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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6章 崇祯阅兵 2

    不但崇祯帝,满朝文武也是一样,所有人都想从洪承畴可能会失节投降的黑暗旋涡中挣脱出来而这也正是太子的用意。

    皇帝阅兵是大事,步骤相当繁琐。

    当天下午,司设监设御幄于将台上,京营抚军朱慈烺、兵部尚书陈新甲率京营众将预肃教场。

    次日免朝,兵部尚书陈新甲于教场祭“旗纛”之神。参加校阅的三大营将士都全身披挂,各执武器,于校场列队。龙骧左卫、龙骧右卫、武镶右卫、一千五百人扈驾出行。文武百官、在京勋贵、锦衣卫堂上及南镇抚司掌印佥书官扈从,出安定门,至城外大校场。

    太子朱慈烺率京营大小将官戎服跪迎。

    车驾停了,崇祯帝迈步下车。当看到太子头戴六瓣明银盔,身披山文甲,腰悬长剑,跪在一大片红缨重甲的将军之前时,崇祯鼻子一酸,眼眶忽然有点红都是朕的过错啊,若是朕有为,何至于让太子小小年纪就承担此重任?

    但脸色却依然肃穆,只淡淡说一句“平身。”

    “谢陛下。”

    身着大红常服的崇祯帝登上将台,朱慈烺随后。接着是内阁重臣和文武百官。

    操场上,长枪如林,旌旗招展,三万余名京营将士按建制排成六个整齐的大方阵,依次为精武营、善柳营、左柳营、右柳营、三千营、最后是神机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人数最少,方阵也最小。

    远远望去,人立马静,一片肃然静默,惟有那高耸似林的明亮枪尖,在阳光下面闪动着耀眼地光泽。

    王承恩为崇祯帝呈上单筒望远镜。

    崇祯帝举镜而望。

    站在父皇身边的朱慈烺静静地望着下面的军队,心中却难掩那一份汹涌的激动。虽然短短不到三个月,但为了走到今日,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银两,又有多少的殚精竭虑,委屈隐忍?终于换来了这崭新的军队。虽不敢说京营已经是精锐,但精武营在前,三千营侧翼,善柳营在后,神机营火力支援,应是可以一战的队伍了。

    片刻后,崇祯帝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欣慰。

    虽然没有带过兵,但崇祯帝还是有几分眼力的,眼前的队伍虽还无法判断具体战力如何,但绝对不再是一支糜烂之师了。

    “京师三大营整队完毕,请陛下检阅!”朱慈烺跨前两步,站到崇祯帝面前,抱拳躬身,大声禀告。

    崇祯帝不露声色地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开始吧!”

    “遵旨!”

    朱慈烺转向中军官佟定方,冲他点了点头。

    小将佟定方微微有点紧张,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他经历过不少,但和大明皇帝这么近却是第一次,他暗暗吸一口气,跨前几步走到检阅台前沿,一脸肃然的举起手中的蓝色三角令旗,往空中一挥……

    “砰砰砰!”内中军号炮三响,各营钲鼓振作,阅兵开始!

    参加过阅兵的朝臣还好,很多第一次参加的文臣都被忽然的炮声吓了一跳。

    骤然间,整个较场内哗的一声,高亢的口令声在一个个方阵的上方响起,所有队列如同一个人一般,在军官指挥下,开始列队走过阅兵台前。

    “砰砰砰砰……”整齐迈出的脚步声如闷雷一般,踏得大地都颤抖了起来。

    以把总为一个建制方阵,依次经过阅兵台。

    首先走过阅兵台的是右柳营,执右柳营军旗,主将营官申世泰走在最前。

    虽然是由挑选下的老兵组成,底子比较薄,但将近三个月的严格操练,尤其是上一次太子夜巡右柳营,重处了违纪的将官之后,右柳营营风为之一振,申世泰挨了六十皮鞭,血痂还没有脱落,但为了此次阅兵,依然咬着牙亲自上阵。他长刀出鞘,斜指向地,经过阅兵台正中时,带头高喊“效忠陛下,卫我大明!……”

    其后右柳营的十个把总方阵随他一起呐喊。

    声音直冲云霄,震撼天地。

    如果说阅兵开始的号炮声将一些胆小的文官吓了一大跳,那这忽然的口号声将他们的心脏都快要吓出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皇太子在京营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做法,什么走队列,练左右,但却没想到竟然会有喊口号这种事情。戚少保练兵也没听过喊口号啊,再者,这哪是喊口号,简直是要硬生生地吓死人啊。随着皇帝参加校阅的文武百官和勋贵一个个都被震得耳朵发麻,除了陈新甲和吴甡之外,脸上的表情更是一个比一个惊讶。

    崇祯帝也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京营居然有口号,而且是如此直接如此响亮!不同于直接喊“万岁”,如此口号更有气势也更显决心!崇祯帝肃穆的脸色微微有点泛红,心情激动,不过却强压着。

    右柳营之后是左柳营。

    左柳营军旗之下,营官马德仁走在前。

    “效忠陛下,卫我大明!”

    有知兵的朝臣发觉,左柳营不论军容军貌,还是口号声,都比右柳营整齐响亮了一些。

    再接着善柳营。

    善柳营是六个方阵中人数最多的,有一万一千人,从阅兵台经过时,有绵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感觉,呼喊的口号声更是快要把百官的耳朵震聋了。主将张纯厚长刀出鞘,刀尖指地,很多认识他的朝臣都惊讶,短短三个月没见,张纯厚不但精瘦了许多,而且目光炯炯有神,和过去的老好人形象完全不同。

    最后是精武营。

    当精武营出现时,朝臣们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和其他三营完全不同的气息。

    在主将吴襄的带领下,以精武营三角的绣着飞虎的军旗为首,一共九千人的精武营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列队通过阅兵台。将官全身,士卒全部是半身的铁鳞甲,手持的长枪明显比其他三营长了一大截,枪尖锋利,直刺入天。一张张年轻黝黑的面膛上透着军人肃杀的气息,挺胸抬头,目视前方,即使是扛着鸟铳的火枪兵仿佛也带着一种杀气腾腾,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从远方走来,九千人一共十六个小方阵,始终保持固定的距离,仿佛是有人一直在用尺子度量一般。脚步踏在地面上,如闷雷一般,震的众朝臣心头一阵乱跳。

    群臣屏气凝息。

第337章 天降甘霖

    “效忠陛下,卫我大明!”

    如雷的脚步声中,吴襄苍老沙哑的声音忽然在方阵前方响起。

    立刻,九千精武营将士报之于雷鸣般的呼喊声。连远处的西山山岚好像都被震动了。

    朝臣的耳朵边都是嗡嗡嗡。不少文臣都已经吓得变了脸色。

    如果说前面的三个营只是军容肃穆,队列整齐,有多少战力还不能肯定的话,那精武营一出场,朝臣心头都是雪亮这是一支可战的强兵!伸长了脖子,随着精武营移动的方向,齐刷刷地看去,直到精武营方阵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转头,兴奋地议论起来。

    众朝臣都是进士举人出身,宦海沉浮,其中很多人曾经担任过地方督抚和兵备道,对大明军事的糜烂太清楚不过了,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一支像精武营这样铁甲齐备、步伐整齐、杀气腾腾地队伍了。

    仅仅三个月,太子殿下居然就练出了这么一支队伍,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汹涌澎湃着的潮水,铺天盖地的冲撞着、挤压着、怀疑着,等到三千营和神机营相继通过,队列操演结束,现场安静下来之后,众朝臣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在首辅周延儒的带领下,跪在崇祯帝面前,此起彼伏的祝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京营威武!万岁!万岁!…………”

    崇祯帝心中的激动终于是压制不住了,远望着校场中央那面飘扬着的飞龙大旗,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冷静如水的儿子,脸色涨红,欣慰无比的赞了一句“好!”

    朱慈烺抱拳躬身,他知道,自己一番辛苦,终于是获得朝臣和父皇的认可了,来日出征开封之时,遇上的阻力可能会稍小一点。

    阅兵结束,崇祯帝接见各营将官,温言勉励,并赏赐金银。

    京营今天的表现实在太优,令崇祯帝心情大好,一时忘记了洪承畴可能会降虏的阴云,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王承恩看得感慨,他已经记不起皇帝上一次这么开心微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中午,崇祯帝就在校场午膳,并传赐酒饭给随行朝臣和军中将官。其间,兵部尚书陈新甲请阅射,于是太子抚军以下,随行的公、侯、驸马、伯、锦衣卫等官,俱于台下较射。骑射三箭,步射六矢,中的者鸣鼓以报,御史、兵部官监视纪录。

    驸马都尉巩永固第一个出场,九发八中,夺了头彩。

    京营提督李国祯也上马骑射,不过他本事比巩永固差多了,九箭只中五。李国祯颇为恼怒,下场之后气的摔了弓箭。其他几个年轻勋贵的表现就更是不堪了。

    朱慈烺冷冷看着,随行这么多的勋贵,除了驸马都尉巩永固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健武英壮、骑射了得的,偏偏一个个还恬不知耻,坐在席间谈笑风生,浑不知一个“臊”字怎么写!可悲可叹那。

    勋贵之后轮到京营将官出场,先是阎应元羽箭连发,九发全中红心,掀起一片喝彩,崇祯帝召见赐银,见阎应元雄健伟岸,甚为欢喜。接着小将东佟定方出场,一样是九中红心,百官都是惊奇,崇祯帝欢喜的不得了,一问居然是蓟州总兵佟瀚邦之子,就更是欣赏了。箭术之后是枪术。杨轩和魏闯一同出场,两人各一把鸟铳,将百步的小型木靶打的木屑纷飞。最后御史监视官一算,双方成绩在误差范围之内,魏闯略胜一点。

    因为杨轩是彰武伯杨崇猷的侄子,是勋贵后代,所以勋贵们欢呼声热烈,等到杨轩落败,一个个都惋惜摇头。

    杨轩自己却不在意,下场之后一劲喊痛快。

    崇祯看的激动,将两人叫到面前,好一番的勉励。

    枪术之后是拳脚刀剑,千总徐文朴连败三人,激起一阵喝彩之声。营中千总把总也各有表现。

    “下雨了,下雨了!”

    竞技还在进行中,台下的内监和锦衣卫忽然响起一片惊喜之声,接着就蔓延到了台上的百官之中。去冬到今春,京畿大旱,到现在还没有痛快的下过一场雨呢,青苗枯萎,土地都快要干裂开来了,百姓们求雨盼雨,官员为灾情苦恼担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个人都是殷殷盼望着一场春雨,所以雨点落到身上时,带来的不是可能淋雨的烦恼,而是天降甘霖的喜悦!

    崇祯帝听到了台下的骚动,然后猛地站起来,走出御幄,伸出双手,仰望向天,当清冷的雨点落在他脸上和手心时,他微微颤抖,激动的红了眼眶,这不是星星点点的毛毛雨,而是那种连绵的,让人感觉到春的希望的及时雨啊……

    王承恩从一名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把雨伞倏地撑开箭步跨过去,将雨伞罩在崇祯帝的头上。

    崇祯帝却推开雨伞,将自己置身于逐渐细密起来的雨帘,感受着雨滴的沐浴冰凉,仰望天空,激动的喃喃自语“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好雨,好雨啊!”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面对京畿的旱情,他比地里的农民更焦躁,更忧心,农民担心的是自己的地,他担心的却是九州万方,是这大明的天下。如果再不下雨,京畿的旱情得不到缓解。别说陕西河南了,怕是京畿之地也会造反的流民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甘霖,这是我大明朝的祥瑞啊……”

    善于拍马屁的官员早已经跪下了。

    呼啦啦,所有人都跪下了。

    连正在校场中比试的将官也都跪下。

    朱慈烺也跪下,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老天爷终于是睁了一回眼,有了这场雨,刚刚种下去的玉米马铃薯,就可以存活发苗了……”

    皇帝激动,首辅激动,六部重臣也都是激动,每个人都祈祷着能多下一点。

    但可惜的是,仅仅下了一个多时辰,雨就停了。

    有这一场雨,麦苗不至于枯死,刚播种的种子也能发苗,但京畿的旱情远没有缓解,田里的苗要想茁壮,十五天之内,非再下一场好雨不可。崇祯帝又欣慰又失望,不过他的心情还是渐渐好了起来,京师三大营的齐整,精武营的雄壮让他忽然地多了一些底气,眼望着那个正在校场中央驰马来去的小小人儿,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第338章 余波荡漾

    后世总结,崇祯十五年的阅兵和春雨,深深影响了大明朝局,也影响了历史走向。在阅兵之前,朝臣们对太子抚军京营之事,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深受刘宗周影响的清流官员,他们认为太子抚军违背祖制,又在京营里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务,完全是视练兵为儿戏,长此以往,京营会更加不堪,但此次阅兵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惊奇的发现,太子抚军下的京营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也不是过去的仪仗队,假以时日,京营必然蜕变成一直强兵。

    京师有了强兵,自然也就有了底气,若是建虏再次入塞,京师也不至于慌得召各地勤王之师,令陕西中原的流贼得到喘息。

    最重要的是,太子整顿京营并没有加重朝廷的财政负担,从抄家朱纯臣和徐允祯,又拍卖书画募集银两,都是太子自己在筹集银子,内廷全力支持,从头到尾都没有动用户部的太仓库,这也是朝臣们虽然不满,但却也无法提出太多反对的原因。

    经此一次,朝臣对太子抚军京营的非议彻底平息。

    而精武营的雄壮,则增加了太子未来带兵出京平乱的可能。

    黄昏。

    东缉事厂。

    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手里转着两只铁球,脸色阴沉地在后堂走来走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王德化心里的雨却是越下越大。

    今日校场阅兵的场景,他从头看到尾,越来越心惊,太子整饬京营,再练精锐的情报虽然他听到了不少,不过再多的情报也没有现场直接体会来的更令他震撼了。

    太子练兵练出成绩,陛下眼有欣慰,这东宫国本在陛下的心中地位怕是会越来越高,自己动的那点“小心思”,怕是迟早都会被太子知道,一旦事情泄露,自己以后又如何面对太子?

    但改弦易张他又心有不甘,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会忽然向他出手,就像朱纯臣和徐允祯一样,他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要知道,他东厂的屁股,可不比京营干净啊。

    更何况,他是奉崇祯帝的旨意在行事,不论在太子身边安插暗探,还是在吴甡陈新甲府中布置眼线,都是为了完成实时掌握太子一举一动的圣命,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作为一支羽箭,他如何作为,并不是掌握在自己,而是掌握在箭手的手里呀。

    帷幔的黑暗处,太监李晃正冷冷看着在后堂焦灼踱步的那个身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襄城伯府。

    小伯公李国祯向老爹汇报了今日校场阅兵的经过。

    李守锜躺在大椅里,静静地听,眼睛眯缝着,好像是已经睡着了,但等到儿子讲到大雨打断校场比试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伸出了枯瘦如鸡爪般的右手,李国祯心领神会的将茶盏往他手中一送,然后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站住!”李守锜老眉抖动。

    “还有什么事呀爹?”李国祯没好气的站住,如果不是老爹找到他,令他将今日阅兵的经过详细讲一遍,他才懒得在这里磨叽呢。

    李守锜在心中暗叹,自从成了京营提督,儿子本事没长,脾气倒是见长不少,对他这个老爹,眼中的厌烦越来越掩饰不住了,儿子从小就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以前自己这个当爹的尚能压控,现在却不行了。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担忧。因为他了解儿子的本事了,言过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白了,比一个草包也强不了多少。

    李守锜总觉得,儿子待在京营不是好事,迟早会捅出漏子来,而太子又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一旦有什么意外,他襄城伯府可怎么办?

    “你觉得,太子之能比你如何?”李守锜咳嗽着问。

    一提到太子,李国祯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火气。若不是太子压制,不给他机会,他何至于变成一个空头提督?

    “不过就是有太子之名而已!”在自己家中,李国祯也不避讳,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是说,太子能整饬京营,乃是因为他是太子?”李守锜又是一声叹。

    李国祯不吱声,但等于是默认了。

    李守锜心中的怒气终于是忍不住了,儿子太看不清大势了,蓦地坐起来,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搁“天下大事无非就是法、术、势!太子身为太子,这是他的势,但整饬京营,令咱们这些勋贵规规矩矩,京营上下被他团打的服服帖帖,短时间就有强兵之像,这是术!而京营军规是法。三管齐下,方有今日阅兵之气象,势就不说了,你觉得换成是你,后面两项你能做到吗?

    “未必不能!”李国祯傲然。

    “你……”李守锜气得说不话。

    李国祯却已经施施然地走了,只留下门帘掀动时涌进来一股清冷夜风。

    李守锜颓废的倒在椅子里,哀叹我襄城伯府迟早要毁在这个孽子的手中……

    很快,京营阅兵和京畿春雨的消息迅速传到了辽东沈阳。

    五月初四清晨。

    虏酋皇太极在沈阳城中举行了盛大的受降仪式,沈阳八门击鼓,宫门外响起鼓声和号角之声。随即是上朝的乐声。满汉群臣、在沈阳的蒙古王公、作为人质的朝鲜世子,随着礼乐声列队来到了大政殿前,向端坐于大政殿内的皇太极行礼。

    虽然是虏酋,但这一套皇帝礼仪完全是搬自大明,几乎是完全一致。

    洪承畴、祖大寿、祖大乐、董协等松锦降将跪在大清门,等候皇太极的召见。

    整个沈阳城都轰动了。

    “听说了吗,明朝蓟辽总督洪承畴降了咱大清了!大家快去看啊。”沈阳城门口吃早点的一大群留着辫子的人,也不知道是汉民还是满民,得了消息后一个比一个兴奋,搁下碗筷,呼呼地就往沈阳皇宫的方向跑。

    皇宫门外的广场上,八旗兵早已经把守严密,不要说小百姓了就是有爵位的八旗统领都不能轻易靠近,人们只能伸长了脖子,远远望着跪在宫门前的那几个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从开书到现在,只有两个安慰推荐,成绩更是扑到姥姥家了,想着九十万字之后编辑老爷能开开眼,给俺一个推荐,就是扑了也认了,但没想到,都快一百万字了,但还是没有推荐,呜呜,掩面痛哭,声泪俱下,这心里面的苦,该向

    谁去诉说啊!

第339章 端午之日

    洪承畴已经削发留了辫子,此时穿着满人汉制的长衫,枯槁一般的跪在宫门前。

    关外的天气不比关内,虽然已经是五月初四,马上就端午了,但天气却依然有点阴冷,跪在地面上,不止膝盖就连后背也都是凉飕飕,就好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嘲笑着他,戳他的脊梁骨洪承畴啊,不臣的贼子!向建虏屈膝投降,你有何脸目去见亲朋故旧和列祖列宗?

    洪承畴眼皮子急剧的颤抖,随即又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并非没有是非之心和羞耻之念,也不是没想过死节,但终究是迈不过最后的那一道坎。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乎?

    又侥幸的想李陵当年不得已降了匈奴,汉武帝震怒,夷李陵三族,李氏宗族,以李陵不死为辱。但太史公对李陵却多有惋惜,史书也多有同情,我洪承畴在松山坚守三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屈力竭被俘,和李陵当年的遭遇何其相似?历史也应该会给我一个李陵般的评价呢?

    我洪承畴身降心不降,此生绝不会为建虏出任何一策,有违誓言便天打五雷轰!

    洪承畴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的“变节”而辩解,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投降的必要性。

    跪在他身后的祖大寿,何尝不也是这样的想法?

    每一个变节者都会为自己想出各种理由和借口,但其实最大的关键还是卡在死生之念。一念生,一念死,真正能一脚踏过去的没有几个人。

    受降仪式隆重而盛大,皇太极不但在蒙古人和朝鲜人的面前宣扬了一把清国的威风,折辱了明朝的面子,同时也更加稳固了自己在满人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从“大汗”改为皇帝,原本的八旗议政,改成他一人独断,虽然王公贝勒和几个弟弟表面上恭恭敬敬,但皇太极知道他们心里并不服气,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即使大清国运昌盛,即使有松锦这样的大捷,也不能令他们完全老实。

    但皇太极不担心他们敢闹出什么乱子,只要他身体康健,镶黄旗正黄旗在手,多尔衮三兄弟就不敢妄动。

    他担心的是身后。

    除了不能说的隐忧,在满朝喜悦,看着最强劲的两个对手,洪承畴和祖大寿变成阶下囚,又旋即变成满人奴才的热烈气氛之中,皇太极却目视南方,眼中闪过一丝淡淡地担忧。明国最新的情报他刚刚看过,明国京畿刚降下了一场及时雨,明国太子在北京城外搞了一场大阅兵,不但队列齐整,而且好像还练出了一支精锐。

    皇太极并不担心明国精锐会有多厉害,不要说三月,就算再练三年,明国京营精锐也不会是八旗兵的对手。皇太极真正担心的是,这可能是明国振衰起敝的一个迹象,虽然清国屡战屡胜,但皇太极心中清楚的很,相比于清国,明国其实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只不过这庞然大物生了重病,且起了内讧,清国才有上下其手、予取予求的机会,一旦庞然大物警醒了,恢复了健康,清国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如果只是一个朝臣,或者是一方督抚搞了一次阅兵,练出了一支强军,皇太极一点都不会在意,精锐如关宁军如何?还不是被大清压着打。卢象升的天雄军也号称强军,结果呢?

    关键是明国太子的身份。

    以太子之尊抚军京营,短短三月就能令京营焕然一新,明国小太子的见识和手腕都超乎常人,如果这样的人继位成了明国皇帝,那一定会比现今的崇祯帝难缠的多,虽然崇祯帝还在盛年,没有退位问题,但对大清帝国来说,明国太子朱慈烺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太极当初只所以能出其不意的夺到汗位,就是因为他看的远,提前布下了几招暗棋,才能令多尔衮三兄弟无可奈何,连自己的母亲都保不住。

    现在也一样,皇太极对明国太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连带着收服洪承畴和祖大寿的喜悦也都被冲淡了不少……

    京师。

    五月初五,端午日。

    这一日清早,王承恩王德化他们早早就都穿上带有艾虎补子的蟒衣,在乾清宫殿门两边放置了种有菖蒲和艾草的盆景,门上还悬挂吊下的画屏,上面绘有天师、神仙等执剑降毒的典故,意义与过年的时候贴门神是一样的。

    一大早,皇太子朱慈烺就进宫了。

    端午节是大节,仅次于春节元宵和中秋,加上崇祯帝敬仰屈原,因此每年端午节宫中都会非常热闹,崇祯十年以前,崇祯帝会在西苑观看龙舟竞赛。但这些年朝政困难,十年之后取消了龙舟,改为前往万岁山观看龙骧武襄的士兵跑马。

    照宫中的规矩,朱慈烺身上佩戴艾草的叶子,画着驱邪治病的符咒,带着两个弟弟定王永王向父皇请安。

    崇祯帝端坐于乾清宫的御座上,同样佩戴艾草的叶子,接受三个皇子的祝福。

    礼罢之后,崇祯带着三个皇子前往文华殿,接受朝臣的贺拜,并赏赐粽子和雄黄酒。身为太子,朱慈烺一直紧随父皇的身边,寸步不得离。

    不得不说,崇祯帝对仪式的热爱性实在是太强烈了,一个端午节,硬生生搞得比“大礼”还要隆重,朝臣们都身穿贺服,一丝不苟的向崇祯帝朝拜。。

    一直到中午,仪式才算是结束了,群臣被折腾的疲惫不堪,朱慈烺站的腿都发麻了,崇祯帝却依然兴致不减面对如此枯燥的叩拜、赏赐,大约也只有崇祯帝能耐住性子,但崇祯帝偏偏是一个性子急躁的人啊,所以朱慈烺也有点搞不懂了,父皇究竟是急躁还是静谧呢?

    朱慈烺有点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仪式的枯燥,而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影响帝国的两件大事,一件已经发生,关于洪承畴和祖大寿降虏的奏报估计已经由八百里快马携带,急急向京师而来了,而另一件则是李自成的流贼大军围攻开封,照记载,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事情就会发生。前一件也就罢了,已经发生,无法阻止,但后一件事情却有很多应该改善,但却没有被改善的地方。

第340章 关键人物

    两月之前,朱慈烺就请兵部侍郎吴甡用兵部的名义向河南巡抚衙门去函,提醒河南巡抚高名衡要在五月初一之前将开封周边的麦子收割完成,以免被流贼抢做军粮,不过从各方面的反馈来看,此项行动进行的很不顺利,甚至是毫无进展,因为开封官绅和农民都极力抗拒这项命令的实施。

    麦子还差二十多天就熟了,这段时间是饱籽的关键时期,此时收割,收成会减少四成。

    农民和地主们当然不愿意,即使高名衡费劲口舌,软硬兼施,也不能让他们改变。

    每个人心中都抱有幻想,万一流贼不来呢,或者六月以后再来呢,那我们的粮食不就保住了吗?现在收割麦子的损失是肯定的,但流贼攻打开封,城外麦子一粒也收不到的可能却是虚幻的,两者相比较,人们更重视眼前的损失,而不计算恶果一旦出现的颗粒无收。

    朱慈烺在心中暗叹,开封城外的麦子,估计大部分都会变成流贼的军粮了。

    明知道某件事情会发生,但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常常令他扼腕叹息,但又不得不承受,毕竟只有他一人是穿越者,知道历史的发展,不能奢求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看穿历史的迷雾。

    麦子收割不顺,不过对河南巡抚高名衡,朱慈烺还是有所期待的。历史上,高名衡和河南总兵陈永福两次成功守卫开封,团结城内百姓士绅,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甚至在粮食断绝情况下,都依然能坚守不降。作为领导者的高名衡显示出强大的统筹运算、调和鼎鼐的能力。

    希望这一世依然如此。

    朱慈烺现在所思虑的并不是高名衡,而是一个从未见过面,但却足以影响开封之战的关键人物。

    如果能争取到这个人物,开封之战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

    仪式进行中,朱慈烺微微向南,目光透过大殿的花窗,望向了更远的南方,暗想,但愿张名振他们一切顺利。

    河南。

    陈州。

    翠绿的原野中,矗立着一大片层层叠叠的营帐,在中军位置,一面“袁”字大旗迎风飘扬。

    这在如今在中原流窜的三股农民军之一的袁时中的营寨。

    袁时中,河南滑县人,崇祯十三年,山东、河南等地大旱,飞蝗蔽日,袁时中聚众数万起事,攻陷开州。次年进入开封、商丘地区,活跃于豫东南、皖北,人称小袁营。

    小袁营虽然起事最晚,但发展却极快,仅仅两年就滚成了将近三万人,令李自成和张献忠这样的“老前辈”都刮目相看。除了发展快,小袁营还做过一项十几路农民军都没有做过的壮举,那就是在崇祯十六年正月,当建虏突破长城一线,劫掠到海州时,袁时中恰好在附近活动,见建虏攻城,袁时中立即出兵攻打建虏,丝毫不畏惧“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

    据海州当地官员给朝廷的奏报记载小袁营先用炮打,后用箭射,又用刀砍,一番退了,一番又上,杀得建虏避进城内。又将建虏账房烧了,骆驼伤了,并挖掘壕沟,大呼难民俱来壕里。被建虏掳掠的百姓见到了救星,纷纷奔到壕中,逃得了性命……其兵戴半青半红帽,口说‘你们百姓被掳来,家里父母想望,各赏钱五十文,快回去’。百姓问赏钱之兵是哪里的?俱说是小袁营。

    前世读史时,朱慈烺对小袁营的这一壮举颇为惊奇,当时心中就想,袁时中心中仍有忠义,和其他流贼不同。

    崇祯十四年五月,朝廷命凤阳巡抚朱太典、总兵刘良左率骑兵进剿在皖北活动的袁时中。袁时中损兵折将,不得不夜走河南,投靠李自成。李自成极力拉拢,想吞并了他的兵马,袁时中虚与委蛇,表面同意,但心中却另有打算。

    第三次攻打开封前,李自成将袁时中派驻陈州,以防备官军从豫南而来的援兵,真实的历史上,袁时中到了陈州没几天,立刻就拔营而走,离开了李自成的管束,就像三国里,刘备带兵离开许昌一样,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刻也不敢停。

    李自成大怒,派李过领骑兵追击,袁时中被杀得大败,一直逃到毫州才稳定下来,而李自成急于攻击开封,无暇再顾及他。等到崇祯十六年四月,李自成占据了中原,想要向襄阳进兵时,才又派兵攻打袁时中,这一次袁时中没有跑得了,当场被杀。

    自从穿越以来,开始谋划开封之战,朱慈烺就想到了袁时中。

    史载,袁时中当年徘徊于归、毫间,有归顺朝廷之意,但始终没有得到机会,最终被李自成所灭。朱慈烺今世要给他这个机会,相信只要晓以利害,诚意足够,袁时中应该是会降的。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袁时中从陈州拔营而走,袁时中一走,等于是背叛了李自成,为李自成所恨,再想要在开封之战中扮演什么角色就难了。只有留在李自成军中,听李自成调派,袁时中才有可能发挥出其不意的作用,也才能影响整个开封之战的大局。

    朱慈烺将劝说袁时中的任务交给了梁以樟和张名振。

    五天前,梁以樟的家人已经被护送进京,在真实发生的历史上,梁家一家二十余口在商丘城破之时都**而亡,可谓一门忠烈,尤其梁夫人更是烈女中烈女。朱慈烺感其忠烈,令田守信找了一处宅子,好生安置,只等梁以樟戴罪立功,来到京师,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原本照朱慈烺的意思,完成了归德任务的侯方域也要回京,等着和他老爹侯恂团聚即可,不想侯公子却执意要留在河南,配合梁以樟和张名振完成劝说袁时中的任务。看来烧粮计划的成功令侯公子的胆略提高了不少,朱慈烺很欣慰。希望历史上“两朝应举候公子,忍对桃花说李香”的侯公子,今世能有不一样的表现。

    此时,梁以樟,张名振和侯方域三人正站在距离小袁营不远的一处小山上,远眺着小袁营,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第341章 只身试险

    梁以樟身着道袍,头戴方巾,肩膀上挎着搭子,右手里摇着一只小铜铃,俨然就是一个游方道士。张名振扛着扁担,戴着大斗笠,脚夫模样,只有侯方域依然是领袍儒巾,玉面朱唇,一点都不改他潇洒倜傥的书生形象。对这一点,张名振很是不满,甚至冷冷“怼”过侯方域两句要当公子回京师当去,不要留在我身边当靶子。

    侯方域脸色涨红,表情尴尬,但说归说,他就是不肯改,更不肯回京,只私下里和梁以樟解释,不是他不愿意改装,更不是要保持帅哥的形象,而是这么多年的长袍儒巾穿习惯了,换别的装扮,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梁以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一切都已经看淡,如果是过去,他也是绝对不会换上这身道袍的,但为了天下,为了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又遑论一身道袍?

    “照计划行事,如果天黑之前我没有消息传出来,你们就离开吧。”

    梁以樟右手铃铛,左手木棍,迈步下山。

    对袁时中,他们三人都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是一个贼首,且以前没有接触过,就这样去劝说,说九死一生一点都不为过,但这是太子的钧令,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执行,而且不能再拖延,照太子信说所说,袁时中最多只会在陈州停留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所以没有可犹豫的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去闯一遭了。

    “大人!”侯方域脸有不忍之色,上前两步,对梁以樟拱手“如若袁时中不允,大人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唯一死而已!”

    梁以樟想都没有想,左手木棍重重在地上一点,他夫人儿女能死里逃生,他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纵死也没有遗憾,说完,大步向前走。

    侯方域急忙又追上去“大人有什么话要带给夫人吗?”

    梁以樟头也不回,风吹起他的道袍,鼓得像是要飞起来。

    侯方域连续问了两声,梁以樟都没有回答,侯方域也不再问,红着眼眶,对着梁以樟的身影长辑到地。再直起身时,梁以樟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恍惚的要被这原野大地所淹没,风吹来,侯方域鼻子酸酸地,热不住要落泪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梁大人?

    感伤无尽之中,却发现张名振蹲在地上,正面无表情的擦拭腰间的长刀,从头到尾,张名振好像都没有多看梁以樟一眼,对梁以樟的只身赴险,没有一点惜别担心的意思。侯方域不禁心生不满就算你张名振跟太子跟的最早,也不能这么漠视梁大人的牺牲啊?

    小袁营门口,守卫的小袁营兵丁忽然听见了一声声清脆的铜铃声,心中都是奇怪,伸长了脖子向声音来源处眺望,但地平线以上却什么也看不到,唯有原野和清风。站在高处角楼上警戒的士兵却已经看到,小山坡的后面,有一名道士正摇着铜铃向营门走来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和尚和道士是非常吃香的职业,尤其是道士,在李自成和张献忠军中有很多不得志的读书人假道士之名为他两人出谋划策,最有名的就是李自成账下的宋献策。宋献策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投靠李自成之后所取的假名,至于真名是何就没有人知道了,连举荐他的牛金星都不知。

    道士忽然在营门口出现,守卫的兵丁都是好奇。和李自成的闯营基本统一了服装号令不同,小袁营士兵的服装现在还是各式各样,唯一帽子基本一致,都是那种大檐的毡帽,此时站在营门口显得乱糟糟,连一个队列都没有,由此可知,小袁营的军纪比闯营差的远了。

    “铃铃铃……”梁以樟摇着铜铃而来,一边摇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这一来,就更是把兵丁们唬住了,竟然没有人趋前拦阻他,直到梁以樟在营门口站定了,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兵丁们这才反应过来。

    “站住老道!这里可不是你化缘的地方!”两名兵丁将枪尖对向梁以樟。

    梁以樟面色淡淡,拱手作揖“无量天尊。山人不为化缘,乃是为你小袁营三万将士的性命而来,请通报一声袁大掌盘,就说龙虎山张天师座下樊无相求见。”

    龙虎山张天师是大明朝地位最高的道士,相当于是大明的国师,和历代皇帝喜佛不同,大明皇帝喜道。嘉靖皇帝修仙练道时,为求不老,将龙虎山张天师的地位拔到最高,甚至授予官职。中国从古至今,绵延不绝的不过两家,一是曲阜孔家,另一个就是龙虎山张家了,张天师时代传承,创立正一道,名声赫赫,梁以樟用他座下弟子做噱头,绝对可以唬住人。

    果然,张天师的名号一亮,兵丁们的表情立刻就不一样,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识字,但不知道龙虎山张天师却几乎没有。孔子、张天师、那可都是跟皇帝齐名的人物。

    兵丁们放下长枪,恭敬的看着梁以樟。

    很快,营中传出消息,请樊道长入营。

    梁以樟迈步进入,表情淡然从容。

    中军帐中,袁时中面色冷冷的坐在中间,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坐在他右首,除此之外,帐中并没有其他人,原来袁时中已经决定要逃离陈州,手下将领都已经去准备了,不过袁时中还是有点犹豫,担心这一逃彻底得罪了李闯王,以后两边怕是要兵戎相见了,正在此时,亲兵来报,说营门外有一名自称龙虎山张天师座下弟子樊无相的道士求见,还说是为了小袁营三万将士的性命而来,袁时中一听就跳起来了,难道逃走的消息已经泄露了,不然怎么会有道士上门?

    心中惊骇,表面却是冷静,一边传道士进营,一边在账下埋伏刀斧手,如果道士真知道了他的军事机密,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同时将副手刘玉尺找来。刘玉尺随袁时中一同起事,虽不曾中过功名,但却颇有谋略,袁时中十分倚仗他,这一次迷惑李自成,令李自成放松警惕,放小袁营到陈州来,就是刘玉尺谋划的功劳。

    “山人见过袁大掌盘。”进帐后,梁以樟拱手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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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铁口劝降 1

    一个多月前的商丘之战,小袁营其实也是参与者之一,只不过没有参加强攻,而是在闯营的侧翼负责掩护,所以袁时中并不认识梁以樟,其实就算小袁营当日参加了强攻,面对城头上身着官袍、大义凛然的商丘知县和眼前这个淡定从容,慈眉善目的道士一时也不会联想到一起去。

    更何况,李自成并没有放弃对梁以樟的抓捕,因为气愤整个商丘城被焚烧一空,抢夺粮草的计划落空,李自成恨极了梁以樟,不但发下捉捕告示,而且赏金还不低,如此情况下,袁时中就更是不会想到,被闯帅追捕的梁以樟敢出现在自己军中了。

    “道长所为何来?”没有赐座,袁时中冷冷看着梁以樟。

    “为大掌盘的前程而来!”梁以樟微笑。

    袁时中假装轻松,故意道:“那道长说说看。我是要娶妻了,还是要发财了?”

    “山人精通奇门遁甲,六壬风角。在山人看来,小袁营无喜,反而马上就要有大灾了!”梁以樟说得淡然。

    袁时中的眼皮子剧烈跳动一下,脸色一沉:“危言耸听。我小袁营能有何大灾?官兵都被打跑了,我坐镇陈州,难道灾祸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正是!”梁以樟斩钉截铁的回答。

    袁时中盯着梁以樟:“请道长详说,天降何灾?”

    梁以樟毫不畏惧的直视袁时中的目光,笑:“账下埋伏刀斧手,岂是向人请教之道?”

    袁时中脸色微有尴尬,虽只有三言两语,但他却已知道眼前的道士非是常人,于是对刘玉尺道:“令他们都撤了。”

    刘玉尺点头,出去吩咐。

    “现在道长可以说了吧?”袁时中声音里仍然充满了怀疑,即使是撤了刀斧手,他一声令下,冲进来的人也足以将这道士砍成肉酱,所以刀斧手不是关键,梁以樟的话才是关键。

    “事关机密,山人只能和大掌盘一人说。”梁以樟道。

    “玉尺是我兄长,我没什么可隐瞒他的,道长不会顾忌。”袁时中道。

    都说袁时中对刘玉尺无比信任,现在看果然如此,能不能说服袁时中,刘玉尺怕也是一个关键。

    喝退刀斧手,支开了外面的亲兵之后,刘玉尺回到帐中,在袁时中身边坐下。他话不多,表情始终冷冷淡淡,但梁以樟却已经意识到,比起袁时中,刘玉尺恐怕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那山人就直言了,”梁以樟清清嗓子,一脸正色道:“据山人推算,明日清早,掌盘大军就会离开陈州,往归州毫州而去。山人以为万万不可,此乃大凶!不但无法缓解小袁营现在面临的危局,反而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此一言,袁时中和刘玉尺脸色都是大变,刘玉尺还好,袁时中已经惊的站了起来,明早撤退是绝密,这道士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连他们的地点归州毫州也准确的说出来了,这可是只有他和刘玉尺两人知道的事情啊。

    “你怎么会知道?”

    袁时中失声而道,随即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坐下纠正:“根本无稽之谈,我小袁营绝不会离开陈州!”

    “大掌盘不必着急否认,听山人慢慢跟你解释。小袁营不想寄人篱下,想要冲出去创一番事业,原本并没有错,只是大掌盘你可曾想过,一旦小袁营离了陈州,就等于是背叛了李自成,以李自成的脾气,必定会派军追击。以小袁营的实力,能挡住闯营的攻击吗?退一万步讲,纵使李自成忙于攻略开封,无法顾及小袁营,但这份恨意一定会长久存在,等到李自成打败官军,得了开封,缓过手来,到时小袁营还能有好吗?大掌盘手下的兄弟,李自成或许还会收留,但大掌盘你,李自成怕不会留情啊。”梁以樟语重心长。

    袁时中脸色铁青的不说话,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开封之战,胜败未知!”一直沉默的刘玉尺终于说话了。

    梁以樟看向他:“不错,官军势大,李自成想胜不容易,但如果李自成败了,官军下一个围剿的目标必然就是小袁营,到时没有了李自成这棵大树,小袁营这棵小苗又能撑得了几天呢?”

    刘玉尺嘴唇紧抿。

    梁以樟转对袁时中:“所以山人以为,小袁营切不可离开陈州,在陈州,尤有生机,离了陈州,就是自取灭亡!”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刘玉尺却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梁以樟:“我明白了,原来你是闯帅派来的说客!”

    说话间,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把。

    小袁营留在陈州,不脱离闯营最大的得益者是谁?当然是闯营,起码在袁时中和刘玉尺看来是如此,所以刘玉尺直觉认为,梁以樟是李自成派来的。既然他们想要脱离闯营,从陈州撤退的心思已经被李自成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杀了这妖道,立刻从陈州撤退,而不是等到明天早上。

    小袁营为什么要在陈州多停留三天?乃是为了多收集粮草,但现在顾不了了。

    袁时中也站了起来,目露凶光。

    “哈哈哈哈……”

    梁以樟仰天大笑:“本山人岂会是李自成的说客?我恨不得剥他的皮,食他的肉!”

    袁时中和刘玉尺在闯营待了快半年,对闯营的规矩非常清楚,闯营中人对李自成恭恭敬敬,绝不敢说出这等狂悖的话。不然落在李自成手中,绝没有好。

    “你到底是谁?”袁时中“锵”的一声,拔半个刀锋出鞘,厉喝:“说,不然老子送你上西天!”

    果然是杀人如麻的流贼,这一下就露出他的狠劲了。

    梁以樟冷哼一声,昂首慨然道:“本人原商丘知县梁以樟是也!”

    “你说……你是谁?”

    袁时中和刘玉尺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时中瞪大了眼:“商丘知县梁以樟?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李自成没在商丘捉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梁以樟镇定自若的将铜铃塞回袖子里,整了整道袍,目光从容的看向袁时中。瞬息之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而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了,虽然穿的还是道袍,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已经扑面而来。

第343章 铁口劝降 2

    袁时中惊疑不定,握着刀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梁以樟凌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说谎,再者冒充梁以樟有什么好处?闯帅现正捉拿梁以樟,梁以樟自报家门,不等于是自寻死路吗?

    袁时中看向刘玉尺。

    比起袁时中,刘玉尺冷静许多,他盯着梁以樟,冷冷道:“那正好,将你送到闯帅面前,就是大功一件!”

    梁以樟淡淡笑:“再将我送给闯贼之前,大掌盘就不想听我把话讲完吗?”

    袁时中和刘玉尺相互一看。

    和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同,他们两人当初起事,完全是被逼无奈,起事之后,只掠财不伤百姓,存得就是有一日被朝廷招安之心。只不过他们起事时间尚短,从崇祯十三到现在才不过两年,尚没有引起朝廷足够的重视,地方小官想要招安,他们又看不上,因此一直横在这里。

    梁以樟是原商丘知县,虽然照朝廷律法,失地的官员最轻也是免职流放,也就是说,梁以樟现在没有官身了,但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呢?如果是督师丁启睿,或者是保定巡抚杨文岳,那不正合他们两人的心意吗?

    “好啊!”袁时中冷笑一声,重新坐下,但刀锋却没有入鞘,一副你说的不好,老子立刻就杀人的模样。

    “袁大掌盘想要离开陈州,除了不愿意寄人篱下,为他人做嫁衣之外,同时也是想为三万小袁营将士某一个出路,但恕梁某直言,要完成这三个目标,不论镇守陈州,还是远遁毫州,都是做不到的,”梁以樟目光灼灼盯着袁时中:“此时摆在小袁营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出路。”

    袁时中不说话,只是冷笑。

    他当然知道梁以樟的意思,他心中也存了一些招安的念头,但他想知道的是,朝廷究竟会出什么条件?是否优渥?

    “不就是招安吗?”刘玉尺冷笑道:“山东李青山,去年起义,今年春天倒是欢天喜地的接受招安呢了,结果呢?官府却背信弃义的将他押到北京,献俘阙下,凌迟处死了!这样的招安,谁又敢再相信!”

    “李青山归顺之后三心二意,妄图再举叛旗,这才被朝廷拿下,只要大掌盘忠心朝廷,朝廷绝不会出尔反尔!”梁以樟诚诚地望着袁时中。

    “哼!”刘玉尺哼了一声:“空口白话,又怎么叫人相信?朝廷出尔反尔的事情还少吗?再者,你现在已经不是商丘知县了,又有何资格代表朝廷说话?”

    梁以樟微微一笑:“梁某现在确实不是商丘知县了,而且梁某此次来见大掌盘。也不是丁督师和杨巡抚的意思。”

    袁时中和刘玉尺微微惊讶,难道是陕西的孙都督?袁时中脸色一沉:“那你代表谁?”

    梁以樟向北拱手,肃然道:“当朝皇太子!”

    听到此言,袁时中和刘玉尺都是一愣,随即“锵”的一声,袁时中将整个长刀都拔了出来,刀锋猛地横在梁以樟的脖子上,怒吼:“你他么耍我?”

    如果是丁启睿,杨文岳或者是孙传庭,他两还会相信,毕竟这三人都负责剿匪事务,有招安的权力,猛不丁的蹦出一个太子,他是绝对不相信的,太子远在京师,忙着读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管到他这河南的流寇?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呢!

    刀锋在喉,梁以樟却面色不变,直视袁时中凶狠的目光:“梁某所说句句是实,不然你以为梁某是傻子,跑到你们两人面前送死来了不成?”

    “……”袁时中一时语塞,慢慢将刀收了回来,但双眼里依然充满了怀疑。原本照他的打算,当梁以樟说个差不多的时候,他会试探的询问朝廷的条件。比如朝廷准备给他一个什么官啊,小袁营的兄弟又如何安置?然后他就可以讨价还价,卖一个最好的价钱,但没想到,梁以樟忽然将太子搬出来了。

    皇帝是大明皇明不二的象征,太子则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不过在没有继位之前,太子是没有什么用的,招安这样的事,更是轮不到太子来伸手。袁时中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暴怒,第一直觉才会觉得梁以樟在耍他。

    “太子不但是储君,也有辅国的职能,辽饷减半之事,大掌盘想必已经听说了吧?那就是太子之策,另外三个月之前太子就已经奉圣命抚军京营,在京营练兵了,朝中事务太子殿下也多有参与,”梁以樟诚诚望着袁时中:“所以太子殿下派梁某来见大掌盘,并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

    “你是说……太子知道我?”袁时中又惊讶了。

    梁以樟重重点头。

    “有何证明?”袁时中瞪大了眼。

    梁以樟清清嗓子,肃然道:“太子殿下有钧令传给河南滑县袁时中。袁时中,接令吧!”

    袁时中才不会在没有真相之前就被梁以樟两三句话唬的下跪呢。他一脸冷笑瞪着梁以樟,想知道梁以樟究竟在搞什么?

    梁以樟当然也没有死板的等他下跪,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郑重无比的送到袁时中面前。

    袁时中接住了,打开了看,虽然他认识不了几个字,不明白信上都说了什么?但最下面的那通红的四方印记,却让他意识到了某种真实性,侧身将书信塞到刘玉尺的手中:“念!”

    刘玉尺接住书信,一脸惊疑先扫了一眼下面的通红方印,然后开始念。

    信不长,只短短十句话,但袁时中却听呆了。

    这封信,居然真是太子写给他的,太子在信中虽然责怪他敛财聚众,但也赞许他不伤百姓,仍有忠义之心,和其他流贼不同---其实除了想被招安,小袁营不怎么在河南造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营中都是河南人,本乡本土的,无非就是抢点粮食,真要是杀人,谁也下不去那个手,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在陕西境内时军纪最好也是同样的道理。在家乡有自我管束,但出了家乡,那一个个就都变成从潘多拉盒子里跑出来的魔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了。

    最后太子说,只要袁时中归顺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还会予以重任。

第344章 铁口劝降 3

    念完书信,刘玉尺抬起头,扫一眼梁以樟,向袁时中道:“大掌盘,我觉得这信多半是假的,当今太子不过十五岁,纵使在朝堂上提出废辽饷,也在京营抚军,但怎么着我都不觉得他会知道大掌盘您的名字,我觉得,必是这姓梁的诡计……”

    不等他说完,梁以樟就断喝:“太子书信和方印,谁敢伪造?难道不怕被诛九族吗?”

    刘玉尺楞了一下,不错,像他和袁时中这样的流贼或许敢伪造太子书信,但梁以樟可是进士出身,朝廷命官,做官又刚正不阿,他怎敢伪造太子书信?不说诛九族,只说那巨大的污名,就不是梁以樟能承担起的。心想:“难道是真的,真是太子写给大掌盘的?”

    拿着书信再看一遍,一时没有主意了。

    袁时中也彷徨,半信半疑的问:“太子远在京师,怎么管起我等这些小事了?”

    “中原兵祸可不是小事!”

    梁以樟肃然道:“不瞒大掌盘,太子殿下一直在关注中原战事,当日梁某只所以能在商丘侥幸逃脱,就是太子殿下安排的,若没有太子殿下,梁某怕已经是商丘壕沟里的一具腐尸了。”

    袁时中从刘玉尺手中拿回书信,正过来、倒过去的看,虽然他不认识字,但却仿佛要从信中看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梁以樟知道,必须将最后一个筹码拿出来了。

    “大掌盘,实不相瞒,闯贼围攻开封之事早在太子殿下的预料之中,一旦闯贼胆敢兵犯开封,太子殿下必亲自率军来援,到时天下强兵集于开封,闯贼覆灭只在朝夕!”梁以樟道。

    袁时中和刘玉尺都是吃惊,两人异口同声:“太子会来开封?”

    太子出京都不是小事,何况还是带兵出京到开封来平叛?有明一代,皇室完全锁在京师里,除了高祖成祖有经常御驾亲征,英宗学着搞了一次,结果土木堡兵败之后,余下的皇帝再也不敢轻易御驾亲征,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但依然非同小可,本朝立国到今天,出了首任太子朱标有过一次带兵出京的例子来,煌煌二百七十年,再没有太子带兵出京之事。

    所以袁时中和刘玉尺都是不敢相信。

    “是。”

    梁以樟坚定不移的点头。

    一片沉寂。

    袁时中和刘玉尺相互对望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终于,刘玉尺微微点头,袁时中也下定了决心,转对梁以樟:“好,若真照大人所说,太子殿下真要来开封……我小袁营就愿意归顺朝廷!”

    如果真照梁以樟所说,太子真到开封了,那梁以樟太子使者的身份就确定无疑了,而太子是国本,所说的话虽然不比皇帝的金口玉言,但却也差不了多少,有太子书信在手,小袁营的未来就有保障,这是袁时中和刘玉尺两人共同的想法。

    梁以樟拱手,慨然道:“大掌盘明见!”

    “在这之前,希望梁大人能留在我军中,晓谕大义,也好说服我手下的几个将官。”袁时中盯着梁以樟。

    梁以樟何等聪明,立刻明白其间的意思了。

    说白了,袁时中还是不完全相信他的话,要将他留下来做人质,一旦太子没来开封,或者有其他突发情况,袁时中就会杀了他祭旗。

    梁以樟想也不想:“梁某愿意从命。”既然敢到小袁营,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袁时中的“人质”要求在他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再者只有留在小袁营,才能督促监视袁时中,免得袁时中忽然动摇变心,以至于影响了太子殿下的大计。因此他是欣然从命。

    “不过梁某在营外还有两个随从,可否准我去通知一下他们,令他们将消息传报给太子殿下呢?”梁以樟道。

    “那当然!”

    袁时中收起长刀,有尊敬但更有警惕:“袁某亲自送大人去!”

    “我有点不明白,”刘玉尺皱着眉头,忽然说道:“太子殿下既然想要招安我们,却为什么又要我们留在陈州,我们开拔离开陈州,不是正好为官军闪开道路了吗?”

    梁以樟微微一笑:“二掌盘,你觉得,你们现在归顺功劳大呢,还是在开封之战有所作为功劳更大?不管流贼还是官军,军功总是还是第一位。朝廷给两位什么职位,太子殿下如何看待两位,不在于朝廷,而在于两位的表现。”

    听到此,袁时中和刘玉尺都是明白了,太子不但要招安他们,而且还在开封之战中使用他们。说白了,就是要让小袁营去和闯营拼,但既然打定了归顺朝廷做官军的主意,肯定是要跟闯营作战了,这一点,袁时中心知肚明,不过想到要和闯营对战,他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小袁营对面的小山上。

    侯方域焦躁不安,来回的踱步,目光始终盯着小袁营的方向,梁以樟都进营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难道是那袁时中是非不分,将梁大人杀了吗?越想越焦躁,越想越忧心,恨不得冲到小袁营里看个究竟。转过头却发现,张名振居然躺在山坡上,鼾声如雷的睡着了。

    侯方域简直无语了,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啊,这种情况下都还能睡得着。

    累了困了,脖子都酸了,侯方域刚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就看见几个小点从小袁营中飞了出来,渐渐见了,依稀看见是十几个骑士簇拥着中间的一名道士。“啊!”侯方域惊喜的跳了出来:“是梁大人!”

    一直熟睡的张名振蓦地翻身跳了起来,单手提刀,两个箭步就越过了侯方域,站在了山坡的最边缘。

    马队逐渐驰近,不过梁以樟并没有来到山坡下,而是远远地在能目视到的地方勒住了马匹,扬起右手,朝张名振所在的方位挥了两下,然后拨转马匹,回转小袁营了。

    这是他和张侯二人约好的信号,意思是事已成,回报太子吧。

    “啊,成了!”

    侯方域欣喜若狂。

    张名振的目光却在梁以樟身边的那个披着铁鳞甲的将领脸上转了两圈,然后转身:“走!”

    ……

第345章 定王秘密

    京师。

    端午节的中午,皇帝一家聚在一起吃粽子。

    太子朱慈烺第一次见到了袁妃,还有他另一个妹妹,三岁的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长的圆圆胖胖,粉雕玉琢,着实招人喜爱,不过就是太过羞涩,把头埋在袁妃怀里不肯脱身,连鬼机灵的坤兴公主都无法让她离开母妃的怀抱,直到周后张开双手,微笑喊道:“媺婕,到我这边来。”昭仁公主这才看了看袁妃,在得到袁妃的允许后,羞涩的奔到了周后怀里。

    周后抱起笑,亲她的粉脸。

    和田妃不同,袁妃和周后的关系一向极好,连带着小小的昭仁公主也对周后十分亲近。

    朱慈烺看一眼永王朱慈炤--今日天家的人都到了,独缺永王的生母田妃。

    听宫中人说,田妃的病是越来越重,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而最近这段时间,永王也越发的沉默,无论面对父皇还是太子,他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像是一个老夫子。

    作为一个前世里一出生就被遗弃在福利院的孤儿,朱慈烺对永王现在的感受能够理解,皇家不是普通人家,不能享受完整的天伦之乐,尤其是面对崇祯帝这样一个严厉的君父,承受的压力就更是大了,定王和永王年纪轻轻就变成循规蹈矩的小老头,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是朱慈烺本尊,估计也不会比他们两人强到哪里去。

    午膳开始之前,崇祯帝令王承恩一样粽子选几个,又加了一碗加蒜的过水面,送到田妃的承乾宫。永王跪下谢恩,崇祯帝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温暖微笑,亲自给永王夹了两个粽子。永王眼眶发红,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粽子家宴开始。

    虽然和其母不睦,但周后和袁妃对永王却颇多照顾,完全看不出她们和田妃有什么隔阂。

    席间一派融融,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提督东厂王德化捧着一份文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崇祯御前跪下:“陛下,宁远发来的,十万火急!”

    崇祯腾的就站了起来,心头猛跳,脸上失色,暗想难道是建虏进犯宁远了吗?

    周后和袁妃也都变了脸色,大家静静地谁也不敢再说话。

    崇祯袍袖一挥:“都下去吧。”

    连朱慈烺在内,皇妃皇子和公主们都退了出去。

    就在退出的过程中,崇祯已经接过了王德化双手呈上的文书,打开了看。

    等朱慈烺刚迈出殿门,就听见身后的崇祯帝愤怒的一声吼,用拳头将桌子猛一捶,恨声怒骂:“洪承畴,该死!”

    朱慈烺闭了一下眼睛,暗暗叹息,果然不出意料,宁远发来的十万火急的文书,汇报的正是昨天清早洪承畴和祖大寿在沈阳削发投降之事。恼恨、失望、忧虑,愤怒,父皇心中的情绪可以想象。原本还有一丝对洪承畴会尽忠死节的期待,在这一刻全部破灭了。

    “洪承畴的祠堂立即拆毁!”

    “销毁朕给洪承畴写过的祭文!一个字也不能留!”

    “召内阁和六部重臣!”

    暴怒之后,听见父皇在殿中对王承恩连续下令。

    很快,内监秦方匆匆去传旨了。

    朱慈烺站在殿前的飞檐斗拱之下,望着秦方远去的背影,静静深思,但他想的不是洪承畴,而是开封,不知道此时此刻,流贼大军是否已经出现在开封城下了呢?而开封的防务又是否已经做到了充分准备?最重要的,袁时中是否已经被说服?

    “太子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坤兴公主娇嗲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转头一看,坤兴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眨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娇滴滴地笑呢。

    妹妹的笑颜令朱慈烺紧张的心情轻松不少,连带着,周围的一切好像也都美妙了起来,但还是端着太子哥哥的架子,很严肃的道:“没什么。你怎么没回坤宁宫啊,定王和永王呢?”

    “他们都回去了,我来找你,是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坤兴公主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但不知你想不想知道啊?”

    “又想做什么?”朱慈烺板着脸。坤兴明显是要提条件。

    “就是想告诉你嘛,那么严肃干什么?”坤兴撒娇。

    “不严肃。但我也不想知道。”朱慈烺忍着笑,他早看穿了坤兴的心思,今天是端午节,马上就十五了,估计她又想出宫替母后去娘娘庙祈福。

    “我偏要告诉你!”坤兴公主拉住他袖子,踮着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发现了定王哥哥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朱慈烺本无意探查弟弟妹妹的秘密,但坤兴娇憨的样子实在让他忍不住。

    见太子哥哥上钩了,坤兴眼神狡黠,她松开太子的袖子,一脸委屈的道:“上一次在城东娘娘庙拜见菩萨时,我向她许了一个愿,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了,她还记不记得我了……”

    哎呀,这小妮子还学会吊人胃口了。

    朱慈烺哭笑不得,摇头:“不行!”开封之战已经开始,如果一切顺利,他到不了十五就会领兵出京,到时可没有人照顾坤兴和定王。

    坤兴公主连忙又抓住他袖子,仰着头撒娇:“太子哥哥求你了,你和母后说一下嘛,她一定答应的。”

    朱慈烺坚决不同意。

    坤兴气的跺脚。

    “公主,公主!”坤宁宫的宫女来了,在飞檐斗拱之下跪成一片,没办法,坤兴只能撅着小嘴,闷闷不乐的走了。

    同一时间,人影闪动,一大群穿着绯袍的官员在视线里出现,走在最前的就是首辅周延儒。

    洪承畴降虏之事他们已经知道了,虽然有所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时,所有人都还是心慌,连一向古井无波的周延儒,此时走起路来也不免有点踉跄,或者说,他们不是在慌张洪承畴,而是谁也不能预料,崇祯帝的雷霆之怒将会如何喷涌?

    朱慈烺默默看着满朝重臣进入乾清宫。

    洪承畴是督抚重臣,知道大明太多太多的机密了,这样的人降了虏,大明如同是被剥了衣服,赤条条地面对建虏,连身上的汗毛都被建虏看得清清楚楚,只盼洪承畴会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不会将大明致命的秘密全部告诉建虏,但只一个蓟辽总督的身份就足够让大明颜面扫地,崇祯帝黯然无光了。

第346章 开封被围

    殿门闭上,满朝重臣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里。

    朱慈烺再次看向南方,脸色凝重,他知道,下一次十万火急的声音响起时,带来的一定就是开封的求救文书。

    ……

    河南。

    开封。

    开封府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城,宋朝曾定都于此,时称“汴京”,北宋一代,汴京繁华盛景四海不亚于盛唐时期的长安、洛阳。时过境迁,开封府虽然没有了宋时的国都繁华,但因为位于河南中原之地,是南北货物集散转运之所,仍是中原经济中心,城内富商众多,明末无名氏的笔记《如梦录》详细记载了开封当时街市的繁盛状况,声称:“满城街市,不可计数,势如两京”。

    加之崇祯八年以后,中原流贼窜起,各地都不安宁,中原各地的富商巨贾便都搬到了城墙最为坚固的开封来,以至于兵祸这么多年,开封人口非但没有减少,反倒还增加了一些。

    去年,流贼两次攻打开封,在原河南巡按现在的开封巡抚高名衡和总兵陈永福的带领下,连续两次击退李自成大军的进攻,特别是去年二月的第一次,开封军民不但成功的坚守住了开封城,还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睛,可谓是官军几年以来都没有的大收获。

    开封虽然守住了,但流贼并没有被击溃,所有人都知道,流贼一定会再来,因此在过去的五个月中,官府一直在修补在两次开封保卫战中被损毁的城墙。还新置了角楼,令开封城的防守更加完备。归德府被流贼攻陷之后,开封一夕三惊,稍有动静就有人怀疑是流贼打过来了,加上河南巡抚高名衡的严厉督导,因此开封府的防备相当严密。

    即使今日是端午节,开封城的守卫也丝毫没有放松。

    南城城门口,两队官兵正严格检查入城的百姓和商人,稍有怀疑就会被揪出来,严加盘问,甚至直接押送府衙大牢,而在城内大街上,不时会有巡逻的官军进过,各处张贴有严防流贼奸细的告示。里里外外,都在为可能的开封之战做准备。

    正晌午光景,艳阳高照,南城城墙上,几个官兵正躲在城楼的阴凉处,小声聊着刚听到的一些传闻。半个多月前,巡抚大人发下命令,要百姓们抢收城外的麦田,以免被流贼所获,不过响应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有人公开反对,延宕了半个月之后,巡抚大人撂下重话,如果地主们不愿收,那他就要带兵亲自去收!

    见势头不对,城中地主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从位在开封东南,距离现在流贼活动区域最近的麦田开始收割,想着慢慢收慢慢看,说不定过了这段时间巡抚大人就不再强求了,或者拖得时间够长,麦子自然而然就熟了。

    不过高巡抚并不满意,这几日正派总兵陈永福带着五千大兵在城东南扎营,压着佃户们在城东南抢收麦子呢。

    “还没熟就收了,造孽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兵感叹。

    年轻的同袍笑:“你又没田地,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再说了,要是被流贼收了,不是更造孽吗?”

    老兵苦笑:“说得是没错,但眼看还没熟黄的麦子就这么被收了,心里总是不得劲。”

    同袍都是笑他,说老陕你又多愁善感了,又说老陕你该不会是心疼你的陕西老乡没粮吃吧。

    老陕默默不语,他是陕西逃难而来的,虽然在开封当兵五六年了,也立过战功,但仍能感到开封人对他的偏见。流贼多是陕西人,连带着开封人对陕西人的印象也都恶劣了起来。

    众人笑了一会就散了,只留下老陕一个人发呆。

    官道上忽然远远地扬起一团尘埃,一名官军将领正疾驰而来。城墙上和城门口的官兵都是一惊,轮值的把总急匆匆冲上城楼,远望城东南的麦田--巡抚高名衡大人和总兵陈永福正带着五千兵丁在城东二十里处扎营,以为收麦百姓的保护,如今快马来报,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驰到城门不远处,那名官军将领勒马站定,摇臂高喊:“有警!有警!快鸣钟!”

    城头上的官兵连同老陕在内,脑子里都是“嗡”地一声。

    流贼大军,又来了!

    “敲钟!”

    把总大声命令。

    正排队等候入城的百姓登时就乱了套,一阵人仰马翻。“当当当当!”悬挂在南城城楼上的钟声响了起来。这是流贼来袭,全城预警的信号。很快,其他三门的钟声也予以回应,钟声响彻之时,整个开封城都骚动起来,哭声喊声,官军上城防守的跑步之声,混合在了一起,各处屋檐上的飞鸟惊起一片,城市仿佛都在摇晃。

    而那个将领拨转马头,原路又返了回去。

    城东官军扎营处。

    高名衡和陈永福都已经上马,而全军也正在拔营撤回城中,远处的麦田中,原本正在收麦的百姓惊慌得向开封跑去。人喊马嘶,独轮车、骡子、马车和人员在田间道路上挤成一团。

    “传令,所有收下的麦子一粒都不留,要全部带回城中!”高名衡下令。

    高名衡,山东沂州(今临沂)人,崇祯四年进士,崇祯十二年出任河南巡按,在职期间正好遇上了流贼围攻开封,作为纪检官员,高名衡在河南巡抚李仙凤带兵救援洛阳、开封城防空虚之时,毅然决然的担当起了防守指挥的重任,在祥符知县王燮、推官黄澎等人的配合下,成功守卫了开封,此后被朝廷拔擢为河南巡抚。

    如今形势下,河南巡抚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职位,不止是大半个河南都已经落入了闯贼之手,更恐怖的是,开封处在李自成大军兵锋之前,随时都可能被再次围攻,高名衡深知肩上的重任和面对的险境,从上任的第一天就殚精竭虑,为开封城防苦苦思索。两月之前,他收到兵部的函文,指流贼下一次攻打开封,可能会采取“围而不攻,久围困死”的策略,河南巡抚衙门需早做准备。

    最开始之时,高名衡是有所怀疑的,因为兵部的函文居然明确指出,流贼再攻开封的时间,会在五月端午的前后,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部怎么可能知道流贼准确的进攻时间?不过等到归德府在三月末失守之后,他对兵部函文不再怀疑,因为商丘失守的时间和兵部函文所说完全一致,从那时起,他就全力为五月端午日做准备。

    半月前,经兵部和户部从中协调,高名衡向山西巡抚蔡懋德借调的一万石粮食运入了开封城。开封虽然是中原经济中心,市井繁华,在外人看起来开封肯定不会缺粮,但身为河南巡抚,高名衡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明白,开封不缺银子,但城中粮食的储备却远远不够,加上人口众多,如果流贼真的实行“围而不攻,久围困死”的策略,开封还真是不能坚持太久。

    不过他对“围而不攻,久围困死”的策略还是有所怀疑的,因为开封是大城,朝廷不会不管,一定会派大军来援,就像流贼第二次围攻开封之时,左良玉大军一到杞县,流贼就自动退走了。

    因此对提前抢收麦田之事,高名衡心中是有顾忌的,如果流贼不来,不要说同僚的参劾,就是老百姓的唾沫也能把他淹死。他是河南巡抚,能否聚集人心,官绅百姓的支持非常重要,若没有百姓的支持,只靠城中的官军根本守不住开封,在官绅百姓一致反对提前收麦的情况下,他不能强来,只能晓以大义,温言劝说。

    也因此,抢收麦子之事进展的很不顺利,十天之前,兵部再次发来函文,严厉斥责他在“抢收麦田”事件上的消极作为,作为地方督抚,其实他的官职和兵部尚书齐等,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兵部尚书陈新甲从来都不敢用严厉的口吻和地方督抚来往公文,高名衡一看就知道就是出自兵部侍郎吴甡之手。

    原本,高名衡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吴甡有何资格斥责我?不过想到若不是吴甡在兵部户部奔走,又给山西巡抚蔡懋德写信,他未必能从山西借来一万石粮食,心中也就平衡了,对吴甡严厉的语气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五天前,在周王的介入和调解下,官绅百姓们终于同意从城东南的麦田收起。

    高名衡心里也是边收边看的想法。

    但现在他心中充满了懊悔,若是十天前动手就好了,城东南的麦田可以全部收割完成,城西靠近城池,即使被流贼大军围困,也可以收割一部分,那样开封粮食储备能增加不少,可现在只收了四分之一都不到,可叹即将黄熟的麦子怕是要落入流贼之手了。

    流贼前锋共有两支,都是骑兵,一支是李过,另一支是郝摇旗,分从左右两路向开封逼来,据探马来报,两路骑兵加起来有四千人,而在骑兵之后,李自成的几十万大军正浩浩荡荡而来。

    硬顶是顶不住的,只能撤退。

    “文水,你带兵在此地稍加停留,掩护百姓撤回城中,如流贼在前面出现,千万不可恋战,要迅速撤入城中!”高名衡叮嘱总兵陈永福。

    陈永福是河南总兵,其子陈德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一箭射瞎了李自成的眼睛,名声大噪,陈永福用兵没有什么奇谋,胜在感觉良好,第一次开封之战中,他是第一个察觉到开封有危,急速回援开封的将领。

    陈永福字文水。

    “是。”

    陈永福在马上抱拳,带了五百骑兵,顺着大道,往更远的西南去了,流贼还在四十里外,不管官军还是百姓,都有足够的时间撤回城内,所以高名衡并不担心,他唯一扼腕叹息的是,城东的麦田怕都要成为流贼的军粮了。

    “烧!”

    高名衡一咬牙,对身边的官员道:“给本官点火,将城东收不走的麦子,全部都烧了。”

    浓烟窜起,将开封城东南裹入一片黑烟之中。

    不过五月天没什么风,火势难以蔓延,虽然到处点火,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

    到下午,城外的官军和百姓全部撤入了城中。

    很快,流贼前锋就出现在开封城下,是一支大约千人的骑兵部队,打着一面“郝”字大旗。城西麦田的大火虽然没有将麦田烧光,但窜起了浓烟却阻挡了视线,空气里弥漫着的烟燻火燎的气味更是让战马胆怯,裹足不前,因此流贼前锋到达开封城下的速度足足被拖延了一个多时辰。

    此时,一名胡须略黄的大将勒马立在“郝”字大旗之下,望着开封城头,骂骂咧咧:“娘的狗官,居然敢烧麦!等破了开封,额郝摇旗非将你开膛破肚不可!”

    “掌盘的,咱们是不是要救火啊?”一名亲兵问。

    “救个鸟啊!”郝摇旗冲他瞪眼:“你以为你是水龙王啊,滚去禀报闯帅,就说官军都缩回城中了。”

    黄昏时,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合大军全部赶到开封,旌旗遍布,漫山遍野,并在城西二十里远的阎李寨布置老营。不过李自成和罗汝才本人都还没有到,他二人在精锐部队的保护下,还在大军的后方。和前两次攻打开封不同,这一次李自成已经荡清了开封周围的二十余个州县,黄河以南,除了开封之外,明廷只保有汝宁一地,开封已经完全被隔绝开来,变成了孤城一座,因此李自成信心十足,志在必得。

    而开封守军方面,河南总兵陈永福麾下五千官军,加上城中义勇,一共只有三万余兵马可以使用。

    十万火急的求救急报向京师而去。

    ……

    京师。

    信王府。

    “杀啊!”漫山遍野的流贼大军冲了上来,官军在一大片的沟壑之中一败涂地,血流成河,“左”字大旗倾倒,一个好似是左良玉的将官只带了十几骑逃回了襄阳……

    朱慈烺蓦然惊醒,只觉得一头一脸的冷汗。

    还好,只是一场梦。

    披衣而起,摸索着点亮了蜡烛,走到右首的墙壁前,拉开帷幔,河南山水地形图出现在眼前。

    市镇河流,水井小路,甚至只有百十来人的小村庄都在图上清楚标识。

    不是职方司的地图,也不是军中使用的地图,而是朱慈烺新制的地图。

第347章 领军人选

    大理寺卿凌义渠是开封人,对开封形势最为忧心,这幅地图他出力甚多,不过他并不知道制作地图是太子的意思,一切都是由兵部侍郎吴甡出面,用兵部的名义将凌义渠还有一些在京的开封人和朱仙镇商人召集在一起,请他们指正现有开封地图的错误和遗漏,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这幅地图做了出来。

    比起原有的地图,这地图更详细更准确。

    举着蜡烛,仰望地图,朱慈烺的目光死死盯在朱仙镇的上面。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那里厮杀……

    外面响起脚步声,小太监和宫女惊慌的声音:“殿下恕罪。”

    “都下去!”朱慈烺头也不回,目光依然盯着地图。

    “是……”宫女太监都答应,但却没有人敢下去,依然守在外面。太子殿下午夜惊起,他们又怎敢睡觉?

    早上,朱慈烺接到了董琦的来信。

    三月前,副将董琦奉他的命令到山东临清募兵,原本是要招募到一定数量的优质兵源,然后送到京师来,不过朱慈烺后来改变了注意,临清是运河口,地理位置重要,又离着开封不远,与其令新兵们步行一个月,长途跋涉到京师,还不如就地操练,省去往返的时间呢。

    于是他以太子抚军的身份给山东巡抚衙门去了一封函文,为京营要了一块地,如果是前任京营总督朱纯臣,是绝不敢给地方督抚写这样的信,地方督抚不但不会鸟他,反而还会弹劾他,但朱慈烺是太子身份,有天然的优势,用的也不是建立兵营,而是募兵召集地的名义,等于是暂借,一旦募兵完成就会归还。

    山东巡抚王永吉并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直臣,太子的要求,他不敢驳回,很痛快就将临清城外五十里,原临清卫所的一处营地拨给了董琦。

    说是京营的分营也好、分校也罢,总之京营在临清有了一个据点。

    当然了,山东地方官员不是没有人提出质疑,不过都被王永吉压了下来,朝中的御史言官又忙着在各地清理逮赋,没人找太子的茬,这件事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

    而一个半月前,在京营教习队列结束的韩琛等六名小太监已经赶往了临清分营,继续担任队列教官。和京营一样,临清分营也要严格操练队列,并遵守京营严格的军规和操练教程,唯一有点困难的是,朱慈烺无法从詹事府抽调官员到临清担任思想教导官。

    董琦在信中说,他已经在临清当地找了十几个说书先生,每天晚上为士兵们说唱《岳飞传》,这一个多月下来,效果非常明显,士兵们每晚都听到入神,听到悲愤处,有人甚至当场痛哭。不知不觉中,忠义两字已经在士兵们的脑子里长出了幼苗,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参天大树。

    朱慈烺经济紧张,到现在为止,他一共只给董琦拨了两万两银子,一万石的粮食,盔甲器械都没有配备,临清分营的士兵只有统一的常服军装,鞋子帽子,配长枪盾牌。倒是山东巡抚王永吉颇为识相,不但送了三百具铠甲,还经常派人到军中慰劳,猪啊米啊的也送了不少。

    董琦原本招募了五千人,但经过两个多月的操练,淘汰了两千人,现在营中一共有三千兵。

    即便如此,董琦也信心十足,他向太子保证,一年之内他一定能将这三千人练成精兵。

    看完董琦的信,朱慈烺很欣慰。

    率军南下之时,临清是一个很重要的点,只有控制了临清,保临清安全,才能将南方的粮食从临清运上岸,源源不断地送到开封,保证军粮的供应,虽然保护临清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职责,不过太子对刘泽清并不信任,对他手下的山东兵的战力也不敢报太大的希望。一切还得靠自己。

    五月初六,原本在西山野训的神机营移驻大校场,和精武营三千营加上武襄左卫进行了步炮、骑炮、步骑炮的协同作战演习。十门青铜小炮直接摆在步兵阵前,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向对面的敌阵猛烈开火。

    对太子的“异想天开”,最初连参谋司的三大参谋都认为太冒险,一旦敌人骑兵突击,炮兵不就玩完了吗?但经过演习,他们却都是信服了,十门青铜小炮火力凶猛,连续不停的发射,竟然比遂发枪的射速还要快,对面的稻草人阵地,瞬间就被扫灭,加上小炮炮身轻便、轮子比一般火炮大了一倍,进退灵活,完全可以在对方骑兵冲击到来之前退回步兵方阵后。

    炮兵突前设置,等于是增加了射程,原本敌到四百步才能开炮,但现在四百五十步就可以开炮了,不要小看了这五十步,这往往可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败。

    这不是朱慈烺的独创,而是向拿破仑学习而来。

    炮兵遂发枪将是决定未来战争胜败的关键。为此,朱慈烺又和父皇求了八万两银子,全部投到了汤若望的镇虏厂,这八万两银子是两淮盐运太监杨显名的脏银,还没有入库呢,就被朱慈烺求到了手。而在他的要求下,镇虏厂已不再铸造大型的红夷大炮,而是大批量的改铸更容易移动、更具灵活性的中小型红夷炮,小的如青铜小炮,大的如六磅炮,八磅炮。

    五月初八,朱慈烺召集参谋司所有成员,加上张家玉和佟定方,秘议可能的朱仙镇之战。

    五月初十,开封被围五天之后,周王和河南巡抚高名衡的联名求救奏疏飞进了北京。

    五十万流贼围攻开封,开封危在旦夕……

    看完奏疏,崇祯帝脸色发青。愤怒的一拍御案。

    “闯贼!”

    势态很明显,闯贼这次以五十万之众围攻开封,分明是志在必得,不攻下开封决不罢休。和前两次相比,这一次的声势不但更大,而且黄河以南的河南州府,如今只剩下保定巡抚杨文岳驻兵的汝宁一府了,归德陈州等地的官军都已经被闯贼扫荡一空,朝廷发兵救援已经没有前两次那么顺畅了。

    更令崇祯帝忧心的是,从河南的塘报和锦衣卫发来的密报分析,闯贼不但兵强马壮,而且还在河南安抚百姓,收揽人心,隐隐有将河南作为基地,建号称王的意思,这和其他流贼抢掠财物的做法可是完全不同。崇祯帝看得心惊,更看得愤怒,不知不觉就脸色涨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召群臣!”崇祯道。

    ……

    京师城东南角,大理寺卿凌义渠的府邸。

    大理寺卿虽不在六部之列,且只是三品,但地位却并不比六部尚书低。从唐代开始,大理寺是华夏王朝最高的司法审核机关,和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刑部负责审理,都察院负责监督,大理寺则负责最后的审核。说白了,只有大理寺点头,刑部审理的结果才可以执行,若是驳回,一切都得重来。

    因此大理寺卿也算是位高权重。

    今日凌义渠起的格外早,在妾室照顾下穿好衣服,并且很意外令家人将两个儿女都喊了起来,天还没有亮,一向溺子的凌义渠很少在这个时间打搅儿女,今日这是怎么了?

    夫人很奇怪。

    凌义渠却不解释,当一双儿女睡眼惺忪的来到面前时,他微笑的看着,还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出门上朝。“老爷……”夫人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踉踉跄跄的追出去,但凌义渠已经上轿走了。

    乾清宫。

    “陛下,群臣到了。”王承恩小声禀报。

    正在焦灼踱步的崇祯帝停下脚步,往御座走去:“让他们进来吧。”

    乾清宫殿门开启,内阁和六部重臣分成两列而入,先跪拜崇祯,再起身奏事。崇祯帝将高名衡的求救文书转给他们看。首辅周延儒,次辅陈演,群臣一一看过,每个人都是脸色大变,其中权益相当的兵部尚书陈新甲更是脸色发白--第一次围攻开封时,闯贼仅有十万,第二次二十万,这一次竟然纠集了五十万,闯贼兵马越来越多,朝廷所用之兵却是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次的开封保卫战怕是要比过去两次更加凶险。

    吴甡看完只是默默,同时对皇太子的钦佩无以言表。

    早在三月前,皇太子就料到闯贼会围攻开封,而且时间竟然也推算的如此准确,真不知道皇太子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皇太子在闯贼身边有细作吗?

    “陛下,应立刻令保定总督杨文岳、督师丁启睿以及平贼将军左良玉,统率大军驰援开封,开封乃中原腹心,绝不可有任何闪失啊!”众臣还在传阅奏疏之时,周延儒就已经出列,向崇祯奏禀。

    次辅陈演,谢升和魏造乘也都是附议。陈演还加码提出,应该征调淮北的方国安、杨德政和通州副将姜名武一起出剿。除了凤阳黄得功、刘良佐等部正在围剿张献忠,宁远蓟州防备建虏,不可轻动之外,等于是大明朝廷将所有能够动员的兵力全部都派往了开封。

    群臣也都是同意。

    毕竟闯贼有五十万人,没有一定规模的援兵,根本无法解救开封城。

    加加算算,各地总兵加起来将近有十六万人,虽比不上流贼的五十万,但总体规模已经和松锦之战差不多了。松锦之战是国战,这一次也同样。

    如此大规模的国战,粮饷是一个大问题,刚刚就任户部尚书的傅永淳一脸愁容。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没有什么说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粮饷先凑一部分出来。

    而对于由谁来统领这支庞大军队,群臣有不同意见。

    督师丁启睿是此刻中原剿匪的最高长官,长期指挥左良玉虎大威等人在中原作战,熟悉流贼,此次解围开封,当然应该由他来统领--首辅周延儒支持丁启睿。

    但丁启睿就任督师已经一年多了,毫无建树,且为人处事优柔寡断,不是帅才,难以指挥各部的总兵,如此盛大的场面,不是他能驾驭的---兵部侍郎吴甡提出反对,他认为丁启睿担不起这副重担,应另寻他人。

    对于首辅和吴甡的歧见,群臣多半是倾向吴甡的。

    道理很简单,此次解围开封,虽然明面上有十六万大军,但其中能靠上的其实只有左良玉和虎大威两人而已,虎大威兵少,不过几千人马,左良玉的十万大军才是真正的主力,但左良玉桀骜不驯、不听调遣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连傅宗龙和汪乔年都指挥不动左良玉,被左良玉坑了,更不用说威望浅薄的丁启睿了。

    一旦丁启睿指挥不动左良玉,岂不是又要重蹈傅宗龙和汪乔年的覆辙?丁启睿一死不足惜,但开封失守却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责任。

    不过不用丁启睿,又要用谁?

    督抚文官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的替代人选。

    傅宗龙和汪乔年已死,三边总督孙传庭刚刚出狱,到西安就任才三个月,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对中原匪情还不熟悉,手下的兵也都是刚招募的新兵,现在就让他离开西安,往开封而来,并不恰当。而且孙传庭也未必能压得住左良玉。

    想来想去,只能凑合用丁启睿,虽然丁启睿剿匪没有大功绩,但也没有出过大漏子,勉强还是可用。如今形势下,只能严旨发给左良玉,令他必须听从丁启睿的调遣,再给丁启睿“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如此各个总兵必不敢再妄自行事,不遵丁启睿的命令。

    一切议定,正准备商议粮饷的具体筹备事宜之时,一人忽然站出来,对着崇祯帝行礼:“陛下,臣有奏!”

    却是大理寺卿凌义渠。

    大理寺卿的主要职责在刑案,对军事并无干涉的权力,但今日是朝议,大理寺卿亦有谏言的权责。加之凌义渠是开封人,对中原战事非常关注,时不时就会在朝堂上提起开封,今日开封告急,他站出来倒也不让人意外。

    崇祯帝点头。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用丁启睿,用丁启睿,开封必败!”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

第348章 御驾亲征

    虽然吴甡刚才说丁启睿不适任,但却也没有说必败。

    大军出征在即,此时说“必败”,十分不祥,为历来所忌。

    崇祯帝脸色立刻就变了,眼中闪过怒火。

    不惧皇帝恼怒的目光,凌义渠继续道“陛下,丁启睿督师一年半,麾下三四万人马时尚不能顺畅指挥,面对张献忠的万余人马都不能尽速剿灭,以至于张献忠之势越来越大,如今又怎能奢望他能打败闯贼的五十万大军呢?不说左良玉,就算是方国安、杨德政也未必服他。臣断言,纵使陛下赐他尚方宝剑,准他先斩后奏,他也压不住各部总兵。而贼军势大,如果各路总兵不能听从号令,奋勇向前,而是存了保存实力,观望左右之心,则开封必败。无威望,无权谋,军略也平平,所以臣以为万万不可用丁启睿!”

    朝堂一片静寂。

    凌义渠所说的其实是许多朝臣心中的真实想法,不过国事危急,现在情况下却也找不出比丁启睿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凑合用,希望丁启睿能奋起神勇,一举击溃闯贼,但凌义渠却冷酷的认为,丁启睿没有奋起的可能,诸君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崇祯脸色冷冷,直视这个说出不吉之言的直臣“那你以为,谁可以做这个督师?”

    凌义渠猛然跪下,额头触地。大声道“臣死罪。臣冒死进言,陛下应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轰,整个朝堂就像是炸开了锅。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不管遇上多么凶险的事情,朝堂上再无大臣敢向皇帝提出“御驾亲征”之策,兵没有了可以再招募,督师阵亡了可以再任命,但皇帝没有了天下可就乱了。一次土木堡之变让大明瞬间休克,几乎就亡国,若不是于谦力挽狂澜,大明的国祚能不能延续到今天都是一个疑问。

    有了土木堡之变的惨痛教训,朝臣们便有了一个共识,绝不可让皇帝轻易领兵出京。

    赢了,对皇帝的威望增加不了多少,败了那可就是天塌的大祸。

    何况皇帝的主业是治国,而不是领军,论起行军打仗,运筹帷幄,皇帝肯定比不上进士出身,摸爬滚打的地方督抚。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正德十二年十月,蒙古王子伯颜叩关来袭,明武宗就力排众议,御驾亲征,以“大将军朱寿”名义统兵出战,还亲手杀了一个敌军。宁王造反时,他再次御驾亲征,不过刚走到涿州,南赣巡抚王阳明平息叛乱,活捉宁王的报捷奏疏就送到了他的御案前。

    武宗皇帝被朝臣们视为荒唐,而武宗之后,再没有御驾亲征之事。

    想不到今日凌义渠竟然在朝堂上提请御驾亲征。

    众臣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怒?

    “凌义渠大胆!”

    “凌义渠想要祸乱我大明朝纲不成?”

    ……

    惊骇之后,群臣对凌义渠的攻讦,铺天盖地而来,口水都快要把凌义渠淹没了,也就是御史言官不在朝,不然凌义渠估计都能漂起来了。

    凌义渠依然叩首在地,动也不动。

    崇祯帝脸色发青,其实对于“御驾亲征”,他并不抵触,甚至认为若是自己御驾亲征,以自己的军略,中原的流贼和关外的建虏必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糜烂,但同时他却也以英宗和武宗为诫,深知御驾亲征可能导致的危害性,因此心中虽有念头,但却绝不敢赞同……

    内阁四臣都是愤怒,除了周延儒没有说话之外,其他三人都站出来痛斥凌义渠。

    内阁三臣如此,其他朝臣就更不用说了。礼部尚书林欲辑甚至将凌义渠比作当年怂恿明英宗御驾亲征的太监王振,凌义渠是文臣,用太监比喻他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陛下!”

    不理会群臣的攻讦,凌义渠忽然抬起头,眼有泪光,高声道“臣提请御驾亲征,绝非哗众取宠,更非心血来潮,而是臣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为救开封,朝廷调集的十六万大军,几乎是朝廷现在全部的家当,所以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一旦败了,不但中原无法收拾,就是这京畿之地恐怕也不能安稳了。”

    “而这十几个总兵副将,除了左良玉手下的几个总兵长期在一起作战,自成一军之外,其他总兵分驻各地,相互不熟悉,没有同上战场的默契和信任,如此情况下,非有一个能强力约束、令出如山的领军督师不可,不然诸军各自为战,畏手畏脚,其势必败!丁启睿没有此能,孙传庭也没有此能,而能号令左良玉,令左良玉严守军令,不敢保存实力,拼死向前者,臣想来想去,唯有陛下亲征而已,否则以左良玉的桀骜,十个丁启睿也指挥不了他一人。帅不能指挥将,岂不是败相?”

    “一派胡言!你怎知左良玉会不听丁启睿指挥?大战在既,在朝堂上公然离间将帅,凌义渠,你难道不知诽谤有罪吗?再者,陛下乃国之根本,岂能轻易涉险?你将陛下置于险地,居心何在?”礼部尚书林欲辑痛斥。

    吏部尚书郑三俊一直皱眉沉思,这时也出列,用他沙哑拖长的声调道“陛下,大理寺所说虽是妄言,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左良玉桀骜,丁启睿确实难以节制他,臣以为,不如起用侯恂为丁启睿之副,一起前往开封。侯恂对左良玉有恩,有侯恂在,左良玉必不会妄为。”

    侯恂是东林人,东林党一心想要救他出狱,郑三俊当年更是因为侯恂而丢官,今次起用为吏部尚书,依然不改为侯恂说话的本色。

    不等崇祯帝同意或是反对,凌义渠已经高声反驳“侯恂对左良玉有恩不假,左良玉言侯恂必称恩公也不假,但以为侯恂能节制左良玉,那却是不可能。当年杨阁部对左良玉的恩情何其大?左良玉兵败,杨阁部非但没有治他的罪,反而荐他成为平贼将军。但仅仅两年,杨阁部九次传檄,他就敢按兵不动了,左良玉对侯恂的尊敬不过是口惠而实不至,拉拢人心的手段罢了。想用侯恂节制左良玉,令左良玉拼死向前,难!”

    郑三俊被驳了面子,老脸涨红“大理寺未免太武断了吧?左良玉虽然桀骜,但却也是战绩赫赫,怕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吧?”

    群臣都是默然,左良玉的跋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言官弹劾他的奏折,几乎每月都能收到,但为了剿匪大局,朝廷一直都隐忍靠一个侯恂就想要改变左良玉的行军作战风格,令他将个人利益置之度外,怕也没那么容易。

    凌义渠不理郑三俊,抬目看向御座,痛心疾首道“陛下,臣是河南人,前几日有一些家人逃到京师,据他们说,闯贼在河南收敛人心,安抚百姓,其志恐不在小,甚至有传言,闯贼将要攻占开封,建立国号,与我大明争夺天下!”

    轰。

    又是一阵骚动。

    在大多数朝臣看来,闯贼李自成只是一个贼,聚众造反,烧杀抢掠,无非就是为了钱财,不会有什么大志,更不敢和朝廷争天下,但照凌义渠所说,闯贼难道真的已经胆大包天了吗?

    “开封之战不止是解围开封,更关乎我大明的国运,胜了,中原为之一清,败了,闯贼之势必难以遏制,建国封号之事,未必不可能。因此臣恳请陛下御驾亲征,激励前方战士,号令桀骜不驯的各部总兵。如此方有一战抵定的可能,不然一旦兵败,就悔之晚矣啊!”凌义渠再次拜伏在地。

    群臣听的都是动容。

    崇祯帝眼角剧跳,连河南百姓都知道乌合之众的流贼有了要抢我大明江山的念头,我这个皇帝失败到这种地步,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随即又是怒,都是各地督抚无能,不然闯贼怎会有今日之声势?

    这其中,丁启睿的责任尤其大,去年末今年初,傅宗龙和汪乔年在中原和流贼血战之时,丁启睿却躲在固始,没有和汪乔年分进合击,否则闯贼说不定早就被击败了。

    这么一想,立刻觉得丁启睿不可用了。

    但御驾亲征却又下不了决心。

    崇祯帝脸色阴沉的看向首辅周延儒。意思是,首辅大人你的意思呢?

    周延儒一直都在观察崇祯帝的表情,他清楚体察到了崇祯帝的激动和矛盾的心理,如果是往常,如果是一般的政务,他一定会打圆场,将整个事情往圆融的方向处理,但这件事不行,他必须有一个清楚的态度。不然不但崇祯帝会看穿他

    的把戏,就是群臣也会鄙视他。

    “凌义渠危言耸听,陛下万万不可信!”周延儒拱手道“开封之战虽关键,但陛下坐镇京师皆可,岂可以身冒犯?一旦陛下亲临开封,流贼不攻开封,反倒是要围攻陛下了,开封犹有坚城,陛下在野外又拿什么当屏障呢?再者,御驾亲征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不但上直二十六亲卫要扈驾,京师三大营也要随行,,内阁枢辅、六部堂官、台垣科臣,也都必须随驾。各部函文也要从京师转移到了行在,日夜都要靠驿马传递,人吃马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耗费的钱粮,没有二十万两银子是绝对出不来的,这还只是一到两月,如果时间拖长了,耗费的钱粮又何止百万?如今朝廷连总兵们的饷银都拿出来,又去哪里凑这笔银子?大理寺一个御驾亲征说的简单,却不知朝廷的艰难……”

    说到最后,周延儒长长叹息“所以老臣以为,御驾亲征绝不可为!”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大片官员站出来,齐声谴责。

    皇帝亲征,百官之中必然有一部分人要随行,因此群臣攻讦凌义渠,一半为公心,一半也是为私利,京师多好啊,随军出征,那风餐露宿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崇祯帝目光冷峻“然则……丁启睿不能节制各部总兵却也是事实,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周延儒眉角忍不住一跳,心中惊骇难道陛下是想让我为督师吗?

    丁启睿威望浅薄,孙传庭刚到西安,不宜调动,陛下又不能御驾亲征,这里里外外,权位最重、威望最高,能节制左良玉等人的,可不就只剩下他这个内阁首辅了吗?内阁首辅出任督师在大明历史上出现过好几次,远的不说,崇祯十一年,建虏入塞之时,首辅刘宇亮就出京为督师,节制关宁军,不过效果并不好,不等建虏撤退,崇祯帝就将刘宇亮革了。

    前车之鉴,周延儒心头跟明镜似的,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军政之才,在朝中调和鼎鼐,玩弄权谋,稳定朝堂是他的长项,指挥千军万马,在沙场里纵横来去,绝不是他所长。刘宇亮当时能全身而退,结局还算是好的,此次开封凶险,弄不好就会折在开封……

    不止周延儒,崇祯朝几任的内阁首辅都没有军政之才,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他们大多没有地方剿匪的经验,从周延儒、温体仁、刘宇亮、薛国观到后面的陈演、魏藻德,都是年纪轻轻就进入中枢,担任六部要员,而后仕途顺利,一路拔擢为首辅,像洪承畴、杨嗣昌、吴甡等长期担任地方督抚,在各地剿匪的人最后都没有机会成为首辅。

    当然了,首辅掌握的是国政大策,军政不是重点。不过没有一省一地的实际治理经验,只靠在六部的经历和一些“体察上意”的权谋之术,就能成为大明的首辅,崇祯朝国政的糜烂,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小车开不好,甚至都没有开过,就想开大明这部拖着两个车皮的“斯泰尔”,岂是那么容易的?

    崇祯帝灼灼目光之下,周延儒额头上的细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崇祯帝的心意,他已经察觉到了,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能耐……

    “陛下,臣有些不同看法。”

    此时,又有一臣站了出来。

    崇祯帝犀利的目光离开周延儒的脸,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周延儒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感激为他解围的这位同僚,转头一看,居然是吴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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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唇枪舌剑

    宋玫很镇定,他心中有数,皇太子会站出来支持自己,因此面对汹汹攻讦,他不慌也不怒,缓缓道“陛下,漕运固然安全,但运河年年淤塞,年年清淤,耗费的人力物力,每年将近百万,海运虽然有船倾人覆的危险,但除了修建码头之外,再无其他费用,纵使船只有损失,但平均下来的耗损,非但不比漕运多,反而是少许多。”

    “宋侍郎怎知海运损耗低??”户部漕运司郎中吴钊燮立刻反对。

    “我为工部侍郎,清淤河道和建造船只都是我工部的事务,两者费用我最是清楚,海上大风大浪,船只倾覆的凶险,一年或许会有一两次,但看风避浪是船家的根本,只要行船得当,及时避风靠岸,就不会有船只倾覆的危险。清淤的费用却必不可少,而且有逐年增加的趋势。两者相比,当然是海运更有利。”宋玫声音平和。

    “天道无常,海上的风浪岂是宋侍郎能预判的?万历元年的悲剧,难道你不知道?漕运改海,漕兵漕丁又如何处置?一旦聚啸生事,岂不又是一场风波?刚刚设置的厘金局,又如何处置?一条京杭大运河,难道要被废弃吗?”吴钊燮一连五个逼问,个个锋利如刀。

    “吴郎中问的好!”

    选郎,郎中的别称。

    “漕运不可轻动!”

    “臣附议!”

    一片对吴钊燮赞成和对宋玫的反对之声。

    这一点都不奇怪。

    明清两代的漕运制度其实是平衡国家、地方和部分官僚集团利益的结果。河道官员一方面放大海运的危险,一方面不断强化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与重要性,这是官员利益;一旦漕运改海,那些倚仗漕运繁华的城市,必然衰落,这些城市和这些城市出身的官员必然要反对,这是地方利益;漕运关乎几十万人的饭碗,关系运河沿线的稳定,这是国家利益。

    这三个是海运明明优于漕运,但却始终不能持续执行的制度上的因素。

    龙座上,崇祯皱着眉头,耐着性子仔细的听。

    虽然辽东和流贼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但漕运海运之争关系到大明钱粮的转运,也是重大议题,他不得不听。如果是其他话题,他早就出言喝止了。

    朱慈烺淡然而坐,目光徐徐扫过扫过殿中群臣,心想,除了后排的沈廷扬,难道朝中就没有海运派吗?

    刚想到这,就有海运派出来了。

    吏部郎中李明睿。

    崇祯十七年,满朝文武中最旗帜鲜明的支持崇祯南迁的人就是李明睿,为此崇祯还特意单独召见李明睿,两人整整详谈了一夜,从此可知,崇祯并非不知道危局,也并非没有南迁之意,只是抹不下面子,想让朝臣形成共识,一致恳请他南迁,他顺水推舟的答应,就可以避免逃命皇帝的尴尬名声。

    可惜啊,朝臣不配合,首辅陈演第一个发对。

    南迁之事不了了之。

    朱慈烺穿越而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的早朝,身为吏部郎中的李明睿一直默默,站在百官群中,一点都不显眼。

    今日海运议题,算是把李明睿激出来了。

    “陛下,漕运海运之争已经有数十年,利弊皆有,臣以为,在如今朝廷财政困窘的情况下,漕运改海已经是不得不的选择了,据臣所知,漕兵漕丁的饷银已经拖欠三个月,今年清淤的钱粮也还没有着落,如果今年不清淤,来年漕运必然受到影响,拖到后年,漕运必然受阻。一旦漕运受阻,南方的粮米运不到京畿,京畿粮价必然暴涨,与其到时措手不及,不如未雨绸缪,海运漕运并行。”

    李明睿道。

    话音不落,就有人跳出来反对“陛下,宋玫李明睿乱国之言,不可听从啊。”

    居然是工部商户魏藻德!

    朱慈烺微微惊异,这一位“状元郎”在朝堂上从来都是安安静静,除非是崇祯询问,又或者是关系到他工部事务,否则他很少跳出来说话,今天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瞄了一眼首辅周延儒,忽然明白了。

    周延儒表面中立,但对“漕运改海”之策,他心里是反对的,受他影响,整个内阁和六部大臣也都是反对的,但想不到今日六部中的工部侍郎居然跳出来支持“漕运改海”,周延儒的第一直觉就是受人指使。

    宋玫做工部侍郎已经快十年了,一直默默无闻,跟朝中众臣来往很少,指使他的人能有谁呢?周延儒第一怀疑的就是宋玫的上司,工部尚书魏藻德。

    周延儒目光一扫,魏藻德就明白其中的含义了,他能成为工部尚书,除了皇帝的溺爱,首辅周延儒的大力推荐也必不可少,周延儒等同是他的恩师,他可不敢得罪,所以他必须马上自清

    魏藻德大声道“陛下,漕河虽然每年都得清淤,且费用不少,但漕运保证南粮北运,功不可没,现在又增设了厘金局,未来的收入必然大大增加,何至于现在要漕运改海?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所以漕运绝不可轻动。前日漕运总督史可法有奏,虽然钱粮短缺,但漕运清淤绝不会怠惰,漕运绝对会畅通,臣以为,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说漕运可能受阻之人,都是别有用心!”

    状元郎出身,说话果然犀利。

    宋玫面容不变,年轻的李明睿却是面红耳赤。

    朱慈烺皱眉。

    这个魏藻德,谈事情就谈事情,为什么攻击人身?身为工部尚书,攻讦一个小小的郎中,不怕失了身份?

    魏藻德继续说“且漕运是我大明的祖制,当初太祖成祖只所以禁止海运,一来是海运运送艰险,风险太大;二来常有外寇利用海运在我大明海岸生事,且海运藏污纳垢,不法之徒极多,一旦开放,只怕沿海之地又要生出很多是非,因此臣以为,海运万万不可轻启!”

    朱慈烺不动声色,心说魏藻德还真是周延儒的狗啊,明明不想发表意见,只不过被周延儒扫了一眼,立刻就像是打了兴奋剂,变成斗犬了。

    群臣都看着宋玫,看他如何应对?

    宋玫是工部侍郎,魏藻德是工部尚书,两人意见截然不同,这一番工部内战,还真是好看。

第350章 带天出征

    乾清宫。

    远远望见乾清宫,朱慈烺的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他再一次在脑中回旋了一遍早就想好的应对之策。开封领军是他逆转历史的关键,如果不能成功,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搭。但他是太子,是大明的国本,想要轻易带兵出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说顽固的老臣,就说明智的贤臣,也需要他讲出相当的道理,并且摆出事实,不然大家不会同意他到开封冒险的。

    相比之下,他对崇祯帝倒不那么担心。

    只要朝臣们不死命反对,父皇应该会同意的。

    “宣太子上殿~~~”

    殿中传出圣令后,朱慈烺迈步跨过殿门,进入殿中,在众臣瞩目之中,向崇祯帝行礼叩拜。

    大理寺卿凌义渠还跪在地上,还没有起身。

    朱慈烺心中歉意。

    凌义渠今日只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堂上提出御驾亲征,虽不是他直接授意,但却也是通过吴甡而授意的。凌义渠并非被强迫,而是心甘情愿,在吴甡为他分析了中原局势,指出丁启睿的无能和太子的聪慧、还有其间的利弊得失之后,他毅然答应担起这幅重担。

    提请御驾亲征不是一件小事,凌义渠已经做好了被下狱,甚至是身死的准备。

    此时听到太子进殿,凌义渠依然不抬头,依然额头触地,深深地拜伏在地。

    御座前的大汉将军将开封求援奏疏送到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展开看。

    朝堂静寂,所有目光都盯着太子。

    看完之后,朱慈烺慢慢合上奏疏,目光看向御座上的父皇从太子进殿到现在,崇祯还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命令王承恩将奏疏送到太子手中。此时见太子抬头,他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冷冷望着太子。

    朱慈烺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小伎俩已经被父皇看穿了,但他并非有意瞒着父皇在后面搞这些小动作,而是兹事体大,如没有一定谋划,没有凌义渠这个“药引”,贸然提出太子领兵,以朝臣们的顽固,是绝对不会同意他领兵出京的。

    不要说现在还没到崇祯十七年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怕是到了,就像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样,崇祯帝明明想要南迁,却硬生生地被朝臣们打了回票,一提出南迁,立刻就有朝臣以死相逼,令崇祯帝下不了台,崇祯帝虽明白守在京师是死路一条,但却也无可奈何,那一句“文臣皆可杀”,宣泄的正是他这个皇帝被文臣绑架之后的愤怒。

    “大理寺说,朕当御驾亲征,你以为如何?”崇祯问。

    “回父皇,”朱慈烺拱手朗声回答“京畿重地实我朝根本所在,须臾离不开父皇。所以儿臣以为父皇不可亲征。儿臣抚军京营已经有三个月,虽不敢说精锐,但却已然是一支可战之兵,请父皇恩准,儿臣愿率京营将士前往开封助战!”

    说完,跪倒在地。

    朝堂微微骚动,虽然有所预料,但却没想到太子会直接提出。

    崇祯帝看左右群臣“太子所说,你们以为如何?”

    “殿下,兵危战凶,你是国本,岂可以身试险?”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礼部尚书林欲辑。

    朱慈烺肃然“正是因为兵危战凶,我才要领军亲往,如果连我都怯了,都不敢为国事争先,又何敢期待天下人?”

    御座上的崇祯帝脸色不变,心头却是一跳。

    是啊,若是连天家都怯了,都畏手畏脚,又何敢期待勋贵和朝臣?

    “再者,开封也并非是什么险境。”朱慈烺向崇祯帝行礼,声音冷静而清楚“父皇,闯贼虽然号称五十万,但其能战之人也就是五万左右,剩下的全是他们裹挟而来的流民,胜了跟着他们,败了就一哄而散。朝廷一共有十六万大兵,且有左良玉虎大威这样的百战精锐,杨文学的车营兵也有相当战力,只要各部总兵同心同德,奋勇向前,击败闯贼,肃清中原,并不是什么难事。”

    崇祯帝不禁点头。

    “但难就难在,各部总兵心思各异,都存了保存实力之心,以至于大好局势常常毁于一旦。局面好时,人人都想抢功劳,势头稍有不对,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小胜变成小败,小败变成大败,汪督为什么身死?就是因为三个总兵私自撤军,如果他三人依托襄城死战,左良玉倾力来救,汪督未必会死!”

    “但总兵为什么会逃?乃是因为人人担心会被同袍出卖,你不跑,别人先跑,那你孤军奋战就必死无疑了,因此一旦遇上困境,总兵们想的不是死战,而是逃跑,甚至是不惜一切的逃跑,襄城之战如此,松锦之战更是如此。因此,只有让各部总兵明白,你不能跑,旁边的友军不敢跑,大家才会拼死冲杀!如此,我大明官军的实力才能发挥出来,中原的流贼也才能被荡清,百姓也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朱慈烺声音不高,但却非常清楚,一番语重心长,在乾清宫中久久回荡。

    一片静寂。

    太子所说,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睿智如吴甡者早就明白其间的道理,但明白归明白,想要纠正却是不可能的,军中积弊良久,内有流贼外有建虏,朝廷必须倚仗军头,明知左良玉在襄城之战中有见死不救的罪责,但却也不能降罪,只有贺人龙实在是太过分了,被崇祯帝搬下密旨,于三天前在西安被孙传庭正法。

    崇祯帝脸色发青。

    太子所说的道理,他当然明白,但却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处置,现在被太子点破,忍不住心生愧意若是当初就严厉责罚,又何至于今日?说到底,还是各地督抚对总兵们太纵容,如不是他们求情,朕早就将那些不听话的总兵们都处理了……

    林欲辑的声音飘了过来,不过却有点虚“丁启睿,杨文岳,孙传庭皆是贤良,且剿匪经验丰富,朝廷赐他们尚方宝剑,难道不能处理吗?”

    崇祯帝收回恍惚的精神,凝神向儿子看去。

    朱慈烺摇头“孙传庭,杨文岳,丁启睿三人都是贤良没错,但他们三人的身份比傅宗龙汪乔年强不了多少,压不住那些心思各异的总兵,战事顺利也就罢了,一旦遇上困境,必然兵败如山倒……”

    “如此殿下就更不能涉险了!”

    这一次说话的不是林欲辑,而是蒋德璟。蒋德璟皱着眉头,一脸忧色,他没有详细说,他要说的话,已经全部在表情里了左良玉他们能坑了汪乔年,未必就不能坑太子您!

    崇祯帝脸色一变,以他的聪明,当然明白蒋德璟话中未尽的意思。

    朱慈烺淡淡一笑,目视崇祯帝“父皇,总兵们虽然逃跑,但并非是没有是非和忠义,只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只要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再让他们明白,逃跑付出的代价比死战更惨重,他们就绝不会再逃跑了,儿臣不才,定使他们明白这一点。左良玉麾下有十万,丁启睿一万五,杨文岳一万,儿臣再从京营请调精武营、左柳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一共两万两千人,各方人马相加,一共十八万,以十八破五十,儿臣有无比的信心。求父皇令儿臣带兵平贼,为君父分忧,为社稷效命!”

    说罢,叩首在地。

    殿堂雅雀无声。

    崇祯帝久久不语,儿子英武如此,他心中很是欣慰的,着太子领军,约束桀骜的总兵,他也认为是可行的……不过太子毕竟年轻,又没有统军的经验,十八万的大军,他真能带得了吗?

    “臣愿随太子出征,为太子辅佐!”

    一臣跪倒在地,却是吴甡。

    吴甡长期担任兵备道和巡抚,有相当的军阵历练,又有高智的名声,他为太子辅佐,等于是为太子添了一个臂膀。

    崇祯帝不说话,但看向吴甡的目光里却颇有欣慰满朝文武,这么多人,真正体恤朝廷,原为我儿臂助者,不过就一个吴甡!

    “太子领军,众卿以为如何?”

    和平常不同,崇祯帝没有问首辅和内阁,而是问众卿。刚才他有意令周延儒督师,周延儒闪躲装糊涂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因此他不问内阁了,直接询问全体朝臣的意见。

    体察上意如周延儒者,已经看出了皇帝的心意。

    太子亲征,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有朝臣为太子的热血所触动,已经在点头。

    但依然有人不甘心。

    礼部尚书林欲辑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太子领军,所耗不逊于陛下亲征啊,丁启睿杨文岳就在河南,左良玉现在驻扎地距离开封不过三百里,但京师到开封却是有千里之遥,京营两万多将士一路而行,人吃马嚼,这其中的花销全落在沿途地方州县上,百姓们怕是吃不消啊。”

    钱粮的问题始终是崇祯朝的大问题,即便厘金税已经缓慢推广,但缓不济急,各地府库依然空空如也。太子带着两万多京营将士从京师前往开封,一路确实需要相当的钱粮和补给。

    朱慈烺早有准备“禀父皇,京营愿自备粮草,绝不惊扰沿途的州县百姓。”

    听到此,朝臣都是惊讶,太子到底是长在深宫,虽然英武,但对朝廷的钱粮困境还是没有太多的了解,京营两万多人出京,不说在开封作战,只说从京师赶到开封,估计就得走二十天,所需粮草若是全部自带,最少也得备足三个月的,那是一个颇为庞大的数字,户部一次性根本拿不出来啊。

    惯常的做法是,京营自带一部分,沿途州县接济一部分。

    不过州县能接济多少,却难有一个准确的数字。

    这也导致大明官军出征,明明是在境内作战,周围都是大明的州府,但却常常出现拿不到粮草,士兵吃不上饭的窘境。崇祯二年建虏入塞时,各地官军纷纷勤王,结果很多部队还没有走到京师,就因为粮饷问题而溃散,继而变成了乡间的流贼。

    朱慈烺深知这个弊端,因此他才要自备粮草,只有粮草充足,不被后勤束缚,京营将士才能全心全意的杀敌。

    “父皇,一个月前,儿臣托一商人到江南买粮,以为京营军粮,如今京营南下,正好可以令他将所购军粮运至临清,从临清上岸,再送至开封,不但省了运到京师的劳顿,也减了地方州府的负担。此次朝廷聚集十八万大军,所需粮饷众多,京营就不为户部加担子了,京营所需粮饷皆由京营自筹。”朱慈烺道。

    听到此,群臣更惊讶,太子购买军粮的银子从何而来,莫非内库依然充盈?

    只有崇祯帝知道,太子购买军粮的银子大部分都是出自“微渊斋”。

    微渊斋古玩店开张两个月了,东宫典玺田守信时不时就在微渊斋出现,不但购买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还将太子所提的一副小字送给了微渊斋,这让微渊斋名声大噪,京师百姓纷纷到微渊斋观摩太子的书法,一看之下就更是吃惊,微渊斋的藏品果然非同小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两个月,微渊斋的名声就已经响彻大江南北。名声有了,生意自然就好了。虽然是乱世,但微渊斋居然也能做到日进斗金。

    不用户部供给粮草,林欲辑一时有点哑,短时间之内他想不出羁绊太子的理由,只能回到原处,再次诚恳的劝谏道“兵凶战危,太子又年幼,老臣以为,太子还是不宜领军,望陛下三思。”

    朱慈烺振声道“父皇,如今外有建虏内有流贼,内外动荡,留在北京城中难道就能避过兵危战凶吗?开封是国战,一旦被闯贼所破,大明江北再无安宁之处,儿臣身为太子,岂能置身事外?再者儿臣护卫重重,又岂是流贼所能伤得?请父皇恩准!”

    再一次叩首。

    听到此,崇祯帝终于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猛然站起“太子忠勇为国,朕心甚慰,着礼部、工部择日筑坛拜将,朕当亲自祭告二祖,由皇太子慈烺代朕亲征!”

    代天亲征!

    朱慈烺又惊又喜,拜伏在地“儿臣遵旨!”

    崇祯心意已决,圣命已出,群臣无法再劝,即使是礼部尚书林欲辑也只能一脸忧虑的跪倒在地,哀叹“臣等遵旨!”

    ————感谢转只弯、岁月逝半橙、朝花夕拾梦的打赏,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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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39/ 第一时间欣赏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作者:韭菜东南生所写的《崇祯十五年》为转载作品,崇祯十五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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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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