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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野营训练

    “这么装药,好像有点慢啊,”朱慈烺看魏闯:“为什么不提前装好呢?

    “回殿下,木管小,一次只能装一发。”魏闯抱拳。

    朱慈烺笑一笑,没再说,因为是穿越而来,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在此时的欧洲,已经有了把火药和弹丸包在一起的子弹包,为了防止火药被雨淋湿或者沾水受潮,一般都用涂了牛油或者猪油的纸来包装。

    因为涂了动物油的纸韧性会提高,且没有边缘可供撕开。装填的时候,用牙咬开是最快的方法。

    咬开后一部分倒入引药锅做引燃的火药,剩下的全从枪口倒入作为发射药。最后再将圆形的弹头放进去,用通条压实。通条是一种长的末端有凹口的铁条。用通条压实后,子弹就与枪膛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就不会在枪膛里滚动或者掉出来。

    因为包装纸上涂有猪油和牛油,19世纪中期在印度发放使用时遭到了印度兵的集体抵制。因为印度教崇拜牛,*****禁食猪肉。让他们用嘴咬开涂油猪牛油的子弹是对他们的侮辱。

    有了子弹包之后,装填速度大幅提升,从而提高了火枪的击发效率。

    子弹包必须普及,不过应该推展这项工作不是神机营,而是火药司的。

    把药管还给王山,朱慈烺很严肃的看向李顺:“李顺,从今日起,斑鸠铳是神机营训练的重点,两月之内,本宫希望见到三百个如王山一样,能熟练使用斑鸠铳,并准确射击的好兵,不是一共有三百多支斑鸠铳吗?一支都不许浪费,全部都给本宫用上。”

    “遵命!臣一定全力督促他们!”李顺大声回答。

    朱慈烺点点头,看向李顺身后的另三名千户,问:“哪一位是骑兵千户?”

    神机营虽然是火器营,但编制里却也有骑兵,在战场上起策应、护卫和追击的作用。神机营的编制一共五千人,一千骑兵,一千炮兵,剩下三千是各种火器兵。

    “臣刘大海见过殿下。”

    骑兵千户出列抱拳。

    “你麾下有多少骑兵?”

    “只有一百。”刘大海一脸尴尬,他这个骑兵千户就是一空头司令。

    朱慈烺看向右侧的骑兵方阵,稀稀拉拉的,估计也就**十人,且马匹瘦弱,军士也没几个健壮的,一看就是平常不怎么训练的懒兵、散兵。

    “带上你的人,即刻到三千营,找贺珍将军报到。从现在起,你不是神机营的千户,而是三千营的千户了!”朱慈烺冷冷说。

    骑兵得大规模,集合在一起训练,方能练出成绩和士气,眼前的九十个骑兵,放在神机营就是混日子,得把他们放到三千营苦练一番。另外,贺珍正在裁撤老弱,这九十个人估计大部分都会被裁掉,如此也省的他们继续占用神机营的兵额。至于神机营未来的保护问题,等到整个京营都整训完成了,从三千营调一千骑兵过来即可。

    刘大海愣了一下,他预料到会有责罚,但没想到会是这种责罚。

    “怎么?本宫的话你没有听见?”朱慈烺皱起眉头。

    “臣听见了,臣这就去报到!”

    刘大海大骇,赶紧抱拳躬身,大声回答。

    刘大海垂头丧气,但又无可奈何的带着麾下的九十个骑兵走了。

    打发了骑兵,朱慈烺围着校场中的步兵方阵转了一圈,李顺,魏闯还有另外两名千户跟在他身后,都是大气不敢喘。朱慈烺脸色沉沉,方阵中那些站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表情疲惫,拿不动枪,甚至腿肚子都开始转筋的兵,都不是合格的兵,要不强化训练,要不就滚蛋!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站住脚步:“李顺,从明日起,神机营全体到城外扎营,进行为期两个月的野战训练,除了固定的早中晚三场,夜晚戊时,还得再加练一场,以适应夜战。神机营裁撤老弱的事务,就不要劳动贺珍将军了,你们自己处理就行,而两个月的强训,就是能否留下的标杆,撑不住的,一律清退!”

    城外扎营?野战训练?

    李顺和三个千户都是吃惊,神机营是京师三大营中地位最高的一营,有皇上护卫营之称,除了随皇帝出行,从来都没有在城外扎营的先例。

    但皇太子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遵命!”

    “关于军士能否留下,本宫给你们三个具体的标准,第一,鸟铳是否能打准?第二,是否能一口气跑十里路而不休息,双手连续高举斑鸠铳五十下而不累?第三,是否遵守军纪,听从号令?如果三项都合格,那就是本宫想要的精兵。这其中,第三项尤为重要,那些不听号令,在军中发牢骚,传播流言的,一律军法从事,绝不可纵容姑息,谁姑息谁就是同罪!”

    “臣等明白!”

    朱慈烺环视众将:“两个月后,本宫会再次巡检神机营,并举行比武大会,三个火枪营不但比枪法,也要比体力和纪律,到时,成绩最差的那个火枪营,会被本宫裁撤,至于领军的千户,则褫夺职位,回家种红薯!”

    听到此言,魏闯和那两个千户都是吃惊。魏闯还好,迅速的恢复镇定,另外两个千户的脸色却都有点白,显然是信心不足。

    另外,红薯是什么东西?

    朱慈烺看向魏闯:“魏闯,你也不要太轻松了,十天之后,我会有一批新兵交给你,希望你好好训练他们。”

    “是。”魏闯抱拳听令,并不因为收了新兵,成绩可能会受到影响而有所犹豫。

    对这一点,朱慈烺尤其满意。

    “李顺,你的任务是炮兵,两月之后,我也是要检验你的。”

    “请殿下放下,臣一定完成。”到这时,李顺终于可以彻底的松口气了,他知道,有惊无险,自己这是过关了,看来菩萨娘娘还是很保佑的,为表诚心,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害人精再靠近了。

    朱慈烺点点头,“好,希望两月之后,本宫看到的是一支令行禁止,英武雄壮的神机营!”

    两月之后,就是朱仙镇之战,希望整顿强训后的神机营,能成为挽救中原危局的一枚定海神针。

第六十二章 优劣火药

    蓟州。

    高文采倒在地上,肚子痛的如刀绞,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肚痛,也不是横在脖子上的雪亮钢刀,而是刀疤脸的那一句:“你是奸细!”

    高文采自认绝没有露出破绽,这支山西商人从来到下都不可能知道他锦衣卫的身份,因此他断定,刀疤脸不过是在试探他。

    “你说什么?什么奸细?”高文采一脸惶恐,捂着小肚子,用山东话回答。

    “还不承认?老子砍了你!”刀疤脸面目狰狞,举刀就砍。

    “啊!”

    高文采惊慌大叫,狼狈不堪的闪躲。

    刀锋贴着他的头发掠了过去。

    “杀人拉!救命啊!”高文采滚在地上,吓的又喊又叫,手脚并用的向外爬,任谁看起来都是一个胆小怕事,一辈子没见过刀血的农民。

    刀疤脸没有追他。

    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踩住高文采,用绳子把他捆起来,押回房间内,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我不干了,我要回家!”高文采连连哭喊,想要挣脱但却又挣脱不开,只能向山羊胡求救:“秦师爷,救我啊!你雇我当马夫,可没说要杀我啊!”

    山羊胡秦师爷板着脸,冷笑:“还救你?我都被你害死了,除非你说出是谁派你来的?”

    “谁也没有派我呀,我就是想混口饭吃。”高文采眼泪都下来了,又向少东家求饶,磕个头:“少东家,放我走吧,这活我不干了。”

    少东家冷冷喝茶,看也不看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别装了,我们少东家见过你,你根本就不是逃荒的。”秦师爷走到高文采面前,背着双手,叹口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交代,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如果顽抗到底,我们就只能送你上西天了!”

    高文采心头微微一震。

    他早就知道这番变故是因为少东家而起,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少东家,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少东家没有见过他,毕竟他在锦衣卫十几年了,穿着飞鱼服稽查山西商队的事情,也有过那么一两次,难道这一次是巧了,真遇上“故人”了?

    高文采心头有点凉。

    “跟他废话干什么?”刀疤脸怒喝:“直接杀了就完了,管他是谁派来的?”

    秦师爷不理他,目光看着高文采,叹息道:“还不说吗?”

    “救命啊!救命啊!”

    高文采只是喊救命。

    如果少东家真见过他,并且知道他锦衣卫的身份,那他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恨苍天无眼!

    “割他一只耳朵。”秦师爷冷冷说。

    刀疤脸立刻冲上来,左手揪住高文采的左耳,右手里的尖刀就往耳朵根子上切,一边切一边狞笑:“小子,我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鲜血喷出。

    高文采嘶声惨叫,但四个护卫死死按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刀疤脸残忍大笑,眼看高文采的半个耳朵已经被他切离……

    ……

    京师。

    朱慈烺离开神机营之前,最后巡视的一个地方是弹药库,一旦开始强化训练,弹药会大量消耗,但就如李顺所说,神机营现在储存的弹药,实在是不多。

    每个月,神机营都会到火药局领取当月所需的火药,共计一万斤,这一万斤是神机营的训练火药,如果是战时,一次最多可领取十万斤。火药领回来后用陶罐盛放,小心封存,防止受潮或见火。

    如果火药的质量够好,一般来说,存放两年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吏治**,内监局的太监们比文官们更贪婪,每一月领来的一万斤火药,不但数量不足,质量也无法保证,要想打出火枪应有的威力和距离,火药就必须多装一点,加上阳武侯薛濂又贪墨火药钱,因此,神机营的火药库,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

    魏闯小心翼翼的抓了两把火药,放在朱慈烺面前的木桌上。

    一把是军士精选出来的好火药,一把是原先的次火药。

    两把火药乍看差不多,但细看之下,差别却有很多。

    好火药颗粒比较均匀,大小比较一致,颜色也较深一点,次火药则相反。

    照朱慈烺前世看到的资料,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的比率为75%、10%、15%,如果是炮用火药,则应该是78%、8%、14%。火药是华夏四大发明之一,明末以前,甚至明中期之时,大明的火药制造技术还领先欧洲,但到了明后期,大明的火药制造技术已经落后了。虽然75,15.10的火药配比,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有清楚记录,但在实际制造过程中,却常常会变成8:1:1的比例。

    两个原因,第一,硝的提取煮炼工艺存在着相当程度的损耗,为了减少制作过程中的损耗,只能多添加硝以保证最后产品接近理想配比。

    第二,因为全部是手工化生产,称量工具也不甚是标准,多一点少一点,全看师傅的心情,常常同一个作坊,同一个师傅生产出来的火药,威力也会有细小的差别。

    这就导致士兵在使用火枪时,宁肯少放火药,也不愿多放。少放威力小,打的近,但放多了,那可就要炸膛,士兵本身就危险了。老实兵少放一点,滑头兵干脆少放一半,反正一枪打出去,见了响就好,至于打没打到敌人,谁管他呢。

    怨兵吗?

    其实不能完全怨,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能要求士兵冒着炸膛的危险去填充火药。

    这也是明军火枪兵不能发挥威力的原因之一。

    而同时期的欧洲,已经开始火药生产的标准化,从提纯、粉碎、拌和、压制、烘干,各种流程已经接近于近代厂房化的生产,同时,捣磨机、碾压机、造粒磨等各种借助水利或者畜力的机器,也开始逐步出现。

    因为实现了标准化,所以欧洲的火枪兵还少有炸膛的苦恼,只需要按照标准填充火药即可。

    朱慈烺是穿越而来,很清楚的知道这中间微小差异和由此而造成的巨大鸿沟,要想展现火枪威力,火药标准化生产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这也是朱慈烺要把兵仗局、火药局、连同铸炮厂一起拿在手中的原因之一。

    “每次你们都要挑选吗?”朱慈烺问。

    “是,不然火枪威力就发挥不出来。”魏闯回答。

    朱慈烺点点头,转身向外走:“都给我包起来吧,我要拿给火药局的管事太监看,对了,铅弹也给我包上一把。”

    上马离开神机营,田守信小声的提醒:“殿下,快到午膳时间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宫了?”

    朱慈烺笑:“不急,我还得去见一人。”

    ……

第六十三章 红夷功过

    二十三年前,汤若望第一次踏上大明领土--澳门。

    还在罗马修道院学习时,汤若望就对遥远的东方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从罗马神学院毕业之时,他第一选择就是大明帝国。而他也恰逢其时,他来到大明,正是利玛窦去世,天主教一片混乱,教徒们为“合儒”还是“弃儒”争吵不休,以至于发生了著名的南京教案,导致大明王朝对天主教渐渐失去好感,乃至于传教士们纷纷被驱逐,天主教在大明朝的传教陷入完全停滞之时。

    汤若望将他从欧洲带来的数理天算书籍列好目录,呈送大明朝廷,又将带来的科学仪器在住所内一一陈列,此举重新获得朝野的信任,也重新打开了天主教在大明传播的大门。

    崇祯七年,协助徐光启、李天经编成《崇祯历书》。

    崇祯九年,汤若望奉旨设厂铸炮,两年中铸造大炮20门,同时翻译了大量西方实用科技。

    汤若望一生,尽其所能的将欧洲的先进科学知识介绍到了中国,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军事方面来说,汤若望对大明朝帮助最大的贡献就是铸炮和翻译冶金技术的巨著《矿冶全书》。另外,汤若望在防御工事,如棱堡的概念陈述,他也是大明第一人,徐光启受他影响,曾经向朝廷提议,在京师修建类似于棱堡一样的防御工事,但没有被朝廷采纳。

    此时是崇祯十五年,汤若望在大明朝廷里有两个职务,一个是钦天监,另一个是铸炮厂的技术顾问。

    而朱慈烺刚刚把铸炮厂要到手,对这位早就久仰的传教士、科学家,当然要去拜访一下。

    听到仆人禀告,说皇太子就在教堂外面时,汤若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不是大明人,但他却知道大明皇权的森严等级,皇太子登门亲自拜访他,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更何况,他是一个传教士,他每天绞尽脑汁的想要见到大明皇族,以说服他们信教,如果大明皇族有人信教了,那上帝福音在这个帝国的传递,遭受的阻力必然会减少很多。

    因此,汤若望非常珍惜每一次见到大明皇族的机会,自从当上钦天监,并负责为朝廷铸炮以来,他每年都有一两次机会见到崇祯,每一次他都试图向崇祯传播上帝的福音。但崇祯对上帝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崇祯唯一关心的就是一件事:汤神父,你的炮铸的怎么样了?

    但汤若望没有失望,他依然在努力。

    除了皇帝,太子和各位王爷,也是汤若望想要争取的对象。

    听到仆人的禀告,皇太子居然来教堂了,他激动的全身颤抖,手指在额头和胸前连点:“感谢主。”

    但不等他跑出教堂迎接,朱慈烺就已经走了进来。

    教堂里的几个大明教众跪了下去。

    汤若望没有跪,他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右手放在胸前,深深弯腰:“汤若望见过太子殿下。”

    他是传教士,是上帝的子民,只跪上帝。

    这一点,大明朝廷很是容忍他,后世的清廷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朱慈烺笑笑:“汤神父不必客气。”

    汤若望抬起头来,眼睛里带着惊异。

    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好像感觉到了皇太子跟其他人的某种不同,也许是语气,也许是神情,总之一瞬间的时候,他呆呆地看着朱慈烺。

    朱慈烺笑,心说怎么地?难道你能看出我是一个穿越者吗?

    “上帝啊,王子殿下你说话……”原来,汤若望不是看穿了他的身份,而是感觉他说话的表情,跟平常接触的皇族和官员,完全不同,没有那种沉重和古板,隐隐地,却有他故国的轻松。

    无关的人都被赶出了教堂,只朱慈烺、汤若望和田守信留在教堂里。

    “汤神父,到今天为止,你一共为朝廷铸了多少红夷大炮了?”走在教堂的回廊里,朱慈烺缓缓问。

    “四十磅的红夷大炮40门,轻型红夷小炮快800门了。”此时的汤若望已经冷静很多。

    “然天下的局势却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化,汤神父,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汤若望一脸无奈,点点额头和胸口,祈祷说:“上帝会保佑大明的。”

    朱慈烺自问自答:“不是你铸造的大炮不好,而是朝廷将红夷大炮用错了地方,到今天为止,朝廷依靠红夷大炮取得的胜利,只有一次宁远大捷,但建虏却用红夷大炮将我们关外的堡垒,一个个全轰掉了,建虏本来只擅野战,不会攻城,可如今他们只要把红夷大炮往城下一架,随便一轰,就能破了朝廷的城池,野战攻城皆成无敌,所以在我看来,红夷大炮为我大明带来的不是胜利,而是劫难啊。”

    汤若望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汤神父不必紧张,我不是怪罪谁,而是就事论事,如果当初没有引进红夷大炮,只依靠本朝的佛朗机炮和虎蹲炮,就算被建虏缴获再多,全部都仿制出来,建虏也难以攻破我大明在关外的一座座坚城。就比如这一次松锦之战前的锦州之战吧,在锦州前方,祖大寿一共修建了十几座的坚固小堡,内藏精兵,粮食也足够,如果没有红夷大炮,建虏就是啃半年,也未必能将这十几个座小堡全部啃下来。”

    “但因为有红夷大炮,只二十天的时间,这些小堡就一个个全部被攻陷,从此断了锦州的生路,而建虏损失极小。建虏的红夷大炮从何而来?都是我大明送给他们的啊!”

    朱慈烺苦笑一声,继续说:“红夷大炮只适合攻城,不适合守城,攻不下来,还可以拉着大炮撤退,可一旦守不住,如此威力的巨炮,就落入敌手了,汤神父这些年铸下的40门红夷大炮,如今尚在我大明手里的,只有24门,剩下的16门,已经全部落到建虏人的手里了,至于小红夷炮,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汤若望脸色颇为尴尬,口中念念有词,又是祈祷。

    “建虏手里的红夷大炮已经不比我大明少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大部分的红夷大炮都是活动的,随时都可以推过来攻城,至于小红夷炮,更是随军而走,队伍走到哪里,他们的红夷炮就跟到哪里。”

    听到这里,汤若望隐隐有点明白朱慈烺的意思了,但又不是太明白,他瞪着蓝眼:“王子殿下,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第六十四章 防守之策

    “我想跟神父商量一种对付红夷炮的办法。”朱慈烺说出目的。

    汤若望摇头,他是红夷炮的铸造者,对红夷炮的威力非常了解,无论多么坚固的城墙,都经不起红夷大炮的猛轰。唯一能对付红夷大炮的,只有红夷大炮,也就是双方对轰,谁炮多,谁打的准,谁就胜利。

    “万历四十七年,徐光启曾经建言,在京师周城建造大型三层敌台十二座,并将旧制敌台改造为三角三层空心式样,据说这种敌台,是受了神父从西洋带来的资料的启发,这件事,神父还有印象吗?”朱慈烺淡淡笑。

    汤若望眼睛一亮:“殿下是说棱堡?”

    “是。”

    朱慈烺点点头,从袖中取出自己事先画好的一副草图,交给汤若望看。

    汤若望展开一看,几乎惊叫起来。

    十六前,他传授给徐光启的,只不过是一种棱堡的初级雏形,很多地方都还

    不完善,因为他并不是棱堡的创造者,他只是把当时已经在欧洲出现的棱堡工事,给徐光启做了一些介绍讲解。徐光启深受启发,和孙元化两人琢磨出了仿造西洋筑城术的“三角敌台”,并献给了朝廷。

    由汤若望传授,明人焦勖写作的《火攻挈要》中,三卷《守城说略》一篇中说到:“西洋城守所用火攻无甚奇异,但凡城之突处,必造铳台。其制‘捏腰三角尖形’,比城高六尺,安大铳三门或五门,以便循环迭击,外设铳以备近发,设练弹以御云梯,合上另筑了台二层,高三丈,上设‘视远镜’,以备瞭望。且各台远近左右,彼此相救,不惟可顾城脚,抑可顾台脚。是以台可保铳、铳可保城,兵少守固,力省而功巨也。”

    这应该就是汤若望传授给徐光启的棱堡雏形。

    徐光启建议虽好,但朝廷财力困窘,加上建虏当时还没有直接威胁到京师,所以建造三角敌台的建议,不了了之。

    而朱慈烺现在拿出来的草图,则已经是发展到极致,在其后百年间,令无数拥有红夷大炮的强大军队,在区区小城面前寸步难行,大败而归的棱堡巅峰。前世里,朱慈烺对棱堡并没有太深的记忆,只知道它是对抗红夷大炮的良策,今世里,他拼命的回忆,将能想起来的要点,全部都画在了草图里。

    早在14世纪,蒙古人横扫欧洲时候,就使用了大炮。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火炮的射程有限,距离敌人太近会不安全,太远又打不到,搬运起来又极为吃力,因此在战争中还不能扮演主角。但到15世纪末,火炮的威力已在欧洲的多次攻城战中显示出来。16世纪初,一位有名的军事家写道:“没有什么城墙能留存下来,无论多厚,大炮也会在几天内将其摧毁。”

    尤其是红夷大炮的出现,更是加剧了这种局面。

    为了对付红夷大炮,守城者也在绞尽脑汁。16世纪初,欧洲的许多城池开始在城上设置火炮,加固城墙和角楼,但最为重要的,是在城堡的四个角加筑向外凸出的三角形棱堡,正面设置重炮,两个侧面与主墙呈90°角,上面的火器专门用来对付防守的死角,这种棱堡防守体系被称为“意大利防御”。

    这就是最初的棱堡。

    徐光启上表建议的,就是这种。

    那么,棱堡为什么能防御火炮呢?

    第一,棱堡以尖角对外,受弹面都是侧面,炮弹打在上面,顺着斜坡的角度,直接滑到旁边去了,无法对棱堡本身产生重大伤害。有人说了,可以从侧面开炮啊,侧面开炮不就是正面了吗?但棱堡的侧面,还会有棱堡,甚至直接就是城墙本身,你能把大炮拉到城墙下,只为打那突出的一处棱堡吗?就算能,以当时的瞄准技术,小小的棱堡,你也是瞄不准的。

    第二,棱堡本身很低,面积也不大,受弹面很小。

    第三,棱堡很厚,厚到足以承受炮弹的巨大能量。棱堡的墙实际不是墙,而是炮台,一般是外面砖石,内部夯土,有时会在砖石外面再覆盖一层泥土。

    第四,棱堡本身是炮台,火力能够前置部署在棱角上,可以对攻城部队的侧翼进行打击。任何一个攻城的部队,至少会受到两个棱角和正面城墙上的火力进攻。

    第五,棱堡之前还会挖置多个壕沟,壕沟的走向跟棱角上火力保持一致,敌人陷入壕沟后,既要防备正面,还要防备侧面的炮火打击,无处可躲很难防守。

    总之一句话,棱堡的特点在于:降低高度(减小受弹面积),增加倾斜面(增加厚度,形成跳弹),挖出多重壕沟(多次阻碍敌人),增加突出棱角的数目(增加火力布置和打击范围,切除死角)。

    此时的欧洲,棱堡已经是所有城堡的必备。

    尼德兰独立战争时候,西班牙人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和火炮优势,由于荷兰人广泛使用棱堡,西班牙人在尼德兰步履维艰。西班牙军司令雷克森斯在1574年写给菲利普2世的信中说:“如果我们每征服一座城镇,都像已征服的这些如此耗时的话,世上决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财力,让我们用武力去平定在荷兰造反的20个城镇……”

    其无奈和颓丧,清楚可见。

    而在东方,棱堡其实也已经出现了。

    郑成功收复台湾之战时,荷兰人的热兰遮城,采用的就是尼德兰式棱堡体系,攻城方郑成功军士3万,守城方荷兰雇佣兵只有1400人,兵力20比1,郑军在有弗朗机等火器的支持下攻城八个月,才轰破外围圆堡,但是依然无法突破上层棱堡,只能采取围困战术,最终,荷兰军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投降。

    不是不英勇,而是因为棱堡实在是难打。

    清初雅克萨之战,清军七千余人,拥有红夷大炮等强力火炮,城中罗刹兵只有300,但罗刹人的棱堡太过于坚固,清军在重炮轰击下,却依然无法突破雅克萨的棱堡体系,最终只能采取围城战术,逼迫罗刹人孤立无援投降。

    所以,棱堡是对付红夷大炮的唯一办法,不然以大明城池现在的平行设置,,没有一城能经得起红夷大炮的猛轰,连京师也不例外。

    历史上,史可法镇守扬州,还有江南众多的坚城只所以快速被建虏推平,就是因为建虏的红夷大炮太过厉害,城池无法固守。

    如想逆转历史,在大明还没有恢复元气之前,在蓟辽前线修建棱堡是很有必要的。

    而棱堡要想成功守卫,火器充足是最最重要的条件,因此在修建棱堡的同时,火器生产必须进一步的加强。

第六十五章 西洋火攻

    “上帝啊,殿下,你这……从哪来的?”

    汤若望无比惊叹,他不止是传教士,也是科学家,一眼就知道,朱慈烺的草图比当初他给徐光启的资料,更加完善和科学,其威力当然也是倍增。

    朱慈烺笑一笑,不回答这个问题,只从袖子里取出另一张图纸:“汤神父,这是蓟州的城防图,如果要将其四面城墙改造成如我所画的棱堡防御,你觉得,需要多少时间,大约又需要多少银子?”

    朱慈烺虽然画了图纸,但却算不出工程量,也不知道改如何改造?这个问题,整个大明朝,恐怕只有汤神父一人能回答。

    蓟州是建虏今冬入塞的必经之路,只要守住了蓟州,就能阻止建虏的入塞。也就能避免历史上,建虏肆虐直隶,山,东,“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共八十八城,降城六。劫掠黄金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银二百二十万两,珍珠无数,俘获人民三十六万,驼马骡牛驴羊无数”的悲剧。

    长城太长了,到处都是破口,因此长城是守不住的,只能把重兵屯于蓟州。

    而历史上的蓟州只所以快速陷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听闻建虏入塞的消息之后,蓟州总兵白腾蛟和马兰峪总兵白广恩合兵六千,急急赶去救援,结果途中与建虏重兵遭遇,被杀了一个大败,蓟州城防空虚,很快就失守。如果白腾蛟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和白广恩共同驻守蓟州,蓟州也许没有那么快就失守,建虏入塞的过程,就不会那么顺利。

    当然了,白腾蛟和白广恩急急救援,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而是上峰的命令。

    因此,蓟辽总督这个位置相当重要,对一些明显守不住的关隘,当弃就弃,决不能因小失大,给建虏野战歼灭的机会。

    汤若望计算了一下土方量,道:“大约需要三个月,十万民夫,二十万白银。”

    果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如果是新建一座小棱堡,驻军不超过一千人,神父以为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朱慈烺问。

    “那要看在哪里建了。”

    朱慈烺取出一张地图:“我想在长城之后,界岭口,黄崖口,这两处各自建一个棱堡。”

    “是建在山上吗?”汤若望接过地图。

    “不,是在关隘之后。”如果建在山上,必然要拆除原先的关墙,且长城是一体的,除非把所有的关墙都改造成棱堡,否则效果不大,而如果在关隘之后修建棱堡,形成关内关,即便建虏攻破这些关隘,也会面对第二层的堵截--建虏如果想要顺利进出,无后顾之忧,棱堡是他们非攻破不可的。

    汤若望思索了一下:“一千人的话,每处的银子需要五万两,民夫五万人,时间则要长一点,需要三到四个月。”

    两处就是十万两。

    现在是二月末,四个月的话,六月就能建成,时间倒是不着急。

    但朱慈烺只是太子,不是蓟辽总督,无权决定在黄崖口和界岭口修建棱堡。更何况,建虏入塞并没有固定的地点,历史上崇祯十五年他们的确是从这两处入塞的,但今世他们会不会照旧?尤其是在听说关内又修建了新城之后?

    相比之下,蓟州是建虏入塞出塞的必经之地,在蓟州修建棱堡,好像更稳当一点。

    朱慈烺收了地图,沉思了一下:“神父能将建造过程写个计划书给我吗?”

    汤神父点头:“当然。只是殿下,能画出此图的人,才是真正将土木工程和战争融合在一起的天才,殿下怎么不去请教他呢?”

    “实不相瞒,这张图是我偶然得来的,究竟是何人所画,我也不知道。”朱慈烺叹口气。

    “阿门。”

    汤若望闭眼做了一个祈祷:“愿主保佑他。”

    朱慈烺静静的等他祈祷完毕,然后问:“汤神父,可曾看过一本叫西洋火攻神器说的书?”

    汤若望摇头。

    朱慈烺看向田守信,田守信将随身携带的《兵录-西洋火攻神器说》拿出来,交给汤若望。

    汤若望翻了两张,思索了一下:“这书我没有看过,不过看里面的插图,跟西班牙人路易斯.科拉多撰写《实用炮学手册》差不多,很多数据也完全一样,不过计量单位却是用错了,炮学手册是用尺,这里写的步,便差的远了,重量也不对,十磅的弹丸写为了十斤,五磅的射药写成五斤,这就多装了三成,极易炸膛。”

    朱慈烺惊喜:“那《实用炮学手册》这本书,神父这里有吗?”

    “有,不过是意大利文。”

    “那神父可以帮着翻译一下吗?”

    “殿下需要,汤若望乐意效劳。”

    朱慈烺更是惊喜:“谢谢神父了。”

    “其实《实用炮学手册》所写的东西,这本书里大部分都有,装填方法和步骤也都对,就是计量单位使用了,只要把计量单位修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汤若望说。

    朱慈烺接过书,心想汤若望真是一个宝啊,练炮兵找他,真是没错了。

    “汤神父,我想造十门小炮,就是那种几匹马拉起来到处跑,两三个人就能推着向前走,有准星和照门,能快速瞄准,快速射击,适合野战的炮。威力嘛,当然是越大越好。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朱慈烺又抛出一个问题。

    “那得用青铜,青铜炮身轻便,两匹马就可以拉起来跑,用炮架螺栓加铁箍套住炮尾,可调节炮口高低,配以准星和照门,便可快速瞄准,至于炮弹,我觉得,六磅比较合适,太大了炮身重,不易移动,小了则没有威力。”汤若望信口就来。

    他没有说红夷炮还是佛朗机炮,因为不需要了,在他看来,佛朗机炮已经落到了,要铸就铸红夷炮。

    朱慈烺点头:“那大约需要多少青铜?”

    “一门320斤左右,十门是3200斤,加上火耗,一共需3400斤。”

    六磅?

    朱慈烺算了算,觉得不需要那么大,沉思了一下:“有点重了,能小一点吗?”

    “那就用四磅炮弹吧,一门220斤,十门2200,加上火耗,一共是2400斤。”

第六十六章 铸炮之法

    “那就用四磅炮弹吧,一门220斤,十门2200,加上火耗,一共是2400斤。”

    大明是一个贫铜国,每年铜产量非常少,锡或铅也不多,因此,由这三样金属混合在一起的青铜当然也不会多。不过幸运的是,朱慈烺查了内库府藏,知道内府府库中还藏有2000多斤青铜,全部拉来,正好可以铸成这十门小炮。

    “好,就造220斤的,下午我就把所需青铜送到铸炮厂,希望神父抓紧时间为我铸造!”

    朱慈烺心情大好,因为所需青铜比他想象的要少,如果汤若望要3000斤以上,他还真不一定能凑出来。

    “那多长时间能铸成?”朱慈烺问,五月就有朱仙镇之战,这十门青铜炮,就是为朱仙镇而铸的。

    “四十天。”

    “能快一点吗?”现在是二月末,四十天就是四月中旬,几乎没有多少训练时间。

    汤若望摇头:“不行,这已经是最短了,这也就是青铜小炮,模子小,干的快,如果是红夷大炮,最少需要90天。”

    朱慈烺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把很多“穿越众”视之为神器的“铁模铸造法”,说给汤若望听呢?

    现在大明包括整个东北亚最好的铸炮厂位在澳门的卜加劳铸炮厂,使用都还是泥模铸炮法加失蜡铸炮法。

    所谓泥模铸炮法,就是用舂得极熟的粘土制成模具后慢慢阴干,或者用炭火徐徐烘透,只制模的时间,最少一个月,最长三个月,非常的耗时,而且一模一炮,无法重复使用,最致命的一点,一旦模具未干透或粘土未舂熟,就会铸造出残次品。

    失蜡铸炮法则是先用泥模填充大炮的内芯,干透抽出来,再用蜂蜡一层层涂在泥模上,形成大炮的模型,外面再涂上泥模,形成外范。等两层泥模都干透,加热烘烤后,中间蜡模全部熔化流失,整个铸件模型变成空壳,往内浇灌铁液,便铸成了大炮。

    然失蜡铸炮法只能冬天使用,春夏秋气温高,不等泥模干透,中间的蜡模就会融化。

    而铁模铸炮就无这些弊端。

    道光二十年(1840年)九月,两江总督蒙古镶黄旗人裕谦在浙江省城设立铸炮局,由嘉兴县丞龚振麟、余姚知县汪仲洋、镇海粮台鹿泽长主管铸炮之事。龚振麟精于泰西算法,在进入炮局之前就显示了自己的才能。英军进犯舟山时,龚振麟曾目击英国舰队中的轮船,于是仅凭印象就造出了一艘小型的人力轮船,在湖中试航成功后又造了一艘大型的人力轮船。

    进入炮局后,龚振麟感到传统的泥模铸炮法效率低下,费时费力,泥模不仅用过即废,且当时冬季将至,雨雪连绵,泥模更是难以干燥。于是龚振麟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以铁代土,先用泥型翻制铁范,再用铁范铸炮。结果是大获成功。

    简单说,铁模铸炮法字如其意,泥模铸造法的模具都是泥做的,只能一次使用,但龚振麟发明的铁模却可以重复使用,最多可使用一百次,如此就省去了制模时间,且铁模远比泥模光滑,制成大炮,拆去模具后,炮身自然也光滑干净,不需修饰。

    而泥模会粘在炮身上,制造完成后,还需要工匠细细凿洗修饰。

    铁模炮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穿越到明末的人们,都喜欢用这个办法,以便能快速装备军队。

    但朱慈烺却一直在犹豫。

    原因有三个,第一,铁模铸炮虽然大大提高了铸炮效率,节约了成本,从泥模铸炮的一模一炮,变成了一模多炮。但其缺陷也十分严重,由于铁模导热快,铸件冷凝快,导致铸成的大炮都是白口铁。

    白口铁性脆,在发射过程中会产生裂纹,甚至有可能会炸膛,大明的铁矿石本来就不好,再使用铁模铸炮,无异是雪上加霜,铸成的大炮就更不堪用了。泥模则没有这个问题。

    第二,大明现在并不缺少火炮,没有推行铁模铸炮的必要性,至于节省的那些人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大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工。

    另外补充一点,铁模炮虽然领一时风骚,但却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技术突破。完全无法应对西方新技术的挑战,面对西方的火炮,依然是一触即溃,清朝也于同治七年(1868年)放弃了铁模铸炮,采用了西方的砂型铸炮和实心钻膛技术。昙花一现的铁模铸炮技术最终湮没而无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慈烺担心此法会流到建虏那里去。

    大明不缺火炮,不但中央有铸炮厂,南方各省份也都有,甚至锦州总兵祖大寿,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都在各自城中设置有铸炮厂,历史上,吴三桂还曾经在山海关铸造出一门铁芯铜体的红夷大炮,前世里,朱慈烺曾经在辽宁省博物馆亲眼见过此炮,炮身上篆刻的“吴三桂”三字,清楚可见。

    大明铸炮厂众多,每年的火炮产量都是一个可观的数字。相反,建虏虽然在十几年前就在沈阳开设了铸炮厂,所谓失蜡铸炮厂甚至是两个汉奸铸炮师发明的,但其每年的火炮产量并不多,精通铸炮的工匠,依然很短缺,在火炮铸造上,大明依然占据绝对的上风。

    但如果铁模铸炮流出去,情况就会完成不同,建虏短时间之内就可以铸造出大量的火炮,这对大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之后,朱慈烺决定放弃铁模铸炮法。

    一切就遵照前世的历史,让铁模铸炮,两百年后再出现吧。

    朱慈烺从袖中又取出一张草图:“汤神父,青铜小炮的轮子,我想制造的大一点,高一点。另外,炮上前方要套一木板。”

    汤若望接过草图,微微吃惊:“这么大啊。”

    这个时代的大炮,不管城头炮还是野战炮,轮子都不大。在朱慈烺的印象里,其后一两百年中,最好的野战炮当属拿破仑炮,而拿破仑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轮子巨大,发射弹丸16磅的大型拿破仑炮,左右车轮直径57英寸,差不多有一人高。轮子大了有很多好处,最大的好处通过能力强,小沟小堑的都能推过去。

    而此时大明的火炮,轮子都很小。

    城头炮也就算了,但野战炮必须用大轮子。

第六十七章 引进人才

    汤若望细细一想,立刻就明白车**的好处了,至于炮身前侧所套的木板,可以抵挡弓箭和火枪,保护炮手的安全,这两项设计让汤若望惊讶不已。

    “王子殿下,这图谁画的?”汤若望瞪着蓝眼。

    朱慈烺笑:“和刚才那张棱堡图,都是一起的。”

    “上帝啊。”

    汤若望又是祈祷。

    “汤神父,现在在我大明传教的西洋教士有多少?”等汤若望平静之后,朱慈烺换一个话题:

    听到此问,汤若望精神一振,比起铸炮修城,传播上帝福音,才是他最在意

    并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事情。

    “34人。”

    “哦,有点少啊。”朱慈烺轻轻叹。

    全国那么多的省份,算起来,一省才一两人。

    “看来罗马对我大明不甚重视啊。”朱慈烺轻声说。

    汤若望赶紧辩解:“殿下误会了,教皇对大明重视的很,每年都会派教士到大明来传播福音,而每一个在大明有所成绩的教士,教皇都会亲自为他们祈祷,并向上帝报告。”

    “我看还是不重视,我大明这么大,最少应该派三到五百名教士。”朱慈烺淡淡说。

    汤若望激动起来:“殿下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有些地方的百姓对我们传教士还是不能接受,甚至非常敌视,用魔鬼形容我们。”

    “那是因为没有了解,只要令官员多加宣传,向百姓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谢殿下,上帝必保佑殿下。”汤若望很激动,不是因为朱慈烺承诺了什么,而且感觉这个未来国王对天主教的态度,比当今国王还要友好,如果发展成教友,日后一旦登基,天主教不就成了国教了吗?就像在他老家欧洲,每一个国王都是天主教的信徒。

    “汤神父不必激动,我是有条件的。”朱慈烺表情严肃起来。

    “殿下讲。”

    “所有来我大明的传教士,都必须是学者,须有一项专长,土木、冶金、医学、数学、天文,什么专长都可以,只要是现在在欧洲实兴的科学,我大明都欢迎,那些什么也不会,只会念经的神父,我大明一个不要。除了传教,每位神父都得像汤神父这样,将所学知识传授给大明的士子,如果汤神父能答应,我可以保证,朝廷一定会大力支持教会在大明的传播,而如果有一天,大明的每一位士子都能精通一门从西洋传来的科学,那我就相信上帝的神威,加入天主教,接受上帝的福音。”

    清末时,清廷派小留学生到国外学习,但那时清朝科技已经落后西方三百年,想追也追不上了,但此时不同,各种科学在欧洲刚刚兴起,都还处于奠基阶段,只要敞开这扇门,将这些先进理念传播进来,以明朝士子们的聪敏,延续甚至超越欧洲科技的发展,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科技的落后,从来都不是某一个方面,某一点的落后,而是从上到小,从观念到认识的落后。在华夏,很多基础科学一直都被划为下贱者的工作,只有读书高,但读书读的都是风花雪月的诗文,对科技生产一点帮助都没有,所以严格意义上说,华夏科技的落后,其实是观念的落后,这一世,朱慈烺要想改变这一点,除了改革科举制度之外,引进先进科学更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和清朝不同,明朝学风一直都很开放,只要有先进科学传播进来,不需要朱慈烺倡议,就会有很多士子去学习。

    “上帝啊!你没有骗我吧?”

    汤若望跳了起来,激动的脸色涨红,到大明传教三十年了,今天是他最兴奋最高兴的一天。

    “当然!我可以发誓!”

    朱慈烺离开教堂时,汤若望脸上的激动还没有退去,手指在额头和胸前不住乱点,一直在祈祷,等朱慈烺一离开,他就跌跌撞撞的往教堂里面跑:“快,我要给罗马写信……”

    朱慈烺心中默念:上帝啊,请原谅我,我并不是故意想要欺骗你。

    蓟州。

    尖刀切下,高文采的半个耳朵已经脱离了耳根。

    高文采惨叫不断,疼的都快要晕过去了。

    “住手吧!”

    冷冷喝茶的少东家终于是说话了。

    刀疤脸意犹未尽的把尖刀收了回来。

    四个按住高文采的护卫嘿嘿怪笑的松开了手。

    高文采一下就跌倒在地上,捂着耳朵,疯狂的打滚:“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声音凄惨,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流出,流的手上地上到处都是。

    房间里的人却都是笑,没一个人同情。

    “留下他吧。”

    少东家冷冷撂下一句,迈步离开房间。

    听到此言,高文采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刚才的这一切,果然是威逼试探。一时间,耳朵的痛疼好像也减弱了很多。

    “快快,老八,快给他上药!”

    秦师爷疾步走上来,一边搀扶高文采,一边急急招呼商队里的医生。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一脸奸笑的老头走上前来,为高文采包扎伤口,高文采咆哮的推开他,跳起来,捂着耳朵,踉踉跄跄的往外跑。虽然过关了,但该演的戏,还是要接着演。

    “你他么给我站住!”

    刀疤脸山一样的身躯堵在了门口,把玩着手里的尖刀,一脸狞笑:“小子,你以为这是逛大街呢?想逛就逛,想走就走?”

    高文采吓的退了两步,牙关打颤:“你,你,我不干了还不行吗……”

    “不行!”刀疤脸瞪眼。

    秦师爷一脸歉意的劝:“老弟,实在对不起,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这是进我们商队的规矩。”

    “这什么规矩啊?我耳朵都没了……”高文采哇哇哭。

    “放心。”医生老八凑过来,嘿嘿笑:“你耳朵没不了,我保证原样给你缝上去。”

    “不,我不干,我要走!”高文采摇头。

    “你要是走了,你耳朵可就真没了,方圆百里,除了老八之外再没有人能帮你缝上耳朵。”秦师爷叹口气:“老弟,听哥哥一句劝,留下来干吧,亏不了你。”

    高文采呆愣了一会,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我这是遇的什么事啊?”

第六十八章 西出阳关

    高文采呆愣了一会,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我这是遇的什么事啊?”

    老八取出银针,绢线,还有麻药。

    想不到一个山西商队的赤脚医生,居然也会熟练的使用缝合术,高文采微微吃惊,据他所知,这种医术刚从西洋传来不久,目前只太医院的医生会使用,连大明军中的军医,都没有完全普及呢。

    关于缝合术,明代医生王肯堂《外科证治准绳》中有详细记载,“凡耳砍跌打落,或上脱下粘……看脱落所向,用鹅翎横灾定,却用竹夹子横缚定,缚时要两耳相对,轻缚住”。还说:“缺耳,先用麻药涂之,却用剪刀剪去外些皮,即以绢线缝合,缺耳作二截缝合。”

    《外科证治准绳》成于万历三十年,缝合术其实已经在民间使用很多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山西商队一直停在小村里没有走,倒不是为了给高文采养伤,而是因为过关的手续迟迟没有办下来,少东家很着急,每天都在房间里摔东西,吓的秦师爷和刀疤脸都不敢靠近。

    而高文采也终于知道了少东家的名字。

    少东家叫梁怀远,其父梁嘉宾是山西八大家商人之一,梁嘉宾年纪大了,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全部交给了儿子梁怀远。在山西八大家中,生意最大最好的是范家范永斗,其次是王家王登库,梁家的生意只能排在五六位,梁怀远年轻气盛,竭力想把自家的生意做大,对一些范家王家垄断的生意,他也想要插上一腿,引起范家王家的极度不满,有传言两家已经联合起来,要置他们梁家于死地。

    梁怀远很警惕,他对高文采的试探,并不是害怕高文采是锦衣卫,而是担心高文采会是范家王家派来的奸细。

    这一趟的生意非常重要,梁怀远足足筹备了三个月,不想还是出了意外,先是跑了两个马夫,接着关口那边也遇上了阻碍,三天时间里,梁怀远已经往关口跑了四五次了。

    “听说有一个大官这几天正在长城边巡视呢,咱们估计还得在这里停两天。”商队里,有伙计小声议论。

    三天后,梁怀远从关口返回,一脸喜色,看来,终于是可以出关了。

    第四天半夜,高文采被人叫醒。

    “快点,我们要出关了。”

    高文采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出关了。

    或许是因为心有歉意的缘故,秦师爷对高文采颇为照顾,不但送了高文采一顶大帽子,以遮住裹着厚厚纱布的左耳,出关时,他把高文采的马车安排在商队的中部,前后都有人照应。

    凌晨时分,高文采随着山西商队从黄崖口出关了。

    出关前,高文采贪婪的吸了几口关内的空气,眺望着眼中的大好河山,心想:此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一种压抑不住的酸意,涌上鼻尖,眼眶一红,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坚毅起来,转身目向关外,一甩马鞭:“咑!”

    商队逶迤远去,将关墙抛在身后……

    京师。

    从教堂离开后,朱慈烺返回皇宫。路上,田守信小声的向他汇报了被裁撤老弱在兵部门口聚集闹事的情况,他心中有数,他担心的不是这些人闹事,而是有心人会利用此事,挑战他整顿京营、去汰老弱的政策。

    也幸亏他是皇太子的身份,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压住。

    田守信道:“还有,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言官们每天下午都喜欢到城东的富川楼喝茶。”

    朱慈烺笑一笑,低声吩咐了田守信两句。

    “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

    “春哥儿,你今日早朝说的那些话,是谁教给你的?”周后已经等他很久了,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问。

    今日早朝,朱慈烺的一番大论,不过轰动了朝野,整个皇宫也都已经传开了,太监宫女都称赞太子爷是敏而好学,聪慧绝顶,周后却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脾气有点小倔,也有点小聪明是真的,这些日子也长进不少,但如果说春哥儿能说出朝堂上的那番话,将满朝文武辩的哑口无言,她却是不敢相信的。

    上午,周后把掌印太监王之心招来,亲自询问今日早朝的经过,王之心详详细细的说了,她才不得不信。

    “没有人教,都是儿臣这些天看书悟出的道理。”

    朱慈烺一本正经的回答。

    周后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儿真是长大了啊。

    进罢午膳,朱慈烺哈欠连天,两眼直打架,连长平公主跟他撒娇,他都没有听见,气的长平公主在他胳膊上拧了好几下。

    不过却不能休息,今天下午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兵仗局的掌事太监褚宪章已经在殿门外候着了,朱慈烺一出现,他立刻就跪拜。

    内监有八局,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司。各局都有掌事太监。

    崇祯已经下旨,令太子兼理兵仗局和汤若望的铸炮厂,身为兵仗局掌事太监的褚宪章自然要来叩见朱慈烺。

    褚宪章这个名字,朱慈烺是听过的,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时,褚宪章提督西直门,贼兵攻城时,褚宪章亲自燃放铁器大炮,结果大炮炸膛,褚宪章被烧死,他一死,西直门立刻就乱了。

    虽不知道能力如何,但褚宪章的忠心是无疑的。

    褚宪章个子不高,小鼻子小眼睛,长的很是瘦弱,说话也是小声小气,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矢石交加之下,冲上城头,亲自燃放大炮。

    朱慈烺心里不由得升起敬意。

    “褚公公来的正好,跟本宫一起去看看汤若望的铸炮厂吧。”朱慈烺笑。

    “啊……”褚宪章吃了一惊,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起来,额头上的冷汗清楚可见。

    公公是对太监的尊称,他可受不起,整个内廷敢受太子爷一声公公的人,连一个巴掌都不超过。

    田守信伸手扶他,笑:“没事,太子爷就这样。”

    褚宪章这才放心了。

    朱慈烺带着田守信和褚宪章,去往汤若望的铸炮厂。他们身后跟了六辆马车,载着铸炮需要的2400斤青铜。

第六十九章 状元及第

    大明的兵器生产分为中央和地方,中央有三个部分,一是内监的兵仗局,二是工部的军器局,兵部的武库司主要管储藏和分发武器,但也少量制造盔甲和弓箭。

    兵仗局和兵器局是大明武器主要生产者,兵器局主生产盔甲弓箭和刀枪,兵仗局主生产火器,过去在汤若望的铸炮厂没有建成之前,北方地区使用的佛朗机炮、灭虏炮和虎蹲炮几乎全都是兵仗局制造的。但汤若望之后,兵仗局已经不铸造火炮了。

    现在兵仗局主要制造的是各种火枪,从鸟铳到三眼铳,一应俱全。

    朱慈烺乘坐步辇出了宫门,又换乘马匹。

    其实汤若望的铸炮厂就在紫禁城的旁边,距离不过一千米左右。

    不过朝廷规矩如此,作为大明朝的储君,绝对不能走着过去。

    远远就看见铸炮厂门前站着很多人,太子爷要来巡视,田守信早就通知下去了。

    “臣等叩见殿下。”

    不等朱慈烺下马,这群人就呼啦啦全跪了下去,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牧师衣衫的洋人是深深弯腰。

    汤若望。

    朱慈烺下了马,赫然发现,迎接他的人群中,居然有工部尚书魏藻德。

    铸炮厂虽然是汤若望奉皇命建立,并建在了紫禁城的旁边,但行政上隶属工部,因此朱慈烺今天巡视铸炮厂,兵部尚书魏藻德亲自到场,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朱慈烺心中有厌恶,不想见到这个人罢了。

    魏藻德,字师令,崇祯十二年的状元,授修撰。你没有看错,就是崇祯十二年,十二年的状元,到现在崇祯十五年,短短三年时间,居然就成了工部尚书,虽然工部在六部中排行最尾,但毕竟是尚书啊。要知道三年的时间,很多的进士连一任知府都还没有做完呢,然魏藻德却已经走完了别人要几十年才能走完的路。更不用说在历史上,崇祯十六年,魏藻德就入阁成了大学士,十七年的时候,更是一跃成为了首辅!

    崇祯对魏藻德的荣宠,不可谓不高。

    翻遍明史,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名首辅,哪个不是三起三落,宦海沉浮几十年,方能达到人臣极致,成为当朝的首辅?

    而魏藻德却只用五年时间就走到了首辅位置。

    是他才高有德吗?又或者是他做出了什么惊人的成绩吗?

    都不是,魏藻德能成为首辅,只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魏藻德擅长辞令,有辩才,深懂揣测人心之策略,故总能迎合崇祯的心思,把崇祯忽悠住了。这从今日早朝就可以看出,今天早朝的朝论如此激烈,但身为工部尚书的魏藻德从头到尾,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讲,皇太子和朝臣政策对立,说任何话都可能得罪其中的一方,所以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当然了,这也符合他崇祯十七年,京师城破的前三天,崇祯问他何以应敌,只要你说朕必听从,但他却一言不发,只叩头在地,把屁股高高撅起来的表现。

    第二,崇祯十四年后,朝堂上实在是没有能臣了,不然致仕多年的周延儒不会被起用,而十五十六年之后,朝堂更是凋敝,以至于魏藻德这种巧言令色的小人居然能成为当朝的首辅。

    因为知道魏藻德的恶行恶迹,所以朱慈烺对他非常厌恶。

    除了工部尚书魏藻德,工部右侍郎宋玫之外,工部的几个郎中也都到场。

    “魏部堂请起。”

    虽然心里厌恶,但表面的礼节却还是不能少。

    接着,朱慈烺在众人簇拥下进入铸炮厂,进门之前他抬头看了眼门上的三个大字。

    镇虏厂。

    虏,指的当然就是建虏。

    明朝上下,对红夷大炮寄予了无比的厚望,但可惜啊,红夷大炮的出现,不但没有帮助到大明,反而加速了危局的临近。

    “殿下,这三字乃是陛下御笔,仗陛下神威,自镇虏厂建立,到到现今已产出红夷大炮四十门,小炮不计其数。”

    魏藻德拍崇祯的马屁。

    朱慈烺面色冷冷,对这种误国误民的小人,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魏藻德是何等人精,立刻就知道太子对自己的不喜,心中不禁忐忑,难道是因为今日早朝没有帮太子说话,所以太子对我如此冷淡吗?可我没支持但也没有反对啊?

    朱慈烺看向汤若望:“汤神父,青铜交给你了,铸炮可千万抓紧,我神机营着急用呢。”

    “殿下放心,四十天后,我肯定把十门小炮交给你。”汤若望很有信心。

    朱慈烺笑:“那张草图你看的怎样了?”

    “我中午又仔细的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工程师是一天才。愿主保佑,有一天我可以见到他。”

    汤若望虔诚无比的祷告。

    朱慈烺笑,心说不用上帝保佑,其实你已经见到他了。

    魏藻德心里更不是滋味,对我堂堂的工部尚书不假辞色,对一个洋和尚却这么客气,他不就是会铸炮吗,有什么了不起?

    进了炮厂,前导的官员要把朱慈烺领到正堂,朱慈烺冷冷摆手:“不去正堂,本宫要先看铸炮过程。汤神父,麻烦你给我引路。”

    “好的殿下。”

    汤神父轻车熟路。

    镇虏厂是东北亚最大的铸炮厂,其规模远超澳门铸炮厂。一进入炮厂,耳朵就是嗡嗡嗡的声音,一眼望过去,匠人们正在忙碌,从制造泥形模具、熔化铁水、浇铸完成、到最后的冷却脱模,一切都井然有序。当朱慈烺出现时,工匠们隔着老远就跪下了,朱慈烺担心影响到生产,赶紧令田守信到前方传令:工匠们各司其职,不必下跪。

    如此才挡住了下跪潮。

    整个铸炮厂共有工匠八百人,每年可铸2000斤的红夷大炮十门,各色小炮三百门。虽然现在国库空虚,财政困难,但铸炮厂的经费是优先保障的,因此铸炮厂的生产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眼中所见,大部分的程序都是人力完成,唯一带一点机械化,让朱慈烺感到惊喜的是水力鼓风机。

第七十章 焦勖赵仲

    其实水力鼓风机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很早,东汉光武帝刘秀时,杜诗出任南阳太守,大力发展农业,他发现人们在铸造农具时,用人力或马力鼓动风箱冶铸,耗时费力却事倍功半。而南阳境内河流众多,水资源丰富,于是经过一番研究,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水排,也就是最初的一种水力鼓风机。后经过不断的改进,到明朝时,水力鼓风机已经非常完善了。

    金水河从炮厂边流过,一直流到紫禁城前成为护城河,所以水力不是问题。

    有水力鼓风机,就可以有水力锻锤机,通过水力锻锤提高锻造强度,就能得到能够制造板甲的精铁,有了板甲,我大明盔甲不如建虏盔甲,无法对军士提供有效保护的弱点,就可以得到弥补。

    如果改成水力钻孔机,那么,斑鸠铳枪管钻孔的效率,就会大大提高。

    朱慈烺惊喜的想。

    解释一下,火枪枪管的制作,大致分四个步骤,卷,接,钻,打。即:铁条打扁成片、折弯、中间加圆柱嵌条、打圆了裹紧、锻打焊接、抽去嵌条、矫正、钻孔、热处理。

    其中钻孔尤为重要,因为打成的枪管内壁是粗糙的,不打磨光滑,也就是所谓的“钻孔”,子弹在枪管里摩擦力太大,就会发生炸膛。一般来说,一个熟练的工匠用钢钻钻枪,一天只能钻几寸,一根枪管钻下来,最少需要十天。

    总之一句话,火枪枪管的制作,是相当麻烦的。

    如果造出好枪管,再改善火药,增加威力,建虏的三层重甲,再不是不可击穿了……

    朱慈烺的思想忍不住就飘的很远,以至于那位穿着青袍的六品官员为他讲解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收回心思,专心听讲。

    “殿下,这是我们镇虏厂新造的一门红夷大炮,重两千斤,射程1500步。”青袍官员摸着刚刚制造完成的一门红夷大炮,脸上满满地都是自豪。

    “不错。”

    朱慈烺点头,这门红夷铸造精良,炮身光滑,一点都不比西洋进口的红夷大炮差。

    青袍官员滔滔不绝,从火炮铸造过程,性能,一直到如何操作,都讲的头头是道。

    朱慈烺心中一动:“你叫什么?”

    “臣工部主事焦勖。”

    焦勖?

    朱慈烺想起来了。

    明末还有一本非常著名的火器著作,名字叫《火攻挈要》,是由汤若望授,焦勖和赵仲纂订完成,成书出版的时间是崇祯十六年,也就是明年,因为提前穿越而来,所以《火攻挈要》还没有编纂完成,焦勖和赵仲的名字也还没有被天下人知道。

    朱慈烺笑了,转头看汤若望:“神父,焦勖是你的学生吧?”

    汤若望摇头,很认真的说:“我们都是上帝的信徒。”

    “谁是赵仲?”朱慈烺看陪同的那群官员。

    “臣赵仲参见殿下。”

    赵仲也是一名青袍官员,看样子官职和焦勖差不多,都是工部主事。

    崇祯要汤若望铸炮时,提过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将技术传授给工部“军器局

    ”,焦勖和赵仲都是工部官员,显然是工部派来学技术的人,而且看起来两人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学汤若望的铸炮技术,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了。

    因此,才会有《火攻挈要》。

    《火攻挈要》上卷对佛郎机、鸟铳、火箭、喷火筒等火器的制造进行了详细说明。中卷则介绍了火药的制作、贮藏、性能、配方和火铳的试放、安装、教练、搬运等内容。下卷则补充了火器制造中一些应注意的问题和在各种情况下火器的应用。

    此外,《火攻挈要》还介绍了一些西方关于冶铸、机械、化学、力学、数学等方面的知识。结尾更是总结了明军使用火器同后金作战的经验教训。

    焦勖不但会铸炮,而且还是一个新军事技术的传播者。

    我大明,有人才啊。

    朱慈烺心有喜悦,脸上却不动声色。

    在铸炮厂转了一圈,心中有数后,朱慈烺回到铸炮厂的正堂,在中间主位坐了,田守信褚宪章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工部尚书魏藻德、右侍郎宋玫还有铸炮厂官员各依品级在两边坐下,目光齐刷刷看向朱慈烺,等着他的示下。

    太子爷整顿京营之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师,今天巡视铸炮厂,显然也是

    有备而来,巡视一圈后,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铸炮厂的什么漏洞?如果有,那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这其中,工部尚书魏藻德尤其期待,虽然他是工部尚书,但却管不到镇虏厂,镇虏厂是汤若望奉旨建立,从规章制度,到人员使用,都是汤若望说了算,他这个工部尚书居然一点插手的机会都没有。而派到镇虏厂的两个工部主事,焦勖和赵仲,好像也受了汤若望的影响,不但加入了劳什子的天主教,平常见了他也是公事公办,很少有其他下属的那种热情,更不用说“雅贿”了。

    所谓雅贿,就是逢年过年,下属给上官的礼钱。

    如果皇太子今天找到了镇虏厂什么弊病,他正好借题发挥,将这两个不识相的主事,清理出去。

    “焦勖,赵仲。”

    “臣在!”焦勖和赵仲都站起来。两人是小官,所座的位子,几乎已经排到大堂门口了。

    “镇虏厂繁忙有序,铸炮精良,你们两人功不可没,我会上表,为你们两人请功。还有汤神父,虽然你不喜朝廷的封赏,不过朝廷却不能不封赏你。”朱慈烺笑。

    汤若望名义上是铸炮厂的最高领导,但近几年来,他更像是炮厂的监制和技术顾问,铸炮厂日常运作,其实都是由焦勖和赵仲负责的。

    “谢殿下。”焦勖和赵仲面露喜色。

    汤若望站起来,点额头和胸口:“一切荣耀归于上帝。”

    对汤若望这种三句不离上帝的口吻,铸炮厂的官员都已经习惯,连朱慈烺也渐渐接受。

    听到朱慈烺非但没有责罚,反而还要奖励焦勖和赵仲,魏藻德有点失望,但面容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不过也有点小遗憾……”朱慈烺收起笑容。

    “请殿下示下。”焦勖和赵仲紧张起来。

第七十一章 风水之说

    “不过也有点小遗憾……”朱慈烺收起笑容。

    “请殿下示下。”焦勖和赵仲紧张起来。

    “镇虏厂太小了,已经不堪使用,所以本宫想扩建厂区,照现在的规模,扩建一倍以上。”

    焦勖和赵仲相互一看,都是吃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工部尚书魏藻德。

    扩建建虏厂是大事,他们两个小吏可做不了主。

    魏藻德皱起眉头,心想扩建镇虏厂可不是小事,太子怎么事先也不跟我这个工部尚书商量一下?看来真没把我当在眼里啊,心里颇为不快,对焦勖赵仲的探询目光假装没看见。

    见尚书大人没反应,焦勖只好自己回答,他拱手道:“殿下,镇虏厂的产能并不缺乏,甚至是绰绰有余,如果朝廷急需用炮,只要钱粮铁料充足,我镇虏厂的产能翻一倍不是问题。”

    镇虏厂的设计原本是两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火的,最初的两年也的确是这样生产的,但近几年朝廷财政困难,拨下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少,铁料煤炭供应不上,因此镇虏厂只白天开火,到了晚上整个厂区就没有人了。

    朱慈烺淡淡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大明火炮和火枪分别由镇虏厂和兵仗局的火器厂制造,在本宫看来,不但浪费资源,事倍功半,而且无法取长补短。火炮和火枪虽然大小不一,制造方法不同,但其原理却有很多相通之处,将两厂合并在一处,不但可以整合资源,还能加倍提高产能。需要火枪了,铸炮工匠可以生产火枪,反之需要火炮了,火枪工匠也可以生产火炮,两厂工匠还可以切磋技艺,扬长避短,如此可事半功倍。今日兵仗局的褚公公正好在这里,你们三人商量一下,看需要多长时间,能把兵仗局的火器厂搬过来。”

    焦勖和赵仲是吃惊,褚宪章则是震惊。

    内廷有二十四衙门,共分为十二监,四司,八局。十二监是: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四司,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是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每个部门都是祖制,都不是轻易能动的。

    火器厂是兵仗局下的兵工厂之一,从成祖文皇帝时代,就是如此,镇虏厂则是崇祯六年新建立的,名义上属于工部的,而工部属于外廷,内廷外廷泾渭分明,如果要把两厂合并在一起,那不就乱了吗?

    褚宪章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件事,不但他做不了主,恐怕连司礼监王之心公公也不敢轻易决定,非得请示圣上不可。

    像是看出了褚宪章的为难,朱慈烺给他宽心:“两厂虽然合并在一处,但隶属不变,兵器厂仍归兵仗局,只不过本宫给他换了一个新厂区而已。”

    听到此言,褚宪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换厂区,不动祖制,那问题就不算太大。

    不过搬迁也不是一件小事,最重要的是,这笔银子要从哪里出呢?

    褚宪章一脑子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向朱慈烺拱手行礼:“奴婢明白了,奴婢一会就跟两位大人商议。”

    焦勖和赵仲也拱手:“臣遵命。”

    “你们三人商议好后,画一个新厂房草图给我,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新厂房要挨着金水河,并最少预留出三个水力鼓风机的位置。”

    “是,臣明白。”

    嘴里说明白,但其实焦勖一头雾水,镇虏厂一共三座熔铁炉,一大两小,小铁炉使用畜力鼓风机,大铁炉才使用水力鼓风机,火器厂制造火枪,使用的都是小铁炉,根本用不到水力鼓风机,皇太子为什么要预留三个位置呢?

    要知道,水力鼓风机在这个时代属于“大型精密”机械,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心里疑惑,但焦勖不敢问。

    “魏部堂。”朱慈烺看向魏藻德。

    “臣在。”

    魏藻德站起来,恭恭敬敬。

    “请工部将能造水力鼓风机的能工巧匠,全部调到镇虏厂,听候调遣。另外再派两千修房盖屋的匠人来,镇虏厂扩建工程,要抓紧时间开工,争取在两个月之内完成。”朱慈烺一脸严肃。

    魏藻德拱手:“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慈烺真想说不当讲!老子看见你就烦,但脸上还是得笑:“魏部堂但说无妨。”

    “殿下扩建镇虏厂,可有圣旨?”

    “没。”朱慈烺懒懒回答。他要看这个无耻之徒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

    “那殿下可知,这紫禁城周围的一砖一石,一水一树,都是有讲究,都是暗合了天地人合一,辛壬会而聚辰的风水之学的,任何一个轻微的变动,都有可能影响到我大明的国运?”

    听到这里,朱慈烺明白了,魏藻德原来是想要用风水阻止他的扩建和搬迁!

    紫禁城是皇帝所居,风水也是天下最好的,成祖文皇帝迁都北京之时,按照正统风水术的要求,对北京城进行了总体布局规划,紫禁城北依景山、西拥三海池、南面金水河。察看天盘可知:北海在的壬宫、乾亥宫,中海在辛戌、庚酉宫,南海在坤申宫。人工挖掘金水河把南海的水引向巽巳宫,由杨公《玉尺经》原理可知,这正是“辛壬会而聚辰”水局的完美格局。

    风水如此完美,当然不容被破坏,在这其间,增添或者减少任何一个建筑,都会有破坏风水,影响国运的嫌疑。

    不要说这世,就是前世的二十一世纪,遇上风水之说,很多不信鬼怪、身家千万的科技业大老板也要望而退怯。

    前世如此,何况现在的大明朝?

    但镇虏厂距离紫禁城差不多1000米,这里的改动,真能影响到皇宫,甚至影响到大明的国运?

    朱慈烺当然不相信。

    不过魏藻德所说,却也不能不考虑。

    万一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那就不好了。

    “因此,臣以为,镇虏厂扩建之事还需要慎重,兴师动众,徒劳无功是小,万一影响到殿下的威名,那臣等就万死莫恕了。”魏藻德轻轻叹息,一副忠君忧民的样子。

    朱慈烺默然不语。

    魏藻德心有得意:你是太子又如何?惹我不高兴,随便一句话就能给你使绊子,所谓四两拨千斤,杀人不见血,就是如此。

第七十二章 钦天之监

    朱慈烺没说话,他身后的田守信忍不住了,笑眯眯看向魏藻德:“魏部堂,镇虏厂紧临皇宫而建,崇祯六年就已是如此了,当年没有破坏我大明的风水,难道今日就会破坏吗?”

    对朱慈烺恭恭敬敬,对田守信却有傲然的本钱,魏藻德直起身板,冷冷道:“田公公有所不知,当初镇虏厂修建时,钦天监派人勘察,设定到了具体的范围,前任钦天监监事刘虚谷还曾推算预测,确定对皇城无碍之后,才准许修建的。如今镇虏厂想要扩建,就超过了当初设定的范围,自然需要钦天监再一次的推算,不然就算臣把工匠们都派过来,也是不能动工的。”

    田守信哑口无言,他是内监,岂能比过魏藻德这个状元的伶牙俐齿?

    朱慈烺看向汤若望:“汤神父,你是钦天监的副监,镇虏厂扩建,你怎么看?”

    “殿下,我在钦天监只管历法,东方的风水天象学,神秘莫测却又无所根究,我学了很久也没有学会,这事,你得问冯知远冯监事。”汤若望无奈。

    朱慈烺点点头,淡然道:“如果不扩建,还在原先的范围内呢,是不是就不需钦天监测算了呢?”

    魏藻德拱手:“殿下,即便钦天监同意,但火器厂移驻也是大事,臣以为,此事还需放在朝堂上讨论为好。”

    朱慈烺何尝不想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取得共识之后再移驻火器厂?但朝堂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共识,只是浪费时间,再说了,火器厂隶属兵仗局,兵仗局又属内廷,内廷之事归司礼监,按照祖制,火器厂移驻只需通知外廷即可,除非有重大瑕疵,否则外廷没有置喙的权力。

    朱慈烺皱眉。

    魏藻德的嘴角,却流出一丝得意的笑。

    因为他知道冯知远绝对不会同意的。钦天监前任监事刘虚谷为人开明,对镇虏厂颇为包容,当初镇虏厂选择紫禁城之边时,钦天监很多人都有非议,但刘虚谷立排众意,支持了汤若望的选址计划。

    当初汤若望选址紫禁城之边,也是不得已,铸炮厂必须建在河流之畔,以取水方便,但金水河经过的其他地方都已经建满了民居,如果拆迁将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只有临着紫禁城的这一片区域,没有建筑,适合建炮厂。

    前任钦天监监事刘虚谷开明,对铸炮之事全力支持,但现任的监事冯知远却是一个有名的顽固派,对汤若望,还有汤若望主持的西洋历法极端不满,也就是因为汤若望能为朝廷铸炮,有崇祯的恩宠,不然他早就把汤若望赶出钦天监了。

    汤若望的铸炮厂建在紫禁城之边,当初还是副监的冯知远就是最强烈的反对者之一,认为这会损害到大明的王气,现在他成为钦天监的监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镇虏厂的扩建计划的。

    朱慈烺沉思一下,淡淡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再考虑一下,魏部堂,两千工匠暂时不用派了,但能造水力鼓风机的工匠,却是要尽早派来。”

    “臣明白。”

    魏藻德拱手,心里却怀疑,既然不扩建了,还要造水力鼓风机的工匠干什么?

    “那就请部堂去办吧,傍晚之前,这些工匠都得到镇虏厂。”朱慈烺一摆手。

    魏藻德愣了一下,这区区小事,一个工部主事就可以做了,何劳他堂堂的工部尚书?但朱慈烺明令已下,他也不敢有所违抗,只说一句:“臣告退……”转身离开。

    魏藻德一走,工部右侍郎宋玫还有其他工部官员哗啦啦也都走了,现场只留下镇虏厂不多的几个官员。

    这一来就清静多了。

    “焦勖,褚公公,火器厂搬迁之事,你们还是要准备。这件事,终究是要做的。”朱慈烺淡淡道。

    “是。”

    “去忙吧。”朱慈烺一直在回想魏藻德嘴角的那抹诡异的微笑。阻止他扩建镇虏厂,肯定不是忠心爱国,更不是为了他太子爷的名声,魏藻德显然是有别的原因。

    对魏藻德的了解,朱慈烺都是从史书上知道的,具体这个人如何,平常有什么喜好?又跟什么人来往最多?他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必须了解一下了。

    工部主管修建,不管造火炮造火枪还是造盔甲,最后都绕不开工部,没有工部尚书的配合,朱慈烺整经备武,练就强军的目标,就不可能顺利达成。

    还有钦天监监事冯知远。

    虽然钦天监只是一个小官,但因为掌握了天象天机的话语权,但朝堂中却有巨大的影响力。

    公元1449年,瓦剌贵族也先率军寇边,执掌司礼监的大太监王振怂恿明英宗率领50万大军御驾亲征,但是朝中绝大多数大臣都认为英宗应该驻驾京师,另遣大将出征即可。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军情十万火急之时,钦天监忽然跳了出来,向英宗皇帝进言,声称夜观天象,看到中星动摇,辅、宰、尉、丞皆已离次,认为“此天意也,车驾不可留”,并对群臣说:“公等欲忠君爱国,须早建储贰以安国本。”

    天意如此,不可违背,这样一来,公卿不能强谏,明英宗也不能驻驾京师,只得御驾亲征北上迎敌。结果兵败土木堡,明英宗被擒,英国公张辅等皆阵亡,罪魁祸首王振也死于乱军之中。

    土木堡之变对大明影响巨大,而钦天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果钦天监不点头,不认可镇虏厂扩建之事,崇祯就不可能点头同意,镇虏厂也就不可能扩建。

    因此,钦天监监事冯知远的其人其事,必须尽快了解,如此才能对症下药,免的他在崇祯面前出馊主意。

    这两件都得赶紧做,但李若链去天津征兵还没有回来,高文采又去了辽东,

    田守信需要留在身边,做他的执行长,且收集情报也不是田守信的长项,算来算去,身边还是缺少一个收集情报、打探朝中百官动静的能人……

    这项本事,论起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绝对是最强,但骆养性跟朱纯臣勾勾搭搭,是忠是奸都还难以分辨,因此只能另辟蹊径,另找人手了。

第七十三章 崇祯新政

    这世界什么最缺?

    还是人才啊。

    汤若望,焦勖和赵仲都去忙了,朱慈烺交给他们十门青铜小炮的任务,够他们忙乎一阵了。

    “走吧,去火器厂看看。”

    朱慈烺离开镇虏厂。

    田守信褚宪章刚簇拥着朱慈烺出了镇虏厂,就听见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欢呼,欢呼声从远而近,渐渐清晰,最后如风雷一般的卷动了整个京城,“辽饷减半!”“皇上大德!”到处都是惊喜的呼喊声,还有人在喊:“城门口有告示,大家快去看啊。”

    人群风起云涌。

    天下苦辽饷久矣。

    只一个减半,就让百姓们激动。

    经过一个上午的准备,朱慈烺提议的安民告示,终于是在下午时候贴出来了,而辽饷减半、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的四大国策都在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有读书人大声的念读。很快,这张告示贴遍了大江南北,从京师开始,保定,太原,西安,北面一直到兰州西宁;南面则从南京开始,镇江,扬州,一路传到福州和广州,如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天下。

    大明朝,从来也没有这么雷厉风行过。

    多年以后,历史学家用四个字形容这一天:崇祯新政。

    也就是从崇祯新政开始,大明朝慢慢有了一点复苏的迹象。

    欢呼声传到皇宫,王之心王承恩王德化跪在崇祯面前,向崇祯报喜,崇祯负手而立,眼眶里隐隐有泪光,他登基十五年了,还从来没有一项德政,能赢得百姓们如此爱戴。

    河南。

    正在谋划攻取开封城的李自成听到崇祯新政的内容,有点不敢置信:“朱家皇帝一毛不拔的脾气,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啊?癔症了吗?没有辽饷,他拿什么给官军发饷?没有饷银,哪个人肯为他卖命?”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的跳起来:“我明白了,朱家皇帝是想抽我的柴火啊!”

    釜底抽薪是也。

    沈阳。

    刚刚病愈的黄太吉正靠坐在床榻上听大玉儿给他念奏折,听到南面传来的消息后,他一下就坐了起来,大玉儿吓的花容失色,赶紧跪倒在地:“臣妾该死,惊扰到皇上了。”

    黄太吉摇摇手,皱着眉,沉思的说:“没你事……明国皇帝这四项国策,还真有点意思。”

    陕西。

    正为粮饷愁眉不展的孙传庭,听到厘金税开征的消息,哈哈大笑。

    ……

    “污蔑!我们什么时候不交税了?为什么针对我们?”南方已经致仕的某儒臣气的胡须乱颤。

    “皇上身边有佞臣!”

    “还要革我们的功名,这是往死路上逼我们呀!”

    “我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们要敢来追税,老夫就死给他们看!”

    众多逮赋者,又是愤怒又是惶恐。

    ……

    厘金税一出,运河上的大商人们都是惶惶不安,纷纷找官员说情,看能不能缓征或者免征?但所有官员都是摇头,厘金税是太子爷提议设置的新税,没有人能挡住的。商人们转而求其次,想着自家的商船是不是能减免?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朝从法律到制度,从来没有一项能严格执行,在商人们看来,这一次厘金税的开征,一定也是如此。

    听到盐政改革的消息,扬州的盐商和盐帮都是忧心忡忡,虽然盐政改革并没有全面取消盐商和盐店的专卖,但精明的盐商已经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他们聚集在一起,彻夜商量,想着怎么才能使朝廷改变主意?

    ……

    从南到北,整个京师到处都是欢呼之声,朱慈烺的心情也忍不住有点激动,大明的百姓真没有什么太高太遥远的奢望,只求一个温饱,就足以让天下太平。然温饱两字又何其难?

    每一个王朝,随着初期的稳定和中期的繁荣,人口都会逐渐增加,然不能产出更多粮食,不提高生产力,产不出更多的布匹,当人口数达到一个临界点,加上有天灾**时,天下就会大乱。

    如果挺过去了,王朝就又会有百年的荣景,如清朝的同治中兴,太平天国的一番尸山血海,反倒是给清朝续了命。一旦挺不过去,那就是人头滚滚,尸横遍野,一切推倒重来。前朝的既得利益者,被杀的干干净净,人口也在这过程中大量消耗,粮食布匹和人口,重新达到了一个供需的平衡点,加上新生政权的官员没有前朝官员的暮气,国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勋贵后代需要供养。于是一个轻松上阵新王朝又开始繁荣,然后又开始了下一次的轮回。

    朱慈烺现在所要做的,不止是整经备武,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更重要的是提高生产力,增加粮食和布匹的产量,使天下百姓都能温饱,从而避免这种历史悲剧的轮回。

    宋应星,算算日子,再过五六天,应该就可以进京了吧?

    ……

    兵器厂。

    朱慈烺来到火器厂时,掌厂太监齐宁已经在门外恭候很久了,朱慈烺的马队一在视线里出现,他就带着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和厂里的几个管事者跪在地上了。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朱慈烺翻身下马。

    跟想象中差不多,火器厂占地广阔,门口有京营兵守卫,门禁还算森严,进到院子里,首先看到的就是堆砌的煤山,耳朵里听到的则是各个匠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叫工匠们不要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镇虏厂的前车之鉴,这一次朱慈烺一进门就命令齐宁。

    “嗯?”齐宁呆愣在原地。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令?”

    褚宪章脸色一沉。

    “是,是!”齐宁赶紧去传令。

    只见他提着袍子,沿着匠铺一溜小跑,尖声喊:“太子爷有令,工匠们都不要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嗓音尖锐,越发显出他的惊慌。

    朱慈烺忍不住笑了。

    褚宪章额头瞬间就冒出冷汗:这个齐宁,今天怕是要给我惹祸啊。

第七十四章 愚笨太监

    齐宁是褚宪章手下管事太监中最为愚笨的一个,不善于交际,不过胜在心眼实在,有责任心,所以褚宪章把他放到了火器厂。原以为火器厂可以发挥他的长材,但今天齐宁一出场,就让褚宪章捏了一把汗,皇太子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齐宁平常笨点傻点也就算了,今天如果在太子爷面前出了什么漏子,那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弄不好,自己也得受连累。

    “火器厂有多少匠人?”朱慈烺问。

    褚宪章赶紧回答:“回殿下,共有三千一百五十人。”

    “一月产多少支鸟铳?”

    “大约一千五百支左右。”

    一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五千支,听起来是不少,但如果和大明百万军队相对,就实在是太少了。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这么少?”

    “除了鸟铳,还有三眼铳,神铳、斩马铳、手把铁铳、四眼铁枪……”褚宪章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的火器,看来他提前做了功课,对火器厂的情况很是了解。

    “你告诉齐宁,从现在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律停产,只生产鸟铳!”怪不得产量这么低呢,原来都被这些无用的东西占据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朝廷财政困难,崇祯的内廷也是紧巴巴,根本拨不出钱粮制造火枪,褚宪章所说的一千五是正常生产的情况,遇上内廷无钱,拨不出钱粮的时候,连续几月一支火枪都不造,也是常有的事。实在没有钱,军队又着急使用火器的时候,就突击制造廉价的三眼铳充数。

    这也是明军中鸟铳少,三眼铳众多的原因之一。

    “奴婢明白。”褚宪章躬身。

    这时,齐宁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在朱慈烺面前跪倒:“殿下,照太子爷你的钧旨,都传下去了。”

    “嗯。”

    朱慈烺迈步向前走,进入右手边的第一间匠铺,虽然他已经让齐宁下令不许跪拜,但还是有胆小的工匠在看到他之后,扔了手里的工具,跪在了地上。既然制止不住,朱慈烺也不管了,眼睛一扫,发现很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工匠,年轻人连一半都没有占到。

    在一处炉火前,朱慈烺站住了脚步。

    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匠人正在敲打铳管,打一段就把里面的冷铁条抽出一段,以防止铳管和铁条连在一起。别的工匠都已经看到朱慈烺,并且跪在地上了,只有他一人专心致志的敲打铳管,头也不抬。

    “去喊这位师傅过来。”

    朱慈烺说。

    齐宁疾步跑过去,气急败坏的喊:“老古!你眼瞎了吗?太子爷来了你也没看见?”

    叫老古的工匠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手里的工具,跪在了地上。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

    田守信大步走过去:“齐宁,你胡闹什么?太子爷只是要他过来,谁让你吓唬他了?”

    齐宁哭丧着脸:“田公公,你不知道,老古有点耳聋,不大声喊他听不见的。”

    “好了好了,快带他过来。”

    叫老古的工匠被带到了朱慈烺面。大约是吓坏了,老古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知罪了,大人饶命。”

    “什么大人?这是太子爷!”齐宁气的咬牙,赶紧纠正他。

    朱慈烺却不以为意,微笑和蔼的道:“起来吧,不要怕,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老古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依然是弓着腰,看都不敢看朱慈烺。

    “你叫什么?”

    “小人古作章。”老古就结结巴巴的回答。

    “世代铁匠?”

    “是,从成祖文皇帝开始,我家就是铁匠了。”

    朱慈烺点头:“我看你敲打铳管很是专心,你一月能打多少铳管啊?”

    “回殿下,小人一月能打十根。”

    铳管需要反复锻打,不但要卷圆,且要合拢的严实无缝,三天打一根已经算是很快了。

    “殿下,老古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铁匠,他打的铳管也是最好的。”

    齐宁道。

    褚宪章终于是忍不住了,狠狠瞪了齐宁一眼,意思是闭嘴!太子爷面前不许聒噪。

    齐宁吓了一跳,咬住小嘴唇,不敢说话了。

    “古师傅,你平常打的都是鸟铳,如果是斑鸠铳,你几天能打一根?”朱慈烺最关心的仍然是斑鸠铳。

    听到朱慈烺称呼古作章为古师傅,齐宁紧闭的嘴唇又张开了,双眼里满是震惊。匠人都是下等阶层,是贱户,叫一声老古已经是高看了,想不到太子爷居然叫师傅!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褚宪章也惊讶。

    田守信却表情淡淡,对这个主子一言一行,他早就习惯了。

    “回殿下,斑鸠铳管壁甚厚,前面还没打完后面就冷了,打制非常费时,且管壁厚度稍有不一,就会有炸膛的危险,一点马虎都不能有,打制起来,耗心又耗力,小人到现在为止,一共只打制过十支,每次耗时都在七天以上。”见朱慈烺态度和蔼,一点都没有就架子,古作章渐渐不那么怕了,说话也有了条理。

    “你用的是晋铁吧?”朱慈烺问。

    “是。”

    “如果给你闽铁,你多长时间能打一支?”

    “如果是闽铁,管壁就可以稍微薄一些,打制起来能容易一点,质量也有保证,小人估摸着五天应该就可以。”

    朱慈烺看齐宁:“你们这有闽铁吗?”

    “回殿下,只有三百斤不到。”齐宁回。

    一支斑鸠铳的枪管最少重十五斤,算上火耗,需要二十斤,三百斤闽铁,连15支斑鸠铳都打造不了。

    但如今的情况下,能捡到菜篮子里的都是肉,多一支是一支了。

    “从现在起,你不要打晋铁了。齐宁,把所有的闽铁都交给古师傅,让他专心打制斑鸠铳的铳管。”

    “是。”

    朱慈烺忽然起来什么:“古师傅,你没有徒弟吗?”

    说到徒弟,古作章脸色忽然一变,低下头,眼角的泪水已经滚滚而出。

    “殿下,老古的徒弟就是他儿子,广宁战役时,他儿子被派去修理鸟铳,结果死在广宁了。”齐宁小声回答。

    触动了伤心事,古作章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白发苍苍,老来丧子,其锥心之痛,非常人所能想象。

第七十五章 流水制造

    现场所有人都是黯然。

    朱慈烺的眼眶也红了,伸手把古作章扶起来:“朝廷……对不起你呀,田守信,赏古师傅二十两银子。”

    “不要银子,我老古拼命打铳管,就是为了给我儿报仇,殿下,只要朝廷能打回广宁,寻回我儿的尸骨,我就是死也愿意啊……”古作章呜呜的哭。

    “古作章,在太子殿下面前,你胡说什么呢?”

    褚宪章一声断喝。

    古作章吓的又跪下了。

    朱慈烺压抑住心里的情绪,轻轻叹息:“齐宁,给古师傅配两个年轻人,以后抡捶锻打的工作,就让年轻人做,古师傅严把质量就可以了。”

    说完,他迈步向前走,一秒也不敢停,只恐自己的眼泪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大明一败再败,无数军士伏尸关外,像老古这种没有了依靠的老人,又会有多少呢?

    “殿下。”田守信小步跟上来,想要劝慰他。

    朱慈烺摇摇手,示意不必。

    在生产匠铺中转了一圈后,朱慈烺来到最后的成品处。

    这是一支刚制作完成不久的新枪,枪身油光鉴亮,枪管看起来也是厚薄一致,拿在手里沉甸甸,瞄了一下,感觉三点一线。一种百步穿杨,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的豪气,在朱慈烺心中油然而生。

    “殿下,鸟铳生产共有数十道工序,每道工序都不能马虎,稍有偏差,整支鸟铳便报废,产出十支合格鸟铳的同时,也会有十支不合格的残次品被回炉重造,这还是五年以上经验的老工匠,如果是新手工匠,报废率更高……”齐宁详细介绍。

    朱慈烺仔细打量着手中的这支鸟铳,确实是非常精巧,光滑的木头枪托,枪身侧面上光是铜部件就有七八个:机座、引药锅、火绳击锤、套帽……每一样都打磨的极为精细,加上前面的枪管,全部都手工制作,没有一点机械,偌大的一个火器厂,一月只能生产一千多支火枪,确也在情理之中。

    “除了打制铳管之外,剩下的工作都是同一名工匠完成的?”朱慈烺打断齐宁的话。

    “是。”

    “为什么不把工序分解出来,一个工匠只负责一道,如此岂不更熟练,组装起来更快速?”朱慈烺淡淡问。

    流水线生产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早在战国时秦国就开始使用,秦军只所以能统一天下,扫平六国,除了战略得当,骁勇善战之外,背后那一支高效率的兵器生产线也是功不可没。

    秦军最擅长的就是弓弩箭阵,所使用的弓弩不但射程远,而且威力大,无数弓箭呼啸而去,将敌军射的七零八落,六国无人能挡。秦军兵器消耗远大于六国,然秦军却从来没有为兵器发过愁,原因就是秦军武器是流水线生产,不但速度快,且部件都标准化,固定化,同一个部件可以在全部武器上更换调配。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秦亡之后,流水线生产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再也没有人提起。

    齐宁呆了一下,心说皇太子真是异想天开,恭恭敬敬的解释:“殿下,这很难的,工匠们的制作手法各有差异,只他们自己能将自己制作的部件组装到一起,换成其他工匠,很难了解到其中奥妙。且鸟铳是负责制,谁的鸟铳出了问题,就是谁的责任,如果一人一道工序,到时出了问题,恐难找到相关的责任者。”

    “既然各有差异,那就让他没有差异,给每一个部件都定一个标准,达到标准是合格,达不到一律汰换。只要所有部件都合乎标准,组装自然不会有影响,如果最后出了问题,溯根追源就可以了。”朱慈烺说。

    “这……”齐宁的心思转不过来,只觉得这怎么可能?

    褚宪章却是眼睛一亮:“殿下所言甚好,奴婢认为,可以在火器厂施行。”

    齐宁摸摸脑袋,愁眉苦脸的道:“可标准怎么定啊?他们的习惯都不一样的。”

    和大多数太监的聪明伶俐不同,齐宁还真是有点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上掌厂太监的位置的?

    “死心眼!把工匠们都召集起来,让他们自己商量一个标准不就行了吗?还有,殿下的意思是,以后专人专业,打制铳管的只打铳管,铸造引药锅只管引药锅,组装的只管组装,像你这样的蠢货,咱家看也不配掌厂了,回宫里扫地去吧!”褚宪章忍不住呵斥。

    毕竟是掌事太监,褚宪章的脑子比齐宁活动的多,一下就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

    齐宁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公公我错了,求你饶了我这次吧。”

    褚宪章板着脸,扭开头不看他。

    朱慈烺却是笑了。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但死心眼也有死心眼的好处。

    有些地方,还非用死心眼不可。

    朱慈烺冷冷道:“去把所有的老工匠,尤其是会制造斑鸠铳的都集合起来,本宫有话对他们讲。”

    “是。”

    齐宁爬起来,急慌慌地去招呼人了。

    “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等他一走,褚宪章立刻就跪在地上。

    “你是说齐宁吗?”朱慈烺笑问。

    褚宪章脸色沮丧:“奴婢所用非人,坏了殿下的事,也坏了火器厂的事,奴婢实在是惭愧。”

    朱慈烺淡淡笑:“不,齐宁虽然有点愚笨,但心眼实在,刚才他明着是呵斥老古,其实是怕我责罚老古,这样的人如果用对了地方,可比聪明人管用多了。”

    褚宪章一头雾水:“奴婢不明白……”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起来吧,这个齐宁我有大用。”

    很快,齐宁就把所有的老工匠都召集到朱慈烺的面前,呼啦啦的跪成了一片。

    一眼望去,大部分人都已经头发斑白,古作章也在其中,和其他老工匠忐忑不安,畏畏缩缩的样子相比,古作章就显得镇定多了。因为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太子,没有皇威官威的架子,不会随便责罚人,说话更是和气。

    “都起来吧。”

    匠人们起身后,朱慈烺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老匠人的面前,问:“老人家,你在火器厂多少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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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