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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再退一步

    直到离开文华殿,跟在崇祯身后,往乾清宫走的时候,朱慈烺才忽然发现,自己前胸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虽然准备充足,早朝也还算顺利,但其间的形势变幻、风云诡谲,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谋划了一个月的京营总督,差点被朱纯臣和言官们所破坏。

    而东林言官对他的猛烈攻击,也是他始料未及。

    幸亏他地位稳固,崇祯又是一个刚烈性子的皇帝,如果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主见的皇帝,说不定真会被群臣们吓唬住,把朱慈烺关回宫内呢。

    所以这样的失误以后绝不能再有了。

    今天崇祯兴致高昂,进到乾清宫,一边吃点心,一边跟朱慈烺促膝长聊,其间方正化进来请旨。

    方正化身材高大,四方脸,和一般太监瘦小无力的形象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面白无须,说他是一名武官,也有人相信。

    原本朱慈烺还想着进言,给方正化更大的权力,没想到崇祯直接跟方正化说:“左懋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废了,你顶到前面,听见没有?”

    看来,崇祯对文臣们已经是去了应有的信心。

    “奴婢明白。”

    “父皇,盐政溃烂,国家收不上盐稅,那些盐官盐吏却一个个家缠万贯,儿臣想起来就愤怒……”朱慈烺忿忿不平。

    崇祯看着方正化:“太子的意思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能当上领事太监,没有一个是白给的,方正化当然明白朱慈烺话里的意思。

    “那就照着做吧。”崇祯脸色严肃。

    方正化退出去后,父子两人接着聊,崇祯考了一些八股文的问题,幸亏朱慈烺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有可能露馅。

    直到一叠叠的奏折送到案头,崇祯才不得不放朱慈烺离开。

    “春哥儿,你记着,对朝臣绝不能太软弱,该用就用,该黜就要黜。”崇祯最后说。

    显然,崇祯是在担心朱慈烺对言官们太过软弱的事。

    “儿臣知晓了。”

    “京营责任重大,你去忙吧。”

    “儿臣想从内库先借十万两银子,等成国公和定国公的银子交上来,再补到内库。”

    “准。”

    “京营废弛许久,鸟铳、火药连同甲胄,都是缺乏,所以儿臣想要把内监的兵仗局和汤若望的铸炮厂,一起兼起来,还请父皇恩准。”

    崇祯想了一下,点头:“准!”

    “谢父皇,儿臣告退。”

    等朱慈烺退出去,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折:“召内阁!”

    周延儒,陈演,谢升,魏照乘四人很快就来了,君臣见礼完毕,崇祯赏他们软凳坐下,冷冷问:“太子四策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首辅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辽饷减半没有问题,内阁全部赞成,新开厘金税问题不大,虽然会加重商人负担,但农民的负担减了,一来一去,还是合适的。第三策改革盐政,除了盐商盐店的专卖权之外,其他的盐稅合一、保甲制,都是解决盐政弊端的上上之策,臣等对太子殿下的才智,深为佩服,此策也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周延儒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就是第四策,催收逮赋一事,臣等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哪里不一致?”崇祯淡淡问。

    周延儒看向吏部尚书谢升。

    谢升咬咬牙,将周延儒的十八辈祖宗都诅咒了一个遍:你自己不敢说,让老子说!

    骂是骂,但他却也不敢忤逆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臣以为,催收之策恐过于激烈,贸然推出,恐有伤江南民和,也有损陛下的声望,不如先令官员在各地宣导,试一下江南的民情,如果阻力不大,再推出也不迟。”

    辽饷是减,没有人反对,厘金税和盐政改革针对的都是商人,只有催收逮赋直接关系到了文官们的利益。明朝的文官,大部分都出身于拥有大笔田产的士绅家族,他们本身也许不逮赋,但他们的亲戚、朋友、门生或者弟子中,却难免没有逮赋的得利者,如果照朱慈烺的方法严格执行,他们的家族非鸡飞狗跳不可。

    这也就算了,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催收逮赋严厉执行,那些被处了罚金、甚至到最后没收田产的读书人,一定会把账算到他们这四个人的头上,皇帝不能骂,太子不敢骂,骂骂他们四个人总是可以的吧?骂的人多了,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这个时代,文人最重视的就是名声,私下里男盗女娼,怎么都没有关系,但明面上,一定要道貌岸然。

    因此,在催收逮赋的问题上,四人都很犹豫。

    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延儒在犹豫,魏照乘就是一个无意见,怎么做都行,陈演和谢升虽然各有意见,但在大事上却也不敢忤逆他,如果周延儒定了支持,他们两人也不敢说反对。

    崇祯沉着脸,忽然说:“既然如此,朕就再退一步。拟旨,崇祯十二年以前的逮赋,朕全部减免。朕仁至义尽,再有逮赋者均按照太子的意思处置……”

    谢升和魏照乘都有点惊讶,朝堂之上不是说不再赦免了吗?皇上怎么又变卦了?

    周延儒和陈演却都不惊讶,两人一起躬身:“老臣遵旨。”

    谢升和魏照乘赶紧也站起来躬身。

    就在直起身的那一刹那,谢升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说不再赦免的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回到内阁班房,周延儒在上首的主位坐了,陈演谢升魏照乘三人分左右坐下,魏照乘小心翼翼地问:“阁老,真要这么做吗?”

    “你这是什么话?”周延儒本来眯着眼睛,这一下蓦的睁开,口气变的严厉:“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魏照乘吓的连连摇头:“下官怎敢?只是这追逮三策一出,江南必然鸡飞狗跳啊。”

    周延儒冷冷道:“那又怎样?皇上的旨意必须执行。”闭上眼睛眯了半晌,忽然又睁开:“老夫是内阁首辅,一切诋毁诽谤,都由老夫一人承担,你等不必担心。”

    陈演和谢升默默不说话,心里却冷笑,你承担的起吗?真要出了乱子,恐怕连太子也未必能承担!

    ……

第四十七章 新官上任

    从乾清宫离开,朱慈烺急匆匆地返回端方殿,今日他就要离宫搬到信王府去住了,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而信王府多年未住人,也需要找人修缮。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太监杜勋的身上。

    “奴婢叩见殿下。”

    朱慈烺带着田守信李若链两人回到端方殿之时,杜勋已经在等候,远远看到朱慈烺,不等近前,就已经跪在地上恭迎了。

    朱慈烺冷冷扫了杜勋一眼。

    杜勋是一个绯袍太监,他个子不高,不胖不瘦,一脸忠厚,看起来极其老实,谁能想到,崇祯十七年,他会做出那般无耻的事情呢?

    朱慈烺不跟他废话:“先收拾信王府的寝宫,今晚我就要搬进去。”

    “啊。”杜勋有点吃惊,但还是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别怕花钱,王府大门也要给本宫修的漂漂亮亮。”

    “遵旨。”

    杜勋爬起来,快步走了,不经意中,他眼神中流出喜色。

    又有银子可赚了。

    王府府门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估摸着算了算,里面的抽头最少能有一千两,虽然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用自己,不过这种好事既然落在头上了,他就不会放过。

    “奴婢李庆元叩见殿下。”

    杜勋走后,田守信领来一名青袍太监,青袍太监的地位稍低一点,但却也是太监头,不经历一番磨练,没有一定的眼色和做事能力,也是当不上的。

    青袍太监的身后,跟着两名挎刀锦衣卫和一名背着药箱的太医院的太医。

    “田公公和你交代的事,你都记清楚了吗?”朱慈烺问。

    “记清楚了,请江阴典史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进京任职,太医院的李太医随行为阎母治病。”

    朱慈烺点头:“嗯,记着,一定要把他们三人都请来,来了,就是你功劳一件,如果搞砸了,你就不必回来了。”

    “奴婢明白,如果坏了殿下的事,奴婢一定以死谢罪!”李庆元叩首在地。

    “去吧。”

    李庆元领着两名锦衣卫和李太医,急匆匆离去。

    阎应元,字丽亨,北京通州人,明末抗清名将,和陈明遇,冯厚敦并称为抗清三公。1645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万清军铁骑,两百门重炮,死守江阴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余人,史称江阴八十一日。城破之日,义民无一降者,幸存者仅老幼五十三口。阎应元被俘后坚决不向清廷贝勒下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终英勇就义。

    陈明遇,冯厚敦也都是为国殉难。

    前世读史,读到江阴,朱慈烺总不免泪眼婆娑。

    锦绣江南,却也有如此勇悍精忠之人。

    如果大明的每一个城池都这样,建虏又何以能入主天下?

    今世穿越而来,想到需要重用的人才,朱慈烺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阎应元。

    一个小小的县城,他都能让清军损兵折将,如果给他一座要塞,必然会成为建虏的关山难渡!

    阎应元是北京通州人,请他回京师任职,他一定是愿意的,唯一有点难处的是,阎母一直有病,恐难以远行,因此朱慈烺才会派一个太医随行。今冬十月的时候,建虏将会绕道蒙古寇边,从蓟州以下,方圆几百里的城池都会是建虏的攻击目标,到时,寻一战略要城,交给阎应元,配以精兵和精良火器--阎应元的江阴八十一日,一定会提前上演,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城池不会破。

    其实朱慈烺早就想把阎应元调到京师了,但以前他虽然身为皇太子,但却没有理由调人,如今他抚军京营,有了用人的权力,天下有名的刚烈忠勇之士,他都可以想方设法的调进京师来。

    李庆元走后,朱慈烺叮嘱田守信,让他把端方殿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尤其是那些书籍,要一本不落的送到新王府去,田守信有所犹豫:“殿下,今天就搬是不是有点太仓促?王府可还没有修缮好呢。”

    “不管有没有修缮好,今天都必须搬!”朱慈烺毅然决然,没什么好商量,一堵皇宫的宫墙,隔绝了他和整个京师,让他整个晚上的时间全部浪费,很多事情想做而不能做,因此必须尽快搬,一天也不能耽搁。

    “是。”虽然为难,但田守信还是答应了。

    “李若链,你拿上我手令,先去京营,把我交代你的事处理一下。”朱慈烺看向李若链。

    “是。”李若链带了一队锦衣卫,急匆匆离开。

    “田守信,备马,咱们去兵部。”

    朱慈烺先去兵部,他有两件事要交代陈新甲。

    其实照礼制来说,作为太子的朱慈烺应该坐轿,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他要抓住每一个可以骑马的机会,以锻炼自己的骑马技术,在他的谋划中,骑马上阵,向敌人冲锋,是他不能逃避的宿命。

    ……

    早朝之后,陈新甲回到兵部,坐在椅子里,回想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一幕幕,只觉得惊心动魄,直到现在自己的小心肝都还砰砰的跳个不停呢。从头到尾仔细的回忆了两遍,越发确定,自己投靠太子殿下这一着棋是走对了。太子如此聪慧,如此果敢,皇上几乎是言听计从,今后在朝堂上必然是一言九鼎,自己只要跟紧了太子,还怕保不住兵部尚书的位置吗?而一旦太子登基,说不定还可以更进一步,位极人臣,登阁拜相呢。

    想明白这一点,陈新甲忍不住激动。

    内阁首辅,那可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啊。

    “部堂,太子殿下来了。”一小吏跑了进来。

    陈新甲赶紧迎接。

    “陈部堂,京营纷乱,需大力整顿,我想把孙应元那一支勇卫营调回来。”朱慈烺开门见山。

    孙应元,明末名将,与周遇吉、黄得功同为勇卫营三猛将,崇祯十三年七月,率军大破罗汝才于湖广,混世王、小秦王皆降,崇祯十五年春,击贼于罗山,力战,孤军无援,遂阵殁。

    在明末历史中,孙应元的名气没有周遇吉和黄得功大,但才能却在两人之上,一般说勇卫三将,都以孙应元为首,因此,朱慈烺一定要把孙应元拉回来,绝不能让他死在湖广,算算日期,孙应元阵亡的时间就在这一两月,因此时间非常紧迫。

    陈新甲面露难色:“殿下,罗汝才还在湖广流窜,孙将军的勇卫营是湖广的定海神针,一旦撤回来,湖广恐怕就要乱了……”

第四十八章 清查军田

    陈新甲面露难色:“殿下,罗汝才还在湖广流窜,孙将军的勇卫营是湖广的定海神针,一旦撤回来,湖广恐怕就要乱了……”

    “那这样吧,勇卫营留在湖广,由副将统领,孙应元和其亲兵,速速返回京师,我有大事用他。同时给副将传令,在孙应元回京期间,勇卫营要稳扎稳打,绝不可轻敌冒进!”

    朱慈烺现在抚军京营,是京营总督,孙应元是京营的将,因此他完全有权力把孙应元调回来,不过全国一盘棋,要调孙应元,终还需兵部的同意。

    陈新甲一想只调孙应元,勇卫营还留在湖广,湖广当地官府的反弹应该不会太大,于是点头:“臣这就派人去传令。”

    “记着要用八百里加急。”

    “臣明白。”

    “辽东军情有什么变化吗?”朱慈烺问。

    “昨天最新塘报,两天前锦州的祖大寿还在坚守。建虏在松山一代有活动。不过尚没有向杏山塔山发动进攻的迹象。”陈新甲回答。

    京师辽东相距千里,因此最新的塘报也只能反应两天前的情形。

    “今日早朝,为何没有人提到辽东?”朱慈烺有点不解。

    松山新败虽然有十余日了,但锦州尚没有失陷,祖大寿尚在坚守,早朝之上为何没有一人提到辽东?

    陈新甲一脸尴尬:“提了又有什么用?前几日的朝论,都快把辽东谈论烂了,但却没有人能提出什么高论,今日再提,不过是徒增陛下的烦恼罢了。”

    朱慈烺默然。

    松锦之战,九边精英付之一炬后,朝廷再无可用之兵,对锦州已经是有心无力,想救也是救不了,兵部左侍郎范志完和顺天巡抚杨绳武虽然搜集了五千援兵到达辽东,但无济于事。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都败了,何况区区的五千人?

    如今两人驻兵宁远,修建宁远南城,朝廷也准了他们的计划,明显就是已经放弃了锦州--这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锦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朝堂之上无人点破,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朝廷和崇祯面子罢了。

    “如果辽东军情有新的变化,请部堂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朱慈烺说。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杏山塔山,马绍愉奉了密旨前去,算算日子,明天就应该到杏山了。

    “臣明白。”陈新甲躬身。

    “兵部的武库司还有多少甲胄?”朱慈烺问。

    陈新甲愣了一下:“殿下是想为京营换甲胄吗?武库司的甲胄现在也不多,不过五千甲还是有的。”

    大明朝有三大官方兵器厂,一个是内监的兵仗局,另一个是工部的军器局,最后是兵部的武库司,现在朱慈烺已经把兵仗局拿在手里,兵部的武库司也可以随便治理一下。

    “我要的是好甲,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看,建虏一箭就能射穿的烂甲!”朱慈烺冷着脸。

    陈新甲一脸尴尬:“臣明白,臣亲自去挑选。”

    “不,部堂,你误会我的事情了,我需要的不是你为我挑甲,而是武库司出产的每一副甲胄,都是精钢实铁,能护卫我大明将士,让他们少流血,少牺牲的好甲。”朱慈烺冷冷说。

    “是是是。”陈新甲连连点头,额头微微有汗。

    “听说现任武库司郎中,是你的同乡?”

    陈新甲点头:“是。”

    朱慈烺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陈新甲。

    陈新甲明白了,咬咬牙:“臣明白,臣立刻就撤换他。”

    “光撤换可不行,他这几年贪墨的钱财,也要一两不少的给我挖出来。下任武库司郎中要用一个清名有干才,能为我大明做出好甲的人,这件事做好了,本宫上表为你请功,若做不好,你就等着掉脑袋吧。”朱慈烺冷笑。

    陈新甲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跪倒在地:“臣明白。”

    “还有件事,范志完在辽东不利,本宫想把他调回来,用吴甡代替之,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新甲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恐怕很难,范志完圣眷正隆,又正主持修建宁远南城,皇上不会同意动他,除非……有言官弹劾。”

    朱慈烺眼睛一亮,淡淡说:“交给我了,到时你记得把吴牲举荐上去就行。”

    “臣明白。”

    “蓟州总兵之事,要抓紧办。”朱慈烺没有忘记刘肇基的任命。

    “臣已经在处理了。”

    等朱慈烺走后,陈新甲慢慢直起身,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想不到太子居然知道武库司郎中贪污舞弊之事,那武库司郎中不但是他同乡,也是他好友,平日里没少孝敬他,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他不但失察,而且有沆瀣一气的嫌疑,幸好太子并没有咎责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又想,太子殿下为什么对吴牲这么看重?难道是想用吴牲取代我?不对啊,如果要取代我,又何必派吴牲去辽东?

    太子的心性,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武库司郎中,事到临头,只能丢军保帅了。

    “来人,叫武库司郎中来见我!”

    当晚,兵部武库司郎中贪污舞弊之事爆发,本人畏罪自杀,家产全部籍没充公。

    朱慈烺为什么非要撸掉范志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能容忍范志完在宁远修建那些没用的城堡,浪费朝廷本就不多的银子。

    出了兵部,朱慈烺小声吩咐田守信:“派人去打听一下,看言官们都喜欢在哪里聚会?”

    田守信吩咐下面的人去打听了。

    朱慈烺拨马向前,想到辽东局势,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祖大寿的投降,就在这一两日,期望马绍愉能抓紧时间啊。

    ……

    京营衙门,也就是中军都督府的大堂前。

    李若链标枪一样的站立,双手负后,目光冷冷地扫着聚合完毕的京营众将:“太子爷的手令,你们都看到了,有谁侵占军田的,现在交出来,既往不咎,不然等太子爷来到,侵占军田和贪墨军饷,两罪并罚!”

    京营众将都是一头冷汗,除了贪墨军饷,侵占军田是他们敛财的另一个重要手段,若是往常,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承认的。但昨天校场检阅,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朱慈烺的手段,而看李若链目光凌厉,成竹在胸的表情,好像早已经掌握了他们侵占军田的数目,于是,没有人敢隐藏,纷纷派了手下的亲信急急回家,询问自家老婆或者是管家。

    “给你们半个时辰,”李若链冷冷说:“所有账目都交到我面前,若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都等着杀头吧。”

    京营平常拖拖拉拉,但今日却格外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将官就把自家侵占军田的数目,交到李若链的面前了。

第四十九章 恩威并施

    李若链拿了仔细的看,忽然脸色一变,目光箭一样的射向右首边:“赵海!你占了多少地?”

    “一百……亩。”叫赵海的参将心知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列。

    李若链冷笑一声:“本司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占了多少?”

    “就是这一百亩,都在这了。”赵海竭力假装镇定。

    “那你西城外的那二十亩呢?”李若链冷冷道:“难道挂在你小舅子的名下,就不是你侵占的吗?”

    “……”赵海脸色大变。

    “自寻死路,也怪我不得了。”李若链拍桌而起:“来呀,剥了他盔甲,押下去,等候太子爷的处置!”

    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就扑上去,将赵海掀翻在地,剥去盔甲,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饶命啊上差,卑职愿把所有田产都交出来……”

    死到临头,方知道后悔,赵海哭喊求饶,但却也无济于事了。

    其他众将冷汗淋淋,暗自庆幸没有藏私,不然被掀翻在地的就是自己了。

    朱慈烺来到京营衙门时,司礼监大太监王之心带着京营诸将和督察院的三位御史已经等候多时,见朱慈烺出现,赶紧上前迎接。

    朱慈烺淡淡微笑,跟王之心见礼,然后在众将和御史们的簇拥下进入大堂。

    今日是他抚军京营的第一天,原本应该有一个交接仪式,但上任总督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被崇祯罚俸三年,闭门思过,无法出现在现场,因此这交接仪式就免了,只由王之心宣读圣旨。

    宣旨完毕,王之心离开。朱慈烺在帅案后坐下,接受诸将的跪拜,就算是接了这个抚军之位。

    朱纯臣和徐允祯两人虽没有出现,但却各自派了管家到场,朱慈烺已经通知他二人要清查京营众将侵占军田之事,当前情势下,他二人再不敢有什么顽固或者侥幸的心思,乖乖派了管家,拿了账册和田契,将自家侵占的军田交了出来。

    朱纯臣占了六百亩,徐允祯贪得无厌,居然占了一千二百亩。

    除了这两家,历任京营总督或多或少的都有侵占。

    军田是京营除了军事编制之外的另一个大问题。

    京师三大营在册军户二十多万户,每户平均十余亩田,合计二百万亩,这些田地都在京师附近,是京营将士重要的收入来源。照军户制的规定,军户耕种的田地(军田)在三顷以内者可免杂役,三顷以上者须与民户一起承担杂役。三顷是多少呢?大约四十五亩左右,一般的军户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田产,因此军户的负担乍看起来是比较轻的。

    但悲催的是,户部不给军队拨军粮,只发少量的饷银,军队的口粮要士兵自给自足。

    更悲催的是,军户要面对各种无休无止的战役,常常一丁出征,全家受累,京营的军户还算幸运,服役地点基本都在京营,但其他各地的军户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本地服役还好,如果是千里之外的边疆,只路费就足以拖死全家,更不用说,各级官吏甚至一普通生员都可以任意役使军丁﹑克扣月粮。

    因此军户逃亡的现象十分严重。

    到了明中期,军户制已经完全扭曲,各级将领仗着手中的权力,大量兼并普通士兵的土地,造成很多军户失去田产,无法供养军士。军士没有粮吃,不能打仗,连训练都不能保障,另外军士的军饷的确太低,朝廷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于是从万历朝张居正之后,朝廷对军户制有所修正,正式拨粮给官军,军户田地依然免役,等同是对军士的补贴。

    原本朝廷是好意,但不想有了朝廷的粮食之后,各级将领兼并士土地的现象越发严重起来,反正打仗不用自备口粮了,将领们不再担心军士没有口粮而无法出征的问题。

    如果是出钱购买,兼并也就罢了,很多情况是军户不堪重负,弃籍逃跑之后,留下的田产就变成了将领的私产。虽然比起各地卫所,京营逃籍的现象不是太严重,但每年依然有大批田地从普通军士转到将领的手中。

    朱慈烺要遏止这种现象。

    另外,京营有二十万亩的官田。

    所谓官田,就是京营的自留地,是二百年来,朝廷一次次清查军田和军户不断的流失后出现的无主田地,因为京营在天子脚下,御史言官盯着比较严,勋贵将领们没有那么肆无忌惮,如果是在外地,这二十万亩的田地,也许早就被将领们私分完了。

    名义上,这二十万亩田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军户,是京营所有,所产出的粮食应该进到京营的粮库。但实际情况是,谁做京营的总督,这二十万亩田地就是谁说了算,京畿地区虽然并非传统产粮区,但二十万亩地,每年至少也能收几万石粮食,折银差不多十万两,但这些银子,京营将士一个铜钱也见不到,每年不知道怎么地就被上面的勋贵分完了。

    现在朱慈烺要把这二十万亩地收回来,加上各级将领侵占的田地,估摸着最少可以清出三十万亩田地,

    看着各级将领交出来的田地数目,朱慈烺基本满意,唤来几个胥吏参事,令他们即刻去现场勘察,一亩一亩的点清楚,并且要划清地界。现在是二月末,还不到春耕时分,不过春耕是大事,须早做准备。

    “本宫夺了你们侵占的田地,你们心里肯定不舒服……”放下账册,朱慈烺环视众将。

    “殿下赦免我们的罪行,我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岂敢有不舒服?”不敢真心还是假意,京营众将跪成一片,诚惶诚恐的回答。

    朱慈烺脸色严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取了良心也难安。你们都是我大明的高级武将,只要你们忠于朝廷,奋勇杀敌,本宫绝不会吝啬赏赐,区区几十亩的田地算什么?本宫向你们保证,只要能打胜仗,除了朝廷的嘉奖之外,本宫另外还有赏赐!”

    “臣等誓死效忠朝廷!”众将大声宣誓。

    朱慈烺心知他们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也不跟他们计较,直接进入主题:“今日两件事,一是发饷,另一是清点兵员、裁撤老弱。”

    发饷喜闻乐见,朱慈烺话音不落,诸将脸上就都露出了喜色,但是当听到清点兵员,裁撤老弱时,诸将的脸色又变了。

第五十章 两手攻势

    “从今日起,五军营精简为两营,一营精锐能战之士,为主军;另一营管后勤辎重,为辅军。至于老弱病残,在营中尸位素餐之人,一律清退!”朱慈烺声音坚定。

    众将微微骚动。

    五军营原本五营,精简为两营,立刻就少了三个主将的位置,参将和千户就少的更多了。

    朱慈烺冷冷看着他们:“怎么,有困难?”

    “启禀殿下,”左掖营主将张纯厚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抱拳行礼:“五军营中,有很多是世袭的职位,这一次也要清理吗?”

    “当然。”朱慈烺点头:“不管是谁,只要没有战力,就不能留在京营之中,京营是我大明的精锐之师,不是养老之地,尤其是伍长什长等基层军官,绝不允许有混吃等死之人!如果那些裁撤之人有所不满,就让他们去找兵部,敢在兵营闹事者,一律军法从事!”

    张纯厚诺了一声,退了回去。

    “至于两营的挑选……”朱慈烺看向三千营主将贺珍:“贺珍?”

    贺珍赶紧出列抱拳:“臣在!”

    “贺将军,京师三大营中,你营中将士最为健武,可见将军治军严明,操练有方,挑选精锐能战之士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遵命!”贺珍颇为惊讶,他没想到太子爷会把这个任务交到自己头上。

    “张纯厚!”

    “臣在!”张纯厚赶紧出列。

    “贺珍挑选精兵之后,剩下的军士你再挑选,组建成辅军。除了汰除老弱,那些油嘴滑舌,常常扰乱军心的兵油子,不管多年轻都得给本宫清出去!贺珍,这项原则你也要记着,老兵油子,一个也不要。”

    “臣明白!”

    “我京营能否涅槃重生,就看两位将军了,希望两位恪尽职守,不要辜负了本宫对你们的期望!另外,五军营主将的位置,贺珍你先兼着,各营军中,如有人不服,无论将官还是士卒,你都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臣遵命!”

    贺珍有点激动,想不到皇太子对自己这么看重,过往朱纯臣徐允祯担任京营总督时,他就是一个边缘人,表面上他是三千营的主将,但实际的待遇,比徐卫良手下的参将还不如。

    至于精选精兵,汰弱补强,可能会得罪人,贺珍根本不在乎,京营的糜烂他早就看不下去,不用说有太子爷的撑腰,就算没有,只要一纸命令在手,他也敢把京营搅一个天翻地覆。

    “至于发军饷,重造兵册之事,就劳烦三位御史了。”朱慈烺看向督察院的三位御史,面色柔和。

    御史们历来都是清流,对军中舞弊之事深恶痛绝,加上他们跟军中素无来往,请他们来发军饷,绝对不怕有徇私舞弊之举。

    三位御史一开始都很惊讶,想不到太子爷传自己来,居然是做这种事,颇有些悻悻然,不过却也不敢抗命,今日的早朝,他们已经见识到了皇太子的睿智和手腕,加上实兵实发,的确是破解京营冒领和克扣最佳手段,身为御史能参与其中,也是一种荣耀,想了想,三人都欣然从命。

    这次发饷跟过往不同,不是将领代领,更不是照着兵册上的员额发放,而是实兵实发,由御史亲手把军饷交到每一位士卒的手里,并登记姓名,如此不但避免了冒领和克扣,也等于是重造了兵册。

    “挑选出来的精锐,每人每月的军饷,涨两钱银,辅军暂时不动,那些被淘汰的老弱如果有会铁匠也可以留下,工钱随行就市,本宫绝不少给他们。”朱慈烺想了想,又说。

    “遵命。”众将都是纳闷,要铁匠干什么?京城里不是有很多的匠户吗?

    朱慈烺不跟他们解释。

    这时,脚步细碎,田守信快步走进来,在朱慈烺耳边小声的说了两句。

    朱慈烺淡淡笑,目光看向众将:“除神机营外,京营把总以上的将官,已经在衙门前集合完毕了,众将,随我一起去检阅吧。”

    “是!”

    衙门外,京营把总以上的将官已经全部集合完成,一眼望过去,人头黑压压的,京师三大营原本是大明朝廷最精锐的一支部队,相当于唐朝的神武军,宋代的禁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土木堡之变,京营精锐付之一炬之后,后来组建的京营越发的不堪,不但战力下降严重,且腐化堕落,早已经没有了京营初建时的朝气和锐利。

    空额严重,老弱病残,吃空饷是大明军队的三大顽疾。

    和地方军队不同,京营还多了一项弊病,那就是将多兵少。

    京营的将官尤其是把总千总一级的,很多都是世袭而来,也就是说,生下来就是将官,一天仗都没有打,就可以统领一百到一千名士卒了,尤其是万历朝以后,京营世袭的将官越来越多。崇祯元年时,李邦华曾经清退了一大批,缩减将官,京营为之一振。但这些年故态重萌,前任京营总督李守锜和朱纯臣将大批的勋贵子弟安插到了京营之中,刚开始只占千总的名额,后来安排不下了,连把总的职位也不放过。

    京营实际不到五万兵,但现在站在帅帐前的把总千总,就有一千人。核算起来,一个人连五十个兵都领不到。

    京营汰弱补强,这些人是清退的重点,同时也是清退的难点。

    “拜见殿下!”朱慈烺一出现,这一千人呼啦啦的全跪下了。

    别说打仗了,就连下跪都是参差不齐,前面的跪下已经很久了,后面的才弯膝盖。

    朱慈烺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靠着祖上的功勋进了京营,大部分都没有奋斗的目标和动力,只求能活得平安长久,上了战场绝对不会有什么拼死一搏的决心--他们小命娇贵着呢,哪里会和敌人生死相搏?这也是京营战力低下的重要原因,将官不拼命,下面的小兵又怎么会拼命?

    战力不怎样,但俸禄却一分不少,京营每年百万的饷银,只这一千个勋贵子弟就分走了五分之一,不把他们清除,京营怎么可能涅槃重生?

    但他们都是世袭,是历代皇帝允给他们的,朱慈烺只是太子,没有办法下旨废除,如果强行清退,肯定会引起风波,闹不好,整顿京营、重新精兵的大计也会受到影响,因此朱慈烺想来想去,决定对这帮人采取“两手攻势”,让他们自行退出京营。

    “起来吧。”

    跪时拖拖拉拉,站起时倒利索的多。

    朱慈烺看着他们,忽然冷冷道:“李若链,将在队列中窃窃私语,不听本宫号令的人,抓出来!”

第五十一章 杯酒兵权

    “遵命!”

    李若链神目如电,早已经看的清楚,朱慈烺一声令下,他就带着手下十几个锦衣卫,冲到将官人群,将在人群中小声说话的三个将官揪了出来。

    现场有一千人,最前方和最后方相聚很远,这三人聚在后面,低头小声说话,原以为皇太子肯定不会注意到,但没想居然被朱慈烺看到了,一时三人吓的面如土色,昨日皇太子在校场斩杀一百人头,又打阳武侯屁股的事,他们可都是亲眼目睹,今天肯定要被责罚的,这可怎么办?

    但又想,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田守信小声的在朱慈烺低语了两句,讲解三人的身份。

    这三人中两人是皇亲,一人是勋贵。

    第一人是张太后娘家人,第二人是皇宫之中年纪最大的刘太妃的娘家人,最后一人身份更是特殊,居然是定西侯蒋秉忠的二儿子蒋旭。

    张太后是天启帝的皇后,也就是朱慈烺的伯母。刘太妃是万历帝的妃子,是如今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人。至于定西侯蒋秉忠,虽然在朝中没有什么名气,但却是宣宗始封的侯爵,蒋旭是二儿子,没有继承他老爸爵位的权力,不过却也不是平常人

    朱慈烺冷冷扫他们一眼,问:“军中尚静恶喧,静则有序,喧则必乱,军中起坐喧哗者,按律该如何处置?”

    问的是身边诸将。

    诸将不敢回答,只有贺珍抱拳:“杖四十,严重者可斩!”

    “拖下去,杖四十!”朱慈烺冷冷下令。

    “啊……饶命!”

    蒋旭三人大吃一惊,都是喊饶命。

    但锦衣卫早已经打去他们的头盔和披甲,拖了下去。

    将官们都变了脸色,但却没有骚动,屏住呼吸立着原地,连敢擅动一下的人都没有。

    对他们来说,在人群中小声说两句话,根本就是常事,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大错,想不到太子爷居然要杖四十!军棍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四十军棍也有可能打死人的,所以这些将官的心里都是惊恐,只恐自己再有什么不慎,被太子发觉,就会落得和蒋旭三人一样的下场。

    “今日本宫有三件事有宣布,第一,从今日起,京营要严格军纪,勤加操练,弄虚作假,晒太阳混日子的好事,再也不会有了,尤其是你们这些把总千总,必须起带头作用,胆敢不听号令,视军纪为儿戏者,本宫定斩不赦!”

    朱慈烺大声宣告。

    听训的将官一个比一个站的直。

    蒋旭三人的惨叫传了过来。

    虽然是拖下去,但其实就是拖在了旁边,四个锦衣卫为一组,一共十二个锦衣卫对三人开始施刑。

    “啊,啊!”蒋旭三人被打的惨叫连连。

    场中的将官都是战战兢兢。

    “第二,两月之后,本宫将向父皇请令,率领京营全体将士出京围剿流贼,不剿灭河南的流贼,本宫就绝不会收兵回京,因此你们最好都有点心理准备,这两月好生操练,平时都流汗,战时少流血,到时若有谁胆敢退缩不前,本宫必斩不赦!”

    听到此言,即使强自压制,将官群还是微微起了一些骚动。

    一直以来,京营就是太平军、太平将,除非是建虏打到京师城下,否则他们根本不担心打仗的问题,就算建虏打到京师了,只需把城门关闭,静待各地的勤王大军即可。矢石交加,浴血奋战,对京营来说,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

    但如果出京剿匪,可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没有京师高大城墙的卫护,伤亡可想而知。

    贺珍张纯厚等诸将相互一看,也都是面露惊异之色。

    “第三,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老的老,少的少,一个个的脸比文官还光滑,比女人还娇嫩,哪像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武将?从今日起,把总以上的将官都必须能挽强弓,要求士兵做到的体力训练,你们也必须能做到。如若做不到,本宫就军法从事,第一次,杖二十,第二次,杖三十,第三次再做不到,直接杖八十!”

    将官群的骚动比刚才更明显。

    杖八十,等于直接砍头啊。

    没有人怀疑朱慈烺是在恫吓,在场每一个人都相信,太子爷绝对说到做到,说打你八十,就绝不会只打七十九。

    朱慈烺这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激进,配合蒋旭三人的惨叫声,听训的将官们都有一种前途黑暗、无法承受、甚至是没有了生路的感觉。

    站住朱慈烺身后的各营主将和副将,你看我,我看你,也都是一脸苦相。太子昨天校场阅兵,今日抚军京营,虽然每个人都明白太子爷是要整顿京营,京营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太子爷今日宣布的严厉手段,还是让他们吃惊无比,只有少数的几个明白人猜出:太子爷这是要逼着这些勋贵子弟,自动退出京营啊。

    将官们的表情变化,朱慈烺都收在眼里,他知道自己的三个“恐吓”起到了作用,尤其是蒋旭三人的惨叫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绝妙效果。差不多应该收网了,于是淡淡说:“两月之后的河南之行,必然会有恶战。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来是将士的荣耀,不过本宫昨晚翻了一下将官表,发现很多人都是家中的独子,且祖上都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人,一旦稍有差池,就有绝嗣的危险,因此本宫决定,凡家中独子者,都可以从京营请辞……”

    此言一出,将官群中的骚动再也压不住,有人惊讶有人惶恐,还有人转着眼珠子,想着是不是要请辞?

    “凡请辞者,世袭职位一律保留,等有了兄弟或者是子嗣之后,可以重返京营。”朱慈烺使出杀手锏。

    “臣是家中独子,臣请辞。”

    立刻就有将官越众而出,跪在地上请辞。

    朱慈烺心知肚明,这个人是田守信事先安排的,为了就是起一个带头作用。

    “准!”朱慈烺想也不想。

    “谢殿下!”

    有人带头,而且看起来皇太子并没有不快之意,于是更多的将官越众而出,跪在地上请辞,太子治军如此严厉,动不动就军法,胆小的将官早就受不了了。朱慈烺一概准许,查都不查。很快的,场中就少了七八十个将官。剩下很多人脸上都有动摇之色,但他们不是独子,没有正当的理由,想辞又不敢辞。

    “也罢,本宫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朱慈烺叹口气。

第五十二章 募兵之事

    “也罢,本宫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朱慈烺叹口气:“接下来的操练会很苦,你们若是有谁觉得受不了,现在就可以请辞,本宫绝不怪罪,你们世袭的职位也可以保留,日后都可以返回京营。但如果过了今日,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们在京营之中胆敢有一丝懈怠,本宫都决不轻饶。”

    “臣请辞……”

    这一次带头的还是田守信事先安排好的人。

    这一下请辞的人更多。

    呼啦啦的竟然走了一多半。

    朱慈烺准许保留他们世袭的职位,未来还可以重返京营,他们还留在京营干什么?等着被朱慈烺打屁股吗?

    你不看蒋旭三人都快被打死,这会已经没有惨叫声了吗?

    一千多人走的只剩二百人了。

    这二百多人都是年轻的精壮,看模样都是铁了心想要跟着朱慈烺做一番事业的人,又或者是看穿了朱慈烺的机心,知道好出不好进,今日你从京营请辞只需要一句话,未来想要重返京营,再领京营的饷银,嘿嘿,那恐怕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他们要留下来,为家族保住这个职位。

    留下的人不外乎这两种想法。

    朱慈烺不在乎他们是哪种?只要他们能通过接下来的考核,康健精武,忠于朝廷,他对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的偏见。

    请辞的大部分都是把总,现场的十几名千总,只走了三人。

    千总在军中属于中高级将领,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辞职。朱慈烺扫了一眼,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膛黝黑,鼻直口阔,颏下是浓密短髯的中年千总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朱慈烺走到那千总面前。

    “回殿下,臣左哨营千总徐文朴!”那千总抱拳大声回禀。

    徐文朴?

    朱慈烺猛然想起。

    千总徐文朴,临敌力战,死于疆事……

    在朱慈烺的记忆里,徐文朴是甲申之变中,除了贺珍董琦之外,另外一名战死在京师城头的中高级将领,朱慈烺原本是记着这个名字的,但穿越而来后,琐事太多,脑子不停的在思索问题,因此倒把徐文朴这个名字给忽视了,今日猛然听见,立刻就想起来了。

    朱慈烺心里有数,冲徐文朴笑一下:“徐千总好体魄,本宫等你杀敌立功的好消息!”

    徐文朴激动的满脸通红,抱拳:“愿效死命!”

    朱慈烺点头,又问了剩下几个千总的名字,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大声道:“你们既然选择留下,那就是选择面对京营接下来的严格操练了,本宫丑话说到前头,纵使你们身为将官,也必须和普通军士一样,一日四练,受不了这份苦罪的,现在还可以离开,本宫绝不降罪!但如果留下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臣等不怕苦不怕累,愿留在京营为皇上效力!”在几个千户的带领下,众将官大声的喊。

    “好!”

    朱慈烺很欣慰,京营虽然糜烂,但忠勇之士还是有的,转身对三千营主将好贺珍道:“贺珍,交给你了!”

    “臣遵命!”贺珍躬身。

    朱慈烺看向其他众将:“如果没有问题,诸位将军就速速回营,整顿军马,等候贺将军和三位御史吧。”

    “是!”诸将都是听令。到现在就是再愚笨的人也知道皇太子在借机裁撤京营中的世袭军官了,他们几人中也有好几个世袭的,因此颇为不安。

    “董琦留下。”朱慈烺喊住参将董琦。

    诸将和三位御史向朱慈烺行礼完毕,匆匆去忙了。临走前,贺珍和张纯厚相互一看,都对着朱慈烺深深一礼:“谢殿下!”

    淘汰老弱,精选士卒,底层的军士好说,但中层这些世袭的将官却很难处理,如果不是朱慈烺出手,贺珍和张纯厚两人肯定会头疼。朱慈烺笑着勉励了他们两句,两人这才踌躇满志的走了。

    董琦,京营参将,甲申之变中和锦衣卫南堂指挥使李若链一起战死在城头,从一开始朱慈烺就知道他是一忠臣,因此对他颇为倚仗。

    朱慈烺看向董琦:“募兵之事已经不能再等了,董师傅,你带上几个亲信,立刻出发去山东,我会派一个小太监配合你,官凭敕牒,东宫令旨和皇上圣旨的抄本,我也都给你准备好了。银子呢,你先拿上一万两,记着,照我和你谈好的那几个条件,人数多多益善!”

    “臣遵命!”

    董琦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太子的老师,日后还会是帝师,董家千百年之下,恐怕也难再有他这样的殊遇,更何况太子对他极其尊重,和印象中高不可攀,皇权威严的太子爷完全是两个人,惶恐感慨之余,他唯有以死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了。

    此次到山东募兵,是他和太子爷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因此太子爷一声令下,他立刻就可以启程。

    “李若链,你去天津,给你十天时间,能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时间一到,立刻赶回来。”

    “臣遵命。”

    李若链跪下接令,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臣走了,您的安全……”

    “整个京师还没有人敢对本宫怎么样。”朱慈烺笑。

    田守信接了一句话:“李指挥安心去吧,只要咱家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允许有人伤害殿下一根汗毛。”

    “有劳公公了!”

    李若链向田守信行一礼,和董琦两人急匆匆离开。

    董琦去山东,李若链去天津。

    照戚继光《练兵实纪》记载,天下最好的兵源是义乌矿工,不但容易操练,服从命令,而且英勇善战;另一位名将俞大猷则喜欢用运河上的纤夫,俞大猷认为,纤夫服从口号、注重协作,能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是上佳的兵源。

    在朱慈烺看来,如果是冲锋陷阵,招步兵,当然是矿工最好。

    毛文龙的东江镇就证明了这一点。东江兵大部分都是矿工出身,战力不凡,曾经是建虏身后的心腹大患,但因为蓟辽总督袁崇焕的误判,又或者是因为毛文龙的跋扈和首尾,总之,一段说不清判不明的历史迷案之后,东江镇很快就一哄而散,而以东江兵为主的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却向历史证明,他们的战力远远强过一般的明军。

    矿工当步兵好,但如果是火枪兵,朱慈烺更看好注重协作和服从口号的纤夫。

第五十三章 谍报天才

    矿工当步兵好,但如果是火枪兵,朱慈烺更看好注重协作和服从口号的纤夫。

    董琦到山东募兵的主要对象是矿工,山东大小矿井无数,正好可以拿来当兵源,此外山东还有运河,山东临清是天下八大钞关之一,因此,纤夫也不少。朱慈烺交给董琦的命令是双管齐下,有多少就招多少。

    而李若链去天津,主要招募的是适合当火枪兵的纤夫。

    矿工和纤夫都是社会的最低层,生存环境极端困苦,加上现在天灾**,民不聊生,就算没有军饷,只要管饱,估计也有很多人愿意从军,更不用说,董琦和李若链此次招募的是京军,军饷比地方部队高出许多,有太监和锦衣卫随行,还有皇太子的金字招牌,其吸引力非同一般。

    即便如此,朱慈烺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给了董琦和李若链临时处置的权力,不要怕花钱,只要能招到好兵,再多的钱他也愿意出。

    但并不是所有的矿工和纤夫都适合当兵。

    照戚继光《练兵实纪》所说,凡是那些脸皮白净、行动伶俐、看见官府也毫无顾忌的人,都不是好兵员。因为这些人都是城市的油滑之徒,关键时刻靠不住,不但自己开溜,还会拉着其他人一起溜。万一被抓住,他们又有足够的口才嫁祸于他人。所谓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汤,这种人在军队中,不但不能作战,反而会起到瓦解军心的作用。

    所以这种人坚决不能要。

    那些黑大粗壮、皮肉坚实、憨厚愚笨、没有家眷、身家清白的乡野之人,才是上佳的好兵员。

    这几个原则,朱慈烺都细细的跟董琦李若链讲过,他两都铭记在心。

    目送李若链和董琦离开,朱慈烺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高文采,你现在在哪?算日子,你差不多应该到辽东了吧?

    高文采,锦衣卫街道坊掌刑千户,宛平人,甲申之变中,组织军民激烈抵抗李自成,后听说崇祯皇帝已经在煤山自杀后,归家,闭门,与全家十七口人一起上吊自杀殉国。

    这样的忠臣,朱慈烺穿越而来后,第一时间就调到了自己身边使用,经过交谈后发现,高文采居然是一个谍报天才,十七岁加入锦衣卫,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一路升到千户,只用了短短十年,如果不是因为出身平平,没有背景,早成为掌刑司的都司了。

    所谓掌刑司,其实是一个反间谍机构,前世里,人们把锦衣卫描述成一个无所不能,连大臣一夜上几次茅房都知道的特务机构,但真实的锦衣卫却并没有那么传奇。锦衣卫最盛是在嘉靖朝,其庞大的情报网络曾经遍布整个大明帝国,最远甚至延伸到蒙古草原的科尔沁、察哈尔。那时的锦衣卫可真是威风赫赫,无所不能,天涯海角,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在其掌握之中。

    而后盛极而衰,嘉靖帝之后的皇帝,对锦衣卫都不甚重视,即使有些雄才的万历帝也没有对锦衣卫提高兴趣。

    到了崇祯朝,因为崇祯帝本人对阉党的厌恶,而阉党又是厂卫的代名词,阉党倒台,厂卫中的锦衣卫也跟着倒了霉,不但被崇祯严格限制了权力,每年的经费也是减了再减。十五年过去了,锦衣卫基本被废,活动范围仅限于京畿地带,甚至是京师城内外。

    明末战争中,建虏能一次次的从蒙古绕道突袭,并使用各种奸细,对大明官员渗透或者策反,而大明从未做出有效的反击,大明情报部门的失职和失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锦衣卫能有辉煌时期的十分之一的能力,这种情况也许就不会发生。

    对外情报网彻底完蛋,对内的防谍,锦衣卫还有些能力。

    而这就是掌刑司存在的意义。

    高文采加入掌刑司后,几年时间,一连破获了好几起的细作案,摧毁了建虏在京师的一个间谍网,立了大功。

    可当谈到这些“辉煌”时,高文采却一点喜悦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因为掌刑司的工作越来越难干了,经费短缺也就算了,最近一年来,还经常被派遣去做一些跟“防谍”无关的事务,而且一做就是大半年,所以高文采非常郁闷,直到被朱慈烺召见。

    高文采能说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建虏的满语也能听懂,易容化妆,跟踪反跟踪,杀人不见血,这些间谍的高级本领,他都很精通,这一发现令朱慈烺惊喜不已,试探着问了一声:“高文采,如果有机会,你可愿意到建虏的沈阳走一趟?”

    高文采立刻就明白了,想也不想的就跪下:“臣愿意,臣等这一刻很久了。”

    “哦?”不比防谍,当间谍可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即使是在前世,已经进入文明时期的西方世界,在战场上发现敌国间谍也都是处以绞刑,而士兵却可以当俘虏,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

    所以朱慈烺奇怪,高文采为什么想也不想的就答应这个极度风险,但却回报很低的工作?

    “臣有一个好友,名叫杨之俊,先前是京营的千总,三年前,辽东之战,他兵败投降了建虏,不过臣始终坚信,他不是真心真意的投降,而是仿效汉朝李陵,想要伺机重回我大明。去年的时候,臣听说他在沈阳的汉军营中担任参将。”

    “你想要去劝说他?”朱慈烺明白了。

    高文采点头。

    “但……人是会变的,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忠贞。你如果见到他,他说不定会卖了你。”朱慈烺皱着眉头,虽然他急切的想要在建虏的后方发展己方的谍报组织,以便能料敌先知,但高文采如此忠臣,家中老母尚在,妻贤子孝,一旦出了意外,他如何去面对他的家人?

    所以朱慈烺很犹豫。

    “不,他绝不是那种人!”

    高文采说的斩钉截铁:“殿下,让我去吧,只要你答应赦免杨之俊,我保证一定能说服他。”

    “一个杨之俊,不值得你冒险。”朱慈烺还是拒绝。

第五十四章 李代桃僵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此去,当然不只是为了杨之俊,我大明与建虏交战几十年,对辽东局势,对沈阳的认知却依然停留在几十年前,这些年来,我大明派出的细作,没一个能越过锦州,臣认为,这实在是我大明的耻辱,臣这次去,终极目标,就是在沈阳城建立一面情报网。”

    “你想清楚了?不后悔?”朱慈烺问。

    高文采坚定回答:“不后悔。”

    “你回去想一晚上,如果心意不改,明早来见我。”

    第二天,朱慈烺还没有起床,高文采就来求见。

    朱慈烺知道,高文采的心意已定。

    “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吧。”朱慈烺叹。

    “只有一个,请殿下照顾好我的家人。”高文采叩首在地,再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水。

    朱慈烺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托起高文采双臂:“一年为限,不管成功失败,你都要回来!”

    高文采是十五天前走的,朱慈烺算着时间,他应该差不多到辽东了。

    但高文采出了一点意外,此时还在大明境内。

    蓟州。

    距离边境长城十几里的一个破败小村里,高文采裹紧那件破烂的棉袍,挤在草屯里冻的瑟瑟发抖。

    太冷了,虽然还没有到塞外,但却已经感受到了塞外北风的凛冽。

    从京师到辽东有两条路,一条出山海关,沿着宁远锦州,过广宁,最后到沈阳,但此时辽东战事未平,虽然大明在松山败了,但锦州的祖大寿还没有投降,杏山塔山风声鹤唳,建虏侦骑四出,不要说一个汉人,就是建虏人想要沿着锦州回到沈阳,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此路不通,只能选择第二条路,绕道蒙古,经广宁去往沈阳。

    高文采将自己化妆成了一个逃荒的山东流民,在这个小村庄守了五天,终于等到了一支出关的山西商队。

    这支商队很诡秘,明明是商队,马车拉的都是布匹粮食和铁器,但外面却用干草罩了起来,伪装成了向长城守军运送干草的运输队。作为锦衣卫掌刑司千户,高文采对山西商人的伎俩,再清楚不过了,粮食布匹和铁器,都是朝廷严格控制、禁止出关的战略物资,山西商人伪装成粮草运输队接近长城,贿赂长城守将,偷偷摸摸的出关,出关后就将这些物资卖给蒙古人,甚至直接卖给建虏,以获取巨大的利润。

    这些山西商人,实在是可恶,为了一点钱,国家利益都不顾。

    高文采不止一次的想要彻查这些山西商人,但山西商人在朝中势力强大,各地大小官吏都已经被他们收买,一个小小的掌刑司千户,根本奈他们不何。如果是过去,看见这支欲盖弥彰的山西商队,高文采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但现在,他不但不阻止,反而要帮助这支商队尽快出关。

    这一夜,山西商队就在小村过夜。

    这里是临近长城的最后一个村落,不管是出关的商队,还是为长城守军运送粮食的运输队,都会在这里补充粮水,休息过夜。

    夜里,高文采悄无声息的摸掉了两个半夜出来上茅房的马夫。

    这些马夫跟随山西商人,为建虏运送各种物资,所以没有一人是冤枉的。

    第二天早上,山西商队一阵乱。

    “马六呢?王秃子呢?他们两人怎么不见了?”

    “该不会是跑了吧?”

    “不可能,他们都是老人了。”

    商队从马夫到护卫,人数都是固定的,山西商人为求节俭,也为了保密,用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绝不浪费,一个人还好,一下少了两人,队伍的运转就变的困难了。

    “不好了,车里的丝绸少了好几匹!”

    “马也有两匹不见了。”

    “肯定是马六和王秃子偷的,两人偷了布,骑马到京师去卖了!”

    各人纷纷猜测。

    一个脸上有刀疤,目光凶狠的汉子愤怒的命令:“去追,在少东家来之前,一定要把他们追回来!”

    各人骑马纷纷去追。

    但哪里能追到?

    中午时分,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不行啊,他们两肯定是跑远了,追是追不到了。东家明天就到,后天就要出关,咱们得赶紧想办法。”一个留着山羊胡须,师爷一样的老头小声的跟刀疤脸商议。

    刀疤脸咬着牙:“有什么办法?实话实话就是了,马六和王秃子两个混蛋,老子非宰了他们全家不可!”

    山羊胡沉思道:“马六和王秃子逃跑是小,丝绸最多一百两银子,咱东家还赔得起,现在的关键是,不能因为他们两人的逃跑,耽误了咱们出关的大计,少东家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刀疤脸是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赶紧找马夫。有了马夫,就不会耽搁少东家的事。”

    “去哪里找?”刀疤脸一脸苦笑:“去蓟州城里吗?可离着好远呢。”

    “不用。”山羊胡摇头:“村头那间破屋里住着一个男人,刚才咱们的马惊了,他一把就拉住了,看着应该是一个赶过马,当过马夫的人。”

    “行,你去跟他谈吧。”刀疤脸只有凶狠,没什么主意。

    于是,高文采被山羊胡以月薪二两银子的工钱招募,成了山西商队的一名马夫。

    到此时为止,高文采的计划都很顺利,通过山西商队出长城,免了迷路或者被蒙古人侦骑发现的危险,等到了蒙古,再寻机离开商队,过广宁去沈阳。如果商队目的地,不是蒙古,而是辽东,那就更好了,不过山羊胡口风很紧,始终不肯透露商队最远会到哪。

    第二天中午,山羊胡口中的少东家到了。

    三十多岁,穿着蓝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留着小胡须,脸上颇有风尘之色,看起来经常出关。

    “少东家!”山羊胡和刀疤脸都迎了上去,两人态度非常恭敬,刀疤脸眼中的凶狠消失不见,弓着腰,满脸堆笑,服服帖帖的样子,就像是一条忠诚的狗。

    高文采是马夫,没资格迎,只能远远地看。

    山羊胡小声禀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少东家皱着眉头,目光渐渐冰冷起来,当听到新招了一个马夫之后,少东家的目光向高文采扫了过来。

    高文采假装不知,坐在车沿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

    “谭川,少东家要见你。”

    “知道了。”高文采放下旱烟袋,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不过他没有闪避的权力,收拾了一下,向少东家所在的那间大房走去。

第五十五章 兵部闹事

    “东家。”迈进门,高文采弓着腰,恭恭敬敬的向少东家行礼。

    少东家正在喝茶,冷冷扫他一眼,不说话。

    刀疤脸冲上来,一脚揣在高文采的小肚子上,高文采猝不及防,直接被踹翻在地,滚出去了两三米,摔在了门槛处--如果要躲,高文采当然是能躲开的,但他不能躲,他现在叫谭川,不会武功,世代农民,因为在老家山东活不下去,所以跑到蓟州来投靠亲戚,不想亲戚家人去屋中,他没有地方去,就在亲戚家住了下来,直到山羊胡子找上门。

    这个身份,高文采已经推演了好几遍,连山东话都说的贼溜,绝对不会有任何破绽。

    “为什么踢我?”高文采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的疑问和恐惧。

    刀疤脸抽出钢刀,架在他脖子上,拧笑的说:“因为你是一个奸细!”

    高文采的心脏,猛的一跳!

    ……

    京师。

    田守信把从内库中领出来的十万两白银,分批次押到了五军营,那些被遣散的老弱病残,可一次领取全部六个月的欠饷,从此不再是京营的士卒。而留下的军士先领一月,剩下的五个月皇太子会在一月之内补齐。

    十万两银子肯定是不够的,不过京营整顿不是一天能完成,光三位御史手把手的给士卒发饷,估计就得五天的时间,因此银子不用一次性全拉来。

    而五军营即将精简为两营,主营将士涨两钱月银,辅营维持不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营。

    京营将士已经很多年没有加薪了,听到这个消息,被挑选出来的精锐军士都是欢欣鼓舞---每月涨两钱银,等于是加薪百分之十。

    那些被裁撤的老弱军士,虽然心有怨气,但一次领到的半年欠饷给了他们一点安慰,加上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些世袭的百户都静悄悄的也被裁撤了,还有最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知道裁撤老弱是太子爷的命令---太子爷是谁?那可是皇上的儿子,未来的皇帝,在城外校场一次砍一百个脑袋,眼睛都眨也不眨的人,敢同太子爷做对,得先想想自己全家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于是,虽然心有牢骚,但敢在兵营里面闹事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等出了兵营,这些人的胆子就又大了起来,越想越觉得不甘,于是他们聚集起来,涌到兵部门前喊冤、哭闹,还有人举报三千营主将贺珍,说他公报私仇,假公济私,要兵部介入查办。

    兵部的小吏压不住,急忙通报了兵部尚书陈新甲。

    一听是京营出了事,陈新甲不敢怠慢,走出来一问,才知道是京营被淘汰下来的老弱。

    兵部虽然是天下的兵部,但却管不到京营,如果是过去,还是朱纯臣的京营总督,陈新甲才懒的管这破事呢,但如今太子爷主持京营,他又自诩是太子的人,对京营的事,当然要关心,于是,陈新甲亲自出面,竭力安抚。

    “都回去吧,朝廷会安排你们的,如果不回去,就想想城外校场的那一百颗人头。”陈新甲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听到的人都是脖子一凉。

    闹了一阵后,兵部门前的聚集者,渐渐散去。

    对最后的死硬分子,陈新甲一句话就对付了:“全抓了,送刑部大牢!”

    只抓了五六个,其他人惊的一哄而散,不过仍不死心,其中一部分人又跑到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府门前大哭,但两位国公被皇上“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他们哭的再响,也没有人出来搭理他们。

    兵部门前的动静,惊动了顺天府,也惊动了巡城御史,顺天府不敢管,巡城御史原本摩拳擦掌,以为又有人可以弹劾了,但仔细一打听发现是京营、是太子的事后,顿时就蔫了。

    昨天,太子爷手下的锦衣卫查抄右掖营徐卫良的家,有一位不长眼的巡城御史去阻止,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今天几名御史联名弹劾了锦衣卫南堂指挥李若链--虽然动不了太子,但动动李若链总是可以的吧?

    但皇上留中不发,仿佛无事一样。

    如果是过去,御史们一定是群情激奋,连续不断的上本弹劾,如飞蛾扑火一般,非逼得皇帝将李若链罢职,或者他们本人被罢官,否则不死不休。

    但今日早朝,太子爷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四项惊天动地的国策震慑住了他们,太子爷不是他们想象中“残暴少年”,其冷静果断,对天下情弊洞若观火的睿智,让他们有种望而生却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旗手,战力最强的方士亮已经被罢官免职,光时亨被廷杖,一下少了两员猛将,精神领袖刘宗周和钱谦益不在京师,蒋德璟和吴牲又态度不明,一片混乱中,御史和各部的给事中都有一些茫然。

    “我等再写一个弹劾李若链的本子吧。”

    有言官提议。

    众人皆点头。

    继续弹劾李若链,只是挽回面子的一个举动。

    ……

    朱慈烺没有被弹劾,但弹劾三千营主将贺珍和左掖营主将张纯厚的本子,却雪片一样的飞向内阁。

    弹劾他们两人的不是御史言官,而是京师的勋贵阶层。

    裁撤功勋,祸乱京营,是两人最大的罪名。

    看来,朱慈烺整顿京营,让勋贵们隐隐有了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兵部闹最凶的时候,朱慈烺正在视察右掖营的营房。

    明代士卒居住环境十分恶劣,即使是京营也不例外,营房又低又矮,窗户窄小,见不到什么阳光,一踏进去,一股湿臭呛鼻的味道就铺面而来。

    “殿下……”

    田守信想要拉住朱慈烺,朱慈烺摇摇头,示意没事。

    “京师的营房,都是这样吗?”一边巡视,朱慈烺一边叹息,怪不得京营孱弱,住这样的营房,身体能好的了吗?

    “是。”陪同副将战战兢兢的点头,他不明白,堂堂的皇太子为什么要钻到士卒的营房里,这可是本朝从未有过的事情。

    居住如此,吃的就更是差了。

    从营房出来,在阳光下站定,朱慈烺心情有点沉重,看着天空,缓缓下令:“田守信,你派人去工部,请他们派一千匠人来,我要整修京营所有营房,潮湿阴暗,朝向不好的房子,以后只许堆放杂物,不许人居住。再令,从今日起,京营将士每人每月的伙食开销,增加一钱银子。”

第五十六章 神机车炮

    涨了两钱军饷,伙食标准又提高一钱,等于一个士兵比过去多支出三钱银,看起来不多,但京营数万将士,合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加上还有整修营房的费用,朱慈烺手里的银子并不多,照这么花,两天就要见底。想到京营的欠饷还没有发完,朱纯臣和徐允祯两个国公答应的银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上来,田守信忍不住有点忧虑,不过还是点头:“是。”

    田守信的担忧,朱慈烺何尝不知道,但这两笔钱必须花,不然京营的战力就无法保证。

    说到战力,朱慈烺最关心,也是赋予最大希望的就是神机营了。

    朱慈烺带着田守信快马奔向神机营。

    神机营副将李顺,正在营门前等候。

    李顺是神机营的千年副将,十前他就是副将了,但因为出身低微,所以再也升不上去,李顺深知这一点,对再上一层楼从来不奢望,不管谁当主将,他都老老实实的配合,是一个谁用谁放心,人畜无害的老实人。

    十年过去,神机营主将换了三个,他的副将却始终稳稳当当。

    不过这个老实人昨天差点被吓尿。

    先是一百个人头让他呕吐,心想:乖乖,太子爷果然不是寻常人,杀人就跟杀小鸡似的,接着阳武侯薛濂在他面前,被帕里啪啦的打了八十军棍。

    当时他两眼翻白,完了完了,太子爷肯定不会放过我,别说八十军棍,就是四十军棍也能把我打死啊。

    不过没想到,太子爷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责罚他。傍晚回城之后,李顺直奔菩萨庙,上了三炷香,一阵猛磕头,发誓从今以后吃斋念佛,以谢菩萨娘娘的搭救之恩。回到家中,又在佛堂中念了半个小时的经文,但到了晚上,当他最喜欢的小妾爬到他床上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

    此时站在阳光下,李顺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

    菩萨娘娘我错了,太子爷今天巡视神机营,请你保佑我,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

    马蹄声响,一百个锦衣卫簇拥着朱慈烺滚滚而来。

    李顺擦擦头上的汗,赶紧跪下迎接:“臣等恭迎殿下!”

    李顺身后,是神机营的五个千户,其中一人就是刚刚升任的魏闯。五人跟着李顺一起跪下。

    朱慈烺勒住缰绳,看了一眼李顺,又看李顺身后的魏闯,淡淡说:“都起来吧。”

    “谢殿下!”

    进入神机营,营中将士已经在中心校场列队而立,大小佛郎机炮,虎蹲炮,还有神机营赖以使用的战车,在校场上从密集而列。

    隆庆元年(1567年),戚继光曾短暂担任过神机营副将,也就在这期间,针对北方少数民族骑兵的特点,戚继光创造了一套全新的“车营战法”。

    所谓“车营战法”:即每四人推一辆战车,车内放置拒马和火器。战斗时将战车结成方阵,马步军以战车为掩护,先用火器远距离攻击敌人的骑兵,靠近后步兵使用拒马列于阵前,用长枪刺杀敌人,敌军后退时派骑兵对其进行追击。

    这种战法和现代的装甲步兵战法有类似之处,都是借助战车保护士兵,远程火器打击、中程弓箭打击,近程用长枪,形成三重火气,与二战时期的火炮摧毁、重机枪火力压制、近身格斗的立意完全一致,作战理念非常先进。

    如今孙传庭在陕西练兵,最倚仗的也是最得心应手的依然还是这种战车战术。

    战车战术有其高明之处,但弱点也很多,除了只能用在大平原,无法主动进攻之外,其最大的弊端就是机动力不强,胜是小胜,败却是一败涂地。

    如果扼守险要,没有被抄后路的危险,战车战术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否则敌人骑兵大可以绕行而走,根本不搭理你,你阵势再好,威力再大,也发挥不出用处,而敌军一旦绕行而过,断了你的退路和粮道,那你可就玩完了。

    因为机动力不强,一旦撤退被敌人追击,那就是一溃千里,收也收不住。

    历史上,孙传庭的郏县之败就是如此,败逃之后,连十分之一的军力也收拢不到,火器军械更是一支也没有带回去。

    因此,在朱慈烺看来,战车战术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战场了。

    不过这并不表示朱慈烺要抛弃战车。

    战车对火枪兵是鸡肋,对炮兵却有很大的用处。

    抛开战车,朱慈烺来到了炮阵前。

    神机营一共有三十门大小佛朗机炮,虎蹲炮则数量众多。

    佛朗机炮是一种早期的后填装滑膛加农炮,由母铳和子铳构成,重约400斤,母铳长约一米五,配有4个子铳,母铳身管细长,口径较小,铳身配有准星、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铳身两侧有炮耳,可将铳身置于支架上,能俯仰调整射击角度。铳身后部较粗,开有长形孔槽,用以装填子铳。子铳类似小火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省却了装填弹药的时间,因而提高了发射速度。

    此时在大明朝,佛朗机炮是明军野战的主力,至于大名鼎鼎的红夷大炮,因为份量太重,每一门都在3000斤,因此大部分都放置在城头,用于守城,袁崇焕的宁远大捷就是红夷大炮之功。

    虽然早有耳闻,但朱慈烺还是第一次见到佛朗机炮的实物,伸手一摸,感受着炮管的冰凉和金属质感,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男人嘛,天生就带着对武器的喜爱,更何况,在朱慈烺的谋划里,佛朗机炮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将承担起剿灭李自成的重担。

    摸着佛朗机炮,似乎是在感受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李顺,这炮多重?”朱慈烺问。

    “400斤。”李顺赶紧回答。

    佛郎机共分大样、中样、小样三种,有铜铸,也有铁铸。大样佛郎机身长2.85米,重700斤,称“大将军”,据说,还曾经铸过一门重达3000斤,射程和红夷大炮不相上下的巨炮。

    现在神机营装备的大部分都是400斤的中样,明中期国库还能拿的出银子,那时还有铜铸,现在全部都是铁铸了。

    “用药多少?”

    “用药3两半,装铅子弹丸三两。”

    “射程多远?”

    “最远400步,300步最准。”

    朱慈烺点头,400步也就是500米左右,佛朗机炮的射程虽然不能跟红夷大炮相比,但胜在轻便,而且射速比价快。

第五十七章 炮营整肃

    “如何瞄准?”朱慈烺问。

    “这是准星和照门,两边有炮耳,上下左右调节即可。”

    李顺弯下腰,亲自为朱慈烺演练,同时详细的解释。

    佛朗机炮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快速瞄准,但李顺单手操作,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十年的副将果然不是白干的。

    朱慈烺静静听,忽然问:“现在神机营中,能熟练操作此炮,并精确瞄准的军士有多少?”

    “这……”

    李顺一下被问住了,朱慈烺冰冷的目光让他明白,他绝对不能撒谎,不然阳武侯薛濂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薛濂是侯爷,还可以保住性命,他如果撒谎,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这些年神机营训练废弛,人心涣散,虽然是神机营的副将,对神机营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能精确瞄准的军士有多少,他还真不敢确定。

    “嗯?”朱慈烺皱起眉头。

    李顺额头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他本来就提着一颗心,哪经得起朱慈烺这么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恕罪,这个数字……臣确实不清楚,不过十人应该是有的。”

    “一门佛郎机,操作最少需要六个人,瞄准也需要两个人,你的意思,我堂堂神机营,只有五门炮能打准吗?”朱慈烺怒。

    “臣有罪!”

    李顺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汗水早已经湿透了他前胸后背。

    朱慈烺不看他,看向那五个千户,问:“谁是炮营千户?”

    “炮营千户薛真见过殿下!”

    一名千户向前一步,对朱慈烺抱拳行礼,和李顺一样,他也已经是大汗淋淋了。

    “薛真?”朱慈烺扫一眼他白白胖胖的脸,问:“你是薛濂什么人?”

    “臣……是他堂侄。”薛真战战兢兢。

    “这三年来,炮营操练怠废,一个月连一次炮都不打,你身为炮营千户,可曾劝过薛濂?”

    “臣,臣……”薛真冷汗淋淋的答不出,这三年来,他和他叔父只知道捞钱了,那管训练?

    “拖下去,杖四十。”朱慈烺不跟他废话。

    薛真大吃一惊:“殿下饶命!”

    两名锦衣卫冲上来,打去他头盔,剥去他甲胄,按到旁边的空地上,另有两名锦衣卫手持棍杖走上来,抡起来就打。

    开打之前,执杖的两名锦衣卫看了一眼田守信,田守信面无表情,两只脚自然站立,没有内八字,也没有外八字,两名锦衣卫明白,这是正常行刑的信号,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薛真如果承受不住,是他身体太弱,怨不得别人。

    砰,砰,砰……

    棍杖落在了薛真的后背和屁股上。

    “啊,啊!殿下,看在臣祖上曾为朝廷立过大功的份上,饶臣一命啊……”薛真一边惨叫,一边哭嚎。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冷冷道:“言辞狡辩,再加四十!”

    听到此言,薛真差点晕过去,杖四十未必死,但杖八十却是必死无疑的,他可不敢奢望他能有叔父的运气。

    朱慈烺本来真没有想杀薛真,只是想教训他一顿,空出炮营千户这个位置,另选其他人接替,但想不到薛真竟然把祖宗抬出来了,如果饶了薛真,神机营甚至整个京营,到处都是世袭的功臣后代,有样学样,犯了错,人人都抬出祖宗,以后还怎么治军?

    因此,薛真必须死。

    这一次,两名执杖的锦衣卫没有看田守信,太子的话语明显就是“死杖”的信号。

    二十棍下去,薛真已经是受不了了,哭嚎着说:“臣愿意散尽家财,两万……不,三万两,求殿下饶臣不死啊!”

    这家伙倒也通透,知道叔父十万两买了一条命,所以也想依样画葫芦。

    但朱慈烺置若罔闻,虽然内心里他很想要这三万两银子,但要了银子,就得饶薛真的性命,不然天下人都会腹诽他这个皇太子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如今的形势下,他皇太子言出必行、公正严明的形象必须维护,不然他就没有办法跟勋贵们斗,更没有办法跟东林党斗。

    更何况薛真犯的是军规,三万两银子就能买命,以后军中还不得乱了套?

    四十棍下去,薛真已经没有了声息,五十棍下去,气息也没了,两名锦衣卫停了杖,探探他的鼻息,向田守信摇头。

    田守信示意拖下去。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李顺和其他的四名千户都一头冷汗,连魏闯的鼻尖都有丝丝汗珠。皇太子军法如此严厉,他们算是彻底领教了。

    将官们如此,校场的军士们就更是胆战心惊了。

    朱慈烺本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前世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但明末清初的尸山血海,夜夜的噩梦,让他不得不硬起心肠。乱世用重典,治世先治军,如果他连京营都整顿不好,还谈什么逆转历史?

    朱慈烺看向李顺。

    李顺还跪伏在地呢,感觉到皇太子扫过来的目光,赶紧请罪:“臣有罪……殿下饶命。”

    声音颤抖的都快要哭了,只恐杖八十的噩运也落到自己头上,到现在,李顺愈发后悔昨晚违背了对菩萨娘娘的誓言,以至于今天诸事不顺。

    “李顺,听说你过去是炮营千户?”朱慈烺冷冷问。

    “是。”李顺咽了一口唾沫:“臣在炮营待了三年,积功升了这个副将。”

    朱慈烺点点头:“如果本宫让你瞄准,佛郎机炮,你能打多准?”

    李顺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生机,立刻回答:“四百步之内,臣绝对指哪打哪!”

    “如果不是佛朗机炮,而是其他的小炮,你多长时间能打准?”

    “只要是炮,原理就差不多,多了不敢说,只要试上三炮,臣就能打十之**。”李顺不敢吹牛,回答的很是小心。

    “好,”朱慈烺笑了:“从现在起,炮营千户的职务,你就兼了吧,一个月之内,给本宫带出二十个徒弟,两个月之内,本宫要五十个能在四百步之内,精确瞄准的炮手!”

    “臣遵命!”

    李顺跪伏在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起来吧。”

    朱慈烺本来就没有杀李顺的意思,在昨天校场检阅之前,他对神机营的情况就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李顺虽然唯唯诺诺,在副将的位置上无所作为,甚至有贪墨军饷的行为,不过其本人却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炮手,四百步之内指哪打哪,绝不是吹牛。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杀,贪墨军饷的毛病,只要改了,也可以既往不咎。

    “但殿下……臣有一请。”

    李顺爬起来,擦擦头上的冷汗,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抱拳。

第五十八章 意外惊喜

    “但殿下……臣有一请。”

    李顺爬起来,擦擦头上的冷汗,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抱拳。

    “说。”

    “好炮手都是练出来的,而且必须实弹射击,可神机营现在的火药和弹丸都不足……”李顺欲言又止。

    朱慈烺明白了:“放心,火药和弹丸,本宫会给你供应充足的。”

    李顺眼有喜色:“谢殿下!”

    朱慈烺脸色一寒:“但有一点说清楚了,从今以后,神机营全军上下,再有人敢贪墨火药和军饷,哪怕只有一分一钱,本宫也绝对不会轻饶!”

    “诺!”

    李顺带着四名千户大声应答。

    看完佛郎机炮,朱慈烺又看了虎蹲炮。

    佛朗机炮和红夷大炮都是明代中后期引进的舶来品,虎蹲炮却是标准的国产大炮,最早洪武皇帝朱元璋和张士诚苏州大战时,就使用了虎蹲炮,只不过那时的叫大碗口,明中期以后,因为倭寇之乱,一代名将戚继光聚集匠人,总结前人教训,对一些“不堪用”的旧炮进行“升级改造”,就成了明后期大名鼎鼎的虎蹲炮了。

    虎蹲炮由熟铁制成,仰角射击,每次装火药七八两,可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射击时,一百枚弹丸喷涌而出,呈喷洒形,方圆两丈以内的敌人,都会被扫到,所以虎蹲炮对密集阵型的敌军,有巨大伤害。

    但因为弹丸轻,所以对城墙的伤害较小。

    为了防止“子小而口大”,“散出无力”的蹩端,装一百小铅弹后,再用重三十两的大铅子或大石“慢慢筑入”炮口,增加炮膛的压力,这样不但提高了射程,也增加了威力。

    虎蹲炮只能射500米,和佛朗机炮的1000米,红夷大炮的2000米相比,射程处于绝对的劣势,500米的距离,以建虏骑兵的速度,瞬间就到阵前了。

    而且虎蹲炮装填速度奇慢,它装填一次的时间,佛朗机炮四发都打出去了。还有,因为炮身轻,所以后坐力惊人,常常一发炮弹后,炮身直接后退七八米,如果有人闪躲不及,被炮身误伤也是常有的事--如果两军对垒之际,这无疑会冲乱自家的阵型而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最后还有一弱点,虎蹲炮散热不佳,铸造工艺也不够,打两发就需要长时间的冷却,不然会有炸膛的危险,在时间就是生命的战场上,常常有延误战机的嫌疑。

    虎蹲炮已经落后了,朝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因为实在没有钱大量铸造佛朗机炮和红夷大炮,所以一直到现在,虎蹲炮依然还是明军的主力火炮。

    在朱慈烺看来,虎蹲炮就是一个一次性的迫击炮,只能当预备军,绝不能当成主力火炮使用。

    朱慈烺对虎蹲炮兴趣不大,随便看了看,就把目光投向在校场中列阵的军士身上了。

    在昨天校场检阅不同,今天神机营军士的精气神,明显比昨天好了许多,列队站在校场之中,一个个站的笔直,屏气凝息--就算忘记了昨天的一百颗人头和阳武侯的杖八十,今天薛真的杖八十可是真真切切的在他们眼前展现,皇太子整顿军纪的严厉手段,谁能不怕?

    朱慈烺惊奇的发现,和昨天一半火器一半长矛相比,今天神机营每个军士的手里,都握着火器。

    显然,李顺吸取了薛濂的教训,皇太子昨天发那么大的火,不止是因为神机营训练驰废,打靶打不准,堂堂神机营居然只有一半火器,应该也是皇太子发脾气的原因之一,因此,今天李顺翻箱倒柜,将神机营库房里的火器,不管能用不能用,全部都拿出来,装备到军士们的手里了。

    鸟铳,三眼铳,咦?朱慈烺扫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种看起来比一般鸟铳更长更重,而且有木质枪托的火枪。

    重型火绳枪?斑鸠脚铳?

    朱慈烺心中一喜。

    在明末,明军只所以对建虏的重甲和盾车无能为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火枪的威力太小,弹重3钱、装药3钱的明军鸟铳,根本打不穿建虏的三层铁甲,更遑论那些威力更弱的三眼统了。

    要想打败建虏,明军急需一种破甲利器,而重型火绳枪是最佳选择。

    其实早在崇祯二年,徐光启就呼吁朝廷制造大型火枪对抗建虏。崇祯八年,两广总督熊文灿还将为了对付海寇而购买的一百门重型火绳枪送入京师,因为枪身甚重,需要脚架支撑,形似鸟脚,由此得名为斑鸠脚铳。

    斑鸠脚铳既有足够的威力,能击穿建虏的铁甲,又不像火炮那样笨重,正是破解建虏重甲的良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斑鸠脚铳却并没有在明军之中普及开来,史书中,也没有

    明军曾经在辽东使用斑鸠脚铳的记载。

    前世读史的时候,朱慈烺对此一直都很纳闷。

    崇祯十五年,当时澳门本地就已经能仿制斑鸠脚铳了,虽然产量很低,但如果加大投入,为朝廷建立一支使用斑鸠脚铳的大军,不是不可能。

    但今世却知道,明军没有推广使用斑鸠脚铳,其实是有苦衷的,因为斑鸠脚铳构造复杂,造价高昂,国家财力不足以支撑,只能小批量生产,因为产的太少,面对建虏的骑兵大军,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所以也没有在历史中留下什么痕迹。

    现在神机营使用的普通鸟铳,重量约9斤,口径约为15mm左右,而斑鸠脚铳重量在18斤以上,口径为20mm。鸟铳发射的是14g重的铅弹,而斑鸠脚铳发射的铅弹可达到50克以上。而一次火药的使用量,也是普通鸟铳的三倍以上。

    更多的火药,更重更长的枪身,更大的的口径,使得斑鸠脚铳拥有更大的威力。

    斑鸠脚铳可以击穿100步距离的三层重甲,杀死200步内的人或马,有些情况下,可以击穿200步内的普通盔甲。

    如果斑鸠脚铳在明军中普及开来,绝对是建虏重甲部队的噩梦。

    但斑鸠脚铳的缺点有两个,一是过重,沉重的枪身需要支架支撑才能发射;二是价格昂贵,这两点,限制了斑鸠脚铳的制造和使用,这一世,要想让斑鸠铳在战场上发光发亮,这两个缺点必须改善。

    另,斑鸠铳虽然威力大,但还属于火绳枪,如果能改造成燧发枪,那就完美了。

    这个任务,就交给即将进京的毕懋康吧。

第五十九章 铁质原因

    “能把枪给我看看吗?”

    朱慈烺向那名持着斑鸠脚铳的士兵伸出双手。

    “啊?”

    那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太子说什么?要我把枪给他?

    “王山,愣着干什么?殿下的话你没听见吗?”

    魏闯轻声喝,这名士兵是他麾下的。

    王山赶紧跪下,双手举过头,将手里的斑鸠脚铳捧给皇太子,斑鸠铳二十斤重,他毫不费力的一把就举过了头顶,看他黝黑的面膛和鼓鼓的肌肉,显然力气不小。

    朱慈烺对他很满意,和周围那些白白净净,一看就是没有受过严格训练的军士相比,王山才是朱慈烺心目中的兵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斑鸠铳入手的那一刹那,朱慈烺双臂还是猛的一沉,即使田守信帮他托住了枪管,但另一手还是把持不住,差点把枪摔到地上,多亏王山又在下面托了一下,才免了他当众出丑的囧相。

    朱慈烺微微一笑,向王山表示感谢。

    王山激动的满脸通红。

    朱慈烺低头仔细观察斑鸠铳。

    枪身约在五到六尺之间,靠近枪托的枪管上支着一根夹火绳的蛇杆,枪口看着能放进一个指头,至少有半寸以上,管壁也甚厚,拿在手中非常沉,枪身下有一根木质通条,想来是压弹用的。

    整个枪看来很精致,唯一遗憾的是,保养看起来并不到位,枪管隐隐有一些锈蚀的痕迹。

    “王山,这叫斑鸠铳。对吗?”朱慈烺问。

    “是。”王山涨红脸点头,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有和皇太子讲话的一天,这简直不可想象。

    “这枪,平常都是你在使用吗?”

    “臣好长时间没有用了,薛侯爷不许营中用,都锁库房里……”王山结结巴巴的回答。

    朱慈烺有所明白,斑鸠铳威力大,一次射击所用火药是一般鸟铳的三倍,薛濂贪墨火药钱,当然不会愿意让手下军士耗费火药使用斑鸠铳,看枪管锈蚀的模样,此斑鸠铳在库房中应该搁置了不少时间,今日巡检,被李顺搬了出来。

    阳武侯薛濂误军如此,绝对应该是死罪。

    “李顺,营中一共有多少斑鸠铳?”朱慈烺转头看李顺。

    “回禀殿下,一共三百二十六支。”

    “都是堪用的吗?”

    “六十支是去年粤东刚刚送来的,绝对堪用,其余都是历年剩下的……臣就不敢说了。”李顺的冷汗又下来了。

    “你是说,每年粤东都会给神机营送斑鸠铳?”朱慈烺眼睛一亮。

    “是,两广总督沈犹龙在粤东建了一个火器仿,生产鸟铳和斑鸠铳,不过产量小,除了本地使用,每年能固定供给神机营的,只有五百鸟铳,至于斑鸠铳,则有年有,有年无。”李顺小心翼翼回答,只恐一句话说错,惹了太子爷不高兴。

    前世读史的时候,朱慈烺对沈犹龙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知道他长期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崇祯十七年,京师被李自成攻破,福王在南京继位时,召他理兵部事,但他并没有赴任,而是归家葬亲。清顺治二年(1645年),清兵下江南,沈犹龙率义军抗清。八月初三,松江城破,沈犹龙殉难。

    历书写的简单,所以朱慈烺并不知道,在沈犹龙治下,还有一个小型兵工厂。

    “太好了!”

    朱慈烺眼睛里的喜色藏不住,转身对田守信:“你立刻去,用东宫和神机营的联合名义,给两广总督沈犹龙发文,要他无论如何,在今年十月初一以前,都得给本宫赶制出300支斑鸠铳,并送到京师来,少一支,本宫都不饶他!”

    “奴婢明白。”田守信转身急匆匆去了。

    朱慈烺摩挲着手里的斑鸠铳,爱不释手:“李顺,这种斑鸠铳,内监和兵部的兵器坊为什么没有造?”

    “也造过几支,但极易炸膛,军士们都不敢用,渐渐的内监和兵部都不造了。”李顺小心翼翼的回答。

    火枪炸膛,一个是技术原因,另一个就是铁质原因。内监的兵仗局和工部的军器局聚集了天下最好的工匠,技术不会有问题,炸膛的原因只能是因为铁质。中国是世界是第一个造成火炮的国家,火炮技术长期领先世界,但中世纪以来,中国的火炮发展却逐渐落后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本地所产的铁矿石和煤炭中,磷硫含量都非常高,炼出的铁性脆,导致铸成的大炮或者火枪极容易炸膛。

    在脱硫脱磷的方法没有被发明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弃用煤炭,改用木炭炼铁,但木炭炼铁的成本是煤炭的四倍,不说价钱,在北方林业资源日益枯竭的情况下,木炭供应就无法保证。现在的大明,只福建一代的林业资源还算充足,可以大量供应木炭,这也是“闽铁”是天下第一铁的原因。粤东的兵器坊使用的都是闽铁,因此他们产出来的斑鸠铳,才会有一定的质量保证。

    而闽铁一年产量有限,不适合大规模使用,更不用说它昂贵的价钱了。

    闽铁之下是晋铁,晋铁勉强可以用,但炸膛率还是很高,为了防止炸膛,工匠们只能加大管壁的厚度,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火枪和火炮的重量太大,在战场上笨拙不易使用,这极大的限制了火枪的使用。

    晋铁造鸟铳还勉强,但斑鸠铳所用火药是普通鸟铳的三倍,晋铁无法承受。

    只有解决了铁的问题,斑鸠铳才能大规模的生产。

    但如何解决呢?朱慈烺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在他的记忆里,整个东北亚低磷低硫,适合铸造铁炮和火枪的铁矿石,只两处有,一处在辽宁本溪,另一处在朝鲜大同江江口距海大约数里的地方。这两处都是浅层铁矿,极容易开采。可现在不管是辽宁本溪,还是朝鲜的大同江口,都不是大明所能掌控的。

    除了木炭烧制,好像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了,那就是海外购买。

    朱慈烺只所以对郑芝龙厚待有加,建议父皇任命其为福建总兵,还把其子郑森和其弟郑鸿逵任命为登州水师的游击和提督,除了垂涎郑家的强大水军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要通过郑家拓展海外贸易,而日本是其中的一个重点,为什么呢?

第六十章 临阵试枪

    因为日本盛产硫磺和铜,这两样都是大明的贫瘠资源,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必需品,铜能造炮,也能制钱,这两样东西对大明多多益善,朱慈烺想要通过郑芝龙的商队从日本多多购买---郑森的母亲是日本人,他郑家在日本有很深的路子。

    现在看来要多一样了,那就是铁。

    日本的铁资源并不丰富,但因为没有煤,他们所有的铁都是木炭烧制,铁性优良,来用制作火枪最合适不过了。大明刀剑只所以不如日本武士刀,并不是因为技术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铁质问题。

    硫磺,铜,铁,这三样是对日贸易的重点。

    说到贸易,自然就得提到银子,但偏偏朝廷没有银子,没有银子,怎么跟日本贸易?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朱慈烺就是一阵头疼。

    不过意外收获了斑鸠铳,朱慈烺心情还是大好,把斑鸠铳还给王山,笑:“王山,你给本宫打一枪。本宫要看你枪法如何?”

    “是!”

    一听打枪,王山立刻就来了精神,他站起身,扛起斑鸠铳,大步向靶盘方向走。

    今日不但佛朗机炮、虎蹲炮、压箱底的斑鸠铳,都亮了出来,连靶盘也准备的齐全--李顺这个副将真是吸取了阳武侯的教训,在朱慈烺面前,一点马虎都不敢打。

    除了斑鸠铳,王山左手还拿着一根带铁叉的棍子,高四尺,在距离靶盘还有一百步的时候,他站住脚步,将棍子往地下一支。嗯,原来这木棍就是斑鸠铳的支架,也就是斑鸠铳名字的来由,类似于后世机关枪的两条支腿。

    王山开始装弹了。

    第一步,先打开斑鸠铳枪身右侧的引药锅。

    引药锅上面有一个可以水平移动的铁皮盖子,手指稍微用力就可以拨开。

    第二步,王山取了挎在左臂下的小药壶,拨开壶盖,壶嘴对准了引药锅,小心翼翼的将一些粉末状的黑色火药倒了进去,再盖上引药锅,竖起枪身,右手取了挎在右臂下的另一个药壶,但不是直接将火药倒入枪管,而是先倒在一个小木管中。

    朱慈烺清楚的看到,这次倒出的不再是粉末状火药,而是颗粒火药,心中微微点头,看来颗粒火药已经在神机营普及了,唯一遗憾的是,颗粒大小不一,大的如黄豆,小的如米粒,一点都不均匀,大小不一的结果就是火药不能充分燃烧,爆炸的效力会减少很多。

    第三步,王山将木管中的火药倒入枪管中--一次放多少量,他心里非常有数,放在小木管中,就是为了检查清楚。

    第四步,从布口袋里摸出铅弹,朱慈烺目测了一下,其重量应该在五十克左右,比鸟铳的铅弹大很多,磨得还算光滑,轻轻滑进枪管,再从枪身下抽出木质通条,捅进枪管里,将铅弹微微压实。

    第五步,就是点燃火绳。

    不过这项步骤不需要王山动手,旁边早有人帮忙用火石、火镰、火绒,放在一起敲打了几下,冒出烟后把一截火绳点燃,这火绳就是用醋浸泡晾干后的麻绳,燃速慢,可烧很长时间。

    点燃的火绳缠在枪身上,亮火的那一头小心的夹到蛇杆上面。

    接下里就是射击了。

    所有人都看着王山。

    军士们的眼神里都带着羡慕,谁都知道,在太子爷面前演示,一旦表现的好,就会有重赏,就算没有赏,在太子爷面前露了这个脸,以后升官发财也容易的多。

    王山准备射击了。

    斑鸠铳架在支架上,三点一线,瞄着一百步外的靶盘。

    “等一下!”

    朱慈烺忽然喊住了他,对李顺说:“去,挂一块铁板到靶盘上面。”

    虽然书本上写的清楚,斑鸠铳百步之外可以打穿重甲,但朱慈烺并没有亲眼见过,因此今天他要眼见为实。

    两个军士快步跑过去,将四块护心镜捆在了靶盘上。

    护心镜在明军将官一级的盔甲中大量使用,其材质大部分都是熟铁,也有一些是铜包铁,厚度在2mm左右,现场一时找不到铁板,用护心镜代替也是合适。

    四块护心镜将靶盘包了一个严严实实,只要射中靶盘,就能击中护心镜。

    护心镜绑好,两名军士快步闪开。

    接下来,就等着王山射击了。

    众目睽睽。

    王山扳开引药盖,肩抵枪托,稍微瞄了一下,右手扣动了扳机,蛇杆一沉,引药锅中的火药被点燃,随即一声巨响,铳口猛地喷出一道桔红色的火焰,同时伴随有浓烈的白烟,那颗铅弹,则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飞了出去。

    而在火焰喷出的刹那,巨大的后坐力把王山震的向后退了一步。

    朱慈烺彻底明白,为什么斑鸠铳很难在明军普及的原因了,即使王山这种身体强壮,看起来训练有素的老兵,在开枪的刹那,都要被震的后退,何况那些体弱的新兵?估计一枪打出去,一屁股跌坐地上都是轻的,闹不好,胳膊都得震脱臼了。

    斑鸠铳威力大,火药多,后坐力当然也是成倍增加。

    枪响过后,靶盘被轰倒在地,刚才那两个军士迅速跑过去,在靶盘前站定,低头仔细看了两眼,其中一人抬头喊:“靶中!”

    一直提着心的李顺和魏闯,脸上都露出喜色。

    如果王山脱靶打不中,他们脸上非但没有光彩,说不定还会被太子爷责罚。

    如今王山靶中,他们可以暗暗松口气了。

    朱慈烺也是点头,从装弹到射击,王山一气呵成,而且一发命中,不愧是神机营的老兵。

    四块护心镜连同靶盘一起送到朱慈烺的面前。

    其中一块护心镜被击出一个大洞,而木制靶盘的洞更大。

    斑鸠铳,果然厉害,书本上的记载,果然没有错。

    朱慈烺信心更足,将斑鸠铳改造成燧发枪,再在火药上面下点功夫,增加爆炸的威力,枪管加长,增加射击的威力和精度,刺刀什么的,也都配齐了,一共来他个几万支,斑鸠铳必然成为建虏重甲兵的终结者---这是朱慈烺此时的想法,但很快他就知道,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

    “王山打的好,赏银五十两!”

    朱慈烺微笑宣布。

    “谢殿下!”

    王山跪倒在地,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五十两银子,是他三年多的工资啊。

    军阵微微骚动,大家看王山的眼神,都是羡慕,同时也有一种跃跃欲试--太子爷如此大方,只要咱立了功,还怕没有赏赐吗?

    朱慈烺笑:“王山,把你刚才倒火药的小木管给我看看。”

    王山赶紧从兜里取出刚才盛放火药的小木管,双手呈给朱慈烺。

    朱慈烺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心想这就是戚继光在《练兵实纪》中提到的鸟铳“药管”了。药管用来预装定量的发射药,作战时将药管中的发射药倒入枪膛以保证火药量恰到好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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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