无数大家闺秀都将其视为梦中情人,可他既不出仕也不从军,反而没过多久便离家出走了。”坐在右边的黄衣女子显然也对这桩稀奇事很感兴趣,趁着这会儿话赶话的,打听起来也是毫无压力:“陛下可知这中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摆了摆手,林祺风倒并没有特别忌讳的意思:“徐恪生性散漫,为人跳脱,和一贯中正耿介的徐相完全是两种人。让他入朝为官,恐怕比杀了他还更加要命,父子俩因此而有所冲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父皇当年有意要将皇妹许配给徐恪,那小子一听风声就恨不得退避三舍,连徐相百般劝阻都是无用。最终,为了竭力不让这桩尚在酝酿中的婚事成型,徐恪干脆就直接跑路了。此后那么多年,他都再没有回过牧凉一次,别说他父皇母后拿他全无办法,就连徐相本人都被气了个半死。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放眼天机大陆,估计也就只有徐恪一个人做得出来了。

    “那他这个时候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一边将处理好的鱼肉讨好地喂给林祺风,一边继续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红衣女子的语气里满是兴味:“不是说徐恪如今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了嘛,难不成现在是想要衣锦还乡,让徐相看看自己的能耐?”

    “妹妹这话可说得太傻了。”黄衣女子刹时就捂着自己的嘴笑开了:“都说士农工商,商人可是再低贱不过的了,仅仅只是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徐相看到他自甘下贱,怕是生气都来不及呢,又哪里会老怀欣慰!就更别提什么衣锦还乡了,现在的长丰城里啊,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胄都在等着看相府的笑话呢!”

    自己一时不查被挑了个错处,红衣女子又岂会甘心在林祺风跟前丢了面子,当下涂得艳红的小嘴一撇,就接话道:“那也只是针对普通百姓的区分吧?徐恪本就是相府的公子,身份摆在那儿,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再加上他现在不涉朝局纠纷还坐拥着万贯家财,真正是个富贵闲人,依妹妹看啊,只怕是盯着他想伺机嫁入相府的贵女会更多呢!”说着,她就扯着林祺风的袖子撒起了娇:“陛下,臣妾娘家还有个嫡妹,最是美貌贤惠、温柔大方的。不如请陛下保个媒,将臣妾的妹妹赐婚给徐恪好不好?这样一来,咱们也算是自家人了,亲上加亲,难道不好么?”

    “赐婚?”林祺风丝毫没想起这一茬,冷不防被一言惊醒,还真好整以暇地琢磨了起来。就他个人而言,徐恪的身份是贵还是贱,那半点儿都不重要。不过传说中徐恪那富可敌国的实力他的确是盘算已久了,如果能借由一桩亲事而将他绑在牧凉不离开,那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他想起当年这家伙就敢逃婚的性子,一时之间尚有点下不了决心。毕竟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他可不认为现在的徐恪会比那时候更卖谁的面子。

    “娴妃妹妹这要求可有点自私啊。”黄衣女子不甘示弱,一听她连这主意都想得出来,当即就紧跟着开了口:“若说得体能干的姊妹,谁家还没有几个了?相府的门第那么高,兼之徐公子也是人才了得,哪是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可以嫁过去的!”说着,她转头望着仍在出神的林祺风,一双含情美目温柔地都快能滴出水来了:“依臣妾之见,还是让君后来安排人选吧。娘娘终究是一国之母,为自己的臣民操心婚事也是分所应当,不知陛下以为如何呢?”

    让安悦儿来给徐恪选媳妇?林祺风浓眉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嗯,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让朕先仔细想想,明日……”

    “这么多年没见陛下,不曾料到这一见面就让我听到你正在为我的亲事操心啊。”林祺风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散漫无比的男声就从殿外幽幽地传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清晰,骇得殿中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继而扭头朝向了门口:“谁?!是谁在延年殿外喧哗?!”

    厚重的朱漆雕花门随着质问之声被缓缓地推开,随后,一个高挑的男子就提步走进了大殿之中。他一身藏青色的便服,衬得整个人身形如松,一头墨发用一个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了那一张连女子都比之不及的华美面容。此时他唇畔含笑,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以一种极其慵懒的态势斜睨着殿中之人,看起来竟是魅惑天成,勾魂摄魄:“陛下,恕我直言,背着当事人谈论他的结亲人选似乎不是很妥。既然我都来了,你不妨亲自过问一下我的意见?”

    “徐……徐恪?”没有注意到身边两个妃子已然失魂的眼神,林祺风愣愣地看着来人,一时间只觉得满满的不可思议:“你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他是有召见这个人的打算,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眼下宫门都早就关闭了,这个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都没有人来通报一声呢?

    “也不是我想挑在这个时候入宫的。”耸了耸肩,徐恪表示自己也很无辜:“另外,顺便说一声,你寝宫外的防卫真的很弱。”他都在外面听了那么许久了,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如果他是刺客,牧凉的国君陛下死上几回都够了,当真是省心又省力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故人重逢

    因着徐恪的到来,整座延年殿都在这个时候变得鸦雀无声,是以,他这两句话就显得格外响亮和清楚。林祺风面上一热,霎时就有些羞恼,一挥袖甩开仍旧黏在自己身上的两女就径直站起了身:“你们都给朕滚下去!”

    “是。”被国君这一声怒斥给震回了心神,殿中众人连忙颤声应下,忙不迭地整理好自己,鱼贯着就一溜烟地退了出去。虽说林祺风平素的脾气还是挺好的,但一发起狠来,要杀人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他们刚刚算是亲耳听见了相府公子对陛下的嘲讽,这已经是相当的不敬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赶紧从这里消失比较好。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望着那张比少年时期更加出色抢眼的脸孔,林祺风略显浑浊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怅惘和追忆,不过那也只是一瞬之间的情绪而已。此时此刻,他的关注点依然集中在徐恪方才的那两句话上:“你不是才回府没多久么,这么快跑宫里做什么?”

    同样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个男子,徐恪心中所感慨的,居然是时光不再。也不知道林祺风这几年来是怎么过的,以往那个清瘦端方的少年在他身上连一星半点儿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身形略显臃肿、常年沉浸在酒色之中以至于整张脸都透出青白之色、眼神格外虚浮的油腻男人形象。如果不是那个轮廓还残存着几分熟悉感,他恐怕都要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安悦儿把真正的牧凉国君给换掉了。

    “你以为我想吗?”叹了口气,徐恪一屁股就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你的君后假传圣旨,召我进来的,我可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安悦儿?”蹙了蹙眉头,林祺风却没有多少过激的反应:“她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听说你回来了,会有这样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当年安悦儿尚未嫁给他之时就跟他挑明了,他也亲自跟徐恪承认过。这对于别人来说有悖伦常的心思,在他这里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什么?!”徐恪仿佛看怪物一样地望向他:“我说陛下,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出问题了?!现在是有人假借你的名义指手画脚啊,这是僭越、是以下犯上、是心怀不轨啊!你都没有什么想法的么?!”还说什么情理之中,请问这是有关情理的事情么?!而且,他贵为一国之主,对于自己的发妻心里有着别的男子这件事,怎么就能够无动于衷的呢?居然还能够摆出一副理解万岁的模样,害得他简直有种想要把林祺风的脑壳给敲开来看看的冲动。

    “你在担心我?”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应,林祺风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是忽然神情异样地反问了一句。

    “……”徐恪根本就是对他无语了,这算是什么神奇的话题走向?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还要自己来哄着骗着么?

    揉了揉额头,徐恪极力压制住快要暴走的脾气,竭力沉着嗓子冷静道:“陛下,你就没有发现安后一族的势力已经过于庞大了?平宁王府如今虽然看着还老实,可这时间一长,你能保证他们以后也还会这般安稳么?眼下这件事可是现成的把柄,你就不打算好好利用,然后借机敲打他们一番?”他记得林祺风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安天河这个老家伙的,绕开安悦儿不提,或许他能听得进去也说不定。

    “允许安悦儿摄政是我批准的,况且她在政事上也是颇有见地,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我也就不插手过问了。”重新在桌边坐下,林祺风夹了一筷子已经开始变凉的菜,眼神更加复杂了:“当初不是你跟我说的,只有自己的枕边之人才是能够依靠一辈子的么?怎么,如今我按照你说的话做了,你又觉得不对了?”

    啥?徐恪几乎都要被这对奇葩夫妻给气笑了。他当初说那句话的初衷只是想表明自己要娶的人一定得是自己喜欢的、且能奉为知己的,怎么到了林祺风这边就被扭曲成这副德行了?想起自家老爹在提起当今圣上时那一脸难言的神态,徐恪到这会儿才算是有所了悟,当下也只能摆了摆手,表示投降:“行吧,你爱宠着信着就随便你吧。这一次算我多嘴,我以后再不提就是了。”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林祺风的目光始终绕着徐恪在打转。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安静坐了半晌,林祺风莫名地就笑了:“徐恪,你的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爱憎分明,一样的蔑视一切,一样的,有如同烈焰一般的勇气和令人追随的魅力。

    “是么?”徐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倒是没怎么觉得。”如果说以前他还会把牧凉的格局放在眼里,那现在他就是完全地不在乎、彻底地撒开手了。这两者间的差别可不是一点点,他又怎么可能还会跟以前一样?林祺风他们所见的,不过都是表面上的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目光短浅啊。

    “我很好奇,你这一次回来究竟是什么目的。”林祺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继续跟他闲聊着:“老实说,就算没有安悦儿今天的这道假圣旨,明儿一早我也会宣你进来的。以你如今的身份,突然间回到长丰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你也该明白吧?”

    “我的身份?不就是一个你们瞧不上眼的商人么!”嗤笑出声,徐恪毫不客气地把话头给挑明:“又或者说,你们觉得我这些年来游历诸国却从不回牧凉,是干脆已经忘了本,转做他国的细作去了?”

    林祺风听到他这分明不屑的口气,心里一直高悬着的一块大石头就在这个时候稳稳地落了地:“我相信你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他同时也知道徐恪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一趟必然是有原因在的,而他,也的确是想要一探究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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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