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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另有其人

    月二说巡检的时候奸细是那个人亲自抓出来的,而等到他们都去审讯现场之时,那个奸细一早就面目全非了,再加上方才晚膳之时那人本不应当出现在饭厅里头……月一光是想着这些,就后悔地简直快要呕出一口血来了。将已然陷入昏迷的罗献交给门口的侍卫,他领着剩余的月影卫就风一般地直朝城门方向而去。可还没等他赶到城楼附近,不远处的厮杀声已经是清晰可闻了,他下意识地怔了一怔,旋即便再度加快了脚步,一身轻功发挥到极致,整个人几乎都化成了一道虚影:“快!要快!”

    他大意了,实在是他过于大意了!明明有那么多不太合理的地方摆在他的面前,也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居然真的就心大到没有继续深究下去!那人一直都在他们的身边,堂而皇之地参与着城中所有的防御部署,而他们全程一无所知,直至对方真的就此杀上了门。也不知道月二他们是否有提前发现,此刻的厮杀声又到底是何种情况。若是真的没能抵御住这一波,怕是洛州危矣。

    诸多想法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就这么会儿功夫,月一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城楼底下。这里的战况远比他在路上听到的要更加激烈,城墙之上人影晃动,喊杀之声和兵器交接之声连成一片,令人闻之心惊。而另一头,侧边城门口子上,也有两拨人战成一团,刀光剑影闪闪烁烁,武器交错间不时有人摔跌出来,更溅起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气味。借着微弱的火把光线,月一一眼就看到月二正带着几个手下在那里头拼杀,而在他们身边,格外惹眼的是已经被大大敞开的侧边城门,不断有身着红色甲胄的人从外涌进,而后继续跟城中驻军死战。此情此景,如何只混乱二字了得!

    “你们几个,去帮那边的驻军!”一挥手,月一当即就做出了安排:“找准时机,想法设法,务必要尽快把那扇门给关上!”他一眼就看出洛州守军的战力并不如那些穿着红色铁甲的军士,以至于两军相交之下,自己这一方只能采用人海战术才能勉强阻止对方进入,完全连关门的余地都没有。若是实力强悍的月影卫在这个时候抓紧顶上,那腾出手来关闭城门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不让戚天问的军队不再毫无拦阻地闯入城中,他们这边就有了缓冲的余地,而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应接不暇。

    “是!”训练有素的月影卫闻声,第一时间就冲入了战圈。而月一大致分辨了一下方位,旋即也火速朝着月二的位置奔了过去。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多年,他对这个并肩作战的兄弟可太熟悉了,只是一眼扫过他就知道对方是受了伤的,兼之那举刀猛砍的敌人并不是泛泛之辈,两人你来我往之间,月二明显落了下风,再不去支援恐怕他就要命丧当场了。

    月二手中的长剑几乎挥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可即便是这样,对面的攻势也是刚猛依旧,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到的模样。反倒是自己,每每略有力不从心,对方就能即刻察觉,然后猛地一刀当头劈砍而下,几次差不多都要将他的剑给打飞出去。然而他不能败啊,说什么也不能倒退分毫。因为此人的功力之强,这一方大概只有自己才能与之一战,略作拖延。若是就此把他给放脱手了,那接下来的局面只怕更会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是以,月二单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又瞧了瞧刚刚被震裂之后已经开始流血的虎口,被盔甲遮住的面上只剩下了一丝冰冷的决绝。便是死,他也不会站开的!

    他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原本轻灵飘逸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对方自是觉察到了。他冷笑着哼了一声,显然也没有将负隅顽抗的月二给放在眼里,嘴角嘲讽地冷冷一勾,他抬手便将握着的长刀再次横劈下去。这一刀的力道和速度,跟先前近乎于试探的几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再加上他是瞅准了月二防守的空门去的,基本没有落空的道理。只要一击而中,对面的小子便只剩下了被自己开膛破肚的下场,那种场面,当真是想想都觉得无比刺激呢。

    “月二!”月一在飞奔过来的瞬间,恰好就看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来不及多做思考,他足尖连点几下,手中长剑下意识地横空而出,当即便在距离月二身前几寸远的地方阻住了那柄长长的钢刀。两件兵器砰然相撞,不遗余力,在暗夜中迸出了丝丝的火花,看得月二强忍着伤处的剧痛,直接就往后倒退了不少。

    “你没事儿吧?”在腕间施了一股巧劲以震开对面的钢刀,月一没功夫回头细看,只是言简意赅地问了这么一句。夜色太黑,他只看得出月二受了伤,却不知具体是伤在了哪里。如果是要害之处,那可真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咳……咳……几处小伤而已,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咳出嘴里的几口血气,月二对于同伴的到来却是显得十分意外:“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的?难道城主府里也出事了?”按照原计划,该等到他这边放出烟花信号才是,可这东西如今都不在他手中了,城主府那边又是如何得知这里的动静并且这么快就赶来了呢?

    “一言难尽,先应付完这里再说吧。”月一双眉紧蹙,和月二两个并肩而立,一齐迎上了对过那尚且还没回过神来的男人:“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才是,可惜百密终究难免一疏,到底是叫你漏过去了。”这大约也是因着他原本的身世背景过于清白的缘故,以至于月影卫查看旧档之际,第一个就把他给排除了。如今看来,着实是讽刺到了极点。

第三百九十二章 腹背受敌

    “你居然没事?”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右手,男人重新握紧了那柄长刀,嘴角的笑容却是不复白日的爽朗直率:“看来,我亲自端去的那碗鱼汤你是没有碰的了?啧啧,真是遗憾!不过罗献那家伙应该难逃此劫,所以才意外地给你提了醒吧?”

    此时的月光完全被天上的云彩给遮掩住了,在这一方天地之下,映衬着摇晃不定的火把光线,那人的面容逐渐地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正是洛州守将孙政。眼前的他,一张硬朗坚毅的面庞带着丝丝阴郁的笑容,手中的长刀刃尖也还在不住地滴着鲜血,看起来诡异而又荒唐:“只可惜你们两个的警惕性都太高了,要不然,方才我就能将你们一一解决了,又哪里还需要费眼前这么大的功夫呢?”

    其实早在月二把守城楼的时候,他就瞅准时机出手了。然而那家伙实在过于敏锐,且身法又过于迅捷,导致他那对准要害的一刀居然生生错开了地方,这才使得他和这个受伤的月影卫统领缠斗到这会儿。好在自己手底下的那群小子还算机灵,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也就趁势打开了侧边城门,否则,今儿这一遭还真是不好办了。

    “你不是洛州人么,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你怎么能为虎作伥,帮着一群反贼践踏自己的故土呢?!”一眼横扫过去,月一就知道当前的局势是相当不妙了。跟从孙政的人手远比他想得要更多,一时之间,就连才过去参战的月影卫都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就更别说是被杀得七零八落的原守军了。为今之计,只有尝试着拿下孙政这个领头人,除此之外,竟别无善法可言。

    “为虎作伥?”孙政闻言,当即就大笑出了声:“单论萧隐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剿杀忠臣良将的狗皇帝,我还真看不出来究竟哪一方才是虎、哪一个又是伥了!”更何况,这些年以来,他这一个明显更加劳苦功高的武将被罗献这个一无是处的城主也压得够够的了,他想要一座完全只属于自己的城池,而戚天问能许给他,这便可以了!至于替谁卖命,对他来说,对他手下的兄弟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戚天问承诺过不会对无辜百姓动手的,那他们就连最后的一丝顾虑也不剩了。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也只是努力在替自己谋求一个更好的前途而已,这又何错之有呢?

    “你……”没料到他竟然会诟病自家主子之前的行为举措,月一一时气结,却又强自按捺下去,正想着要再说上几句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以便自己和月二联手将其制住之时,只见对面的孙政停了笑,语带讥讽地继续道:“如果你们两个是想借机拖延好想出什么应对之法的话,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吧。洛州城,注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不管你们再怎么折腾,都再无回天之力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月二仍旧捂着腹部,看向孙政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惊恐。以他和月一的默契,他自然清楚后者刚刚说出那番话的意图是什么。只是,孙政轻易看穿了也就罢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又究竟有何深意呢?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侧边城门的方向,发现那里并没有更多的红甲军士涌入,可饶是这样,他也依然没有看到一个类似戚天问那样的领导者。刹那间,一股极度不祥的感觉席卷全身,月二猛地就盯住了孙政:“戚天问呢?!他去哪儿了?!”

    啧了一声,孙政不仅没有继续攻击他们,反而是慢悠悠地直接就收起了刀:“都说月影卫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如今看来,传闻倒是不虚啊。至少这洞察力和反应速度就远非常人可及了。”说着,他看了眼城主府所在的方向,双眸中的笑意满得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不过,即便如此,这会儿想到也是晚了。腹背受敌的话,就算你们是大名鼎鼎的月影卫,只怕也无可奈何吧?”

    腹背受敌……两个人不由地对视了一眼,继而循着孙政的视线就一齐望了过去。此时此刻,洛州城主府的上空,那片本来墨色的天幕已经变成了一大片明亮的橙红,而与此同时,细细听去,会发现风中有一种和这边格格不入的隐约喧嚣,似是千军万马的铁蹄铮鸣,正朝着这里汹涌而来,气势盛极,锐不可当。

    戚天问率领的大部队,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行到他们的后方了么?!这……这到底是何时发生的,又是如何办到的?!月一和月二不及多思,心中却已然凄惶到了极点:完了,彻底地完了!他们千辛万苦、费尽思量以为能保下的洛城,这一回,是再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洛城……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朕的洛城!”惊声呼喝着从睡梦中惊醒,萧隐霍然从榻上坐起身来,整个人浑身汗湿地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而在外间听到他动静的张德自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一边将手中执着的一盏小灯放下,一边就探手将主子扶靠到榻上,连带着问询的声调都温和极了:“陛下可是做什么噩梦了?您还在泰和殿里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处在迷蒙间的萧隐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然后便长出了几口气,这才略略地有了几分清醒:“朕梦见……洛州城被戚天问给攻占了。城里到处都是火,漫天的大火……”

    “陛下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张德笑了笑,继续温言道:“有月影卫在,洛州不会出事的。如今方才三更天,您还是移到床上好好安寝吧。”

    这是歪在榻上才会做的噩梦么?萧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终于还是就着张德的搀扶躺回了床上。的确,他是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以熄灭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洛州沦陷

    次日一早,萧隐才披衣起身,就感觉到了头部的一阵剧烈眩晕。想着昨晚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他不由使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转身就走到桌案前坐了下来。

    自从云千雪离世以后,他的人生就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但凡睡得稍深一些,那就必定为各种噩梦所缠绕,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基本上也已经很习惯了。可是昨晚的那个梦,如今想来却是太过真实,令他无端地就有些胆战心惊,以至于翻开一本奏折好半天都没有写上一个字。无声地叹了口气,萧隐刚放下手中的朱笔,就见一盏犹且冒着热气的燕窝粥递到了跟前。

    “陛下,先喝上几口垫垫吧。”张德早就看出他的不在状态,所以特地挑了这个时辰前来打岔:“这样一会儿再喝药也就无妨了。黎神医说这已经是最后一副了,喝完之后您的身子就可以大好了。”要知道这句话从黎烬的口中说出来那是多大的分量,饶是他奉药奉的已然麻木也禁不住万分欣喜,可算是这些天的辛苦都没有白费了,或许,一切很快就都能朝好的方向去发展了。

    已经是最后一副药了?萧隐略微恍惚了一下,只点了点头便随口问道:“今儿个怎么只剩你来唠叨了,他去哪儿了?”总不至于这最后的一碗汤药还没喝下去,那个家伙就迫不及待地开溜了吧?换成是以往,黎烬少不得要冷着脸来讥讽他几句,难不成今天反而转性了?

    “老奴还正想着要跟陛下您说一声呢,”张德闻言,当下就笑了:“黎神医和公主殿下出宫去了,说是要在雍都好好地逛一逛。这不,一大早就把药给熬上了,还特意来嘱咐了老奴一通,这才和公主两人离开的。”他倒是难得见着黎烬的俊脸上多出一抹喜色,想来这未婚的小两口是甜甜蜜蜜地把臂同游去了。

    “这个时候去逛雍都?”萧隐面上有晦暗之色一掠而过,语气之中却没有显露出来:“他们两个倒是好心情。还有其他人同去么?”比如萧陌,再比如,这皇城之中的其他什么人。按理来说,眼下大雍风声日紧,即便这两个是南诏之人,也该留意行踪、加倍小心才是。偏生黎烬和宁玄意反其道而行之,风平浪静的时候始终呆在棠梨苑里,一到风声鹤唳反倒毫无顾忌地出门去了。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保不定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的盘算。

    “没有了,连个随从侍卫都没带呢。”张德隐约察觉到了自家主子话中的未尽之意,因此回答起来也是格外的小心:“说起来这两位打从进了雍都以后就一直只在棠梨苑中窝着,会想要出去见识一下大雍的风土人情也是正常的。陛下您就不必多虑了吧?”虽说黎烬和宁玄意的身份立场有些特殊,但当初齐佑事发的时候,那两位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倒还帮了自家一马,单冲着这一点,张德对他们就生不出更多的恶意来。况且,这还是在大雍的地盘上呢,那两人单枪匹马的,纵然手段了得,又岂能翻出天去?

    既然萧陌还在宫中,那暂时就不作他想了。萧隐默然颔首,转头便认认真真地喝起了燕窝粥,可还没动上几口,他就注意到了身侧之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下握着勺子的手略略一顿,直接就出言点破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朕知晓的么?为何这般吞吞吐吐的,瞧着倒不像是你素日里的行径了。”

    “这个……那老奴就直言不讳了,还请陛下千万不要怪罪才是。”张德面带不安,说话间嗓音倒是下意识地又放低了几分:“早上黎神医来的时候,顺带着还提了一句,栖月宫中的那一位,殁了。”其实刚听到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然而,一想到这是萧隐的最后一副药了,他瞬间也就明白过来了。之所以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面前这位,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萧隐对那个女子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若是贸然为之,再触了主子的霉头可就更不好了。

    栖月宫……萧隐半皱着眉头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这才将将地有了反应:“你是说,齐月柔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被禁足在那里也不是多久远的事情,可在他的记忆里,竟是恍如隔世、分外陌生。这和云千雪的死留给他的感受完全是两码事,对于齐月柔,萧隐甚至觉得连她的面目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是,也是今儿个一早的事。”张德偷眼觑着萧隐的神色,一字一句斟酌着道:“老奴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地来请您示下,不知是照常入殓呢,还是……”从公来论,齐佑造反,齐月柔作为反贼之女,别说还牵扯着谋害陛下的官司,便是死后不留一个全尸也是不为过的。只是,从私来论,她到底是萧隐的贵妃,后宫中除了云后以外最独一无二的角色,也着实受宠过一段时间,即使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如果萧隐要顾念夫妻之情,那他们也是不好薄待的。这其中的分寸拿捏仅在大雍之主的一念之间,他思来想去,还是如实禀报才最为稳妥。说到底,死者为大,纵然他再不喜齐家人的行事作风,齐月柔也已经是不在了,又何必多生妄念呢。

    径直抬手截断张德的话语,萧隐的面容沉静下来,乍一眼看去,竟是冷然决绝到了极点:“朕懒得理会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吧。”说着,他放下碗来,却是连喝粥的心思都不剩了:“另外,再派人去牢中知会齐佑一声,让他务必知晓也就够了。”

    居然,是随他处置么?张德不经意地颤了一下,正要应声,却冷不防守在外面的小宫人跌跌撞撞地就奔进了殿中,甚至于连语调里都带上了惶急的哭腔:“大……大……大事不好了,洛州……洛州沦陷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秘密会面

    而同一时刻,雍都城西的一家玉器铺中,宁玄意打量着周遭的摆设,眉眼间就闪过了一丝玩味之色:“没想到连这家店都是你的,牧凉第一公子的生意还真是无处不在啊。”这家店在雍都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而且还开在最为热闹繁华的主街之上,算得上十分高调,没想到这厮居然会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

    “这只能说我有先见之明。”一身石青色锦衣,徐恪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孔洗去一路风霜之后,倒是又露出了他原本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样貌:“那些暗中跟着你们的探子可都安心在店外候着呢,估计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这店铺二楼竟是别有洞天的。”似萧隐那等多疑猜忌之人,会任由宁玄意和黎烬自在闲逛才是有鬼了。好在他手底下的耳目比起对方来也是不遑多让,稍稍留心一下便也发现其中的端倪了,要摆脱起来还是相当容易的。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故意无视他这般明目张胆的邀功行径,黎烬直言道:“你可别说只你一人混进来了,若你徐大公子只有这么点能耐,那就当真不够看了。”他当然也知道徐恪从牧凉一路行来的不易,可看着那张脸如此自得地在宁玄意跟前晃悠,他自是不会让对方舒坦了。

    “他们被我安排在另一处客店里了,苍彧、木家叔侄一行人还有叶疏狂都在,就是没见着寒枭和青葛的影子。”对黎烬的激将法不以为意,徐恪只是一脸无谓的摊了摊手:“没办法,人数太多了,哪怕是扮成商队也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只好由我出面来跟你们碰个头了。”事实上,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说服苍彧安心呆在客店里不要动弹的。毕竟,他的身形外貌都过于惹眼,任谁一看都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贪狼族。在如今这种全城戒严的时刻,有些不必要冒的险还是免了吧。

    点了点头,宁玄意对于徐恪的控场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那就好,雍都戒严的太快了,我还担心你们赶不及来着。如今看来,倒是寒枭跟青葛他们落后一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利用雍都城防的漏洞混进来,恐怕谁也不会比寒枭更擅长了,有他领队,宁玄意压根不操这份心。

    “我们恰好是在戒严前半天进城的,刚安置好就听见消息了。”徐恪想起这一档子事,眉宇之间就不由地显出了几分疑惑:“那个时候,戚天问应该才占领云州没多久吧?为何萧隐这么快就开始出台应对之举了?”搞得他还以为雍都都出现暴乱了呢,实在是惊骇莫名。

    “这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以便应付不时之需。”黎烬接过话头来,字里行间不经意地就表现出了一点嘲笑的味道:“不过,就现在的局面而言,萧隐也算得上是未卜先知。他这一手,别的好处不说,至少可以使得雍都不会在匆忙迎敌之下漏洞百出了。”

    嗯?徐恪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你是说,洛州也已经败了么?”他这头可还没听着半点儿风声呢,难道黎烬就已经可以确定了?

    “嗯,今日凌晨才得到的最新情报。”宁玄意浅笑着回答:“洛州有内鬼,戚天问更是玩了一招声东击西,把萧隐的月影卫耍得团团转不说,还毒害了洛州城主。月影卫眼见大势已去,当即就自行逃脱了出来,这才令得他们没有全军覆灭。眼下这会儿功夫,大约是在宫中向萧隐汇报了吧。”

    啧了一声,徐恪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中的玩味几如实质:“连大雍皇室的月影卫都败得这般狼狈,看来这个戚天问很有些手段嘛。”他忽然就有些想会会这个家伙了,看看到底是自己这个牧凉第一公子厉害,还是对方那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黑马更能耐。

    “有没有手段还是等他到了雍都再说吧。”听着这和宁玄意早先如出一辙的评价,黎烬不由地就撇了撇嘴:“他真正的对手,可都在这里等着呢。”无非就是一个擅用些阴谋诡计的武将罢了,要真有那么厉害,还至于被青葛那一群人给伏击成功?说到底,不过是戚天问先前的对手都太弱了而已。早知洛州的驻军和月影卫都这么靠不住,没耗上两天就土崩瓦解了,他该让青葛和寒枭再下记猛药才是。如今倒好,眼看着宁玄意和他都要惺惺相惜了,实在是气人。

    “呵呵,这倒是真的。”没看出黎烬对戚天问的敌意,徐恪想到的却是另外一茬:“听见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四处蹦跶还如此顺利,苍彧早就憋出一肚子的火来了,和木家叔侄商量好了届时要让他好好地长长记性呢!”要知道,当初为了拿下大雍的几座边城,贪狼族几乎是押上了举族之力,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输在了云家军的手里。可现在,云家人都不在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就开始称起大王来了,这对于高傲无比的贪狼族人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奇耻大辱。因此之下,这段时间以来,苍彧那群人倒是显得比被入侵的大雍人还要义愤填膺,看得他和叶疏狂屡屡无语,也只好由着他们去了。不过,估摸着戚天问之后肯定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了。

    “那些家伙……”宁玄意无言以对,也只得跟着摇头叹息:“反正这几天你还是得让他们安稳一点儿,等真正的大戏开演之后,他们想怎么下场较量都可以。”戚天问终究是个已然明朗的角色了,便是少一些关注也没什么。倒是萧隐这一头,从始至终都显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说不准还有什么其他的幺蛾子。只要不走到最后一步,他们这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露面,更不好掉以轻心。

    “你放心,我会弹压住他们的,出不了事。”明白她没说出口的忧虑,徐恪叹了口气道:“这下子,当真是诸事已定,单等宫中那位做出反应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另寻他法

    “陛下,是属下等人无能,才会令洛州陷入贼子们手中。”黑色的铠甲之上犹且还凝结着血污,月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似乎是羞愧到了极点的模样:“属下们辜负了陛下的重托,没能完成任务,还请陛下责罚!”说着,他一头磕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饶是张德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也禁不住微微一颤。

    萧隐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月一。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有生之年,他居然要成为大雍第一个被兵临城下的君主了。洛州啊,他寄托了那么多希望的洛州,居然如此轻易地就陷落了,那速度,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只在眨眼之间,齐佑那个卑微下贱到什么都算不上的私生子,居然就试着要取他而代之了么?

    “就剩你一个了么?”沉默了许久,萧隐才低沉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朕的月影卫,都死在洛城了?”因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内奸,所有的铜墙铁壁都在顷刻之间崩塌了?

    “死伤过半。”依旧没有敢起身,月一只是近乎麻木地回答着:“一夜血战厮杀,属下们才得以勉强脱身,月二重伤未醒,暂时还生死不知。”说实话,这是自他统领月影卫以来,第一次碰上如此巨大的人员折损。就连他自己,这会儿身上也是大小伤口无数,只还根本不及处理,端看今日能否活下一条命来而已。

    看样子,洛州那一晚的战况应该是相当激烈了才是。萧隐沉吟了一会儿,终究只是冷冷道:“既如此,那就先下去养伤吧。等到那群乱臣贼子进犯雍都,朕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那就全看你们自己了。”

    “是,属下们多谢陛下活命之恩,必定粉身碎骨,舍身以报!”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月一再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转过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殿之中。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近乎浓稠的血腥味,张德几乎都要怀疑方才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想了。

    “张德,齐佑在牢中的情形如何了?”无声的静默在殿中盘旋了很久,久到张德以为自家主子应该再不会开口之时,对方却突兀地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朕记得,不久之前才让你把齐月柔的死讯透露给他的。”自从戚天问这颗原本隐秘的棋子被彻底暴露以后,他基本上就丧失了对齐佑的兴趣,别说是再去牢中探访了,就连日常的一应关注都不复存在。如果不是这个人是导致了目前所有局面的根源,再加上他还是戚天问的生身之父,只怕他早就失去耐心继而将之处以极刑了。

    “回陛下的话,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张德想着自己先前看见齐佑时的情景,心里就止不住地叹息:“老奴把栖月宫那位的事当面告知之时,他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反而揪着老奴询问戚天问那边的进展。看起来,他对那个儿子的在乎程度是要远远超过他对女儿的。”以前齐月柔在京中之时,也是出了名的金尊玉贵,是被齐相牢牢呵护的掌上明珠,京中不少贵族小姐和夫人都爱拿她和当时的云后相比,认为前者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而相较之下,同样是相府千金出身的云后则是出入军营、风餐露宿,谁的生活更加优渥自然可见一斑。

    可是现在,齐月柔离世不久,尸骨未寒,作为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齐佑便已然对她的生死毫不关心了。那个男人,没有为自己从小养大的这个女儿落下一滴眼泪,更是找不出任何悲戚的蛛丝马迹,时至今日,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也仍旧是自己的谋逆大业。即便他再不能身体力行,也要寄希望于那个不曾见过几面的儿子,毕竟那才是他血脉和抱负的延续,至于齐月柔,好像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冷哼一声,萧隐倒似是见怪不怪了:“他在乎的,只是这些儿女可以为他创造的价值,其余的,根本一文不值。”莫说齐月柔已经死了,纵然她还活着,也只是一个被废黜在栖月宫中的妃嫔罢了。带不来任何的好处,更没有半点可以利用的空间,相比而言,当然是还在高歌猛进的戚天问更有前途了。

    “那陛下这会儿问起他是……”张德有些迷惑。他原以为自家主子是在利用齐月柔之死试探齐佑,好从中有所发现。可眼下这般听来,又似乎根本不是这一回事,因为萧隐对于齐佑的个性,远比他这个局外人要了解得更加分明,完全用不着多此一举。

    萧隐立起身来,在殿中踱了好一会儿,这才幽幽地回答道:“朕是想看看,把齐佑这个老家伙握在手中,到底于大局还有没有用处。”比如,倘若他和戚天问父子情深,那自己大可以用之来胁迫对方,又或者,他也许掌握着那个私生子的一些软肋,只要他肯吐出来,那己方就能赢得更轻松一点。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恕老奴直言,如果陛下想用他来对付戚天问,怕是不太成呢。”一听他是这个主意,张德当即就摇起了头:“且不说戚天问对这个不管不顾这么些年的父亲能有几分在意,单看齐佑在牢中的那股狂热之势,恐怕他宁肯自我了断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谋逆道路上的绊脚石的。”这也是更让他心寒的原因之一。齐佑这个人,仿佛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根本已经是个怪物,再不能用正常人的行为模式来分析和对待了。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毫不犹豫地点头应着,萧隐显然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这样,那就只好再从别的途径上想办法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心结

    “你是说,你们陛下决定要御驾亲征?”宁玄意和黎烬刚一回到宫中,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前者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张公公,你这是说认真的么?可镇北王爷如今不是在京中的么,为何陛下不派他去镇压那帮反贼呢?”

    这个……一想到自家主子对于那一位的忌惮和防备,张德也就只剩下了苦笑的份:“自然是真的,老奴可不敢跟你们两位开这种玩笑啊。至于镇北王爷那边,”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努力组织好自己的措辞,这才接着道:“大概陛下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吧。老奴只是一个内宫中人,对于这些军政要务可一点儿都不熟悉,当然也不好多问。反正,公主殿下和黎神医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少出宫为妙。毕竟,那帮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而且京中最近也会陆续涌入各地前来勤王的军队,局势难免会变得混乱一些。你们两位可都是贵人,万一被冲撞了可就不好了。”他在入夜时分还特意跑来棠梨苑提上这么一嘴,其实也是出于萧隐的授意。眼看着雍都就要不太平了,大家不各自小心一点儿又能怎么样呢。

    “嗯,我们知道了,多谢公公好心提点。”宁玄意像是被他随口一提的自有考量给蒙混过去了,当下也没有多问,只是和黎烬笑着送他到院门口也就转身回去了。张德望着那一对璧人的身影,随即便长长地出了口气。御驾亲征啊,别说这两人听了诧异,就连他得知以后都觉得心里特别没谱。若萧隐还是当年那个智计无双、果敢勇毅的二皇子倒也罢了,无非战场上见真章而已,谁也不必怕谁。可如今,光凭他那副身子骨……要真和戚天问对阵沙场,那谁胜谁负,只怕还……

    “但愿陛下是真的有别的考量在吧。”张德喃喃低语,又站在原地思前想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连连叹息着走开了。而此时的棠梨苑中,宁玄意和黎烬却也并未走远,只是暗暗瞧着他的一举一动,两个人的眉宇间皆是一派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去送死了么?”黎烬双手抱臂,对于萧隐的这个决定显见的是十分不以为然:“亲自上阵迎敌……啧,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在他看来,萧隐已然是快要油尽灯枯了,此时此刻,他能多活一日都是上天的恩赐,又遑论去和年富力强的戚天问拼杀呢?而且,明明有个那么好用的萧陌摆在那里,他却视而不见,以前金沙城之战的时候不是还用得格外顺手的么,怎么这会儿就打死都不行了?黎烬可不认为萧隐是这般不懂得手头利用资源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子骨靠不住了,所以才尤其不想把这个可能会力挽狂澜的机会让给别人吧。”宁玄意扬了扬眉,对于萧隐的这种复杂心理却是有所体会:“很早以前,在战火肆虐、民不聊生的时候,力挽雍都于倾覆、稳定大雍局面的人是云千雪,更是云家军,以至于尘埃落定之后,整个云氏一族的威望和声名都远比他这个皇帝要更盛。虽然那几年他口口声声都说着不在乎,只一心一意地用出色的政绩来证明自己,可我想,那大概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一个,直到有可以置她于死地的机会出现之时,才真正明朗清晰到被所有人都看见的结。

    功高震主的名声有多危险,她和云家人不是不知道。所以在那么多年里,他们始终不争不抢,心甘情愿地退居幕后,低调到曾经的一切辉煌都仿佛只是一场梦境。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算他们做得再好,也注定扭转不了人心的偏见。萧隐一方面感谢他们对他的扶持和拱卫,可另一方面,他深深埋藏起来的,却是连他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忌惮和隐恨。他忌惮着云家过于强大的实力和军权,也怨恨着云家从一开始就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功劳和民心。这些幽微而阴暗的心理,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些岁月里逐渐增长,不断蔓延,直到齐家父女揭露往事,才终于有了一个彻底的宣泄口。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着那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听到她的死讯之时他也跟着一起伤过痛过,可是宁玄意也知道,他其实从未悔过,甚至可能在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的雀跃和兴奋。在脱离云千雪这个身份以后,她在脑海中把这些年以来的点点滴滴都过了很多遍,也细细想了很多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到现在,她差不多已经可以为萧隐的个性来下一个完全的定义了。

    “你的意思是,他生怕这一次让萧陌出面,最后会让这个弟弟崛起成为下一个云家么?”黎烬不由地就轻嗤了一声:“这也未免想得太远。为今之计,难道不是先把叛乱给平定下去么?若换作是我,等萧陌出生入死完毕以后,有的是法子可以令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一柄用来对付仇敌的利刃而已,根本用不着太过放在心上,如何能因其刀锋过快就直接束之高阁呢?

    “如果是以往,他也许还有那个自信和耐心去玩弄那样的手段。可自从云家的事冒出来以后,他的心态就变得大不如前了。”宁玄意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叹了口气:“他的心和他的人一样,都已经病入膏肓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萧陌被摘得干干净净的,可以全身而退了。”

    闻言,黎烬眉梢微挑,禁不住地就瞥了她一眼:“你就不担心他亲自上阵会出什么事情吗?”居然反倒替萧陌庆幸起来了,女人的心啊,当真是捉摸不透。

    拂袖转身,宁玄意一点儿都没在乎他的视线,一边轻飘飘地回答着一遍就走远了:“放心吧,他那么个视权位如性命的人,若是没有万全之策,又怎么会舍得以身犯险呢?”再者,要是他丁点儿事都不出,她反而才会担心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切就绪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论是雍都还是洛城,基本上都陷入了一种有些诡异的平静里。然而,即便是这样,城中陡然增加起来的军队和全城戒严的命令也还是足以令大雍的百姓们胆战心惊。但凡不是个傻子,谁都知道战事将近了,因此之下,人心惶惶的局面根本无法避免,以至于整个雍都都显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来。

    而眼看着雍都一反常态的忙碌和紧张,原本作为大将军王的镇北王萧陌却在忽然之间成了整座皇城里最空闲的一个人。大雍陛下决意要亲临战场、剿灭反贼,而底下所有打着勤王旗号的军队自然也由他来进行统一的指挥和调度。可即便是这样,萧陌也依旧只是呆在宫中,连回府一趟的举动都不曾有过。是以,朝野上下心眼明亮之人也就都看懂了,镇北王这是步上了云家的后尘,正被他们的君主给提防着呢。若放在平时,这样的异状多少也有人会嘀咕一下,然而在当前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刻,自身难保的尚且大有人在,当然也就顾不上更多了。

    好在萧陌本人似乎也并不介意,他仍然每天按时到棠梨苑来喝上一壶茶,偶尔还会跟黎烬对弈几手,整个人风轻云淡,一副诸事看破、无心凡俗的模样。宫中众人只当他是灰了心,再不打算有任何的抵抗挣扎,就连萧隐派去盯梢的侍卫也松了劲,再不如以往那样时时留心、处处用意了。

    “果真如你所说,一到风声四起,所有的注意力便都不在我们的身上了。”萧陌站在窗前,留心着院外的动静,当下也止不住摇了摇头:“不过谁又能想到,那个戚天问居然真的可以将大雍逼迫到这般田地呢?”至少放在以前,他是绝对想象不到的,好像如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色彩。

    宁玄意耸了耸肩,相当的不以为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今的大雍陛下也促成了这一点,倒不能完全归功在戚天问的身上。”若不是萧隐先行屠戮了那么多军中将领,事后有诸多防备疑心,引起了行伍之中的人心动荡,戚天问何至于一揭竿而起就有了那么庞大的队伍呢?再者,大雍也不是没有能与之相抗衡的人才的,可萧隐不是杀了就是弃用,这才使得戚天问自冀州出兵以后,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就抵达了天子脚下。如此自毁长城,便是老天有意垂怜,又能将之如何呢?

    “是啊,所以他现在要亲上战场,大概也算得上是了却一场冤孽了。”萧陌唇角的弧度变得有些锐利,显见得对自己兄长的所作所为并不赞同:“只是前来勤王的军队比我预想的要更多一些,这一仗打下来,胜负还当真是殊难预料了。”除却周远那一批人,剩下的,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他倒是没发现萧隐还能有这么强的号召力。

    隔空指了指堆在桌案上的那堆情报,黎烬的表情显得似笑非笑的:“依我看,这来的里头的人也不见得都那么忠勇爱国吧?”一向清白无涉的洛州都能凭空冒出孙政那样一个人物来,现在这混编而成的队伍里掺杂了什么样的角色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随风倒的墙头草亦或是浑水摸鱼的别有企图者,恐怕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见不着的。

    “这个嘛……”萧陌清楚他的言下之意,旋即也只能报以无奈一笑:“以前我或许可以绝对保证,而今的话,怕是只有天知道了。”大雍的天,早在不知不觉中就翻覆了个彻底,再不是他以前所了解的模样了。至于更加善变的人心,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看得分明呢?

    “这是萧隐需要操心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安闲地捧着一杯热茶暖手,宁玄意的神色倒是稀松平常,全然是一脸把冷静和理性给刻进了骨子里的样子:“无论他们双方的阵容如何,这场仗都注定会十分艰难,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守着,然后挑一个最恰当的时机露面就可以了。”经过先前那么多番战役,戚天问的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儿损伤,即使休整好了,那实力也会大打折扣、不复往昔。此时,要是萧隐的人马再心无旁骛、忠诚勇猛的话,那这场仗的差异也就太过悬殊,可以根本不用比试了。

    “这么说来,你们的人手是已经悉数到位了?”萧陌看向宁玄意,字里行间不由地就带上了几分问询之意。虽说他知晓对方的大致计划,但对于其中的具体安排还是一无所知的:“如今的雍都城中可比不上从前逍遥太平,你们那么多人混入其中,难道就不担心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大雍这一潭浑水可不是好趟的,一个不小心,在局势还没明朗之前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真的划不来了。

    “嗯。陆陆续续的,这些天都露面了。”黎烬接过话茬道:“他们自有他们合适的藏身之处,单等好戏开锣、一声令下就可粉墨登场,却也用不着太过忧虑的。”就在前天晚上,一直落在最后头的寒枭和青葛等人也乔装混进城来了,所以他们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了。反正有徐恪这么个生意做得满天下的阔气老板在,解决那一大帮子人的落脚问题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就好。”微微颔首,萧陌大概也是松了口气:“那接下来,我们要等着瞧的,便是那戚天问会挑在什么时辰动手了。”这个时间节点还是相当重要的,毕竟,要想当好一个渔夫,那就务必要把所有可以控制的点都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否则,被伤着事小,再落了个鸡飞蛋打的结局那就是惨不堪言了。

    宁玄意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后便也转头望向了窗外,只是她所看的位置,和萧陌全不相同,竟隐隐有了几分遥看千里山河无恙的傲然风骨:“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要我说啊,此刻的时间点就很好,端看戚天问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冷心绝情

    事实上,确如宁玄意所说,此时此刻,在雍都城外不远的一片密林之中,戚天问长身独立,正遥遥望着那扇被紧闭起来的城门,双眸间的光亮闪烁不定,不复素昔的温和沉着,倒似是强自压抑住了一股子雀跃和兴奋,继而愈发凸显出了他内心的躁动和迫切。已经有好多年了,距离他被迫离开雍都、远走冀州,他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再踏上这一片土地了。只不过,从前的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是动辄就要被人数落和驱逐的异类,而现在的他,是人人畏惧、无往不利的战神,是即将要彻底征服整个大雍的男人!什么云千雪还是萧隐,那都将完全沦为过去了,只有他戚天问,才是天机大陆真正的神话和传说,自此以后,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也再没有人可以令他难堪了,即便是那个带给了他生命的老家伙也不可以!

    “将军,末将已经按照你的命令都布置妥当了,另外几处关键位置的兄弟们也都准备完毕,就等将军你一声令下了。”依旧是一身战甲的余副将雄赳赳地大步走来,双手抱拳就是一阵沉声回禀:“不知将军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你提前吩咐一下,末将也好及时交代下去。”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终究还在雍都的最外围圈子,若想要达到最好的攻击效果,自然应当越接近越好了。

    抬头看了看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又伸手拂了一下在风中零星飘洒的细雪,戚天问眯了眯眼,短促而有力地道:“等破晓之前的最后一次换岗吧。”那时候天色最暗,人的身体状态也最疲乏,再加上换岗,完完全全就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刻。不趁着这会儿功夫做点什么,那真的是天理难容了。

    “是,末将明白了,到点儿就让他们出发。”深知其中道理的余副将也不多言,点头应下之后刚要走开,却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迟疑着就顿下了脚步:“对了将军,还有一件事,末将……末将不知道当不当说……”虽然这事儿在眼下这当口算不上有多重要,但碍于自家主帅的身份,他私心觉得还是有提上一嘴的必要性的。

    “什么事?”侧头瞥了他一眼,戚天问的语气里直接就带上了几分淡淡的不悦。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副将的毛病的,一般露出这么吞吞吐吐样子的时候,那基本上就是有什么他认为是自己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有话直言,不要跟我来这么一套。”若果真是不当说的,那他而今无端提起就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余副将下意识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放低了声音道:“末将收到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将军的……哦不对,是齐家的贵妃娘娘去世了……”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跟前男子的面色,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异常之时才接着道:“还有就是齐佑……据说他在牢里受了不少刑罚,而皇帝还有意要用他来胁迫将军你呢……”尽管他早就习惯了戚天问平日里对那一家人的冷漠和不屑,可而今到底事关生死,或许这个男人的心态会有所改变也不一定。

    齐家的贵妃娘娘……戚天问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才略略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齐月柔居然死了,这还当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按理来说,即使是齐家因着谋逆事发而被一锅端了,萧隐对她的处置也该和齐佑一样才是,为什么竟会在短时间内就死了呢?他可不信那个娇生惯养、自私自利的女人会是病死或者自尽的,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故事在。

    额……余副将瞬间就变得有点儿心虚了:“其实,已经传过来有两天了,只是末将担心将军你……故而才拖到了这会子……”他实在是心中没数,兼之瞧见戚天问这几天又一直在忙着休整和部署队伍,所以也不敢轻易打扰。这不,左思右想的,转眼就捱到今天了,他也不是有意的。想着,他赶忙地又给自己找补了两句:“不过,那头传来的这两个消息都没头没脑的,既不晓得齐贵妃是因何而死的,又没有说明皇帝最后究竟有没有采用那个法子。末将思量再三,考虑到将军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因此便自作主张了,还望将军千万恕罪。”

    “嗯,知道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下巴,戚天问径直示意其退下:“既如此,你去忙吧,别把我交代给你的正事拖延下去就是了。”

    “末将不敢!末将这就去办!”拱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余副将正欲转身,却又意识到刚才的话头并没有真正结束,立时便又诚惶诚恐了起来:“将军,不知道末将方才所说之事……”到底是被听进去了亦或是还有更进一步的吩咐和安排,他得问清楚了才好办事,要不然这念头空悬着,等到真碰上状况可就要抓瞎了。

    “怎么,我不罚你还不痛快了是吧?”冷哼了一声,戚天问甚至都懒得看他了:“你这回做得不错,像这种始末缘由都不清楚的情报,以后一律不要再报给我了。”既不知道齐月柔的死因,那她的死讯就无关痛痒了,毕竟在当前的这种形势之下,无益于他判断局面的消息就是浪费时间,根本不值得耗费心神。至于齐佑是不是有可能被当作人质……呵呵,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所谓的人质,自然是要被威胁的一方看重才具备其价值,否则,杀了也就杀了,谁又会在乎乱世之中凭空多出的一条人命呢?

    一律不要再报,这也就是说,自己纠结良久才禀告过来的这条消息,在他心里压根儿就是不值一提的了?原来这个男人早已做到将那一大家子的生死都不放在眼中的地步了。余副将恍惚了一瞬,终于是应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提步走开了。难怪都说没有软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这一回,他才算是真正领会到了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风雪之夜

    既然为首之人已经冷酷绝情、无所顾忌到了这般田地,那么心领神会的下属们自然就更加百无禁忌、浑身是胆了。因此之下,余副将才将命令传达下去没多久,潜藏在密林中的整支队伍就迅速且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整装待发,而天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暗了起来。原本还只是零星的细雪也开始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猛,逐渐犹如搓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劈头盖脸,连人的视线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稍微远一点的东西就看不分明了。

    而身处同一片天空之下,受到同样影响的,当然也少不了身在雍都的人们。自打知晓叛军即将来袭的消息以后,雍都的城防就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松懈,可眼下这个当口,夜色昏沉、大雪纷飞,即便是城楼上的灯火打得足够明亮,一眼望去,外头也还是苍茫茫的一片,仿佛无边无际,连黑暗都到不了头。

    前来巡视的护卫队长看了眼城外被无尽夜色和风雪所遮掩的区域,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随后一巴掌就拍在了身旁小兵的肩膀上:“今晚的天气情况很糟糕,你们务必打起精神来,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后半夜就有人来换岗了,千万别提前耍滑偷懒去,知不知道?!”原本这时节的气温就够低的了,再赶上今儿个正好还下起了大雪,当真是不利到了极点了。

    “是!属下们明白,队长您放心就是!”一群小兵应得响亮,一副无惧风霜雨雪的威严之态,看得护卫队长略略地宽了点心:“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只要给我安生守好这几轮岗,等此间事了老子一定请你们喝酒喝个痛快!”最近这段时间的辛劳,着实也抵得上过去的几倍还有余了,若是此事平息,适当的犒劳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虽说他并不觉得这种恶劣的天气也会有人胆子大到前来偷袭,但寻常的警告和震慑还是不能免,无论如何,都得先把眼前这关给度过去了再说。

    “那属下们就先谢过队长了!”一群人又扯着嗓子吆喝了几句,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头儿满意地离开,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着的神经:“唉,今儿这天也太冷了,站在这儿吹半个晚上怕不是得冻成冰棍啊?也算是咱们几个倒霉,偏生碰上这大半夜的差事,当真是要了命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拄着长枪站着的士兵搓了搓手,也忍不住跟着抱怨起来:“都怪那群不得好死的东西,专挑这个时候犯上作乱的,简直是挺尸都不选个好日子,难怪咱们圣上要亲自出马灭了他们了!”一面说着,又一面从胸口掏了个小小的酒壶出来,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先是自己喝了一口,而后便转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个人:“来来来,大家都分上一口,权当暖暖身子了!”尽管军中一直都有明令规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并不能饮酒,然而夜间守城一向是个苦差事,最辛苦也最难熬,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约定俗成了。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里头的,喝上两口酒也当不了什么。

    “哈哈,还是万小子你最猴精!”身边之人当即接过,毫不犹豫地跟着喝了一口,随即便叹道:“啧,果然还是酒这东西最好,喝起来就叫人畅快!要是能进屋去烤个火那就再好不过了,咱哥几个围在一起唠唠嗑,这时间打发起来也快啊!”哪怕城楼上的屋子再简陋粗疏,到底也比直接站在风口上要好得多。

    而这句话显然一说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另一个大胡子左右看看,试探着就开口道:“要不,咱们就先进去窝一会儿?反正我看这鬼天气,应该也不会有人想要出来才是……”这么大的风雪,才下了小半晌就积起来厚厚一层了,寻常人连走在外面都十分艰难,就更别指望会有其他的活动了。所以啊,依他的意思,那帮叛军要攻城总是没戏的,也用不着太过担心。

    “你这话倒也是啊……”最先吭声的那一个明显是被说动了:“而且,咱们就在屋里头守着,又不睡死过去,有什么动静总是会听着的,等快要换防的时候再出来,想必也耽搁不了什么的。”就算是敌人要攻进来,总不至于悄无声息地就通过这道城门吧?那么多人马呢,声势肯定小不了,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们一定是会察觉到的,届时再向城内示警或通报也来得及。

    “走走走,进屋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不进去谁是傻子。一群人彼此撺掇着就缩进了身后的小屋之内,一边燃起个小火堆来暖着手脚,一边就开始喝酒聊天,至于外面越来越肆虐的风声,却是逐渐被隔在了窗外,再没有人去关心了。这一夜还很长,这大雪一时之间也显然不会停下,何不乐得暂时抛下一会儿呢?

    就这样过了半顿饭的功夫,在一窗之隔的城外雪地之上,忽然就有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迹象。可惜风雪不见丝毫减弱,视野范围之内依旧看不清楚,更兼屋内之人谈兴正浓,没有谁打算出来一探究竟,所以这一丝丝不寻常也就得以顺利地延续了下去。安安静静的,以一种并不算快的速度,一点一点而又万分稳定地,逐渐朝着雍都的方向推进过来。

    “嘿,这法子还真管用啊!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愣是没有人发现!”一身纯白色的斗篷遮掩住全身上下,就连马匹的四周都被白色的绢布遮得严严实实,余副将紧握兵器、心怀警惕地走了好半天,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些高兴地开了口:“将军,真不愧是你啊,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实在是绝了!”难怪在洛州之时这人要让自己提前准备好白色的斗篷和布匹呢,原来是一早就打算到这里了!

第四百章 推进与防守

    同样的一身素白装束,戚天问俊美无比的面容拢在斗篷下面,竟然意外地显出了几分孱弱秀逸之美:“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能耐。”那一帮在云州城外偷袭自己的神秘势力可以想到这个主意,那他自然也可以采纳之后再转头用来对付其他人。雕虫小技而已,还得配上天时地利,也就讨一个巧字,着实登不上大雅之堂。

    “嘿嘿,那也无所谓,反正能派得上用场就好了!”对于自家主子这种近乎目空一切的态度,余副将也早早地就习惯了:“越接近城门一点儿对我们就越有利!也亏得今晚的风雪足够影响视线,要不然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呢!”再有一半的路程他们可就要到雍都的城门底下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行踪,的确是可喜可贺。虽说由他准备的这些雪地伪装用具算不得精细,也大大妨碍了他们行进速度的提升,但好在老天助力,不仅夜色如泼墨一般,就连鹅毛似的大雪都飘洒到现在了,还是连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可不就是存心要让他们靠这一招来制胜么!

    “这才哪儿跟哪儿,还远不到我们可以高兴的时候。”抛了个冷冷的眼神过去,见到对方立马噤了声,戚天问的语气才略微松散了一点儿:“不要掉以轻心,等到攻下雍都,你想怎么庆祝我都不会再拦你了。”到时候,这大雍便是他的天下了,他要所有的一切,都配得上他这场彻头彻尾的胜利才行。

    “是!”得到这个承诺,余副将的心气立马就更足了,领着一群人就加快速度继续朝既定方向而来。而同一时刻,雍都城楼上的守军却仍旧缩在暖融融的楼屋之中,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诶,你们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为什么陛下他宁愿亲自出马也不启用镇北王啊?”先前的大胡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炉中的炭火,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个话头:“我看王爷现在不也闲着没事呢嘛,何苦放着人不用,白白让自己操劳呢。要是我啊,我才懒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出门打仗呢!”

    “要不你不是做这一块的料呢!”最早开口的中年人当即就翻了个白眼:“咱们的这位陛下年轻有为、励精图治,跟你这种不求上进的家伙可不是一路货色!你也不想想,人家造反的都快打到大门口了,若是他这位做主人的不亲自出来意思意思、震慑一下,弟兄们的士气又怎么能壮起来呢?这个啊,压根儿就是一种手段,是上头人玩的把戏,咱们这种小屁民就用不着想那么多了。”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陛下这一回是纯粹摆个样子而已?”被称作万小子的青年抓着自己的酒壶,显得有些懵懵的:“这么说来,我们的胜算应该很大,那群叛贼之类的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了?”要不然,怎么会放着大名鼎鼎的冷面战神不用,反而选择亲身鼓舞士气呢?这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摆了摆手,大胡子直接就笑开了:“还不至于到你说的这么夸张。不过陛下早年间也是四处征战的人,就算名声没有镇北王爷那么响亮,要上阵杀敌也不是什么难事。依我看啊,这一次总归是问题不大就对了。”说到底,谁也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不是?至于镇北王那边么,或许自有他的原因也不一定了。

    “就是!”第二个喝酒的人也附和着开口道:“否则,那什么南诏国来的公主怎么会至今都不离开呢?人家的命可比我们值钱多了,一有危险肯定得躲得远远的啊,所以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而且啊,”说着,他忽然就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继续道:“我听说咱们的冷面王爷可是要跟人家国里的公主成亲了,因此才不好有任何的闪失。保不准这一回就是陛下体恤,特意免了王爷的苦差,好让他风风光光地做他的准新郎也未必呢!”就这么点消息,还是他表哥在宫里头当差的时候听来的,实在是宝贵得紧。要不是正赶上话头,他还不一定会吐出来呢。

    “那可不就难怪了嘛!”猛地一拍大腿,中年人恍然大悟道:“两国邦交至关重要,未来的南诏驸马还是得要全须全尾的,陛下出于这种考虑,显然是万分周到了啊!”他似乎是个萧隐的推崇者,字里行间都隐隐带着某种狂热的意味,只把个万小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张了老半天的嘴,硬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算了,反正左右打完这一仗也就拉倒了,我才懒得听你们扯淡呢。”词穷半晌,万小子叹了口气,终于是放弃了这个话题站起了身:“我出去放水,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再坐会儿哈。”说完,他得了众人的一句应和也就开门出去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但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依然有一股寒风卷着雪花,打着旋儿地从短暂开启的门缝里钻了起来,直扇得炉上的炭火都禁不住连连摇曳,更别说是那几个被吹得直打哆嗦的人了。

    “这小子,放水也不挑个好时辰,再捱一会儿可不就要换班了嘛。”大胡子连连搓手,面上的神情看起来相当不满:“这屋里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一点热气,这会子可都跑散了!妈的,简直冻死个人!”他本来在碳炉前还坐得好好的,这会儿却是已经恨不得扎进炭堆里了。

    那个中年人面目宽和,连带着脾气也要更好一些,故而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都说人有三急,那是天皇老子都管不得的,况且万小子也不大,会出现这种情况也算正常。怎么偏到了你这儿就埋怨的厉害,难不成你比天皇老子管得还要多?”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人登时便都笑出了声,一时间就又聊了开去,倒是再没有人去关心万小子的动向了。

第四百零一章 突袭

    就这么着过了好半天,眼看着都要到换岗的时辰了,几个人整了整行装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我说,这万小子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啊?总不至于是放水放傻了所以站在外面吹风呢吧?”这次是大胡子先出声,他对于万小子刚才放进冷风一事总还是气鼓鼓的,所以说起话来就特别夹枪带棒。

    “嗐,指不定就是看时间差不多了,所以干脆就不进来了呗。”中年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仍旧在借助着微弱的灯火光亮检视着自己的衣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贯胆小,肯定是怕被人发现躲懒,于是提前跟我们撇干净了。”这也符合万小子一贯的行事作风,完全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嗯,也对啊。”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取笑着一边就朝外面走,及至看见城墙边上立着一个人影,大家笑得也就更欢了。大胡子一面朝着自己的站位走过去,一面顺手就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我说万小子啊……”话音短促地顿在了那里,他忽地站立不稳,一下子直冲那人的方向栽倒而去,而对方也适时地伸手搀住了他,并没有让他直摔下去。倒是剩下的三人见状,直接就更换了调笑的目标:“老何,你这是喝多了站不住还是怎么的,还要人小家伙扶着,丢不丢面子?!赶紧的别闹了!再过会儿轮班的就要上来了!”

    然而,不知道是怎么了,那站在不远处的两条人影一动不动,不声也不响,就好像是两尊石雕或者泥塑的像,就是完全没有了活人的反应。中年人说笑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下一拍另外两个就都围了过去,言语里还满是担忧之意:“怎么了,出什么事……”

    几乎是在他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没有飘落的瞬间,一道凌冽至极的刀光就迎面横劈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中年人心下惊骇,下意识闪躲的同时面上一凉,已经多出了一条斜长的血口子。而与此同时,就在其余两人发现情况有异、连连后退的当口,一旁黑暗的桅杆之上,冷不丁地又倒挂下两条黑影,差不多只见寒光一闪,这两人的喉咙便已被利索至极地割开,汩汩的血液喷涌飞溅,在周遭的白雪之上画出了绚烂无比的花色。而那两人,连多余的一声都来不及发出,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脖颈就倒了下去。唯一幸存的中年人反应最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接连闪身躲开了几次攻击。等他一眼瞥见同伴俱已横死,而对方三人都齐朝自己涌来之时,他当机立断,反身疾跑的同时探手入怀,径直就朝半空中扔出了一枚信号烟花。

    虽然黑影之一早已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在第一时间就飞出佩刀将之扎在了城墙之上,但他的速度显然是稍稍落后了半拍,以至于那个怀着必死之心的守卫到底还是通知成功,没能让他们的秘密袭击行动彻底完成。一时间,三个人站在城头之上,望着在大雪纷飞的夜空中炸响的烟花,完全是懊恼到了极点:“糟了,要被发现了!”

    “快,趁着人还没有过来,先下去开城门!”当先一人正是孙政,一看苗头不对,喝着另外两个就急急地朝城楼下掠去。而很不巧的是,这个点刚好轮到换班,因此,他们这一行才刚下到城门口,连守门的卫士都还没得及解决,就正碰上了下一班匆匆赶来的守卫,两方人马立时便陷入了更加激烈的交战之中。

    “唔,我就知道绝对不会那么顺利。”策马立于城外,戚天问仰头望着城中接二连三扔上半空的信号烟花,俊美的眉眼间温和如初:“到底是大雍的皇城,跟其他州城相比,能拿得出手的人才还是要多上一些的。光凭那三个,终究还是不能成事啊。”雍都的城墙格外高耸,不是一般人轻易就可以攀得上去的,但凡能多上几人,方才那第一枚示警的烟花都不会有机会燃起,就更别说是而今的动静了。好在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算不得有多失望或者愤怒,接着来就是了。

    想到这儿,戚天问似乎是心情大好,慢条斯理摘下斗篷的同时,以一种十分轻描淡写的姿态挥了挥手:“传我号令,大军攻城。”

    “果然来了啊。”披衣立于窗前,长发披散了一身的宁玄意望着棠梨苑上方不断被信号烟花照亮的夜空,精致妩媚的一双凤眼熠熠生辉,几可与夏日最为璀璨的星空相媲美:“我还以为今天注定是要让我失望了呢,没想到等在这时候了。”不过也是,今儿个的雪下得晚了些,要掐个适当的时间点的确也不容易。

    “所以你就这么晚都没睡,甚至还站在窗口看烟花么?”黎烬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不过衣衫完整,只是比平日里显得潦草了一些,正拨着碳炉上的灰好使炭火燃得更旺一些:“这会儿才交上手而已,离你想看的局面还远着呢,不如好好睡一觉。”这个时辰,该着急的是泰和殿的那位,远远轮不上他们这里,何必凑这个热闹。

    “嗯,只是刚刚被吵醒了而已。”宁玄意走回到床边,才回答了一句就直接被黎烬给按了回去,顺道着还塞进了被子里:“马上就不会有信号烟花了,你乖乖睡觉,我在这里守着。一有什么动静就把你叫醒,好不好?”这会儿吵闹一些是正常的,等到萧隐的大军出动、整个雍都都被唤醒的时候,这里大概就会变成皇城里最安静的地方了。安静些好,有利于睡眠。宁玄意最近休息的可不多,能见缝插针地多睡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好。”苦笑着点了点头,宁玄意由着黎烬给她掖好了被角,闻着男子身上那股浅淡但好闻的药香就闭上了双眼。那是一股能让她全身心都安定下来的气息,是独属于黎烬的,有他在,她就是身处梦乡也都是自在而安稳的。

第四百零二章 众生相

    不同于棠梨苑中的安详宁和,此时此刻,雍都闹市的一座两楼客店之内,几个男子凭栏而立,望着城中逐渐喧嚣起来的某处地方,神情间的亢奋就越发地明显了:“总算是来了,不枉费我们窝在这里等了这么些时候!”尽管一直也都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等待总是格外漫长且灼心的。眼见着如今有了希望的曙光,大家的心情自然就不一样了。

    “大晚上的扰人清梦,这个戚天问也当真是不做好事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裹着一身黑色大氅的徐恪睡眼惺忪,脚步蹒跚地从边上的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显见得是才被吵醒的模样:“我说你们啊,这不过是刚打起来,连全副的阵仗都还没有摆开呢,这么起劲干什么?”

    “我们可不像你,歇息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个餍足的。”木野双手抱臂,冲着徐恪就翻了个白眼:“人家都开始有所动作了,我们总不好还一无所知吧?也亏得你心宽,到现在还能睡得安稳!”他可是从几天前就整夜整夜地翻来覆去了,简直比打仗的时候还要揪心和煎熬。

    “我不睡觉能干嘛?这会儿也轮不到我上场啊。”继续没精打采地看着夜空中的烟花,徐恪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现在这个当口,该急吼吼冲出去的人是萧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养精蓄锐,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说。”他可像这些个战争狂人,也没兴趣加入什么三方混战,做个最后捡捡便宜的渔翁也挺好的。

    “呵呵,徐小子这话说得对。”木战爽朗地笑了:“不过安生日子过久了总是手痒,这一看人家打仗吧,老子的瘾头就上来了,不掺上一脚实在是可惜了!”说着,他不禁又咂了咂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苍彧就道:“哎,依你小子估计,那个萧隐大概能和戚天问打到什么份上?”他跟前者接触的不多,对后者的了解就更少了,相较之下,在场的人里面大概也就只有自家这个学生掌握的信息最全面。所以,即使看这家伙一脸郁郁,始终沉默着不想开口,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一直双手背负、仰天无言的苍彧闻听这话,下意识地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回道:“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这一仗必然就会有结果了。至于谁胜谁负,”他抿了抿唇,最后也没能给出定论:“我也没把握。”毕竟自打败给云千雪之后,他就远离了大雍许久,不但对萧隐如今的状况并不清楚,就连对戚天问也只是略有耳闻。他能给出这么一个时间上的预判,纯粹是基于双方的兵力和士气等多方面因素的考量,至于更进一步的结果,应该,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见没,还要等三五天呢!”捂着嘴顺便又打了个哈欠,徐恪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散了吧散了吧,今晚可没有大戏唱!”他对萧隐和戚天问谁更厉害这种问题可是毫无兴趣,与其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回去和周公多下几局棋。

    “徐恪,她现在还在大雍的皇宫里么?”没等他关门,苍彧的声音就冷不丁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虽说这句话并没有说明对象,但这个她指代的是谁,徐恪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嗯,放心吧,她很安全,不会有事的。”无奈于自己心中那点幽微的同病相怜之感,徐恪暗自苦笑着就站在了原地,倚着门框回答道:“我想再过两天她差不多也该出宫与我们汇合了,到时候狼主就可以当面问候了。”当然,顺带着还能刺激下黎烬,他可是相当乐见其成的。

    得了这一句话,苍彧的心也就安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再没有多说什么,抛下木家叔侄就先行回了屋。至于他至今都没有看见的青葛等人,他更是再没有问起过一分一毫。那个女子的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秘密,而且,还是他所不知晓的那一种。而她当初之所以跟自己合作,大约,也不会如她口头上所说的那样简单。这些天以来,苍彧的心神几乎都围绕着这些细节和疑点在打转,他想了很多,也猜测了很多,可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缄默,只是单纯地相信她的安排就好。说到底,他既已知宁玄意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那他所给予的待遇也就必然是同等的。如果她不愿说,那他就继续当不知道好了。只要不妨碍于贪狼一族,这世上本也没有那么多的非说不可,就让这一页平平淡淡地揭过去吧。

    而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情景,对于居住在雍都另一处宅院中的几人来说,则又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就在徐恪几人草草沟通完毕各自回屋的时候,寒枭和叶疏狂仍旧站在院落之中,落着满身的雪花,遥望着城市那头的动静,许久都不曾动弹。

    “这座都城,好些年都没有这么喧嚣过了。”叶疏狂还是那张不起眼的平凡面孔,可声调中的落寞和感慨全无遮掩,就这样静静地盘旋在这一片夜空之下:“寒枭,你还记得上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时的模样吗?”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会再次看到那样的纷乱,而且,还是顶着这样陌生的一副尊容,站在一个他许久都没有再见过的旧友身边。

    怎么可能会忘记呢?那个时候,他还在云家军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然而那时候的他,似乎远比现在要更加自由和快乐。这么一想,寒枭的嘴边也就有了细微的弧度:“记得,我在小姐的身边,陪着她一起,突破了重重的阻碍,一路冲杀进了皇城之中。”那一回,他们是胜者,而如今,胜利也一定会再次属于他们,这是他内心从来都不曾更改过的信仰,也可以说是他毕生的坚持和执念。毕竟,这天下再大,能让他倾心相托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第四百零三章 五味杂陈

    “那时候可比现在要严重得多了。”叹了口气,叶疏狂的心情也有些不平静:“那么多人流血拼杀、豁出性命,就为了抢那么一个位置。兄弟相残、亲族相杀,把整个雍都搅得天翻地覆,几乎都快化成焦土,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呢?”他原以为,萧隐会是这一切混乱和血腥的终结者,云家选出来的人,背负着他们那么多的希望和期待,或许可以比他的父皇和手足做得更好、走得更远,可最后,那个人还是踏上了旧日的老路,而且一去不回、覆水难收。

    “换来了一次权力的更迭,还有,更多人的牺牲。”最后几个字,寒枭的嗓音低沉地近乎模糊,可是叶疏狂还是听见了:“是啊,现在是比那时候更安静了。因为那么多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啊。”林太傅、老王爷、萧陌、云氏满门,还有她……想到这里,叶疏狂的双拳就忍不住紧紧攥起,连心脏都有了一瞬间的窒痛。他们和她,终究是回不来了。

    看着身侧之人刹那间流露出的悲恸之色,寒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先暂时不说:“叶将军,你和镇北王还在。所以,不必灰心。你们所做的一切,小姐她,都知道的……”尽管他觉得这件事好像没什么大的妨碍,可只要小姐本人不说,他这一个外人,再如何知晓内幕也不便擅自做主。是以,也只得勉强含糊过去,但愿跟前这一位日后不要怪他就是了。

    “也就只剩我们这几个了。”没有注意到他的些许异常,叶疏狂捏了捏自己的脸,罕见的有些欣慰:“我倒是要感谢这一张脸了,顶着它在外面行走,好像能减少一点有关于叶疏狂这个身份的罪恶感。要不然,作为叶家子弟,眼睁睁看着大雍国都沦落成现在这样却不出手,良心上还真有些过不去。”再怎么答应替宁玄意做事,他的血脉里奔涌着的,也终究是大雍子民的血液,若说完全无动于衷,那显然也不现实。只是,而今的局势也好,而今的萧隐也罢,都不是他应当再出手干预的了。否则,那些逝去之人的英灵,又要如何才能得以安息呢?

    “你未免对自己苛责太过了。”寒枭明白他内心深处的纠结和痛苦,当下就和缓了嗓音开解道:“你瞧,连镇北王都心灰意冷到袖手旁观了,又遑论你我?如果小姐还在,我想,她肯定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的。所以,不要怀疑自己的决定,坚持着往下走就可以了,一切最终都会有一个定论的。”

    略显诧异地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叶疏狂在愣怔之后倒是不由地就笑出了声:“你还真不愧是她曾经的副将呢,光听这几句话,连口吻都跟她一模一样,着实是难得了。”不过,确也实实在在地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令他所有郁结不化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有了消散的可能。

    “这是小姐以前跟我说的,如今就当是转赠给将军你吧。”寒枭也跟着笑了一笑,再看向那火光映天、人声沸腾之处的时候,眉宇间的沉着之色又很快地恢复了过来:“说起来,这戚天问也算是个人物,居然这么快就主动发起了进攻。而且,光看这架势,竟是突然的很,守城的士兵多半都没能反应过来,要不然也不会连发这么多支信号烟花了。”这是事态紧急的警示信号,通常情况下一支便已足矣,而今天这一个晚上,他差不多把自己这一辈子能瞧见的数量都见完了,足见当下情况的凶险了。据他揣测,多半是那一头已经开始攻城了。

    “是啊,原以为他还会在洛州多休整几天再出动的。”叶疏狂附和了一句,又伸出手去接了几朵雪花,这才继续道:“这样的天气,也亏得他敢铤而走险,想来一定是对自己人的身手很有把握了。”说着,他不禁想到了寒枭对自己提起的那次偷袭,立时便好奇地问道:“依你之见,这人的武功比起萧隐来说如何?”要知道,萧隐当年最擅长的便是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现在这两方对上,彼此赢面相距不多,若是戚天问本身的实力差上那么一点,那后果……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寒枭摇了摇头,却是丝毫都不迟疑地就给出了答案:“只能说是差相仿佛,并不存在高下立判的状况。即便真有输赢,大概也就在一两招之间吧。更何况,”他的两道浓眉 再度紧皱而起,明显是想到了某些算不上太好的信息:“现在的他不比当年的二皇子了,自从云后离世,他的心疾就一直发作的厉害,便是我还在京中的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就很不妙了。”叶疏狂离京太久,对这些没有耳闻也属正常,可他却是始终都跟在萧隐身边的,对于这个人的情况,纵然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绝对远非常人可比。

    因为云千雪的死而添了心疾?叶疏狂从不知晓这一点,眼下乍然听闻,倒着实是吃了一惊:“那这么说来,反而是他的形势不容乐观了。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千雪的死不是他一手促成的么,为何他还会……”他那时候回京匆匆,离去更是匆匆,凡事都只知道个大概,对于个中细节,却还是最近和寒枭碰面以后才逐渐清晰起来的。

    “也许,是他后悔了也不一定。”寒枭至今都还记得萧隐在得知云千雪死讯之时喷吐而出的那一口鲜血。当时,他只觉得虚情假意,如今想来或者是真情流露也未可知。反正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帝王之性,凡人不可捉摸也就更加不足为怪了。

    后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叶疏狂冷笑一声,内心对萧隐的最后一丝怜悯却都再不剩下了:“雪越发大了,回去吧。那些烦人的事,交给该烦的去操心就好,我们,且安心候着吧。”

第四百零四章 兵临城下

    及至萧隐率军赶到城门口的时候,雍都的城门已隐隐有了几分失守的迹象。尽管城中只进来了孙政这几个还有靠着云梯拼死才爬上来的人,但城外攻势已起,最先赶到的城防军不得不抽调出大半人手来进行防御,而剩下的这一小部分人,才是真正用来对付这三个阴潜入城的。无奈孙政三人本就是千里挑一的高手,无论身法还是招数,都远胜城防军一大截,是以这一分派,两相厮杀之间,那三个直如冲入羊群中的猛虎,虽然数量极其稀少,可其攻击势头却是迅猛无比,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就将整个拦截的防线冲杀地七零八落,眼瞅着就快要逼近城门并将之打开了。

    一马当先的萧隐见状,不及多言,伸手直取了身侧的一张弯弓,搭箭上弦,一气呵成。随着指间“嗖——”的一记风声响起,一支白羽箭便以流星追月之势,朝着那已将单手放在城门门闩上的一个男人疾射而去。这股干脆利落的飒爽之气,直看得大雍众人心下略安,下意识地就为自家陛下在心中暗喝了一声彩。

    不出意外,那支箭矢准确而狠厉地扎进了那人的后心,然而他身形连晃了几下,竟然没有倒下,勉力扛着后背的伤势就继续伸手。不过,这一次萧隐就不打算给他机会了,紧跟着两箭齐发,都直冲要害而去,其去势之猛,几乎要将那个人给生生钉在城门之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到底还是垂着头倒了下去,至死,那只手都不曾从门闩上滑落。

    “反贼中的高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冷哼一声,萧隐放下弓箭,随即便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给朕填补上城门口的防御缺陷,弓箭手上城楼,其余人各司其职,马上行动,不得有误!”他倒要好好见识见识,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个号称是无往不利的戚天问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

    “是,臣等谨尊君令!”眼见得才一出场就迅速射杀了对方的一员勇将,众军士气高涨,当即便齐声应命,以月一为首的月影卫更是身先士卒,第一时间就直朝剩余的孙政二人冲杀而去。毕竟,若以单兵的作战实力来说,在场之人,还是以月影卫为尊,由他们去解决剩下的这两个祸患,显然是要更妥贴一些,更何况他们和孙政之间还有着洛州之战的旧日恩怨呢。

    并没有太过留意这些细节,眼看着己方的人马在瞬息之间便已到位,萧隐也很快就来到了城墙之上,透过漫天的风雪看着城外原野上黑压压一片铺陈开来的军队,他不由地双眉紧锁,方才才生出的一点轻蔑之色也随之收敛了起来:“居然已经是大军压城了……为什么先前没有人将消息禀告上来呢?”这后半句话,却是冲着站在他身后的城防军统领而来的了。戚天问的这支军队规模,大体上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按道理来说,如此阵容的一支部队,行进的动作必然很大,理当在距城门较远的时候就会被发现。可现在呢?现实的情况是整个雍都的人对此情形都一无所知,直到人家内外夹击,都快要把己方的大门给打开了,他们这一头才发出了首次预警信号。若不是大雍早有准备,军中各方部署也较为妥当,以至于出现的分外及时的话,就这会儿的功夫,恐怕对方都能杀进皇宫了。

    “回陛下的话,早些时候,那些叛军身上是穿了和雪地相类似的伪装的。”连忙拱手作答,这个统领算是第一批来到城楼之上的人,因此之下,对于戚天问军队的情况倒也是相当的了解:“天色昏暗外加这漫天风雪,视野不清之下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的动向,所以才……”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汗颜无比,立马便跪下开口告罪:“是末将等人无能,不曾发现叛军的阴谋,还请陛下治罪!”

    然而萧隐的心神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飞走了。和雪地相类似的伪装……这种东西,听起来格外新奇,可是在他这里,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因为过去的许多年里,他曾倚仗着同样的手段,在无数场战役里取得了出其不意的胜利,而当时给他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他的结发之妻云千雪。他原以为,这种简单有效却难以预想或者实施的法子,只有她那种古灵精怪的头脑才能产生,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难不成,这戚天问和云千雪或者云家,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么?

    “如今正是用人的特殊时期,朕暂时不跟你理论这个,且先记上一过,你起来再说。”逐渐地从往事中收回心神,萧隐眯着双眼扫了扫双方的阵容阵势,这才又问了一句:“现在的战况究竟如何,对方又是个怎么样的状态,你速速报来。”

    “是!”不敢怠慢地站起身来,城防军统领甚至还不及擦去鬓边的汗水便语速极快地回禀道:“对方准备的极其周全,连云梯都用上了。方才陛下未来之时,城防军的弟兄们差不多是卯足了全力才阻止了他们的大批量入侵,可仍有一小部分攀爬了上来。不过这会儿子应该是可以被剿灭干净了。”说着,他瞥了眼城外,又补充道:“戚天问大概是打算兵分两路,一路持续性使用攻城槌捶击城门,而另一路则是从城楼上驾着的云梯入手,不断侵入,令我们防备不及、左右难支。”刚才的情况倒的确是尽如他意,几乎到了忙乱不堪、恨不能分身几用的地步,可而今有了萧隐亲率而来的强力支援,压力骤减,即刻便不再那般窘迫了。

    “哼,我雍都的城门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这等鼠辈给撬开的!”冷冷地一拂袖,萧隐转身便吩咐道:“令弓箭手准备,我们今天就叫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大国之威!”

第四百零五章 交手

    “是!”城防军统领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第一时间便把萧隐的命令给传递了下去,连一个咯噔都不带有的。因为众所周知,在天机大陆上,最强而有力的弓弩队就要属云家破阵军中的那一路了,不仅装备精良,就连箭术都是一等一的,再配上特意设计过的箭阵,但凡出战,几乎都是所向披靡。而大雍陛下身边的这支弓箭队,非但源自破阵军,更连日常训练都是由已故的云后亲自负责的。一直以来,这支队伍都处于极端隐秘和低调的状态,直至今日,终于可以一展所长,让世人都见识到它的威力所在了。

    但闻一声令下,一贯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在城墙上一字排开,稍稍拉开架势,而后便是雷霆暴雨一般的万箭齐发。其声势之大,力道之劲,生生把原本厚实的雪幕给撕开了一道口子,铺天盖地地就朝城楼底下的军队笼罩而去。并没有料到头顶上会突然出现这样迅猛的攻击,暗沉的夜色之中,城楼下的人马嘶鸣登时就杂乱成了一团,时不时地就有人影不断地从马背上滚落而下,看得城防军统领自信心大增,连带着一直紧抿着的唇角都微微上扬了起来,似乎要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可还没等他唇角的弧度掀到最大,整个人的表情刹那间就僵在了原处,像是此刻的天气在一瞬间寒冷到了极点,以至于连他的五官都被彻底冻结了。近乎惊恐地转过头去,他望着稍远一些的萧隐,面上的神色就现出了几分绝望:“陛下,您快看……”

    “嗯?”自以为十拿九稳的萧隐对弓箭手这边并不十分关心,原本正一脸专注地在研究着对方云梯的问题,此时见属下神情有异,下意识地就俯身看了一看。但见底下的大批人马居然都在顷刻之间就举起了一面面硕大的盾牌,动作迅速地组成了一个防御方阵不说,竟连那盾牌的材质都有些特殊,导致他们这头射出去的箭矢根本就无法击穿,更别提还要伤到盾牌下头的人了。是以,除却在最开始的那一阵子对戚天问的军队造成了一小段骚动,以至于有部分人员损伤之外,大雍的这一连番射击,基本上都落了空。除了在盾牌上叮叮当当作响,完全是没有任何实绩可言,就连下头负责攻城的人也还在持之以恒地抡动着攻城槌,好像连幅度都不曾有过丝毫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的?!”城防军统领的震惊和崩溃之情来得比自家主子更快,几乎是在看到这一幕的同时就展现出了十足的不可思议:“他们……他们这是,早有准备?!”不可能的啊,大雍的弓弩队即便再有名,那也仅限于破阵军中的那一支,自打云家军被萧隐以叛乱谋反之罪悉数斩杀之后,对于雍都以外的人来说,杀伤力极强的弓弩队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若不是自己忝为雍都城防军统领,对于京中大小事务又一向熟稔,可能连他都不清楚这支贴身弓箭队还尚存于世,又遑论是始终游离在雍都权力之外的戚天问等人呢?这么一想,他不禁就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就压低了嗓音道:“陛下,难不成,雍都这一边还有奸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仗打起来也未免太恐怖了一些。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想要与之抗争的时候,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事终究非同小可,所以他这一声压得极低,除了萧隐以外,这尘嚣一片的城楼上头几乎再无其他人可以听见。不过萧隐的反应也很奇怪,他只是抬手止住了他,一声不吭地又盯着下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是,跟这个无关。”说着,他的视线也并未移将过来,而是紧跟着就连声吩咐道:“眼下是非常时期,切忌胡乱猜疑,动摇军心!如若再犯,朕必将以军法处置,知道了么?!”虽然戚天问这一连串的行动看起来的确是有鬼,但也不能因此就笃定了是与奸细相关。说到底,箭攻这种招数在各大战事中都不算罕见,纵然对方提前想到了应对之策,那也在情理之中,至多也就称得上一个料事如神,和出卖、内奸一类的事情却是扯不上钩的。

    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打从戚天问军队以伪装之态悄然进犯,还事先预判到了自己身边的阵容之时,他的心里就有了一股股隐隐的不安和熟悉感。不安是因为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恍若透明的一般,全没有任何遮挡可言,连事先的部署都会被轻易看破。至于熟悉感,则是因为对方的一系列操作,像极了早年的云千雪,仿佛针尖对麦芒似的,一丝不错,一毫不漏,就这么契合无比地对上了。萧隐甚至有种恍惚间的错觉,好像跟自己打这一场仗的人并非是戚天问,而是那个早已死去了的人。她的灵魂,不散不灭,就这么轻飘飘的,以一种万分诡异的状态,找上门来了。

    可是……城防军统领欲言又止,但一触碰到跟前男人那过于犀利的眸光之时,他不自觉地就又把后半句话给吞回去了:“是,末将知道了,必然不会再犯,还请陛下放心。”说着,他瞄了一眼不知道已经开始第几轮的箭雨,忍不住又道:“陛下,那依您之见,接下来我军又该当如何呢?”既然对方选择了要做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那他们也不好在明知无用的情况下还对着一个无处下嘴的硬壳死缠烂打了。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这被围城又要围上多久呢?任凭雍都再如何物资充足,也禁不起使劲消耗而缺少补给的情况。其余的东西暂时还好说,如果武器装备第一时间不够了,那结果差不多就是致命的了。

    “哼,他想躲在这层铜墙铁壁之下安然无恙地砸开我大雍的城门,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一些!”两道剑眉飞扬,萧隐转头又吩咐了几句,眼看着手下的人飞一般地跑去准备了,眉宇间的虑色才稍稍松散了一点儿:“等着瞧吧,好戏可还在后头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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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