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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城门口的骚乱

    “诶,今天这是怎么了,排了好一会儿了,才挪动了这么点儿,我还赶着出城呢!”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扛着一麻袋东西,看着这动静就只剩下了不满:“这一耽搁不要紧,之后赶路来不及要误了宿头就不好了,我可不想大冬天的睡在野地里!”

    “嗐,谁说不是呢!咱们小老百姓出门在外的,可没有什么时候是容易的。”一个面目憨实的老大叔接过话来,字里行间就满是感慨:“看这阵仗闹的,总不会又要打仗了吧?这才太平了没几年,可别再乱起来才好呢。”

    作为边陲之地,所有人对于生活中的丁点儿变动都是格外敏感,可这个话题未免过于沉重,是以,排在稍前头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下意识地就回头安抚了一句:“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呢,我大雍如今可不比当年,谁动手之前不得掂量上几分?”说着,他又冲前方点了点下巴,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态:“不过是官军例行检查而已,仔细一点也没啥坏处,大家伙且放宽心吧。”

    “话虽这么说,可平日里哪用得着费上这么些功夫啊?”一个挎着一篮子鸡蛋的粗壮妇人努了努嘴,忽地神秘兮兮地就压低了嗓音:“依我看啊,多半是城里混进了奸细,官府的人忙着捉拿呢!”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他们看得热闹,自然也就揣测得更加生动了。谁让官府成日里什么都藏着掖着的,不让知道还不让猜不成?

    “大婶,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一直站在一旁听着的一个灰衣少年似乎是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地就想拦上一拦:“这要是被那些官人给听见,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了!”说着,他乌溜溜的一双大眼偷觑了觑不远处的官兵,眉眼间着实透露着无助和可怜。

    “嗐,咱们也就私底下念叨念叨,哪敢让那些人听见呢!”那妇人笑着掩了掩嘴,顺便就瞧了眼那个风尘仆仆的小少年:“小兄弟你也急着出城呢?这么早就来排队了?”倒也不是她有意多嘴,只是队伍里的人虽多,像他这般年纪且长得眉清目秀的还真挑不出来。不过,看这个少年的衣着神态也能知晓,定然不是出自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还当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了,终究还是讨生活的命。

    灰衣少年叹了口气,又伸手扶住了身边的一辆破旧马车:“可不是么,我娘亲得了重病,我和我爹只能带着她来城里找大夫。偏生一连看了几个,大夫们都说靠不住了,让我们自带回家去安置……你说这,唉……”

    “那你们这就回家去了?”头先的那个黑脸汉子闻言就插进话来:“不找个其他地方再看看?我听说啊,城外数十里的一个小庄子上就有个郎中先生,专治疑难杂症的,你们不妨去瞧上一瞧。”

    一边扶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一个妇人,一边坐在车架上慢慢地赶着马车,一个面上带疤的木讷汉子一听这话,立刻就朝灰衣少年看了一眼:“小葛子,这是不是就是你打听到的那位郎中啊?”说着,他又向那黑脸汉子投去感激的一瞥,激动的连粗噶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不瞒你们说,我们正打算去找呢,反正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所以起了个大早还特意花钱雇了车,只没想到会耽搁在这里了……”说完,他望了望前面依旧不怎么挪动的队伍,连神情都灰暗了不少:“要是真赶不及,那也是我们命中合该有这么一劫了。”

    “唉,都是苦命的人啊。”最前面的书生瞧着这不修边幅的爷俩,眉眼间也满是怜悯和唏嘘:“大叔,您到我这儿来吧,我跟您换个位置,好歹也能快上一点儿。”不满归不满,可谁也没那胆子上赶着去催促官军,所以,也只得他们这些人互相多帮衬着一些了。

    “这……这怕是不太好吧……”木讷汉子像是有些局促,握着马鞭的粗糙大手紧了又紧,先看了看自家儿子,又低头瞅了眼身边的女人,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大家都有急事,我们这样,不太妥……”他似乎是不习惯展露太多的表情,那张横亘着一道狰狞伤疤的脸孔微微动容,看起来没有丝毫可怖之处,反倒让人觉得可怜至极。

    “爹,娘亲的身子要紧啊!”灰衣少年催促了一声,又赶忙转过头来对着那书生连连拱手:“多谢这位大哥了!救命之恩,来世必当牛做马以报!”他大概是感激得厉害,想要找出个什么东西来做谢礼。然而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寻不出个像样的东西来,弄得少年窘迫不已,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已然是滴下泪来。

    那书生见状,不由就连连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不值什么的,快不必如此!我前头已经只剩两三个人了,小兄弟,你快让你爹把马车赶过来吧!”说着,他往边上踏了一步,正欲让少年站过来,却冷不防听见一阵马蹄之声疾如雨点,以一种极其迅猛的势头就朝着这边来了:“让开让开!无需出入者,切勿在城门口逗留!如有违抗者,一律以作乱论处!”

    “这不是城防军么?怎么都朝这里来了?”书生看得稀奇,立时就愣在了原地:“难不成还真有奸细混进来了?”平日里这些家伙可是高傲的很,寻常是不会一窝蜂地往城门口跑的,除非是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听说啊,城里家家户户都给他们搜查起来了,像是在找什么人呢。”落在最后的那个憨实大叔瞄了那群飞马过来的官兵一眼,下意识地就又压低了嗓子:“我来得比你们晚些,倒是在半路上听了这么一耳朵。瞧这架势,估计是都没能找着,这才堵这里来了。”只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找谁,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除了弄得人心不安以外,他反正是看不出半点儿好处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详加搜查

    黑脸汉子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抬手就指了指当先的那一个:“那可是城主手底下的余将军呢,连他都亲自出马了,看来这事情不简单了。”他久居冀州,对这里的人物都熟悉得很,一眼就足以判断出此事的性质了:“唉,也不知道是走脱了哪一个,千万不要影响了我们做生意的才好。”

    “可不是嘛。”妇人一听,立刻就又提了提手里的篮子,顺带着还搡了灰衣少年一把,直将他推到了书生身旁:“赶紧的,小小年纪这么磨叽干什么!再拖下去,怕是你娘的性命就危险了。”这些当官的闹腾起来可顾不上他们这几个小老百姓的死活,既然这事情不简单,那接下来一定且有的烦呢,不趁着这个功夫离了这里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对对对,我们这就走,这就走……”原本还一脸茫然的父子俩在这一刻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就赶着那辆小破马车直朝前去。好在书生前头的几个人这会儿也检查完毕了,正轮到他们这一行,站在门口的官兵扫了一眼这过于寒酸的马车和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当即就走上前来,还厉声呵斥了一句:“车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给我下来,我们要搜查!”

    “车里只坐着我娘亲一人,她病重昏迷,下不了地,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家过去吧!”灰衣少年被喝得浑身直颤,却还是勉强笑着撩开了车帘,让走过来的那个官兵看了个大概。而一直坐在车架上的木讷汉子,这会儿也是小心翼翼地把依靠在自己肩头的女人给放了下来,然后便利索地跳下了车,略带着几分不自然的谄媚道:“各位官爷,我们只是来这里看病的过路人,马车里什么都没有,你们随便看就是,只求千万别惊动了我家娘子。她身子不好,大夫说了,禁不得挪动呢。”

    “少罗嗦!只要你们没犯事儿,难道我们还会强行污蔑不成?”那个率先走过来的官兵绕着马车转了两圈,仔细察看了车辕和车厢,甚至连车底都特意蹲下来看了一遍,眼瞅着没有什么异常,抬手正要放行的时候,却听不远处一道喝止之声骤然响起,惊得他立马就放下了手:“余将军,您怎么过来了?”城门口的事可从来没什么要紧的,也值得这一位不辞辛苦地赶过来么?

    “都搜查完了?”余副将没理会他的问候,策马过来之后只一心盯着面前的马车,脸色幽暗地任谁都能瞧出他此时的不虞:“马车里的人呢,也查过了么?”一面说着,他一面就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站在边上的这对父子,见他们身形畏缩、举止拘谨,这才略略地移开了目光,复又关注起眼前这唯一的遮蔽物来。

    他倒也不是隔着这般的距离就有所发现了,只是武功高绝之人要通过马车隐藏起来未免太过容易。再想起至今都不见丝毫踪影的付仪,他难免忧思过度,直担心底下的小兵眼空心大,无意间走放了什么,还得自己亲身来搜检一番才能安心。

    “是,都查过了,除了车里有一个病人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先前负责搜查的官兵虽然惊讶,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们是一家三口,来看病的,没什么问题。”毕竟,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孩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夜闯城主府的刺客阵容。而那个面上带疤的车夫,虽说看着魁梧,但行动间都是粗粗笨笨的农夫模样,连车都赶不利索,又谈何刺杀呢?

    “病人?”余副将翻身下马,又将那洗褪了色的蓝色印花车帘给掀了起来,一眼便看见了那个面朝内躺着的壮硕女人。看她身上的打扮,依稀是个村妇的形容,可偏生那张脸掩在车厢的阴影之下,并不能全然看个分明。不知怎的,余副将心下一动,伸手就想要把这个女人给揪起来。

    “大人,我娘亲病入膏肓,大夫说不宜挪动的!”灰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闪身挡在了前头,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泪迹斑斑,声声都透着哀怨的恳求:“还请您高抬贵手,看过就算了吧!”说完,他双膝一矮,竟是直接就跪了下去,看起来可怜极了。而那疤脸汉子也是面露紧张地搓着双手,以一种同样无助和卑微的姿态讷讷道:“车子里只有我娘子一个,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大人们千万饶命啊!”说着,他似乎还担心众人看不清楚,索性将那车帘完全扯到了一边,将整个车厢都暴露了出来:“您看,真的藏不了什么啊!小人万万没有那个胆子的!”

    的确,那马车破旧窄小异常,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卧,无论棚顶还是车壁,都单薄的可怜,只堪堪比无所遮挡要稍微好上一些。莫说是藏一个大活人了,恐怕要藏点物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城门口的百姓看得唏嘘不已,再加上那对父子也是声泪俱下,当下便有人暗暗地嘀咕出了声:“就算真有什么刺客奸细之流,又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一个病重的女人呢?还是快放人家过去吧,终究是人命关天呢。”

    “是啊是啊,这一家人实在是可怜见的。万一挪动之下出了人命,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大清早的,这可太晦气了。还不如做回好事,只当是积德了。”

    “……”

    随着天光渐明,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诸如此类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响。正所谓法不责众,余副将就算再有心,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一群百姓过不去。他硬着头皮又朝车内看了一眼,发现那车帘被扯起之后,露出了那个昏迷女人脸上的一大块红色胎记,从左脸中部一直蔓延到眼睛的部分,看起来格外骇人。而隔着这样的距离,他发现这人的身形也是实打实的臃肿,并不存在乔装改扮一说。因此之下,他于片刻之间便已然有了决断:“好了,本将看过了,你们只管通行便是。”无论是外貌特征还是身形步态,这三个人,几乎都跟刺客扯不上半分关联,这一回,确实是他多心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顺利过关

    “驾!”时近正午,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在官道上跑得飞快,驾车的疤脸汉子面容冷峻,手法娴熟,神态间却自带了一抹轻松惬意,看起来愉悦极了。而他身后的车厢里,却在这个时候钻出了一个小脑袋,那张清秀的面孔之上写满了焦躁和不耐,一开口就更是抱怨连连的语气:“寒枭大哥,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这破车给换了啊?坐在里头也太颠了,我想补个觉都不行!”

    “这都没离开大雍的境内呢,你将就着多呆会儿吧。”疤脸汉子头也不回,一出口的嗓音却是相当爽朗,再不复先前在城门口的讨好和畏缩:“我脸上糊着这么层东西都没说什么,你这小小年纪的,怎么能连这点颠簸都禁不住呢?”也难怪黎烬老让自己多锻炼一下这个小家伙,果然是娇惯得太坏了。

    摸了把脸上的黑灰,露出原本更加精致秀气的五官,青葛看了眼自己黑乎乎的爪子,又瞅了瞅寒枭面颊上粘着的那一层疤痕,当下还有点儿小得意:“嘿嘿,看来我在伪装这一道上还是颇有天赋的!这么多人呢,竟然没有一个能瞧出不对劲的!”下次见到主子和朱颜姐姐,他确是有的吹了。

    颇有天赋……亏他还好意思提!寒枭闻言,一个白眼就差没翻到天上去了:“我说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啊?光会给人往面目全非的丑里头扮了,还有脸说什么伪装!要不是今天布置得妥当,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你以为你那点东西禁得起细看啊!”跟黎烬那天衣无缝的假面相比,青葛这一手简直是差得太远了。光是车里的那一个,就完全是漏洞百出,否则,他们刚刚在城门口又何必要拼了老命似的演上那么一出呢?也亏得今天来搜查的人只是那个余副将,心机虽有,但到底算不上多精细。要换作是戚天问亲自前来,恐怕他们两个此时已经在冀州城的大牢里了。偏这小家伙还在口口声声地求表扬,着实是透着那么点不要脸了。

    呃……想起方才车中之人只差一点儿就要被余副将当众揪出的情景,青葛霎时就默了。回过头又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付仪,以及他那一身花花绿绿的女装还有那惨不忍睹的妆容,少年沉吟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丝可取之处的。就是因为知道手艺及不上主子他们,所以我才选择了剑走偏锋啊!你看,这么一打扮,任谁也想不出堂堂的冀州城主会变成这样壮硕的一个妇人吧?还有啊,这一家三口的身份和故事也是经过我精心考虑的呢。这不,条条命中常人的思维弱点!便是那些个官军回过神来找不到人,也定然不会察觉到问题是出在我们这里的!”而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从戚天问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关键人物还有布防图,这简直是太过完美的一次行动了。

    “是,是,你说得都对!这一次,一定给你记一大功!”面对着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小跟班,寒枭也只得无奈认栽。听他提到付仪,他不由地就有些担心:“话说回来,他真的没事吗?从你带他回来到现在,可一直都是昏迷状态呢,这万一……”

    “放心,再昏迷个三天三夜也没关系的。”一听寒枭所言,就知道他说的是付仪了,青葛当下把小胸脯拍得山响,信誓旦旦地就给出了保证:“我只是觉得在回到瓮城以前还是让他保持昏迷状态才比较安全,所以顺手给他用了点特制的昏睡药而已,伤不到人的。”说着,他倒是想起了自己临出城门时看见的那一幕,语气随即就变得冷沉了下来:“寒枭大哥,你说,城墙上绑着的那一个,当真是木野他们手底下的人么?”

    那个男人他并不认识,只是见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地被悬挂在城墙上示众,总觉得有些触目惊心。跟着黎烬这么多年,其实青葛手上的人命也不少,可他信奉的原则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没有一个人应当被折磨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人还极有可能是己方的盟友。这么一想,他之前才升腾起的好心情不由地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冷冰冰的血腥滋味,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口,让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寒枭注意到少年略微黯淡下去的表情,忍不住地就叹了口气:“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多半是他们的人吧。”只是,在刚才那种情形之下,他们根本不能救,也救不了,所以光是看一眼就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这样深切而沉重的无奈,他以前在战场上经历得并不算少,这么多年下来,不说心如铁石,只怕也是麻木的习以为常了。他只是忘了,青葛再厉害再能耐,也不过是个游戏江湖的小小少年,那些人性中过于阴暗和残忍的一面,他大概还从未接触过。乍看之下,心下的震撼和悚然自是难以避免的。

    “他是戚天问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或者其他的人前去营救。”青葛不傻,即便是心情再复杂,他的头脑也足够清醒,足够让他看出这其中的阴险之处:“不管他是不是,我们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对么?”他不是不懂这一切,可当现实真正发生的时候,少年的心性一时还有些恍惚,总觉得所有的景象都像是假的。他无比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和引导,以便自己能尽快走出这一小段并不分明的路。主子是把他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从不知带外面的风雨原来是可以这般猛烈残暴的。

    “是。”知道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确认,寒枭冷静无比地就给出了自己的答复:“而且,我们需要尽快跟木野那边取得联络,告知他们一切,也务必要防止他们踏入陷阱。”这诱饵对自己这边没用,不代表对另一头也是一样。所以,他们得再加快速度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事

    “什么?!你是说,我们跟木鹰失去联系了?!”并不知道和自己相隔不远的冀州城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此时此刻,越州城内,木野听着手下人报上来的消息,一张粗犷的面容之上就满是震惊:“难道说,他失手被擒了?”要不然,怎么会连约定的计划都没有执行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落在了冀州守将的手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相比于年轻一些的侄儿,木战的心性显然要更稳重一些。眼下,他端着一只茶盅,看着那前来报信的小兵便是一阵条理清晰的问询:“你确定是跟他失去联系了,而不可能是他那边有什么特殊状况以至于耽搁了么?”出门在外秘密行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有的。或许,稍微延迟那么一些时辰,还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今儿一早就没能联络上。”擦了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负责接应的那人似乎也有些焦虑,立时便迅速地回答道:“按照原定计划,木鹰应该在拿到东西之后就传信给我的,我们约定的时间在凌晨左右,至晚不过天明。就是因为怕他临时生出什么变故,来不及按时发出信号,所以我才等到了这会儿,却没想到始终都渺无音信。”而木鹰为人向来牢靠,行事更是一贯的小心谨慎,断不会贸然出现这样的粗疏。是以,他这才急吼吼地来找两位将军,想要求一个应对之法。

    “凌晨到现在……”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动着,木战的面色不由地就有了点儿变化:“时间是挺长的了,不太可能是耽搁了。这么说来,或许还真是……”只是,木鹰是底下那群狼崽子里功夫最为了得的,也素来胆大心细,办事更是从无差错。若是连他都能被擒住,那冀州城的水怕是过于深了。

    “你先继续盯着那边,看看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消息过来。木鹰的事我知道了,你务必把嘴给闭牢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不假思索地给出这一道命令,木野看着人应声走出,这才转头朝向了身边的老者:“叔父,您对大雍比我要了解得多,关于付仪这个人,您真的一点儿数都没有么?”按理来说,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木鹰给搞定了的人,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然而冀州城城主付仪的名字,他的确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轻轻地摇了摇头,木战的嗓音依旧很沉稳,跟他平日里那种嬉笑随意、大大咧咧的模样大相径庭:“别说是有数了,我对这个人实在是全无印象。而且,前日里你也听刘筠那厮说了,这人虽然忠心不二,但不管文韬还是武略,样样都是平平,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只派木鹰一个人前往了。说起来,终究还是太过大意。

    “难不成,是刘筠那混蛋在扯谎?”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木野心中的火就蹭的一下起来了:“他是不是觉得咱们对他太过客气了,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毕竟,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的什么原因了。大雍的能人虽多,但也不至于藏龙卧虎到连一个小小的冀州都埋伏下了的地步。要不是他们想在狼主到来之前,以少胜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便是没有那布防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群小子都把人给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还能有啥精力扯谎!”一提到这一茬,木战不由头疼地嗤了一声:“要不是越州的明面上还需要他这个城主来打掩护,只怕他早就连皮都不剩了,哪还有什么有恃无恐。”这倒不是自己看不起刘筠,只是那群小子看他不顺眼,又不好拿他开刀,于是成日里专以各种手段威胁恐吓他。刘筠一个文官能捱到今日,不疯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还能指望他有多余的精力来暗算自己这一行人么?更何况,行动之前他们多少也摸过冀州那边的底,基本也和刘筠所说的内容相符,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上头出错呢?

    “那这是……”木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要不,我再派人去查查?”反正贪狼族在大雍一带也曾布置过不少细作,让他们动起来去一探究竟也不是特别困难,只不过要多费些时间和心思罢了。

    “也只能这样了。”略略思索了一下,木战便干脆地点头答应了:“还有,让他们额外注意点,东西拿不到也就算了,别再折损了人手。”将士的性命也是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不当回事。一个木鹰已经足够牵动起他们的心肠来了,再添上几个,恐怕真要头脑发热地直接打上门去了。

    “嗯,我知道,叔父放心,我有分寸的。”木野起身走到门外低声吩咐了两句,折返回来之时又看了看天色,心里却隐隐地有了几分不安:“这么一来,大概最快也要到今晚才能有回复了。”他们倒是能等得,只怕木鹰那头凶多吉少啊。

    而有了这么一出之后,叔侄俩也再无心理会其他事情了。午饭过后商议了几句日常事务之后便又坐在了大厅里,原本以为怎么着也还有得等,却没料到忽闻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扑棱棱地就在他们身后的那扇窗扉之上响起,惊得木野第一时间就回过了头去:“是信鸽!”只是,这似乎也来得太快了一点儿吧?这才晌午过后没多久,居然这么迅速地就有了回音了?

    “是宁丫头他们那边的鸽子。”木战眼尖,倒是比自家侄子更早一步地认了出来:“这个时候突然传讯……难不成她那头也出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还指望着要帮自家傻学生去提亲呢,可千万不能出岔子。说起来,黎烬那小子也忒没用了,竟然连自家老婆都保护不好么?不过,这却是个现成的好由头,这样才能充分显示出苍彧小子的优势嘛。

第三百五十章 大局为重

    并不知道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叔父在这种时刻还能考虑这些有的没的,木野动作利落地抱起信鸽,取下它腿上绑着的竹筒,才看了两眼那张信笺,一对剑眉就不由自主地紧皱了起来:“怎么会是他们?”他还真以为是宁玄意的来信,甚至都联想到了和自家狼主有关的几个可能性,却压根没想到这信件根本不是出自那个女子之手的。

    “谁们?”木战听得一头雾水,当下也凑过来看,可只一瞥也就愣在了那里,突然搞不明白这事是怎么跟那两个人扯在一起的:“青葛小子……没成想他也跑冀州城去了,这个圈子兜得还真是大啊。”只是,他传来的这个消息倒也确实惊人,冀州的主事之人竟然一直都隐在幕后,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曾打听到的。

    “如果真如信中所说的话,那他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木鹰无疑了。”木野的眉心仍旧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反倒更多了几分懊悔和自责:“都是我不好,太过急功近利了,这才让他掉到了那个什么戚天问的手里!”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要让自己的弟兄受这样的侮辱和苦楚,他这个将军可实在是糟透了。

    自他手中拿过那封信件又细细地看了半晌,木战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是同意了的,你且用不着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至于木鹰……”他顿了一下,一向凌厉的双眸中不自觉地就闪过了一抹决然之色:“早在行动之初我们就都知道此行的风险了。吉凶自有天定,有时候付出再多人力也是无可挽回的。”

    “叔父!”木野闻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头看了过来,一张刚毅的面庞之上写满了错愕,好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您这意思是……我们……不去救他了么?”就放任木鹰被悬挂在冀州的城墙上示众?那怎么可以呢?这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在明确知晓了对方的情况之下,却还是选择抛下他不管……这根本就不是贪狼族人的作风,也根本就不该出现这样的想法!

    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木战无声地叹了口气,神色却依然是坚定地没有动摇:“不是不想救、不去救,而是我们原本就救不了也不能去!那个姓戚的家伙明知遗失了布防图,也明知这一切都跟木鹰有关,可他不审不查却偏偏将人给摆在那里,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居心,难道还不明显么?”这是光明正大地设了个圈套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如果这个时候还要以身犯险,那就定然是得不偿失了。

    木鹰固然重要,可眼下的大局也肯定得顾及。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是他刚上战场之时就明白的道理了,此时此刻,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的一个人而改变呢?所以,即便再心痛不忍、再有违族中情义,他也只能选择这么一条路。而且,不仅是他们,就连方才放出去的那些细作也得收回来。戚天问多半已经琢磨到他们的身份了,绝不能让他有确定和进一步了解的机会就是!

    “可木鹰他不是死士啊!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尽管头脑中的理智已经承认木战之言不虚,可心中的情感还在,又要叫木野如何死心呢?他猛然倾身上前,近乎失控一般地冲着自己的叔父便是一阵嘶吼:“他们可以马革裹尸、流沙埋骨,可绝对不能以这种毫无尊严的方式死去!我要去救他,你不去我去!有再多的阴谋陷阱,我一个人担着!”

    “你能担得了什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木战少见地了真怒:“你给老子清醒一点!这是作为主帅可以随便说出口的话么?!”说着,他手下用力,手臂上青筋蹦起,只差没直接把这个叫人操心的傻侄子给提溜起来了:“我们贪狼族的汉子,只要是为国而死、为大义而死,那无论以什么形式都是光荣伟大、值得尊敬的!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区别!木野,老子今天还就把话给你放这边了,别说是木鹰,就算是你现在被人捆着挂在那里,老子也绝对不会派一兵一卒前去营救的!身为贪狼族的将士,我们肩上担着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那是远比个人情义、名声尊严都还要重要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之为先!你要去送死只管去,老子不会拦你!可在此之前,你必须得给我把这层贪狼族的皮扒下来,把你这个主帅的名头给扒下来!老子是不会让贪狼族跟着你一起断送的!”

    贪狼族的前途和命运……从未被一贯老不正经的叔父用这种方式教训过,木野任由他唾沫横飞地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心中的理智却是在一片茫然中逐渐地开始回笼了。

    虽说他也行军打仗很多年了,但从始至终,他都跟在苍彧的身边,名为大将军,实际上却更像是一个单调的执行者的角色。是以,他一直以来都活在烽火狼烟的明面之上,却很少有涉及到幕后筹谋的刀光剑影,以至于这一次,当这种简单的诡诈之术以那样一副血淋淋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之时,他在瞬间就失态了。叔父说得没有错,这根本是不能救也救不了。这一切,终究是自己鲁莽了。

    “是我错了,叔父……”果断地垂头认错,木野在这一刻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露出了几分沮丧之姿:“我明白了,接下来一定不会再冲动冒失了,您放心。”哪怕是从木鹰的角度来看,他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去踩那样的一个暗坑吧。好在布防图最终是落到了青葛的手里,倒也算不得是白白牺牲了。

    这小子,不给他来点狠的还真是不行了。木战望着他的模样,简直是又气又好笑,两人僵持了半晌,最后才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常态:“好了,既然搞清了对手是谁,再加上青葛小子还过来增援,接下来我们只等着报仇也就是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路嘛,自然也得要一步一步地走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梅林偶遇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局面啊。”放下手中的信纸,此时宁玄意的脸色,显然也没有比远在越州的木家叔侄要更好一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女子精致无瑕的容颜之上就掠过了一抹淡淡的无奈:“好端端的,居然还牵一发动全身了。倒是便宜了青葛他们,平白无故地捡了点现成便宜。”只不过,戚天问这个人的出现,却是她当真没有料到的。

    “他跟齐佑的关系……”明眸流转,宁玄意心下倒是有了几分成算。想着黎烬此刻应该还在栖月宫“关照”着齐月柔,她微微一哂,却是在出了棠梨苑之后就朝着张德早先跟自己提到过的那片梅林行了过去。时近隆冬,梅花大约开得正好,趁着这个时节去赏玩一番,想来也是别有风味的。

    近来的天气越发的冷了,天空也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好像随时要下雪的样子。可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皇宫御花园边上的那一片梅林却是愈见鲜活之色。乌黑遒劲的枝干肆意伸展,衬得枝头那朵朵梅花艳得恍如赤砂丹霞,即便是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看得一片殷红,再加上那清幽彻骨、似有还无却始终萦绕在鼻尖的一点梅香,在这万物枯寂的季节里,这片梅林无疑是雍都皇城中最美的一景了。

    萧隐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清冽梅香的冰冷空气,这才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那一处憋闷变得稍稍好了一些,于是索性继续提步而行,朝着梅林的更深处就走了过去。他已经又有一阵子没出过寝殿了,虽然知道那种封闭式的环境对自己的健康毫无益处,但他就是越来越习惯那种只有一个人的安全与宁和之感。他可以缩在里面,一心只处理眼前这一摊子破事,而不用去担心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人对自己意图不轨,甚至躲在背后,虎视眈眈。所以,他最后就觉得还是长时间封闭起来比较好,偶尔孤身一人出来透个气也就行了。只要等到黎烬把他的身体调养得足够好,那这些问题很快就不再是问题了。

    尽管梅林是极具魅力的一处胜景,可碍着它的诞生原因,更兼之它离琼华殿又实在是太近,所以,就算宫中之人再想赏梅,基本也都会细细挑拣观赏之地,进而巧妙地将它给避过去。毕竟,这桩桩件件都涉及先云后,虽然她的仙逝和云家的覆灭在明面上都有着相当堂皇的理由,但常年呆在宫中之人,又有哪一个会不长眼地瞧不出其中的猫腻呢?所以啊,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也避免将自己的家族拖到什么更深的水里,无论是梅林还是本来就严禁外人擅入的琼华殿,对他们来说,都与传说中的禁地无异。是以,即便这里的红梅吐蕊,香欺兰蕙,也没有谁敢驻足观赏。而因着这一分人为的禁忌,这一片梅林也就越发的孤高桀骜、出尘脱俗了。

    萧隐早知个中情形,却也从来懒得多说上一句什么。因为,在他看来,这处地方本就人少才最宜,才能更加体会到踏雪寻梅的那份孤傲和寂寥。人多了,反倒失了雅趣,瞬间就流于俗套了。只是这话,最早说给他听的,却是令他种下这么一大片梅花树的云千雪。那时候,一身火狐大氅、英姿飒爽的美丽女子在不断飘飞的白雪中风驰电掣一般打马而过,笑声如铃,直让旁边听着的人都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而后便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可奈何:“我不管,雪酿红梅酒可是一绝呢,说什么也得让我再试一次!若有不成,我自己把这些梅树都给拔了,也不劳烦你动手,行不行?”

    行,但凡是云千雪亲口跟自己提出的要求,他什么时候不曾应下过呢?萧隐一边抬手轻拂开挡在眼前的细密枝桠,一边回想着过往心不在焉地继续往里走,直到冷不防瞧见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弄得他一惊之下就顿住了脚步,一时倒也不曾出声了。

    那是一个披着雪白狐狸毛大氅的女子,身形高挑而纤细,看起来,竟不太像他后宫之中的任何一位。可饶是这样,萧隐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背影有些熟悉,甚至,是过分熟悉了,以至于让他在第一时间里,反应出来的名字就只有云千雪。只有,那个刚刚还在他心里被反复念叨和回忆起来的女子。然而,在这个世上,其实最不可能站在自己跟前的大概也就是她了吧?

    “唔,果然是绝佳的胭脂梅,拿来酿酒想是再好也没有了的。”就在萧隐微微黯淡了神色的当口,那个原本还在仰头看着梅花的女子却是忽然就笑出了声。而她说出口的内容,几乎是在瞬间就让萧隐变了神色,下意识地就直朝那个女子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这世上,会想到用千金一株的胭脂梅花来酿酒的人,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么?千雪,一定是千雪!

    萧隐终归是习武之人,以他的速度,闪身出现在那女子的面前也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情。而就在他握住女子的双肩,无比迫切地想确认一下风帽之下的那张脸孔之时,一只雪白纤长的手却是抢先一步就将自己的风帽给摘了下来,顺带着还露出了一张如画的精致面容,那双一向华贵的凤眼微微上挑,似是传达了其主人的某种不悦之情:“原来是大雍的陛下……呵,想来也是,堂堂的宫廷后苑,又哪里会有寻常的登徒子呢?”这话说得丝毫不客气,显见得是对萧隐方才过于冒失的举动着了恼。

    而后者自知理亏,面色微讪地就松开了手,还当即便沉声道了歉:“对不起,不知公主殿下也在此处。一时误将殿下认作旧人,故而唐突了,还请殿下见谅。”这大概是他这几年来最柔和小意的语气了。毕竟刚才是他过于冲动,这才导致了认错人的这一场闹剧。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前从不觉得宁玄意跟千雪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为什么今天,偏偏在这个时候就认错了呢?又或者,是她们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本就有些相似,而自己直到现在才得以发觉?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两相试探

    “旧人?”双手拢在厚实的大氅之内,宁玄意斜飞着眉眼看他,字里行间倒是颇有几分兴趣:“不知道本宫这是有幸像哪一位呢?居然能令陛下这样一贯冷静自持、不动声色的人都反常地失了态,想必那位也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吧?”说着,她似乎也没打算等他的答案,紧接着就继续往下说道:“倒是本宫,素来自负机敏过人、薄有谋略,没成想最后还是中了陛下的圈套了。高明如你,还能让我见到今天的这一幕,却当真是意外之喜了。”这几句话依旧是夹枪带棒、字字讥讽,好像宁玄意的脾气忍了很久,直到今天这一刻才悉数爆发了出来。

    “对于公主殿下在泰和殿的援手,朕和大雍臣民都感激不尽,绝不会有一时片刻的遗忘的。”看她的心思并没有放在旧人这个话题之上,萧隐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就乐得直接绕开话题了:“至于圈套一说……殿下只怕是言重了。朕没有想要算计你们,更不会对你们如何的。”他的计划,基本上针对的都是齐佑。至于棠梨苑的那两个人,纯属是试探之余的意外收获罢了。

    “可是你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替你出面,清除了齐佑手底下最危险的那批死士。”眼神沉静而冰冷,宁玄意一身纯白地站在红梅花间,就像是其中气势最强、光彩最盛的那一朵:“其实你当时有的是法子避过他的风头,皇城之中也多是你的人手,根本就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你宁愿以身犯险,在试探我们立场的同时还不忘借力打力,以至于最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赢了这一场。萧隐,你当真是个可怕的人,连本宫也要对你生出忌惮之心了。”

    “怎么,听公主殿下这意思,是要代表南诏中止跟大雍的合作么?”萧隐面色淡然,对于她的指责却是隐含默认之意。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方才将她误认成云千雪之后,萧隐只觉得这个女子莫名其妙地就变得比以往耀眼了起来,连目光都在不自觉地被她吸引着,说起话来的口吻自然也就更温和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这一点,想必殿下是可以理解的吧?更何况,就此事而言,贵国也并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又何必因此而怀疑朕的诚心呢?”

    他的确是对宁玄意和南诏抱有戒心,所以早在召齐佑入宫之前就做好了所有的安排,还特地没有告知张德,让那个毫不知情的老人陪着自己上演了一出孤立无援的戏码。如果宁玄意本就包藏祸心,那她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时机,一定会在紧要关头落井下石,那他自可将计就计。且实话实说,直到宁玄意出手的前一刻,他都始终不相信会存在另外的那一种可能性。

    诚心么……宁玄意挑唇一笑,凤眸中横波潋滟,恰到好处地掩去了那一丝浅淡的讥讽:“对于盟友,自然是越强大越好。只是,”她盯着萧隐的双目,像是要透过那层视线,直直地望进他的内心:“还希望陛下能够不改初心才好。我南诏虽小,但也从不欠缺风骨傲气,对成为某国的附庸这种事,我们不会考虑,也不希望陛下你去考虑。”

    “公主殿下还真是快人快语。”女子的言下之意直白至极,便是萧隐想装聋作哑也不成,是以,他最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好说话的模样:“朕知道了,殿下只管放心就是。”说着,他又想起了她先前所言,心中几番思虑,却终究还是无法放下,于是索性就开口问道:“公主殿下也会酿酒么?先时朕无意惊扰,倒似乎是坏了你的一场雅兴。”

    “姑且能见人的手艺罢了。”既然正事已经聊完,闲谈也未尝不可。宁玄意神色稍霁,转头便又看向了枝上的红梅:“不过是见着陛下这处梅林甚是喜人,再加上这欲雪的天气,想到若是能用冰霜之雪来酿制这红梅酒,定然是绝品佳酿,故而一时意动,倒叫陛下见笑了。”

    “逸山,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就可以酿红梅酒了。”女子的眼睛亮亮的,璀璨得比天上的繁星更甚:“你不是总怪我把第一坛‘浮醉三生’给了萧陌么,这一回,第一坛胭脂雪给你!”

    “胭脂雪……”低低地呢喃出声,萧隐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没有能忘记过云千雪哪怕一时一刻。她就像是流动的风和正呼吸着的空气,无处不在,无一时不彰显着她存在的重要性。他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点点滴滴的记忆都仿佛融入了他的骨血里,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的意识还没有远离,她就一直都不会走远。一个已经不在世间的人,却把最沉重的一份礼物留给了自己,他或许,是注定要用剩下的半辈子来悼念和伤怀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距离如此之近,宁玄意依旧是听了个分明。眸光无意识地微闪了一下,她像是不经意地接过话茬道:“这倒是个好名字,用来给酒命名确实新巧。只是,本宫实在没有料到,原来陛下对酿酒一道也有这般的好兴致。”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当下就又补了一句:“对了,先前贵国镇北王来我南诏之时,曾提起过先皇后的酿酒绝技,听闻尤以‘浮醉三生’为佳,还当场就把我南诏的御赐美酒给贬到了尘埃里……”女子轻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是隐约可见的惋惜和遗憾:“只可惜,到底缘悭一面,本宫是没这福气领教和见识了。”

    从不知自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有关于云千雪的事情会是这样的一种感觉,萧隐恍惚了半晌,这才轻声回道:“是啊,缘悭一面,终究是少了点儿机缘和福分。不过朕对这个却不甚了解,就连胭脂雪这个名字,也是她留下的。如今提起,也只是触景生情,凭白多出了几分念想而已。”

第三百五十三章 没来由的倾诉

    “久闻陛下和先皇后夫妻情深,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啊。”状若无意地拂了拂衣袖,顺带着裹紧了自己的大氅,宁玄意只觉得整个身子骨都在不断地散发出彻骨的寒意。触景生情……呵,真是好一个思念成疾、肝肠寸断的痴情帝王啊。这个男人,时至今日还能摆出这样深情款款的模样,真不晓得是他太会伪装还是戴着假面的日子太久,以至于连自己都开始相信这个谎言了?可惜,她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天真贵女呢,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她防备心的话,未免过于儿戏了。

    “如此看来,今日是本宫冒失,误闯了陛下的心爱之地了。”略带歉意地笑了一笑,宁玄意随即就出言敷衍了几句:“不过是闲着无事,寻香而来罢了,本宫不会再打这些梅花的主意了,陛下放心就是。”说完,她欠了欠身,转头就要离开,却听身后之人忽然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不知公主殿下对胭脂雪有没有兴趣?”

    “嗯?”宁玄意扬了扬眉,面露不解,然后就对上了萧隐投来的更加沉静的目光:“朕难得来了兴致,想要小酌一杯,若是公主殿下愿意赏光,那就当真不辜负今日的这一番相遇了。”其实单论外貌而言,眼前的宁玄意和记忆中的女子根本就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就跟着了魔似的,满心满眼都是刚才那个几乎和云千雪重叠在一起的背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突然就舍不得让她这么离开了。就当是给自己的一次机会吧,他生平第一次,想要跟另一个女子分享生命中的某些隐秘心绪,不怀目的,干净纯粹,只为分享而已。

    “好。”微一愣怔之后,宁玄意欣然应允。于是,两个都没有带随从的人一起在梅林里缓步穿行,男的俊女的美,偶尔低声细语,时不时相望而笑,那异常平淡却和谐的一幕,在灰沉沉的背景之下,犹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好在这一带素来被宫中之人视为禁忌,寻常并不会有多少人来往,不然,只怕光是瞧见这一出,就要引起雍都的流言无数了。

    并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萧隐此时只是专心地做着一个向导,直到把宁玄意带到一处宫殿的一个偏僻小院,他才停下脚步,低声说道:“我们到了。公主殿下之前说梅林是朕的心爱之地,其实还不太确切,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这里才对。”自从她不在以后,他经常会一个人到这里默默地坐上一会儿,或出神发呆,或想想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岁月,这里对他而言,才真正是特殊的。

    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林木,宁玄意不禁愕然:“这里……是琼华殿?”她方才虽然言笑如常,但心里一直都装着事情,倒是并没有认真注意周围的环境,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领到这儿来了。

    “听张公公偶然提起过,梅林附近有一处遍植海棠的宫殿,乃是陛下严禁任何人涉足的。”探手抚上身侧的一株矮树,宁玄意像在解释,又像是带着几分好奇的问询,回身就冲着萧隐道:“本宫今儿个倒是荣幸的很,却不知是因何得了你的青眼了?”

    “说实话,朕也不知道。”萧隐看着眼前一片萧条的院落,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个女子的笑语。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一棵高大的海棠树下,捡起一旁的尖利石片倒腾了几下,很快便从那地里起出了一个精致的酒坛:“大约是好酒总需要懂的人来品尝,而公主殿下恰好就是那一个吧。”否则,她又为何碰巧出现在此时的梅林呢?

    “先皇后酿制的胭脂雪?”宁玄意的神情惊讶无比:“陛下竟然……从未饮用过么?”她以为,这坛酒应该早就不在了的,却没料到它始终都被埋在自己寝宫的小院里,这么多年居然从未见过天日。萧隐这个男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一时还真的有点儿捉摸不透了。

    “嗯。”随手提上那个坛子,萧隐走到一旁的玉石台阶上坐下,行为举止居然透出了一股极其自然的洒脱不羁:“这是她刚入宫的那一年送给我的,我把它偷偷藏在了这里,想等我们第一个孩子出世的时候再拿出来一起庆祝。”只是,他没有等到她有孕,她也再没有机会跟他坐在一起饮酒谈笑了。这坛胭脂雪,到底是错过了所有的时机,如果说它当初承载了他多少的喜悦和盼望,那如今也就承载了相应的凄楚和苦痛。时过经年,恍若隔世,倘使今天没有宁玄意的出现,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把它起出来的勇气了。

    他们的孩子……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宁玄意喉间微动,嘴里却是已经不期然地泛上了一股血腥之气:“这是陛下的家事,隐秘至此,对我一个外人言讲,怕是不太合适吧?”他甚至都没有用上自称,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对着一个酒坛出神的模样写满了悲伤和寥落,让人止不住地就想去温言安抚上两句。可自己是死过一回的宁玄意了啊,她得多愚蠢,才能保持着那颗至死不悔的真心呢?他们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白骨鲜血、新仇旧恨,那不是一句简单的放下就可以略过不提的。她办不到,也绝不可以办到。

    “若你不是外人,只怕我还未必能对你轻易提起。”扯着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萧隐摩挲着酒坛半晌,终于是一掌拍开封泥,将那埋藏了多年的佳酿给打了开来:“好了,不说过去了,咱们且饮酒如何?”他也知道不该对一个南诏国的公主多说什么,更何况她已是黎烬的未婚之妻。然而,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而又莫测的东西,单独对着宁玄意,他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如。要知道,从小到大,同样的感觉,他都只在云千雪一人的身上感受到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落子无悔

    一缕淡淡的梅香萦着十足醇厚而又香浓的酒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散开来,宁玄意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他许久,见萧隐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她才慢慢地走了过去,也不管那玉石台阶是否会弄脏自己雪白的大氅,一个转身就坐在了男子的近旁:“既然你有此兴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隐笑着提起酒坛,隔空饮了一大口,转手便将坛子递给了宁玄意。眼瞅着那貌美如花却清瘦孱弱的女子毫不犹豫地抬手接过,他当即就笑得更大了:“不愧是南诏的女子,果然明快大方!”他原以为宁玄意矜贵自持,多少会有几分嫌弃才对,如今看来,却是他小人之心了。

    姿态优雅地小啜了一口,只感觉一股热流滑下胃里,顺带着连口齿间都噙满了梅香,宁玄意这才眯了眯眼,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难道大雍的女子就不这样了么?早些年云后驰骋疆场、杀敌无数,其巾帼之姿可是让天下无数男儿尽皆汗颜呢,又岂止明快大方四字可以形容?”说着,她将酒坛递了回去,又禁不住感慨道:“果然是好酒!梅香不掩酒气,两者相辅相成,却是上上之品了。”她的身子还是不适合沾酒这种东西,自打恢复以来,黎烬基本上都盯得死死的,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破格呢,免不了就有些新奇的欢悦了。

    的确,这四个字,还远远不足以用来形容她。萧隐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只得仰首又饮了一大口:“她是这世上万中无一的女子,不是旁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别说大雍或是南诏了,只怕放眼天机大陆,也再寻不出第二个云千雪。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只可惜,他终究也没能抓紧她。

    “这个评价还真是特别的高啊。”宁玄意挑着眉头,像是忽然就起了那么点寻根问底的心思:“外界风传云后是因为功高盖主,为陛下所不容了,所以才会猝然病逝的。而今听陛下这般说法,似乎只是那些个小人的谣传啊?”毕竟,真要恨到极点甚至忍不住杀之而后快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更遑论他还深情如斯、念念不忘呢。

    “那依你之见呢,这是真相还是谣传?”若是放在以往,任何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恐怕萧隐都要勃然大怒,可现在面对着宁玄意,他倒是难得的心气平顺了:“今日既一起享用了这坛美酒,那就权当是朋友之间的闲谈吧。公主殿下爽朗至此,总不至于偏在这上头与我为难吧?”他其实也很想听一听,在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眼里,他和云千雪的关系又究竟是怎么样的。

    “只要陛下不拿出大雍帝王的身份来压迫我这小国公主,我还是乐意直言一二的。”又喝了一口酒,宁玄意的眼眸也变得水润润的,自带一种波光流转的无瑕美感,看起来灵气逼人,全不似这凡尘之物:“其实谣言之所以能蜂拥而起,那就定然有其存在的理由了。比如,云后病逝没几天,云家满门随即也都染上重疾以至接连暴毙,这会不会太过于巧合了一些?再比如,一向由云家人把控的云家军突然一齐暴动、意图谋反,然后就被迅速镇压还各自判处了极刑,以至到了最后世上都永无云家军的存在了。”女子被酒气氤氲了的一双美眸柔媚地几乎要滴出水来,可她的语调却是平铺陈述,条理清晰到不掺杂丝毫的个人感情,可她就是用那样的一双眼盯着萧隐,而后柔声问道:“陛下觉得,若不是云家功高盖主,挡了你这帝王的风头,又额外让你起了忌惮之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还能发生么?”所有看似不经意的行动都是早就环环相扣好了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有谁能够从中全身而退呢?

    “所以,你这是站在真相的角度来进行评说的了?”侧头望进女子那潋滟至极却又深不见底的凤眸,萧隐语气随意,似乎也并不上心:“可笑我刚才听你提起谣传一句,竟以为你是要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成想最后还是被打了脸啊。”大约这世上之人对于此事的评价,基本上都是这般,而他已是妥妥地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君王了,都用不着写进史书里就能遗臭万年。

    “这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真假之分,世事变迁也不过是心之一念罢了。”宁玄意并不回避他的视线,相反,自重见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我相信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可云家于你,大概也是如鲠在喉。这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的,天下之人如何看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中是否确然明白,这样的一个选择对你而言究竟是对还是错。”

    是对还是错……萧隐面对着这样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良久无言。到得最后,他也只是沉默着又灌了一大口酒,半晌之后才带了几分喑哑道:“落子尚且无悔,又何况这已经发生之事、已然不再之人?你说得对,朕的确爱她也愧对她,可是,该走的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留恋往昔,并不应当是帝王所为。”所以这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踏进这琼华殿中了,以后,这一切就都尽数抹去吧。

    落子无悔么……宁玄意眼中的波光有一瞬间的细碎,然而只在刹那之间,她就又漾起了一个浅笑,平静而得体至极:“陛下能看开就好。若这天下之人皆如陛下一般心思豁达,只怕这世间会少却很多情丝纠葛。”凉薄至此,又还能余下什么?他远比自己要清醒得多,能到今天还依然克制不住地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说法,原本就是她的痴心妄想了。

    一念及此,她施施然站起身来,却在告辞离开的同时又仿佛不经意地道:“对了,我南诏行商之人在路过冀州之时发现那边似乎有点不平静呢,陛下需不需要多留心一二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什么都不剩

    冀州那边又怎么了?他好像,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看样子,这个女人是知道了什么,这才特意来提醒一番的。萧隐眼看着那道过于相似的背影消失在院落的转角处,又狠力灌了几大口酒,直到那酒坛彻底见了底,他才缓缓地站起身来,又环顾了一眼周围,最后才毫不犹豫地提步离开。

    经过今日这一出偶遇,他倒是基本能确定南诏的立场了。既然他们目前除了合作以外暂无二心,那宁玄意的话就应该是可信的。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对这个女子,几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熟悉和信赖。再加上先前那一层,他便是再疑心也得动手去查探一下了。齐佑那个私生子的事他可还没有忘呢,指不定,意外的线索就着落在这里了。

    “你说他这一介入会直接对戚天问下手么?”是夜,棠梨苑中,宁玄意将日间发生之事都和黎烬说了一遍,自己却托着两腮,隐约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说起来也是怪了,她原以为自己在得到萧隐答案的时候会痛不欲生,甚至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就要让他当场付出代价,一如当年她在仙都峰中面对齐月柔派来的那些杀手一样。其实有灵族的玄异功法护体,即便她手足筋脉尽损,但只要调息得当,她也不至于变成后来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只可惜,那个时候她被无边的恨意和怨气冲昏了头脑,一心以为萧隐这些年来不过是虚与委蛇,到了最后还要置她于死地。于是,不但没设法脱身,反而是近乎疯狂地执着于要跟那群人同归于尽。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苍天怜佑,让黎烬刚好在那时路过,又恰巧眼尖地发现了垂死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去九泉之下面对曾经的那些亲人和朋友了。

    可现在,除了当时听见萧隐说出无悔二字之时仅有的那点波动,她的心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中。就好像是一直悬在头顶之上、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的巨石被人移开了一般,她不再忧心多虑,也不再茫然彷徨,只是以一种格外平静宁和的心态,在一点一点地走向自己的未来。

    “但凡他的属下办事够得力,应该很快就会有动静了吧。”黎烬一边把玩着杯盏,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之人,显然也同样地不在状态之中:“不过,若是依照青葛信中所言,那戚天问多半也快要有动作了。接下来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或许就要看哪边的速度更快一点儿了。”反正无论是谁遭殃,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乐得旁观也就是了。

    “是啊,再加上青葛和木家叔侄还都试图插上一脚,这局面可当真是要热闹万分了。”一想到这一茬,宁玄意就止不住地有些头疼。其实就目前来说,他们这一边能不插手还是不插手比较好。毕竟,鹬蚌相争之后渔翁才有得利的机会,在混战开始之前先下水趟一趟可不见得是好事。然而,木家那两个终究不是她的手下,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听她指挥,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小子,她总觉得,己方的形势不是那么的乐观。

    “放心吧,有寒枭在,出不了大事的。而且徐恪那边想来也料理得差不多了,等他们碰头也就完事了。”没脑子顾全大局的人到底还是少数,纵然木家叔侄冲动过了头,苍彧和徐恪也万万不会跟着乱来的。黎烬对于这些事情,从来就谈不上太操心,倒是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让他怎么瞧怎么都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空思量他们,不如多顾念一下你自己。我才出去了多大一会儿功夫,你居然就跑出去喝酒了。”而且,还是跟萧隐两个人!虽然明知她此举是有目的而为之,但一想到这一男一女独处对饮的场景,黎烬的心里就开始变得五味杂陈,便是从前她当着自己的面口口声声说着要嫁给萧隐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得到的越多往往也就会变得越贪婪吧。他遇上宁玄意之后,最终也还是没能免俗。

    宁玄意:“……”她倒是忘了,黎烬的鼻子一向灵得很。别说是她身上犹且带着些微的酒气,哪怕她只是稍稍接触了一下,这个男人应该也闻得出来的。想着,她就不免地有了几分心虚,当下小心翼翼地就朝黎烬的方向凑近了一些:“我只碰了一点点,没有多喝的。你的话我一直都放在心上的。”黎烬为了她这副虚弱不堪的身子耗费了多少心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就算是冲着他这一番苦心,她也不会再跟自己过不去的。

    大约是沾了点酒水的缘故,女子的身上带着一股清幽至极的浅淡梅香,再加上她离得如此之近,那双精致秀逸的凤眸略带朦胧,不似平素那般疏离淡然,反倒多了几分亲昵讨好,看得黎烬当下就不由地微微屏息,伸手搀住她不让靠近的同时语气也依旧平淡得没有丝毫变化:“与他独处,再是一点点酒也不能碰。”萧隐这个人对她来说究竟是太特殊了,他实在是担心一时不察之下会生出额外的变故来:“不过,也没有下一次了,知不知道?”

    察觉到他有意识的疏远,宁玄意连连点头的同时不禁就握住了他的手,多少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句:“黎烬,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她好像明白这个人在意的点不是喝不喝酒,而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去见了萧隐。黎烬他其实,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倒不是生气的缘故,只是,这样全身心依赖和亲近自己的她让他难以抗拒,一时之间还不想被她的美人计给糊弄过去罢了。黎烬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要直接认输,却听宁玄意温和的嗓音不带半分动摇地响了起来:“我跟他谈了不少,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的萧隐,对我来说,除了仇人和对手的身份而言,就再不剩其他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突袭

    越临近深冬,天气就越是寒冷。整个天机大陆,在阴沉了一段日子以后再度飘起了雪花。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瑞雪兆丰年,自是来年好收成的预示。而对于尚在一路疾行的军队来说,这样的气候除了带来十分巨大的挑战之外,余下的,便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了。

    眼瞅着连日行进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到了极点,自家主子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余副将不由地就有些心急,当下策马赶上前头的戚天问,略带着几分试探地就开了口:“将军,这天气这样恶劣,再这么继续下去,兄弟们怕是会坚持不住。你看,要不要让他们暂时休息一会儿?”自从那日走脱了那个贪狼族的同伙之后,这一尊大神的气息就一直冷沉地好似一块坚冰。他自知理亏,是以沿路走来,一直都秉承着能不说话就打死不张嘴的原则。可眼下事关大局,他不得不多谨慎一点儿,哪怕冒着要被戚天问开刀的风险,他也只得多嘴上这么一回了。

    眯了眯眼,戚天问面不改色,甚至连瞧都没有瞧上身边之人一眼:“再走两里地会有个背风的山坡,到了那儿便安营扎寨。”

    “是,末将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虽然依旧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但余副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便兴头头地把命令传了下去。直到一顿饭的功夫以后,整支队伍都在山坡处安顿好了,他才复又回到了戚天问的跟前,迟疑半晌,却依旧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

    其实,从队伍开拔至今,他作为副手,早就该跟主帅将此行的所有计划和细节都沟通好才行。无奈在冀州丢了布防图之后又丢了人,他这一办事不力,戚天问索性都懒得跟他言语了。认真计较起来,这大概算不上责罚,但于他而言,这种备受冷落的滋味儿倒比打上几十军棍要更让他抓狂,而且,还是挠心挠肺的那一种。所以,他是下定了决心了,哪怕今儿个晚上戚天问震怒起来真要打死自己,那他也认了,总比继续这样摸不着头脑要来得更好。行军打仗这种事,讲究的就是服从和配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双方都很容易被束缚手脚,从而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的。

    “怎么,对我还有什么意见吗?”尽管一直半垂着头在翻阅着手里的兵书,可以余副将站立的那个角度,戚天问便是用眼角余光都能注意到他:“你干脆一次性说完,我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批准的。”他可不想这个家伙一晚上都杵在自己的营帐里,未免也太碍眼了一点。

    “末将不敢!”听他冷不防的这一句开口,余副将径直就单膝点地地跪了下去:“末将是来跟将军再行请罪的!冀州城错失人犯一事,的确是末将过于疏失了。将军无论怎么责罚都可以,末将都不会有怨言的!只请将军能够继续相信末将,否则末将当真是没有容身之处了!”

    “嗯?”戚天问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过来:“我说过这一页就算是揭过去了,且不必再提,你这会儿又来跟我请罪,为的是哪一处啊?而且,”他抬手将书摆到一旁,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白瓷小茶碗,眼见得它还算干净,这才提起银壶给自己泻了一杯热茶,语气平淡地继续道:“我何时有说过不再信任你之类的话么?若是有的话,你早就该去转世投胎了,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跟在我后面问长问短的。”

    别说是手底下最得用的副将了,便是他此行带出来的队伍,那都是他绝对信得过且打得了的精锐。余副将为人固然不够灵活机变,脑子也略微慢了一些,可他对自己的忠心耿耿还是全然不用怀疑的,所以他即使是在生在闷气也没有对他如何让。反倒是这个蠢货,隔三岔五就撞上来试探一二,难不成还真是没打一顿才惹出来的毛病?

    并不清楚自家主子的脑回路已经转到要把自己打回原型的这一步了,余副将一听这话,简直是喜不自胜,就差立马跪在地上给自家主子磕俩头了:“多谢将军厚爱!多谢将军信重!末将一定竭尽心力追随将军,至死不悔!”只要没到那最糟糕的一步,那便无论如何都是好的了。

    “唔,说完了么,说完你就可以走了。”看着余副将几乎要到喜极而泣、声泪俱下的地步,戚天问略带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口就下达了逐客令。忠心的副手固然好,可太婆婆妈妈、多愁善感的却是一定要不得的。以前的余副将也不是走这个风格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留他至今。这么看起来,莫非是冀州那一场的失败给他留下的阴影过大,以至于有些心态失衡了?

    哈?这就让走了?可是他对此次行军的目标和计划根本还是一头雾水啊。余副将一时收敛了面上过于雀跃的神色,立即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是将军,末将还是不知我们此番离开冀州城又一路紧赶慢赶地是为了什么?”前段时间不是明确说过还要在等上一阵子的么?毕竟,那些私底下联络好了的还没有集体出动,如果他们这一路最精锐的先锋军倒是不管三千二十一地先打出去了,好像这步署就过于草率和大意了。

    只要他恢复正常不再一会哭一会笑的,戚天问还是乐意跟他多聊几句的:“冀州的城防图被人盗走,无论我们布防的有多巧妙和精确,也终究是免不了被人盯上了。为了后续计划准备,那就干脆把什么都没有的冀州丢给他们。而我们彻底摆脱束缚,顺着冀州以北的方向,一路北上,连下他几个城池。到那时候,不仅我们有了立身之所,就连那些与我早有私交的兵将也该看清路子,知道要奔哪一头而来了。这样,我也算是彻底完成了老头子早先所拟的计划,就看雍都里头的那些个贵人能不能接招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安排

    不得不说,戚天问这一招确实了得。走得悄无声息,行得日夜不停,兵贵神速之极。直到冀州以北的三座城池接连被穿着黑色铠甲的不明军士占领,大雍这一边尚且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兵部尚书再一次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御书房里,这一回,却是压根儿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了。他无法解释这一支这神秘的队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无从确认其领头之人的身份。而面对着这样一无所知的情况,单单是向上位之人禀报最新的局势,几乎也已经要耗尽他全部的勇气了。

    “短短几天,连下三城……”一身黑金色的龙纹袍服,萧隐高踞龙座之上,面上的表情似怒非怒却沉静异常:“呵,朕还当真是小瞧了这号人物啊。”其实依着宁玄意那日透露给他的口风,他第一时间就查到了戚天问的头上,然而还没等到他进一步部署,那一边却是抢先行动了。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所以他也并没有十分动怒,反倒是对齐佑的这个私生子来了兴趣。说实话,这还是云家陨落之后,他在大雍境内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对头。若不是此刻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都想亲自去会上一会了。

    整个上半身都趴伏在地上,满心忐忑和惶恐的兵部尚书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滔天怒火,却是听着这话就露出了一点匪夷所思的神色。难道说,自家陛下居然了解个中的详情么?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要知道,自从战事爆发以来,他基本上是天天都悬着一颗心,自前线而来的情报消息,他更是一丝一毫都不敢错过。可就算是这样,他至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又遑论从一开始就深居简出、闭宫养病的萧隐呢?

    “好了,你也起身吧,这事朕心中有数。”知道此刻过分责难也没有半点儿用处,萧隐索性挥了挥手让他起来:“只是,身为兵部尚书,该做的统御防卫之责还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前事暂且不论,可接下来要是再让朕得知还有哪座城池失守,你这尚书的位置也就交给别人来坐吧。”他没有耐心去一一叮嘱,该如何权衡料理,这些人应该比自己更清楚。

    “是,微臣知道了,谢陛下宽宥之恩。”连连叩首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那兵部尚书偷眼觑了一下萧隐的面色,这才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只不过,这支队伍的来历……”他终究是没有查出什么名堂来,若是萧隐的确知晓且能透露一二的话,或许能便宜不少。到现在为止,他仅仅是觉得那批人不像是天机大陆上的任何一派势力而已。

    “前些日子齐佑意图逼宫造反,被朕事先得知,当场便派人镇压了。”萧隐轻飘飘地带过那一日的凶险状况,一如他在圣旨中点出齐佑之罪并将他直接锁拿下狱那般简单:“这事朕一早就提过了,只是他手底下还有些余孽残留军中,且一直难得其行迹,朕也就没有多言,只在暗中查探。而现下的局面已然明朗,想必你也用不着朕再提醒了。”本就是出自他大雍军中的祸乱,再加上行事果决、不留一丝痕迹,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如今既已点明,那也就再没什么神秘莫测可言了,照常平乱也就是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只联合了一小半军中之人,他并不相信这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齐佑这一次,恐怕是只能大失所望了。

    居然是齐相的残余势力?兵部尚书听得一怔,这才明白了自家陛下为何只将齐佑下了狱却没有直接斩杀的原因。不过,既追溯到了源头,那就不怕对方再搞什么突然袭击了。接下来,唯一要担心的,只是军中还有暗藏的谋逆势力而已。这么一琢磨,兵部尚书当即就恭恭敬敬地应了声,并以最快的速度回去部署安排人马。他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战败给弄得昏了头了,说什么也得将功补过才行啊。

    “陛下,您就这么放心地把事情交给尚书大人么?”望着那一道匆匆离开的身影,一直沉默着静立一旁的张德却是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说起来,他也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担忧是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起,可那种实实在在的不安感,令得他忍不住地就多了嘴:“算起来,镇北王爷也快回来了。您看,是不是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会更为合适?”萧陌这冷面战神的名头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有他坐镇,即便那戚天问真有三头六臂,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妨碍。何况他素来一心为着大雍,这个时候更该精诚团结才对。

    “萧陌?”如果不是张德提起,萧隐差不多都快把这个兄弟给忘了:“他到哪儿了?”齐佑派去暗杀他的人并没有得逞,在知道他的性命无甚大碍之后,自己也就再没有去过问了。也亏得张德提起的及时,否则他还真没想到等萧陌回来之后要如何安置于他。

    “依照前两天的传信来看,估摸着最晚到今日黄昏也就该进雍都了。”一眼就瞧出自家主子依然没有放下对这位王爷的芥蒂,张德不禁暗叹一声,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老奴只是想着,他终究是前线征战惯了的,有他替陛下去冒这个风险,既妥帖又显得您知人善用,何乐而不为呢?”他故意夸大了对萧陌的利用程度,并努力让自己的立场显得更忠于萧隐,可最终这位主子的决定会是什么样的,却是他根本就干预不了的了。

    这倒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什么事情都能够发生。萧隐眯了眯眼,又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却在不经意间就想到了宁玄意。思及她那日所说的联姻之举,他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先看兵部如何行事吧。朕答应了南诏的公主殿下,要让萧陌亲口应下那桩婚事,暂且也就不好食言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萧陌归来

    而果不出张德所料,这一日日暮时分,萧陌当真回到了雍都,甚至还来不及梳洗收拾,第一时间便进宫向萧隐请安了。

    久居金沙城这种苦寒之地,萧陌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又粗粝了不少,再加之一路昼夜兼程,还要分神抵御沿途的刺杀偷袭,他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不但瘦了一大圈,就连形容都枯槁了几成,兼之一身风尘未去,仪表不修,使得本来冷峻如冰的俊美王爷此刻瞧着着实狼狈,连张德都看得呆愣在了原地,一时都不敢相认了。

    “你这一路行来实在是辛苦了。”望着那个一贯爱洁的男人变成这般模样,萧隐也禁不住唏嘘了一番:“该回府先行休整一番才过来的,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如今这般,倒像是他在欺侮异母兄弟似的,便是朝臣们得知了也有的是话议论。

    “臣弟无碍,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还是先跟陛下把军务禀告分明了为好。”不卑不亢地呈上了换防金沙城的军情奏报,萧陌单膝点地,脊背挺直,依旧是一副铁骨铮铮的军人模样:“幸不辱命,金沙城诸事均已处理妥当,边境再无刀兵之事,陛下可不必悬心记挂了。”萧隐可以自然无比地将自己当成是弟弟,可他却不能够再将之视为一般的兄长了。万事万物,还是以谨慎小心为第一要义。他既能在战场上留下挣得一条命下来,在雍都当然也不可以随便丢弃了。

    伸手接过张德拿过来的折子,萧隐并没有立即打开,反倒是盯着底下的男人瞧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难怪南诏的公主殿下会对你一见倾心了,就算这样的风尘遮掩也盖不住我大雍男儿的风采卓然……远之,这一回,你可着实是福气不浅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外表到为人处世,的确是出色到无可比拟,就连他看着,也挑不出一根刺来。无怪乎当年父皇会格外倾向于他,以至于忽略了其他那么多个儿子。

    南诏的公主殿下?萧陌听到这个称呼,脑海中浮现而出的第一个身影居然是宁玄意。不过一想到黎烬,他就马上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陛下所言,可是南诏帝君的胞妹安平公主?恕臣弟愚鲁,陛下这话的意思,臣弟却是捉摸不透呢。”萧隐给他的秘旨之中只说让他火速归京,余者,却是一个字的旁的消息也没有的。方才,他听这人唤着自己很久都没被人提起过的表字,还是以那样一种若有所指的口吻,他只当是自己跟宁玄意的私下往来被萧隐给察觉了。如今看来,他话中提及的,竟然是楚予珩的那个小妹妹楚予瑶。可是,自己跟那个小姑娘又能有什么联系呢?他连她的样貌都记得不甚清楚,又何来什么倾心之谈?萧隐这一杆子,未免也打得太远了一些。

    “那你可知咱们这皇城之中来了一位贵客?”注意到他面上的懵然之色不似作假,萧隐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却也并没有就此把话给说明:“也罢,你至今都尚未娶亲,这事儿也不能由着朕一人决定。且等你先见过那位贵客,让她当面跟你言明以后再谈吧。”说着,他也不令萧陌回府歇息,只让张德带他去明德殿洗漱休整,等翌日用过接风宴再回府不迟。

    而萧陌明知这一切安排定有缘故,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告辞之后便跟着张德一径离开。及至他一个人坐在明德殿的软榻之上,这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觉到有一股子浓浓的疲倦正打心眼儿里散发出来,令得他整个神经都松弛得昏昏欲睡。

    就在他撑着额头半阖着眼小憩的当口,外殿通向内间的帐帘却像是被风给吹动了一般,轻飘飘地就拂动了一下。萧陌的眼皮微微一动,身形只依旧如初,直到那股似风若云一样的飘渺气息来到近前,他才猛然出手,袖中寒光一闪而过,一柄短匕已是裹挟着凌厉无比的杀气,直朝来人的心口要害处扎去!

    皇城中的守备历来就森严异常,更别说才刚出了齐佑那一档子事,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行止约束得很,又怎么可能会有无辜无害的普通人专挑这个时候潜入自己所居的处所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坏好意,或者,压根儿就是为刺杀自己而来的!这种时刻,自然应当先下手为强了。

    然而,这杀机四伏的一招却全没有预想之中的那般顺利。来人大概也是吃了一惊,原本清浅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略微重了一点儿,但仍然是下意识地就躲避了过去。萧陌眼见得一下落空,没有收手的同时便又加重了力道,那削铁如泥的短匕改扎为劈,横向一划就朝着那人的面门再度狠击了过去,大有不见血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而那人在这时也已经有了防备,仰面后倒避开锋芒的瞬间立时便轻喝了一句:“萧远之,是我!看清楚了再动手!”那声线压得极低,可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萧陌的耳中,惊得他一刹那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甚至在收势之时还隐约现出了几分狼狈和歉疚,看得那女子忍不住就又笑了:“是我不好,不该在你刚回来的时候就过来打扰的。”

    “哪儿的话,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可以。我只怕我过于冒失,误伤了你就不好了。”随手将那柄短匕扔到一旁的桌案上,萧陌复又瘫坐了下来,看着跟前言笑宴宴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你就是他说的那位贵客。我真是半点儿都没能联想到,否则,也不至于有刚刚这一出了。”

    所谓的贵客居然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的宁玄意,而这个女人,在明明知晓他心中所属的时候居然还要替什么南诏的安平公主跟他联姻……他倒是很想听听,她此刻专程过来是为了告诉自己什么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通气

    “他都跟你说过了?”一身素衣的宁玄意挑了挑眉,毫不讲究地就在萧陌的对面坐下:“那我这趟的来意,你想必也清楚了?”说实话,她也知道这么做的确不太厚道,所以才特意赶在这会儿过来跟他通个风。毕竟,萧陌不比别人,她亏欠他的,实在也太多了。有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能免则免,她不想因小失大,从此就让这个人怨怪上自己。

    “一半一半吧。”萧陌揉了揉自己的鬓角,眉宇间的沧桑疲惫几如实质:“听说楚予珩的妹妹对我一见倾心,而你,大概就是替她来促成这桩婚事的中间人?”她如今可是南诏的护国公主了,亲自出面交涉这样的一桩事情,顺理成章,也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了。萧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般想的时候,语气中的酸涩滋味有多么浓重和明显。

    额……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把这一位给得罪了。宁玄意默默汗颜,当即就陪着小心地给他倒了杯热茶,眼瞅着他抬手接过了,这才一脸诚恳地继续道:“我只是用联姻之事当个幌子,并没有存心在算计你。而且,南诏那边也绝对没有要将予瑶嫁过来的意思,这一切,不过是我假意传达了楚予珩的心思,在他面前做的一出戏罢了。再者说了,”她偷眼打量着萧陌的神情,发现他听得认真,并没有继续表现出自身的不悦,不由地就又添了几分明快:“我最早提起的是让他和安平公主成婚,只是他不肯点头,这才把你给推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也不知道黎烬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反正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她是变得越来越在乎身边至亲之人的感受了。也许是因为失去的太多,而今剩下的又太少吧,她越来越珍惜每一份温暖,也越来越想要把自己的心意明确地表达给对方。虽然这样似乎会显得很小女儿气,但在她看来,只要能留住这些宝贵的东西,那便是再麻烦一些,也未尝不可。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澄澈的眼瞳,萧陌几乎能在她的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近乎急切地解释着这些鸡毛蒜皮,他的心中忽地就是一软,只觉得这段时日以来的疲乏都被略略地抚平了一些。是以,他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就以一种斩钉截铁的口气直接道:“我信你。不管何时何地何人又说了什么,只要是你开口的,我就信。”其实,就算她真要算计自己这一桩婚事,即便他心里再不高兴,面上来说,大约也是会配合的。谁让她是他最早就印在心中的女子,哪怕是换掉了一切,也换不掉他对她最初的那一颗心。

    果然,萧陌还是那个萧陌啊。宁玄意听着这不假思索的答复,微愣之后就禁不住笑了:“总之,这件事你明白就好了。我说过,我永远都尊重你的决定,再不会因着任何人、任何事就迫使你改变心意了。”真要细论起来,除却黎烬以外,她亏欠最多的,那一定就是面前之人了。当年为着萧隐,她有意无意地让他放弃了太多,而现在,她不会重蹈覆辙,更是一心地想要弥补。

    听出她话语之间仍是抹灭不掉对自己的那一丝愧疚,萧陌暗叹一声,只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我皆非圣人,都做不到完美无瑕,又何必死揪着不放,凭白给自己添堵呢?”当初的她做不到不偏袒萧隐,一如现在的他做不到将心里的那个人彻底放下。所谓的红尘执念,大抵都是如此的荒诞不羁,虽然看得清楚,但依旧无法活得明白。他既已选择了随遇而安,任由这份无根的情愫在心底深埋,那自然也希望她可以慢慢释怀,纵情去享受她接下来的美好人生。毕竟,萧家困了她太久,也苦了她太多了。如果黎烬能许她一片崭新的天地,那他期望这个女子可以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还是说说你吧。这一回,你以南诏使节的身份前来,大概是别有目的?”有心扯开话题,萧陌转着手中的茶杯,倒是隐约有了那么点猜测:“既然联姻都是幌子,那你应该是要着手对付他了?”他羁留金沙城的时间太长,虽然期间也时有眼线查探,可到底所知不多。对于宁玄意此行的具体谋划,他还是颇有几分兴趣的:“或者,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帮忙配合的么?你只管开口,我必然竭尽全力。”失去了尊长至交、兄弟好友的雍都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座空城罢了。他不在乎,也不想再费任何心力去守护了。比起萧隐,他更愿意向宁玄意靠拢,至少,她的真性真情俱在,也从没有一时片刻被那个权力的巨大漩涡给吞没过。

    “嗯,我和黎烬一起来的雍都,为的,就是这最后的一击了。”对于萧陌这个最早就识破自己身份的人,宁玄意向来都是直言不讳的:“其他的事情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就当下来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坐山观虎斗的等待而已。”说着,她就把齐佑和戚天问的前事都跟他细细交代了一遍,最后又接着补充道:“反正你只要做做面子功夫,不拒绝这门亲事就好了。”她要让萧隐对这个联盟的逐步巩固深信不疑,以至于最终将他们这一帮人给悉数忽略。而到时候,也就是好戏可以开锣的点儿了。

    “只是这样?”萧陌挑着眉头看了她几眼,似乎对她的不尽不实深感无奈:“难道我不应该对这桩婚事表现得更积极一点儿,让他觉得我对南诏驸马的位置十分地乐于接受么?”她这是感觉他不会情愿还是以为他压根儿就装不出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咽下去了一大半,着实是让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才好。

    “镇北王爷英明!那就多谢王爷您的鼎力相助了!”一眼瞧出他的不满,宁玄意立刻就相当狗腿子地讪笑着捧了场。心里却是兀自就嘀咕开了,也许她最近真的是气运低迷,要不怎么走到哪儿都要给人做小伏低呢?或者,这干脆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第三百六十章 龙凤芙蓉配

    是不是报应暂且不论,除开黎烬和萧陌这两个人,至少在萧隐跟前,宁玄意这南诏护国公主的架子还是摆得足足的。是以,在翌日举办的接风宴上,她跟黎烬直接就是最后一个才入场的。顶着两边分席而坐的几位文武大臣投来的不悦眼神,宁玄意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一路衣带不飘、裙裾不摇地走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不说,甚至还朝着对面的萧陌微微点头致意了一番。那副高贵出尘、傲然睥睨的姿态,生生将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演绎到了极点。也亏得她好歹还是别国的公主,且挂着个权同副相的名头,位高权重,非比寻常,要不然,只怕那些素来热衷礼义廉耻的文官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在当场了。

    “公主殿下今日来得稍晚了一些,不知可否是我宫中招待不周,以至于让殿下身体不适了?”早在宁玄意和黎烬并肩走进殿中的一刹那,萧隐的目光就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了。不知为何,在明知这二人关系的情况之下,他看着那般郎才女貌、琴瑟和谐的画面就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今天的宁玄意,还穿了一条和黎烬身上的月白色袍服很相近的浅蓝色留仙裙,乍看之下,两人就如同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的夫妻一般,不仅般配异常,而且默契亲近到无以复加,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介入的那种氛围。

    萧隐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也不应该对宁玄意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产生除欣赏以外的其他情绪,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此之下,他这一出口的话语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只不过,一般人只当他是因为这两人的无礼举动而感到生气罢了。

    “本宫一切安好,倒是有劳陛下记挂了。”宁玄意冲着上座之人得体万分地笑了一笑,朗声说道:“只是当日南诏一别,许久不曾见到镇北王。又恰逢他换防归来,本宫唯恐礼数不周,惹人笑话,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准备了份礼物而已。”按理来说,她跟萧陌也不是初次见面了,再加上两国之间本就有亲上加亲之意,她这一番表态确实也在情理之中了。

    “礼物?”萧隐闻言,不由地就多看了萧陌一眼,却发现后者的面色比自己的还要讶异,当下也就稍稍缓和了心境,继而温声笑道:“公主殿下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不知是何贵重物品,而我等又是否有缘一见呢?”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人的关系竟然会如此之好,莫不是当初在南诏还另有一段渊源?

    一直沉默不语的黎烬到了这个时候方才有了点动静。但见他慢条斯理地自广袖中取出一个玄色的锦盒,也不打开,反而是一抬手就递给了候在边上的张德:“算不得贵重,只是略表我等心意而已。陛下和诸位若想一观,就烦请张公公展示一下吧。”

    张德稍一愣怔,旋即就快步走了过去,半躬着身子接过那个锦盒的同时,小心而又恭敬地缓缓打开,直至那盒中之物出现在众人的眼中。那是一对龙凤玉佩,不过手掌大小,其雕工却精细至极,一龙一凤分别盘护其上,只从云雾中微微露出首尾,看起来威严无比且又尊贵异常,全然是一派皇室风范。而更令人啧啧称奇的,却是这对玉佩的玉质。乍瞧之下,依稀是极其细腻温润的羊脂白玉,通体都不见半分瑕疵。然而略略凑近一点,就会发现玉佩周身还漾着一层极其浅淡的粉色,宛若波光流转,又好似日晕生辉,美丽却内敛,雅致而低调,简直叫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单凭这一观,也能知道这对玉佩定然不是凡物,而黎烬口中所谓的不算贵重也只是一番虚言了。

    “此乃南诏内宫珍藏之龙凤芙蓉佩,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暖玉。若是长期贴身佩戴,可松乏筋骨、活血御寒,对习武之人还是大有裨益的。”黎烬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语调平静地好像完全听不见周遭的赞叹之声,仿佛他只是拿出了一块石头而已:“镇北王出入沙场,想必也有用得着的地方,更何况龙凤呈祥,本就是极好的寓意。将来娶了王妃,也可充作信物之用,以后必定琴瑟相和、恩爱白首。”这后半句却是他实打实的真心话。毕竟,打自己未婚妻主意的人可太多了,这萧陌能娶还是赶紧娶了吧,他可不想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此物居然是出自南诏内宫,怪道如此不同凡响啊。”萧隐第一个瞧见盒中之物的全貌,自然也是感叹连连:“公主殿下这般深情厚意,当真是费心了。”极品暖玉虽然稀罕,但他手中却是握有雪玉袖剑这等珍宝,自然也就看得稀松平常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送一对龙凤玉佩,结亲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那多半这礼物也是从安平公主手里出来的了。宁玄意代为行事,也算得上堂皇正大,冲的乃是他大雍的面子,而非萧陌本人,他乐得做个宽厚仁慈的兄长:“远之,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萧陌并没有听清那上座之人都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他满脑子回响着的,都是黎烬方才的那几句话。他幼年之时就投身军营,未及弱冠便驰骋疆场,难免就落下了一身的伤痛,而其中最为恼人的,无非就是旧伤导致的筋络和关节问题了。每逢阴雨或者湿冷天气,他都会僵痛到影响行走,哪怕极力隐忍,也曾被彼时的云千雪看破端倪,并特意为他寻来了药浴之法。记得她当时还说过,如果能寻到上好的暖玉配着就好了,至少可以保证状况不会进一步加剧。而那时候,他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的这份礼物摆在自己的眼前,他才明白,原来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任何可以为他而做出的努力。

    云千雪,宁玄意……你做到这种程度,又让我如何才能做到龙凤呈祥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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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