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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6章 开封之策

    一个是七成胜算的开封,一个是情况不明的济宁,作为流窜多年,经验丰富的老贼,李自成当然要将主力战场留在开封,而不是去山东乱撞一通。

    众将都等着李自成的决断。

    李自成却看向了李岩:“李公子,你怎么看?”

    李岩抱拳回道:“在下以为,朱家太子非是一般人,义军一定要小心。”

    刘宗敏嗤之以鼻:“李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长官军威风,灭额们的志气吗?狗皇帝生出来的就是狗太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账内响起一片轻笑中。

    李岩脸色微微臊红,但依然镇定的道:“前些日子,我军围攻商丘之时,城中士绅积极为官军纳粮,城破之时城中又燃起大火,将各处粮仓烧了一个干净,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些都跟侯家的侯方域有关,在下审问了侯家一些下人,他们都说,侯方域这一次回来的蹊跷,到商丘之后,连夜就将家人转移到了山东,就好像他知道义军要攻打商丘一样,除此之外,他身边多了十几个从未见过的彪悍家丁,据说都是从京师来的……”

    这个分析,李岩跟李自成汇报过,账内诸将也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惊奇。

    但这和狗太子有什么关系?

    “在下以为,侯家的那些新家丁,应该都是朱家太子的人,正是他们在城中纵火烧粮,破坏了义军收粮的大计,从侯方域的突然返回到城破之后的无影无踪,说明对方早有准备,这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侯方域所能策动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侯方域带回的那些家丁,不是锦衣卫就是京营兵,也就是说,策划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一位领兵出征的朱家太子!”李岩说的清楚。

    听到此,账内众将都有点惊奇。

    才十五岁的太子,不会吧?

    远在京师,就能把手伸到河南来?

    刘宗敏摇头:“额不信,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会胡乱攀扯。”

    曹操罗汝才也是怀疑:“李公子,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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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据当然有,那就是太子的亲笔书信,但李岩不能拿出来,只能推脱道:“这只是在下的推测,并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李宗敏不屑的撇嘴:“额才不信那狗太子会有多聪明呢,如果照你所说,狗太子提前在商丘就有布置,那他为什么不在开封布置一下?”

    李岩心说,你又怎知他没有?

    “好了,都不要说了!”

    李自成终于拿定了主意,不过却不着急说,而是看向了一身道袍的宋献策:“宋先生,你给卜一下,此事该如何?”

    虽然同列为李自成账下两大谋士之一,但宋献策最大的功绩不过就是鼓捣出了一个蛊惑人心的谶言:“十八子。主神器”,论到真正的军国大策,战事征伐,宋献策比牛金星和李岩差得远,而他也颇有自知之明,帐中议事,除非是李自成询问,否则他绝不轻易开口谏言。

    闻李自成问卜,身材矮小,头顶上头发稀疏,右腿略有残废,面色粗糙蜡黄的宋献策摸出一个乌龟壳,放入五枚铜钱,比着眼睛摇晃起来,然后把铜钱倒出,用手指摸了摸,又掐着指节算了算,摇头晃脑地说道:“从卦象来看,此事无主吉凶,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看出端倪……

    若是在现代社会,看到这样的滑稽场面,众人一定会哄堂大笑,但这个时代却没有人敢对占卜不敬,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宋献策,绝无半点嬉笑和不敬之色。

    对宋献策的占卜结果,李自成很是满意,他环视众将,说道:“袭击济宁虽然是一条好计,但额以为,义军眼下的重点还应该是开封。去捉朱家太子的兵少了难以奏效,兵多了就会解了开封的围,便宜了开封城里的周王和那些狗官。反正朱家太子要来开封,倒不如就在开封城外和他决战,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就是这个道理。”

    闯帅既然定了,众将不敢再说什么,唯有刘宗敏依然不甘心的嘟嘟囔囔:“闯帅,就这么眼睁睁朱家太子和官军会和?”

    李自成摇头:“当然不是。济宁不适合派大兵,但派出一支

    支奇兵部队,骚扰朱家太子的行进,甚至烧了他携带的粮草,额们攻打开封的胜算,就又能增加几分。”

    刘宗敏立刻站起:“闯帅,额请命!”

    李自成看他一眼,温言道:“你是中军主将,不可离开额身边。”

    刘宗敏能征善战,统领着闯营之中最为精锐部队——中军亲兵,是李自成最为倚仗的大将,每临大战,必在李自成身边。这中间或有信任关系,但却也隐隐有那么一丝丝制衡的意味,闯营中,刘宗敏资格虽然不是最老,但战功最高,为人也最是跋扈,只有李自成能压制他。如果他领一支大军出征,而且还是去到山东境内,会不会自作主张,做一些没有得到李自成允许的事情,李自成还真是不敢保证。

    所以不能用刘宗敏。

    “闯帅,侄儿愿领兵。”一名同样戴着蓝色毡帽,相貌英挺的年轻将领站了出来。

    却是李自成的侄子,绰号“一只虎”的猛将李过。

    刘宗敏统领着李自成中军亲兵,而李过却是统领着李自成军中最精锐的骑兵老营,也就是俗称的“三堵墙”。历史上,李过少年从军,跟随叔父李自成造反,转战秦、晋、豫、皖、鄂、川等省,作战勇猛而强悍,胆大心细又十分沉稳,是难得的大将之才。李自成死后,在堵胤锡的大义感召下,降明抗清,坚贞不渝,观其一生,配的上“一只虎”这个绰号。

    李自成同样摇头。

    目光扫过账内众将,最后落到一人脸上。

    那人立刻站起来,抱拳道:“闯帅,额愿请命!”

    却是郝摇旗。

    郝摇旗四方脸,短眉毛,微微发黄翻卷的胡须,在闯营众将中,他算不得李自成的嫡系,而是高迎祥亲手提拔起来的一员猛将。以前作战时,曾经和李自成有过隔阂,后来李自成接了高迎祥的位置,成了他的领导,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李自成对他也颇为重用,每每倚为前锋,但他心中却总是有一些不自在,并时时小心,因此当李自成的目光瞟过来时,他丝毫不敢犹豫,立刻起身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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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见郝摇旗请命,李自成一脸喜色:“那就由摇旗兄弟承担此重任,摇旗你有四千人马,额再给你四千,一共八千骑兵,不图歼灭朱家太子的京营,只为焚烧他们的粮草和抢劫他们带来的军饷,你明白额的意思吗?”

    “明白。”

    郝摇旗抱拳肃然道:“定不让闯帅失望。”

    郝摇旗本名郝永忠,是明朝边军中的旗手。因与蒙古人作战十分勇敢,经常摇旗呐喊着冲锋在前,故得了个“郝摇旗”的绰号,并慢慢叫响开来,本名倒没几个人知道了。李自成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一来看重他的勇猛,二来即便是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闯营的根本,而如果成功了,那闯营可就赚到了。

    李自成的用意,郝摇旗是知道几分的,但他却不敢不从。

    见“好事”落到了郝摇旗的脑袋上,刘宗敏一脸羡慕:“郝兄弟好好打,这一仗若是打好了,全天下就都知道你的名字了,到时你就不是郝摇旗,而是郝威风了!”

    “哈哈……”

    众人都是笑。

    唯有曹操罗汝才目光难测的瞟了一眼郝摇旗……

    军议结束,众将离开中军帐,正准备回营准备的郝摇旗被李岩喊住了。

    “郝大掌盘,请留步。”李岩追上来。

    郝摇旗站住脚步,一抱拳,鼓声粗气的道:“李公子有事?”

    “郝大掌盘,此行估计不会顺利,你一定要小心。”李岩脸色凝重。

    郝摇旗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假装毫不为意的哈哈大笑:“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再大的危险,额老郝也不怕!再说了,朱家太子不过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有什么好怕的?”

    李岩摇头:“朱家太子绝不是一般人物,对义军情况早有掌握,并且提前就有布置,一个商丘城他都如此了,如果是他驻军的济宁,他岂会大意?所以郝大掌盘您千万不可轻敌,遇事千万三思,不可鲁莽。”

    郝摇旗心

    心知李岩是好意,使劲抓了一下胡子,点头:“额会小心的。”

    郝摇旗大步走了。

    李岩站在原地,一脸忧郁。

    虽然他心里还存着百分之一的侥幸,并且派人到京师去查找,但他心底却已经明白,红娘子被朱家太子所抓,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了,他和红娘子是患难夫妻,当初若不是红娘子,他早已经死在杞县大牢了,这两年来,两人虽不说比案齐眉,但却也是相互恩爱,骤然听到妻子落入朝廷之手的消息,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虽然朱家太子在信中保证不会伤害红娘子,还说理解他当初反叛朝廷的行为,希望他能弃暗投明,但李岩的担心却一点都不能减少。

    弃暗投明,重归朝廷,那是不可能。

    当初被关进死牢时,他就对这个朝廷失去了最后的一点信心。

    这两年随着闯营流荡,目睹各地百姓食不果腹,甚至是易子而食的惨剧后,他想要推翻明廷的信念就更是坚定--只有推翻这个旧朝,建立新朝,改革吏治,天下百姓才能有活路。

    朱家太子所言,不过是笼络人心的虚伪之言,他不会上当。

    但想到红娘子,他有一种锥心之痛……

    如果他不降,红娘子必死无疑。

    “大哥。”

    正哀叹痛苦之际,脚步声忽然响起,耳朵响起弟弟淳厚的声音,李岩抬头一看,只见其弟李茂正快步走来,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小袁营那边传来消息……”

    小袁营,就是袁时中营。因为在袁时中之前,就有一个姓袁的大掌盘,并号“袁营”,所以袁时中营被称为小袁营。

    ……

    闯营在商议对付太子之策时,太子朱慈烺同样也在思索对付闯营之策。

    对于开封之围,参谋司的几大参谋提前两个月就在讨论了,后期又有吴甡的加入,期间朱慈烺绞尽脑汁的回忆,将后世一些重要的总结教训加入其中,令参谋司和吴甡既惊讶又困惑,当然有时也会有狂喜,因为太子点出了一

    一个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关键点。

    在惊讶困惑狂喜中,参谋司先后讨论出了三个解围计划,交到了太子的手中。

    或者是,这是上中下三策。

    上策就是以稳为主,以势博人,不着急解开封之围,而是调集几十万的大军,在现有的基础上,再调来黄得功或者是刘良佐一部,甚至可以从山海关调兵,采取大范围的包围之策,分别从洛阳和归德两路徐徐进逼,一路走,一路挖掘壕沟,构筑工事,渐渐合围。

    河南地方穷困,李自成五十万大军停在开封城下,人吃马嚼,每日消耗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官军两路进逼,截断了流贼粮饷的来源,想要攻击官军,但官军挖掘了壕沟和工事,以流贼的攻坚能力,必然铩羽而归,最后流贼只有两个选择,要不拼死攻下开封城,夺城中的粮食以养军,要不就是撤除开封之围,在官军没有完全合围之前,从洛阳和归德之间的狭小地带逃走。以李自成的见识,一定会撤围逃走,因为就算他攻下了开封,开封城残留的粮食也不足养活他五十万大军,何况他一旦进城,官军两路围困,他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而一旦撤围逃走,官军两路追杀,李自成必然大败。

    如果官军在李自成的撤退道路上预先挖掘壕沟,全歼李自成也是有可能的。

    上策是一条必胜之策。

    灵感来自与湘军对太平军的绞杀,当初湘军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绞死太平军的。

    但这条上策有一个最大的弊病,那就是耗时长久,最少需要半年,甚至可能需要一年的时间,所需粮饷更是一个天文数字,非朝廷所能承受。同时以崇祯帝的急脾气,也不可能忍受那么久,即使对自己儿子也不会有那么高的容忍度。因此,上策不能用,只能弃。

    中策,官军不打朱仙镇,而是直扑开封东南的禹王台,再绕到开封城北,不惜一切代价在开封北门和黄河南岸之间建立一座营盘,这样就为开封打开了一条救援之路,通过黄河水道,粮草源源不断输送到开封城中,流贼想要困死开封的策略就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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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杀人灭口

    此策只所以为中策,乃是因为开封北门一定是流贼重点防御区块,要想打通,官军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不可,即使成功了,解除了开封之围,但却无法歼灭城外的流贼,流贼随时都可以再来,是治标不治本。

    松锦之战时,据说洪承畴曾经想过类似的办法,那就是保持粮道的通畅,不与建虏正面决战,想方设法帮锦州打通往海边的通道,使粮船能运粮和柴薪到锦州城去。

    围困锦州初始,建虏就于锦州至海之间,掘三道大壕,各深八尺、宽丈余。并派兵驻守,明军想要填平壕沟,打通海路,非一日之功,绝对会是一个长久缓慢的过程。

    但终究是一个办法,比起直接解围锦州,锦州通海有四两拨千斤的功效,唯独就是见效太缓。朝廷等不及,崇祯更等不及,最终造成了松锦之败,当然了,洪承畴临阵指挥也是有失误的,在初期取得几场小胜、皇太极尚没有赶到松锦前线指挥时,他没有采纳马绍愉“乘锐出奇击之”、张斗“防其抄袭我后”的用兵建议,以至于被建虏抄了后路。他还说:“我十二年老督师,若书生,何知耶!”(《崇祯实录》卷—四),意思是,我已经做了12年的督师,你们这些书生,懂得什么?

    锦州不能用,现在开封还是不能用,倒不是因为劳师费饷,进展缓慢,而是因为不能再给李自成机会了,从崇祯十一年到现在,短短不过四年,李自成就从十八骑聚效成了五十万大军,两次围攻开封失败并没有对李自成造成什么影响,如果这一次还是令他从容退去,下一次再围开封时,不知道他又会是多少兵马?

    朱慈烺“带天出征”一次不易,纵然不能歼灭李自成,也要给他沉重打击,令他短时间之内不能再给朝廷制造麻烦,而中策没有这个效果,所以也被弃了。

    算来算去,朱慈烺最终要采取的乃是三策中的下策。

    那就是进军朱仙镇,和流贼硬刚。

    比起前两策,这一策见效快,不论胜败,三月之内就可以见分晓,而三个月是朱慈烺估计的父皇崇祯帝最大的耐心度,三个月之内,崇祯帝不会干涉他,但若是超过时限,催促的圣旨怕就会雪片一样的飞来了。

    第二,虽然是硬刚,但官军仍然占据优势,只要文臣不掣肘多事,武将同心协力,奋勇杀敌,又有穿越者的优势,得一个朱仙镇大捷,并非不可能。

    朱仙镇是开封南边门户,谁占据了朱仙镇,谁就能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优势,历史上,左良玉前锋和李自成前锋骑兵几乎是同时到达朱仙镇的,但左良玉兵少,一番交战,不得不退出朱仙镇。其后朝廷大军在朱仙镇南边的水坡集扎营,一步步落入了李自成的算计。

    这一世,情势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改变。

    ……

    ……

    已是五月末六月初,正是一年中暑热的开始,位在临清城外二十里这一大片的军营里,三千将士正在操练阵法。随着军官的口号,前进后退,手里的长枪刺向前方,虎虎有破空之声。又隐隐地听见有几个尖刺的声音,那是从京师派来的“队列指导官”正在严厉训斥出了错的军士。

    参将董琦一早起身,在帐前练了好几趟拳法,这才洗漱更衣,披挂整齐了,挎上长刀,到操练上巡视各营操练的情况。

    作为京营的老兵,最早曾经是英国公张唯贤的家丁,因功迁升,成了京营的参将,董琦一直都不忘武将的职责,在军中兢兢业业,勤加操练,奈何京营整体糜烂,作为一名小小参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京营不堪的事实,虽屡次向朱纯臣进言,但都被对方冷冷对待。渐渐地,董琦也有点麻木失望了,直到他接到太子召见的钧令。

    从那天起,他人生就发生了改变。

    三个多月前,他奉太子钧令,到临清来募兵,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三千新兵已经是有了一丝精兵的气象,于是董琦更加勤谨,每天日出后不久便离开中军帐,至晚方归--朝廷形势危急,内外两困,他一点都不敢怠慢,只盼这支部队早日变成精兵,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

    一如往常,董琦刚出了中军帐,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向操练上走去,忽然就看见一名黑衣年轻人急匆匆地从前方奔来,离着很远就呼喊:“参戎!陈虎他们被贼人围住了,请速速救援!”

    董琦脸色骤然一变:“在哪?”

    问话间,黑衣年轻人已经奔到他面前,噗通跪倒,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道:“就在营前十里!”

    “都上马,随我出击!”

    董琦大吼一声。

    ……

    距离京营临清分营还有十里的土路上,十几名骑士围住了路中的一辆马车,为首那名长着八字胡须的骑士恶狠狠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都给我滚开,我只要车里的人!”

    三个年轻人正持刀护卫在车前,其中那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冷冷回道:“再说一次,我们是京营临清分营的军士,马车里是我京营的家眷,尔等立刻离开,否则一旦我营中将士杀出来,尔等一个也难逃!”

    听到京营两字,八字胡须的眉角跳动了一下,远望了一下十里之外的那一片军营,冷笑道:“那我也告诉你,我们是山东镇的兵,马车里是我们要捉拿的人犯,就算你们是京营的兵,也不能窝藏人犯吧?”

    “人犯?”虎头虎脑的年轻人冷笑:“那你可有缉捕文书?只要你能拿出来,我等立刻离开!”

    八字胡须立刻哑了,气急败坏的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让了?”

    虎头虎脑不说话,只是目光坚毅的握紧了长刀,在身前摆出一个护卫的架势。

    见没得谈,八字胡须眼睛里凶光毕现,咬牙切齿的道:“杀,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其他骑士原本就长刀在手,准备攻击了,听到命令,立刻纵马上前,呼喊着,挥刀向护卫在车前的三人砍去。

    三人年轻人毫不畏惧,同声呐喊:“杀!”

    一时刀光剑影,在马车前战成一片。

    骑士有十几个人,对方只有三人,原本以为轻轻松松,手到擒来,不想刚一交手,就有两名骑兵被对方斩于马下。其他骑士都是吃惊,看来京营之人果然有点本事。

    虽然受创,但骑士们却不受影响,依然凶悍无比的向三人猛攻。

    三个年轻人虽武艺不凡,但毕竟人少,很快就落入下风,随着左边的那个年轻人肩膀冒起鲜血,身体摇晃,接着胸口又中一刀,悲鸣倒地之后,三人品字形的防御阵型立刻露出了破绽,骑士们围住了他们两人,一阵猛砍,右边那人身中数刀也倒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虎头虎脑的年轻人拼力死撑。这中间,八字胡须试图绕道接近马车,但被虎头虎脑年轻人察觉,他拼死挥刀,先是逼退围在身边的两名骑士,再一个箭步,猛的跳上马车,一刀向八字胡须削去。

    八字胡须大骇,慌忙后退。

    但跳上马车的虎头年轻人却也被两名骑士同时从后面攻击,后背和大腿各中一刀,原本已经受创严重的他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踉跄翻身掉下了马车,不过就在掉落之前,他手中的长刀猛力掷出,将那名在他后背砍了一刀的骑士斩于马下。

    此人如此凶悍,临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一时将众骑士都震慑住了。

    只有八字胡须清醒,指着马车:“愣着干什么?杀啊!”

    死了五六个,剩下的七八个骑士都向马车围去,最前面那个用刀锋去撩动车帘,想要看车里的是不是目标?

    就在这时,从京营通着这边的黄土大道上忽然烟尘飞扬,密集的马蹄声急如雨点,纷沓传来,一大队骑兵在视野里出现。

    八字胡须大吃一惊,喝道:“快……”

    一个字刚出口,就听见嗖嗖地羽箭破空的声音,那一队骑兵已经张弓搭箭,向这边射了过来。

    “噗!”

    那一名用刀锋撩动车帘的骑士原本已经准备向里面捅刀了,听到马蹄声,本能的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救了车里人的命,也送了他自己的命,一支羽箭准确的射中了他的胸口,将他掀翻于马下。

    八字胡须急忙闪躲,原本,他们也都是骑射双精,上战场都是带弓箭的,但今日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弓箭太碍眼,所以只带了长刀,也没有披甲胄,对弓箭的防御力极差,除了闪躲,再没有其他办法。不过八字胡须不忘杀人灭口,即使在闪躲中,他也依然挥舞长刀,想要跳上马车,将马车里的人干掉。

    但他刚想要用刀锋向马车里捅。

    “噗!”后背就中了一箭。

    八字胡须疼的大叫,全身登时失去了力气,而对方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快到耳朵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顾不上攻击马车里的人,拨转马头,急急逃走。

    嗖嗖嗖,羽箭破空之声连续不断,七八个骑士除了八字胡须逃跑及时,剩下的不是被羽箭射死,就是滚滚而来的铁骑砍于马下。有一个侥幸未死的,崩溃的跪在地上,哭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是山东镇的兵,大家自己人啊!”

    “陈虎!”

    冲在最前的就是董琦,见自己最得力的亲兵,也是自己的亲外甥倒在马车下的血泊中,生死不知,董琦眼眶立刻就红了,他嗷的一声大叫,长弓猛的一拍战马,向逃跑的八字胡须追去。

    八字胡须胯下是好马,跑的贼快,不想董琦跑得也不慢,两个急追到了弓箭射程之内,董琦张弓搭箭,向八字胡须射去。董琦是京营有名的骑射高手,使得是一力道极大之弓,搭配的是粗长的雕翎重箭,这一箭蕴含了他心中的愤怒,其势更是骇人。

    只听见一声惨叫,重箭从八字胡须后背直贯而入,钻出一朵喷涌的血花,贯穿了前胸,只留下箭杆尾部的雕翎在后背处。

    八字胡须翻身落马,沙包一样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临清。

    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府邸。

    照规制,山东总兵署设在济南,主要负责济南一代的防务,但这些年流贼四起,山东虽然不是重灾区,但却屡屡有流贼侵扰运河,而作为运河中枢的临清就成了防卫的重点,山东镇的兵马时不时就要来常驻,因此山东总兵在临清也是有府邸的。

    此时,刘泽清正在花厅里焦灼的踱步。

    侄子刘之榦都去了一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幕僚李化鲸紧皱眉头坐在椅子里,比起自己的老板,他的忧心显然是更多,因为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出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刘泽清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他!以刘泽清暴虐的脾气,他项上人头怕是难保,因此他比刘泽清更期待好消息的传来。

    “再派人去找!”

    刘泽清嘶吼。

    “是。”

    李化鲸正要起身,忽然脚步急促,刘府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不见!”

    刘泽清转过身来,愤怒无比的瞪着管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本将来引客?”

    管家吓的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道:“小的错了,小的不敢了,实在是因为此人的身份不一般啊……”

    “有什么不一般?”刘泽清眼睛冒火,声音里透着杀气,虽然管家是他的亲信,跟他很多年,但如果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斩杀,以发泄胸中的焦躁。

    管家将手中拿着的拜帖高高举了起来。

    原本一腔怒火的刘泽清看到拜帖上的名字,一下就愣住了,一把抓起拜帖,仔细看两眼,然后压住火气:“人在哪?”

    “就在府门外。”见老爷不再恼怒,管家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带他去后堂。”刘泽清表情很是怪异。

第368章 东厂密使

    见一腔怒火的刘泽清忽然冷静,李化鲸很是奇怪,但却不敢多问,急匆匆向外走,去传达刘泽清刚才的命令。

    “回来。”刘泽清却喊住了他。

    李化鲸躬身。

    刘泽清将手里的拜帖亮给他看。

    虚言赘语都省略,中间的人名分为显眼:周延儒!

    李化鲸见了也是大惊:“周阁老的人?”

    刘泽清脸色凝重的点头。

    崇祯十三年,因为剿匪不利,刘泽清被解除了总兵职务,崇祯十四年,周延儒被起复为内阁首辅,刘泽清闻听消息,特意带着自己的亲兵到扬州去护送,并送了一笔金银,周延儒大为感激,等周延儒入京不久,刘泽清就复职了,可以说,若不是有周延儒这层关系,刘泽清现在就不可能占据山东总兵的位置,说周延儒是他的恩师,一点都不用过。

    因此看到“周延儒”名字的拜帖,刘泽清再是怒火中烧,也得暂时压下。

    虽然是周延儒的名字,但肯定不会是周延儒本人。

    所以刘泽清心中惊奇,不知道所来何人?和周延儒是什么关系?所为又是何事?

    李化鲸也想不出。

    “走吧,和我一起去瞧瞧。”刘泽清脸色阴沉往后堂走。

    侄子刘之榦没有消息传来,京师又来人,刘泽清隐隐有一种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预感。

    在后堂坐下没多久,管家就引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一身蓝色的儒衫,踩着布鞋,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相貌也很平常,唯独那大胡子惹人瞩目。

    见到刘泽清也不行礼,只淡淡拱了一下手。

    如果是平常百姓如此无礼,刘泽清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但对首辅大人的使者,他却是满脸堆笑:“周阁老派你来的?”

    大胡子点头。

    “周阁老有什么吩咐吗?”刘泽清笑问。

    大胡子不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李化鲸,又指了指站在后堂口的两个卫兵。

    意思是人太多,说话不方便,请他们退下。

    刘泽清皱起眉头,心中满是不悦,心说就算你是周延儒的使者,也不能这么大的架子啊?连话都不跟本将说。不过还是压住怒气,对李化鲸道:“你们先下去吧。”

    李化鲸迟疑了一下:“总镇……”

    刘泽清不耐烦的皱眉:“让你下你就下去,哪那么多的废话?”

    “是。”李化鲸引着两个卫兵退下,并且关上了后堂的门,只留刘泽清和大胡子两人在堂中。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刘泽清皮笑肉不笑,脸上虽然有笑,但他心中的愤怒其实已经到了极点。

    大胡子冷冷看着他,忽然一抬手,将粘在下巴上的胡须一缕一缕的摘了下去,放到了袖中。

    “你……”刘泽清吃惊的跳了起来。

    大胡子还是不说话,右手在怀中一掏,取出一面玉牌向刘泽清一亮。

    玉牌上清楚的篆刻四个字:东缉事厂!

    看清玉牌之后,刘泽清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忙跪倒:“不知上差驾到,未能远迎,还望上差恕罪!”

    刘泽清是见多识广之人,他一眼就知道东缉事厂的牌子不会有假,眼前的人绝对是东厂之人。只是东厂主内,锦衣卫主外,自东厂设置两百多年来,东厂很少出京,今天怎么会出现临清?

    疑惑中,不由就更惊惶了起来。

    刘泽清跪拜中,大胡子已经将假胡须全部摘了下来,恢复了他干净苍白、没有胡须的本来面目。同时将罩在外面的儒衫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戴着六品补子的太监袍服。

    刘泽清再无怀疑,眼前是一位六品东厂公公,至于使用周延儒的名帖,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罢了。

    “起来吧。”东厂公公说话了。

    “谢公公。”刘泽清先起来,随即又跪下,肃然道:“臣山东总兵刘泽清恭请圣安!”

    东厂公公挺立在那儿:“圣躬安!”

    刘泽清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这是大明的规矩,东厂锦衣卫出京,代表是皇帝,各地督抚总兵见了,都要来这么一下子。当然了,刘泽清是武将,且自身不正,因此不敢质疑东厂出京的正当性,如果是一个直臣,首先就要质疑这一点,换成海瑞那样的脾气,说不定还会破口大骂。

    李泽清爬起来,急忙要奉茶,东厂公公却摇手示意不必,在椅子里坐下,面无表情的望着刘泽清:“咱家姓李名晃,东厂掌刑太监,你叫咱家李公公就可以。”

    “原来是李公公!”刘泽清眼中闪过惊异,连忙又是躬身。虽然不在京师,但他的消息却非常灵通,他知道东厂提督王德化公公有一位非常倚重的心腹,名字就叫李晃。想不到今日竟然来到了临清。

    李晃瞟他一眼:“咱家此次到临清,是奉了王公公的命,有件密事要请刘总镇帮忙。”

    刘泽清恭顺道:“公公尽管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刘泽清也为公公完成!”

    王公公自然就是东厂提督王德化,已经有了周延儒,如果再能搭上王德化这棵大树,他山东总兵的位置就稳如磐石了。

    李晃点头:“你有这份孝心很好,那咱家也就不瞒你了……”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你可能知道的,王公公是河南濮阳人,这多年来,河南匪乱不断,不过濮阳还算是安稳,王公公一直也都很放心,不想李自成那贱贼竟然围了开封,眼看濮阳也是不安宁了,所以王公公想把亲族中人都撤出来。”

    刘泽清明白了,濮阳靠近山东,王德化请他帮忙,倒也合情合理。

    “一点小事。”刘泽清立刻道:“卑职立刻安排。”

    李晃摇头:“李总镇可以安排多少人?”

    刘泽清试探着问:“一百人够吗?”

    李晃叹口气:“怕是不够,王公公亲属众多,怕是最少也需要两千人。”

    “两千人?”

    刘泽清吃了一惊,两千人,那可是一支庞大的军队了,不知道王公公有多少的亲属,竟然需要这么多人的卫护?随即明白,王公公需要卫护的恐怕不是亲属,而是财宝,所以才需要这么多人。作为东厂提督太监,崇祯帝的心腹,王德化每年接受各地督抚的好处,最少也在万两以上,有一份庞大的家业,并不奇怪。

    如果是往常,有这么一个巴结东厂提督太监的机会,刘泽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太子带天出征,兵部发下严令,要他必须保证运河沿线的安全,现在鲁南有“王俊”造反,虽然人数不多,战斗力不强,但时不时会骚扰运河,给山东当地官员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为保运河安全,刘泽清手下的兵丁沿着运河布置,能灵活调遣的兵马很少,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人,何况还是去濮阳?因为他很难答应李晃的要求。

    刘泽清一脸为难。

    “怎么?刘总镇有难处?”李晃脸色立刻就阴冷。

    刘泽清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急匆匆的来到门前,压低声音:“总镇?总镇?”

    是李化鲸,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消息,以至于声音里的惊慌根本藏不住。

    刘泽清却像是见到了救星,歉意的向李晃躬身:“公公稍等,卑职去去就来。”

    李晃大度点头:“去吧。”

    刘泽清急步到了门口,拉门走出来,阴沉着脸问:“什么事?”

    “小刘将军没了,他带去的人,除了一个活口,其他人全部被临清营的人杀了……申氏已经进了京营的临清营。”李化鲸满脸冷汗的回答。

    “什么?”

    刘泽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李化鲸的胸口:“之榦怎么可能没了?你胡说什么?”

    刘之榦是他的侄儿,也是他最亲信的人,领着他的亲兵队,他几乎是当成了儿子在看待,听到刘之榦没了,他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目光像是要吃人。

    不就是去处理一下妇人吗?怎么可能没了命?

    李化鲸吓的脸色煞白,声音都哆嗦了:“总镇,是真的,消息确实无误啊!”

    刘泽清啊的一声大叫,将李化鲸狠狠摔在地上,因为用力过猛,加上心力交脆,他踉跄的几乎站不住。

    他听到风声,说申氏想要告他的“状”,于是便派侄子刘之榦去处理,原以为轻轻松松的一件事,不想后来听到消息,申氏由不明人士保护,竟然是向临清京营而去了。

    谁都知道临清营是太子的兵,申氏进了临清营,就等于是受了太子的保护,他冒功杀良的事,不就要暴露了吗?

    而太子代天出征,不日就会到达临清,到时他要如何自辩?

    刘泽清这才紧张起来,于是给刘之榦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申氏进临清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杀掉!

    刘之榦领命去了,但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刘泽清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正想加派人手,李晃却来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刘之榦已经死了,而那个申氏竟然是已经进了京营临清营!

    刘泽清的脑子嗡嗡嗡。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总镇,怎么办?快拿一个主意啊……”李化鲸爬起来,惊慌的问。作为幕僚的他本应该出谋划策,这时反倒是催促起刘泽清了,显然是已经乱了分寸。刘之榦等人居然全被临清营的人杀了,由此可知临清营的坚决。而临清营的背后就是太子,一旦闹到太子面前,必然难以善了,李化鲸不由不心惊。

    “慌什么?”

    刘泽清反倒是冷静了。

    因为他想到了堂中的李晃。

    大明朝太监位置独特,朝里朝外的影响,甚至是超过了内阁,当今东厂提督王德化又是崇祯帝最信任的人,眼下王德化又有事相求,说不得会帮这个忙。刘泽清拿定主意,对李化鲸冷冷道:“本将自有主张,你先滚下去!”

    说完,转身返回后堂,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回到李晃面前,不等李晃问,他就噗通一声的跪在了李晃面前,双手撑地,悲戚道:“公公救我啊!”

    李晃“大吃一惊”的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有奸人陷害卑职,并且已经进了京营临清分营,求公公为卑职做主,不然卑职性命难保啊……”刘泽清连连叩首。

    李晃冷冷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泽清倒也不敢隐瞒,如实说出,最后干嚎的哭道:“请公公救我,冒功之事当初实在是迫不得已,但卑职绝没有杀良,公公明鉴啊。”

    能在宫里混出来的都是人精,撒谎没有意义,何况还是东厂的掌刑太监?

    即便如此,刘泽清还是稍有隐藏。

    李晃心中冷笑,真是一个狡诈之徒,事到如今了,居然还在狡辩!不过这都是小枝小节,他要的是刘泽清的俯首听命。于是李晃重新坐回椅子里,冷冷道:“李总镇,事关太子,咱家怕是帮不了你啊。”

    “公公……”刘泽清膝行向前,一把保住李晃的小腿:“求公公大恩大德,给卑职想一个办法,就算是做牛做马,卑职也报答公公。”

    “临清营是太子的兵,那妇人既然已经进了临清营,怕是太子也已经知道了,这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人能救你了。”李晃说的决绝。

    但刘泽清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希望,用力叩首:“求公公救我,我一定报答公公恩德啊。”

    李晃皱着眉头:“不是咱家不帮你,只是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实在不是一般人啊,原京营右掖营主将徐卫良你听过吧?神机营主将阳武侯薛濂,你听过吧?被杖毙的炮营千户薛真你听过吧?京师校场上的一百个人头你听过吧?但凡有罪者,只有落到他手中,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咱家如果帮了你,一旦被太子殿下知道,咱家也罪责难逃啊……”

    “请公公放心,只要公公帮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刘泽清发誓道。

    李晃不着急,手指轻轻叩动桌面,沉吟着,像是在思索:“如果咱家帮了你,王公公的事,你能完成吗?”

    “绝对完成!卑职立刻调两千,不,调三千兵马卫护王公公的家人,”刘泽清连连答应。

    见差不多了,李晃微微点头:“既如此,咱家就冒险帮你一次,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咱家的?”

第369章 临清兵乱 1

    崇祯十五年五月二十九,大明皇太子朱慈烺统帅两万余人的京营大军抵达山东临清。

    在现代历史上,临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在明清,在京杭大运河繁荣昌盛,供给北方粮米的时期,作为运河枢纽,临清可是一个足以影响天下的大地方,有名的临清钞关就位在会通河旁,是朝廷设于运河督理漕运税收的直属机构。此番到临清来,除了接收军粮,检阅临清分营的兵马,朱慈烺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实地查看“厘金税”在临清的征收情况。

    临清城不大,但是尽繁华,人口众多,太子代天出征,将要路过临清的消息,昨天就已经传了开来,今天所有百姓都涌到了城门口,只为了一睹大明皇太子的风采。

    “来了来了……”

    当官道上有马队出现时,百姓们都兴奋了起来。

    站在官道前方的临清文武官员一个个都紧张起来,伸长了脖子向前看。文官以山东巡抚王永吉为首,武将当然是以山东总兵刘泽清为第一。不过两人心情却完全不一样,因为有“京营分营”这条线,王永吉早早地就和太子搭上了关系,平常一有机会都带人带粮米到“京营分营”去慰问,几次三番下来,不但和参将董琦混熟了,隐隐地好像也摸到了太子的门路,此番太子代天出征,经过山东,他自认是“简在帝心”的好机会,如果能给太子殿下留一个好印象,一旦太子登基,他前途不可限量。因此他充满了憧憬。

    相比于王永吉的兴奋,总兵刘泽清心中却是无比惶恐。

    虽然李晃公公教了他一个办法,但直到现在他都还有点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不过事到临头,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咬牙赌一把了。眼尾的余光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临清营参将董琦,刘泽清恨的牙根直痒痒--这混蛋,不但杀了我侄子,见了我还跟没事人一样,真是可恶。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刘泽清恍惚出神之时,身后城门口的百姓忽然掀起一阵欢呼。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一面代天出征的大纛。

    代天出征,如朕亲临啊。

    大纛之下,无数甲士护卫之中,一个身披银甲的小小人儿正骑着一匹浑黑的骏马,徐徐而来。

    “臣山东巡抚王永吉,布政使邱祖德,巡按御史……总兵刘泽清等叩见太子殿下……”

    待太子的马队到了面前,左右一分,太子甩缰缓马而出之时,山东的文武百官呼啦啦全都跪下了。

    文贵武贱,因此刘泽清等武将的名字在文官后面。

    而在所有名字中,朱慈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参将董琦。

    董琦站在刘泽清后方不远,和众人一起叩拜太子。

    铁甲在身,一把黑亮的大胡子,精神抖擞,见到太子时,方正脸庞上满是激动。一别三个月,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但今日他终于是见到太子本人了。

    远远地,朱慈烺也已经看到了董琦,于是微笑的点了一下头。

    董琦脸上的激动更多。

    等山东的文武百官报完名号,跪伏在地,朱慈烺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这些人。

    王永吉,刘泽清,邱祖德,在明末清初的这段历史中,都留下了一笔。

    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时,王永吉是蓟辽总督,掌着北部边疆,引清兵入关,并非是吴三桂一人的决策,王永吉也参与很深,只不过后来清军入关以后,王永吉见清军所作所为,和他们当初约定的完全不同,为了避免恶名,他就一股脑全推到吴三桂的身上了。

    王永吉也是乾隆钦定的贰臣之一。

    王永吉是一个墙头草,除了没有气节之外,其本人倒没有什么恶迹。不论做山东巡抚,还是后来的蓟辽总督,都是中规中矩。这样的人用对了地方,有贤臣的可能。

    邱祖德则是一名刚烈不屈的忠臣,兵败被建虏俘虏后,不屈,被磔死

    和邱祖德、王永吉相比,刘泽清就是臭名昭著了。

    南明四镇中,最为罪大恶极的就是刘泽清。

    刘泽清,字鹤洲,山东曹县人,军户出身,没什么大本事,一贯的就是欺下瞒上,偷奸耍滑,作为一名武将,在战场上毫无建树,偏偏长的一副好皮囊,极善于伪装,迷惑了不少文官的眼睛,以至于有罪罢黜,旋即就又会复任。

    山东总兵的任上,刘泽清每每妄报大捷,得邀赏,朝廷屡屡被他蒙蔽。

    崇祯十七年,大明朝到了危亡关头,崇祯帝命他率部火速入卫京师,刘泽清却假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拒不奉诏。朝廷命令他赴保定协助剿贼,他不听从命令,每天在临清纵兵抢劫。

    不久闯军进入山东,刘泽清仓惶逃走,所过之处都被他烧光、抢光。

    给事中韩如愈曾经弹劾过刘泽清,后奉使过山东,泽清遣人杀之,弃尸于道边。

    他账下一幕僚妻子美色,他公然杀夫谋妻。有书生写诗讽刺他的姬妾,他一个不留,十余人全部杀之。

    崇祯十七年年,甲申事变之后,原大学士刘鸿训之子刘孔和投笔从戎,在家乡召集义兵,反抗流贼和清军,后被南明朝廷编到刘泽清麾下。因为刘泽清曾经是刘鸿训属下的小吏,与刘孔和素有交情,原以为在麾下一定能伸展手脚,却不知刘泽清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窄,无有家国的小人,刘孔和为此“愤其无道,数诮责之”,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积怨不断加深,

    一日刘泽清在府中宴客,把自己的诗作拿出来让众人传观。客人纷纷阿谀奉承,交口称赞。刘孔和默不作声,他点名问刘孔和,孔和开玩笑地说:“不作尤好”。刘泽清勃然大怒,借机遣刘孔和率二千人渡和州,忽然又藉口将他斩首,所部二千人汹汹不服,他竟然将这二千义军全部杀之,没有漏掉一个人。

    现在刚崇祯十五年,刘泽清复任山东总兵刚刚一年,刘孔和尚没有遇害,刘泽清很多的恶行恶迹也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

    但朱慈烺却已经不能留他了。

    山东是战略要地,刘泽清这样的狗贼素位尸餐,只拿银子不做事,对国家是一种严重的伤害,所以朱慈烺要趁着这次出京的机会,将其铲除。即便不能杀之,山东总兵的位置也必须撸掉,这也是董琦搜集刘泽清枉法证据的原因之一。

    两天前,刘泽清派亲兵在临清营前截杀申氏之事,董琦已经详细奏报,朱慈烺看完之后怒火更多,明末的乱局中,除了文官不做事,武将恣意妄为,不受朝廷约束,连勤王令都不听,是局势越发糜烂的原因之一。现在是崇祯十五年,虽还不到十七年那种明目张胆的程度,但苗头却已经很明显了,所以必须马上压制。

    这两天来,朱慈烺一直担心刘泽清会有什么异动。比如以有流寇为借口,带着所有兵马离开临清,寻一地方扎营,躲在营中不出来,就如贺人龙对抗圣旨一样。因为人在军中,有亲兵的卫护,朝廷不敢轻易处置,只怕引起哗变。虽然刘泽清只有五千人马,且战力低下,以京营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拿下,不过官军对官军,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非到迫不得己,朝廷绝不会允许这么做。

    幸好,刘泽清并没有离开临清,也没有调兵,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呆在临清,

    这让朱慈烺心有疑惑,刘泽清是认命了呢?还是有什么自保的办法?

    不管怎样,刘泽清没走就好。

    “都起来吧。”

    朱慈烺声音淡淡。

    “谢殿下!”

    众文武齐声答喏,一起站了起来。

    朱慈烺目光落到刘泽清身上。

    四十多岁,保养的极好,虽然铁甲在身,武人的装扮,但却也能看出他年轻的好皮囊。虽然起身了,但依然抱拳躬身,一脸尊敬的向太子殿下行礼。如果不是一个穿越者,如果不是知道他所做的那些涛涛恶事,只看他的外表,朱慈烺还真有可能被他骗过呢。

    刘泽清性情凶残,罪恶累累,《明史》说他“性恇怯,怀私观望”,这样的人,只会欺压弱者,遇上强者,立刻就会吓的屁滚尿流,相比于左良玉,刘良佐等军头打过不少恶战的经历,刘泽清其实就是一个腐朽、平庸、但却又残暴的明末将领代表。

    在太子环视山东文武官员时,刘泽清也微抬眼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大明的储君。

    玉面朱唇,银甲银盔,一双眼睛如清泉般的透亮,嘴角微微带笑,顾盼间,不但有天家的威仪,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睿智之气。

    刘泽清不敢多看,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眉目。

    关于这位皇太子,他已经听到不少的传言,尤其是两天前李晃李公公跟他讲的最多。

    做事果决,心狠手辣,是李晃对皇太子的总结。

    “你可以躲,躲到兵营里去,但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笔账,太子终究会跟你算。”

    “你也可以杀人灭口,但申氏已经进了临清营,你再想杀人灭口也没有意义了,除非你能把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杀掉,否则太子一定会把真相调查出来。”

    “文官有句话,叫思危,思退,思变,你现在可以退,可以坦诚所有的罪行,咱家以为,太子不会杀你,但你这一辈子休想再复出。”

    “要想保住现在的爵位,你其实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戴罪立功。”

    “如果三天之内,你能剿灭王俊,端了他的老巢,立下大功,就算你杀良冒功,太子也拿你没办法。”

    “剿灭王俊不可能,那你就只能从临清城里想办法了。”

    刘泽清清楚记得李晃嘴角那一抹诡异的笑意……

    “进城!”

    一声清亮的口号将胡思乱想的刘泽清惊醒。

    “遵令!”

    刘泽清答应一声,亲率五百亲兵亲自在前开路,吴甡,巩永固,田守信等人簇拥着太子,五百武襄左卫左右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城。王永吉邱祖德等本地官员急忙跟上。

    京营大军则在城外十里扎营。

    和路上经过的城池不同,临清城是京营大军此行的节点之一,除了接纳江南的军粮,同时也要在这修整一二。

    朱慈烺注意到,临清城城墙并不算高大,但却相当繁华,不说城里,只说在城外的运河两边就聚集了大量的商户和民居,市肆栉比,有肩摩毂击之势,岸边的码头船只密集,往来的舟楫穿梭不停。

    怪不得在这个时代,临清会和广州成都并列,是仅次于苏州南京北京的大型城市之一呢。只看这阵势就能知道临清的繁华程度。另外,临清仓可存粮300万石,是大明朝最大的粮仓。临清钞关的税收也是全国之首。不夸张的讲,临清就是大明朝的一个钱罐子、粮袋子。可惜这样的繁华地点在崇祯十五年末被建虏攻破,一通烧杀抢掠之后,几乎变成了一座废墟。

    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想要一睹太子风采的百姓,山东镇和当地卫所兵的军士沿街维持秩序,以免有人冲撞太子的车驾,最前面则是临清州衙的衙役鸣锣开道令行人让路。

    但怕什么来什么,刘泽清的五百兵刚过去,右边街道忽然掀起一阵骚动,几名劲装汉子和守在街边的军士发生了冲突,推搡之中,一名妇人趁机冲到街心,双手高举诉状,望向太子殿下的车驾,撕心裂肺的高喊:“冤枉啊!太子殿下,民女丈夫冤枉啊!”

    闻言,山东本地官员都是脸色大变。

    这是叩阍啊!

    明张自烈在《正字通-门部》中有记载:“凡吏民冤抑诣阙自诉者,曰叩阍”。

    从古至今,拦截官员车驾喊冤的事情层出不穷,而如果拦的不是官员,而是皇帝,就叫叩阍,太子虽然不是皇帝,但他是储君,又有代天出征,处置地方官员的权力,因此说是叩阍也不为过。

    ————有读者大大会以为这几张是啰嗦,但作者君以为,此三章是塑造李晃和萧汉俊这两个谍报人才的关键点,也是揭开五皇子死亡之谜的必要步骤。因为必要,所以不得不啰嗦几张啊,望大家海涵。

第370章 临清兵乱 2

    关于叩阍,朝廷是有规制的,凡诬告者,仗一百。如果是告“谋逆”,更是有反座的严厉惩罚,因此除非是有天大的冤枉,否则绝没有人敢轻拦皇帝和太子的车驾。

    治下有冤案,当然是官员的失职,所以山东官员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尤其是巡抚王永吉,额头立刻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妇人忽然喊冤,把维持秩序的官兵吓了一跳,几个军士拉住那妇人,扬手就打。

    “住手!”

    马蹄声急促,三骑风驰电掣而来,当先一人高声断喝。

    几个兵丁慌的回去看,却见一名全身甲胄的将领带着两名锦衣卫急匆匆而来,他们不认识将领是谁?但却认识锦衣卫那独特耀眼的衣装,于是连忙停下,心知坏了,这里的小骚动终究是被太子殿下发现了。

    策马而来的正是驸马都尉巩永固。见身体羸弱,衣衫褴褛的一个妇人被几个兵丁拉扯的快要站不住,他顿时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抡起马鞭,在这几个兵丁的脸上狠狠抽上几鞭,不过终究是忍住了,勒住马匹,冷冷问:“怎么回事?”

    几个兵丁相互一看,由一个什长模样的人抱拳回答:“禀上差,这妇人无故喧哗……”

    “上差,冤枉啊!”

    不等他说完,那妇人就已经发声大哭,双手高举诉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巩永固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马,两个箭步就来到妇人身前。巩永固习武之人,见识比较广,见妇人虽然倒地闭眼,但呼吸犹存,心知是因为紧张晕过去了,于是令人给妇人喂水,又掐人中,待妇人醒来后,带其去见太子殿下。

    因为妇人的叩阍,前行的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朱慈烺坐在马上,冷冷等着。

    田守信和宗俊泰,包括佟定方都是紧张,三人左右的看,担心街道两边的二楼商铺中,会有不法之人欲行不轨。因此三人紧紧将太子护卫在中间,宗俊泰更是连声下令,要众军提高警惕。

    驸马都尉带着妇人返回,妇人高举诉状,跪在太子马前,哭喊冤枉。

    街道上鸦雀无声,百姓们既惊异又兴奋。

    朱慈烺坐在马上不动,由右侍郎吴甡出面,目光温和的看着妇人,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拦驾喊冤?”

    “回大人,民女申氏,乃胶州团练百总李浩然之妻,去年年末,李浩然随朝廷剿匪,亲手擒获梁山匪首李青山,不想却被他人冒功,李浩然虽不情愿,但却也不得不听从,今年正月初十,李浩然酒后失言,说要将真相禀告朝廷,不想却被那背后之人听到了消息,正月十二日,李浩然巡营之后归家,在家门口遭人伏击,身中数刀而死……”

    说到最后,妇人已经是嚎啕大哭。

    山东文武都是色变。

    “你指的是谁?”吴甡问。

    申氏将手中诉状高举,大声道:“山东总兵刘泽清!”

    轰。

    现场一阵骚动,虽然官员们已经猜到了是刘泽清,但妇人亲口说出,那是让他们震惊不已。山东总兵,可是朝廷二品,挂左都督衔的镇守武将,一个妇人居然敢在太子面前直指刘泽清,胆子可真是太大了。不说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真有,在现在兵荒马乱,朝廷处处用兵,需要倚仗武将的情况下,朝廷恐怕也

    不会深究。

    更何况冒功之事,岂是刘泽清一人就能做到的?上上下下,从当时的监军太监刘元斌,山东巡抚王公弼,到下面的将官,怕是人人都知情,人人有参与啊,一旦查起来,恐怕谁也不能安宁啊。

    百姓更是骚动,刘泽清部下军纪极差,欺压抢夺百姓财物,甚至提刀杀人是家常便饭,百姓们怨气极深,但却无处伸张,今日终于有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大家出头了啊。一时,群情激动。

    而这也正是朱慈烺的用意,日后父皇或者朝臣问起,太子双手一摊,苦笑道:“没办法啊,百姓们都知道了,我如果拖延着不处置,朝廷威严何在?”

    如果是秘密接了申氏的诉状,虽然有从容处置的回旋,但却失去了即刻处置的理由。因此,申氏这一份的诉状,必须在大街上呈送,如此,太子才有充分的理由断然处置。

    “冤枉啊!”

    正在前方引路的刘泽清听到有妇人叩阍,立刻就转了回来,正听到申氏后面的控诉,他反应极快,不等申氏说完,立刻就快步冲过来,跪在太子马前:“妇人所说,臣全不知道在说什么?臣刘泽清一腔热血,可鉴天日。从来只知道精忠报国,绝没有任何蝇营狗苟之事!这妇人定是受了奸人指使,前来诬陷臣,求殿下明鉴!”

    山东文官中,有知情者不屑地在撇嘴--刘泽清,还真是会演戏啊。

    吴甡肃然道:“刘总镇勿要着急,国法严厉,如果这妇人胆敢污蔑于你,本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刘泽清之事,朱慈烺事先和吴甡有所透露,也表明了要撸掉刘泽清的决心,刚开始,吴甡并不同意,认为开封之战前,不宜轻动刘泽清,即使要动,也应该聚将升帐,就像孙传庭对付贺人龙一样,召集众将,宣布罪名,然后在罢黜职位,或者直接斩之。

    吴甡没说的一个忧虑是,刘泽清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一镇总兵,领左都督,太子虽然是带天出征,但毕竟不是天,就这么轻易的剥夺了刘泽清的总兵职位,朝中怕是会有非议。

    但朱慈烺坚持。开封之战或许三月,或许半年,换成一个有为的将军,勤加操练,半年之内,山东镇的兵马就能见起色,刘泽清留的时间越长,对山东镇的毒害就越深。至于刘泽清的具体处置,朱慈烺并没有特定的立场,罢黜了刘泽清山东总兵的位置,将所有犯行交给朝廷,由朝廷处置即可。

    见太子坚决,吴甡也只能同意。

    而为了防止刘泽清狗急跳墙,他向太子提了不少建议,令整个决策更完美。

    这中间,田守信上前两步,接了申氏的诉状,交到太子手中。

    朱慈烺展开了,装模做样的仔细看。

    其实他这份诉状他早已经看过,因为申氏的“叩阍”本就是他安排的。照他的命令,董琦除了在临清练兵,暗地里一直都在搜集刘泽清不法的证据,贪墨军饷,欺压百姓等罪行实在是太寻常,就算是揭发出来,刘泽清低头认罪,也难以有太大的惩罚。

    而“冒功”就不同了,这个罪行只要一确定,刘泽清的山东总兵肯定是做不了了。

    在太子看诉状的过程中,刘泽清跪在地下,强作镇定,心中却是无比惶恐,因为事情的发展,和李晃李公公的预料完全一致!李公公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太子不会等到府衙,而是在街道上就会处理他,这是广告百姓、竖立威信的做法。本来他还不信,以为怎么着,太子都会到了官署,等文武官员到齐之后,才会宣布他的罪状,想不到太子居然直接在街道上就将他的罪行抖了出来,如此一来,他没有退路,只能照着李公公的吩咐往前走了。

    看完诉状,朱慈烺还是不发一语,只将诉状交给吴甡,吴甡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脸色一下就变了,抬目望向申氏:“申氏,诬陷朝廷大员可是死罪!你可有证据?”

    “有。”

    申氏抹一把脸上血泪,从袖子掏出一个布片,展开了:“这是李浩然临死之前写在民女袖子上的血书。”

    田守信接过了,交给吴甡。

    “杀我者,刘泽清……”吴甡轻声念,最后一个清字很模糊,且没有写完。

    “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浩然!”刘泽清痛斥。

    申氏怒目瞪他,泪流满面:“你不认识,但手下的那帮畜生家丁却是认识。当日你冒功之后,派人送了一百两雪花银到我家中,怎么,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一派胡言!”刘泽清冷笑。

    申氏转对太子:“李浩然生擒李青山之时,有身边同袍为证,往日他们不敢讲真话,但在殿下面前,他们绝不敢说谎言,殿下将他们叫来一问便知。”

    “抢夺李浩然的功劳,乃是胶州卫指挥使张胜,临清卫指挥使姚文昌强压的结果,他二人,都是刘泽清的走狗。请殿下将他们招来,准民女和他们对质!”

    ……

    申氏一声声,一字字地控诉刘泽清。

    远处的百姓听不清楚,但在场官员却都听得清楚,和刘泽清走的比较近的官员,这时唯恐被刘泽清牵连,眼神中忍不住的就流出了忐忑。知道刘泽清的恶行,但苦于无法告发的官员,却是心情亢奋,一个个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刘泽清是山东总兵,二品的武职,想要处置他,非有朝廷的旨意不可。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带天出征,而是一方督抚巡视,面对申氏的喊冤,能做的也只是接过诉状,交给山东按察使处置。但面对带兵的刘泽清,无兵无将的按察使怎敢秉公执法?弄不好,按察使自己都有可能被刘泽清阴掉。因此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拦轿喊冤的申氏,也必然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今日是太子,太子代天出征,有便宜行事、临时处置的权力。

    只要太子有心,刘泽清必然劫数难逃。

    这一点,不但山东官员,就是刘泽清自己也是清楚的,所以他越发的要孤注一掷,执行李晃的计划了。

    吴甡望向太子,等太子裁决。

    “我朝总兵的清誉,不容玷污!”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慈烺终于说话了,他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事实必须调查清楚。王抚台,派人立刻召张胜,姚文昌前来,并将申氏所说的军户全部调来,本宫要一一查问。”

    “是。”王永吉拱手,心知刘泽清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刘泽清在地上重重叩首,一脸坚毅:“殿下,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绝无杀良冒功之事,若有,臣甘愿自裁!”说完,额头触地,砰砰的猛磕,只两下,额头就见了血,并顺着鼻梁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了解内情,知道他为人之人,还真有可能被他一片“赤胆忠心”的样子所欺骗。

    真是一个好演员啊,朱慈烺在心中暗叹,脸色不动声色:“刘总镇请起。你的忠心,本宫是相信的。”

    “谢殿下……”刘泽清感动的快要哭了,深拜了一下,站起来。

    就在这时,在队伍的最前方,刘泽清五百亲兵开路的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都是奇怪。

    “殿下,抚台!”

    很快,一名领路的青袍官员急急来报:“有商人和士子拦路喊冤!”

    原来竟然是临清的商人和士子,他们在街心黑压压的跪成一片,最前面的几个人手捧诉状,堵在了街道的前方。

    又是叩阍。

    不同的是,刚才是一个人,现在是一群人。

    “他们喊什么冤?冤从何来?”巡抚王永吉差点要晕过去了,他强自镇定的问。

    青袍官员不敢说,也不必说了。

    因为口号声已经从前方传来。

    “我等要见太子殿下!”

    “厘金税盘剥百姓,祸国之策!求朝廷收回。”

    “朝廷追逮赋,为何不给我等活路?”

    “我儿不就是逃了两个厘金税吗?为什么要被抓起来?求太子殿下惩治临清的贪官污吏!”

    听声音和气势,最少也有五六百人。

    朱慈烺脸色登时一变。

    临清是一座商业城市,朝廷废除辽饷,开征厘金税,城中的商人必然大为不满。临清又学风极盛,文人众多,朝廷追逮赋,城中被波及到的读书人,必然也有相当的数字。而城中富户地主盐商众多,往上推几年,没哪一家不是欠税逃税的。可以说,朱慈烺提出的四策,废了废辽饷之外,其他三策都结结实实地影响到了临清。

    这些情况,朱慈烺心中是有数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城中这些不满之人居然会联合起来,向他这个皇太子鸣冤--治国四策,全天下人都知道是皇太子提出来的,众人向他鸣冤,倒也算是找到了正主。

    只是在代天出征、救兵如火的情况下,临清商人和士子在这个时候出头,不止是恶心了皇太子一把,弄不好还会耽误了救援开封的大事!

第371章 临清兵乱 3

    太子是色变,山东巡抚王永吉则立刻就满头冷汗了,怎么回事?临清民风一向淳朴,即便是士子,也很少有刚烈争执之时,今日怎么改了脾气,在太子驾临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居然敢跳出来,这不是找太子的晦气吗?身为山东巡抚,自己怎么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一个失职的罪名怕是难免了。

    “王抚台。怎么回事?”吴甡厉声问。

    “下官这就去查看……”

    王永吉惊慌的拱手。然后带了几个蓝袍青袍的官员,急急到前方查看。

    朱慈烺想了一下,目视刘泽清“刘总镇,去节制你的亲兵,绝不可伤害百姓!若有一人受到伤害,本宫治你的罪!”

    “是。”李泽清抱拳听令,转身急匆匆走了。转身之前,他一脸尊敬,转身之后,他表情却是充满了怪异到现在为止,李晃所有的推断都是正确的,连时间都掌握得正好,看来计策必成,李晃李公公真是一个诸葛亮啊。

    “好大的胆子!王永吉这巡抚难道是作假的不成?”

    吴甡气愤不已。

    太子代天出征,代表是皇权,这些人居然敢拦路。不同于申氏的“叩阍鸣冤”,商人士子反对的是朝廷的国策,明显就是带有一种示威的性质,稍一沉吟,转对太子说道“殿下,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组织在一起,背后怕有人在指使。不如先退出城外。”

    临清的商人和士子,一反常态的在前方堵路,此处是街道,左右两边不过十米,且都是两层甚至是三层的店铺,如果有歹人埋伏楼上,对太子安全会是一个很大的考验,虽然太子驾临,山东巡抚衙门和临清州衙门已经排查过一遍,但难保不会有疏漏。

    “少司马说的是,臣也以为不如先退到城外。”驸马都尉巩永固也这么认为。

    朱慈烺目视前方,坚定摇头“不,进城未半,岂能退出?”一甩马缰“我倒要看看,他们为何如此群情激愤?”催马要向行。

    巩永固和田守信都是吃了一惊,巩永固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殿下不可!”

    ……

    队伍的最前方,刘泽清的五百亲兵正和堵着街道的商人士子们对峙,如果是平日,这些商人士子绝对不敢堵刘大总兵的车驾,因为刘大总兵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敢堵他的路,他非宰了你不可。但今天是“叩阍”,拦的是国本,大家述说的是冤屈,又有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刘泽清定然不敢动粗,因此众人的胆气才这么壮。

    即使面对山东巡抚王永吉的劝说,众人依然不为所动。一名叫苏清泉的举人公是今天行动的组织者,他始终跪在队伍的最前方,眼见聚集了这么多人,不但商人士子,连一些看热闹的百姓都加入了他们,同他们一起呼喊口号,他激动的热血沸腾“我等非为自己,乃是为天下的百姓。官府横征暴敛,是非不明,不顾我等百姓死活。临清州衙又贪桩枉法,动辄捉人下狱,今日我等冒死向太子殿下进言,求太子殿下给临清百姓一条活路啊!”

    听到此言,商人士子们个个意志高昂。再一次高喊口号。

    一些百姓受到了鼓动,纷纷响应叫好。

    刘泽清却是瞪大了眼珠子,眼尾的余光一直在看着旁边商铺的二楼。

    终于,有一面铜镜连续的闪了三下,那是告知他,太子已经催马而来,可以执行下一步的命令。

    刘泽清立刻伸出右手,指向跪在商人士子中的某个人“拿下他!他不是临清的读书人,他是反贼李青山的六弟!”拔出长刀,再喊;“有反贼,快保护太子殿下!”

    李青山,曾经的梁山贼首,去年被捉,今年想要再反被朝廷处死,而刘泽清冒功的就是李青山被生擒的功劳。

    轰!

    此言一出,如同是石破天惊,刘泽清身边的家丁都拔出长刀,向那人冲去。

    那人原本跪在地上,听到此言立刻跳起来,撒腿就跑。

    而其他商人士子忽然听到“反贼”就在自己身边,顿时就吓的魂飞魄散,纷纷跳起来逃跑,但左右都是人,密密麻麻,连脚步都无法挪动,一时人仰马翻,跌成一片。

    刘泽清呼喊完了之后,立刻拨转马头,向太子驰去。

    照李晃制定的计划,太子此时正催马向这边而来,他转身正好可以迎上,而几乎同时,旁边二楼会有几个黑衣人跳下,持刀攻击太子,而他勇猛无比,冲上去护卫太子,将几个黑衣人全部斩杀,立下“护驾”的大功。如此,今天的戏也就演完了,不管他杀良冒功的事情朝廷追究不追究,但他护驾的大功却是实实在在。功过相抵,他山东总兵的位置就可以继续保有。

    而且黑衣人的确是李青山的余匪。虽然李青山本人被诛,但仍有十几个忠于他的兄弟潜伏了下来,想着为他报仇,刘泽清这两日缩在临清没有动,就是在秘密策划此事,通过中间人,他将这一伙人放进了临清。李青山是被朝廷凌迟的,冤有头债有主,有机会杀朱家太子,这些人都没有犹豫。

    至于堵街的那些商人士子,也是他在背后鼓动的看起来商人士子都比他这个武将聪明,但在利益面前,却经不起他的三言两语。

    到现在,一切进展顺利,刘泽清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

    不过当拨马转身的时候,他却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太子并没有催马前行,旁边二楼也没有刺客跳下。

    而且太子距离他还很远很远,尚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之中,就算有黑衣刺客跳出,击杀刺客的功劳也不是他,而是武襄左卫的。

    刘泽清心头微微一凉,太子没冲上来,为何会有信号发出?

    他恼怒的看向左边二楼。

    李晃正在左边二楼里。

    “噗噗!”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身后忽然有一股劲风袭来,刘泽清知道不好,多年的军伍让他意识到有弓箭来袭,本能的就是闪躲,但已经晚了。电光火石间,两支弩箭夹着劲风,已经钻进了他的后背。刘泽清一声惨叫,跌落于马下上战场时刘泽清都是穿两层铠甲的,但今日迎接太子,为了身材挺拔一些,只穿了一层,这两支弩箭轻松的撕开了他一层的铁甲,给他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总镇!”

    亲兵家丁惊慌的喊。

    跌落马下的刘泽清拼命回头,他想要知道,是谁暗算了他?但他看不到,他只看到纷乱惊慌的人群,还有在阳光下闪烁着的刀光……

    “总镇!”

    扑上来的亲兵更惊慌,因为刘泽清的五官口鼻都冒出了鲜血,原来他不止是中箭了,而且中的是毒箭。

    “他娘的……”灵魂即将飘散之时,刘泽清的脑子忽然变的无比清灵,他猛然醒悟了,自己被耍了,背后放箭之人一定是李晃。李晃根本不是帮他,而是在利用他,什么帮王德化转运财宝,不过就是一个令他解除疑心的幌子……

    “阉货,好狠毒……”

    这是刘泽清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总镇死了,杀了这些乱民,为总镇报仇啊!”

    刘泽清落马,他几个亲卫家丁惊慌的冲上来,查看他的伤害,见胸口双箭,口鼻出血,知道已然是不可救。

    虽然刘泽清为人狠毒,但对家丁却极其优待,每个家丁都享受优渥的待遇,平常被他喂饱了银子,现在刘泽清骤然死去,一时他们都有点蒙,直到有一人举起长刀,高喊为刘泽清报仇之时,他们才惊醒过来,大喊“为总镇报仇!”一个个举起长刀,不分青红皂白向前砍杀而去。

    射死刘泽清的毒箭来自前方,是从乱民的人群中射出来的,他们要为刘泽清报仇。

    如果说刚才刘泽清家丁抓捕李青山的六弟,还只是冲着一个人,那现在则是无差别的全部砍杀,只要挡路的,只要是站在街边的百姓,管你好人坏人,上去就是一刀。反正每一个人都有向总镇射箭的嫌疑。尤其是那些请愿的商人士子,更是一个也不放过。

    只眨眼间,街道上就被杀的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住手!”

    直到武襄左卫赶到,挥舞长刀镇压,刘泽清家丁们的疯狂行为才被阻止。

    但繁华的街道已经变成了血泊的地狱。

    吴甡脸色发白,急得跺脚,太子初到临清,就发生了如此血案,这对太子声誉是巨大的损害!虽然是刘泽清的亲兵在杀人,但这些商人士子是向太子来请愿的,结果却横尸街头,那些对太子不满的人,一定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最重要的是,刘泽清已经死了,满街的尸体中,怕也找不出几个真正的流贼,死的几乎全部都是城中的商人和士绅。

    太子暴虐,在校场杀一百假兵也就罢了,想不到居然在临清街头也会大开杀戒……

    不止吴甡,太子身边的每个人都想到了,所有人都是脸色凝重。

    太子的声望,原本在带兵出京的那一天达到了一个高峰,现在怕是要坠落许多了。

    山东巡抚王永吉和布政使邱祖德吓的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远处的大旗下,朱慈烺微有苦笑,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

    半个时辰后,州衙门南侧,距离事发现场不过一千米的一座小院里,一名戴着大斗笠,笠沿压的极低,将整个面目都遮挡起来的黑衣人匆匆进入小院,小心关上院门,又侧耳静听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快步上了台阶,绕过回廊,来到了后院,推开了堂屋的正门。

    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读书人正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望着院中翠绿的竹林。

    “公公,事情妥了。”

    大斗笠躬身小声禀报。

    大胡子转过身来。

    正是东厂掌刑太监李晃。来到临清之后,除了和刘泽清见面之时,他短暂摘下过大胡子之外,其他时间,包括睡觉之时,他都粘着大胡子。

    李晃淡淡问“死了多少人?”

    “最少两百。而且照您的吩咐,黄巡抚,刘御史,冯给事的家人都被重点关照,无一人逃脱。临清衙门的兵丁还在沿街搜查凶手。”

    临清商业繁荣,文华辈出,朝中有很多临清籍的官员,刚才这一番冲突,被李晃重点叮嘱的几个人都被斩杀于街道之上。这笔血账,算来算去,终究还是要落到太子的头上。

    “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抹去,没有人会知道,您曾经来过临清。”大斗笠继续道。

    李晃满意的点头“明日见了太子,如果太子问起,照我吩咐的回答,不许多言,也不许少语。记着,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才是我们现今应该效忠的对象。”

    “属下明白,”大斗笠抱拳。

    李晃又点头“事情进行的顺利,咱家一会就打算离开临清,咱家走之后,你要……”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愣,脸色也变的惨白,忽然叫一声“哎呀,不好!”颌下的假胡须微微颤抖,伸手想要扶窗,但却没有扶住,身子一个摇晃,软软地就往地下倒。

    大斗笠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住“公公,你怎么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觉得腹部一痛,低头看,一把短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腹中。

    大斗笠几乎不敢相信,他抬起头,用一种错愕惊讶的眼神望着李晃。

    短剑就握在李晃右手中,趁大斗笠搀扶他时,他悄悄拔剑在手,猛地刺入大斗笠的腹中。因为事出突然,距离太近,大斗笠虽是高手,但却也无法闪避。

    一招得手,李晃立刻跳起来,向后退却。

    大斗笠捂着腹部,软软地倒在地上,哀鸣道“公公,为什么?”

    李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家人我会妥善处理,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

    “我不明白……”

    大斗笠抱着腹部蜷缩成了一团,语气里满是不甘心,在他挣扎的时候,头上的大斗笠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痛苦惨白的脸。

    竟然是罗铮!

    罗铮是太子最早抽调人手配合萧汉俊行动的五个锦衣卫之一,军情司成立之后,他加入了军情司,七天之前,萧汉俊和李若链在风陵渡口相见,一番密议之后,萧汉俊带着费鸿泰和陈和尚去了陕西,罗铮则随李若链去了河南。

    但不想,罗铮今日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372章 哑巴黄莲

    罗铮是锦衣卫的老人,也是都指挥使李若链的亲信,如果李若链在现场,一定会惊讶的不敢相信,他最最相信的“小罗”,居然跟随在李晃的身边。

    “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点太安静了?没鸡鸣没狗叫,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连风的声音好像都停止了,咱家在这里住了三天,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李晃脸色怪异的望一眼窗外,再看向罗铮,冷冷道“如果咱家猜的不错,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而这,都是因为你啊。”

    罗铮的生命正随着鲜血在流逝,身体发冷,焉能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李晃的话依然让他愤怒。

    “不……”罗铮嘶吼着“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就算被包围,也不是我的错!”

    李晃迈步向桌边走去,用火折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迅速但却非常有条理地将这两天用过的一些纸张烧毁,一边烧一边道“其实咱家早应该想到的,处置刘泽清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殿下又岂会只靠一个董琦?万一刘泽清狗急跳墙怎么办?以太子殿下的睿智,一定会派人盯着刘泽清,太子殿下身边能打探情报,紧盯刘泽清一举一动的,只有萧汉俊和李若链两人而已。”

    “你跟着李若链在河南,河南大战在即,李若链脱不了身,只能派你到临清向太子殿下禀报消息,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萧汉俊。陕西并没有战事,萧汉俊为何急急到陕西去?当日接到你的情报,咱家就有所怀疑,现在咱家明白了,萧汉俊使的是障眼法,他并没有去陕西,而是悄悄来了山东。也就是说,你被他骗了,他早已经怀疑你了。他故意留下你,就是想要通过你找到我。”

    “不可能!”

    罗铮嘶吼着,用他不甘心的,充满怨毒的眼神盯着李晃“只凭一个没声音你就认为有危险,就杀了我……你,就不怕杀错吗?”

    “现在有声音了,我已经能听到士兵们的脚步声和铁甲声了。”李晃侧耳静听了一下,脸色更冷。

    “我忠心耿耿,你却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罗铮哀鸣。

    原来他也是一名听命于李晃的东厂暗探。

    李晃面无表情“不要怨我,为了五皇子的冤屈,为了贵妃娘娘的伸张,我不得不这么做。知道刘泽清为什么必须死吗?当年五皇子被奸人所害,这厮身为武将,背地里竟然也附和勋贵们的说法,说陛下待人刻薄,所以丧子,着实可恶。今日寻这个机会,正好除了他。”

    说到最后,微微有点激动。

    “啊,原来……”罗铮瞳孔收缩。五皇子和贵妃娘娘,是他第一次从李晃口中听说,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李晃奉的是圣命。到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原来李晃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晃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淡淡道“知道咱家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就是看在你忠心做事的份上,让你死个明白。萧汉俊故意说他要去陕西,李若链派你来临清,其实都是在试探你,当日在黄河岸边,他们两人一定有你没有听到的对话,又或者是说了什么暗语,但你却不觉,径自来见我,以至于被他们顺藤摸瓜包围了这里,你所犯的错误都是侦缉人员的大忌啊。照我东厂的规矩,我难道不应该处决你吗?”

    “奸贼!”罗铮想要站起,但却已经无能无力了。

    李晃冷冷道“所幸这是你来到临清之后,第一次和我见面,不然说不定在计划之前,我们就都被抓了。现在计划已成,所有人都已经被灭口,你是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所以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全……”

    “杀了我也没用,你已经被包围了……”罗铮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不甘的抗议。

    这时,李晃已经将所有的纸张都销毁了,笑容诡异的道“你说的没错。不过你好像忘记了,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宅院,而是东厂在临清的接头点……”

    最后一句话,罗铮已经听不见了。

    这时,院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士兵已经开始破门而入了。

    李晃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场只留有刚刚死去的罗铮。

    ……

    萧汉俊站在罗铮的尸体旁,脸色发白。

    和平常的潇洒倜傥不同,今日的萧汉俊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人,或许是街道上的尸山血海刺激了他,又或者是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对刘泽清鼓动商人士子拦路喊冤、甚至是对李青山的小股反贼也有所防备,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幕后的那只黑手,并不是想要伤害太子,也不是要鼓动刘泽清造反,今日所做的一切,竟然只是为了屠戮请愿的商人士子,以此来败坏太子的声誉!

    这让萧汉俊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愧疚感。今日临清的这番血雨,对太子殿下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自诩为太子的耳目,却没有能阻止,他如何能不惭愧?

    何况他还有罗铮这条暗线。

    原本以为百分百能捉到幕后黑手,然后将真相揭发出来,没想到居然失败了。

    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连罗铮都会听他的?他又为什么要构陷这个局,往太子殿下的身上泼脏水呢?

    萧汉俊心中满满都是疑问。

    他并非没有怀疑的目标,只不过那个目标太惊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敢轻易提出。

    隐隐地,萧汉俊心中还有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在风陵渡口拿下罗铮,严刑拷打,说不定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当时他对罗铮只是怀疑,并不能完全确定。怀疑的原因很简单,当日在山西,两个跟踪的东厂暗探原本不必死的,但罗铮却多了一句话,惹得陈和尚凶性大发,将两个东厂暗探直接斩头,使萧汉俊失去了拷问的机会。

    萧汉俊表面什么也没有说,心中却生出警惕,他隐隐觉得,罗铮好像是在掩饰什么,于是才有了风陵渡口的分别,才有了他和李若链的暗语,才有了这个“障眼法”。

    现在罗铮死了,刘泽清也死了,幕后之人却跑了,临清事件的真相成了一团迷雾。

    “照磨,发现密道了。”

    一个武襄左卫的百总上前禀报。

    人不会平白消失,这宅子里一定有密道,发现宅中没人时,萧汉俊立刻命令搜查暗道。

    暗道就在床榻之下,翻开石板,耳朵里听到清楚的水流之声,甚至隐隐可以看到水流的波光。不用问,幕后之人一定就是从这里逃走的,临清在运河之畔,水路通达,预备一艘小船藏在密道之下,有危险立刻坐船逃走,并不是什么太高明的逃生术。

    “控制水路,全城搜捕,一定要抓到他!”

    萧汉俊下令。

    ……

    临清戎政府衙,大明皇太子的临时居所。

    太子正在和吴甡密议。

    虽然没有查到李青山的余党,也没有捉到施放冷箭的凶手,但刘泽清却是实实在在的牺牲在了岗位之上,朝廷不能再拿“杀良冒功”的小事去为难已经死去的“英烈”,只能将刘泽清定位为忠臣。这不止是因为中国人传统的“人死债了”的观念,更是为了安抚其他的军镇武将,如果锱铢必较,人都死了,还要给刘泽清套上“杀良冒功”的罪名,不但显得朝廷心胸狭小,也会令其他军镇心寒。

    不止封建王朝,现代社会也会一样,人死了,太大的贪官也了了,不会再追查。

    刘泽清原本是奸人,这么一闹,倒变成是忠良了。

    作为一名“实事求是”的践行者,朱慈烺并不喜欢这种和稀泥的方式。但大势使然,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事情报上去之后,朝廷一定会这么处置。

    刘泽清的定性朱慈烺可以不管,可以交给乾清宫中的父皇,但刘泽清的亲兵却是他必须处理的一个难题。

    事发之后,吴甡立刻令武襄左卫和锦衣卫控制住了刘泽清的亲兵,除了少部分拒绝放下武器者被武襄左卫当场斩杀之外,大部分亲兵都乖乖放下了武器,缴械投降,另外有一小部分的机灵者,觉得朝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趁乱溜走了,到现在,被囚禁关押的刘泽清亲兵一共有四百人。

    被害的百姓有二百,经过仔细盘点,没有一个是李青山的余党,全部都是城中的商人士子和百姓。杀良是大罪,依律当斩,这本没有什么疑问,但刘泽清的亲兵们却自觉是在杀贼,是在为主将报仇,一个个都认为自己无罪明末官军欺压百姓已经是常态,伤害百姓性命的事情层不出穷,加上又是在主将被害,情况不明,有可能会有大批反贼的情况下,亲兵们“误杀”百姓,乍看起来,却有情有可原之处。但细究之下却可以发现,很多亲兵是明知故犯,明知道眼前之人是善良百姓,但也要杀人泄恨。

    “公布其罪,全部诛杀!”

    对这四百人的处置,吴甡只有八个字。

    为了挽救太子的声誉,为了安抚临清的百姓,刘泽清的亲兵一个也不能留。哪怕为此得罪其他的军镇武将也在所不惜太子是国本,未来的皇帝,声誉不容玷污。就如同皇后的贞操不容质疑一样,太子的良善也是不能被天下人怀疑的。

    主将刘泽清定为忠良,其手下的亲兵定为“乱兵”,全部诛杀,以安抚临清城的百姓,吴甡的处置办法可谓是即当了婊子,也立了贞洁牌坊。

    但能有多少效果,临清百姓相信不相信,却很难说。

    这正是幕后黑手的毒辣之处,他知道,只要刘泽清一死,太子就很难洗刷屠戮百姓的嫌疑。

    朱慈烺想了良久,终不能同意。

    刘泽清该死,其手下的亲兵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一贯的肆无忌惮,欺压百姓,不过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全部杀掉,却也不符合比例原则,于是朱慈烺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凡刀上有血,当街杀人者,定为第一批死罪,再由临清百姓甄别伸冤,有恶迹或者平常杀过百姓者,定为第二批死罪,最后剩下的安分守己者,分到临清营,交给董琦,准他们戴罪立功。

    “殿下,如不能尽数诛杀,怕难去流言啊……”吴甡道。

    “尽数杀了,也有杀人灭口的嫌疑。”朱慈烺淡淡道“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就由他们说去吧。”

    相比于刘泽清的亲兵,其实朱慈烺更垂涎刘泽清的财产,去年为了复职,刘泽清送了千两黄金给周延儒,更有野史甚至记载的是万两,不过刘泽清已死,又被定位为忠良,刘泽清的家财,他是不能动了。

    刘泽清之后,朱慈烺顺便提了一下山东总兵的继任人选。

    榆林老将尤世威。

    有明一代,榆林为天下雄镇,兵最精将材最多,然其地最瘠,饷又最乏,其忠烈又为天下最盛,明军中的榆林籍将领可谓多如牛毛,其中尤氏最为盛名。

    尤世威,榆林卫人。以勇敢着称,天启年间就已经是建昌营参将,守墙子路。崇祯二年擢总兵官,镇守居庸、昌平,其后的十几年,在各地奋力杀贼,卢象升曾说,但时运不济,虽作战勇猛,但却没有立下过什么赫赫战功。崇祯十五年,以廷臣荐,尤世威与弟尤世禄赴京候调,召对中左门,但却没有被任命职务,复告归。十六年十月,李自成陷西安,榆林变成孤城,总兵官王定惧弃城走。众推世威为主帅、原延绥总兵李昌龄为副。世威与李自成决战七昼夜,以三千守军抗击闯军十万之众,终寡不敌众,榆林城破,坚决不降,被俘杀。

    榆林尤氏是将门,也是忠烈之门,榆林之战中,尤氏几乎死绝。

    这样的将领才是大明的柱石。

    何况,尤世威和其弟尤世禄正赶往京师,用其为山东总兵,正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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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告急奏疏

    当然了,关于山东总兵的继任人选,朱慈烺只能借吴甡之口提议,用不用尤世威,还得兵部内阁商议,最后由崇祯帝定夺。

    相比于太子的淡定,整个山东官场却是乱翻了天,所有官员都是胆战心惊,只恐太子殿下在盛怒之下,迁怒于他们。不想太子却始终冷静,不但不怒,反而还安抚他们,令他们各司其职,不必为“今日之乱”担惊受怕。

    古人云,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怒火令人丧失理智,是为君者的大忌,崇祯皇帝的很多昏招都是在愤怒之下做出来的,后期想要收回却又碍于面子,以至于一错再错。

    朱慈烺不能犯父皇的错误,何况他清楚的知道,临清的这场乱变,跟山东官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再者,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开封的战局,而不是自己的名声。

    就算暴虐又如何?只要胜了开封,挽救危局,整顿朝政,向天下人展现他的气度和宽仁,暴虐的假象终究会散去。幕后之人的诡计,终究不会成功,如果他过分专注于此事,并心烦意燥,反倒是中了幕后人的诡计。

    所以,从事发到现在,朱慈烺只简单听取汇报,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凝驻在军粮转运和开封战局的问题之上。

    晚上,作为随军文官,吴甡将今日经过详细的写了一份奏本,急急送往京师。

    不止他,山东官员也都写了奏本,一时山东通过京师的官道上,马蹄如雨,急报不断。

    不过官方是官方,民间是民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伴随着城中四起的哭声,关于太子的一些武断看法,已经通过那些受害家属的哭诉,向山东、向大江南北传递开来。那些自认聪明的商人士子都不相信,官兵的忽然屠戮,只是因为刘泽清被杀。

    他们习惯用阴谋论看待问题。

    何况经过搜捕,城内并没有发现李青山的余党,所谓李青山的匪徒,完全就是一个假议题。

    “太子暴虐,容不下不同意见……”

    “岂止是容不下?怕是见必杀之。我瞧刘泽清不过就是一个背黑锅的替死鬼。”

    “暴储啊!~”

    ……

    深夜,朱慈烺秘密接见萧汉俊。

    萧汉俊一一禀报。

    “刘泽清是被十字弩箭射死的,十字弩为广西一代使用较多的一种弩,劲大力足。设置在刘泽清身后不远的二楼上,三弩共射了三箭,其中两箭贯穿刘泽清的胸口,箭头染有剧毒,所以刘泽清立刻就毙命了,巡城兵丁在二楼找到了三张十字弩,但三个弩手却已经不见。”

    “三天前,刘泽清的府上曾经来过一个神秘的客人,拿的是首辅周阁老的名帖,臣以为,刘泽清的怪异行为,怕是跟此人有关。但可惜,臣还没有找到此人的踪迹。”

    听到周延儒三字,朱慈烺微微皱起眉头。

    萧汉俊继续道“率先呼喊为刘泽清报仇的那名家丁死在了混乱中,无法判断他是自己主张还是受人指使?”

    “城中柳巷后面的阴沟里,发现了十具尸体,据辨认,都是李青山的余党,其中就有李青山的六弟,不过从死亡时间判断,昨晚他们就已经被杀了,根本不可能参加今日之乱。”

    “罗铮在锦衣卫几十年,断不会是流贼或者是建虏的奸细,倒是听说,他最早曾经是东厂番子。”

    “罗铮是被短剑刺死的,从现场迹象看,他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被人捅死的。”

    “在那处宅子里,臣发现了几个比较奇怪的物件,都是宫里公公们喜欢使用的。”

    “终上所述,臣有一个大胆的推断,此次之乱,怕是跟东厂脱不了关系。”

    最后,萧汉俊说。

    朱慈烺默默不语,不惊奇,也不害怕,只有绕不开的疑团。

    “就算王德化深得陛下信任,但给我泼脏水,降低我的声望,对他王德化有什么好处吗?再者,他有几个脑袋,敢行此大胆之事,难道就不怕诛九族吗?”朱慈烺的话,像是问萧汉俊,也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所以朱慈烺无法禀报父皇,只能忍耐。

    萧汉俊不能回答,沉默了一会,他拱手道“殿下勿忧,给臣一定时间,臣一定将此事调查的水落石出!”

    朱慈烺点点头,见萧汉俊脸色凝重,和平常轻松不羁的表情完全是两人,心知他心理压力很大,于是宽慰道“不必自责,这事你已经尽力了,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怂恿刘泽清造反,而是要伤害那些请愿的商人和士子。”

    “臣应该想到的。”萧汉俊脸有苦色。

    朱慈烺微微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了,将你探听到的闯贼情报详细的讲给本宫听吧。”

    ……

    京营在临清修整了一天,这一天里,除了军务之外,朱慈烺特别关注了一下临清钞关厘金税的收入,他惊讶的发现,虽然自厘金税实施以来,临清钞关的征税标准从过去的三十抽一,改成了奢侈品加倍,最高三倍,但整体收入,竟然没有多少的提升。

    和其他钞关不同,临清一直都有征收三十抽一的货物税,相当于是原始的厘金税,即便如此,照朱慈烺的推断,在新政之后,临清钞关的收入也应该大幅增加才对,所以对现在的结果他很不满意。

    抽着军议的空隙,将临清钞关的官员召来询问,一问之下就更是生气,钞关官员竟然振振有词,丝毫没有为税收的原地踏步而有所惭愧,那个叫黄健庭的巡河御史甚至说,朝廷不应该与民争利,厘金税没有增加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太子殿下您不应该生气,而应该高兴啊。朱慈烺气的咬牙,心说我他么高兴得起来吗?你给我拿钱发军饷、赈济灾民啊?若不是吴甡出言呵斥,将黄健庭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面红耳赤,他说不得会将黄健庭拉下去重责六十大板。

    冷静下来之后,朱慈烺心中满是苦涩,他彻底明白张居正当年的难处了,在大明朝推行新政实在是太难了,朝堂上的高级官员反对掣肘,中下层的官员阴奉阳违,各有主张,完全不会因为朝廷的一纸命令而改变。想要撤换,但这样的官员太多了,根本撤不完。原以为厘金税今年能为朝廷贡献三到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抵上辽饷的窟窿,现在看来自己有点想当然,必须另做其他的打算了。

    厘金税如此,盐政改革也陷入凝滞,追逮赋之事想必也不会顺利,朱慈烺隐隐有种预感,自己提出的四策,除了废辽饷之外,其他三策怕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难达到预期的功效。

    开封之战在即,朱慈烺暂时只能忍下这口气,等度过今年的危局,再收拾这帮“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也未必一死报君王”的庸吏。

    高兴事也是有的,朱慈烺检阅了临清分营,在董琦的督率之下,临清营三千将士精神旺盛,虎虎生气,俨然有了强兵的雏形,朱慈烺到营中时,队列操练使韩琛正在操练队列,见太子驾到,急急来拜见。

    一个多月不见,感觉韩琛又晒黑了许多,如果不知道实情,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目光坚毅的少年竟然会是一个小太监。当日在东宫,挑选小太监操练队列时,朱慈烺就看出了韩琛的机灵和韧性,不过韩琛能有今日的模样,还是有点出乎朱慈烺的预料。

    第二日,京营大军离开临清,向济宁进发。

    去往江南买粮的赵敬之已经将首批四万石的粮米运到了济宁,此时正在等待大军的到来。

    虽然不如临清,但济宁也在京杭大运河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且济宁距离商丘不远,只有四百里,又有运河支撑,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力地点,因此朱慈烺决定将解救开封的大本营设在济宁。

    “先生,你说李自成会离开河南,派大军袭击济宁吗?”离开临清时,朱慈烺问吴甡。

    吴甡道“臣以为不会,闯贼不止狡诈,行军作战一向也非常谨慎,济宁属于是客地,闯贼从未在这边经营,而且相比于开封,济宁只是一个小地,闯贼断不会舍开封而到济宁。”

    朱慈烺笑“我倒希望他来。”

    吴甡肃然道“殿下想用自己用诱饵,诱闯贼大军到济宁,此事万不要再提,臣绝对不会同意!”

    朱慈烺笑一笑,不再说。

    就在京营大军离开的同时,第一批在街头杀人、被判为死刑的刘泽清亲兵在临清街头被公开处决。人数大约有一百,消息传出,全城轰动,百姓奔走相告,纷纷前去观刑。

    刘泽清死后,山东总兵的职务暂时由副将郑隆芳代理,郑隆芳是刘泽清的妻弟,本人并无能力,只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成了领兵的副将,朱慈烺不担心他叛乱,只担心他能力不足,无法驾驭山东的局面,因此临行之前,特意叮嘱董琦,一定要提高警惕。

    山东巡抚王永吉,布政使邱祖德带着山东文武在城门口送行太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永吉和邱祖德都以为肯定是要被责罚了,甚至是乌纱不保,不想太子非但没有责怪他们,反而上书为他们“具保”,言他们无罪,两人都是感激涕零。

    临清距离济宁五百里,京营一天行军九十里,用了五天半的时间就赶到了济宁,古代军队行军正常标准是一天六十里,但京营平常有长跑训练,士兵脚力足够,又有众多的骡马助阵,走的又是官道,因此行军速度相当快,每晚扎营,营地里都会燃起篝火,烧大盆的热水,供士兵们烫脚,这是京营规矩,虽然是野外行军,也要保证每晚的热水供应,以免士兵出鸡眼,水泡,影响行军速度。

    行军之时,董朝甫率领的斥候骑兵三人为一组,远远地就撒了出去,最远已经到达了一百里之外,在他们之后,三千营的骑兵也分出了三百人,进行中距离的探查,最中间则是京营两万大军,而在大军之后,亦有三百骑兵在执行断后探查,以免被敌人从背后包抄。虽然济宁一代并没有敌情,但该有的工作却一点都不能少。

    朱慈烺坐镇中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了前方一百里的探报。前后左右的情况,也都在掌握中。

    大军一路前行,军容鼎盛,秩序井然,即便是孟文龙带领的工兵营,也没有掉队。比起每日操练的士兵,民工们虽然经过专业的行军跑步训练,但他们所受的辛苦劳动,却一点都不比京营将士操练差,加上都是穷苦出身,因此一路而来,行军速度竟然不必京营差。

    到达济宁时,正是一日的中午,朱慈烺尚没有进城,就收到了来自京师的八百里加急塘报。

    原来是周王和河南巡抚高名衡又向朝廷上了告急奏疏,言流贼漫天遍野,开封危在旦夕,求朝廷速发援兵。

    历史上,在开封被围之后,朝廷十八万救援大军只用了十五天就到了开封城下,只可惜,双方只僵持了二十天,朝廷大军就败了。

    崇祯帝看了河南的告急奏疏,心急如焚,立刻令兵部转给太子。

    也就是自己儿子领军,临出京之前,朱慈烺又向他上了密奏,言明了朝廷在“松锦之战”的失误,并指出开封城池坚固,流贼虽然人数众多,但一时却也难下的要点,朝廷不可催战,以免重蹈覆辙的教训。也因为如此,崇祯帝才能忍耐,不然以他过往的性子,即便不给儿子下旨,也要令屯兵汝宁的左良玉丁启睿大军向开封进发了。

    朱慈烺代天出征,出京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八百里加急给丁启睿左良玉等人传令大军屯于汝宁,等待京营大军,非有命令,不得擅自向开封进军!

    左良玉丁启睿本就对流贼之势胆战心惊,有怯战心理,太子的命令正中他们下怀,因此这十几天来,朝廷十几万大军一直驻在汝宁,除了收集粮草,操练士兵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开封城中的周王和高名衡不明白情况啊,他们对丁启睿和左良玉按兵不动十分不满,特别是周王,三天就一个奏疏,不停的向崇祯帝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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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鱼台县之战 1

    看完转来的告急奏疏,朱慈烺一点都不惊奇。从流贼大军围困开封已经将近一个月,但却一次也没有攻城,只是不停的在城外挖掘壕沟的情形看,李自成这一回是死心塌地要当皇太极的学生,想要围点打援了。

    短时间之内开封城防无忧。

    进入济宁城,朱慈烺第一个召见的是商人赵敬之。

    明初期时,济宁为府,领3州12县。洪武十八年(1385年),改府为州,只领嘉祥、巨野、郓城三县。同时,兖州升为兖州府,驻滋阳县,领27州县。济宁归兖州府管辖。

    虽然只是一个州,但因为济宁位在京杭大运河之畔,过往船只众多,有江北小苏州的称号,虽比不上临清,但却也是一个繁华的所在。

    而有一点济宁是胜过临清的,那就是济宁城墙远比临清更高大、更坚固,历史上的崇祯十五年末,建虏入塞,南下肆虐之时,攻破了临清城,山东总兵刘泽清聚集所有兵马据守济宁城。见济宁城防坚固,城内兵马众多,建虏绕城而走,转而掳掠济南青州等地。

    所以朱慈烺并不担心闯贼大军围攻济宁。

    “见过殿下。”一别数月,赵敬之依然是那么儒雅,只是脸上风霜更多。

    他是四月中旬到南方的,但每年的新稻要在七月初才能成熟,现在这个时间,正是粮价的最高点,如果只从生意的角度出发,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到南方购粮的。可他知道太子殿下所图远大,非在商业的蝇头小利上着眼,因此他毫无怨言,一到湖广,立刻开始收购粮米,最终以一石一两六钱的价格(万历年间,一石米只六到七钱的银子),收购了六万石粮食,并雇佣大船,分批次的已经运到了济宁,首批两万石已经于前天全部到达,另有两万石已经到了鱼台县,明后天就可以到济宁。一石米一百多斤,按照一个人一天需要二斤粮的标准,这四万石的粮米,可供京营两万将士三个月的军粮。

    粮米收购价并不高,但漕运的运费却很惊人,几乎达到了1比0.5,这还是运到济宁,如果是京师,运比会达到一比一,算起来一石粮米从南方运到北方,运费最少也需要六钱银子。

    “殿下,这一批粮米是就近在湖广地区收购的,又只能走漕运,算起来价钱有点高了,等到七月,广东福建的早稻成熟了,走海运到天津,运费会低不少。臣估计,算上运费,一石稻米卖一两三钱银子就可以回本。”赵敬之道。

    中国南方热带地区,如海南、广东雷州半岛、广西南部、台湾的稻米一年有三熟,湖广,广东、福建地区的稻米有两熟,照赵敬之的商业规划,今年“京惠商行”要将广东福建的富余稻米全部通过海运,运送到京师。

    “商行的利润要留出来,照我们约定的,留一成。”朱慈烺道。

    赵敬之也没有客气,拱手称是。

    对赵敬之的工作,朱慈烺很满意。相比于官员的无所事事,赵敬之这样南北奔波、为大军解决后勤的商人才是实干家。

    谈话结束,朱慈烺将这次出京多带出的十万两银子全部交给了赵敬之,叮嘱他多买粮,又问其次子赵桓的情况?见太子殿下居然还记得自己的次子,赵敬之感动不已。此番到他济宁,赵桓则代他留在湖广坐镇,虽然年纪尚轻,赵桓却已经可以替他打理生意了。

    下午,朱慈烺召集众将,举行到达济宁之后的第一次军议。

    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商议向归德进军的办法。

    在济宁设立大本营,和丁启睿左良玉的大军南北夹击,收复归德府,是开封战略的第一步。

    稳妥起见,当然是由左良玉丁启睿的十八万大军北上,击败陈州的袁时中,进抵归德附近,太子再率京营出击,南北夹击归德的农民军,除非李自成派出强援,否则两军很轻松的就可以在商丘会师。

    虽然流贼有五十万,官军只有二十万,但不论武器装备还是训练程度,官军都略占上风,加之朱慈烺又有穿越者的优势,知道李自成可能会在开封之战使出的“阴招”,因此他并不打算在开封使用奇袭等一类的奇招,尤其是在初始阶段,以免李自成改变计划。

    只要按部就班的打,不急不躁,齐心协力,击败李自成,取得开封之战的胜利,并非难事。

    因此在军议之上,他否决了杨轩等几个年轻气盛的将领,想要奇袭归德的计划。

    战略目标清楚,不过具体执行仍需要小心,尤其是袁时中是一枚重要的“暗棋”,绝不能被李自成察觉。汝宁距离陈州三百里,骑兵三天可到,以小袁营的战力,绝对不是左良玉等人的对手。因此,左良玉丁启睿等人向小袁营的攻击,必须掌握好尺度,即要打,也不能大打,以免伤了袁时中的主力,令他不能在开封之战中发挥效果。

    军议结束,朱慈烺小声叮嘱田守信,并将亲手所写的命令,交给田守信,令他亲自前往汝宁,将密令向丁启睿左良玉等人宣读。平常命令都是信使传递,但此次命令至关重要,朱慈烺怕其他人压不住场,或者有什么纰漏,因此必须田守信亲自去走一趟。

    田守信是东宫典玺,代表太子,丁启睿左良玉等人必不敢小觑。

    从济宁到汝宁,将近八百里,骑马快则六天,慢则七到八天,虽然途径区域都在官府控制之下,但难保不会有流贼出没,因此朱慈烺派佟定方率一百武襄左卫和一百名三千营的骑兵护卫,一来保护田守信的安全,二来壮大他的声势,免得他到了汝宁,无人可用,变成一个孤零零的信使,令人小瞧了东宫。

    田守信和佟定方听令,两人带两百骑兵即刻出发。

    离开之前,田守信将巩永固请到一边,小声说话,请他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照顾好太子。

    巩永固点头答应。

    黄昏,朱慈烺率众将巡视城外的京营大营。

    大明朝有规制,客军一律不得入城,原本京营不算客军,因为京营是皇帝的亲兵,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主人,但京营自觉遵守这个规矩。明末官军素质参差不齐,抢劫百姓财物是常有的事情,不许官军进城,以免骚扰百姓的本意是好的,但操蛋的是,平常不让客军进城也就算了,遇上了战事,官军和流贼建虏作战,需要修整,或者要城墙后面喘口气的时候,官府居然也不让客军进城。

    当年赵率教驰援关内,不论三屯里还是蓟州,都将他四千疲惫不堪的骑兵拒之于外,以至于被建虏大军围攻,最后全军覆没。

    照理说,有此惨痛的教训,朝廷应该有所改过,但遗憾的是,不许客军进城,仍然是一条不能撼动的铁律。

    战时不许客军进城,这个规制非改不可。

    京营军营是依官道而建,军旗招展,帐篷错落有致,那一面代天出征的大旗在空中飘扬。正是晚饭时间,将士们正在排队领饭,一个个有说有笑,京营军规,操练和行军之时,是绝对不许乱说话的。只有每日的早中餐时间,士兵们可以不受限制的享受轻松。当太子经过时,所有人都是抱拳行礼,但不必下跪,这是朱慈烺定下的规矩,军中去除一切繁文缛节,无论将官还是士卒,非有必要,轻易不施行跪礼。

    朱慈烺欣慰的看到,士兵们精神旺盛,脚步轻盈又有力,说笑时的眼神和对白也都对即将到来的开封之战充满信心,虽然大部分人都是新兵,都还没有上过战场,但京营粮饷充足,士兵们每天都能吃上肉,体力充沛,三个月超严格的操练已经让他们身具信心,对即将到来的大战,非但没有恐惧,一个个反而还跃跃欲试的想要建功--京营军规,只有“军功田”才是永久归个人的,想要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士兵们只有立功这一条路,不然等到退役了,“俸禄田”还给京营后,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加上思想教导官每天晚上给他们洗脑,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将关外的建虏和中原的流贼视为仇忾。

    “殿下,京营必有可为啊……”

    身为兵部侍郎,吴甡对大明军队的糜**任何人都清楚,京营气象让他非常有信心。

    对京营的战力,朱慈烺还是有相当信心的,唯一不足就是缺乏上阵的经验,而最大的优势则是火器充足,一来一往,补了经验缺乏的劣势,所以不能着急,需慢慢调教,只要有两到三场的胜利,京营就能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

    “报!”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朱慈烺的思绪,抬头看,一名斥候兵急急奔到他面前:“殿下,一百里外出现敌情!”

    “哦?”朱慈烺和吴甡都是吃惊。

    “有一股流贼骑兵正隐匿在金乡县马庙镇一代的山林中,人数超过五千人。不过他们都偃旗息鼓,看不出是哪个贼首领军。”斥候气喘吁吁地报。

    朱慈烺脸色凝重:“拿地图来!”

    小太监唐亮拿来地图,两名锦衣卫展了开来,朱慈烺,吴甡还有京营诸将,都站在地图前看。

    济宁、金乡县、单县、归德。这四个地方是一条直线上面的四个点,官军要从济宁收复归德,非走金乡县和单县不可,同样,归德的流贼如果想要骚扰济宁的官军,也非经过这两县不可。

    据两个时辰前的消息,单县并没有发现敌情,但单县之后的金乡县现在却发现了流贼的踪迹,也就是说,有一股河南的流贼绕过了单县,悄悄抵达了金乡县的马庙镇。

    马庙镇位在金乡县西面,距县城不过二十里,距济宁也只有一百一十里,流贼都是骑兵,如果趁夜行军,拂晓之前就可以到达济宁城外,如果他们趁着佛晓,忽然袭击京营军营,在猝不及防之下,京营被贯营而出,一战而败,并非不可能。京营虽然有两万人,对方只有五千骑兵,但步兵对骑兵,历来就处于劣势,忽然被袭击,京营的火器又无法发挥威力,新兵们必然手忙脚乱。历史上,少数骑兵夜袭敌军大营,最后取得辉煌战绩的例子,数不胜数。

    朱慈烺暗叫一声侥幸,幸亏董朝甫发现了隐在山林中的流贼骑兵,不然今夜

    懵懵懂懂的睡去,明日清晨忽然遇上敌袭,京营的新兵将士们能否顶住压力,他还真不敢保证。

    当然了,京营大营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突袭的,营地外挖掘有壕沟,十里之内有密集的岗哨,只要各个岗哨能认真职守,敌人大军一出现,他们立刻就会发出预警。

    “继续探!”朱慈烺道。

    “是。”

    斥候兵上马,急急而去。

    进到中军帐,朱慈烺召集众将:“诸位以为,贼军所为何来?”

    “流贼绕过单县,隐藏在马庙镇的山林中,其心叵测,怕是有袭我大营之意啊。”吴甡脸色凝重,他最担心的就是李自成舍弃开封城,转而来围攻太子,那样一来,国本就会处于危险之中。虽然隐藏在山林中的流贼骑兵只有五千人,但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流贼大军呢?

    张家玉发言道:“臣以为,流贼来的正好,我军应该立刻构筑工事,以逸待劳,设一个空城计,待流贼突入营中后,发挥火器优势,可一举击破这股流贼!”

    “如果后面还有流贼大军呢?”吴襄问,作为辽东老将,他当年被建虏打怕了,行军作战最是谨慎。

    “那我军就退入济宁城。流贼来的人少不足以围困我军,来的人多,开封之围自解。济宁城池坚固,后面又有运河,我军火器充足,粮草无忧,周围州县又都在官府治下,援兵随时可达。退一万步讲,就算闯贼的五十万大军都来了,我军守不住济宁,依然还可以通过水路撤退。所以属下以为,济宁是一个远比开封对官军更有利的战场!”张家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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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鱼台县之战 2

    张家玉分析的有理,其他将领都是点头,参谋司的几位参谋也没有疑义。

    流贼骑兵有五千人,且隐藏在山林中,显然就是为了隐藏行踪,忽然一击。而现在方圆百里之内最有价值的目标就是太子,如果位置互换,众将身为流贼将领,肯定也会将暗夜突袭京营大营设置为最高目标。

    五千精锐骑兵,袭击步兵为主的两万京营,胜算还是相当高的。

    而京营给他来一个空城计,将其诱入营中,正是合适。

    众将基本达成了一致,朱慈烺却看向了人群的最后方:“马副将,你怎么看?”

    马副将就是马进忠,他原是流贼,被招安之后,在左良玉账下为副将,为了开封之战,朱慈烺特意将他招入京营之中,以为诸将讲解流贼的作战风格和特点。这一个多月以来,马进忠的表现中规中矩,不过就是有点少言寡语,除非太子或者是其他人提问,否则他在军议或者是参谋会议中,很少主动发言。

    今日可能会是离京之后,第一次和李自成的流贼大军交手,所以朱慈烺想听听马进忠的意见。在场中人,对流贼最了解的,就是马进忠了。

    一脸络腮胡的马进忠抱拳道,“回殿下,流贼的作战方针一向是避实击虚,尽可能不打硬仗,暗夜突袭,以少击多,并不是流贼惯常的作战风格,流贼在中原这么多年,很少采取这样的战术。倒是当年曹文诏将军常常采用这样的策略,所以臣以为,除非领军的是刘宗敏或者是李过那样的悍将,否则其他流贼未必有胆子带着五千骑兵到济宁来突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年的积威之下,流贼在心底里对官军还是发怵的,历史上,直到朱仙镇之战前,除非数倍于官军,否则流贼绝不敢轻易向官军发动进攻。

    朱慈烺微微点头:“那当务之急就是探明流贼领军大将究竟是谁……”

    打探情报之事就交给董朝甫了,而京营也迅速外松内紧的动员了起来,为今晚的大战开始做准备。

    朱慈烺吴甡还有参谋司的几位参谋一直守在地图旁,谋划着空城计,如果也思索着如果流贼不来济宁,可能会进攻的其他地点。不同于河南,此时山东的州府县城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这些年河南流贼闹的凶,近在咫尺的山东各个州县都加强了城防,尤其是鲁西各地,每日天不黑,就早早地闭上了城门。流贼都是骑兵,夜里很难攻城,如果是白天,只要流贼离开那片山林,立刻就会被发现,周围的县城同样也会关闭城门。

    所以想来想去,大家还是认为,如果流贼暗夜行军,那么他们攻击的目标只能是驻扎在济宁城外的京营大营。

    ……

    京营众将军议之时,在百里之外的马庙镇,郝摇旗也正召集手下的大小头目进行军议。

    帐中吵成一团。

    因为众大小头目都已经知道金乡县有官军探马出现,他们在此地的隐藏可能已经被发现的消息,为了是否按照原计划向济宁进攻,大小头目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派,彼此争吵不休。

    这一次郝摇旗带兵出征,除了自己掌盘下的四千人,李自成又给他配了四千人,一共八千人马。八千人中有一多半是正儿八经的骑兵,剩下的虽然是步兵,但也人人有骡马,行军速度相当快,一百里的路程,黄昏出发,佛晓就可以到济宁城下。

    所以张武以为,应该按照原计划向济宁进军,不应该轻易改变计划。

    “官军只有两万,额听说都是狗太子招来的新兵,新兵能有什么战力?咱们有八千人,又都是骑兵,怕他个鸟啊?”张武大声鼓动。

    张武是闯帅的亲信,也是闯帅派来的四千兵的掌盘,他跟着郝摇旗出战,一来是助战,二来也有监视的意思。所以他坚决主张执行原来的计划,向济宁进军。

    刘三虎却反对。

    刘三虎是郝摇旗手下大将,也是郝摇旗的心腹,他认为既然官军探马在县城周边出现,说明他们已经暴露了,济宁的官军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这种情况下突袭济宁,已经失去了忽然性和隐蔽性,必然会遭受失败,不如就此退兵,退到归德附近,再寻战机。

    刘三虎的心思很简单,他知道自己老大和闯帅并不太对盘,这四千骑兵是老大的本钱,如果折在了济宁,以后在闯营之中就更没有地位了,所以坚决不同意冒险。

    历史上,在李自成在世之时,郝摇旗并不受重视,且一直被压制,直到李自成死在九宫山之后,郝摇旗才挣脱了禁锢,开始大鸣大放,变成了和李过刘体纯等人平起平坐的大掌盘。

    两种说法各有道理,也各有拥趸,因此在帐中吵成一团。刘三虎和张武吹胡子瞪眼,几乎就要动手了。

    “都给老子闭嘴!”

    一直咬牙不说话,只不停抓弄黄卷胡须的郝摇旗终于是跳了起来,睁着牛眼吼道:“娘求的,就知道瞎吵吵,就不能安静的让老子想会事?”

    这一声如同炸雷在帐中响起,众人都不敢再吭气了。

    “老子定了,不打济宁,也不退兵,老子要去打鱼台县!”

    帐中的桌子上有一张简易地图,地图上摆了几个石子,代表敌我双方,郝摇旗将代表自己的那颗石子重重地拍在了济宁的下方。

    鱼台县?

    众头目都有点吃惊。

    流贼大部分都是文盲,对山水地理知识一无所知,即使是这些大小头目,知道鱼台县在哪,具体情况如何的人也是不多。

    “大掌盘,鱼台县在哪啊?”有人问。

    郝摇旗瞪眼,作势要呼巴掌:“娘求的,让你读书你就是不读,连鱼台县都不知道,还怎么当额的亲兵队长?”

    那人吓的一缩脖子:“大掌盘莫生气,小的这就是去读书。”

    见他滑稽的样子,帐中人都笑了,气氛也松弛了下来。

    不过对于郝摇旗攻击鱼台县的策略,众人还是有不解。

    这时,一直坐在帐篷角落里,默默不说话一个人开口了:“鱼台县位于山东省西南部,东临南阳湖、昭阳湖,南与南直隶沛县、丰县毗邻,西与金乡县接壤,北以济宁州隔河相望,距离咱们现在马庙镇,正好一百里。虽然只是一个县,但鱼台县却也是京杭大运河之上的重要节点,崇祯元年时,每年由徐州北上经过鱼台的粮船有12000艘,运输量超过400万担。来往的商、客船更是络绎不绝,鱼台县距离济宁九十里,很多无法到达济宁的粮船会在鱼台过夜,加上狗朝廷现在又在鱼台新设了一个厘金局,征收过往船只的厘金税,每日滞留在鱼台县的船只就更多了。”

    此人姓吕,原本是豫中的一名落魄秀才,被郝摇旗拉拢来当了军师。这些年,随着闯营势力的扩大,各个大掌盘也都学李自成的样子,在营中养起了读书人,郝摇旗也不例外,吕秀才进入郝摇旗账下不过三个月,尚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不过却已经得到了郝摇旗的信任和器重。

    吕秀才继续道:“闯帅给咱们的命令,是击败或者是破坏朱家太子的粮草后勤,现在官军已经知道咱们在这里,济宁肯定已经有了防备,咱们如果硬冲上去,肯定会撞个头破血流。不如避实就虚,据咱们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此时在鱼台县城中,最少有两万石朱家太子的军粮,算上其他运往京师,供狗朝廷使用的各种粮米,鱼台县城中差不多有八万石粮食,如果咱们破了县城,一把火全烧了,岂不妙哉?”

    “妙哉!绝对妙哉!”刘三虎一拍大腿:“额赞成,反正抢哪也是抢,鱼台没有防备,咱们定能成功!”

    “郝大掌盘,鱼台县有城墙啊,咱们都是骑兵,不好攻啊。”张武皱眉。

    吕秀才笑:“鱼台只是一个县城,城墙不过一丈五,咱们半夜到达,派十几个兄弟用绳索攀上城墙,打开城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恍然。

    “城中有多少兵马呢?”张武问。

    “不过就是一个破千总。”吕秀才笑:“狗朝廷的山东官兵主要集中在济南临清德州和济宁,鱼台县这样的小地方,根本顾不过来,只要破了城门,鱼台县就是咱们的了,城中的金银粮食随便抢。距离鱼台县最近的大股官军就是济宁,但济宁距离鱼台县一百里,济宁官军得一天时间才能赶到鱼台县,如果他们来的人少,咱们就灭了他们,如果来的人多,嘿嘿,那就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娘求的。还是秀才知道额的心思!”郝摇旗哈哈大笑。

    郝摇旗是一个外粗内细的性子,乍看起来他对什么也不在乎,但心里却精着呢,他当年总喜欢摇着大旗冲在最前面,但却总能毫发无伤,并非全部都是运气的原因。此次被李自成委以重任,他可是绞尽脑汁的琢磨了好几天。京师的朱家太子不是一般人,何况还有前山西巡抚吴甡的辅佐,想要暗夜偷袭,怕不是那么容易,就算成功了,自己这四千骑兵的老家底,怕也是剩不了多少,白白为李自成做嫁衣了。

    加上李岩在临行之前那一番郑重其事的叮嘱,他越发觉得,济宁不是轻易可以去的。

    但闯帅的命令也是要执行的,如果缓兵不进,甚至是无功而返,以闯帅的脾气,怕是不会饶他,因此想来想去,他把目标定到了鱼台县。鱼台县有粮有银,,不但能完成闯帅的任务,也能大发一笔,最重要的是,他攻击鱼台县属于是出其不意,济宁的官兵现在一定是全神戒备,等着他去进攻呢,但他偏偏不去。

    众人也都是笑。

    比起突袭济宁,突袭鱼台县的把握更大。谁也不愿意去冒险,众人当然同意。

    张武虽然还有点犹豫,见众人都同意,他也只好点头,毕竟郝摇旗才是主将,他只是配合。于是郝摇旗开始分派命令,分完之后,令大小头目回去睡觉,天一黑就出发,争取在半夜抵达鱼台城下。很快,流贼各个军帐中就鼾声如雷。

    ……

    济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慈烺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战场未知的煎熬。

    一个决定,可能影响战局的胜败和几万人的性命,这样的压力,绝非一般人能承受的。古人有句话,胸有惊涛而面无平湖者,可拜为上将,虽然有点夸张,但却说明一个主帅最需要的特质就是镇定,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慌张,都需要保持冷静。

    这一点,帐中的任何人,从参谋司的三大参谋到兵部侍郎吴甡都是很好的证明,几人虽然表情凝重,但一点都没有紧张。

    相比之下,作为主帅的朱慈烺还是有点嫩,在等待之时,忍不住露出焦灼之色。

    晚上十点,斥候兵送来最新的情报。

    董朝甫抓了两个“舌头”,一番拷问之下已经调查清楚,山林中的流贼骑兵不止五千人,而是有八千人,带兵将领则是闯营中有名的猛将郝摇旗!

    董朝甫现在在一百里外的马庙镇,从马庙镇到济宁,即便是快马传递,也需要三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传来的消息,是三个小时前的事情了。

    这一来,马进忠也认为郝摇旗会夜袭京营了,虽然郝摇旗不如刘宗敏和李过,但依然是闯营前三位的猛将,人马又多了三千,以八千骑兵对京营两万步兵,胜算更多。郝摇旗好像没有不来济宁的道理。

    吴甡却脸色一变,摇头:“不,流贼不会来济宁了。”

    “何以见得?”参谋司李纪泽问。

    “如果闯贼真有突袭我大营的决心,那么带兵的就不会是郝摇旗,而应该是刘宗敏或者是李过!既然用郝摇旗,说明闯贼并不打算在济宁投入主力,郝摇旗虽是猛将,但却不是闯贼的亲信,老夫在山西巡抚任上时,曾经和郝摇旗交过手,其人看似鲁莽,其实相当精明,对自己的身份处境有相当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不会来碰京营这块硬石头,但他又不能空返,所以他一定会找一个我们没有想到的地方,狠狠咬上一口……”一边说,吴甡一边看着地图,说到此,他忽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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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鱼台县之战 3

    而朱慈烺瞬间就明白了吴甡的意思,脑子一盘旋,惊道:“先生是说……鱼台县?”

    “是!”

    吴甡脸色凝重:“一定是鱼台县。从马庙镇到济宁和鱼台县的距离,差不多都是一百里,流贼黄昏出发,半夜可到。鱼台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却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每日在城中过夜的粮米船只众多,但城中守卫的兵马却不多,一旦被流贼突袭得手,运河就乱了……”

    说着,向朱慈烺拱手:“请殿下立刻发兵救援鱼台县!”

    参谋司的三位参谋相互一望,由李纪泽拱手:“情况尚未明朗,如果冒然发兵救援鱼台,结果流贼却冲济宁而来,岂不是自乱阵脚?不若等到董朝甫确切的情报传来,大军再出动也不迟。”

    “事不宜迟,本宫相信少司马的判断!”朱慈烺点头,向吴甡道:“少司马请下令吧。”

    “谢殿下!”

    吴甡转对众将,肃然道:“贺珍!”

    “末将在。”

    “令你带领三千营骑兵即刻开拔,一刻不得停,火速救援鱼台县!”

    “遵令。”

    “徐文朴,杨轩,魏闯。”

    “属下在。”

    “令你等带各自麾下,即刻出发,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鱼台县,徐文朴在北,杨轩在西,魏闯在东,三面合围鱼台县,如果流贼已经占领鱼台县,就即刻攻城,将流贼歼灭于城中!”

    “刘肇基!”

    “末将在。”

    “你率一个千总队随本官一起行动,以为诸军的后援。”

    “马进忠!”

    “末将在。”

    “率你本部,以为本官护卫。”

    “吴襄。”

    “末将在!”

    “你率其余将领坚守大营,非有命令,不得轻动!”

    “遵令!”

    吴甡环视大帐:“事关重大,诸将切不可懈怠,即刻行动吧。”

    “是。”

    众将皆领命而退,各自准备去了。帐中只剩下吴甡和朱慈烺,吴甡向朱慈烺拱手:“臣率亲兵随刘肇基马进忠行动,殿下留守大营,等候臣的好消息。”

    “不。”朱慈烺摇头:“如此大战,岂能让先生一人独往?本宫要陪先生一起,四百武襄左卫虽然不多,但绝对是一支精锐力量,贼兵多骑,非有骑兵克制不可。”

    见太子态度坚决,吴甡也不再劝,肃然拱手:“遵令!”

    暗夜之中,两股大军在鲁西地区快速运动,目标都是鱼台县。但流贼早两个时辰动身,京营大军出动之时,他们已经行进了三十里。

    ……

    已经是子时末,暗夜漆黑,原野静寂,距离鱼台县二十里的一处官道旁,燃着的篝火渐渐熄灭,一行两百人的骑队经过一个下午的奔驰,早已经是人困马乏,除了守夜的岗哨,其他人此时都已经酣然入睡。原本,他们是可以进到鱼台县城里面休息的,但为了尽速将太子的密令送往汝宁,东宫典玺田守信选择了一条直路继续向前,而非绕道鱼台县去过夜。

    已经是六月初,天色闷热,野外宿营倒也颇为爽荡,就是蚊子太多,咬得小将佟定方根本睡不着。正迷迷糊糊地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作为将门后代,少小就在辽东历练,佟定方睡觉相当的警醒,他立刻就翻身醒来,一睁眼,借着篝火的余光,正看见百总江思威向他这边快步走来。

    江思威,武襄左卫百总,太子朱慈烺第一次巡视南海子,在南海子检阅骑兵时,江思威马最壮,冲最前,被太子所赏识,不但被太子任命为养马大使,而且还得了一个锦衣卫百总的身份。这一次出征,原本他不必来的,专心养马即可,但他主动请缨,非要跟着太子出征不可,太子也记起当日的诺言,于是就准了。

    江思威身后跟着两名军士,正拖着一个人。

    佟定方知道有变,立刻跳了起来。

    “佟中军,”江思威微有惊慌的禀报:“刚才守夜的军士抓到了一名路过的流贼侦骑,偌,就是他。据他供称,他是流贼郝摇旗麾下的先锋探马,郝摇旗带了八千骑兵,正趁夜扑向鱼台县,前锋大军距离此地,已经不过十里了!”

    佟定方骤然一惊。

    作为太子的中军官,每天接触很多的机密情报,他对鲁西一代的官军防御形势是很清楚的,山东官军的重点放在临清,济宁,济南,在临近河南的单县也布置了一支兵马,唯独鱼台县的防卫没有被加强,一支八千人的流贼大军趁夜突袭,鱼台县肯定是要失守的,而鱼台县是南粮北运的节点,赵敬之为京营购买的六万军粮,此时有两万停留在鱼台县,一旦鱼台失守,不但京营的军粮,在城中过夜的运粮船只和城中百姓,怕都要遭受大劫了。

    佟定方想都没有想,立刻快步向唯一的那一顶帐篷走去,到帐篷前,小声唤道:“田公公?田公公?”

    田守信的头从帐篷里探出来,睡眼惺忪:“何事?”

    佟定方简单将事情简单讲述,然后道:“军情紧急,鱼台绝不能被流贼攻陷,卑职必须去通报,田公公的安全就由江思威负责。”

    田守信皱眉想了一下:“不,咱家和你一起去。”

    “公公不可冒险。何况公公身上还带着殿下的密令。鱼台虽急,但急不过开封,公公还是应该继续向汝宁……”佟定方反对。

    “差矣。”田守信脸色严肃:“太子殿下曾经说过,行军作战不可死板,一定要机动灵活。鱼台虽小,但却关系到整个开封战局,更关系到太子殿下的声誉和京营的胜败,咱家岂能不管?再者,你和鱼台守将素不相识,他们如何相信你?就算相信你,你进了城,单人匹马,也无法发挥作用。咱家有太子金牌,不但可以证明身份,还可号令鱼台的守军。守住了鱼台,咱家明日再向汝宁也不迟。”

    作为将门,佟定方当然知道指挥的重要性,如果没有有力的指挥,就算鱼台守军知道流贼来袭,恐怕也是守不住的。

    “不要犹豫了,快走!”

    田守信跺脚。

    佟定方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没想两人同时陷在鱼台县的后果,一抱拳:“就依公公的!”

    于是,一行人即刻启程,向鱼台县而去。几乎就在启程的同时,又有几个流贼的探马举着火把,沿着官道向这边而来,佟定方也不客气,将这几个人的人头全部收下。

    马蹄如雨,只用了一个小时,佟定方田守信就带着两百骑兵就赶到了鱼台城下。

    暗夜漆黑,鱼台县城门紧闭,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城楼上挂着的两盏昏灯在夜风中微微摇荡。

    佟定方举着火把,亲自纵马上前,在城门前高喊:“有人吗?有人吗?谁是值夜主官,赶快出来答话,吾有重要军情禀报!”

    一连喊了两遍,都没有人答应,就在佟定方心中焦躁,想着这般懈怠,城池如何能够防守之时,城楼上终于传来一个声音:“城下官军是哪里的?为何来我鱼台县?”

    佟定方和两百精骑都是全身铁甲,笠盔上红缨分明,一看就知道是大明的官军。

    佟定方抬头看,见城头上出现了一名打着哈欠、好像刚被惊醒的军官,像是一个百总,于是说道:“吾乃太子殿下的中军官。速速开城,我要重要军情禀告知县和千总!”

    他本以为听到“太子殿下”,城上的百总不说吓一跳,起码也会精神一凛,不想那百总却仿佛没有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只摇头:“深更半夜的,知县和千总大人都睡了,俺可不敢去叫他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嘴角带着讥笑,一副你骗谁呢,太子殿下的中军怎么可能跑到鱼台县来?

    佟定方大怒,正要发火,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田守信已经催马走了上来,仰着头,用他尖锐的嗓子高声道:“咱家乃东宫典玺太监田守信,此番到鱼台,乃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密令,有重要军情处置。城上的那百户你听好了,咱家给你一刻钟,将鱼台知县和守城千总叫到城头来,晚一息,咱家就叫你人头落地!”

    说完,将握在手里的一面金牌高高地举了起来。

    火把照耀下,金牌泛着金色的光芒。

    有明一代,太子其实并没有金牌,也没有所谓的“太子令”,田守信现在手持的,其实是京营戎政的金牌,但因为太子抚军京营,所以京营金牌在戎政之外,就又多了一份身份象征的含义--朱慈烺怕田守信镇不住左良玉那些军头,所以赐他金牌,此时用在鱼台县正是合适。

    听到田守信尖锐的声音,看到他手中的金牌,城上的百总立刻就被镇住了,普通的官军他可以不怕,可以懈怠处置,但对宫里的公公,他却一点都不敢怠慢,傻子都知道,大明明的公公可是能量极大,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百户,都是总兵督抚在公公们的面前,也都得恭敬俯首。

    “公公稍候,卑职这就去通报!”

    为保项上人头,百户结结巴巴地回答一句,然后急急跑下城头,一溜烟地去通报。

    很快,城头上脚步声急促,鱼台知县和守城千总一千一后的来到了城。能作知县和千总,都是有一定阅历的,两人一看城外官军的装束,田守信冷森的面容,还有手里的金牌,就知道事情不会有假,城下一定是东宫的人,于是急忙吩咐守军打开城门,将田守信佟定方迎了进来。

    “流贼大军已到十里之外,贵县快召集全城精壮,上城防守!”

    一进城门,田守信就将危急情况告知鱼台县令。

    “啊。”鱼台县令大吃一惊:“公公哪来的消息?”

    “咱家在路上遇见了,还不快去准备!”田守信没时间同他啰嗦,直接呵斥。

    “下官这就向郑副总兵求援……”听到流贼来攻,鱼台知县说话都不利索了。

    “来不及了,流贼瞬间就到,快去召集城中人马!”田守信打断他的话。

    鱼台县令点头如捣蒜:“哦哦,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召集精壮。王俊那狗贼,在郯城也就罢了,居然敢跑到我鱼台县来撒野!”

    田守信脸色一沉:“错了,不是鲁南的王俊,而是闯贼李自成的兵马。”

    听到闯贼李自成,鱼台知县更是脸色大变,吓的都快要站不住了,哆哆嗦嗦地道:“闯贼?他不是在河南吗?他们怎么会来鱼台?中间不还隔着单县和金乡县吗,难道他们是飞过来的不成?”

    见鱼台知县糊涂又胆怯,田守信懒得再跟他废话,见千总还算是镇定,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卑职杨世光。”千总抱拳。

    “城中有多少兵马?”

    “只有三百。”

    这么少?田守信脸色一沉:“怎么这么少?你一个千总,不应该有一千兵吗?”

    杨世光赶紧解释:“卑职实兵八百,但王俊在鲁南叛乱,威胁运河,总兵大人从卑职这里抽了五百兵马到郯城去平乱。”

    田守信无奈,再问:“城中精壮有多少?”

    “大约有两千,最多不会超过三千。”鱼台知县抢着回答。鱼台县是小地方,人口不过三万人,三千精壮已经是极限了。

    也就是说,城中能上城防守的,最多只有三千三百人。

    田守信心中发凉,但脸上还是假装镇定:“尔等快去召集兵马,流贼随时会到。”

    鱼台知县和杨世光急匆匆地都去了,田守信和佟定方上了城楼,田守信语气沉重的问:“小将军,鱼台城防如何?你以为该当如何防御?”

    对军事他是门外汉,而佟定方在平常的军议中已经显示出了相当的指挥才能,又是将门出身,今夜鱼台县的防御交给佟定方正是合适。

    城中官兵三百,精壮三千,不说临时召集的精壮,就说三百官兵的战力,怕也不能太过期待。明末时,天下最强的兵是秦兵,其次是辽东兵,山东兵虽然不是最差的,但也是末流的,明末九边重镇,没有一镇在山东,而山东兵在刘泽清的带领下,长年积弱。

    佟定方望着城外无边的暗夜,沉思道:“运河从鱼台县穿城而过,北门和南门都是水门,东门在河的另一边,流贼从西面来,我们只用防守西门就可以,这是我们的优势。但西城城墙不高,高处一丈八,低处只有一丈五,且没有护城河,难称坚固。如果流贼执意猛攻,必然是一场苦战。所以卑职以为,上兵伐谋,如果能将流贼吓退最好。”

    “小将军的意思是?”

    “大张旗鼓,虚张声势!”

第377章 鱼台县之战 4

    半个小时后,流贼的前锋部队远远看到了鱼台县城。

    和他们想象中的暗夜不同,此时鱼台城头火把通明,人头攒动,还有几面三角大旗在夜空中飘扬,隐隐有人在呼喊口号,俨然已经是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见此情况,前锋大吃一惊,急忙回报郝摇旗。

    郝摇旗也是吃惊,心说怎么的?难道消息走漏了?怪不得路上少了几个兄弟呢,估计是被官军杀了。

    带着吕秀才和一帮大小头目,郝摇旗急急来到前面查看。

    见城头火把通明,早有准备的样子,他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这次夜袭,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现在城中已有准备,突袭的计划失败,他想要进入鱼台县,就只有强攻一条路了。

    吕秀才仔细观察城头,忽然笑了:“色厉内荏,故弄玄虚。大掌盘不必担忧,这不过是城里的官军自壮其胆的行为罢了,城里官军不过五百,其他都是抓来的壮丁,城墙不过一丈五,我军一战可下!”

    “绳子肯定是不行了。”张武仰望城头,皱着眉头:“可我们没有云梯啊。等造好云梯,估计天都亮了。”

    “造什么云梯?依在下看,一人一杯土即可!”吕秀才道。

    刘三虎看着郝摇旗:“大掌盘,你说话,怎么攻,额们大家都听你的!”

    郝摇旗抓着胡须咬着牙,使劲瞪着鱼台城头,瞟一眼吕秀才,又看一眼城头,对吕秀才的判断,他还是相信的,于是一跺脚:“人死掉朝上,不死万万年!既然咱们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怎么地都得试一试,吩咐兄弟们,一人一袋土,往城下给老子填!”

    因为没有护城河,城墙又低矮,堆土成山,堆土成路,可以直接可以上城墙。

    郝摇旗一声令下,八千兵丁立刻开始在城外刨土,因为流贼大部分都是农民出身,行军作战又经常需要建筑工事,因此很多人的战马都携带有手臂长短的小锄头,不论刨土还是修建工事,都非常顺手。

    城头之上。

    当流贼前锋在城下出现时,城头的青壮们虽然紧张,但犹能控制,不过等到流贼主力赶到,马蹄踏动大地,隆隆地像是雷鸣一般时,城头上一半的人都已经色变,等到流贼下马掘土,全部亮起火把,从城墙前两百米处一直蔓延到两里之外时,本就胆战心惊的青壮们一下就全乱了,再也难以保持镇定,所有人都害怕,这么多的流贼,我们怎么能守住?

    “大家不要怕!”

    佟定方看出了大家的害怕,在城楼上高声喊:“流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值得畏惧,太子殿下已经派出了援兵,只要我们坚守到天亮,就可以保鱼台县的安全!”

    原本,佟定方是一个羞涩的少年,但在太子账下历练了两个月,特别是跟参谋司的几位参谋谈论古今经典案例,让他直抒胸臆,增长见识,不但更加成熟,性子也变得自信开朗。如果是过去,面对这么多人,他是绝对喊不出这些话的。

    城头稍有静寂。

    佟定方再喊:“流贼暴虐,一旦城破,我们的妻子姊妹必然难以保全,为了她们,我们绝不能后退!”

    两声喊罢,千总杨世光又大声宣扬:“这一位小将军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使者,大家听他的没错的!”

    听到太子殿下,佟定方说的又在理,青壮们躁动惊恐的心,稍有平复,逃跑避战的想法也消去了很多。

    “小将军,太子殿下真的已经派出援兵了吗?”鱼台知县惊恐的问。比起青壮,他更加恐惧,两条腿都在打颤。

    佟定方点点头,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鱼台知县带着哭腔:“太子英明啊……”

    半个小时后,流贼忽然大声鼓噪,接着一大群的流贼举着盾牌,向城门飞奔过来。另有一群流贼躲在盾牌之后,张弓搭箭,嗖嗖嗖,羽箭破空之声划破暗夜,顷刻间利箭乱如飞蝗般射向城头!

    早在流贼燃起火把,开始掘土之时,佟定方就知道自己想要吓退流贼的计策失败了,眼前的这股流贼显然是一块硬骨头,不是轻易能吓退的。今夜鱼台城非有一场血战不可,于是调派人马,江思威和杨世光各率武襄左卫和城中士兵分别守卫城门两边的城墙,他率一百名三千营士兵为机动,哪边危急便朝哪边救援。

    鱼台县虽然是县城,但因为是运河上的重要节点,所以城楼上也配备了佛郎机炮,不过数量太少,一共只有三门,且都是射程只有一百步的小型佛郎机炮。

    当流贼的盾牌兵和弓箭手逼近时,佟定方立刻下令开炮。

    “砰砰砰……”三门佛郎机炮连续响起,不过却只有一发炮弹落入了流贼军中,造成了五到六名流贼的死亡,其他两枚根本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相比于八千人的流贼,这点损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相反,流贼的弓箭却给城头守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虽然杨世光早就呼喊闪避,可是青壮们乱轰轰,很多人都没有经过战事,对流贼忽然射来的乱箭根本猝不及防,惨叫声中,转眼间就被射倒几十个,很多人吓得抱着脑袋逃下城去,更有人直接从城头往下跳,一丈五的城墙,摔不死人,但中了流贼的弓箭,那可是必死无疑了。

    “都给咱家站住!”坐镇城楼的田守信骂。

    杨世光手下的亲兵挥舞长刀,连杀数人,这才止住了混乱的局面。

    所幸流贼没有云梯,不能立即攻城,只是不停的往城上射箭,压得城上的守军和青壮抬不起头来。与此同时,大约一千多名流贼负土狂奔到城下,将土一扔,随即掉头狂奔回本阵。接着再负土,再奔到城下。

    炮响之后,流贼弓箭手向火炮所在的方位猛射。

    城头的佛郎机炮很快就哑了,大部分的炮兵死在了炮台边。。

    而城中也没有鸟铳一类的火器,弓箭是唯一的主角。

    佟定方带领的都是骑兵,没有配火器,只有短弓,此时守在城墙上,和流贼对射。虽然有城墙掩护,但流贼兵力远超他们,数千人一齐向上放箭,箭如雨下,不时有将士中箭受伤。所幸不论武襄左卫还是三千营,都全身铁甲戴笠盔,而且在朱慈烺的特意关照下,所有人都配了脖甲,全身都在保护中,除非是一箭被射中面门,否则胳膊大腿中箭,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人少,但武襄左卫和三千营骑兵的箭术明显高出流贼一筹,即使有盾牌的保护,流贼弓箭手还是不断倒下,而负土的流贼就更是不必说了,短短时间,就有一百多人中箭倒在城墙之下,很快就被同伴扔下的干土掩埋,成了土山的一份子。

    佟定方是神射手,不过在光线不明的暗夜里,却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眼见经过一个小时的鏖战,流贼虽然在城下扔下了几百具尸体,但土山已经快要堆成,一旦通到城头,流贼一拥而上,鱼台肯定是守不住的。

    而土山进展这么快,关键就是因为城下的流贼弓箭手不停的在放箭,压得城头官军抬不起头,那些招募来的青壮更是缩在城垛后,动也不敢动,如果官军和青壮如果能奋起,用弓箭攻击那些那些负土的流贼,阻挡土山的堆砌,情势或许能够逆转。

    “江思威!”

    佟定方大喊。

    “卑职在!”江思威从旁边冲了过来。

    佟定方对他说道,“现在你接替我指挥守城,我率领三千营的弟兄杀出城去,将那些弓箭手杀散!”

    “是。”江思威抱拳。

    “记着,如果有什么意外,你要保着田公公从东门离开,绝不可在城中死战!”佟定方小声叮嘱。

    江思威楞了一下,这是在交代后事啊。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脸上还有些稚气的中军官,心中登时就肃然起敬了。原本在他对佟定方的尊敬只是因为佟定方的职位,现在才明白,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重用佟小将,原来佟小将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眼眶一红,抱拳深深一躬:“中军放心,就是死,卑职也保田公公到汝宁!”

    佟定方向北望了一眼,转回头来,大声命令:“三千营骑兵,随我出击!”

    ……

    流贼中军。

    郝摇旗坐在马上,紧紧观望着城头的战况,眼见土山快要堆成,他脸上露出了笑。

    吕秀才更是得意。

    刘三虎跃跃欲试,已经准备好要冲锋了。

    只有张武的脸色不太好看,郝摇旗掌盘下都是骑兵,因此负土攻城的任务就交给了他。虽然心有不满,但他却也不能拒绝。眼见土山快成,但手下的兄弟也死伤了五六百,张武十分心疼,想着城破之后,一定要和郝摇旗多要补充,如果郝摇旗不给,就告到闯帅面前。

    大小头目也都是兴奋,目光望着城头,人人都认为,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在此时,鱼台县的西城门突然缓缓开启,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一支骑兵从城内风一般的卷了出来,向正在射箭的流贼弓箭手冲去。虽然有盾牌手的保护,但官军出城突击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些全身披挂铁甲,头上红缨醒目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面前,如同是摧枯拉朽一般,在瞬间之间,就将流贼弓箭手冲了一个大乱。

    刀光闪过,血雨飞起,很多流贼弓箭手想要逃跑,但刚一转身,项上的脑袋就飞上了天空。

    弓箭手们很快崩溃,纷纷扔了弓箭逃跑,领兵的小掌盘也收脚不住,被手下裹挟着乱跑一气。

    直到这支官军骑兵透阵而出后,流贼这才发现,这支官军仅仅只有**十个骑兵,弓箭手加上盾牌手可有一千多人呢,就这么让人家冲散了。阵后的郝摇旗等人都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刘三虎更是嗷嗷大叫,不等郝摇旗的军令,就带着手下的三百亲兵冲了上去,口中大叫:“狗官军不要跑,吃额刘三虎一刀!”

    佟定方本就没有想跑,听到贼军将领的大叫,他星目圆睁:“来的好!”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张弓搭箭,向冲过来的流贼骑兵射去。嗖嗖嗖,一连三箭,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流贼射于马下。虽然刘三虎带领的都是郝摇旗账下最精锐的骑兵,不过披甲率依然不是很高,大部人都是皮甲,根本挡不住佟定方的重箭。

    三名冲最前的流贼惨叫跌落马下,露出了紧跟其后、挥舞长刀的刘三虎。

    刘三虎却不惧,依然嗷嗷大叫。

    而双方驰近,已经来不及射箭了,佟定方挂弓摘刀,向刘三虎猛砍而去。

    “当!”

    佟定方和刘三虎的刀剑在空中相撞,迸溅出无数火花。

    双马相错而过,刀剑相交之时,刘三虎看清了佟定方还有些稚嫩的脸,于是哈哈大笑:“原来是一个还没断乳的小屁孩啊……”

    啊字还在空中飘荡,佟定方就已经将刘三虎身后的一名亲兵斩于马下,而刘三虎也不遑多让,长刀挥出,跟在佟定方身后的一名骑兵来不及闪躲,也被他杀落马下。

    两支骑兵,如两股钢铁洪流一般的撞在了一起。三千营虽然只有九十人,但训练有素,甲胄齐全,胯下也都是好马,双方交错而过之后,检验战果,刘三虎带领的三百骑兵呼啦啦有二十多人被斩落马下,佟定方这边却只伤亡了三四人。刘三虎大怒,呼喊着,拨转马头,挥舞着长刀,向那个“小屁孩”追去。

    同一时间,更多的贼骑兵围了上来,将三千营围在中间。佟定方叫一声好,带着剩余的三千营将士左冲右突,丝毫不落下风,贼骑兵虽然多,但一时竟然奈何不得他们。

    而就在佟定方冲突的同时,在城头上躲藏很久的官军和青壮弓箭手终于是得到了解放,在江思威的号令之下,众人纷纷站起来,向负土的流贼猛射。

    没有了弓箭手的保护,负土的流贼完全变成了活靶子,啊啊的惨叫声中,最近一批冲上来的三百流贼,有一半被射死在了城墙边,另一半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往回逃,原来快要建成的土山工程,登时就停滞了下来。

    流贼中军。

    郝摇旗瞪着牛眼,一脸惊异的道:“娘求的,山东骑兵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不,这不是山东骑兵。”

    吕秀才原本自信的表情忽然改成了不安,猜测道:“看他们甲胄,倒像是朱家太子的兵!”

    “嗯?”

    郝摇旗更惊异,就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第378章 鱼台县之战 5

    郝摇旗大怒,转身怒斥“娘求的,吵吵什么?再胡乱吵吵,老子拿他人头祭旗!”各流贼之中,闯营军纪最严,而闯营最有名的一种刑罚就是砍去右手。封刀之后依然抢劫百姓,不遵军令,在战场上随意喧哗者,最标准的处罚就是被砍去右手,逐出军中,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天命了。虽然郝摇旗不是李自成的亲信,但都属于闯营,战时在军中无故喧哗,也是要被砍去右手的。

    郝摇旗的吼声还在空中飘荡,一股更大的声音从后面涌涌而来“官军援兵到了,快跑啊!”

    隐隐听见有羽箭破空,流贼中箭惨叫之声。

    怪不得后方骚动,原来是有官军骑兵来袭。

    郝摇旗先是一愣,随即大吼“娘求的,官军有什么还怕的?随老子杀……”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轰隆隆声震天地,一支骑兵大军忽然从后方杀了出来,马蹄踏的大地乱颤,身上铁甲在火把光芒之下奕奕生光,盔上的红缨醒目,手中刀光闪烁,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所经之处,流贼纷纷倒地。只不过眨眼功夫,流贼原本排列整齐的军阵硬生生地就被切成了两半。

    原来是贺珍的三千营到了。

    经过四个小时不停歇的行军,贺珍终于是赶到了鱼台县,远远望见鱼台县城头上火把通明,耳朵里隐隐听到喊杀之声,知道鱼台县还没有陷落,心中登时大安,令士兵们下马休息片刻,然后立刻上马,向流贼的菊花,猛冲而去。

    三千营都是一人双马,一路奔驰,每隔二十里就换一次马,因此虽然奔袭了一百里,但战马尤有战力,贺珍带着副将和几个千总亲自冲锋在前,全军士气高昂,如一把尖刀,直刺入流贼阵中!

    如果是一般的流贼,只这么一背冲,估计就要溃散了,但郝摇旗麾下大部分都是经年的老贼,作战经验丰富,虽然在官军骑兵的突袭之下有点手忙脚乱,但并没有溃散,尤其是见到官军人少,不过一千骑之后,他们立刻就聚拢起来,开始对抗。

    郝摇旗更是急红了眼,嘶声大喊“都给老子上!敢后退着,格杀勿论!”

    一边吼,一边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木柄长刀,向官军冲杀过去。

    见主将如此狠绝,流贼士气复振。

    贺珍只有一千骑,原本想要一举击溃流贼,但见流贼阵型不乱,重新聚拢,心知眼前流贼不是一般,非一时可击溃,而临行之前吴甡交代过他,他首要任务就是救援鱼台县,而非歼灭流贼,加上一夜急行军,人困马乏,不宜恶战,因此他没有过多的同流贼纠缠,全军从流贼阵中透阵而出后,立刻向鱼台县城门扑去。

    城门前,佟定方正在和刘三虎死战。

    刘三虎三百人,佟定方只九十人,当双方一交手,刘三虎却是吃了大亏,手下的兄弟不断落马,对方的伤亡却是寥寥,刘三虎大怒,追着那个“小屁孩”猛杀,不想那个小屁孩甚是狡猾,马匹也够好,始终躲着他跑,在他追逐的这段时间,小屁孩长刀挥舞,最少将十几个流贼砍于马下。

    眼见身边兄弟不断减少,刘三虎气的啊啊大叫,就在这时,他听到本阵传来阵阵骚动,正惊疑间,就看见一大队官军骑兵从阵中杀了出来。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城头上的欢呼之声震动夜空,刘三虎却是惊的目瞪口呆,怎么的,官军来援兵了?大掌盘怎么样了?顾不上再追杀小屁孩,他拨转马头,大声命令,要众兄弟迅速回援本阵,他自己留在后面断后,但他刚奔出不久,就听见身后风声凛凛,有一骑追到他身后,说道“你不是一直追我吗?怎么要跑了?”

    刘三虎吃了一惊,转身就是一刀。

    “当!”

    两把长刀在空中相撞时,刘三虎又看到了那个可恶的小屁孩,小屁孩微微带笑,表情轻松极了。

    刘三虎却是怒极,奋力又是一刀,不想小屁孩灵巧一闪,顺势一刀削在了他肩膀上,刘三虎疼的大叫,手中的长刀失手落地,伏在马上想要逃走,但胯下战马忽然长长嘶鸣,一个人立,将他从马上掀翻了下来。原来小屁孩追上前来,一刀削在了他战马的后腿上。

    这一下摔得太猛,刘三虎在地上翻滚几下,头晕脑胀,一时站不起来。

    “绑了!”佟定方道。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亲兵立刻跳下马,将刘三虎反绑,扔到马上,往城中送去。

    “虎哥!”

    刘三虎落马,他的亲兵都拨转马头,疯了一样的冲回来救援,但佟定方挥舞长刀,无人能挡,后面官军的大队骑兵已经排山倒海的压了过来,瞬间之间,刘三虎手下的亲兵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其他人发一声喊,顾不上救援刘三虎,急急逃回本阵。

    贺珍带着三千营将士冲到,见到佟定方非常惊讶,同时也明白鱼台县为什么能坚守到现在了。

    “贺将快进城,卑职为你断后!”

    佟定方喊。

    贺珍点点头,带兵迅速退入鱼台城。

    此时郝摇旗已经带兵冲了上来,咬着三千营的尾队死死不放,郝摇旗果然是猛将,三千营的尾队在透阵之时并没有遭受太多的损害,但在郝摇旗的尾随攻击之下,却是连连有人落马。

    “放箭!”

    见危急,城头上的官军拼死放箭,刚刚进城的三千营将士也都加入了弓手的行列,他们射的又准又狠,流贼骑兵纷纷落马。郝摇旗虽然勇猛,但在箭雨面前却也是无可奈何。

    佟定方带着十几骑猛冲一阵,将三千营的尾队从流贼的攻击之中解救出来,然后在弓箭手的配合下,迅速退回城中,关闭了城门。

    郝摇旗气的哇哇叫,他知道,攻击鱼台县的策略失败了,在多了一千援兵的情况下,想攻下鱼台县已经是不可能了,更令他愤怒的是,刘三虎居然被官军俘虏了!

    “三虎落马,你们几个贼求子为什么不去救他?”郝摇旗暴跳如雷,目光像是要吃人,刘三虎不但是他的亲信和得力助手,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当初从陕西起兵时就跟着他,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不夸张的讲,刘三虎就是他的刘宗敏,没有了刘三虎,他对队伍的掌控力会下降不少。

    “我等去救了,但狗官军射箭射的太急,那个明将又太是厉害,我等无法靠近啊……”

    五六个亲兵磕头请罪。

    郝摇旗咬着牙,目光像是要喷火“拖下去,斩了!”

    “饶命啊……”

    亲兵们哭喊,但郝摇旗却毫不留情。

    很快,几颗人头就送了上来。

    火把光芒之下,人头呲牙咧嘴,死的都极其不甘心。

    郝摇旗脸色铁青。

    “大掌盘,该撤了……”

    吕秀才小声道。

    鱼台县已经很难攻下,留之无益,撤退是唯一的选择。

    郝摇旗却瞪他“额走了,三虎怎么办?”

    流贼头目被俘,历来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斩首,有时甚至是凌迟。

    吕秀才楞了一下“大掌盘,不可意气用事啊,官军骑兵既然已经到了,后面说不定跟着还有步兵,此地不是河南,周围都是官府的城池,我军盘桓太久,一旦被官军包围,再想撤退就晚了。”

    郝摇旗面无表情“三虎是额的好兄弟,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官军骑兵虽然到了,但步兵离得太远,额料最早也在明天上午他们才能到达鱼台县,只要在这之前撤退,额们就没有危险。”

    “大掌盘……”吕秀才还想劝。

    郝摇旗却不理他了,目光看向张武“张武,你派人到城下喊,只要官军交出三虎,额就撤军离开,再不攻打鱼台县。不然额必攻破鱼台县,杀他个鸡犬不留!”

    又对另一名头领道“派出侦骑,鱼台县方圆五十里之内的情况,额要实时掌握,再有稀里马虎、贻误军机的贼求子,一律斩首!”

    鱼台城内。

    贺珍带着三千营骑兵进城,全城上下都是欢呼雀跃,有了这支强援,再不用担心鱼台县会被流贼攻破了。贺珍上了城楼,见过田守信和鱼台知县,简单说了一下来援的经过。对吴甡的当机立断,田守信和佟定方都是叹服,鱼台知县更是不停的遥拍吴甡的马屁。

    “报,城下有一人自称流贼使者,要见管事的大人。”一兵丁来报。

    原本怯弱的鱼台知县现在却来了胆气,不等兵丁说完,他就站起喝道“荒唐,无父无君的流贼有何脸目见官,乱箭射死便是!”

    那兵丁得了命令,转身要走。

    “慢着。”

    佟定方站了起来“流贼没有继续攻城,而是派了使者,情形必有变化,我等听听也无妨。”

    田守信赞同“走,咱们一起去听听。”

    几人来到城垛边。

    一名流贼使者站在城下高喊“城上的几位大人听着,我家大掌盘说了,只要放了我们刘三虎掌盘,我们大掌盘立刻就率军撤走,给鱼台县一条生路。不然必连夜攻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听到此,几人都是惊讶。佟定方活捉刘三虎,原本只是认为他是流贼的一个大头目,留下活口,能从他口中套出流贼更多的底细,不想刘三虎被俘之后,一直骂不绝口,佟定方见问不出什么,于是也就懒得理他了,想不到流贼居然派使者来要人了。由此可知,刘三虎在郝摇旗军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鱼台知县气愤跺脚“贼子好大的口气,让他来攻!”

    贺珍冷冷道“告诉他,想都不要想。贼子既然被我等抓获,又岂能放虎归山?”

    “贺将,卑职倒有些不同的想法。”佟定方抱拳。

    “哦?”

    “贺将率骑兵在前,太子殿下率步兵之后,如果我们能拖延郝摇旗几个时辰,等太子殿下大兵一到,内外夹击,说不得会将郝摇旗的八千人全部歼灭在鱼台城下。”

    听到此,贺珍和田守信都是眼睛一亮。

    ……

    很快,那名流贼使者急急奔回了本阵。

    “什么?一万两银子加五百匹战马?”

    郝摇旗跳了起来“这帮贼求子的官军,比额老郝还要黑呢!”

    “大掌盘,官军没有拒绝,而是提出了一个咱们根本做不到的条件,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啊!”吕秀才道。

    流贼轻骑突袭鱼台县,根本不可能带银子,战马倒是有,但马是郝摇旗的命根子,又怎舍得交给官军?

    郝摇旗焦灼的来回走,他何尝不知道官军有可能是在拖延,但刘三虎是他的好兄弟,他不能不救。

    这么多年来,流贼和官军一边打一边做生意,讨价还价的事情,其实并不罕见。谁觉着打不过,就会主动要求对方文打,也就是出银子买命。最有名的是张献忠了,去年张献忠被左良玉逼到绝境,最后送了两大箱子珠宝给左良玉,又说,我在所以将军在,一旦我不在了,朝廷就会兔死狗烹,找将军算账了。不知道左良玉有没有听进去,但结果却是张献忠侥幸逃过了一命。

    有时流寇会留下些老弱病残给官军,让他们报功。官军则投桃报李,不对流贼主力进行追击。

    不说普通的官军,就是陕西的秦王也和闯营做过类似的交易。

    凡此种种,郝摇旗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才想要跟城里的官军做生意,以挽救刘三虎的性命。

    不过官军开价太高,他承受不起。

    咬咬牙,郝摇旗道“银子额认了,不过额身边没有带,下一次见面一定给他们补上,你告诉他们,额老郝信誉刚刚的,绝不会赖账。至于战马,额给不了他们太多,只能给一百匹。嗯,你就这么去回话。如果他们愿意,额可以给他们写欠据。战马则当场交给他们。”

    吕秀才听的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流贼和官军打仗,居然还可以像生意一样讨价还价?

    郝大掌盘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真以为他这么一口答应,官军就会放了刘三虎?

    “张武!”郝摇旗吼。

    “在。”

    “召集弟兄们,准备攻城!”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生意要谈,仗也要打,不展现一下实力,官军怕是不会轻易的交出刘三虎的。

    ————感谢“转只弯、归来依旧少年1”的打赏,谢谢

第379章 鱼台县之战 6

    听了郝摇旗的命令,张武却犹豫了“大掌盘,为了刘三虎一个人……值得吗?”

    和刚才的攻城不同,现在谁都知道城里多了一千官军,流贼的信心受到很大影响,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只靠一个半成的土山,想要攻下鱼台县,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不可。

    “娘求的,你是不是怕了啊?”

    郝摇旗脸色一下就阴沉了。

    张武心里咯噔一下,被郝摇旗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连忙抱拳“大掌盘哪里话?额张武岂是一个怕死的人?只是闯帅临别时叮嘱过额,少打硬战,多动脑子,三虎兄弟固然重要,但也抵不住这七八千的兄弟啊。”

    郝摇旗冷哼一声“少拿闯帅来压额,额告诉你张武,老子是主将,是战是和,都是老子说了算!如果你不听军令,老子今天就算是砍了你,到了闯帅账下,闯帅也不会为你多说一个字。”

    “……”张武脸色难看。

    “还有,今夜如果不是三虎,而是你张武落到官军手中,老子同样也会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额们都是一家的兄弟!”郝摇旗吼道“如果老子今天抛下刘三虎不管不顾,什么事情也不做,以后还会有人愿意跟老子吗?”

    张武脸色阵青阵白,一抱拳“额明白了,额这就去准备,不就是攻城吗?娘求的,一个一丈五的小城墙,额就不信拿不下!”

    ……

    流贼使者再次回到城门口的同时,流贼大军也喧闹了起来,虽然从攻城到贺珍的背袭,流贼一共损失了六七百人马,不过郝摇旗的主力并未受损。为了给城中的官军增加压力,以战促和,他不再保存实力,将所有兵马的都拉到城前一百五十步之外,辅兵们奋力掘土,精锐则弓上弦,刀出鞘,举起的火把照亮了半个夜空,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如果官军不交出刘三虎,他立刻就会攻城。

    城头之上,佟定方等人听完了流贼使者的答复,相互一看,都是笑。

    这郝摇旗说聪明也聪明,说愚笨也愚笨,竟然真答应了己方的条件,不过空头支票是没人会相信的,区区一百匹战马更是不可能。

    至于在城外列阵的流贼,不过就是施压的筹码。玩这种心机,流贼比大明的官员差远了,不要说田守信和鱼台知县,就是佟定方杨世光也能比郝摇旗玩的更高明。

    “回去告诉郝摇旗,我等提出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没有银子,可拿战马抵扣,一万两银子,出两千匹战马,一共是两千五百匹。战马送到城下,刘三虎立刻就可以释放,不然他就等着为刘三虎收尸吧。”

    佟定方高声道。

    使者急急回报。

    郝摇旗脸色铁青,两千五百匹战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一共也只有这么点的家底,为了一个刘三虎,不可能全部都搭进去,再者,万一官军言而无信,交了马,依然不放人,他到哪里说理去啊?

    谈不成,就只能打了。

    鱼台县城墙虽然不高,但毕竟是有城墙,城中又多了援兵,就算是将八千人马都撂到这里,怕也未必能攻下,但如果不攻城,又不答应官军的条件,刘三虎不就必死无疑了吗?

    郝摇旗咬着牙,几次想要想要下令攻城,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吕秀才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拱手道“大掌盘,您对三虎兄弟的情谊,感天动地,但大丈夫不可有妇人之仁啊,相信三虎兄弟也不愿意看到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而将几千兄弟至于危险的地带,所以在下以为,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开才是上策啊。”

    吕秀才所说,郝摇旗何尝不明白,不过他就是放不下那个“心结”,一咬牙,转对那个使者“去,告诉那帮狗官,额老郝愿意再退一步,给他们五百马……”

    见郝摇旗还有幻想,吕秀才满脸苦笑,郝摇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豪杰,但却不是一个宁负天下人的枭雄啊……

    不出意外,又被官军驳回了,和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耗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算上刚才的半个小时,几轮谈判下来,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

    天要亮了。

    郝摇旗知道,留着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撤退了,不然真有可能被官军包了饺子,于是他策马上前,到了鱼台城下,冲着城头高声喊道“三虎兄弟,哥哥救不了你,实在对不住。但哥哥发誓,有朝一日,哥哥必血洗鱼台县,为你报仇雪恨!”

    他喊罢,他手下的兄弟也一起呐喊,惊的鱼台县里的鸡鸣犬吠不断。

    几声呐喊之后,郝摇旗就要带兵撤退。

    城头上的佟定方有点着急,虽然拖延了两三个小时,但太子殿下的大军还没有赶到,如果现在就让郝摇旗走了,今夜的这番功夫就白费了。于是他在城头之上大喝一声“郝摇旗,你看这是谁?”

    已经拨转马头准备离开的郝摇旗本能的回望了一眼。

    城头之上,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推到了城垛口。

    正是刘三虎。

    刘三虎嘴里塞了布团,喊不出声,虽然竭力挣扎,但却被两个精壮的官兵死死按住。

    “三虎!”郝摇旗立刻把马拨了回来。他刚刚安定的情绪,一下就又激动了起来。

    吕秀才知道不好,贼官军太可恶了,这是不想让我们走啊,于是低声劝道“大掌盘切莫中了官军的诡计,外围的侦骑已经有半个时辰没有回报消息了,很有可能是遇上了官军,咱们必须立刻离开,再不能拖延了……”

    吕秀才所说,郝摇旗当然明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刘三虎两眼,因为自此之后,以后就是人鬼殊途、再难相见了。吕秀才一边劝,一边向张武使眼色,于是两个一左一右的拉着郝摇旗的马,好不容易将郝摇旗劝离了。

    这一番的折腾,又浪费了半个小时。

    晨曦已经在东方出现。

    正要撤退的郝摇旗大军,忽然都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节奏的拍打着大地,以至于发出一种沉闷,但却非常齐整的声音。

    片刻之后,那闷雷般的响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第一丝穿透乌云的晨光,一大条的黑线忽然从地平线上升起,接着黑线又幻变成了一大片的黑云,近了,再近了。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黑云,而是官军的军阵!

    晨光中,无数盔甲明亮,手持长矛的明军步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鱼台县城缓缓压了过来,那长矛不是一般的长,刺向空中如森林一般的密集,而方才的怪声是明军士兵齐步走时,两条交替踏地的声响。

    “不好!”

    吕秀才惊叫了出来。

    郝摇旗脸色发白,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悍将,他一眼就已经看出,眼前的官军步法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如斯,战斗力一定相当恐怖。而且不止前方,南面和北面此时也已经出现了官军的军阵,同样是整齐划一,长枪如林。而他们背后是鱼台县城,也就是说,他们被包围了。

    流贼军中响起一阵惊呼之声,所有人都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娘求的,有什么好慌的!”

    郝摇旗知道,他必须鼓舞士气了,不然不等官军冲过来,手下的队伍就要自己溃散了。于是他举起手中的木柄长刀,高喊道“狗官军一夜急行军,累的跟贼求子似的,正是额们出击的好机会。弟兄们,跟额冲,杀一个官军,赏十两银子,冲,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

    虽然在刘三虎的事情上进退失据,犹豫不决,但对战场的判断,郝摇旗还是有相当水准的,他知道,他不能犹豫,如果等到官军三面合围,县城里的官军再出击,今日他必然是全军覆没,趁着官军刚到,立足未稳,是他们今日死里逃生的唯一机会,所以一点犹豫都没有,他立刻下令猛冲。

    “杀!杀!”

    都是跟随郝摇旗多年的老贼,知道情况险峻,在郝摇旗鼓动下,呼喊着,向官军的军阵冲去。

    “停!”

    流贼刚有所动作,官军方阵立刻就停下了。一千多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列阵!准备迎敌!”军官们的喝令声也随之而起。“嗨!”长枪兵的长枪立刻斜刺向前,形成一道谁也无法靠近的刺猬林。

    “火器队准备!”洪亮的口号声中,如同平时训练的那样,火枪兵迅速出列,在长枪阵前面密集站立,举起早已装填好弹药的鸟铳,将一支支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前方。和三段击不同,太子在京营训练火枪兵时,始终强调第一击的重要性,第一击一定是火力全开,对敌形成致命打击,然后才会执行三段击,这是“古斯塔夫方阵”和西班牙方阵最大的不同。

    当然了,这并不是死板的,如果敌人只冲上个人,当然不能一次击发。

    具体如何执行,还要带兵将领临场判断。

    贼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卷起的尘土直逼人肺腑,随着马蹄的踏动,大地的震动也随之愈演愈烈,一股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面对如此威压下,第一次面对大战的火枪兵们都无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紧张,他们脸上有热汗,握枪的手则是冷汗,但平常近乎残酷的操练令他们养成了服从命令的本能,虽有恐惧,但却没有人敢乱动,只紧张的等待着军官的口令。

    眼前方阵的统领正是千总杨轩。

    他,魏闯和徐文朴分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围攻鱼台县。

    也是他运气好,他首先就遇上了大股的敌军。

    一个千总队,分成两个小方阵,准确的说,不是方阵,是长条阵。这一来,鸟铳覆盖的面积能更加广大。

    和带队将官一般都躲在后方指挥不同,杨轩却是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嘴里含着竹哨,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贼军。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陷入绝响,困兽犹斗的流贼逐渐进入了鸟铳射程。

    已经可以开枪了,但开枪的竹哨始终没有响起。

    官军方阵不见丝毫异动,唯有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当贼骑兵进入八十步,贼骑兵张弓搭箭,准备倾泻箭雨之时。

    “滴~~滴~~”

    竹哨之声终于响起,这是一轮射击,所有火枪兵都不必保留的命令。

    “砰砰砰……”红光乍现,一连串炒豆般的响声骤然而起,伴随着阵阵腾起的白烟,铅弹呼啸着,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前方喷射而去。

    没有任何疑问,像是割草一般,正在奔涌向前的贼骑兵当即倒下去一大片,人惨叫,马长嘶,高速飞行的铅弹穿透他们的衣甲,将他们体内的骨骼、内脏搅个稀巴烂。飞溅起的血雾在空中久久不散。

    因为贼骑兵大部分都是单层铁甲,在加强了的遂发枪面前,在七十步的距离内,完全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没有任何防御力。

    不但是流贼,就是发射的鸟铳兵也都有点吃惊,平常训练都是打木耙,今日在战场上头次使用,想不到竟有如此威力。

    ……

    郝摇旗万万没有想到,官军火器只一轮齐射,就带走了他四百个兄弟,虽然他仍有六七千兄弟,但官军火器齐射的巨大威力震撼了流贼,令他们心胆俱裂,再没有勇气向前冲锋,纷纷拨转马头,向四边逃散,虽然郝摇旗竭力控制,聚拢人马,又组织了第二次冲锋,但毫无用处,在官军强大的火器面前,冲上去的兄弟都被打得肢体破碎,血肉横飞,偶有三两个幸运儿冲到官军阵前,眨眼就被戳成了血葫芦……

    八千流贼,在鱼台县鏖战一夜,也不过伤亡了五六百,但在官军火器面前,短时间之内,就扔下了六七百具的尸体,古代军队,除了有宗教信仰的队伍,一般伤亡超过百分之二十,就有败退的可能,最精锐的队伍,也不过能承受百分之五十的伤亡,而流贼的伤亡已经接近百分之二十,更雪上加霜的是,北面和南面的官军也压到了,战鼓不绝,鸟铳砰砰震天,贺珍佟定方又率三千营骑兵从城中杀出,对流贼实施掏档战术。

    ————感谢“转只弯、lightgb”的打赏

第380章 左良玉

    郝摇旗败了,四面围攻之下,他瞬间就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力,所有流贼都想夺路而逃,再无人听从“大掌盘”的命令。但哪里有路啊,不论冲到哪里,迎接他们都是呼啸而来的铅弹。

    逃生无望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选择扔掉武器,跪地请降。

    危难之中,倒显出大将本色,郝摇旗亲率八百名最精锐的亲兵,发起决死冲锋,竟然硬生生地从杨轩和徐文朴两军的结合部冲出了一个缺口毕竟是新军,杨轩和徐文朴也都是新将领,虽然意志坚定,但面对复杂激烈的战场,反应还是有点慢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被郝摇旗抓到了。

    见郝摇旗逃走,徐文朴和杨轩都懊恼不已,杨轩更气的直跺脚。

    八百亲兵,但成功随郝摇旗逃出去的,也不过四百人。

    四百骑兵刚出包围圈,就遇上了另一支官军骑兵,却是刘肇基率领的两百亲骑兵赶到了。虽然只有两百人,但刘肇基却逆袭反杀,将郝摇旗的四百人杀的落花流水,郝摇旗拼力死战,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百余骑兵急急而逃。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徐文朴,杨轩和魏闯三面张网突击,堵死了流贼逃跑的路线,遂发铳打的流贼哭爹喊娘、魂飞魄散,尤其是郝摇旗带着主力逃跑之后,剩下的流贼立刻就溃散了,要不投降,要不被杀,鲜有漏网者。

    朱慈烺和吴甡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八千流贼中有两千人被当场击毙,一千人轻伤,剩下的四千多人全部成了俘虏。朱慈烺对整个战斗过程非常满意,虽然有郝摇旗逃走的小遗憾,但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直面残酷的战斗,尤其是在长途跋涉、人困马乏的情况下,精武营依然能打出如此漂亮的胜仗,实在是不容易。

    徐文朴杨轩魏闯三个千总的指挥功不可没。

    但功劳最大的还是佟定方。

    如果不是他紧急进入鱼台县,指挥城防,更在危急之时带兵冲出城门,杀散流贼的弓箭手,鱼台县早就陷落了,就算太子率领大军赶到,面对的恐怕也是一座火光冲天的空城。

    佟定方的表现令太子欣慰,也让他振奋。

    “镇远就是我大明的卫青霍去病啊!”朱慈烺笑。

    听到太子的夸奖,佟定方满脸通红,又恢复了他羞涩少年的本能。

    三个千总中,杨轩杀敌最多,功劳最大,不过郝摇旗正是从他那边的缺口冲出去的,因此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之色,反而有点垂头丧气。

    太子立刻向朝廷报捷,奏明佟定方等人的功劳。

    鱼台县之战的意义不在于击溃了多少流贼,杀了多少人头,而在于证明了精武营是一支可战的精锐。经过严格操练,有充分的后勤保证,即使是在长途跋涉的情况下,依靠强大的火器,精武营依然有击败流贼的实力,从战术上讲,精武营成功了,但从战略上讲,这一次赢得却是极其惊险,如果不是吴甡提前判断出了郝摇旗攻击的方向,并当机立断派出援兵,如果不是佟定方恰巧经过鱼台县,又带了两百骑兵的话,这一次鱼台之战可能会是另一个结果。

    由此,朱慈烺对军事情报就更加重视了。

    此外,战场上缴获的两千匹战马让太子欣喜不已,现在京营最缺乏的不是粮饷,而是战马,三千营一直不能扩张的制约因素就是缺少战马,有了这两千匹战马,三千营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俘虏的处置还是照规章,先将其中的头目和骨干挑选出来,就地斩首,再宣布朝廷“劳动改造”的政策,由“军事法庭”将其余的人按照加入流贼时间的长短分别判处两到八年不等的刑罚,分批押往京师,修建边墙或者是挖煤。并且告知他们,表现好,可以减少刑期,刑满之后变成良民,朝廷会为他们分发田地,若是在劳动改造期间闹事,将会处以加重刑罚,甚至是斩头的处分。

    这项工作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负责“军事法庭”的冯厚敦尚在济宁,于是急急派人去接。

    流贼被击溃,太子殿下又亲到鱼台县,城中的百姓和商户都涌上大街,想要一睹大明太子的风采。

    银甲银盔,大红的缨子,玉面朱唇,腰悬长剑,骑着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在甲士的护卫之下进入鱼台县城。整个鱼台县都轰动了,人人呼喊殿下,呼喊大明。满城欢呼之中,朱慈烺的脸色却很凝肃。运河对大明朝如此重要,但运河的防守却处处都是漏洞,国家承平时期还好,现在内外兵祸不断,开封之战短时间之内没有结束的可能,如果闯贼再派骑兵突袭运河,鱼台县今日的乱局,有可能会在沿线任何一个地方发生,为保长久,运河的防守策略必须有所改进。

    同时,胜不骄败不馁,入城之后,朱慈烺立即召集众将,总结此战的经验教训,完了之后又和田守信小声商议,因为鱼台县之战,对汝宁的命令,可能也要有所改变了……

    鱼台县全城轰动之时,五十里之外的一处小山坡,郝摇旗跪在地下正嚎啕大哭,八千人马,最后跟着他冲出重围的不过百十人,可谓是一败涂地。虽然郝摇旗也经历过数次惨败,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败的这么惨、这么窝囊。

    从前不管败的多惨,他总能在战后收拢到了一些逃出来的老部下,但今天他却不敢奢望,因为他清楚知道,他所有的部下都被围堵在了军阵之中,不死即降,不可能有人逃出来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掌盘不必太过悲伤,何况咱们遇到的并不是普通官军,而是朱家太子的精锐。”

    虽然老部下都折损在了鱼台县,但跟在郝摇旗身边的吕秀才却是毫发无伤,也算是一个奇迹了。他小声劝慰。

    郝摇旗擦一把泪,跳起来,仰天叹道“败的这么惨,闯帅肯定不会饶额。”

    吕秀才沉思了一下“如果大掌盘担心的话……不如去投八大王?”

    八大王就是张献忠。

    郝摇旗摇头“张献忠心胸狭窄,手段暴虐,除了他身边的几个干儿子,容不下其他人的。再者,额是闯营的人,去投张献忠,不是让人小瞧吗?”

    吕秀才脸色臊红了一下,拱手“吕某孟浪了。”

    “走吧。”郝摇旗翻身上马“最多不过一顿板子,还不信闯帅会杀额的头。”

    ……

    鱼台县大捷的消息迅速就传遍了山东,也传到了河南汝宁。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还有太子殿下的使者、东宫典玺田守信即将到达汝宁的塘报,于是汝宁城中的大小官员,各总兵副将今日都聚集在东门之外,等候田守信的到来。

    等候之时,鱼台县大捷当然是众人议论的焦点。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拍太子的马屁,众人都是一片称赞。

    唯有一人的脸色有点冷。

    那就是平贼将军,加太子少保的左良玉。

    左良玉字昆山,山东临清人,最初为辽东车右营都司,与建虏作战中屡立战功。崇祯元年,宁远兵变,左良玉因为御下不严被袁崇焕罢职,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中被起复,跟随游击曹文诏支援玉田、丰润,和建虏在洪桥、大堑山、遵化等地大战,因功与曹文诏获得增秩的赏赐。崇祯四年,又与建虏战于松山,崇祯五年,左良玉受命平定河南流贼,由此开始了内地平乱生涯,也正式成为了一方领兵大将。

    明史左良玉传中说他“长身赪面,骁勇,善左右射。目不知书,多智谋,抚士卒得其欢心,以故战辄有功。”

    左良玉虽是一个文盲,但骁勇善战多智谋,又会抚恤士兵,所以战必有功。

    最初平乱时,左良玉屡战屡胜,犹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但到了崇祯八年,曹文诏战死之后,左良玉成了朝廷在河南战场唯一的倚仗,面对其他将官的碌碌无为、监军太监的掣肘、文官的胡乱指挥,左良玉的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隐隐已经有了居功自傲、不听调派、养寇自重的苗头了。史载“良玉在怀庆时,与督抚议不合,缓追养寇,多收降者以自重。督抚檄调,不时应命,稍稍露跋扈端矣。”

    不过因为朝廷此时尚有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等几个强力督抚,加上关宁军的陆续内调。左良玉并不敢太过分,只是私下里有些小动作。崇祯十年,崇祯帝看出左良玉骄纵难制,于是想将其调离中原。不想圣旨刚下,流贼就连续攻破十几个州县,左良玉坚不肯救,用“调离”做推辞。直到中原士大夫向朝廷上奏疏,请求留下左良玉,左良玉这才发兵救援。

    虽然知道是左良玉在后面搞鬼,但为了中原局势,崇祯帝也只能忍了。

    也就是从那一次起,左良玉跋扈的苗头开始明显,朝廷拨付的军饷只是按照他的九千额兵,为养兵,他纵兵抢劫百姓,为祸一方,名曰‘打粮’,弹劾他的奏章雪片般的飞向京师,但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严厉处罚,往往都是一句“责令其戴罪立功”就放过去了。

    崇祯十年到崇祯十一年,在洪承畴孙传庭等人的努力下,官军连续取得大胜,这中间,左良玉奋勇作战,抢到了不少功劳。

    崇祯十三年,杨嗣昌荐左良玉有“大将之才,兵亦可用”,拜为平贼将军。左良玉倒也争气,就任之后,统领各部于玛瑙山大破流贼,但此后杨嗣昌令他堵截流贼,他却又袖手旁观,杨嗣昌连传九檄,左良玉仍置之不理。最终导致襄阳失守。

    如果是正常情况,左良玉拒不听令,朝廷已经可以斩了,但左部势大,朝廷对左良玉的处置,仍然只是“削职戴罪立功自赎”。

    现在是崇祯十五年,朝廷给左良玉的兵额扩大到了两万五千人,但左良玉的实际兵马却将近十万,拥兵一方已经成为了不争的事实。而对于这个朝廷,左良玉心中的敬畏已经流失了大半,不管是在中原剿匪,还是面对杨嗣昌的命令,左良玉最优先考虑的并不是剿匪,而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在实力允许,且有胜机的情况下,左良玉会拼力死战。去年在信阳杀败张献忠就是如此,信阳之战中,左良玉杀的张献忠只剩下十几骑,几乎不得免,若非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张献忠说不定就被灭了。

    左良玉有勇有谋,算得上一员优秀的统帅,但私心太重,只顾个人利益而不顾国家利益。能打的仗他会打,不能打的仗,他转身就走,才不会管国家糜烂的大局、督抚文臣和监军太监的意思呢。历史上朱仙镇之战就是如此,见没有胜机,左良玉带兵连夜撤退,丝毫不顾丁启睿和杨文岳的反对,也不怕两人的弹劾,反正朝廷的责罚就是“戴罪立功”,他早已经习惯了。没想到的是,李自成跟皇太极学了一些伎俩,在他撤退的道路上挖掘了壕沟,以至于撤兵变成了溃败。

    现在的左良玉当然不会知道历史的结局。

    不过和历史上一样,对于此次救援开征,他信心并不是太足。

    说来也是怪了,左良玉对张献忠十战九胜,但面对李自成,却鲜少有胜绩。尤其李自成现在拥有将近五十万的大军,左良玉惧战的心思就更是浓重了。只不过朝廷严令,他不敢违抗,只能整理行装,带兵救援开封。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抱定了“能打则打,不能打就退”的心思。

    直到京师传来消息,说太子“代天出征”,并且携带了七十万两银子的欠饷之后,他信心才被鼓动了起来。兵无饷则无力,如果饷银充足,士气高昂,击败五十万流贼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太子亲征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要节制各镇总兵,他左良玉怕会是太子严厉督导的第一人。这么多年的剿匪生涯,从卢象升,杨嗣昌,熊文灿,陈奇瑜到洪承畴孙传庭,左良玉经历的督抚都是大明朝最有能力,也是最有权势的一批文臣,人人都捧着尚方宝剑、有便宜行事之权,不过除了洪承畴孙传庭和卢象升,左良玉对其他人还真不放在眼里,包括提拔他为“平贼将军”的杨嗣昌也不例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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