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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6章 照夜玉狮

    郑森无法再推脱,朝京师方向深深一拜:“殿下厚爱……臣遵命。”

    抬起头来,眼眶已微微泛红。

    田守信将马牵到他身边,深深望着他,语有深意:“太子殿下对游击的器重,咱家从未见过,游击一定要努力,莫辜负了殿下的厚爱啊。”

    郑森用力点头,接过马缰,心潮澎湃。太子赐马,这可是本朝武将从来没有过的荣耀啊,如果他立了大功也就罢了,但到现在他都寸功未立,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器重?惶恐中,心志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也要把登州水师搞起来,绝不能耽搁朝廷渡海东攻的大计!

    郑鸿逵凑了过来,看着玉狮子,笑的合不拢嘴:“好马啊,好马!”爱马是男人的天性,即使是水军出身的郑家兄弟看见好马也都是爱不释手。

    郑芝龙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了田守信手中,田守信也不客气,收了银票,向郑芝龙一拱手,上马离开。郑家父子兄弟三人躬身相送。

    等田守信带着东宫的人走远了,郑鸿逵直起腰,笑开了花:“大哥,简在帝心,福松这一回是没跑了。太子绝对是把福松当成自己人了。”

    郑芝龙皱着眉头不说话,他只觉得,天家对他郑家的恩宠太重了,尤其是太子。想到那个睿智的小人儿,郑芝龙心中就有些不安,目光看向儿子,只见郑森已经翻身上了玉狮子,坚定的一甩马缰,向前奔驰而去……

    同一时间,朱慈烺正在视察北郊水利。

    原本他想要亲自去送郑森的,但想一想不妥,放弃了。

    这一次郑家兄弟父子进京,朝廷给他们的荣宠已经够多了,如果太子再亲自相送,就等于是到了极点,现在郑家父子还没有立功,朝廷就如此,如果立了功,朝廷又该如何奖励呢?

    何况天下总兵这么多,尤其还有左良玉、吴三桂这种实力雄厚的军头,朝廷独厚郑家,如果日后他二人进京的待遇不如郑家,肯定会心生不满,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大局着想,朱慈烺放弃了亲送的想法,改派田守信和佟定方,相信以郑家父子的聪明,应该能明白他的苦心。

    宝马赠英雄,一匹照夜玉狮子,足够表达他对郑森的器重了。

    但愿下一次和国姓爷相见时,国姓爷的身后已经有了千船万帆了……

    宋应星、工部两个主事连同五城兵马司的百户孟文龙等人在道边迎接。

    见礼完毕,眼见宋应星脸色憔悴,鬓角的白发好像又增加了不少,朱慈烺心中满是愧疚,原本他答应宋应星要调其兄宋应升进京,以为宋应星的辅助,但因为吏部的阻挠不能做到,加上另外两位人选,通晓农业的陈之龙,和有机械鬼才之称的薄钰迟迟没有进京,以至于让宋应星一个独自承担“北郊水利”和“水力锤锻机”,以及编写新型农作物播种纲要的重任。

    细问一下更是知道,宋应星每天深夜才休息,早上卯时就准时起床,几乎是一刻不得闲。这些日子,除了帮毕懋康制造出了缠丝机,番薯马铃薯播种纲要也写了不少,唯独水力锤锻机没有太大的进展。

    从水力鼓风到水利锤锻,乍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大区别,但其中的细微之处却有很大的不同。

    宋应星绞尽脑汁,精密计算,翻阅众多的资料,画出了几张图纸,并请工匠们照着图纸做出实物。不过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到现在磕磕碰碰,工匠们连一件实物也没有做出呢,宋应星每天盯着工匠,丝毫不敢懈怠,只恐工匠们一个不慎,一切就都得重来。

    所幸北郊水利工程已经迈入正途,又有工部官员的协理,不需要他太多操心了。

    见到太子,宋应星颇为惭愧。

    朱慈烺温言安慰。

    这也是他除非必要,否则不轻易召见宋应星和毕懋康的原因--两位实用科学大家,对自身要求太高,他不能再给他们添加额外的压力了。

    “殿下,今日已经是四月初十,到下种时间了,林增志迟迟没有消息传回……”

    宋应星忧心忡忡。

    詹事府左中允林增志奉朱慈烺的钧令,到福建采购玉米番薯马铃薯的种子,眼见春播在即,林增志还没有回来,宋应星不免有些担心。

    朱慈烺点头:“先生勿忧,林增志近日就会有消息。”

    虽然没有接到林增志本人的书信,但却有福建巡抚张肯堂的奏疏,张肯堂说,林增志在福建采买种子一切顺利,并已经启航返京,张肯堂的奏疏是前日到京的,算算日子,最多再过十天,林增志就会回到京师。

    明朝最大的问题就是天灾,天灾导致粮食减产,百姓食不果腹,从而造成流贼四起,如果有足够的粮食,北方的流贼就不会火星燎原--在朱慈烺的战略中,新型农作物的推广是重中之重,京营清出的三十万亩官田,要拿出两万亩种植玉米,林增志能不能按时按量的将种子运回京师,关系到事情的成败。

    “那就好。”宋应星松了一口气。

    在水利工程现场巡视了一圈,朱慈烺非常满意,不止是对工程的进度,也是对孟文龙的个人能力。

    孟文龙是五城兵马司的百户,原本只负责城门治安,并维持城外“粥厂”赈灾的秩序,但朱慈烺眼见他能力不俗,所以特地调他来统领灾民,管理工地,在他的弹压和管理之下,工地现场井井有条,施工队,运输队,后勤队都能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工作,虽然看不到多少持枪的士兵,但纪律井然,隐隐然已经有了小军队的模样。

    朱慈烺想着,也许可以把孟文龙调到军中,专门管理修建部队,也就是作为工兵将领使用。

    孟文龙当然不能知道太子的心思。得了太子的夸奖,他又是惶恐又是激动,这一月多以来,他连家都没有回过,全天都待在工地上,出现任何事情,都立刻解决,他清楚的知道,太子令他管理工地,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做好了,飞黄腾达就在眼前,因此他拼命表现,一点都不敢懈怠。

第307章 两好一坏

    下午,朱慈烺得到两个好消息。

    第一,新任左都御史李邦华进京了。

    原本李邦华早就应该进京,但因为淮安之乱所以多耽搁了几天。

    有了李邦华,朝堂之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承担首辅重任的大臣了。

    吴甡虽然多智,但太过锋芒毕露,不懂圆柔,处处竖敌,不是宰辅之才;而蒋德璟虽有些才能,但骨子里还是带着迂腐,加上又是朝堂上的东林领袖,所以也不适合做首辅。

    李邦华虽然也是东林人,但他不迂腐,且离开朝堂这么多年,和东林早已经生疏,最重要的是,在淮安之变中,李邦华展现了他识大体,懂大局,不拘泥小节,为全局谋划的大智慧。这样的臣子,才是现在最需要的。所以朱慈烺思谋着,找机会一定要将李邦华推到首辅的位置上去,以取代“奸相”周延儒,为整饬吏治做准备。

    但朱慈烺没有同李邦华见面,一来是避嫌,二来李邦华现在的职务是左都御史,是言官之首,不但弹劾朝臣,对皇帝和太子也是有监督职责的,所以不宜毫无理由的见面。

    第二,赵敬之的长子,前往澳门购买西洋精铁的赵直也进京了。他一共带回了一万斤的西洋精铁,就弹簧的制作来说,足可以生产两万个弹簧,装配两万支遂发鸟铳了。朱慈烺大喜,心中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有了这批精铁,遂发鸟铳终于可以大批量的生产了。

    朱慈烺在王府亲自接见赵直。

    赵直三十多岁,谦谦有礼,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商人,倒像是一个书生,和太子对答时,虽有点紧张,但却也是不卑不亢。除了商事,太子问起澳门的人文风情,佛郎机人的生活习惯,他也能对答如流。

    原来他会说葡萄牙语。

    朱慈烺大为惊奇,大明缺技术缺人才,但如果想要从西洋引进,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语言问题,虽然有汤若望这样的懂三国语言的达人,焦勖赵仲也略懂一些,但他们都是朝廷文官,汤若望又是西洋人,真正使用起来远没有赵直这样的商人方便。

    加上其弟赵桓,朱慈烺对其父赵敬之的家教颇为佩服。

    赵直,或可有大用啊。

    “赵直,佛郎机人就没有怀疑你买精铁的用意吗?”朱慈烺问。

    “佛郎机人在商言商,对精铁的用途并不关心。”赵直回答。

    “佛郎机人制作精铁的方法,你可晓得?”

    赵直摇头:“臣不知,不过臣听佛郎机人说过,西洋精铁非用西洋的煤和铁矿石不可,用大明的煤和矿石,做不出同样的效果。”

    朱慈烺点头:“辛苦了。粮店煤店有什么问题,可随时来找我。守信,给赵直一块腰牌,准他随时都可以来见我。”

    “谢殿下。”赵直退下。

    傍晚,朱慈烺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攻下归德,并且已经占据河南大部分地盘的李自成,正在大规模的整训麾下的兵马,也就是说,流贼正迈向正规化。作为穿越者,尤其是整顿京营之后,朱慈烺比任何人都清楚军队正规化的作用,虽然李自成的正规化,可能只是向官军学习,比之朱慈烺在京营实施的整训,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小瞧,毕竟李自成的人马太多了……

    晚上,朱慈烺亲临火器厂,视察遂发鸟铳的生产情况,早在一月前,火器厂就已经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不停火的在生产了,如今西洋精铁运到,就更是加班加点,全力动员。毕懋康守在几台“缠丝机”的旁边,紧盯弹簧的生产,炉光照着他的脸,他眼睛里满是血丝……

    这一夜,朱慈烺又失眠了……李自成如山如海的兵马,火炮,掌握决胜关键的遂发枪,朱仙镇的血战,一一在他梦中出现。

    第二日,朱慈烺一直等待的一个关键人物来到了京师。

    原督师辅臣杨嗣昌账下重要幕僚李纪泽。

    李纪泽,山西祁县人,历史上并无明确记载,朱慈烺也是穿越而来后才知道他的名字。杨嗣昌生前极其器重李纪泽,但因为李纪泽没有功名,只是一个秀才,因此难以推荐他到朝中做官,从杨嗣昌最初担任兵部尚书之时,李纪泽就是杨嗣昌的幕僚,杨嗣昌的攘外安内,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他都参与颇深。三年前,其母病故,他不得不归家丁忧,而就在这期间,杨嗣昌督师湖广,结果出现重大失误,被张献忠偷袭攻破襄阳,杨嗣昌忧惧而死,李纪泽也就成了无主的孤鸟,只能在家闲居。

    这样的人才,正是朱慈烺急需的,因此他立刻派人召李纪泽入京。

    “臣李纪泽见过殿下。”

    朱慈烺不是在王府,而是在城外大校场的中军帐接见了李纪泽。李纪泽跟随杨嗣昌多年,在府邸中的时间怕不会比营帐中多,营帐里议事,应该能给他亲切之感。

    “李赞画请起,赐座。”

    太子已经任命李纪泽为京营参谋司的赞画。所以称他为李赞画。

    李纪泽在马扎坐下。

    五十多岁,须发斑白,一袭布衣,额头上皱眉纵横,颇有风霜之色,眼神也有点黯淡,好像还没有从老长官杨嗣昌身死的忧愤之中走出来。

    朱慈烺不着急,和李纪泽慢慢地聊,从沿途的见闻,山西各地的灾情和匪情,最后聊到杨嗣昌。

    虽然和太子第一次见面,但李纪泽眼神里并没有太多的惶恐,他举止从容,对答得体,说话清楚而有条理,不愧是跟着杨嗣昌见过大世面的人。

    不过当太子提到杨嗣昌的名字时,他眼睛里还是流出了藏不住的激动。

    杨嗣昌身死之后,朝堂上下对他非议颇多,很多人上表弹劾,虽然被崇祯帝压下了,但不久之前,刘宗周提议“追戳”杨嗣昌。原本平息的事件好像又起波澜了,刘宗周弹劾左良玉、贺人龙还有杨嗣昌之事已经传遍天下,李纪泽当然也听说了。身为杨嗣昌的心腹幕僚,跟随杨嗣昌多年,深知很多事情的决策内幕,他不能不激动,不能不想着为老长官辩解,不过太子没有问,他不能多说,只能强忍着。

    朱慈烺假装没看出,只询问他剿灭流贼之法。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法已经失败了,他想知道,杨嗣昌的这位高参,有没有其他更高明的办法?

第308章 地主团练

    李纪泽沉思良久,叹息道:“臣以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依然是对付流贼的不二战术。”

    朱慈烺摇头:“朝廷没有财力,也没有兵力继续支持这庞大的计划。”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不是不对,后世的曾国藩的“结硬寨,打呆仗”,其实就是杨嗣昌战术的翻版,但曾国藩成功了,杨嗣昌却失败,究其原因就是清廷有源源不断的粮饷供给曾国藩,令湘军可以守在工事后,用壕沟隔断太平军,最后硬生生的磨死了太平军。

    崇祯十一年,朝廷差点成功,但现在时机已经没有了,朝廷只能另想其他办法。

    “那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保重点,舍枝节,以待朝廷恢复元气。”李纪泽当然知道松锦之战,所以不问原因。

    “何为重点,何为枝节?”

    “朝廷对中原的掌控如今只剩下了黄河以北的怀庆、卫辉、彰德三府和黄河以南的开封、汝宁地区,臣以为,开封和汝宁就是重点,开封是战略要地,汝宁是豫州之腹地,中原之粮仓,又靠着南直隶,紧邻湖广,朝廷有足够的兵马和粮草支援,这两处必须固守。至于已经被流贼占领的地区,就是枝节了。”

    “但流贼不会安于现状,他们一定会进攻,重点要怎么守?”对李纪泽的回答,太子不意外。

    “……”李纪泽沉吟不语,似是有所犹豫。

    一路之上,虽然他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皇太子的传言,已经知道了太子的不俗,更隐隐猜到了太子任命自己为京营赞画的用意,但有些话他还是不敢轻易出口。毕竟太子不是杨阁部,他对太子一点都不了解,不知道轻易建言会不会惹来灾祸?

    “言者无罪,但讲无妨。”朱慈烺诚诚地望着李纪泽。

    太子诚挚的目光给了李纪泽莫大的鼓舞,他一咬牙:“那臣就直言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只所以无法再施行,一个是因为无粮,另一个是因为无兵,但这两项并非不可解决。”

    “哦?”朱慈烺惊奇了。

    有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办法吗?

    李纪泽道:“东汉末年,黄巾起事,其时汉廷无兵无粮,但各地豪强地主手中却有大量的钱粮,于是汉廷下令,准他们练兵抗贼,不但承认他们为官军,册封官职,还给予一定的粮饷补助,各地豪绅纷纷响应,很快就剿灭了黄巾军……”

    听到此,朱慈烺明白了。

    地主团练!

    历史上明朝和清朝后期都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明朝末年有李自成、张献忠,清朝后期有川楚白莲教和太平天国。两朝的农民战争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是吏治**、民不聊生,同样是官军严重腐化,疲于奔命,无法剿灭流贼,大半个中国都陷入烽火,但清廷最后却挺过来了,原因就是因为出现了大量地主团练武装,他们抵挡、并且屡次击破太平军,为清廷续了命。

    而这些地方团练的首领,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每个人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若无太平军起事,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是谁?

    在剿灭太平军的过程中,完全就是他们挑大梁,清廷的正规军,八旗和绿营兵,只是辅助作用。

    为什么清廷有地主武装为其续命,而明朝末年却没有地主或地方官僚组织大规模武装力量讨伐流贼,维护明朝呢?不论合法性还是正义性,明朝远胜清廷,士大夫依然是忠于明朝的,为什么在明末的流贼战争中,乃至于接下来的建虏入关的过程中,明朝的地主武装都没有出现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明朝的体制。

    大明从立国开始,就在预防唐末的藩镇之乱,认为放开地方武装的招募,就是养虎为患,最终形成的只能是军阀,然后武人作乱,国将不国。大明朝以文制武,连朝廷正式的将官都提防着,何况是地主的私人武装?

    不说皇帝,文官们第一个就不同意。

    因此,即使是到了崇祯十七年的风雨飘扬,京师无兵可守之时,崇祯帝也只是号召各地官军勤王,却根本没有想到相仿东汉,令豪绅地主组织团练,保卫大明的天下。

    从这一点上来说,大明朝实在是太固执了,一点都不知道变通。若是准许地主团练,说不定也能冒出一两个曾国藩和李鸿章呢,大明的天下说不定就保住了。至于后面的军阀自重,藩镇割据,未必就没有解决的办法,清廷就做的很好,不论湘军还是淮军,虽然前身是地主武装,但接受朝廷改编,最后都变成了朝廷正式的军队。

    朱慈烺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黯然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绝不可能推动的。

    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看起来惊天动地,但其实都是在大明体制范围内的改革,不触及大明的根本,但准许豪绅地主开办团练,那可是触犯了大明以文制武的祖制。现在是崇祯十五年,开封之战还未爆发,大明在中原犹有十几万大军,国事远未到油尽灯枯、大厦将倾的危险时刻,所以这种提议绝不可能被朝臣、被崇祯帝所接受。

    其实并非没有人尝试。

    甘肃巡抚梅之焕,在被朝廷停职等候调查时,在家乡湖广麻城组建了一支地主武装力量“沈庄军”,打击周边地区的盗匪,维护地方治安稳定,有一次还震慑数万强盗不战而退。但朝廷始终没有给予这支地主武装好脸色,不给名义,不支持粮饷,沈庄军只所以能支撑,全靠梅之焕的名声,等到梅之焕病死,号称上万人、颇有战斗力的“沈庄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殿下,如果朝廷能准许豪绅地主开设团练,不需要给钱粮,只要给名义,河南山西陕西乃至湖广等地的豪绅一定会响应,团练武装不但可以收集流民,将那些可能的流贼,变成抵御流贼的乡勇,间接的减少了流贼的兵员,而且遇上小股的流贼,地方县城自己就可以应付,不必等官军的救援。官军只用对付大股流贼就可以。如此一来,大大减轻了官军的压力,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粮饷困局,就迎刃而解!”

第309章 两大公案

    “至于朝廷担忧的拥兵自重,武人干政,臣以为只要严加防范,只许他们固守本地,不许向外地出击,东汉曹操袁绍的事情就不会出现,况且朝廷犹有十几万的大军,纵使有一两个不法,也会被朝廷剿灭。”

    李纪泽刚开始还能平静,到后来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显然,这个政策在他心中想很久了。

    朱慈烺却很冷静,轻轻叹口气:“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但时机不成熟,此策还不到推动的时候。”

    李纪泽不再说,他是一个专业幕僚,向长官献言献策是他的本职工作,但长官听不听,不是他能决定的,更何况他清楚知道推动“地主团练”的难度。虽然太子曾经舌战群臣,推出废辽饷开厘金的大策,又漕米改海,一些前人无法推动的政策,都在太子手中缓慢向前了,但允许豪绅地主组建“团练”,和上面几个政策的性质完全不同,有可能会动摇到大明的国体,太子谨慎应对是很正常的。

    “你在杨嗣昌账下多年,对流贼的作战方式想必很是熟悉,给本宫说说他们行军作战的特点吧。”朱慈烺换一个话题。

    “是。”

    李纪泽将自己经历的和知道的都讲给太子听。

    李自成作战,向来是三重战阵,第一阵是充当炮灰的饥民,第二阵是新兵,第三阵才是他麾下的主力,而他主力的布阵方式也和官军不同,官军一般是步军在中路,两侧骑兵掩护,这也是华夏王朝传统的布阵行军方式。

    李自成却相反,他的精锐骑兵布置在中路,两翼才是步兵阵线与轻骑兵进行掩护,和官军交战之时,李自成经常利用饥民炮灰和弱兵去吸引官军主力攻击,并消耗官军的实力,最后再从两翼与侧后完成包抄和致命一击。

    朱慈烺静静听,感觉受益颇多,然后令田守信取过河南地图,在桌上铺开:“李赞画,如果流贼再攻开封,你以为官军该如何应对?”

    问的是官军而不是朝廷,也就是只问军略,不问朝政。

    “朱仙镇!”

    李纪泽想都没有想,食指就指向了朱仙镇。

    “朱仙镇地理重要,必须首先抢占朱仙镇!”

    “如果朱仙镇已经被闯贼占据了呢?”朱慈烺问。

    李纪泽愣了一下,回道:“如果闯贼占据朱仙镇,那就意味着他要和官军决战了,闯贼狡诈多变,应该不会这么做。”

    “如果他做了呢?”

    李纪泽皱起眉头:“那就要慎重对待了。”

    和京营中的那些将官不同,在分析了敌我势态之后,李纪泽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军粮补给,还有十万大军的饮用水,所以朱仙镇和集水镇之间的那条河流,就成了他关注的焦点---这就是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的区别。

    朱慈烺点头,不需要再多问,只凭这一点,李纪泽就是一个合格的幕僚。

    一连谈了一个多时辰,朱慈烺意犹未尽,不过却不得不结束,因为还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李纪泽起身退下,走到帐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转身回到朱慈烺面前,深深一鞠:“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慈烺微笑颌首:“在我面前不必拘谨,但讲无妨。”

    李纪泽肃然道:“那臣就直言了。殿下,臣听闻刘宗周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谏言,要追戳杨阁部?”

    朱慈烺不动声色:“没有的事,陛下已经驳斥了。”

    李纪泽忽然一撩袍角,猛然跪下:“殿下,臣久为杨阁部的幕僚,对杨阁部和宣大总督卢象升当年的那段公案,最是清楚,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人说,卢总督是被杨阁部害死的,臣以为,这是对杨阁部最大的侮辱!当年,杨阁部是兵部尚书,卢象升是统军督抚,卢象升败了对杨阁部有何好处?这是在畿内作战,一不小心建虏就能再次进攻京师。己巳之变时,本兵王洽可是和袁崇焕同罪啊,杨阁部再不济,也不会这么糊涂吧……”

    “再者,当日巨鹿之战,在前线督军是首辅刘宇亮,而非杨阁部啊,杨阁部根本无权调动卢总督麾下人马,卢总督身为宣大总督,其麾下宣、大、山西三镇的兵马,皆是由他调遣,但关宁军不愿听从卢总督的调遣,陛下无奈,不得不派首辅刘宇亮亲自督师,以为两边调停。从始至终,杨阁部都没有插手调兵之事!杨阁部无权调动关宁军,更无法指挥高起潜高公公!”

    “建虏入塞,卢总督“命诸将分道出击”主动迎敌,这意味着同建虏野战,我军不善野战,更何况兵力上又不占优势。卢总督的打法有悖兵法,关宁军不愿意配合,大同总兵王朴胆怯,“以云晋警”为借口早早离开,而后在贾庄激战中,山西总兵虎大威和宣府总兵杨国柱溃围而出,卢总督没有杀出重围,以至于身陷阵中。是虎大威和杨国柱胆怯吗?臣以为不是。同样的宣府总兵杨国柱,在松锦之战中陷入建虏包围后,面对建虏以高官厚禄劝降,死战不降,壮烈殉国,一人何以有两种表现,乃是因为这是一场必败之仗啊。”

    “在这之前,因为政见不同,卢总督对杨阁部的议和之策大加嘲讽,甚至当面羞辱杨阁部“将忠孝两失,有何颜面立于人世?”,更用袁崇焕的下场威胁杨阁部“城下之盟,春秋耻之。长安口舌如风,戽若唯唯从事,袁崇焕之祸立见,公何以处我?”

    “杨阁部何等清高?受此侮辱,几乎是须发奋张,然杨阁部相忍为国,不但支持用与自己不和的首辅刘宇亮来督军节制高起潜和卢总督,让卢象升能不受辖制的自由发挥,更诚恳告诫卢象升不可轻率出兵,不要打无胜算之战。出征之前,杨阁部亲自送行,屏退左右,再一次告诫卢总督不可浪战。但卢总督就是不听,以至于造成贾庄之败。”

    “杨阁部之待卢总督可谓是仁至义尽!”

    李纪泽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拜伏在地上,微微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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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三大参谋

    朱慈烺久久不说话,只是叹息。

    明末两大公案,袁崇焕和毛文龙,杨嗣昌和卢象升。四人都是一时之人杰,但却因为政见不同,治军理念不同,彼此敌对,以至于陷入相爱相杀的境地,如果四人当初能摒除私人恩怨,相忍为国,一致对外,大明的国事兵事必然不会颓败到如今的局面。

    不要说四百年后,就是现在,很多人证物证都在的情况下,朱慈烺都无法判断曲直?何况四百年后的那些键盘侠?

    李纪泽是杨嗣昌的幕僚,自然要为杨嗣昌辩解,但卢象升当日的决定也是迫不得己,建虏掳掠我大明百姓,难道我大明官军只能龟缩在城墙里,眼睁睁看着百姓受难,却不能有所作为吗?

    卢象升有血气,但缺少一点智谋。

    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战争,除了绝对的实力,更要讲究智谋,如此方能以弱胜强。靠卢象升的硬碰硬,大明不可能遏制兵锋正盛的建虏。

    李纪泽退下后,朱慈烺坐在桌后想了很多。

    就在同一天,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原五省督抚陈奇瑜账下幕僚江启臣,洪承畴账下幕僚、因病没有随洪承畴前往松锦前线的刘子政也都进京了,朱慈烺安排时间召见他们二人,就军事政事一一询问他们的意见。

    其实还有袁崇焕账下的两个幕僚,邝露、梁非馨,朱慈烺原本已经派人去召了,但顾忌到崇祯帝的态度,所以没有令他二人进京,改以请他们二人用书面阐述应对建虏之策。

    邝露、梁非馨长期奔波,想要为袁崇焕平反(龙精千尺雪,持照昔人恩),得了太子的钧令,原本都已经准备启程进京了,不想太子第二道钧令发来,只让他们书面陈述,却不召他们进京了,两人虽然分处异地,但同样都是失望,更同样的是,两人都决定,不管太子召不召,他们都要进京--从太子的态度中,他们好像看到了某种希望。

    有了杨嗣昌、陈奇瑜、洪承畴账下的三大幕僚,京营的参谋司算是组建起来了,而经过长谈之后,朱慈烺也确定了参谋司照磨的人选,那就是李纪泽。李纪泽虽然没有功名,只是一个秀才,但长期跟随杨嗣昌,对李自成张献忠的流贼方式和思想非常熟悉,脑子又清楚,有大局观,做参谋司照磨正是合适。

    照磨虽然只是八品,但朱慈烺给李纪泽的待遇却是五品以上,不但俸禄比照五品知府,配有书童和护卫,而且还为他在京师安排了专门的住处,江启臣和刘子政也是如此。

    对太子的厚爱,三人都是感激不尽。

    而朱慈烺交给参谋司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研拟“朱仙镇之战”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并编写作战计划。

    “此事是最高机密,你三人绝不可泄露,若有一丝一毫泄露出去,本宫唯你们是问!”朱慈烺道。

    李纪泽三人都是吃惊。他们虽然久为幕僚,也知道流贼还会再攻开封,但太子不是前线的剿匪督抚,并不承担剿匪的任务,为什么要制定朱仙镇之战的计划呢?难道太子是要带领京营参与剿匪呢?可京营的本职是拱卫京师,百年来,除了土木堡之变随皇帝御驾亲征之外,京营就再也没有出过京师。

    心中惊疑,但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依照太子的命令而行。

    而所谓的“作战计划”也是他们第一次见。

    历来,幕僚只是负责向主帅提供建议,而所谓的建议,大部分也都是口头,很少有写在纸头上,一来作战方案是机密,留下纸面的东西总是不安全,二来,幕僚都是文人,对军中的具体事务并不是太清楚,比如军中有多少鸟铳,多少军马,因此很难做到细微,他们只能提出一个大政方略供主将参考。

    这个时代的军师幕僚,大部分都是如此。

    但朱慈烺需要的幕僚和参谋司不是这样,他要的是具体详细的作战计划,而不是纸上谈兵。

    为了让三个赞画尽快熟悉京营,了解京营的战力,朱慈烺将小将佟定方派到了参谋司,令他陪同三个赞画在营中多走走,多转转,看京营兵的实际战力,另外朱慈烺也是在等另外两个人的进京---一个是辽东宿将,原辽东总兵刘肇基,另一个是左良玉麾下将领,流贼出身的马进忠,有了这两个人,京营参谋司才算完整,才能知己知彼,也才能制定出针对流贼的“朱仙镇作战计划”。

    第二日清早,火器厂成批次制造出的第一批两百支遂发枪送到了城外大校场。

    朱慈烺兴奋不已,带着京营诸将亲自迎接。

    端枪在手,仔细摩挲枪身,查看每一个零件,朱慈烺心中的激动无法形容,遂发火枪的时代终于是来临了,为了这一刻,他等很久了。

    和火绳枪不同,新造的遂发鸟铳的枪托是三角木托,和枪管相接之处微微凹陷进去一点,正可以容纳一个大拇指,跟近现代的步枪枪托一模一样——相比起传统的直枪托,这种三角弯曲形状的枪托更有利于瞄准,更有稳定性,枪手将枪托抵在自己的肩膀上,枪托和肩膀紧密结合,正可以抵销射击时产生的巨大后座力,以避免枪口跳高。

    朱慈烺举枪瞄了一下,感觉很顺手,很满意。

    佟定方已经见过了遂发枪所以不惊奇,其他众将却都是惊奇---这种看起来有点奇形怪状的鸟铳,真的可以不用火绳吗?

    押抢到京营的是毕懋康的侄子毕登瀚,他在京营众将面前公开展示。

    肩抵枪托,对着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瞄准,右手扣动了扳机,弹簧夹着火石猛的撞击在火门之上,火光闪现,随即一声巨响,枪身向后重重的一退,铳口猛地喷出一股浓重的白烟,桔红火焰闪亮的瞬间,铅弹早已经将对面的木耙打的粉碎……

    “神了,神了啊!”

    众将不识其中的科学道理,都是惊呼,没有火绳居然就可以射发,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鸟铳的认识。

    魏闯和杨轩最是迫不及待,两人都是火枪千总,见到这样的火枪比任何人都喜欢。

    朱慈烺也不偏,他二人一人先分一百支。

第311章 廷推之变

    在派枪的同时,朱慈烺再一次强调了鸟铳保养的重要性。

    火器很早就出现在明军中,但火器的保养却并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戚继光担任神机营副将时曾经制定过一套保养手册,不过人亡政息,戚继光走后,鸟铳保养制度虽然还在,但却不那么严格执行了,甚至可以说是荒废了,朱慈烺整顿神机营,清除阳武侯薛濂和杖毙薛真之后,荒废很久的火炮和火枪保养手册,重新被拿出来,并严格执行。

    火绳枪如此,被朱慈烺视若珍宝的“遂发枪”当然更不能大意。

    每一个遂发鸟铳都配有清洗枪管内膛的细刷子、呢绒布以及专门保养用的油脂、还有一个十余页的小册子,上面用简明的图画告诉鸟铳兵应该怎么使用和保养这件武器,甚至就连一个字也不识的文盲也能看懂。

    除了训练,鸟铳兵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保养,照保养手册,鸟铳要每天检查,三天一次小保养,七天一次大保养,决不允许中断或者是敷衍,否则军法从事,而一个鸟铳兵如果他手中的鸟铳保养不过关,视同败军的大罪,是要被从重处罚的。

    遂发鸟铳到营,而朱慈烺期待的另一件武器,四磅重的青铜小炮是否已经铸造出来了呢?

    下午,朱慈烺正想着是不是要去看望一下汤若望神父,一名锦衣卫忽然进入帐中,向田守信小声禀报,田守信连忙来到朱慈烺案前:“殿下,廷推刚刚结束,原勋阳巡抚袁继咸被重新起用,任命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北的屯田事务。”

    “嗯?”

    朱慈烺惊讶,照吴甡所说,袁继咸不是会被廷推为两淮盐运使吗?怎么成了右佥都御史,主管屯田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两淮盐运使的人选也出来了,原河北巡抚丁魁楚被任命为两淮盐运使。”田守信继续禀报。

    丁魁楚?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朱慈烺脑子急剧转动,搜索回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然后他猛然想起,啊呀,这丁魁楚可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贪官呀,朝廷怎么能用他做两淮盐运使呢?

    丁魁楚,字中翘,号光三,河南永城人,崇祯九年官至河北巡抚,建虏入塞时他畏敌不战,坐失战机,被朝廷论罪囚禁遣戍边卫,崇祯十一年,他向朝廷交纳饷银获得释放,回到故乡永城。十五年,真定总兵刘超据永城叛变,丁魁楚辅助凤阳总督马士英设诱降免罪之计,将刘超擒杀,因为此功,丁魁楚被起复为总督河南湖广加兵部尚书衔。

    南明立,丁魁楚被任命为两广总督,其时,建虏南下步伐加快,时局十分紧张。两广地处大陆最南,地理条件又十分好,倘若用心经营,建成抗清的后方基地,必能有一番作为。然而,丁魁楚却“怙安不修戎备”,日以享乐为事,只知受贿卖官,还派水军到今天肇庆附近的羚羊峡,放干河水,在斧柯山下的老坑取砚石。

    1646年,隆武帝殉国,丁魁楚与在广西主持抗清的瞿式耜及吕大器、李永茂等拥立桂王朱由榔称帝,为永历帝。丁魁楚由于两广总督的地位和拥立之功,被永历政权任命为首辅。他与宦官王坤私相结纳,弊政百出。瞿式耜争取义师的援助,倡议捐资助饷,自捐五千金,希望丁魁楚捐资万金,或者数千金亦可。丁魁楚却“吝而不予”

    等到建虏攻陷广州后,丁魁楚密派亲信携带金宝贿送清将李成栋,以为投降,李成栋将计就计,许以两广总督的职位。等到丁魁楚出降之时,却设计诱杀,丁魁楚40年的积蓄,四十艘大船所载的黄金、珍珠番货全部为李成栋所据有--仅黄金一项,就有八十四万两,如果拿来招兵买马,足以抵挡建虏三年两载。但丁魁楚却完全没有一点忠义之心,这样的人,当年能在两广总督的任上大肆贪墨,今日任两淮盐运使也不会是一个清官。

    朱慈烺腾的就跳了起来。

    不行,必须阻止!

    “我父皇已经圈了吗?”朱慈烺问。廷推结束,还要崇祯帝圈选,只有朱笔圈选了,才算是决定了。

    田守信点头:“圣旨也已经发出去了。”

    他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忽然脸色大变,难道这两个人事任命有问题吗?

    朱慈烺大步向账外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城,阻止丁魁楚的任命!

    但当走出账外,微风一吹,他渐渐冷静下来。

    自己是一个穿越者,知道后来的事情,父皇和朝臣们可都不知道啊,丁魁楚既然能从廷推中脱颖而出,一定要有原因的,自己毫无理由的去阻止一项朝廷已经决定了的人事任命,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力,只说以父皇极端爱面子、且多疑的性子,又会怎么想呢?

    太子干预朝政?干预天子的权力?

    朱慈烺无力的站住脚步。

    但盐政改革何等重要,用丁魁楚这样的人作两淮盐运使,盐政改革还能继续吗?

    朱慈烺仰望着上空的蓝天白云,无声的叹息。

    硬顶丁魁楚的人事任命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迂回想其他的办法了。

    “殿下,是臣的失误啊。”

    黄昏时,一天操练结束,朱慈烺随京营大军返回城内,兵部侍郎吴甡在城门口等候,两人登上城楼,屏退左右之后,吴甡第一句话就带着无尽的感叹和挫败。

    接着,他详细的向太子讲述了今日廷推的过程。

    原本,吴甡已经和蒋德璟商议好,并且拜会了首辅周延儒,对起用袁继咸,周延儒表示同意,但今日廷推开始之前,蒋德璟却告诉吴甡事情有变,周延儒改变了主意,不同意起用袁继咸了。

    周延儒是首辅,他在朝臣的起用中有一言九鼎,甚至是一票否决的权力,若没有他的点头,袁继咸就不可能被起用。

    吴甡又惊又怒,不明白周延儒为何出尔反尔?

    蒋德璟说,首辅大人对两淮盐运使已有心目人选,而且那人也是东林中人,谁?原河北巡抚丁魁楚。

第312章 如此首辅

    丁魁楚?

    吴甡只听说过其名,不知道其人,他第一直觉就是:丁魁楚忽然冒出的背后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左懋第和方正化扬州查弊之所以进展不顺。除了南京的保护伞,首辅周延儒的消极对待、不闻不问也是原因之一,现在周延儒又推出一个丁魁楚,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阻止袁继咸的赴任,而使出的伎俩?毕竟袁继咸刚正不阿,清名在外,如果他做了两淮盐运使,两淮盐政的黑幕肯定罩不了多久。一旦黑幕揭开,消极对待的首辅周延儒怕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对丁魁楚的任命,吴甡坚决反对,他仍然坚持必须起用袁继咸。

    而周延儒早有准备,他淡淡暗示,如果东林人不同意丁魁楚的任命,那么他就不会同意袁继咸的复出,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他做首辅,袁继咸就没有复出的可能。

    这一来,蒋德璟犹豫了。

    一番权衡之后,蒋德璟最后决定接受周延儒的条件,毕竟让袁继咸复出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职位,以后可以慢慢想办法,再者丁魁楚也是东林人,一次起用两个东林人,岂不是好事一件?吏部尚书郑三俊和刑部尚书徐石麟也都是这个意思,吴甡独木难支,虽然忿忿不平,但却也无可奈何。

    廷推中,内阁四臣之一的魏造乘举荐丁魁楚,并列出丁魁楚无数的优点,陈演谢升,蒋德璟和郑三俊也支持,首辅周延儒无异议,吴甡则是冷眼旁观,一句话不说。见众臣意见一致,崇祯帝这个做皇帝当然不能违背众意,于是就圈选了丁魁楚---不要说崇祯,就是嘉靖万历皇帝遇上这样的事情,除了同意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于是,两淮盐运使的乌纱帽就落到了丁魁楚的头上,作为补偿,周延儒同意起用袁继咸,任袁继咸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河北的屯田事务。

    静静听完吴甡的讲述,朱慈烺面色沉郁,远望逐渐被夜幕笼罩的大地,心中那团愤怒的小火苗,正逐渐的在扩大。

    原本,为了朝局的稳定,虽然明知道周延儒是一个“奸相”,无辅国之能,明知道他对盐政改革的态度很消极,但朱慈烺还是忍了,想着等渡过今年的两次危机,厘金和盐政改革有成效之后,再慢慢收拾周延儒也不迟。但两淮盐运使的任命却让他明白,朝政要想向前,改革要想推动,甲申之变的悲惨要想被逆转,周延儒恐怕是必须搬开的一块大石头。

    不用想也知道,为了得到两淮盐运使的“肥差”,丁魁楚一定给周延儒送了大笔的银子。

    如果是其他不重要的职位也就罢了,两淮盐运使可是关系到盐政改革成败、盐税能否收上来的关键位置,用丁魁楚这样一个贪官,盐政改革等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周延儒身为首辅,对盐政改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却依然敢在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里伸出黑手,由此可知,他胆子实在是不小啊。

    而丁魁楚的投资是要有回报的,他贿赂周延儒的每一两银子,都要连本带息的从江南盐商的口袋里掏出来,如此一来,他必然要贪赃枉法,和盐商们打成一片,靠他改革江南和两淮的盐政,撬动盐商们的利益,根本是缘木求鱼。

    盐政改革失败,盐税收不上来,朝廷又拿什么建军、治军?

    身为首辅,在两淮盐运使的任命上不为国选用贤能,只图私利,置国家朝廷的利益于不顾,这样的首辅还要他做什么?

    而天下又何止一个两淮盐运使?大明朝每年任命的官员无数,如果都如丁魁楚这般使用,朝政还有振作的可能吗?

    但愤怒归愤怒,朱慈烺心里很清楚,周延儒是内阁首辅,深得崇祯帝的信任,想要撸掉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用力过度,说不得还会引来崇祯帝的猜忌。

    所以周延儒还是不能轻易动的,现阶段还是要忍,只有时机成熟了,证据充分了,才能全面发动对周延儒的攻击。而且不发则已,一发必须中的。

    “周延儒消极对待扬州查弊,有意无意的扯左懋第和方正化的后腿,现在又放弃刚正清明的袁继咸,而起用默默无闻之辈丁魁楚做两淮盐运使,其勾结江南盐商,试图阻碍盐政改革之心昭然若揭,臣正在收集证据,一旦有所获,臣一定上表弹劾于他!”吴甡声音里带着怒气,也带着激动。在朱慈烺没有穿越的历史里,他和周延儒就是对头,这一点并没有因为朱慈烺的穿越而改变。

    “周延儒是当朝首辅,百官之首,纵使有什么证据,先生也不可轻易弹劾!望先生切记。”朱慈烺却冷静。

    吴甡长叹:“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玩弄权术?”

    朱慈烺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吴甡深深望着太子,片刻后,躬身拱手:“臣明白了。”

    朱慈烺松口气,他现在不担心周延儒舞弊,只担心吴甡会硬干,周延儒圣眷正隆,如果引起纷争,惹的崇祯帝大怒,吴甡兵部侍郎的位置怕是不保,那一来,自己不但在朝中就少了一分臂助,而且也少了一个谋士,因此他才要劝吴甡不可轻举妄动。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以吴甡的聪明和多年的宦海沉浮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刚才的激动和忿忿,也许只是一种态度的展示。

    “左懋第和方正化,我父皇是怎么决定的?”朱慈烺问。

    用了丁魁楚这个大贪官,两淮盐运司是指望不上了,他只能将盐政改革的希望寄托在左懋第和方正化身上了。

    “陛下已经令方正化回京,但仍令左懋第继续督查两淮盐政。”吴甡回。

    朱慈烺点头,有左懋第在,丁魁楚应该有所顾忌,不敢胡作非为。

    “给左懋第的信,现在应该到他手里了吧?”朱慈烺问,上一次和吴甡见面时,他想出了“双规之策”,吴甡写信告之左懋第。

    吴甡点头:“算日子,应该到他手里了。左懋第虽然刚直,但却也不是不知权变之人,我料他一定能有所斩获!”

第313章 一个卧底

    虽然丁魁楚得到了两淮盐运使的官位,但从诏令发出到官员就任,期间最少还得一个月时间,如果左懋第能在这一月之中取得突破,撬开那帮盐官的嘴,将盐官和盐商勾结的黑幕掀开,并将之一网打尽,纵使丁魁楚到任之后想要贪污受贿,捞回成本,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了。

    所以,左懋第,史可法,你们要努力啊。

    “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有什么动静?”朱慈烺问。

    “还在扬州。”吴甡道:“看样子,他是打算在扬州住下了。”

    朱慈烺皱眉:“朝廷就没法管吗?”

    吴甡摇头苦笑:“孙象贤是打着协助左懋第彻查两淮盐弊的旗号去的,冠冕堂皇,谁也无法阻止他。”

    朱慈烺心情郁闷,大明朝太监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只是监督权也就罢了,很多时候太监有直接指挥的权力,如军中的监军太监。很多官吏不怕上级,但却唯独担心惹恼了随行的太监,何况还是数一数二的南京镇守太监,这也是左懋第和史可法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

    想了一下,朱慈烺问:“丁魁楚任两淮盐运使,那下面的同知、副使、还有三个通判定了没有?”

    “这么肥的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呢,这边还没有决定谁做两淮盐运使呢,南京六部就已经把一个副使、两个同知的人选送进了内阁!”吴甡忿忿道:“三个通判只是六品,不用送京师核准,只需报备,估计南京吏部早已经决定了。”

    朱慈烺皱眉:“不能驳回吗?”

    吴甡道:“当然可以,不过那是陛下或者内阁的权力。”。

    朱慈烺沉默了。

    两淮盐运使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为了下面的同知和副使去见父皇,求他驳回南京吏部的人事,并不是太合适,一来没有恰当的理由,二来有干政的嫌疑--无端惹父皇疑心,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而周延儒态度暧昧,又和南京六部的关系良好,所以内阁肯定是不会驳回的。再者,就算是驳回了,下一次提交人选的还是南京吏部,你能驳回一次,但总不能一直驳回吧?

    所以驳回不是上策。

    朱慈烺恨自己不是皇帝,不然一道斥责的圣旨,就不信南京那帮勋贵还敢胡作非为?

    而没有确实的证据,即使是贵为太子,也无法到御前告发南京勋贵的贪墨。

    现阶段朱慈烺只能做太子能做的事情。

    又沉思了一会,朱慈烺望向吴甡:“如果不是全驳回,只是驳回一个呢?周延儒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倒是可以一试。不过殿下,驳回一个人选有什么用吗?”吴甡不解。

    朱慈烺扶着墙垛,抬目望向夜空:“有用。事到如今,必须做两手准备了,如果左懋第和史可法能有所突破,撬开那些盐官的口,或者冯导研和杨显名进京之后,能幡然醒悟,交代所有罪行,并将南京的保护伞供出来,朝廷来一番雷厉风行的整治,再顺势推行盐政改革,那是最好不过了。”

    吴甡慨然道:“殿下放心,刑部和大理寺一定会严查此案!”

    刑部尚书徐石麟是东林人,大理寺中也有不少东林人,所以吴甡很有信心撬开冯导研的嘴。

    但朱慈烺却不敢太乐观,整个事件中,最重要的就是南京的保护伞,但南京保护伞是冯导研和杨显名求生的唯一希望,两人怎会轻易供出来?就像当初徐卫良对朱纯臣,若非必死,徐卫良又怎会将朱纯臣供出来?

    何况内阁态度暧昧,冯导研和杨显名那样的人精一定能察觉到,这会更给他们顽抗的底气。

    唯一不确定的是司礼监,如果司礼监态度坚决,对杨显名大动刑罚,估计杨显名肯定是顶不住的,但司礼监掌印王之心一向低调,是不是会参与进来,谁也保不准。再者,杨显名贪墨的银子,不止往南京送,应该也往司礼监送了不少吧?查了杨显名,司礼监估计也有人会倒台,公公们能有这样的勇气吗?

    朱慈烺心中苦涩,叹口气继续道:“若是这两件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两个月后,左懋第无功而返,他个人荣辱我不在意,谁让他没有完成圣命呢?我担心的是,盐政改革会因此而半途而废,那些盐官盐商在过了这阵风头之后,依然故我,朝廷的盐税依然收不上来,而盐价也依然高涨。”

    太子所说,吴甡隐隐有所想到,但却没有那么悲观,拱手道:“殿下忘了丁魁楚了吗?丁魁楚是河南永城人,和扬州盐商素无往来,且为官有清名,如果他全力配合左懋第史可法,揭开黑幕、澄清两淮盐政未必不可能!”

    朱慈烺摇头:“丁魁楚可配不上清名两字!他在家闲居多年,此番复出被任命为两淮盐运使,绝不是周延儒的心血来潮,这中间一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关联。何况丁魁楚过去是河北巡抚,此番就任两淮盐运使等于是降了半级,若不是为了钱财,他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所以我对他不抱任何希望,我甚至认为,他会和那些盐官盐商们沆瀣一气,暗中阻扰盐政的改革!”

    吴甡脸色忽然臊红,丁魁楚是东林出身,如果真像太子所说,那他们同意丁魁楚的任命,就是在误国误民。

    虽然都是东林出身,但吴甡对丁魁楚并不了解,因此在朝堂上也就没有激烈反对,其实也不怪他,丁魁楚的恶行恶迹是在两广总督的任内才显现出来的,此时朝堂上的群臣,从蒋德璟到郑三俊,都把丁魁楚当成是一个时运不顺的东林旧人,对丁魁楚的真面目,还没有人能清楚认识。

    “两个同知、一个副使,如果都用南京的人,再配上一个丁魁楚,两淮盐运司怕不会比冯导研任上改善多少,纵使盐政改革的诏令发到扬州,也未必能推动。为了盐政改革大计,我们必须阻止此事的发生。”朱慈烺道。

    吴甡一拱手,慨然道:“殿下有何命令尽管吩咐,吴甡必竭尽全力!”

第314章 海瑞难寻

    朱慈烺深深望着吴甡:“我的意思,两淮盐运使我们拦不住了,但两个同知一个副使之中,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安排一个清官,并且得是一个能顶住压力、敢抗上,甚至不惜把命舍在那里的清官,就如海瑞一样,如此,两淮盐政才不会糜烂透顶,盐政改革也才有缓慢推动的可能!”

    吴甡何等聪明?立刻意识到太子的这一项决定主要是针对即将上任的两淮盐运使丁魁楚。丁魁楚是贪官,一定会贪污舞弊,败坏两淮的盐政,太子好像已经做了这样的预判,并且为此在做准备。

    只是,太子为何如此笃定丁魁楚是一个大贪官?难道他认识丁魁楚,或者有人密报?

    吴甡心中惊疑,但也不敢多问。只轻叹一声:“当今之世,海瑞难找啊……”

    “难找也要找!”

    明末的乱局中,虽然有无数软膝投降的汉奸,但铁骨铮铮、两袖清风的文官却也有不少,朱慈烺在脑子里面思索究竟有谁能承担这个任务,且官职恰好?同知是从四品,副使是从五品,所以只能从现在的五品六品官员中挑选了。

    吴甡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臣倒是有另外不同的看法。”

    “哦?”

    “两个同知、一个副使不能全由南京来决定,臣是赞同的。但臣以为,不宜再往两淮派直官了,若论直,怕没有人能直过史可法和左懋第,既然他们两人在两淮伸不开手脚,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呢?”

    “先生请细说。”

    “左懋第只所以察察不顺,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扬州官商铁板一块,水泼不进,如果能在扬州官场安插一两个知晓事理的官员,暗中配合左懋第的调查,或许有事半功倍之效……”吴甡道。

    朱慈烺眼睛一亮:“先生是说,派一个细作?”

    吴甡点头:“是,盐政弊端短时难查,只有从长计议了。左懋第史可法在明为直,此人在暗为曲,明暗配合,直曲相柔,双管齐下,查核盐政弊端,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抢位子、掺沙子、钉钉子,暗中收集证据!”朱慈烺抚掌笑:“妙啊。先生不愧是先生,是一个好办法。就这么定了。还有,先生上一次不是说以退为进吗?在我看来,丁魁楚任了这个两淮盐运使,我们恐怕还得再退一步了,或者干脆彻彻底底地全退回来,给丁魁楚胆子,让他贪墨,等证据到手,立刻犁庭扫穴,大破大立,将丁魁楚在内的两淮盐官和那些枉法的盐商全部清除干净,顺道将南京的保护伞一个个都揪出来,如此方能彻底扭转江南盐政的糜烂,顺利推行盐政改革!”

    见太子赞同,吴甡欣然道:“臣正是这么想的。”

    顿一顿又道:“都转运盐使司的两名同知是从四品,副使是从五品,从南京送来的人员名单看,两名同知肯定是不能改了,不过副使未必不能改。副使官职虽然不大,但接触的盐务却远超两位同知,但有贪墨事宜,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臣这就去联系蒋德璟和郑三俊,商议一个对策,周延儒用了丁魁楚,南京吏部定了两个同知,这个五品副使的人选,一定要争下来!”

    “但用谁呢?”朱慈烺忽然想到了一个难点:“没有合适的人选,怕也是一场空。”

    这不是普通官员的任命,这个官员不但要完成本职工作,而且要暗中收集同僚和上司贪墨的证据,一个不慎露出马脚就会成为众人的仇敌,甚至有可能惹祸上身,所以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某种意义上讲,并不比再找寻一个海瑞容易。

    吴甡道:“人选……臣这里倒有一个。”

    “谁?”

    “兵科给事中龚鼎孳。”

    龚鼎孳?

    朱慈烺微微一惊。

    穿越以来,他已经见过不少明末清初的名人了,但大名鼎鼎的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龚鼎孳却还没有见过。

    龚鼎孳,字孝升,安徽合肥人,崇祯七年中进士,受湖广蓟水知县,崇祯十四年,也就是去年,二十五岁的龚鼎孳政绩列湖广之首,迁兵科给事中,诏入京。途经金陵时,龚鼎孳与名妓顾横波相识,随后就情根深种,如胶似漆--明末才子风流,好像每一个人都要有一个青楼中的红颜知己,不然就不能称为文人大家,侯方域,吴伟业,龚鼎孳乃至钱谦益无不如此。

    但若论痴狂爱恋的程度,却没有人能比过龚鼎孳。

    文士风流,原左庶子吴伟业和卞玉京也曾一见情深,情浓化不开,但吴伟业始终对婚事推诿搪塞,不肯负责,卞玉京只好凄凉出家为道。柳如是与陈子龙被人们赞为琴剑知音,神仙佳侣,哪料转身之后,陈子龙便另行纳妾,柳如是最终选择了白头翁钱谦益为夫婿。李香君为候方域苦守闺房,血染桃花,换来的不过年复一年的守活寡……

    相比于他们,龚鼎孳对顾横波可谓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崇祯十五年后半年开始,龚鼎孳以区区一七品言官,创造了“一月书凡十七上”的纪录,两弹首辅周延儒、陈演,耿直无畏。说周延儒“庸驽无材略”、陈演“既庸且刻”。都可谓是一针见血,令周陈二人恼怒不已。

    但所有人都知道,龚鼎孳背后站的是当时的次辅吴甡,吴甡对龚鼎孳十分器重,而龚鼎孳也投桃报李,承担了弹劾周延儒和陈演危险任务。龚鼎孳的弹劾,是当时内阁争斗的一部分,争来争去,出头的龚鼎孳就成了牺牲品,因为弹劾陈演,龚鼎孳触怒了崇祯皇帝,被冠以“冒昧无当”之罪名下狱。

    就在龚鼎孳入狱的期间,顾横波匆匆赶到了京师,如果她是个薄情女子,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她已经认定了这个男人,不离不弃,不断往牢狱内寄送衣物,守候消息。

    崇祯十七年二月,龚鼎孳终于获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顾横波后,百感交集,泣不成声。

    而后,龚鼎孳没有节操的表演开始了,李闯入京时,他投水自杀未遂,结果当了顺朝的直指使。多尔衮入京时,他是跪迎者之一,授吏科给事中,迁太常寺少卿、刑部右侍郎、左都御史,可谓节节高升。

    也就在这期间,龚鼎孳忽然性情大变,不但狂放不羁,反复无常,还经常有不合时俗的举止,而受到当时人的讥笑。

    这样的人,被乾隆列为贰臣,甚至是叁臣都没有疑义。

第315章 外圆内方

    但奇怪的是,当时的抗清义士如阎尔梅、傅山等人却对龚鼎孳没有什么怨言,反而为他做诗辩解,原因其实也简单,虽然是满清的官吏,但龚鼎孳却冒着生命危险,竭尽全力的救助反清义士及义士的家人,有一种说法,为了躲避搜查,顾横波的秀楼中常常藏有通缉犯。

    有人以为,龚鼎孳的这些作为,是对自己污德失节的自我救赎。

    也许吧。

    康熙十二年,毁誉参半的龚鼎孳病逝于家乡,而在他之前,康熙三年,顾横波已经病逝于北京铁狮子胡同。龚鼎孳专门向朝廷告假,扶灵返回江南。龚鼎孳还在北京长椿寺为顾横波营建了一座“妙光阁”,每逢顾横波生辰,他都亲到阁下礼诵佛经,直至去世。

    或许不是一个义士,但却绝对是一个情种。

    一瞬间,关于龚鼎孳的一些史料在朱慈烺脑中闪现。龚鼎孳不是忠臣,但其手腕和能力却是有的,不然也不能一边窝藏抗清义士,一边做满清的大官,行走在钢索之上,却能一生平安。

    “给事中不是应该去江南追查逮赋吗?怎么,龚鼎孳还在京师?”朱慈烺问。

    “回殿下,年初,龚鼎孳奉命巡查广平府兵事,给事中们出京之时,他并不在京师,前日刚刚回京,现正在等候兵部的调遣。”吴甡道。龚鼎孳是兵科给事中,也就是他的下属,也怪不得他会推荐龚鼎孳。

    “哦,那先生为什么以为他能承担这个任务呢?”朱慈烺深深望着吴甡,倒不是怀疑吴甡的判断,而是想知道龚鼎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和光同尘、长袖善舞、明睿通达、外圆内方。”

    吴甡没有多说,只说了龚鼎孳四个性格特点。

    前两个特点保证他能和盐官们打成一片,后两个保证他不会被盐官们腐蚀,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朱慈烺点头:“好。就用龚鼎孳,但不能让两淮那帮官吏知道是咱们用的,需用他人的名义……”

    “臣明白。”

    虽然龚鼎孳不是忠臣,但太子还是愿意用他一下,除了吴甡的推荐,他也是想知道,龚鼎孳究竟有多大的才能?大明朝臣子千千万,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史可法左懋第那样的忠臣烈子,只要有能力,哪怕是节气上有所亏欠,太子也愿意使用他们。反之,像湖广总督何腾蛟那样的顽固,哪怕是忠贞不二,太子也是不敢用的。

    朱慈烺下了城楼,上马之前,他和田守信目光对视。

    田守信点点头,意思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此次和吴甡见面,不止是为了探讨两淮盐政,也是为了找出东厂的暗探。

    太子和兵部侍郎在城楼上嘀嘀咕咕,那个东厂暗探一定会上报消息,而田守信已经全面监控,只要那个东厂暗探有所动作,立刻就会露出马脚。

    第二日清晨,朱慈烺刚一起床,田守信就轻步近前报告:“殿下,事情有眉目了……”

    下午,在一家名家三香居的酒楼上,因为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此刻只稀稀落落地几桌客人,靠窗地那一桌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三缕长髯,戴方巾,一脸的落寞,却是刚刚被罢职不久的原詹事府左庶子吴伟业,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是意气风发,原来是刚刚被任命为两淮盐运司副使的龚鼎孳。

    龚鼎孳今年刚二十六岁,气质优雅,胡须微微,长的甚是英俊,此番从广平府查核兵事归来,原以为肯定要和其他给事中一样,被发配到外地稽查逮赋,南直隶湖广还好,若是被派到陕西,那不就是一场大冒险吗,如今他正等着美人儿顾横波进京呢,朝思暮想之下,可万万不愿意长途跋涉到外地,更不用说可能会遇到的刀兵之险了。

    但御史给事中全数出京是朝廷的诏令,他不敢不从。

    正愁苦之时,长官吴甡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到扬州两淮盐运司担任副使。

    虽然从官职升迁、实质影响力的角度看,一个地方的从五品副使,远不如他这在京的七品给事中,但龚鼎孳不在乎,一来可以躲过稽查逮赋的苦差事,二来扬州和南京只隔着一条长江,顾横波不必千里迢迢到京师,两人在扬州相会就可以了。

    因此对这一次的任命,从里到外龚鼎孳都是喜欢的。

    至于“卧底”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困难,更不担心,不就是随着那些盐官贪污受贿,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记下来,收集证据,交给朝廷吗?简单,双面人的生活,他从小就有心得。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想的这么轻松,甚至会非常害怕,但龚鼎孳就是这般豁达。天大的事,在他心里也不过是窗外的流云,过去就过去了。

    而在出京赴任之前,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拜会首辅周延儒。

    今日朝议之后,蒋德璟和郑三俊去见周延儒,提出修改两淮盐运司副使的人选,三品的盐运使都定了,对一个从五品的副使,周延儒乐得卖两人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允可,但还要南京吏部同意。对此,郑三俊早有准备,指出南京吏部这一次遴选两名同知、一名副使的种种瑕疵--总之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照朝廷规制,三人应该全部重新遴选才对,但两淮盐官空缺严重,盐政迟滞,为了推动盐务,北京吏部“勉为”同意两名同知的人选,但问题最大的副使必须撤换,为了加快速度,免得公文来回往返,影响了两淮盐政,北京吏部替南京吏部遴选出了一个人选,随两名同知一起上任。

    这样一来,想必南京吏部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三个官员只撸掉一个,算是给面子了。

    龚鼎孳是复社出身,属于东林后进,且名声在外,蒋德璟和郑三俊这么做,好像是在扶持东林后进。但龚鼎孳自己清楚,他这一次外调全是吴甡的功劳,而为了消除吴甡的印记,他必须大张旗鼓的去拜见首辅周延儒,以感激周延儒的提携,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周延儒的门生,如此到了扬州之后,方才没有人敢刁难他,将他视作外人--这是吴甡的叮嘱,龚鼎孳谨记在心。

第316章 东宫内奸

    但周延儒是朝廷首辅,府门高深,不是想拜见就能拜见的,所以龚鼎孳找到了吴伟业。吴伟业和首辅周延儒都是南直隶宜兴人,其父当年是周延儒的好友,坊间有一种传言,说吴伟业崇祯四年能中榜眼,乃是因为主考官周延儒之功。周延儒认出了他的笔迹,知道他是故人之字,所以才点他为榜眼。

    龚鼎孳对这种传言是不信的,吴伟业的才气在那摆着呢,除非主考官是瞎子,否则不可能不点他。

    入仕之后,吴伟业和周延儒并无往来,因为次年周延儒就被罢相了,直到去年才重获起用。虽然有这层关系,但吴伟业自命清高,除了在朝中相遇,叫一声阁老好之外,私下里从来也没有想过到周延儒的府上去拜会,拉拢一下关系,因此当听到龚鼎孳托自己去“排队”时,他摇头像是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罢职成了一介布衣,心灰意冷的他原本十天前就要离开京师的,但因为处理宅子和一些旧物的琐事而耽搁了行程,现在见到好友外放高升,他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

    “梅村兄,求你了,帮小弟这一次吧。”龚鼎孳再次请求。

    “不可能的。”吴伟业借酒浇愁:“我和周延儒多年没有往来了,他未必认我,再者我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去见首辅啊?”

    龚鼎孳望着吴伟业愁眉紧锁地样子,不觉轻轻一笑说道:“梅村兄何必郁郁?陛下虽然罢了你的职,但小弟以为并不是什么坏事,假以时日,梅村兄你必然能东山再起,到时入阁拜相了,可千万不要忘记小弟我呀……”

    说得隐晦,但意指太子的意思却很明显。

    “你就不要再揶揄我了好不好?”吴伟业苦笑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还入阁拜相呢,我现在都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了,不怕孝升你笑话,当年我离开家乡,来到京师的时候,我就在心中誓,我吴伟业有朝一日,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做出一番事业来,光耀我吴家的门楣,现在可好……无过被黜,成了一介布衣,可怜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啊,呜呜……”

    说道最后,竟然有点哽咽。

    龚鼎孳却是笑:“梅村兄还是看不开啊,今上虽然对你不满,但国本对你有意啊,风物长宜放眼量,何必为眼前烦恼呢?小弟是没有你这样的机遇,不然笑都来不及呢。”

    “你知道什么?”吴伟业倒也不隐瞒,长叹一声:“国本内心未必看得上我!不过是瞧我兢兢业业,踏实肯干,没有为他找麻烦罢了,一天两天或能想起我,时间长了,焉能想起我吴伟业是谁?不说我了,就是王铎王学士,国本都未必有尊敬之意,倒是对没有功名,不知何方人物的吴有性、宋应星等人尊尊敬敬,唉,也不知国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没什么奢望了,明日我就打算离京,回宜兴做一个教书先生。”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龚鼎孳不动声色的一笑:“梅村兄,跟小弟讲讲呗,国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然这三个月来不在京师,但对京师朝堂的动静龚鼎孳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京师有流言,兵部尚书陈新甲、侍郎吴甡现在都是太子的人,属于太子党,这一次到两淮盐运司担任副使,龚鼎孳隐隐觉得,这后面怕也是有太子的影子。对太子这个人,他没有太多的了解,虽然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但事关“国本”,他却不能不关心一下。

    所以今天和吴伟业会面,一来想请吴伟业帮忙“排队”,二来也是想要了解一下国本,从而对扬州之行有一个更清晰的判断。

    吴伟业正想找个人倾诉呢,于是一股脑的将自己这三四个月以来的委屈、苦恼、无奈、隐忍,统统讲给龚鼎孳听。虽然吴伟业直接提到太子的时候并不多,只将他如何辛劳的筹集粮饷,保障后勤,一趟一趟的往京郊跑,光鞋子就磨破了十几双,每天晚上回到宅子,栽倒在榻上,爬也爬不起来的苦楚说给龚鼎孳听。龚鼎孳听着听着,就对太子有了一定的了解----太子不喜欢虚言,喜欢实干者。

    吴梅村若不是兢兢业业做了那么多后勤事务,怕早就被太子踹到一边了。

    有此了解,龚鼎孳对扬州之行,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虽然吴伟业不愿意到去见周延儒,但耐不住龚鼎孳的苦苦哀求,最后还是同意了。第二天下午,他和龚鼎孳来到首辅周延儒周府的门前,带着厚礼,递上名刺,原本以为就算是要见,也得等明天了,毕竟等着要见首辅大人的人都排到街角巷子口了。

    但不想名刺递进去,周延儒很快就同意见他们两人了。

    “梅村兄之名,果然不同凡响!”龚鼎孳赞。

    黄昏,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

    今春的天气总是这么怪,时时都像是要下雨,但时时又都下不了,就算是下了,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三五滴。

    小太监唐亮早已经习惯了,外面明明在飘雨,他却不打油布伞,微提着袍角,信步穿过雨帘,来到信王府东侧偏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这里是典玺太监田守信田公公的住处,不知道田公公找自己来有什么事?唐亮心中疑惑,但却也没有多想,等进了院子,发现田公公并不在,只由世袭锦衣卫百户曹西平带着两名属下站在院子里时,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妙。

    不过脸上还是笑,一拱手:“见过曹百户。曹百户也是来见田公公的吗?”

    曹西平冷冷看着他,微一抬手,两个属下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揪住唐亮的胳膊,唐亮想要闪,但却没有闪开,惊恐的喊:“干什么?曹百户,你这是何意?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田公公!”唐亮拼命挣扎,但他细胳膊细腿又怎能架住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很快他就被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嘴里还被塞上了布团,呜呜地再也说不出话。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十五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7章 东厂铜牌

    两名锦衣卫将唐亮拖入西厢房,按在一把椅子上,然后就退了出去。

    曹西平关上房门,冷冷走到唐亮面前:“唐公公,你为东厂做事的事情已经发了,还是老实交代吧,免受皮肉之苦。”

    唐亮闻言脸色大变,拼命的摇头,双眼里满满都是恐惧。

    虽然东厂也是朝廷机关,但身为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一旦跟东厂扯上关系,那一定是“背主”的大罪,他承受不起。

    “你顽抗也是没有意义了,若没有扎实的证据,我也不敢抓你,田公公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可保你不死!”曹西平盯着唐亮的眼。

    唐亮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呜呜地连续摇头,急的都快要哭了。

    曹西平取了他嘴里的布团。

    “我没有,我没有呀!我和东厂没有任何关系呀,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传消息?”唐亮急的高声喊冤,眼泪都流下来了。

    “没有?”

    曹西平冷笑:“那我问你,昨晚天黑之后,你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出府干什么去了?途中还换了衣服,打扮成了一个小厮模样?田公公派的人竟然没有能跟住你,你若不是东厂的暗探,又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唐亮一下就哑了:“我,我……”全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

    “你去跟东厂汇报了?对不对?殿下和兵部吴侍郎在城楼上谈了很久,你又想要去邀功了,对不对?”曹西平厉声问。

    “我没有,我没有呀!”

    唐亮双腿一软,跪在曹西平的面前,虽然他只是一个青衣小太监,但论身份地位却比锦衣卫百户曹西平要高,因此在这之前他虽然高声喊冤,但却不曾下跪,但现在情势紧急,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昨晚我去妓院了……”到了这种时刻,唐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咬牙说道:“柳街巷的丽娘可以为我作证,我在那待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其间除了和丽娘,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太监逛窑子?”曹西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你他么骗谁呢?当我是傻子吗?”

    唐亮涨红着脸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言,不信可以找丽娘查证!我虽然不完整,做不了男人,但……有些事情总是可以做的。”

    “我会派人调查的,”曹西平满脸惊讶。随即又冷笑:“不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谁知道你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据我所知,东厂和我锦衣卫差不多,都喜欢在酒楼妓院接头。”

    “让我见田公公,他会相信我的。”唐亮冷汗如雨,他知道在曹西平面前是说不清楚的,唯有见到田守信,他方有自清的可能。

    曹西平哼了一声:“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田公公是不会见你的。”

    这时房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报道:“曹头!”

    “进来!”

    房门推开,刚开离开的那两个锦衣卫急急迈入,其中一人的双手中捧着一面小铜牌,呈送到曹西平的面前,用一种震惊的声音说道:“曹头,这是在唐亮住处搜出来的!”

    曹西平看到铜牌,眼睛立刻就亮了,一把抓起铜牌,表情激动,但声音却冷静,朝两人喝道:“慌什么慌?一面小小铜牌有什么好害怕的吗?给老子滚出去,这件事要敢泄露一个字出去,就要你们的狗命!”

    “是。”两名锦衣卫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曹西平转头看向唐亮,将手里的铜牌一亮,厉声道:

    “唐亮,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作为公公,唐亮对东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一眼就认出,曹西平手里的铜牌是东厂的出入腰牌,也就是东厂人员的证明!“这不是我的!”唐亮尖声大叫了起来,原木跪着的他一下也跳了起来,激动的否认。

    “死到临头还不承认?当我是好骗的吗?”

    曹西平怒极,飞起一脚就将唐亮踹倒在地。

    唐亮倒在地上,痛苦哀叫:“不是我的……”

    曹西平一脚踩住他胸膛,将铜牌压到他脸上,冷笑:“不是你的,还能是别人的吗?唐亮,老实交代吧,田公公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就留你一条狗命,但如果顽抗,就送你上西天!”

    “我要见田公公……”唐亮哀求。

    “看来你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曹西平叹:“田公公你肯定是见不到了,要见你只能去见阎王爷了。”一边说,一边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唐亮拼命挣扎,但曹西平的右脚像是铁锥一样的钉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东厂的暗探?”曹西平冷冷问。

    唐亮冷汗如雨,眼睛里都是恐惧,但依然是摇头。

    “那就对不住了。”曹西平将刀尖抵在唐亮的胸口上,叹道:“你也不要怨我,要怨就怨田公公吧,这是他的命令!”眼睛忽露凶光,右手握着刀把,左手压在右手上,就要往下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后窗外响起:“住手!”

    曹西平吃了一惊,执刀在手:“是谁,谁在后面?”

    “怎么,连咱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曹西平脸色立刻大变。他当然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东宫典玺田守信。

    脚步声响,田守信从后窗绕到前门,然后推门而入。。

    曹西平收了刀,单膝下跪迎接:“见过田公公!”

    倒在地上的唐亮见到田守信,就仿佛是见到了救星,悲声呼喊:“田公公救我,我不是东厂暗探啊。”

    田守信冷冷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脸上毫无怜悯,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堂中的大椅前,一撩袍子坐下了。

    唐亮挣扎的爬起来,噗通跪在他面前。

    曹西平则是将手中的铜牌呈到田守信面前:“田公公,这是从唐亮房间里搜出来的,但他死不肯承认,卑职正准备按照你的命令处置他。”

    田守信接过铜牌仔细看,口中冷冷问:“你跟随太子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太子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没有。”跪在地下的唐亮哭泣。

    “那你为何要背叛太子,将太子的所言所行汇报给东厂?”

    “我没有呀,公公,这铜牌不是我的呀,我对天发誓,如有一丝一毫背叛太子之处,就不得好死!”唐亮猛叩头。

    田守信慢慢抬起目光,不看唐亮,却是落在了曹西平的脸上,一字一句的道:“曹西平,你说咱家说的对吗?”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十五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8章 疑虑丛生

    “对!”曹西平点头:“背叛太子的人,都应该受到严厉惩罚。”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太子?”田守信盯着他的眼,厉声道。

    曹西平楞了一下,赶紧抱拳:“公公你搞错了,背叛太子的是唐亮。”

    “咱家没有搞错!”田守信声音冰冷:“本来咱家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你还是唐亮出卖了太子,因为昨天晚上,你们两个人都有不同寻常的举动,都值得怀疑。不过这面东厂的腰牌……”食指和中指将铜牌捏了起来,亮给曹西平看:“却让你露出了马脚!”

    曹西平眼角剧跳,本能的退了一步,脸上都是惊讶:“卑职不明白公公的话是什么意思?铜牌是在唐亮房间里搜出来的,公公如果不信,可以叫来马三问。而且到现在为止,卑职都是在按公公的指令在行事啊。”

    田守信面无表情:“是吗?那咱家问你,潜入唐亮的住处,将这面东厂铜牌偷偷塞到他床垫下,也是咱家的命令吗?”

    曹西平的脸色一下就惨白。

    田守信声音尖锐:“你背叛太子,做贼心虚,担心被咱家查出来,所以着急想要找一个替死鬼,正好咱家令你查唐亮,于是你就栽赃给他,只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咱家既然怀疑唐亮,又岂会不派人盯着他的住处?”

    曹西平额头一下就冒出了冷汗。虽然他想要冷静,但却已经冷静不下来了。

    田守信盯着他:“你悄悄潜入唐亮房间时,咱家就可以拿下你了,但当时咱家还不知道你耍得什么诡计?又想你跟随太子这么多年,表现不错,所以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想看你是否会有回头是岸之心?如果有,咱家或许可以帮你在太子面前求求情,但想不到啊,你狼心狗肺,一心一意只想杀人灭口!”

    听到此,曹西平再无侥幸,噗通一声跪下:“公公饶命,卑职也是没有办法啊,东厂的命令,卑职不敢不从啊……”砰砰地连续叩头。

    唐亮愣了两下,然后压抑的情绪一下就爆发了,他气愤的跪行过去,扑到曹西平身上,用头撞,用牙猛咬:“狗贼狗贼!”他双手被捆着呢,不然非撕了曹西平不可---只有曾经被冤枉过、且差点就走进鬼门关的人,才能理解他此时的悲愤。

    曹西平被咬得嗷嗷叫,但却不敢还手。

    田守信也不干涉,只冷冷看着,等到唐亮气喘吁吁地没力气,曹西平被咬的嘴唇冒血了,他才冷冷道:“曹西平,你出身锦衣卫,又是何时加入东厂的?”

    “三年前。”曹西平跪伏在地,额头顶着地板,哆哆嗦嗦:“东厂的李晃公公找到了卑职,用卑职的家人和前程做威胁,卑职不敢不从啊。”

    田守信瞳孔猛的收缩:“也就是说。这三年来,你一直都向东厂提供太子的情报。”

    “没有。”

    曹西平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卑职只是将殿下每天的行程汇报上去,其他事务,卑职一个字也没有多说过啊,公公,饶命啊。卑职绝没有出卖太子殿下的意思啊……”

    田守信惊骇的久久不说话。

    东厂王德化好大的胆子啊,三年前就派人在监视太子了,这是王德化个人行事,还是有陛下的旨意呢?如果是后者,那就有点可怕了……田守信不敢再往下想,盯着曹西平,冷冷道:“将你这三年来提供给东厂的重要情报,尤其是三个月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写下来,但有一丝隐瞒,咱家杀你全家。”

    ……

    小雨早就已经停了,风有点凉,朱慈烺坐在案后,又在翻看河南地图。

    开封,朱仙镇,汝宁,杞县……每一个可能的战场都在他眼前闪现,在脑中勾画。

    马上就四月中旬了,照历史记载,五月初六,端午节之后,李自成的大军就会围攻开封,历史上,朱仙镇之战是在五月二十五爆发的,从开封被围,到朝廷援兵赶到,只用了二十天,说起来也算是雷厉风行,由此可知,朝廷对开封是何等重视,以至于左良玉这样的军头都不敢懈怠,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开封。

    然结局却是悲惨的。

    “殿下,”田守信轻步走了进来,小声禀告:“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果然是曹西平。”手中捧着那面铜牌。

    将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朱慈烺听得好奇,又拿了铜牌看:“你还真派人盯着唐亮的住处了?”

    “当然没有,奴婢不过是觉得铜牌出现的有点可疑,所以诈他一下。想不到他这么不经诈,一下就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在这之前,奴婢对唐亮的怀疑可是远超过他的。”田守信回。

    朱慈烺赞赏的点头:“诈的好!”随即脸色又凝重,东厂居然在三年前就派人盯着自己了,那时还是十二岁的朱慈烺本尊呢,也就是说,东厂的监视和自己穿越而来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关系。东厂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到王德化那张白噗噗的、堆满笑意的圆脸,心中又是厌恶又是戒惧。

    “殿下,曹西平已经同意配合,做一个双面细作了,他会把咱们审核过的消息送给东厂。”田守信道。

    朱慈烺沉思点头:“其他人也不可大意,本宫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曹西平。”

    “奴婢明白。”田守信点头,犹豫了一下:“殿下,东厂胆大妄为,三年前就敢监视殿下,此事是不是应该禀报陛下啊,”

    朱慈烺不说话,只轻轻摇头。

    虽然查出了东厂暗探,但事情的谜团却远远没有散开。东厂是自作主张还是父皇的提前安排?如果是后者,那他的告状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还会惹来崇祯帝的不快和猜疑。既然曹西平已经被控制住了,那么这个问题就不再急迫,或许可以再看一看,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脚步轻响,一个小太监跑进来禀报:“启禀殿下,李元庆李公公回来了。”

    李元庆是朱慈烺派去接“抗清三公”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的青袍太监,一走两月,今日他终于是回来了。他的回来也意味着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也都到京师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十五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19章 三公进京

    “快传!”朱慈烺霍然站起。

    “是。”

    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袍太监奔入殿中,双膝跪拜:“奴婢李元庆叩见殿下。”

    “快起,阎应元他们呢?可曾跟你一起进京?”朱慈烺急不可耐的问。

    “奴婢已经将他们安排到驿馆,明日上午就可以觐见。”李元庆回。

    听到这个回答,朱慈烺长长松了一口气,摇手道:“不必,令他们速来信王府,本宫要立刻见到他们!”

    李元庆很惊讶:“奴婢遵命。”

    起身连忙去传令。

    “等一下。”朱慈烺想起了什么:“阎应元的母亲可跟着一起进京了?”

    李元庆转身回答:“照殿下的命令,阎母也跟着一起回京了,一路有太医院的黄太医照顾,还算平安。”

    “怎么叫还算?”朱慈烺皱眉。

    李元庆低头:“阎母的身体……实在不算好。”

    朱慈烺明白了,点头:“让阎母一起来吧。”

    李元庆惊讶的抬起头:“殿下……”

    阎应元虽然不是什么官,只是一个不入品级的典吏,但毕竟算是朝廷的人,但他的老母,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草民,根本无资格觐见太子,所以李元庆非常惊讶,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太子皱起的眉头让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回答:“是,奴婢明白了。”

    急匆匆的去了。

    太子转对田守信:“守信,去准备一下,我要款待远道而来的这三位忠臣!”

    田守信心中的惊讶一点都不亚于李元庆,自从太子开府以来,只款待过郑家父子兄弟,当时田守信并不惊讶,毕竟郑芝龙是福建总兵,掌握着天下一多半的水师,太子隆重款待他们有“收心”的功效,但阎应元三人就不同了,最大的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典吏,田守信实在想不出太子设宴款待他们的用意,老实说,太子能召见他们三人都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但跟随太子这么久,田守信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子的非同寻常,虽惊讶但心里却已经判断出,这三人一定非常重要,于是躬身:“奴婢遵令。”

    因为太子府封锁消息,所以京师的人们只知道来自江南的三位小吏觐见了太子,却不知道太子在府中设宴款待了他们。即便如此,人们对三位小吏的兴趣也是无比浓厚,所有人都想知道,天下的小吏千千万,太子为什么对这三人情有独钟?

    很快,三人的底细就被翻了出来。

    阎应元,江阴典史。本朝官制,典史无品阶,是知县下面掌管缉捕、监狱的小吏。知县还是七品,他连最低级的九品都不是,这样的官,这样的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也没有听闻这位阎典吏在任上做出过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于其他两人,陈明遇甚至还不是吏,虽然有担任典吏的资格,但一直都没有被任命,冯厚敦是江阴县训导,本朝沿袭宋制,县一级主管教育的长官叫学正,训导是其副手,也就是相当于是教育局副局长。一个监狱长,一个等候任命的监狱长,一个教育局副局长,如果是在小小县城,三人或许还算是个人物,但在这京师内城,满大街的官儿,三个人加起来在浩瀚如海的官吏中也渺小得不会让人有任何瞧见的机会。

    所以众人就不明白了,太子殿下是怎么看上这三人的?

    事情传到小伯公李国祯的耳中,李国祯就更是愤懑了,自己堂堂京营提督,襄城伯的继承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踏过东宫信王府的府门呢,福建总兵郑芝龙也就罢了,想不到连三个不入品级的小吏,都能到东宫去走一遭,并受到隆重接见,相比之下,自己又算什么?

    太子……轻我太甚!

    巨大的反差让李国祯心中充满了不平,满眼看过去世界都无比扭曲。

    然而对方是太子,是国本。别说轻他,就是辱他,他也无可奈何。

    一腔悲愤,只能藏于心中。

    等到第二天,江阴典吏阎应元参加京营招募比试之时,众人才有所明白,太子重视的人才,果然不是一般。阎应元校场之上连发十箭,箭箭中红心。技能格斗,三人都不是他一人对手,跑步跑在最前,组织鸳鸯阵的对抗,从头杀到尾,令精武营操练官,同样也是从招募比试之中脱颖而出的张家玉惊奇不已。

    “阎应元,大才啊。”张家玉对太子说。

    太子立授阎应元为精武营把总。

    陈明遇则入京营军需司,操持军需,冯厚敦入善柳营,任思想教导官。

    和外人的雾里看花不同,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都是感恩戴德,昨晚太子召见,三人都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侧门大开,东宫典玺亲自迎接,太子坐在殿中,微笑颌首,将三人一路以来的疑惑和惶恐,拔到了最高峰。不等参拜,太子就已经从案后转出,扶起了阎应元的老母,令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再为老人详查

    入座之后,又和三人详谈,从江阴的风土人情,到沿途而来的所见所闻,太子又听又问,表情平易而温和,和一路听闻的“杀人太子”和“敛财太子”的流言完全不同。

    而太子也看出了三人的疑惑,直接告诉三人,此番召三人入京,乃是听闻三人之才,希望他们三人能在京营之中发挥长才,为朝廷效力。阎应元还好,陈明遇,冯厚敦却都是惶恐,两人自认没有什么本事,在县城做一个小吏或勉强凑合,到了帝国的京师,两人对当官想都不管想,何况两人没有官身,不在进士和举人之列。

    但太子却对他们极端信任,授予他们九品官职,而且还解释一句,官吏任命是吏部的权力,虽然我抚军京营,但京营的文官却也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两位先到京营,还未立功,暂时只能是九品。

    陈明遇,冯厚敦感激不尽,在这之前他们只是不不流的小吏,如今授九品,等于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命官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十五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320章 忠烈在心

    最让阎应元三人惶恐和不敢相信的是,太子居然为他们三人准备了晚宴。区区九品小吏,能和太子共饮,这可是皇明历史的第一遭。

    席间,太子举杯,不住和他们三人对饮。

    最后好像是喝多了,忽然扔了酒杯,伏在酒案上大哭:“江阴啊江阴,扬州啊扬州,嘉定啊嘉定……”

    “太子殿下醉了,三位请回吧。”东宫典玺田守信小声道。

    于是三人离开王府,阎应元扶着老母。

    “今晚晚宴之事,咱家希望三位和老母亲能守口如瓶,不要和任何人说,一旦传出去,不但对三位不利,也会影响到太子殿下!”在府门台阶上,田守信小声叮嘱。

    三人都是肃容:“谨遵公公令。宁死也不敢泄露一字!”

    ……

    夜微微有点凉。快到月中了,上弦月若有若无地浮在南边的院墙上,墙面上爬着的青藤已经泛绿了,隐隐听见有虫鸣的声音。

    从王府离开后,阎应元和其母就被送到了位在城北的这间幽静小院,这是太子殿下赐给他的宅子,虽不大,但非常干净且足够容身,最重要的是,这里离着太医院很近,照太子的命令,太医院的黄太医每天都会来为阎母诊察,若阎母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就可以施治。

    赐宅已经是莫大的荣宠,居然还有太医专门伺候,阎应元七尺的硬汉子,几乎差点就在太子面前落泪。

    太子的恩赐他原本是不敢受的,但太子钧令坚决,他不能不从。

    一切安排妥当,青袍太监李元庆微笑告辞,阎应元送他到院门口,深深长揖。

    一路多蒙李元庆照顾,对这个看着有点冰冷,但内心其实却火热的太监,阎应元有无尽的感激,若不是李元庆和太医院的黄太医一路照顾,他母亲根本无法长途跋涉的回到北京来。也正是因为他母亲才耽搁了行程,以至于二十天的行程足足走了四十多天。

    “阎典吏回去吧。明日你还要参加招募比试,可要早点休息。”

    李元庆拱手微笑,上轿子走了。

    一直等李元庆的轿子消失了,阎应元才提着灯笼回到院中,关上院门,环视眼前的小院,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如此器重自己,但他这条命,自从进入太子府,见到太子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交给太子了。

    推门进到堂屋,发现母亲正在灯下哭泣。

    阎应元吃了一惊,连忙问:“母亲,这是为何?”

    阎母擦一把眼角的泪,抬头笑:“没事没事,为娘只是触景生情,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回到京师……”

    阎应元是京师通州人,四世祖为锦衣校尉,其父早亡,阎应元最初是一个椽史,官京仓大使,也就是一个看仓库的小吏,有功,崇祯十四年,迁江阴县典史,阎应元带着母亲赴任,但不知是因为旅途劳顿还是水土不服,阎母到了江阴之后就开始生病,恰逢江阴境内有盗贼出没,本县县令到别的县里去代理政事,县丞、主簿既胆怯又无决断,束手无策,居民四处奔逃,阎应元带着刀箭赶出来,在街上策马飞驰,大声呼喊:“是好汉的,跟我一起去杀强盗,保卫亲人!”率众到江边,飞马射击,发一箭,便射死一个强盗,一连射死三人,盗贼吓的扯帆逃走。

    击退盗贼,阎应元名声大噪,被县民视为英雄,但母亲的病却让他郁郁寡欢,他隐隐也察觉到母亲的病情可能是跟水土有关,想要辞职,但上司坚决不许,正苦恼时,太子的钧令到了,而且传令的使者还带了太医院的医生。

    阎应元一路惊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种惊疑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也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为娘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个典故……”阎母擦擦泪,轻笑。

    “什么?”阎应元在母亲身边坐下。

    “吴起吮疽。”

    阎应元笑了:“母亲又胡思乱想,怎么会想到吴起呢?”心中却是微微一动。他父早亡,是母亲将他抚养大的,和一般女子不同,阎母出身大家,不但习读诗文,对兵书也有所涉猎,阎应元以区区一个典吏能领导江阴百姓抵抗满清大军八十一天,期间的斗智斗勇,兵法韬略,令敌无计可施,某种程度上,跟母亲小时候的教导有很大关系。

    “但愿为娘是想多了……”阎母轻叹:“我阎家世代忠良,就算没有太子的器重,如果国家有难,为娘也不会阻拦你报效国家。为娘忧心的是,你是阎家的独苗,若是你有什么意外,阎家可就断后了啊……”

    阎应元妻子亡故之后,一直都没有续弦,膝下没有儿女,阎母一直在为此事忧心。

    阎应元轻松笑:“儿还年轻,母亲莫多想,早点休息吧。”

    出门提了长刀,在院中挥舞了起来,这是他每晚睡前的必备,霍霍刀风中,他豪气的想:能带着母亲回到京师,已经是死而无憾了,若太子有令,能为国尽忠,就算明天就人头落地又有何妨?哈哈,建虏,流贼,看我阎应元的大刀吧!

    吴起吮疽。

    吴起当年攻打中山国时,士兵当中有一人患了毒疮,吴起跪着亲自为他吸掉脓液。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此事之后,放声痛哭。有人感到奇怪,走过去问她:将军如此对待您的儿子,您还有什么可哭的呢?

    这位母亲抬起泪眼,回答道:吴起当年吸他父亲的伤口,他父亲奋战而死;现在又为他吸掉脓疮,我料,我儿最后也会奋战而死,我现在是为这而哭泣啊……”

    ……

    虽然昨晚晚宴时有点失态,但第二天的皇太子就恢复了皇明储君应有的威仪,不论阎应元校场射箭,还是被授予把总,他都是公事公办,一点都没有对阎应元偏袒照顾的意思。他已经搭好了台子,如果阎应元真是一个大才,一定能脱颖而出,如果不能,那也只能说明阎应元言过其实,不是将才。他不能把心中对英雄的那份钟爱和敬仰表现的太过明显,以至于影响到阎应元的心态,或者为阎应元招来不必要的嫉妒和暗算。

    阎应元被授予把总之后,先是熟读京营军规,接着召集部下训话。

    朱慈烺有意无意的经过,将阎应元的训话听了一个清清楚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崇祯十五年》,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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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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