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太子之信
年轻将领默了一下,说道:“不是不让你去看吗?你怎么又去了?”
他知道,妹妹又见到军中士兵对临近县城的屠杀和掳掠了,但使攻破一处城池,他们献营首先要虐杀的,就是守城的官员,不论使用乱刀或者是车马,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官员好死,官员死的越惨,他们就越高兴。
继而是那些帮助官军守城的士绅乡贤,从官员到士绅,不但他们自己要死,他们的家人也得被虐杀,家中的女子,更是要被凌辱,并带回军中,继续供他们玩乐,直到有一天他们腻了,再一刀了了结,而在被官军包围,没有军粮的情况下,这些被掳掠的女子,就将成为他们的军粮……
官员士绅之后,就轮到普通的百姓了。
见人就杀,见人就抢,献营士兵才不会因为你也是穷苦百姓,就对你高抬贵手,相反,他们对普通百姓更狠,不但夺去百姓财产,而且会杀人立威,在震慑百姓之后,就会裹挟驱赶他们,使他们变成流贼中的一员。敢有不从者,就一个字,杀。
往往几百个流贼攻陷一座县城,最后驱赶裹挟出的百姓连同他们自己,就变成了数千人,如滚雪球一般,几千流贼,很短时间就可以变成数万、数十万。
那些被裹挟加入流贼的良善百姓,一开始都是不愿意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不由他们不愿意了,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做一些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遇上官军,他们也要拼力战斗,因为在官军的眼中,他们都已经是流贼,每当攻陷一座新的城池,这些新加入者,也会像流贼当初驱赶、掳掠他们一样,去驱赶、掳掠新的无辜者。
被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良民变成流贼,新流贼变成老流贼,城市变成废墟,土地被荒废,百姓不得食,周而复始,星星之火,燎原不熄。
这也是张献忠屡屡被官军击溃,但屡屡又能东山再起的原因。
除了掳掠百姓,将一座座抵抗激烈的县城,变成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是献营流窜作战的另一个风格。
相比较李自成的“仁义”,有时候攻下一座城池,只杀官员,或者是只收府库钱粮,不犯百姓。献营,确实暴虐很多。
对这样的做法,年轻将领心中是强烈反对的,但他却无法改变。
因为这是义父张献忠的意思,或者说,这是义父统御兵马、震慑人心的一种手段。
在献营中,张献忠为王,张献忠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能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年轻将领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自己身边的少量兵马,尽量不要参与这种无意义的、只是张扬兽性的屠杀。
“我忍不住。”女兵咬着红唇,过去的时候,她一般都带在哥哥的亲兵营,对献营的残酷,虽然知道一些,但她认为,那都是必要之恶,是生存的不得已,加上哥哥刻意护着她,不让她看到一些场景,因此,她一直都是懵懵懂懂,可自从开封之战,京师之行,尤其是在京师,那可恶的朱家太子,令人给她念了一些献营残杀百姓、老少皆诛的恶行之后,她心里不由得就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从京师回来后,她的注意力,不再只是集中在战场,当献营攻陷城池之后,她不顾哥哥的反对,会亲自到城中查看。
这一看,朱家太子所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在献营刀下,每一个沦陷的城池,都变了地狱,那些该死的朝廷官员也就罢了,普通的百姓也都无人能避免,过一处,乱一处,烧一处,狼烟滚滚,几百里之内,没有一处安宁,妇孺不得免,只喂饱了那些食尸的鹰鹫。
眼前的场景,和建虏入塞几乎差不多,都是鸡犬不留,她去年有多么痛恨建虏,今日就是多么心凉……
年轻将领轻轻一叹,在桌边坐下,一脸歉意的为妹妹倒了热茶,双手小心推了过来,劝慰道:“喝口茶,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些,都是必须的吗?”女兵忽然抬头。
烛光照着她的脸,感觉她比在京师之时,消瘦了很多,原本明亮的眼神,好像也黯然许多。
年轻将领沉默了一下,点头:“要取得钱粮,要生存,暂时只能这样。”
女兵也默了一下,然后幽幽说道:“有件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
“建虏今年又入塞了……”
年轻将领肃然:“当然,我们能击破左良玉,还多亏了建虏入塞呢,若不是建虏入塞,逼近北京,崇祯老儿也不会急急调走马士英,给我们露出了空子。现在建虏退走,马士英返回,朝廷必不会罢休,接下来我们还有恶战。”
“你觉得建虏入塞……是好事?”女兵抬起头,盯着年轻将领,去年蓟州玉田的经历,令她心境改变不少,不然她一定不会有现在的想法和悲戚。
“当然不是。”
年轻将领摇头:“建虏乃辽东蛮夷,入我边关,杀我百姓,论起来,比朱家朝廷还可恶,但建虏入塞,确实帮了我们不少的忙,不然我们献营说不定早就被官军剿灭了,这一点,不能不承认。”
女兵眼神黯然了一下:“这么说,建虏和我们,是里应外合了?”
不等年轻将领回答,她继续说道:“听说,辽东的汉人都被逼着削发留了辫子,改了衣冠,成了建虏的奴才,还有人说,如果大明再内乱,建虏渔翁得利,入了关,占了天下,汉人都得留辫子、改衣冠。到时就悔之晚矣!”
年轻将领微微惊讶:“这谁说的?怎么可能?我汉人千千万,建虏才多少人?入关占我天下,简直是异想天开!也就是朱家朝廷无能,不然建虏岂能猖獗?”
心中觉得,“大明”“内乱”这两个词,好像不应该从妹妹口中吐出来。又感觉,自从去了一趟开封之后,妹妹好像变了很多。
女兵盯着他:“哥,如果一边是官军,一边是建虏,你会打哪一个?”
年轻将领更惊讶:“小云,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问一些奇离古怪的问题?”
“回答我!”女兵板着粉脸。
“好好好,我回答。”年轻将领对妹妹一向娇宠,今日也不例外,他缓缓说道:“其实你不该问我先打谁,应该问官军会先打谁?以我对官军的了解,他们怕是不敢打建虏,而是会打我们……”
见妹妹仍旧板着粉脸,对自己的回答好像很不满意,于是急忙补充道:“但如果官军不打我,我也不会打他,我两不相帮,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将他们全部歼灭。”
“只能打一个。”女兵重申自己的问题。
年轻将领笑:“如果只能打一个,那当然是要打建虏了。都说建虏厉害,满万不可敌,我李定国还真不信呢。”
答完之后,见妹妹久久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于是他笑道:“怎么样,我回答你还满意吗?”
女兵盯着他,不回答他问题,却忽然反问道:“哥,你见过秋毫无犯,而且还给百姓疗伤看病的官军吗?”
“没。”李定国摇头:“听都没听说过,即便是当日卢象升,也发生过和民争粮之事。”
“但我见过。”女兵咬咬唇。
“哦,在哪?”李定国好奇。
女兵不回答他的问题,低头想了一下,再抬头说道:“哥,有件事,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定国觉得妹妹今晚太奇怪了,他好像能感觉道妹妹内心的痛苦,于是安慰的说道:“什么事,说出来,哥帮你解决。”
“有人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女兵声音低沉下去。
“我的信?”李定国又惊讶了,他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兄弟,也都在营中,他们大部分都不识字,根本不需要给他写信,所以他不明白,信从何来?
“是。”
女兵重重点头:“写信的人,是一个非常特别,特别到你永远想不到,不敢相信的人,信中所写,也都是非常诳悖诋毁之言……”
李定国何等聪明,他立刻就猜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官府的人?”
女兵咬了咬唇:“算是吧。”
李定国惊的站起,急步冲出帐篷,左右观看,当刚看到帐篷外只有黎叔一人,所有亲卫都被远远地支到十几步之外,听不到帐中动静后,他才微微松口气,冲黎叔一点头,返回帐中,压低声音,冲着妹妹说道:“你怎么能同官府的人往来,要是让义父知道,那就大事不好了!”
虽然是张献忠的义子,但李定国对张献忠的暴虐,却也是胆战心惊,张献忠真要怒了,不要说义子,就是亲生儿子,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杀掉。而在张献忠最为愤怒的几件事中,排名第一的就是和官府往来,在他看来,那是出卖他的前奏,他绝不能容许的。
女兵不理会哥哥的斥责,她弯下腰,从靴筒里抽出一个信封,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冷静如冰,但眼眸却如火的少年……她摇摇头,努力的将其从脑海中驱逐出去,然后非常郑重的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看,烧了它!”李定国却是像是看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是看看吧。”女兵声音低低:“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信里就有。”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李定国反倒会坚定了不看的信心,但对自己的妹妹,他却有不同的想法,另外,他也实在好奇,究竟是谁,能说服倔强的妹妹,向他传递消息?
李定国终究是上前一步,拿起信封,打开了看。
只看了两句,李定国脸色就大变,他抬起头,用一种惊骇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妹妹。像是在问:朱家太子?写信的真是朱家太子?
女兵坐在桌边不动,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李定国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惊骇,目光再转回信纸,继续看,
然后他脸色越发严肃,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反复看了两遍,李定国拿过蜡烛,将手中的信纸烧成灰烬。
再转过身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第一,这件事,就当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永远也不要再提起!”
“第二,你是在哪里见到朱家太子,这封信,又是如何到你手中的,你要详详细细的告诉我!”李定国看着妹妹,很严肃,很认真的说道。
……
京师。
乾清宫。
最近一段时间,崇祯帝很是烦躁。
第一,湖广的溃败,令他心情极度恶劣,他恨死侯恂这种无用的官吏了。
第二,建虏退走已经一个月了,但黄太吉是否已经身死的消息,辽东边军却迟迟不能确认。
第三,储秀宫最近闹鬼了,先是有一个小太监说,她夜里听到有小孩在殿中哭泣,后来,竟然有更多的人听到,人们传说,是流产的小皇子,不甘离开,在殿中伤心呢,再后来,陈妃竟然梦到了流产的儿子,她向崇祯帝哭泣,惹的崇祯帝心中不安。
崇祯帝对鬼神之说,是非常相信的,常常以此自省,隐隐的,他又想起了四年前,五皇子病死之后,宫中传播的一些流言,以及五皇子临死之前的那一句话……
另外,国债的顺利发行,朝廷如愿以偿的凑够了一百万两银子,不但解决了年关前的燃眉之急,而且也勉强凑出了两万京营兵马,前往江南平贼的粮饷,说起来,实在是好事一件,但不知道为什么,崇祯帝心中却有一些别扭,总是联想起他四年前的尴尬。
四年前,他低声下气,不要面子,但最后却不过凑了二十万两,但今日,太子却轻轻松松,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在京师集够了一百万两的银子,虽然没有人说,但崇祯帝总觉得,臣子和百姓们一定会相互比较,比较下来,当然是他这个做父皇的太差劲……
一时,崇祯帝有点患得患失。
但不管这样,崇祯十六年,总算是要过去了,内内外外的局面,也都应付了下来,只希望来年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
在乾清宫的侧殿,在母亲的遗像前,崇祯帝再一次的祈祷……
第817章 风波乍起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
这是春节前的一个大节。
照习俗,这一天,百姓们都会祭灶,为灶王爷准备丰盛的祭品,尤其麦芽糖和酒是必不可少,祭拜之后,百姓们食用祭灶食品为晚餐,还会放鞭炮,送灶王爷上天,欢庆今年,祝福来年。
虽然这些年年景不好,但百姓们对“小年”依然很重视,进入腊月二十,京师大街小巷都开始喜气洋洋,不论富商还是乞丐,都准备要过年了---照传统,一入腊月二十三,就等于正式迈入年节,蒸花馍、剪窗花、办年货,各家忙忙碌碌,欢喜过年,衙门里的官员,准备封印。除非是特别紧急的事务,否则一律都等到明年再说吧。
民间如此,皇家亦不例外。
腊月二十三,崇祯帝会在坤宁宫亲自祀神,设供案,奉神牌,备香烛、燎炉拜褥,坤宁宫内灶间东壁上设有灶君牌位:“东厨司命神牌”,御茶房、御膳房设供献三十二品加黄羊一只。祭祀时,宫殿监奏请皇帝诣佛前、神前和灶君前拈香行礼。整个仪典,异常肃穆庄重,比民间可严厉多了,因为皇帝祈祷的,可不是自己一家,而是全天下的百姓。
崇祯帝继位十六年,每一年都如此郑重,不管平常多么节俭,这一天对灶王爷都是不能小气的。
祭祀完毕之后,崇祯帝会召集所有嫔妃和儿女,包括张皇太后,一起品尝祭品,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为七天之后的大年做预备。
因为是每年照例的祭祀,所以一个星期前,宫殿监御膳房就忙开了,各级太监宫女,各司其职,都忙忙碌碌的为祭灶而准备--崇祯帝对祭祀一向重视,若是出了漏子,保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此刻,对整个皇宫来说,腊月二十三的祭灶,乃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不过就在准备祭灶的繁忙之中,却有一股暗流,正慢慢卷起……
腊月二十,永王骑马,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折了小腿。
一般来说,大明皇子都不尚武,虽然学习骑马是必备,但却也仅限于此,永王今年十三岁,正到了学习骑马的年纪,教习骑马的师傅和太监小心谨慎,想不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消息传出,崇祯帝急急到承乾宫看望,见儿子只是骨折,医官说没有做瘸子的危险,他这才放了心,连带着,崇祯帝也再一次的看望了田贵妃,隔着帘子,听着田贵妃不复柔美,已经干涩沙哑的嗓音,想到过去的恩爱和田贵妃的绝美,崇祯帝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子摔马是大事,古代医学不发达,很有可能会造成残疾,继而影响皇家的形象,历史上,唐太宗的长子李承乾就是因此失去了李世民的钟爱,继而谋反而被贬为平民,永王的伤虽然不重,医官也说了不会有伤残的危险,但崇祯帝依然怒气难消,要处罚随性的骑马师傅和太监。
隔着帘子,田贵妃带着哭腔为下人求情,崇祯帝这才作罢,又安慰了田贵妃一番,崇祯帝才叹息的离去。
等殿中静寂,崇祯帝和跟随的太监都远去,沈霑走进殿中,向帘子行礼。
“怎么样?永王没事吧?”田贵妃急切的问。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不过伤筋动骨了,得三个月才能康复。”沈霑回答。
田贵妃叹一声:“这样也好……这团乱局,就不用他参与了。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给他出的?”
“是李晃。”
“就知道是他。”田贵妃剧烈咳嗽,随即叹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事情都妥了吗?”
“妥了。”
“张天师什么时候到?”
“明日就可以进京。”沈霑回。
田贵妃欣慰点头:“其他不会有意外吧?”
“不会,云南和芸娘那边,也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不能大意,尤其不能走漏消息,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咳咳……”
“娘娘放心,保密之事,有李晃负责,各个地方,他都已经安排了人手。”
“还是要小心……”田贵妃一口气好像喘不上来。
“娘娘!”
“不用担心,我还死不了……不为我儿神张冤屈,出了这口怨气,我死也不能瞑目!”田贵妃摆手:“去忙吧。”
“是。”
……
沈霑说的肯定,但不想还是出了意外。
“沈公公,徐公公叫你去一趟。”腊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一天,一个小太监忽然来报。
沈霑脸色微微一变。
徐公公,就是坤宁宫的主管太监、同时也是整个皇宫的太监总管徐高,虽然不比司礼监、东厂提督等几个能干预朝政的内廷太监职务,徐高总管太监的职务,只局限在后宫,但他的权力,亦是相当广泛的,
照制度来说,沈霑的直接上司并不是承乾宫的娘娘,也不是司礼监掌印王之心,而是这一位徐高。
“知道了。”
沈霑点头,假装轻松,吩咐了一下工作,然后就在那一位小太监,同时也是徐高亲信的监视下,去见徐高。
……
坤宁宫。
侧殿后的一间小院子里。
徐高正负手站在一株梅花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天冷了,院子里的花草都凋敝了,只有这一株的寒梅,在寒风中,绽放花朵,吐出芬芳。
看到梅花,徐高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乡。
和宫里太监大部分都是北方人不同,徐高是南方人,和周后的老家,相隔没有多远,每当听到周后的吴语,他就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他年少时,为了家族生意,徐父带着家人从南方迁到了北方,但不想遇上了山贼,货物被抢,父亲被杀,母亲染病亡故,徐高孤零零一人,差点饿死在街头,为了维生,他不得不进宫。
幸运的是,徐高被分到了当时的信王府,当时信王刚刚受封,和周后成婚也没有多久,信王和周后都还是年少,周后天性善良,对他们这些少年太监毫无鄙视,只是可怜,闲暇之时,周后教他们读文写字,徐高本身是读过几天书的,也认识字,但为了和周后亲近,他假装目不识丁,和秦方,连同另外几个小太监,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廊下,听周后讲课。
几人之中,秦方是最笨的,常常被周后打手心,但现在,秦方已经是司礼监的行走太监了,虽然不如秉笔太监地位高,但却很得崇祯帝的信任,重要的圣旨,一般都是秦方去传。
因为勤谨,忠诚,聪明,徐高很快就得了信王和周后的赏识,变成了周后贴身太监,俄而随着信王的登基,他更是水涨船高,直接变成了坤宁宫的主管太监,这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信王登基,他第一天进宫,成为坤宁宫主管太监的紧张和无所适从,仿佛还是昨天,但一晃,却已经是十几年过去了。
如今,徐高已经从少年变成了中年,鬓间也有了白发,但他的心思,却从未改变。
任何人胆敢触犯周后,他都绝不放过。
“公公,沈霑来了……”小太监的脚步和禀报声,打断了徐高的沉思。
徐高抬头:“让他进来吧。”
“是。”
脚步急响,同样穿着绯色宦服的沈霑急步出现,来到徐高面前,纳头就拜:“叩见公公。”
不论资历,年纪还是地位,沈霑都远在徐高之下,在徐高面前,他也一直都假装恭敬。
徐高没有令他起,大冷的天气,地砖如冰的情况下,继续令他跪在地上,目光扫他一眼,口中冷冷问:“知道咱家为什么叫你来吗?”
“奴婢不知。”
“哼,”徐高冷哼一声:“不知?咱家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咱家什么都不知道吗?”
听到此,沈霑眉角猛的一跳,脸色也有点变,只因为他跪地垂首,所以徐高并不能发现,但他的声音却依然冷静:“公公指的是什么?奴婢实在不明白啊?”
“还嘴硬?带上来!”徐高喝道。
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小太监被拖了上来。
沈霑抬头看见,脸色顿时大变。
“沈霑,你还有何话说?”徐高厉声。
沈霑再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咬牙叩首:“这人是谁,奴婢不认识,也不明白公公在说什么?”
“事到临头,还不承认!”
“前些日子,储秀宫闹鬼了,咱家一查,发现是这小子搞得鬼,他唆使对食,到处造谣,说储秀宫夜间有孩童哭泣,闹的人心惶惶,甚至惊动了陛下,现在,他和他的对食,都已经供认不讳了,怎么你沈霑还想要顽抗吗?”徐高厉声,
对食,宫中太监和宫女,相互结伴,假夫妻的一种形式。
“徐公公,这事和奴婢没有任何关系啊~~您明察啊。”沈霑连连磕头,恐惧的浑身发抖。
徐高脸色寒霜:“沈霑,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然谁护不了你!”
“公公,奴婢真的和他没有关系啊。”
“还嘴硬!这人是你的同乡,半个月之前,你在浣衣局后面的巷子和他见面……”徐高厉声。
“奴婢谁也没有见,这一个月,奴婢根本没有去过浣衣局!”
“可是有人看见你了!”
“绝没有,奴婢愿意和他对质,但有一句谎言,奴婢听任徐公公的处置!”沈霑说的斩钉截铁。
徐高冷笑一声,看向那个被打的半死的小太监:“听见没?你为他卖命,他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你难道不寒心吗?”
那小太监痛苦的呻吟着,因为受了酷刑,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眼神涣散,不过却始终不说话。
“回话!”
押着他的两个太监立刻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小太监仰面向天,然后张开嘴唇,牙齿伴着血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奴婢没有撒谎,殿中确有小孩哭……”
听到此言,跪在地上的沈霑心情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他刚才其实是在赌,如果小太监真的已经把他供了出来,就足以要他的脑袋,幸运的是,他赌对了。小太监并没有招供,依然咬定殿中有人哭。
徐高咬着牙,双眼冒着怒火。
殿中小孩哭,肯定是假的,他才不会相信呢,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储秀宫的事,就是沈霑搞的鬼,只可惜,浣衣局的看门人看到小太监和另一个太监秘密相见,但具体是谁,却不能确定,今日讹诈沈霑,但沈霑狡猾如斯,矢口否认,却也让他无可奈何。
他担心的不是沈霑,而是沈霑的行为后面,蕴藏着其他的阴谋。
“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徐高瞪了那小太监一眼,转向沈霑:“假借鬼神,造谣生事,按宫中的规矩,该怎么处置?”
沈霑激灵了一下,意识到问的是自己,抬起头,回答:“死罪!”
“好。”
徐高点头,缓缓道:“拿上来。”
“是。”
一个太监呈上了一根粗绳---宫中不能见血,但是处死,一般都是勒死。
徐高使一个眼色,那太监将粗绳递到了沈霑面前。
沈霑明白,这是要逼自己行刑啊。
徐高没有说话,没有命令,只是冷冷盯着沈霑。
沈霑知道,他不能犹豫,不然自己身死是小,坏了娘娘为五皇子伸张冤屈的大计,那他就万死莫恕了。
于是他一咬牙,猛地站起来,接过粗绳,面无表情的对那小太监说道:“对不住了!”
然后快步转到小太监的身后,将粗绳套上他的脖子,就要用力勒。
“慢着!”
徐高忽然说话了,他抬手制止沈霑的动作,目光望着那小太监,语意深长:“绳子都已经套脖子上了,你现在还不想实话吗?”
小太监却还是一口咬定,他痛苦的呢喃:“不敢骗公公,奴婢说的就是实话……”
徐高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咱家也救不了你!”说罢,转过身去。
沈霑立刻双手用力,绳子勒紧,小太监的脖子咯咯作响,瞳孔放大,眼珠凸出……
沈霑是一点都没有留情啊。
“住手!”徐高忽然又转过身来。
而帮助沈霑行刑的两个太监,也猛地按住了绳子,沈霑想要继续勒,也是不可能了。
沈霑松开绳子,他知道,这是徐高对他的试探,也是对他和小太监关系的一次挑拨,在经历了鬼门关前的生死,尤其还是他沈霑亲自动手之后,这个小太监是否还能像刚才那般坚定,却是谁也不能肯定的……
————————感谢“veee”的打赏,谢谢~~~~
第818章 嘉定伯案发
沈霑心脏砰砰跳,他只能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李晃介绍的,保的就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以李晃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目光看向小太监,发现小太监喘过一口大气,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咱家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徐高冷峻的声音再飘来。
这一次,小太监好像是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说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沈霑心头,再一次的掠过庆幸。
徐高脸色阵青阵白,咬着牙,像是想要干脆杀了小太监,以解心头之恨!但咬牙很久,终是一挥手,两个侍立的太监会意,架起胳膊,将满身是伤的小太监拖走了。不用问,迎接他的,将是连绵不断的严刑拷打。
这中间,沈霑一直躬身,对小太监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心中却是长长松口气、暗道,小李子,对不住了。
徐高转过身来,冷冷望着沈霑,说道:“很多人可以忍一时,但却忍不住一世,无论多么精心策划的秘密和阴谋,终究会大白于天下,聪明人,都应该临渊止步。沈霑,你说对吗?”
“公公说的极是。”沈霑颌首“凝听”,他知道徐高是在警告他,但无碍他的心志。
徐高又叹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沈霑,你到宫中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知道,宫中要的是一个静字,任何人想要在宫中兴风作浪,搞事情,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死,不但自己死,家人朋友,怕也是要被牵连,这句话,咱家希望你能谨记!”
“谢公公教诲。奴婢必永记在心。”沈霑恭敬无比的答应。
“去吧。”徐高摆摆手。
虽然他很不愿意,但却也必须让沈霑离开。
沈霑走了。
梅花树下,望着沈霑的背影,徐高脸色很是凝重,一会,他转对身边的心腹:“一定要把他盯紧了。”
“放心公公,就算他上茅房,奴婢的人,也会把他盯的清清楚楚!”
徐高点头,随即眉宇间忧虑更多:“那个芸娘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接触她吗?”
“没,王公公(王承恩)盯的很紧,除了他的人。谁也无法靠近。”
徐高不满:“还是要想办法,告诉芸娘,要想活着,就要把嘴闭紧了!”
“是。”
徐高转过身,目光看向梅花,口中轻轻一叹,眉间满是忧虑:“不知道为什么,咱家总感觉最近要出事……”
同一时间,沈霑急步离开,黑色棉帽之下,谁也不能注意到,他前胸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腊月二十二的上午,小年夜的前一天,有两个消息轰动京师。
第一,龙虎山张天师进京面圣了。
第二,嘉定伯府出了大事。
“听说了吗?嘉定伯府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嘉定伯的大公子,派杀手到云南去杀人,结果在通州被逮着了!”
消息传到宫中,刚刚在坤宁宫忙了一阵,正要喝口茶,休憩一会的徐高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茶碗,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首发.asxs.,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朱慈烺眼角微跳:“什么证据?”
杜勋被朱慈烺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拜伏在地:“奴婢有证据。”
朱慈烺眼角微跳:“什么证据?”
“三天前,”
第819章 当堂对质
“快,快!”
徐高不住的催促,嘉定伯府的事,暂时处置了,但宫中的事情,却还没有开始呢。
回到宫中,已经是中午了,徐高并没有立即去往坤宁宫复命,虽然他知道,周后正焦急的等待他呢,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置。
“芸娘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处置!”
徐高召来两个心腹,用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严厉语言,向两人下令。
芸娘,就是太子当日从内廷库救下的那个女官,随后被交给王承恩保护,因为她可能知道一些事情,徐高一直派人在盯着她,以防有什么祸事。原本,徐高并没有用强的打算,因为芸娘的安全,不但关乎王承恩王公公,也关系太子,当日太子殿下严厉向他询问,为什么要杀芸娘?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虽然暂时稳住了太子,但却也惹了太子的疑心,如果芸娘忽然死了,太子殿下必然会怀疑他。
但此时此刻,徐高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宁愿自己担下这天大的责任,也不愿意四年前的事情爆发出来。
“公公,王公公的人一直都看着呢,那女官也颇为警觉,除了王公公给她安排的事情,其他事,她一概不接……”两个心腹一脸为难。
“咱家不管!”
徐高打断他们的话,冷冷说道:“三天之内,拿不下她,你们就不必来见我了。”
两个心腹相互一看,单膝跪下:“明白。请公公放心,我等一定完成!”
安排了这件大事,徐高才来到坤宁宫,向周后请安。
“徐高,到底怎么回事?”见到徐高,周后惊慌的问。
“娘娘放心,国丈不过是被奸小陷害,什么买凶杀人,完全都是栽赃!刑部和顺天府正在查,真相很快就会大白。”徐高坚定回答。
“真的吗?”周后又庆幸又担心。
徐高点头。
周后这才微微松口气,在椅子里坐下,颓然泣道:“我这个老父亲,总是给我惹事,唉,你可见到他了吗?他都说什么了?”
“没。”
徐高小声:“锦衣卫守着门,不许闲人出入。”
周后震惊的抬起头,她没有想到,丈夫居然这么果决,这边刚有消息,还不知道真伪呢,锦衣卫居然就封了嘉定伯府,感觉丈夫对老丈人毫无信心,俨然是已经相信了那两个杀手之言,又或者,即便相信,也应该给老丈人留一点面子和回旋的空间,而不是这么决绝。
如果嘉定伯府有罪,朝廷当然应该处置,但国法之外还有人情,尤其关系到她这个国母……
周后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感觉自从陈妃受宠之后,陛下对她越来越冷淡……
“太子去哪了?”周后忽然抬头问。
这一刻,她想到了儿子。
……
户部衙门。
朱慈烺听到周镜雇凶杀人,但两个杀手在通州被抓获的消息时,他正在户部,和户部尚书傅永淳,侍郎王鳌永商议军需粮饷的时间,湖广战事危急,新任湖广总督吴甡已然要从山东启程,但京营的两万人马却迟迟无法出京,一旦耽误了湖广战事,那就悔之莫及,因此,朱慈烺最近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往户部跑,京师的几个大粮仓他也挨个看了一遍,说起来也不是傅永淳和王鳌永耽搁,实在是仓中无粮。
心中着急,朱慈烺脸上不免就露出了怒意,户部众人见到他就战战兢兢,只恐太子爷生气。
如此情况下,嘉定伯府的大事,就更是令他吃了一惊。
说周奎贪财、吝啬,他绝对相信,但敢派杀手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前定国公徐允祯,一时他还真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历史上,各个封建王朝,对皇子王爷之一类的皇亲,多有保护,即便有不法和胡作非为,也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外戚却不同了,什么国丈,国舅,驸马,长驸马,历来都是乱世重典、杀鸡儆猴的对象,不论京剧评剧上党梆子,皇帝最后挥泪斩杀的,都是这一类人,而不是自己的皇子。
如果这事真是周奎做的,嘉定伯府这一次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即便是有周后的面子和崇祯帝的卫护,怕也是不能幸免。因为文官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对朱慈烺来说,他早就看周奎不爽了,周奎被朝廷惩治,老实说,他真想幸灾乐祸一番。
但偏偏他又乐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思想是思想,现实是现实,思想里,他恨不得抄了周奎的家,充实国家财政,但现实里,周奎是他的外公,牵连着周后,也牵连着他,如果周奎做了什么不法的事情,他这个当朝太子的脸上,怕也是没有光彩,继而有所影响。
所以,这件事不能不管,朱慈烺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周镜为什么要派人去杀徐允祯?
而本能的,朱慈烺就有一种感觉,周镜派出的杀手,在通州被抓获,恐怕不是“巧合”两个字就可以解释的。幕后说不定会有一些秘密……
“给萧汉俊传信,令他查一下,通州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再查一下,看嘉定伯府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急匆匆地走出户部衙门,朱慈烺小声叮嘱唐亮。
“是。”
军情司虽然退出了京师,但并没有退出通州,以军情司的实力,调查出真相,应该不是问题。
“殿下,皇后娘娘召你立即进宫。”
在户部衙门前面的小广场,朱慈烺正要上马,坤宁宫的一个绯袍太监就到了。
朱慈烺点头,急急往坤宁宫而去--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周后没有什么人可以商议,大约就只有他这个儿子了。
坤宁宫中,周后正焦急的踱步,虽然徐高“斩钉截铁”的说,嘉定伯府不会有问题,但她却不能放心,此时此刻,她心中满是惶恐和无助,丈夫的冰冷,让她只有一个人能依靠,那就是儿子。
但事情不明朗,细节不清楚,朱慈烺短时间之内,却也无法为她驱散忧愁,只能安慰、劝解。
等周后的心情稍微平静之后,朱慈烺离开坤宁宫,来到乾清殿。
“父皇万安。”进到暖阁,朱慈烺先请安。
“嘉定伯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如山的奏疏后,崇祯帝一脸疲惫的抬起头,看向儿子。
朱慈烺点头。
“你怎么看?”崇祯帝问。
“当然以国法论处,勿枉勿纵,无论他是皇亲还是贵戚,都要一查到底!”朱慈烺回。
“恩。”崇祯帝欣慰点头。作为一个察察之君,崇祯帝是一个典型的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角色,事情闹的这么大,百官都已经听闻,要求严查,甚至是弹劾嘉定伯的奏疏,都可能已经在路上了,这个情况下,肯定是不能纵放,周镜为什么要派人暗杀徐允祯的真相,一定要查出来。
……
同一时间。
内廷司礼监的红墙黄瓦下,几个小太监正在小声议论。
“嘉定伯派人暗杀前定国公徐允祯,两个杀手在通州露出马脚,被巡夜的捕快抓到了!”
“啊。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人都被押到顺天府大牢了。”
“嘉定伯为什么要杀定国公?”
“不知道啊,所以才奇怪,定国公都已经被贬为庶民,流放云南了,嘉定伯怎么还不放过他?”
“不明白,不明白啊。”
“嘉定伯刚刚出了六万两银子买国债,想不到接着就出事了,”
“别说了,王公公来了……”
内廷三公,东厂提督王德化出现了,他红光满面,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在几个太监和东厂番子的簇拥下,来到司礼监,掀帘进去之后,王德化向坐在正中的司礼监大太监王之心行礼。
虽然是内廷司礼监的掌门人,但王之心只是一个老好人,他不比魏忠贤,比前任曹化淳也要差上不少,王德化今日明着是来向他禀报,但其实根本不经他的同意,简单几句,说为了祭灶日的安全,东厂锦衣卫要加强内廷各门查缉和守卫之后,王德化就离开了。
屋中的王之心望着王德化的背影,有点厌恶,但却又无可奈何……
……
离开皇宫,朱慈烺去往京营,一路,他默默想着心情,两万京营将士出京的粮草,令他烦躁,而嘉定伯的事情,也让他不敢大意,他想不出,周镜能和徐允祯能有什么勾当,以至于非要杀人灭口不可?如果嘉定伯府没有被封闭,现在当面质问周镜最好,但嘉定伯府被封了,即便身为太子,他也不方便在嘉定伯府出现,因为那明显的就是要插手案子。
一切,只能等萧汉俊在通州的调查之后再说了。
另外,此事不宜找大臣商议,只能和参谋司李纪泽他们研讨几个方案,以应对不同的局面,就像行军作战一样。
黄昏,朱慈烺得到消息,刑部宗人府顺天府联合审理此案,已经定下明天上午,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的当天,就在顺天府大堂,请国舅周镜和两个杀手当场对质。
这一夜,嘉定伯府不眠,各处勋贵和朝臣的府中,也都有人在小声议论,心忧朝局者担心嘉定伯府的事件,会影响到太子声望,幸灾乐祸则是在窃笑,让你嘉定伯府出风头,一下认购六万两的国债,害我们也受到牵连,现在报应来了不是?
而在襄城伯府之中,正在摆道场,法器怦然,香烟缭绕之中,襄城伯李守錡一身道袍,向一名年轻道人连连跪拜。
原来是龙虎山张天师张应京。
张应京今日进宫面圣,为大明祈禳,并和崇祯帝有过一番长谈,出宫之后,张天师就被这帮勋贵请来了,不同于其他勋贵的求符问药,李守錡却是要拜师,虽然他已经六十多岁,张应京刚二十出头,但龙虎山张天师地位尊贵,道教又俨然是大明的国教,因此,李守錡向张应京行弟子之礼,不但不屈,反而是一种荣耀。
一切完毕,李守錡屏退众人,恭恭敬敬的问:“师傅,弟子有一事,要请你指点迷津。”
“但说无妨。”张应京笑。
……
不出朱慈烺的预料,第二日的早朝,嘉定伯府之事,成了朝臣言官们最关注的话题,言官们一个一个站出,要求彻查,厘清真相,相比之下,户部粮饷困难,两万京营兵马恐怕得推迟出京的议题,却并没有多少人提起。
朱慈烺面色淡淡,心中却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善于清谈,热衷名节,却没有多少人关心实务,这怕是中国文人士子们,从古到今的一大顽疾了。
御座上,崇祯帝脸色阴沉,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有两个言官因为太过激动,被他当堂呵斥,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上午,在顺天府大堂,在刑部宗人府顺天府三方合审之下,国舅周镜和两个杀手的对质,正式展开。
审理是秘密进行,没有百姓围观和旁听,只有三部官员和锦衣卫。
主审乃是刑部侍郎孟兆祥。
面对两个杀手的指认,周镜矢口否认,并说两人乃是受人指使,故意栽赃诬陷他。
中午时分,审理结束,虽然周镜坚不承认,但孟兆祥是老刑官,参与审理的各个官员也都不是傻子,两个杀手把他们两人和周镜见面的地点、时间,银子的交付说的清清楚楚,如何联络,甚至连周镜如何叮嘱他们,也都说的一字不差,酒楼的伙计还可以作证。
相比之下,周镜只是否认,却提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两个杀手虽然是亡命之徒,但却不至于无缘无故的诬陷当朝国舅,要知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孟兆祥等人心里和明镜似的,这两个杀手,就是周镜指使的。
如果没有国舅的身份,如果只是普通的案子,孟兆祥早就扔下令签,命令大刑伺候了。
但周镜是国舅,不能用刑,明明知道他在撒谎,刑部官员也只能忍着。
堂审结束,孟兆祥亲自进宫,向崇祯帝汇报--并没有说结论,只将整个过程禀报。
听完过程,看完堂审记录,崇祯帝也得出了和刑部官员同样的结论,又想到张天师的谶言,顿时就怒不可遏:“周镜,好大的胆子!他杀徐允祯,究竟想要隐藏什么?”脸色涨红,负手踱步,在殿中来回的走。
————感谢“我是你大哥杨牧青”和“傻帽一枚”以及“神马赛克、金瀚仙宫道主”的打赏,谢谢~~
第820章 腊月二十三
“陛下息怒。”
孟兆祥拱手:“两个杀手虽然言之凿凿,但毕竟只是一方之言,且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不若等四川那边有了消息,再一并审理。到时,真相大白,无论是诬陷,还是确有其事,谁都无法抵赖。”
崇祯帝站住脚步,咬牙想了一下,终是点头。
孟兆祥走后,崇祯帝心中烦躁,无心批阅奏疏,起驾去往储秀宫。
不知道什么时候,崇祯帝已经彻底的离不开陈妃了,虽然因为出身的原因,他无法给陈妃更高的地位,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陈妃的宠爱。
……
周镜的审理虽然是秘密进行,但其间的情况,还是很快就在朝野上下传开了,作为太子,朱慈烺是除了崇祯帝之外,最早知道堂审过程的人之一。周镜的坚不承认乃是预料之中,但纵观整个堂审过程和口供,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周镜肯定是做了,现在就看朝廷怎么处置了。
“周镜,究竟想要隐藏什么?”
“徐允祯被流放云南,也快一年了,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半路下手,现在徐允祯已经到云南,并且已经安顿,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杀人灭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两大疑问,在朱慈烺脑海里盘旋,他真想冲到嘉定伯府,向周镜问一个究竟。
但堂审结束,周镜被送回嘉定伯府,府外的锦衣卫又多了一些,明显的,崇祯帝是想要彻查到底,不想让任何人接触嘉定伯府。
这一刻,朱慈烺觉得自己对舅舅和外公的了解,还是有点少,他一点都想不出,周镜有暗杀徐允祯的动机……
“殿下,恕臣直言,如今看起来,国舅派人暗杀徐允祯是确有其事,我朝国法森严,国舅怕是很难脱罪了,如果是一般的罪责,哪怕是杀人越货,照律处置,都无碍大局,臣担心的是,国舅可能牵扯到更深的事件,继而影响到嘉定伯府和皇后娘娘……”参谋司李纪泽说。
“你指的什么?”朱慈烺问。
李纪泽摇头:“臣不知道。但国舅既然都已经被逼到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徐允祯,细想起来,不由不令人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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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第821章 五皇子之死
去年在通州酒楼,惊鸿一瞥,陈圆圆给朱慈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当时他就已经知道,陈圆圆即将被田贵妃之父田弘遇送给崇祯帝。
老实说,他倒宁愿陈圆圆是一个红颜祸水,将崇祯帝迷的神魂颠倒,不理政事。那一来,他这个太子,说不定能有更多的权力。
但事实偏偏不是这样,崇祯帝在宠爱陈圆圆的同时,对国事一点都没有放松。
去年,陈圆圆还没有被册封为妃,因此没有资格出席家宴,今年虽然为妃,但朱慈烺一直在外奔波,回到京师时,陈妃又因为流产,一直静养,所以直到今夜,他才第一见正式的见到了被后人形容为明清第一美人的陈圆圆。
大约是因为流产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陈圆圆脸色有点苍白,不过却丝毫不碍她的美丽,崇祯帝看向她的眼光里,满是怜爱……
对父皇的后宫,朱慈烺毫无兴趣,只不过是因为陈圆圆之名,他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陈圆圆美是美,但不碍他的心境。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军队建设和平贼之策上,即便是小年夜,身在皇宫、参加这种仪式性极强的家宴,他心中想的,也还是皇宫之外的东西……
朱慈烺沉思的时候,周后因为娘家的事情,一直郁郁,定王低头默默,连一向活泼的坤兴,今夜也显得有点兴致缺缺--虽然不比太子,但她却也知道了外公和舅舅的麻烦,母后如此忧虑,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袁妃忙着哄小公主,刘太妃上了年纪,张皇太后是寡居之人,脸上也难有什么笑意,
相比之下,殿中之人,倒数崇祯帝的心情最是好了。
“殿下。”
脚步声响,一个小太监忽然急急进入殿中,却是唐亮,他先向御座上的崇祯帝和周后叩拜行礼,然后来到太子朱慈烺的面前,小声说了一句。
朱慈烺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放下筷子,腾地站起。
“怎么了?”崇祯帝望来。
“父皇。”
朱慈烺绕出桌子,来到崇祯帝座前,拱手:“兵杖局火器厂传出火警,火势颇大,儿臣得亲自去看一下。”
火器厂,不止是一个制造鸟铳的火器厂,更是朱慈烺研发新式武器的基地,如果火器厂出了意外,他整军备战的大战略,必然受到影响,更不用说,火器厂还有毕懋康宋应星这些大才,一旦这些人才出了问题,那对大明的损失,更是无可计量。
崇祯帝脸色微微一沉,他觉得儿子有点小题大做,一个火器厂,值得亲自去吗?令工部和顺天府看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又想起天启六年,火药厂大爆炸,震动京师,死者千人的惨剧,火器厂虽然不是火药厂,不会有剧烈爆炸如地震的恐怖,但也不可不防,儿子在小年之夜的欢乐中,也不忘记国事,这一点,倒也颇似自己,于是点头:“恩,去吧。”
朱慈烺急急离开。
对朱慈烺来说,此时心里眼里只有火器厂的安危。
但他不会知道,他的离开,将会是一件永远的憾事。
坤宁宫外,两个小太监紧紧盯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对太子的忽然离开,一人震惊恼怒,担心原本的策划变成了空,另一人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计划成功了,太子一走,无论如何,今夜发生的事情,对太子的影响,都会降到最低。同时的,太子的离开也有利计划的展开,不然以太子的聪慧,说不定会搞出什么意外呢。
“陛下,”
太子刚走,一个小太监急急进入殿中,向王承恩禀报了什么,王承恩眼中微露惊异,急忙躬身,小声对崇祯帝说道:“田贵妃坐着步辇,正往坤宁宫而来。说是要参加家宴,并向陛下谢恩。”
崇祯帝吃了一惊:“她病好了吗?”
王承恩摇头,意思并不知道。
“叫太医来。”田贵妃要来,崇祯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他对田妃的身体极度担心,一个坐都坐不起来的人,怎么能来参加家宴?该不会是田妃又犯了什么脾气,想要胡闹吧?对田妃倔强的性子,崇祯帝是比较有了解的。
听到田妃要来,殿中的人,从周后刘太妃到袁妃也都是惊讶,田贵妃病了这么久,已经四年没有公开出现了,今夜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身体康复了?
很快,听见殿外有落撵的声音。
接着,一个身穿白色斗篷、脸上罩着薄雾轻纱的女子,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艰难的走进殿中。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曾经的田贵妃,是那么的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其绝美的容颜,一点都不亚于此时座中的陈妃,但一场大病夺去了她的所有,现在她连走路都无法自己进行,都需要两个宫女的搀扶,严格的说,并不是搀扶,而是拖拉,也幸亏田贵妃病的久了,体轻如草,不然两个宫女还真拖她不起来。
刘太妃和张皇太后都在暗暗叹息,她们两个,可是最知道田贵妃的绝世容颜,田贵妃身体安好的时候,常常到她们两人的宫中闲坐,病了以后,她两也时常到承乾宫探望,但最近一年,田贵妃拒绝她们的探望,说起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田贵妃了。
见到田妃这个样子,崇祯帝动容了,他一下就站了起来,口中说道:“贵妃这是干什么?快快,扶贵妃入座!”
田妃却没有入座,而是推开搀扶她的两个宫女,拜在地上,用她沙哑悲戚的声音说道:“今日祭灶,臣妾素装素颜,唐突来到,望陛下恕罪。”
如果是一般的妃子,今日祭灶,穿成这般模样来见,崇祯帝早就雷霆大怒了,但田妃是将死之人,想到过往的恩爱,崇祯帝心中只有疼惜,没有怒意。
“朕恕你无罪,快起来,快起来!”崇祯帝。
“臣妾不能起。”
田贵妃跪在地上,继续道:“臣妾今夜亲来,一为祭灶,二来,是有一件冤屈,要请陛下您住持公道!”
听到此,殿中人都脸色大变。
田贵妃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御前喊冤,请陛下断案吗?
而她要喊的冤屈又是什么?身为大明的田贵妃,又有什么人能给田贵妃制造冤屈?
电光火石间,袁妃抬头看向周后,对田贵妃和周后的恩怨,袁妃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若说田贵妃心中有什么冤屈,最恨的一个人是谁,那一定非是周后莫属。
周后是国母,后宫之主,但田贵妃却是最得崇祯帝宠爱的妃子,加上田贵妃倔强,任性,两人发生冲突,是难免的事情,而最后的胜利者,属于周后,崇祯帝虽然娇宠田妃,但在祖制和后宫之事上,却是无条件的支持周后,田贵妃的病,一半是因为五皇子的夭折,但在夭折之外,她对周后不可散去的怨气,怕也是原因之一,所以听到田贵妃要伸张冤屈,袁妃第一个想到的是,今晚田贵妃是针对周后而来!
袁妃想到了,周后自然也有所感觉,不过她并不惧,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住田贵妃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包括对田贵妃几次惩戒,令她在殿外跪着,也都是在提醒她要注意宫中的规矩和主次,田贵妃病了之后,她也派人去看望,逢年过节,也不忘送去礼品和药物,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偏废。
或许,她对田贵妃有那么一点的苛刻,但她良心无愧。
刘太妃和张皇太后,都是脸色大变,刘太妃在宫中这么多人,张皇太后是天启帝的遗孀,当初为了争宠天启帝,生下龙子,又有魏忠贤的兴风作浪,宫中可是有不少的大事发生,连天启帝的乳娘都被牵扯,今日看田贵妃的架势,难道是想要兴起一场吗?
“贵妃,今日是祭灶,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可吗?”
聪睿如崇祯帝,自然也感受到了田贵妃话里的刀锋,他沉下脸,满是不悦的说,也就是田贵妃病了,不然他一定会下令,将田贵妃逐出殿外。
“臣妾可以明天说。但臣妾担心,自己活不到明天……”
说到此,田贵妃哭了出来。
座中陈妃像是受到了感染,也用丝帕轻轻抹着眼角。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崇祯帝也不能不让田妃说了,叹口气:“你要为谁伸张冤屈?”
“臣妾要为死去的五皇子,伸冤明屈!”田贵妃一字一句,如刀又如泣。
轰。
殿中人都是脸色大变,五皇子都已经死去四年了,今日田贵妃怎么想起为他明屈?难道是说他的死吗?五皇子可是皇子,如果他的死真有什么冤屈,那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
所有人都惊讶,连周后都惊讶的看着田妃。
崇祯帝脸色却是涨红,关于五皇子有可能是被人害死之事,他并非第一次听到,三年前,五皇子刚刚去世不久,田贵妃心中就有了这个念头,在他面前不住的哭泣,但却拿不出证据,三番两次之下,他也恼了,认为田贵妃疑神疑鬼,胡乱怀疑,怕是病糊涂了。
这两年,田贵妃再也没有提过,想不到今日在祭灶之礼上,田妃竟然又提出来了。
“贵妃,”崇祯帝压着怒气,尽量把语气放柔和:“五皇子之死,朕知道你很伤心,但都已经过去四年了,你就不要再挂怀了,今日是祭灶之日,神灵都在天上看着呢,你坐下来,我们全家人一起过一个祥和的小年。”
“正是因为神灵在天上看着呢,臣妾才要在今夜说明五皇子身死的冤屈!”
田妃已经哭了出来:“陛下,臣妾不是胡说,臣妾有证据!”
殿中人微微耸动。
“证据在哪?”崇祯帝问,如果有证据,的确证明五皇子是被人害死的,崇祯帝当然不会放过。
田妃抬起头,看向崇祯帝身边的王承恩:“王公公,那一个叫芸娘的女官,现在是在你的保护中,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承恩,包括崇祯帝。
众人注视之下,尤其是皇帝怀疑的目光,令王承恩有点慌,他急忙躬身,向皇帝报告:“回陛下,奴婢管辖之下,确实有一个叫芸娘的女官。”
“请陛下宣芸娘上殿,五皇子之死的冤屈,芸娘是知情人。”田妃道。
王承恩眉角跳动,虽然他有所预料,但听到田妃所说,他还是有点心惊胆战。
“去传!”崇祯帝脸色发冷。
“是。”
王承恩招呼一个亲信小太监,令他去传芸娘。
殿中人都等待。
崇祯帝令人扶田妃起来,田妃却坚决不起。崇祯帝知她倔强的脾气,也不再劝,这中间,崇祯帝小声向王承恩询问,王承恩将他知道的,关于芸娘的事情说出,崇祯帝听完,脸色顿时变了,目光倏地望向周后。
周后却淡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没有什么可怕的。
张皇太后和刘太妃却仿佛是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两人都皱着眉头,眼睛流露出叹息,明眼人都知道,田妃是冲着周后来的,但没有人会相信,周后会和五皇子之死有关,陛下登基十六年,周后也做了十六年的国母,一向慈善,处事也公平,性子又柔弱,岂会做那样大胆的事情?
很快,一个女官就被领上了殿。
如果朱慈烺在场,他一定有所惊奇,因为和去年内廷库相比,这位女官感觉今年瘦了很多,脸色发白,像是病了一样,眼神满是惶恐--去年在内廷库,朱慈烺救下了芸娘,交给王承恩保护,但他不会想到,有一日,芸娘会出现在这里。
“内官李芸,叩见陛下。”女官跪在地上,感觉身体都在颤抖。
“抬起头来。”崇祯帝冷冷。
芸娘慢慢抬起头。
崇祯帝看了一眼,似是有所印象,知道她曾经是掌管内廷库的,于是问道:“李芸,朕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如果敢有一句谎言,朕必以欺君之罪处你!”
“臣女不敢欺瞒。”芸娘声音发抖。
“关于五皇子之死,你究竟知道什么?”崇祯帝问。
“臣女,臣女……”芸娘跪在地上一时说出话,只是颤抖。
殿中人心中都是一动,这芸娘,果然是知道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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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当年真相
“芸娘!”见芸娘犹豫怯弱,好像要打退堂鼓,跪在地上的田妃抬起头来,看向芸娘,用一种咒骂一样的声音激励道:“都到陛下面前了,你还有什么可隐藏的?说出你知道的,你就能摆脱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不然你永远永远也不得安宁,迟早得被杀人灭口,到时,不但屈死的五皇子,青梅,你的同乡,就是我,五皇子的母亲,也会在九泉之下诅咒你!”
田妃声音恐怖,芸娘吓的哭了出来。
殿中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五皇子的死,真有什么隐情?如果五皇子真是被人害死的,但一定会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大彻查!
崇祯帝也是一脸怀疑,原本他以为五皇子是正常夭折,难道真有奸人?
“说吧芸娘,如果你不说,你就是欺君,不但你,就是你家人,也会受到牵连……”田妃忽然又放缓了口气。
终于,芸娘悲泣了一声,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慢慢看向御座上的皇帝,颤抖的说道:“回陛下,关于五皇子之事,臣女确实知道一些,但臣女并不能确定真假……”
“说。”崇祯帝脸色凝重。
“请陛下保臣女和臣女全家的平安,不然臣女不敢说啊……”芸娘哭。
“朕保你和你全家的平安。”
“谢陛下。”芸娘这才放心,她缓过一口气,斟酌着言语,缓缓说道:“臣女有一个同乡,名字叫青梅,原本在坤宁宫当差……”
听到此,殿中人都是勃然色变,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周后。
周后终于是色变了,虽然她有所预感,但真没想到,田贵妃居然真的指向了她!
崇祯帝也惊了,他没有想到,芸娘一开口,竟然就指向了坤宁宫。
难道芸娘所说的五皇子被害的真相,和坤宁宫有关?
崇祯帝迅速的看了一眼周后,发现周后一脸震惊之后,他又转头回来,将近二十年的夫妻,他对周后还是有信心的,周后,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像是感觉到了殿中的震惊,芸娘嗓子眼被堵住,颤抖的不敢说了。
“不要怕!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田妃鼓励,她咬牙切齿的嘶吼,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过周后一眼,她一直在心中憋着气,只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再向周后讨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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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
第823章 天命原是五皇子
“徐高,说吧,佛祖在天上看着呢,瞒是瞒不住的。”周后叹息道。
“娘娘……”徐高哭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说出来无济于事,反惹更多麻烦。
眼见徐高还是不说,周后忽然起身,走到殿中,跪在崇祯帝面前,双手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在地板上,然后在一片惊呼声中,伏地而拜:“臣妾乃后宫之主,但娘家无德,御下无能,致使五皇子为奸人所害,罪责难逃,请陛下下旨,废了臣妾……”
此话一出,殿中众女更都是惊呼。
只有田妃笑:“演的一出好戏啊。”
崇祯帝脸色铁青不说话。
徐高闭目流泪,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说,周后说不得还会有更激烈的手段,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先向周后拜,再向崇祯帝拜首,声音哽咽沙哑:“陛下,奴婢死罪,王守一,钱卓,他们两人……的确是奴婢派的!”
见徐高终于承认,张皇太后和刘太妃都是惊,袁妃叹口气,悲伤的看着周后,田妃干笑了起来:“哈哈,嘿嘿,终于是认了。”
虽然已经猜出了真相,但听到徐高承认,周后还是惊呆了,她不明白,徐高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她眼中,徐高忠诚勤勉,不贪权势,心地也善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老父亲做事糊涂,徐高一向聪明,怎么也会做这种蠢事?
“奴婢万死,奴婢猪油蒙了心……”
到这时,徐高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他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原来,四年前,也就是崇祯十二年,崇祯帝号召勋贵外戚募捐,最有钱的武清伯因为不肯带头出银,还到街上变卖家具,故意给朝廷丢脸,崇祯帝一怒之下,抄了武清侯的家,将并其投入大狱,这一来,整个勋贵外戚阶层都慌了,人人都恐变成下一个武清伯,于是一天夜里,定国公徐允祯秘密找上了周奎。
为什么找周奎?因为在这帮勋贵外戚中,就属他们两家就有钱,和他们相比,武清伯的银子算是少的。
只不过他们一个是国公,一个是国丈,崇祯帝并没有首先冲向他们。
但他们两人都明白,照这么发展下去,崇祯帝收敛钱粮的大刀,迟早会落到他们的脑袋上。
徐允祯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无才无德,就喜欢银子,偏偏周奎也是一个爱财的草包,为了银子,其他都可以不管不顾。两人为了钱财而焦急,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两人竟然想出了一个馊主意---现在皇帝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满朝上下,没有谁能劝住皇帝了,除非是那刚刚三岁多的五皇子。
五皇子是田贵妃所生,现在最得陛下宠爱,陛下即便忙于国政之中,每日也都会到承乾宫看望一次,对五皇子的要求,从来都是一概满足,如果五皇子能张口,为他们勋贵求情,陛下说不定会饶过他们。
周奎虽为国丈,但田贵妃和周后不合,甚至是周后的对头,日常他和田贵妃之父田弘遇也常有一些生意和脸面上的争斗,彼此都看对方是眼中钉,对针对五皇子的计划,他乐于点头,如果是针对太子和定王,身为外公的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一个是纨绔,一个是吝啬鬼,不过最后商议出的计策,却并非不可行,五皇子的乳娘,乃是京师昌平人,其舅舅正好在周奎的店铺里当伙计,两人决计收买乳娘,令乳娘给五皇子下点药,让五皇子病上一场,同时派人在京师散布流言,说皇帝待勋贵外戚太刻薄,上天不满,所以降病于五皇子,但使皇帝收回暴政,五皇子自然就会痊愈。
他们都知道,崇祯帝极相信鬼神,只要配合的好,完全有可能吓退崇祯帝。
说干就干。
原本说得是,一人一半银子。初始,徐允祯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但不想等周奎联系上乳娘,商议妥当,找他要后续的银子之时,徐允祯却反悔了,还说自己当夜说的都是醉酒的胡话,过去就过去了,国丈不必当真。又说一百两银子是借给国丈的,国丈什么时候想还都可以。
周奎知道,徐允祯是害怕了。
但周奎并没有退却的打算,身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经过商,摆过卦摊的穷苦者,周奎有自己的执拗,为了保护自己的银子,他决计一个人走到底。
于是,按照原计划,乳娘丈夫为乳娘送冬衣,而在冬衣里,藏了一小罐樟脑丸。
注:明朝宫禁森严,尤其是对宫女管理严厉,宫女一旦入宫,除非是年老放逐,否则终身是不许出宫的,乳娘则是一个例外,毕竟得有乳吗,所以得从京师附近寻找。
另注:明清两代,富家子三岁不断奶是很寻常的,溥仪回忆录,说自己七岁还吃奶,五皇子身为皇子,三岁还有乳娘,完全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想却出了意外,因为乳娘丈夫的表情太慌张,在皇宫门前被锦衣卫察觉不对,虽然没找到实际的证据,也没看出樟脑丸的破绽,但锦衣卫还是把乳娘丈夫扣了起来。
周奎得到消息,惊慌不已,急忙请徐高帮忙。
就这样,徐高入局。
徐高赶到时,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也到了。
虽然锦衣卫受内廷指挥,但骆养性是否给面子,徐高原本并没有把握。找了一番理由,上前一说,骆养性倒也没有为难,答应放行。
徐高心细的很,等锦衣卫离开之后,他打开冬衣一一检查,徐高可不是一般小太监,他对药理非常有研究,比太医院的御医也差不了多少,这一看,他就察觉樟脑丸有点不对,仔细一闻,又抠了一点,在舌尖一尝,立刻就知道其中的奥秘了,于是去到嘉定伯府,责问周奎。
周奎无法隐瞒,只能将实情说出。
令他意外的是,徐高并没有痛骂他,令他收回计划,而是冷冷说了两句,第一:这点伎俩,以为能骗过御医吗?
第二,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先找他商议,而不是自作主张!
说完,徐高就去了。
虽然有宫门前的风波,但周奎的计划却顺利的推行。
很快,宫中传出消息,五皇子病了。
但周奎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月后,五皇子的病没有好,反而是死了。
这大大出乎周奎的意料,周奎虽然不是医生,但开过药铺算过卦,对药理是了解的,他知道,自己亲自配给的药物,是不可能造成死亡的,最多就是晕晕沉沉,身上没有气力,即便是御医看了,也看不出什么,但躺了时间长了,就会有并病恹恹的感觉,但绝对不是真病,更不会死。
周奎很惊恐,五皇子生病是一回事,但死亡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他找到徐高---他怀疑是徐高在中间动了手脚。因为徐高当日话语的意思,明显流出对他配置药物的不满和鄙视。
最开始,徐高是不承认的,但在周奎发疯一般的追问下,他才承认了,说他的确是在樟脑丸里,新添了一味药,以便更能骗过御医。
这也是周奎和徐高在殿中争吵,周奎非常惊恐,结果被青梅听到的原因。
……
“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责,奴婢罪该万死,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罪!”
徐高将经过说完,最后伏地请罪。
殿中一片静寂,只有田妃的哭泣声……
所有人都是脸色苍白,震撼无声,
原来田妃说的是真的,当日,五皇子果然是被人害死的。
而且是坤宁宫的主管太监,当朝皇后的人!
徐高虽然不是御医,但宫中人都知道,徐高医术相当高明,所以他不可能是加错了药,而是故意的。
加害皇子,那是灭族的大罪,虽然坤宁宫和承乾宫不和,身为坤宁宫主管太监,徐高对承乾宫言语不善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直接动手,甚至加害皇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徐高身为一个奴婢,没有加害五皇子的理由,如果有,那一定是他主子的指使。
于是,所有怀疑的目光都望向了周后,
连一直支持周后的袁妃,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惊骇之色。
只有周后才能指使徐高,也只有在周后的指使下,徐高才敢行如此大胆的事!
“好奴婢,好奴婢!”
崇祯帝的脸色,一会涨红,一会铁青,他感觉,自己像是傻子一样的被骗了四年,原来当初勋贵外戚为了抗拒他的“募捐之策”竟然是绞尽脑汁……不,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伤害五皇子这样胆大包天的点子也能想出来,可恶,该杀!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一瞬间,崇祯帝胸中腾起杀意,恨不得将徐高,连同还没有赶到宫中的嘉定伯和远在云南的徐允祯,将他们全部推出午门斩首,以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包括此时就跪在殿中的周后,崇祯帝也觉得不能轻饶,必须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像是感觉到了众人的怀疑,徐高抬起头,望向崇祯帝,满脸是泪,高声说道:“陛下!奴婢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没有什么忌讳的,奴婢要说,此事,皇后娘娘,从始至终,都丝毫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奴婢一个人在使坏,千千万万,所有的罪责都是在奴婢!”
“杀害皇子,这天大的罪责,你一个奴婢,担的起吗?”
田妃忽然尖叫了起来。
殿中默然。
田妃说的确实没错,徐高只凭短短两句话,就想要把周后摘出来,怕是难服人心。
“陛下如果不信……”徐高忽然直起上身,双手一抓,撕碎衣衫,露出胸膛,悲声道:“可以现在就把徐高的心肝摘出来,看徐高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谎言,都是谎言!”
田妃向崇祯帝再拜:“这事绝不是徐高一个人可以做到的,陛下,您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一切的幕后指使都是皇后,您要为五皇子做主啊!”
崇祯帝脸色铁青的看向周后,声音冰冷无比:“皇后,你有何话说?”
这一刻,他目光不是愤怒,而是陌生和冰冷,多年的枕边人,好似已经成了陌路者。
周后满脸泪水,伏地道:“臣妾无话可说……唯请陛下废后!”
徐高是她的奴婢,周奎是她的父亲,他们两人造的孽,终归还得她这个做皇后来承担。
崇祯帝默然,虽然他胸中怒火熊熊,但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废后又是牵动国本和朝政的大事,他一时倒也下不了这个狠心。
“胡说!母后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稚嫩愤怒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却是坤兴公主忽然站了起来,涨红着小脸,眼眶里满是泪水。
十四岁,坤兴公主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她才不相信母后会派徐高去杀五皇子呢,田妃今日参加祭灶是假,诬陷她母后是真,眼见母后泪流满面,她忍不住也哭了,更是站起来,大声为母亲辩解。
站在坤兴公主身边不远的定王,却是满脸通红,像他父亲一样,他一直在压制心中的愤怒,不同的是,他愤怒的乃是田妃对他母后的污蔑和父皇对母后的不相信!
“坤兴公主自然不会知道皇后娘娘毒杀五皇子的原因,因为原因产生之时,坤兴公主还是一个小孩子呢。”田妃忽然又叫了起来。
崇祯帝瞳孔一缩,猛然想到了什么。
不止崇祯帝,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刻,再没有人把田妃当成一个病人,所有人都知道,今晚这一切,都是田妃早有预谋的,她为了这一天,也许已经准备了很久。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查到这后面的真相的,但其心机着实可怕。
“当日五皇子降生之时,红光现于承乾宫,耀眼如天日,宫中传说,五皇子乃是真龙天子下凡,当有天下,坤宁宫害怕五皇子会威胁太子,因此才要不惜一切,害死五皇子!”田妃声嘶力竭,到最后,她的叫声已经变成了大哭。
坤兴公主一脸惊讶,这个流言,她显然是没有听过的,不过这并不表示她会相信田妃所说。
崇祯帝脸色再一次的巨变!!
第824章 坤宁宫的夜
这个传言,崇祯帝当然是听说过的,五皇子出生之时,承乾宫确有异象发生,但五皇子根本不可能拥有天下,因为他是庶出,又排行老五,除非太子定王,连同他哥哥永王都死了,而且还得保证周后没有再诞下其他皇子,这样的情况下,五皇子才有可能继承皇位,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发生天崩地裂的大事。
大明储君稳固,绝不许有人在储君的问题上兴风作浪,这一点,不但皇帝不同意,百官也不会同意,因此,当听到宫中有这样的传说时,崇祯帝第一时间就是命令禁止,任何人也不得在宫中传播流言,否则死罪!
虽然表面上装无所谓,但内心里,崇祯帝对承乾宫的异象却是惊异的,于是,他对五皇子十分宠爱,即使是繁忙的国事中,他也不忘记每日都要去看五皇子一次,对五皇子的要求,也基本听从,但没有想到,却是因此害了五皇子。
这一来,徐高或者说是坤宁宫加害五皇子的理由就有了,为防五皇子长大,夺了太子的江山,坤宁宫提前下手,除去了带着异象诞生的五皇子!
张皇太后,刘太妃都不说话,表情黯然又叹息,如果是其他的理由,她们不会相信,周后会狠心害死五皇子,但事关储君,事关大明未来的江山继承,为了太子,周后发下狠心,害死五皇子,却是极有可能的,她们都是宫中老人,知道宫廷争斗的残酷,也能体会母亲护犊可能的疯狂。
而崇祯帝也终于去掉了心中最后一丝的怀疑,他和周后多年夫妻,知道周后的善良,一开始,他是不相信周后能做出这么凶狠的事情的,但现在,他相信了多半,为了春哥儿,周后或许真有可能下这种狠心。
糊涂,糊涂啊!
而这时,周后也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徐高会参与此事,向五皇子下狠手,原来是为了那个传言!
这个糊涂的奴才啊。
周后眼泪更多,她想起,当初五皇子诞生、红光现于承乾宫,宫中传言四起之时,身为太子的母亲,后宫之主,她确实是有过慌张,其后每每看到田贵妃,想到五皇子,心中就涌起惶恐,她不是担心自己的皇后位置,而是担心真如异象所预测的那样,未来的天下,会是五皇子的,那岂不是意味着太子春哥儿和定王两个人都将死于非命?
惶恐、不安、夜里难眠,有时还会偷偷的落泪。
但她却从来什么动作,只是把太子和定王看得更紧,教育的更好,她就不信了,只凭出生的红光,五皇子就能夺了春哥儿的天下!
但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却都被徐高看在了眼里。
正好,她那糊涂的父亲,收买了五皇子的乳娘,于是,徐高就背着她,悄悄动了一点手脚,以至于惹出了这弥天的大祸。
……
到此时,五皇子之死的真相,基本已经清楚,虽然徐高咬牙不说,但殿中人却都能知道,徐高在樟脑丸里动手脚,一定和五皇子降生时的传言有关。
为了坤宁宫,为了太子,徐高下了狠手。
“我儿本是天命啊……”田妃大哭。
“说,徐高,你是不是因为传言就害了五皇子!”崇祯帝指着徐高怒问。
徐高慢慢抬起头,满脸泪水,声音平静的回答:“陛下,如果五皇子真有天命,奴婢能害死他吗?事情是奴婢做的,奴婢承认,千刀万剐,奴婢为五皇子恕罪!但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此事确和皇后娘娘无关啊,她天性善良,怎么会教奴婢做这种阴毒之事?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有一句虚假,奴婢愿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着,猛烈叩头,额头碰在地板上,猛烈作响,鲜血浸湿了地板。
崇祯帝咬牙切齿:“拉下去!”
两个锦衣卫奔上殿来。
“陛下!”
见崇祯帝并不相信,皇后娘娘未来的悲惨境遇可以想象,徐高忽然抬起头,悲声叫道:“陛下,您既然不信,奴婢只有以死明志了~~”猛地跳起来,向距离最近的一根殿柱撞去!
而在撞柱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周后。
他看到了周后惊慌哭泣的脸,然后他就迅速的转过头去,毫无犹豫。
众女惊呼。
王承恩大叫:“拦住他!”
但晚了。
“砰”的一声,徐高头部重重地撞在了殿柱之上。
整个大殿仿佛都晃动了一下。
徐高倒在地上,鲜血满面。
众女惊叫,还有人哭,像是坤兴。
徐高并没有立刻死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抬头望向周后:“娘娘对不住,是奴婢害了你……”说话间,额头的鲜血和眼中的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也凝噎住了他的咽喉。
“徐高……”周后跪不住,眼前发黑,软软地瘫在地上,定王和坤兴都扑了上来,扶住她,哭道:“母后!”
崇祯帝呆了一下,徐高的刚烈,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依然怒火中烧,喝道:“死了就完了吗?你害死我儿,其罪难饶!”
田妃却扑了过去,抓住徐高的衣袖,尖叫:“徐高,告诉我,我对焕儿的饮食一向注意,他又是如何中毒的?”
五皇子叫朱慈焕。
皇子不比常人,每日进食,都是由专人勘验的,沈霑李晃也都是机警的人,想要下毒,很难。
乳娘在五皇子病死之后的第二天,就悬梁自尽,其家人也不见踪影,知道当初手法的,大约只有徐高一人了。
“乳娘,抹在了胸口上……”
到这时,徐高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而说完这一句话,徐高眼睛瞪大,很快就没有了气息。
“果然如此!”田贵妃大哭,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儿子死亡的真相了,然后她向周后看去,激动无比的叫道:“周后,你这个狠心的女人,都是你,你还我儿的命来!”两臂为腿,向周后爬去。
坤兴和定王挡在周后面前,定王红脸:“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田妃激动大叫,忽然一个激灵,趴在地上,不动了,脑袋低垂的挨上了地板。
“娘娘!”
一个年轻的绯袍太监扑了过来,原来是沈霑。
沈霑扶住田妃,立刻惊觉不对,随即叫:“太医,太医!”
太医奔了进来,为田妃把脉,又急忙取出银针急救,但终是跪地向崇祯帝请罪:“陛下,微臣无能,田妃已经……宾天了。”
沈霑伏地痛哭。
殿中人,眼中的惊骇之色无法散去,一个原本应该祥和的祭灶小年,硬生生地变成了田贵妃的复仇之夜,五皇子的死,终于是真相大白,徐高伏法,周后的皇后之位,怕也是难保,田贵妃复仇成功了,但后宫却也是大乱了。
“啊?”
虽然已经有预感,但崇祯帝还是激动的红了眼眶。他冲下御台,来到田贵妃身边,当薄纱掀起,看到田贵妃那张枯槁的脸,崇祯帝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都是为了给儿子复仇啊,不然一代绝世美人儿,何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作为父皇,自己却一直都蒙在鼓中,田妃数次向他哭谏,说五皇子是被人害死,但他却始终不信,反说田贵妃疑神疑鬼,现在想来,自己这个父皇太不称职,太对不起田妃和五皇子了!
而田贵妃的千般温柔和美丽,也同时在崇祯帝心头涌起,又想起被害死的五皇子,想到五皇子可爱的笑颜,崇祯帝的心,就像是刀割一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周后啊!
一瞬间,
崇祯帝双眼里似乎是燃烧起了火焰,他冷冷看一眼被坤兴和定王卫护,也已经快要晕过去的周后,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崇祯帝什么也没有说,但所有人却都能感觉到他决绝的杀意。
废后,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皇帝一走,殿中的人,很快就都散去,连徐高的尸体也不知道什么被人拖走了,最后只剩下周后,定王和坤兴三人。
定王和坤兴扶周后在后殿坐了,宫女呈上茶水,坤兴又小心的喂母亲喝。
周后喝罢,精神也稍好了一点,脸上露出微笑:“好了,母后没事了,你们去休息吧。”
“母后,父皇为什么不肯相信你?”坤兴流泪。
周后轻轻拍她的手背,笑:“傻孩子,你父皇是天下之主,有些事,他是不能直接说的。”
“母后,父皇不会真想要废了你吧?”坤兴一脸担心。
周后又是笑,宽慰道:“你父皇就是这种脾气,眼下怒气高,等过了今夜,明天就好了,放心,你父皇不会废我的。”
一番安慰,坤兴这才放心。
定王一直默默无语。
“定王,夜黑,照顾好坤兴。”两人离开时,周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叮嘱。
定王点头。
回到自己的寝殿,关上了殿门,定王流着泪,对贴身的小太监说道:“母后骗我们,害死五皇子这样的大罪,父皇是一定会废了母后的!”
小太监大惊:“殿下这是哪里话,陛下不会的。”
定王摇头:“一定会的,父皇的脾气,我太了解了。”
想了一下,定王忽然恶狠狠地说道:“都怨徐高!他害了母后,要不是这个狗奴婢自作主张,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
忽然又哭:“太子为什么不在?如果他在,说不定能阻止……”
……
小年夜里,京师万家灯火,各处鞭炮不时响起,虽然比不上除夕,但却也是
热闹无比。
朱慈烺纵马从街道上急急而过,眼前的祥和,令他心中安慰。如果不是火器厂急火,他一定会停下来,欣赏这一年难见的欢乐喜气。
火器厂。
朱慈烺带人急急赶到时,火势已经熄灭,见太子驾到,火器厂掌厂太监刘若愚急忙带人迎接,先下跪请罪,然后将火情简单介绍。
“殿下,此事蹊跷,火势看似很大,但烧毁的乃是一间空着的库房,隔壁两间装有燧发枪的,都却毫发无损,奴婢调查了一下,发现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人为纵火?”朱慈烺一惊,他原本以为是小年夜顽童燃放鞭炮,引起了火器厂的火情,想不到却是人为。
“是的。”
“有内鬼?”朱慈烺脸色凝重。火器厂制度严格,戒备森严,进出都严格勘察,外人进入火器厂放火,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内鬼。
刘若愚点头:“奴婢失职,请殿下放心,奴婢已经展开调查,一定把内鬼揪出来!”
“如果是内鬼纵火,他为什么烧一间空库房?”朱慈烺疑问。
“是啊,这正是奴婢所疑惑的。”刘若愚回答。
“可有什么损失?”朱慈烺问,内鬼烧空库,也有可能是调虎离山,吸引注意力,从其他地方下手。
“奴婢已经查过了,物件,人员,包括不多的银两和粮食,都完好如初,一丁点的损失都没有。”刘若愚回答的肯定,显然他在救火之余,已经先行调查过了。
朱慈烺疑惑更多,沉思了一下,说道:“一定要查清楚,火器厂现在是我大明的重要之所,决不能出任何意外,被人放火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允许再发生!”
“奴婢明白。”
虽然刘若愚说火情不严重,但朱慈烺还是实地探查了一下,发现就像刘若愚所说的那样,现场人为纵火的痕迹,非常明显,纵火之人穿过前面两间装有燧发枪的仓库,选择了最后面的空库作为了放火的地点,但这样一来,他不但脱身的时间变长,而且最后面一间仓库,紧邻岗楼不远,极易被岗楼上面的士兵发现,
所以就令人非常奇怪了,这纵火犯大费周章,折腾放火,到底所为何来?
朱慈烺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难道这一场“假火”,是冲我而来的吗?
“殿下,还有一件事,奴婢要向你禀报。”刘若愚道。
“说。”
“奴婢有一个徒弟,叫冯习,在司设监当差,今日中午,他派人传出消息,说有重要消息,下午会亲自来见奴婢,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火情之前,奴婢派人去打听,发现今年的门禁,比往前提前了两个时辰,下午的时候,就不许进出了。”刘若愚报。
“你的意思,宫里有事?”朱慈烺心中一紧,忍不住就想到了嘉定伯府的祸事。
“奴婢不敢说,只是,确有些不寻常……”刘若愚道。
“走,回宫!”
虽然夜已经深了,皇宫的家宴,肯定是已经散了,但朱慈烺却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此他绝对返回皇宫……
正这么想呢,忽然马蹄声急促,一骑急急而来,远远就喊:“殿下,太子殿下~~”
声音甚是惊慌。
第825章 废后
朱慈烺抬头望去,借着火把的光亮,依稀看到是宫中的一名小太监,乃是属于内监秦方的手下。
秦方是信王府的老人,为司礼监的行走太监,主管传旨,今日他的徒弟怎么跑这里来了?
朱慈烺立刻意识到出了紧急事务。
小太监在太子面前下马,一边行礼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殿下,出大事了!”
“怎么了?”
“内阁急召内阁五辅进宫,怕是有大事要发生,秦公公请你想办法立刻进宫。”小太监压低声音,但却又难忍惊骇的说。
原来,在这小年夜的深夜,崇祯急招内阁五辅进宫,但却没有召太子,身为信王府旧人、又亲眼目睹了田妃之死的秦方满是惊骇,他隐隐然已经是猜测出了崇祯帝的心意,为了报答周后恩德,不惜冒着泄旨杀人的危险,在出宫传旨的同时,急令心腹小太监通知太子。
但秦方不敢明说宫中之事,小太监更是不敢,因此只能用“大事”两字概括。
“父皇传了内阁五辅,但没有传我?”朱慈烺惊。
“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皇子之死,好像是和国丈和坤宁宫徐公公有关……”
“走!”
不等小太监说完,朱慈烺就脸色大变,马缰一甩,就要催马。
“殿下!”
刘若愚一把拉住了他的马缰:“不可冲动,要三思啊。”
朱慈烺点头:“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向皇宫急急而去。
唐亮佟定方等人急忙跟上。
暗夜里,马蹄如雨,惊得街道两边,正在欢庆小年夜的百姓们都是惊讶,心说:“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刘若愚站在原地,痛悔的跺脚:“我误了殿下的大事啊!”
______——首发.asxs.,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虽然他知道身边有东厂探子,并且苦恼如何找出来,但杜勋这个软骨头的无耻之徒居然也知道此事,还真是让他颇为吃惊。
心里吃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奸细?你说的是谁?”朱慈烺淡淡问。
“典玺太监田守信。”杜勋咬牙切齿的说出一个名字。
这一下,朱慈烺是真吃惊了,猛得站起来,狠狠盯着杜勋:“杜勋,恶意中伤可是要反座的!”
杜勋被朱慈烺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拜伏在地:“奴婢有证据。”
朱慈烺眼角微跳:“什么证据?”
杜勋被朱慈烺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拜伏在地:“奴婢有证据。”
朱慈烺眼角微跳:“什么证据?”
“三天前,”
第826章 震后余波
东华门前。
宫门打开,林立的武襄右卫和锦衣卫向两边一闪,内阁五辅从里面走了出来。
跪在宫门前的朱慈烺慢慢抬起头。
火把光亮下,周延儒,陈演,蒋德璟,范景文和黄景坊依次而出。
而朱慈烺惊讶的发现,他们头上,竟然都系了白。
见到跪着的太子,四辅范景文第一个忍不住,大哭了出来:“殿下,皇后宾天了~~”
朱慈烺听完,眼前一黑……
大明崇祯十六年腊月二十三,宫中巨变,田妃死,皇后死,崇祯帝大病。
消息震动了京师朝野,也震动了天下。
“母后!”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从灵魂上讲,他和周后并不是母子,但两年的时间,他的灵魂早已经和朱慈烺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他就是朱慈烺,朱慈烺就是他,面对周后之死,而且还是服毒死,在看到周后的临终遗嘱之后,他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一时哭的死去活来。
“慈烺,慈炯,坤兴我儿:母先去,勿悲,一切都是母后无德无能、咎由自取,母后轻松而去,望你们慈爱在心,勿生怨恨,汝父忙于国政,宵衣更食,我走之后,尔等不可惹他生气,尤其慈烺,你是太子,切不可意气用事,国事家事,你要尽力辅佐,以解圣忧。停笔凝神,一时哽咽……”
周后很坦然,很从容,虽然语气中还透着眷恋,坤兴定王未成人,太子未大婚,她还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实在是不甘啊。但面对巨变,她毅然选择了承担,临行绝笔,也毫无怨恨,只有不尽的爱恋和慈母的叮嘱……
朱慈烺泣不成声,他知道,母后是为了避免废后掀起的风波,更是为了避免连累到他的太子之位,因而才一肩挑起,吞下了毒药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彻底的扑灭崇祯帝心中的怒火,免去一场大祸。不然崇祯帝是一定要为五皇子和田妃报仇的,那一来,朝堂翻滚,天崩地裂,不但嘉定伯府,就说他这个太子,怕也是要受到牵连。
“母后……”
朱慈烺痛悔不已。
如果没有火器厂的火情。如果他不离开坤宁宫,或许事情就能转机,最起码,他能意识到周后可能的自尽。并提前做出预防。
只可惜,他离开了。
定王和坤兴都懵懵懂懂,没有想到母后会如此决绝。
后宫的争斗,令朱慈烺悲愤,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失去周后……
“都怨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悲痛中,一个哭声惊醒了朱慈烺,抬头一看,是定王,定王满脸是泪,朝他怒目而视:“那个女官也是你救下的,为什么,你为什么救她?”
朱慈烺无法回答。
……
皇后出殡,乃是国之大事,也是国之大礼。
宫中妃、嫔等宫眷要身着素服,一日两次致奠。京师文武官员服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在午门外哭临。在京的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连续三天身着丧衣,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临。
京城内的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代死的皇后“造福冥中”。京城内禁屠宰13日。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均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照例,皇后的尚期需要十三天,但临近春节,棺椁不能在宫中过年,因此礼部只能急就章,更急的是,崇祯帝虽然继位十几年,但还没有决定吉壤,也就还没有给自己修建陵墓,如今皇后大丧,吉壤之事不能再拖,非是立刻办理不可,而一旦决定了吉壤,帝陵的修建自然也得马上开始。对大明财政来说,明年又多了一大笔的开销。
礼部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大殓之后,先将皇后的棺椁移出皇宫,年后二月再行大丧。同时选定吉壤和开始修建帝陵。
礼部报于崇祯帝,病榻上的崇祯帝什么也没有说,只点头。
除了周后的大丧,田贵妃的小丧也是一齐进行。
作为贵妃,亦是地位尊荣,虽然丧礼比不上皇后,但却也是小敛、大敛,各种仪式和哭祭,一样都不能少---田贵妃和周后一生为敌,无比怨恨,为了五皇子,殚精竭虑,不惜拖着残病的身子,向周后复仇,生前她一定想不到她会和周后在同日死去。
“黄泉路上都是伴,恩仇虽未泯,相逢求一笑吧。”司礼监掌印王之心,一身素衣,正在廊柱下,轻声叹息……
身为太子,亦是人子,朱慈烺自然是亦步亦趋,从现在起,他唯一的事情就是守丧出殡,军中朝中,所有的事情,都得暂时放下。明制,人子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除了天子可以以天代月,只守二十七天之外,其他人,从太子以下,无人能免,是为“丁忧”,哪怕你现在是当朝首辅,父母不在了,也得辞官回家守孝“丁忧”二十七个月。
随着丧礼的进行和时间的推移,很多细节和真相都清楚起来。
五皇子之死,确实是徐高做的。
但周奎是引子,如果没有周奎起头,徐高或许有心思,但不会行动。
这就是命。
而徐高一直想要竭力隐藏的,就是这一件天大的秘密。
通州之事,萧汉俊顺藤摸瓜,查到了田弘遇的府上,那一夜,正是田弘遇的人使了手脚,花了银子,带着通州巡捕捉到了两个杀手,从而掀开了这一场大戏,而大戏的另一个主角,芸娘竟然是朱慈烺当日在内廷库救下来的,说来真是难以相信---如果什么事情也不管,任由徐高杀了芸娘,说不定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会,田贵妃谋划如此之深,准备多年,对坤宁宫肯定早有监控,徐高忽然杀青梅,出乎他们的意料,但青梅一死,他们就立刻意识到,青梅可能和四年前的事情有关,而后和青梅有关的人,都会被他们关注。如果徐高当时就杀芸娘,说不定五皇子身死的真相,当日就爆了。
田贵妃已经死了,朱慈烺不相信她是策划者,后面一定有一个高明的藏镜人。
是谁呢?
但朱慈烺现在不关心这个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崇祯帝的身体,帝国之主,忽然病倒,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性情是否是改变,是否会更急躁?
其次是眼前的治丧和守孝,身为人子,他必须放下手里全部的工作,准信守孝,因此他主动上疏,请求辞去京营抚军的职务---大明以孝治天下,身为太子,他必须为天下人的表率,即便他不主动辞职,言官们也会疯狂上疏,要他辞职的,就如当然首辅张居正丧母之后,朝堂上下都要求他回乡丁忧,为母守陵一样,朱慈烺思虑再三,决定以退为进,主动辞职,如此,他不但赢得了体面,而且还可以从容的布置后招。
另外,还可以试探崇祯帝对他的态度。
但崇祯帝病重,连日辍朝,谁也不见,政事由内阁处理,太子自请辞职的奏疏和言官们要求太子辞职的奏疏,都被压在了内阁,内阁五臣按中不发,只等崇祯帝病好之后再处置。
……
东缉事厂。
后面的小屋中。
两个太监相对而坐。
和往时不同,今日不再是黑夜相见,而是在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冬日下午。
“陛下召见我,问我,娘娘怎么会知道五皇子是被人害死,并找到这么多的证据?”沈霑说。
“你怎么回答的?”李晃问。
“我说,是五皇子托梦,五皇子在梦中说了一切,所以娘娘才能抓的这么准。”沈霑道。
“陛下信吗?”
“像是信,又像是不信。”沈霑一脸轻松:“不过不重要了,事情已了,真相大白,我们这些当年本应该为五皇子殉葬,但却被娘娘保下来的人,终于可以放下这幅担子了。只是苦了娘娘……”说道最后,忍不住又试泪。
李晃也黯然。
沈霑忽然抬头看他:“火器厂的火,是不是你派人放的?”
李晃微微点头。
“为什么?”沈霑声音忽然又严厉:“你难道不知道,娘娘原本的计划,是要将周后的本来面目,公之于众,令陛下,令刘太妃张皇太后,她的儿女都知道,她是怎样一个狠毒的妇人?更可令父子争执,殿堂如鼎沸,令周后无地自容?”
“那日殿堂,还不够鼎沸吗?”李晃表情平静:“再者,如果太子在场,芸娘肯说真相?以太子之智,说不得会挑出我们计划中的一些漏洞,那样岂不是弄巧成拙?”
沈霑不说话了。
李晃喝了一口茶,叹道:“娘娘和皇后斗了一辈子了,争强好胜,但对皇后却还是不够了解,周后是一个知廉耻的人,更了解陛下的脾气,五皇子身死的真相一揭开,事关嘉定伯和坤宁宫,以陛下的暴脾气,是一定要废后不可,可废后岂是小事?不说朝堂争辩,群臣反对,更不说太子会被连累,只说廉耻两字,周后就受不了,所以她一定会自我了断的,她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陛下不必废后,群臣不必争论,太子也不会被连累……”
沈霑沉默了一下,不得不点头:“这倒是,皇后娘娘真是刚烈。”
李晃放下茶碗,低声叹:“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将陛下和殿下,搅的不合,对我大明,对朝政,对承乾宫又有什么好处呢?五皇子在天上有灵,又真的乐意看到吗?”
沈霑无法回答,他默了一会,发现他和李晃竟然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原本亲如兄弟,为了解开五皇子身死的真相,冒着生命危险,在宫中游走四年,在真相揭开之后,彼此竟然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觉--在这其间,两人有太多的争执和分歧,价值观不同,以后怕难再续了。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两人坐在一起,如兄弟般的喝茶了。
沈霑端起茶碗,向李晃敬了一下,啜了一口,放下茶碗,朝李晃微微一笑:“告辞了。”
“去哪?”李晃问。
“承乾宫,娘娘虽然去了,但永王还在。”
沈霑迈步向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又站住,转头看李晃:“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并不想待在东厂的……”
“那是过去。”李晃淡淡:“现在我发现,再没有比东厂更适合我的地方了。”
沈霑眼光闪动,似有所悟,不过并不点破,做了一个保重的手势,大步去了。
……
皇后和田妃的同日死去,打乱了大明的朝政,也打乱了即将来到的,崇祯十七年的春节,京师的天空,在这一月之间,好像都黯然了许多,没有鞭炮,没有庆祝,街道上的百姓都是小心走过。虽然内廷封锁消息,将周后和田贵妃的死因,都归结为病重,但两人同日病死,实在蹊跷,何况周后一向康健,而在这之前,嘉定伯府买凶杀人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好事者不免将这两件事连接一起,于是,各种流言在京师不胫而走……
腊月二十九,飘洒了一夜的大雪在早晨停了,戴孝官员在景运门两侧跪拜,景运门开启,上百个全身缟素的太监锦衣卫抬着周后的棺椁而出。
周后棺椁之后,是田妃的棺椁。
哭声四起。
而在棺椁之后,披麻戴孝的太子朱慈烺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定王,眼有泪花的坤兴牵着小小地昭仁公主,脚上有伤,腿骨断裂的永王被两个小太监抬着,在几人之中,他哭的最是伤心。
街道两边,有京师的百姓自发为周后送行,他们戴着孝,跪在街边,有人拿着供品燃香。
当周后棺椁经过,很多人都哭了起来,周后为国母十几年,虽然有周奎这个扫帚星一样的父亲,但仁善、勤俭之德,还是广为天下人所知的。
朱慈烺泪眼朦胧,忽然在重重锦衣卫的孝衣之中,他看到一个女子,携着年幼的弟弟,戴着孝,跪在街边,哭的泪流满面。
是颜灵素。
朱慈烺的心,微微一颤。
但他不能停,他必须继续前行,于是他连续三次回头,望着颜灵素所在的方位……
第827章 甲申年来到
乾清宫。
大明皇帝崇祯帝躺在病榻上大哭,他忍了七天,今日终于是忍不住了。
周后,田妃,两个他生命中最爱的女人,相爱相杀,同一天死去,令他何能承受?
如果说,五皇子之死,令他怨恨周后,但是当周后自杀,并奉上请罪疏之后,他便已经原谅了周后。
倏忽之间,他有点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早一点化解两个女人的恩怨,以至于造成现在的结局。
廊檐之下,王承恩也在试泪。
……
晚间。
身穿孝衣,疲惫无比的朱慈烺回到了太子府。
坐在后殿,望着烛光,朱慈烺一时竟有一种无比孤独和凄凉的感觉。
前世,他是一个福利院的孤儿,孤独,本就常伴他的左右,这一世,他成了明太子,感受到了周后的温暖,很长一段时间,周后是除了逆转历史之外,另一个给他力量、令他前行的所在。
但现在,周后不在了,温暖失去了。他恍惚的,就好像又变成了前世的那个孤儿。
脚步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朱慈烺原本以为是唐亮,不想抬头一看,却是一个一身素衣,脸上带着泪珠的清秀美人儿。
是颜灵素。
颜灵素身后,唐亮轻轻地关上了殿门。
两人四目相望。
颜灵素轻轻跪了下去:“殿下节哀。”
朱慈烺望着她,眼眶中忽然有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在颜灵素的泪眼里,他感到了亲近,也卸下了心防。他不必再端着皇太子的架子,这一刻,他只想抱住颜灵素大哭一场……
而在皇后移棺结束的同时,一个被内阁压着的消息也在朝中传开了。
御史马嘉植和韩如愈一同上疏,说,如今朝廷钱粮困窘,官员无俸,士兵无饷,在勋贵认购,士绅百姓也纷纷慷慨解囊,认购国债之时,大明朝的王亲,也就是各地的亲王郡王,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也应该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将他们藏在府库中的银子和粮食拿出来,以解国难!
马嘉植和韩如愈甚至列出了标准,亲王最少纳捐二十万两平库银,郡王最少十万两。全国的亲王郡王加一加,朝廷可得五六百万两,朝廷的财政困窘,立刻就可以缓解。
因为事关老朱家,内阁不敢擅断,加上又值皇后大丧,崇祯帝病倒,因此两人的奏疏被压了下来,直到移棺结束,崇祯帝病情稍缓,这封奏疏才被送到崇祯帝面前。
消息传开,朝臣议论纷纷。
其实关于亲王纳捐之事,以前并非没有人提过,但最后却都无果而终,又或者,亲王们只是拿出极少的银子,就如崇祯十二年那一次一样,三千五千的就糊弄过去了,究其原因,还是崇祯帝面子薄,极度遵守《皇明祖训》,善待同宗,又念及亲情,不忍强逼各地亲王纳捐。明知道有几个亲王富得流油,却也不忍向他们下手。
不仅如此,过去有御史或者户部官员提出强制亲王纳捐,都被崇祯帝拒绝并惩处,想不到这一次马嘉植和韩如愈又提出来了。
……
乾清宫。
崇祯帝看完马嘉植和韩如愈的奏疏,脸色阴沉,又剧烈咳嗽起来了……他气的不是两人的奏疏,而是锦衣卫的密报,说两人最近和太子府的瞿式耜走的极近。
……
春节。
这一天,正是甲申,大明崇祯十七年。
甲申年,历史上的劫数年,终于是来到了。
早上,一连辍朝七日的崇祯帝终于勉强支撑的出现在了皇极殿,接受在京官员的新年贺拜。
见皇帝还好,众臣这才安心。
天知道,崇祯帝不能理政的这几天,群臣是何等的惶惶?
山呼万岁之中,御座上的崇祯帝脸色苍白如纸,神情萧索,短短七天,他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相貌苍老了十几岁,目光无神,鬓角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眉,明显增加了许多。
面对群臣朝拜,他只是微微点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慈烺守孝,所以没有上朝。
听到崇祯帝恢复上朝,并不顾病体,又开始批阅奏疏,朱慈烺心情沉重。崇祯帝这是在拼命啊,虽然论年纪来说,崇祯帝刚刚不过三十四岁,犹在壮年,但长年累月的超负荷的工作,加上这突发的沉重打击,这远比刀子砍在身上,更令人伤痛,崇祯帝真能继续坚持吗?
原本,身为太子的朱慈烺应该在早朝之后,就向父皇拜年,但下了早朝的崇祯帝支持不住,又倒下了,御医慌慌张张地进出,朱慈烺带着定王坤兴站在殿前等候,三人都是凄然。原本对崇祯帝的痛恨,在这一刻,都消泯了不少。
一直到中午,崇祯帝才好了一些。
于是,朱慈烺进到暖阁,向父皇拜年。
这是周后身死之后,父子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暖阁有点冷。
王承恩将炉火拨的已经够旺了,火焰腾腾,但暖阁却好像始终都暖和不起来。
朱慈烺一身素衣坐在软墩上,眼观鼻鼻观心,崇祯帝披着厚厚地棉衣,半坐半躺在龙榻之上,感觉喘息很重,很虚弱,因为刚刚用完了药,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却依然苍白如纸,同时不住的咳嗽,虽然他今日坚持上朝,接受了百官的新年贺拜,但明显的,他身体不如以前了,眼神失去了过往的锋芒和锐利,只有焦躁和怀疑,依然徘徊在他的眉宇间。
朱慈烺看着心疼,父皇也不容易啊,但想到自杀的周后,他的心肠,却又硬了几分。
因为周后之死,父子关系已经变的疏远,甚至是陌生了许多。
这一点,父子双方都有清楚的感觉。
彼此默默。
“你自请辞去京营抚军,专心守孝,”崇祯帝忽然道:“朕已经批了。”
“谢父皇。”朱慈烺拜谢。
等他起身,崇祯帝问道:“谁接你的位置,你心里可有人选吗?”
周后和田妃的死,不止是打击了崇祯帝的心气,令他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朱慈烺暗暗吸口气,假装沉思了一下,拱手:“父皇,京营历来都是勋贵统领,然世宗皇帝以来,京营糜烂,不堪一用,儿臣抚军京营,更是查出了很多触目惊心,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究其原因,乃是勋贵用人,从来不是举贤用能,而是看亲疏远近,一年年,一世世,造成京营糜烂不堪,徒废国家的钱粮,却一无用处。”
“再看眼下的勋贵,又能几人能骑马射箭,敢上阵杀敌的?将领如此,何敢期望士兵?因为儿臣以为,为了京营的康健,绝不能再用勋贵抚军了,不然,用不了多久,京营就会故态重萌!”
崇祯帝沉思良久:“可用勋贵是祖制……”
朱慈烺不说话,祖制还没有太子抚军呢,他不也抚了吗?
崇祯帝想了一会,知道太子说的有理,叹口气:“不用勋贵,但就只能用文臣了。眼下重臣,你以为谁合适?”
朱慈烺小心翼翼:“儿臣以为,京营事大,非一般官员可以驾驭,应选一个知兵、且德高望重的辅臣。”
崇祯帝不再问,只是沉思。
朱慈烺静静坐着。
崇祯帝没有提周后,更没有为当日想要废后的那个冲动想法,表示后悔,朱慈烺也没有提,虽然他心中很想问一声:父皇,你和母后夫妻十几年,难道你对她就一点信任都没有?难道你真相信,五皇子之死,是母后指使和策划的吗?
但朱慈烺没有问,
他不想在崇祯帝的伤口上撒盐,他能看出,崇祯帝是很痛悔的,事情之后,东厂和锦衣卫将更多的资料和口供送到他面前,周奎虽然不堪,但在这件事上,却坚决否认是女儿指使,他全盘认了下来,说自己是利令智昏,受了徐允祯的蛊惑。
原本,崇祯帝是要重处周奎的,但周后的死,改变了崇祯帝的想法,他没有削爵嘉定伯,也没有降罪周奎,只是夺了周镜的锦衣卫职务,也流放到了云南。谁都知道,崇祯帝这是轻放了,不然一个谋杀皇子的罪名,就够周奎人头落地了。
至于徐允祯,则是必死无疑。
崇祯帝表面不承认,但内心却忍不住对周后的思念,他把周后的画像和自己母亲刘太后的画像放在了一起,时常追忆。
而同时的,崇祯帝封死去的五皇子朱慈焕为“玄机慈应真君”,谥田贵妃为
“恭淑端惠静怀皇贵妃”,并多次举办法事,亦是对他们母子的一种愧疚和补偿。
对崇祯帝的处置,朱慈烺不能说有错,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五皇子的死,作为父亲的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但崇祯帝太冲动,太不相信人,如果崇祯帝能不那么愤怒,能对自己的发妻,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事情也许就不会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另外,五皇子之死,到现在还是朝廷的机密,当日周后自杀,崇祯帝晕倒之后,在蒋德璟的提议下,内阁五臣一致同意,封锁五皇子的案件,除了他们五人之外,其他朝臣再没有权力知道,这等于是捂住了这个秘密,同时也是保护了嘉定伯府和皇后的名誉。朝廷要处理的,只是周镜雇凶杀人之事,至于周镜为什么杀人,外人就不会知道了。
崇祯帝苏醒之后,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默默接受了。
默了一会,崇祯帝点头:“朕知道了。”咳嗽了几下,右手抬起,指指案上的一份奏疏,又指指太子。
王承恩明白,拿起奏疏,双手呈到太子面前。
“马嘉植和韩如愈上疏,强制亲王纳捐之事。你知道吗?”崇祯帝看着儿子。
朱慈烺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儿臣听说了,但具体细节却不清楚。”
“那你看看吧。”崇祯帝盯着儿子。
朱慈烺接过奏疏展开看,脸上表情始终平静。
等他看完,崇祯帝盯着他问:“你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马嘉植和韩如愈所说……还是不错的。”虽然隐隐意识到,父皇可能已经探知到詹事府右庶子,也就是他的另一个老师瞿式耜和两位御史,马嘉植韩如愈走的极近,这封奏疏虽然不是他的直接授意,但却也是他通过瞿式耜间接影响了马韩二人,为的就是趁热打铁,趁着国债发行的热潮,将大明另一群有钱人,拉到财政大局之中。
于是,马嘉植和韩如愈在国债发行尚未结束之时就上疏,要大明宗亲一体跟进,亲王郡王出银,以解朝廷的财政困局!
就大明祖制来说,大明并不忌讳太子和朝臣的交往,甚至有几任皇帝将内阁阁员直接任命为太子老师,国家朝廷发生了什么事,太子立刻就可以知道,并且可以同老师商议谈论。
但这毕竟是明面上的,太子同御史交往,上了一封令皇帝不是那么高兴的奏疏,论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朱慈烺脑子里面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对马韩二人的奏疏,是应该赞同,反对,还是中立呢?
反对是不可能的,赞同则意味着默认了他和马嘉植韩如愈可能的交往,中立则有点虚伪,甚至有可能更惹父皇不悦。于是决定,坦然相挺,支持马嘉植和韩如愈,因为这不止是马韩两个人的意见,朝中文臣基本都是同意的,即便被父皇察觉到,马嘉植和韩如愈可能是受他影响,他也没有怨言。
“不错在哪里?”崇祯帝淡淡。
“天下是咱老朱家的,咱朱家人都不愿出银出力,又何敢要求他人?”朱慈烺缓缓道:“远的不说,就说洛阳的福王,当日闯贼在福王府搜出来的钱粮,何止千万两?如果福王当日能拿出这些银子,哪怕只出十分之一,赈济灾民,缓解灾情,供朝廷招募新兵,让守城士兵,吃饱穿暖,闯贼又怎能在河南肆虐?他本人又怎会死于非命?”
“过去的福王、襄王,现在的楚王、蜀王,哪一个府中不是钱粮无数?父皇您为了大明殚精竭虑,为将士们的粮饷发愁,他们却在府中安然享乐,一毛不拔,这公平吗?他们也是太祖的子孙,朝廷遇上了困难,他们伸一把手,出一点银子,儿臣以为,完全是理所因当,没什么不妥,如果他们不愿意出银,也不配做太祖的子孙了!”
“过去依靠自觉,但除了开封的周王叔之外,其他各地的亲王,都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儿臣以为,是到了该点醒他们的时候了。连普通百姓都购买国债,支持朝廷,他们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朱慈烺清朗的声音在暖阁中回荡。
崇祯帝脸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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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京营出京
太子所说的道理,崇祯帝不是不明白,但明旨天下,强逼亲王郡王纳捐,这样的事情,他却是做不出来的。不止是因为这样做有失仁善,更因为太没有面子,感觉他这个皇帝像是强盗一样,逼着宗亲们出钱。
而这,是和《皇明祖训》不符的。
也正因为如此,崇祯帝默许各地官员向藩王们“求钱”。但朝廷却从来不发明旨,向藩王们要钱。
藩王们出钱不出钱,就看他们自己的觉悟了。
崇祯帝这点好面子的心理,群臣都是明白的,没有人点破,或者说,没有人做无用功,因为都知道,陛下不会同意的,但现在,马嘉植和韩如愈却跳了出来……
说完之后,朱慈烺静静等崇祯帝裁决,但崇祯帝却久久不说话,只是咳嗽的更厉害。
朱慈烺心中叹息,他知道,崇祯帝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抹不开这个面子。
即便有国债的示范也不行。
看来,想要用各地亲王的银子,补上今年军费的窟窿,怕是不能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马嘉植和韩如愈的上疏没有意义,即便崇祯帝不同意,但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师,很快就会传到各地亲王的耳中,对那些富可敌国的亲王们,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鞭策警示的作用。
“吴甡上疏说,希望朕能给他两年的时间,清剿张献忠,并说要动用五省之兵,沿着各省边界,挖一道壕沟,修建城堡,将张献忠困在壕沟之中,不同于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一方固守,九面出击,他的策略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围,一个困,只要朕能准他的奏疏,给他支持,他说,他就一定能剿灭张献忠,还江北太平,你以为如何?”崇祯帝忽然又问。
吴甡的策略,朱慈烺当然是知晓的,因为这本就是他和吴甡共同商议过的,学习的乃是曾国藩剿灭太平天国和捻军的做法,圈一块地,大挖壕沟,将敌人围住了,逐步搜小包围圈,令敌人无法继续流窜,等到包围圈中的人员和物资耗尽,敌人也就无路可逃了。这种策略的优点是,步步进逼,令敌人无处可逃,但缺点是时间长,所需兵马众多,因为每一处壕沟都是需要人马驻守的,粮草耗费多,就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是支撑不住的。
同时的,被围起来的地区,也等于是朝廷正式放弃,任由包围圈里的百姓自生自灭,而这,是崇祯帝最不可能答应的,现在张献忠正在武昌府一带肆虐,照吴甡的意思,难道是要将武昌府连同城中的楚王一起放弃吗?
再者,湖广是天下的粮仓,所谓湖广熟、天下足,难道是要把湖广这个大粮仓圈起来吗?
原本,朱慈烺并不赞同吴甡上疏,看时机和条件,调整执行即可,但吴甡还是上了。
现在崇祯帝问起,朱慈烺也只能想办法为他圆。
“流贼只所以为流贼,乃是一个流字,朝廷只所以难以剿灭,也是因为一个流字,如果能克制住这个流字,流贼不足为虑,”朱慈烺小心说道:“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其实就是这种思路。现在献贼在武昌府一带肆虐。不远就是长江,如果能将其围在长江边,令其不能过江,又不能逃窜,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湖广现在兵力不足,如果没有兵马守卫,就算挖了壕沟,也是无济于事,因此儿臣以为,吴甡所想虽好,但现在怕是没有实施的条件。”
除了兵员,朱慈烺另一个没有说的是粮草,维持现有的兵马,朝廷已经是举步维艰了,再增加兵马,朝廷又去哪里找那么多的粮草?
听到此,崇祯帝欣慰点头:“所以朕斥责了他,告诉他,流贼一日不除,朕心一日难安,先解了武昌之危,再和朕谈条件吧。”说完,他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眼神有点悲凉,眼眶也好像红了一下,这一刻,他像是想到了死去的周后,情绪有点波动,不过很快的他就恢复了冰冷,掩饰地闭上了眼睛。
“父皇,儿臣有一事禀报。”朱慈烺拱手。
“说。”崇祯帝睁开眼。
“建虏以武功立国,虏酋黄太吉新丧,无论新君是谁,其必然还会向我大明用兵,以期立威,稳固地位,但其两次入塞失败,已经元气大伤,大举入侵已经是不可能,儿臣以为,建虏很有可能会取用旋风进攻,一战即退的策略,向我大明发动短期进攻,这其中,连接宁远和山海关的几个前屯卫所,最有可能成为建虏攻击的目标,儿臣以为,需立刻加强这几地的防守!”
“你和冯元飚说了吗?”崇祯帝咳嗽的问。
“已经和老本兵提过了。兵部已经下文,提醒辽东督师范志完和辽东巡抚黎玉田。”
既然兵部下文,朱慈烺为什么还要当面和崇祯帝提?
原因乃是范志完现在是崇祯帝的宠臣,也是崇祯帝心目中的兵部尚书的继任人选,加上建虏新败,冯元飚的提醒,范志完未必会放到心上。
“那就可以了,要是有什么闪失,就拿范志完是问。”崇祯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朱慈烺告退。
从始至终,崇祯帝和朱慈烺都没有提起周后,就好像周后还在,坤宁宫也还祥和,一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离开暖阁,朱慈烺前往思善宫守孝,一路,他心情沉重,周后的死,令他情绪无法高昂,而吴甡在湖广的困境,以及建虏可能对宁远的攻击,更令他十分担心。
虽然已经提前示警,但宁远和山海关之间的三处卫所,范志完能不能守住,朱慈烺却是不敢有把握,这个范志完,勤快是勤快,但并没有大的才能,目光也有限,比他的祖先范仲淹差的远。
朱慈烺身在京师,又逢大丧,无法插手辽西防务,不然他一定能让建虏在宁远和山海关之间,再吃一次败仗。
朱慈烺能做的,只能是秘密给吴三桂去了一封书信,要其一定要小心,并要提前机动,于三处卫所做布防,不需要大胜,只要能守住城池,挫败多尔衮的图谋,大明就算是胜了。
至于京营戎政,朱慈烺相信父皇还是有所定夺的,如果不出意外,父皇应该会任命蒋德璟为京营戎政。
现在的内阁五臣中,若论知兵,当属蒋德璟。同时,以蒋德璟倔强刚烈,敢同崇祯帝顶嘴的脾气,也足以压制张世泽朱国弼两人。
……
果然,崇祯帝很快就传下旨意,令东阁大学士,领工部尚书蒋德璟,接替太子的位置,兼领京营戎政。
消息一出,原本对京营戎政颇有希望的几个京营勋贵,如英国公张世泽,抚宁侯朱国弼,都颇为失望,原本他们以为,太子守孝,他们两人都会再进一步,各领戎政和提督,但想不到陛下却一番常态,命令一文臣为京营戎政--这不合祖制啊?
如果是过去,勋贵们一定会消极怠工,以此表现不满,但现在京营完全被太子控制,他们上工不上工,毫无区别,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怠工了。
“陛下和太子,如此轻看我等,真让人寒心。”小年轻张世泽没说什么,朱国弼却有点不满。
襄城伯府。
李守錡躺在榻上,喃喃自语:“蒋德璟,太子傀儡而已。太子……还是紧抓京营不放啊。”
至于强制各地宗亲纳捐之事,崇祯帝却迟迟没有决定,马嘉植和韩如愈的奏疏,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
下午。
京营大帐。
“今日召集诸位,是想要告诉你们,太子殿下有令,要我等必须遵从蒋阁老的指令,专心练兵,但有人敢阳奉阴违,以为太子不抚军了就可以怠忽职守,太子必严惩不贷!”
精武营,善柳营,左右柳营,神机营的主将,都在自家帐中,召集下属,大声宣读太子的命令。
无人敢懈怠。
虽然因为大丧,太子不抚军了,但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们今日在营中的偷懒,来日必将被太子清算,加上营中各处都是太子提拔起来的亲信将领,因此,没有人敢大意---某种意义上讲,太子虽然名义上不是京营抚军了,但却依然牢牢控制着京营。
萧规曹随,蒋德璟到任之后,不改京营旧制,不改人员任命,一切都如太子在时一样,操练作训,奖惩提拔,也一如过去。蒋德璟每日上午到京营一个时辰,处理军务,下午赶往内阁,每日忙的停不住脚。
“蒋阁老戎政之后,萧规曹随,完全照旧,一丝一毫的改动都没有,莫非是和太子早有谋划?”朝中有人怀疑。
“蒋阁老岂是那样的人?不过是因为太子练兵有方,内外连连取胜,如果蒋阁老改了京营制度,战力下降,这责任谁能承担?再者了,谁都知道,蒋阁老不就是一个过渡,等太子守孝期满,这京营抚军的职位,终究还是要还给太子殿下的。”
“说的倒也是……对了,皇后娘娘和田贵妃同日病逝,外面传言甚多,朝廷就一直不管吗?”
“众口悠悠,又没有泄露军机,不干涉建虏,如何管?而且流言这东西,越管越乱,倒不如随他去。”
“可外面的流言,越来越离奇了,说什么皇后和田贵妃,在后宫相争而死……”
“慎言!朝廷管不了百姓,但锦衣卫却能管了我们。”
……
初三日,宣府巡抚朱之冯报,万余蒙古骑兵侵扰宣府边关,前后十几战,但都被宣府总兵周遇吉和京营阎应元击退。
初五日,大同巡抚卫景瑷报,蒙古骑兵侵扰大同,数量甚多,有几处卫所失守。被蒙古人侵入。山西兵紧急援助,此时战事正处于焦灼拉锯中……
蒙古人很少在过年的时候对大明发动攻击,消息传到京师,所有人都意识到,蒙古人快要支持不住了。
大明关闭边贸,蒙古人连续两年跟随建虏入塞,但却毫无所得,现在蒙古草原上,从粮食布匹医药盐巴茶叶,各项物资都极其短缺,蒙古人被逼无奈,不得不在寒冬大雪,不适合进兵的情况下,向大明发起进攻,以期能抢到一些粮食和紧缺物资。
由此可知,蒙古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只要大明紧守边关,严密封锁,就算建虏再会笼络人心,蒙古王爷们对建虏再是忠心,但在族人纷纷饿死冻死的情况下,蒙古和建虏的联盟,怕也是难以长久。
……
正月初六日。
精武营主将刘肇基,统领两万精兵,穿着新式棉甲,从德胜门出京,浩浩荡荡南下平贼。
京营戎政蒋德璟,兵部侍郎张缙彦,两位勋贵协理,一众兵部官员在校场为大军送行,并宣读陛下的圣旨,鼓励众将。
太子没有出现。
但是,当刘肇基统领大军出城,回头望的时候,却发现在德胜门的城楼上,一个披着白色大氅,头戴白色暖帽,脸色严肃的少年,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殿下!”
刘肇基急忙勒住战马,翻身下马,对着德胜门城楼,深深一辑。
太子看到了,微笑的向他一挥手。
“是殿下,殿下!”
刘肇基以下,所有京营将官都下马,向城楼行礼,然后才上马离开。
将官如此,士兵也都是回头。
从开封之战,到两次击退建虏入塞,每一个受死受伤的京营将士都得到了尊严和妥善的处置,士兵们不像是过去一样,默默无闻的死去,不但有尊严,而且享有丰厚的抚恤,即便伤残,也不担心无依无靠,而这,都是太子对京营将士重视和善待的结果啊。
“必胜~~”
有将官喊。
随即,必胜之声响成一片,从队伍头一直到队伍尾。
城头上。
朱慈烺在感动之余,又有些隐忧。
为了京营将士的军需粮饷和补给,他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不但从户部争取,而且通过京惠商行,不断的向京营挹注,不客气的讲,傅永淳是大明名义上的户部尚书,崇祯帝是实际的户部尚书,而他这个太子,则是秘密的地下户部尚书,为了筹集粮饷,几乎把脑汁都快要绞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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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皇位之争
奈何京营人马众多,所耗巨大,钱粮如流水一样,所谓一分钱难死英雄汉,朱慈烺是真真体会到了,再大的雄心和抱负,在困窘的国家财政面前,也是毫无办法的。
原本照朱慈烺的计划,今年还要再招募两万精锐,以补充去年建虏入塞,给京营造成的损失。但朝廷财政困窘,眼见是抽不出这一笔的银子,强逼各地亲王纳捐之策也失败,今年的招募,肯定是要暂缓了。
大明的财税改革,已经是迫在眉睫。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推动财税改革呢?而在不触动财税制度的同时,又如何筹集到大军所需要的粮饷?
照朱慈烺的计划,原本接下来他是要参与户部的,但随着大丧,这个打算显然是不可能了。
朱慈烺心情沉重。
……
就在朱慈烺卸下所有职务,守孝开始,进入一段的沉淀期之时,远在辽东沈阳城,建虏的帝位之争,也终于是尘埃落定。
建虏大军,是腊月初十,回到沈阳城的。一路,军心士气低落,尤其是经过海州,发现海州已经变成废墟一片,原本驻守在这里的两白旗和汉军旗都尸骨无存时,原本就被征明失败而打击的建虏兵马,顿时就哗然一片,尤其是两白旗,他们很多的家人和亲朋,就驻守在海州盖州一代,现在却都变成了鬼魂,他们在海州盖州的财产,更都是被付之一炬,这让一向享受胜利成果的他们,如何能承受?
一时,群情激愤,哭哭嚷嚷,闹着要杀明人。
但激愤的大部分都是中下层军士,上层将官都是默然,
而在激愤默然,一片哭泣和懊恼中,建虏下层对上层的不满,却隐隐然有升起的苗头。
不过等到代善和多尔衮站出,一切不满就都被压下了。建虏主子奴才之理念,已经深入骨髓,奴才再是不满,主子出面了,也得打碎了牙含着血水往下吞。
两白旗擦干了泪,大军继续北返。
郑亲王济尔哈朗负责守家,但家里却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被明军偷袭,海州盖州变成了废墟,建虏在这里苦心经营十几年,一夕都变成了泡影,如果是黄太吉还在,一定会严厉斥责他,罢了他的亲王爵位,但黄太吉不在了,不论是多尔衮还是豪格,此时都要拉拢济尔哈朗,以为争位做准备,因此,几个亲王和贝勒在广宁议事,丝毫没有提到论罪之事,只是讨论黄太吉的治丧以及海州盖州的后续防守。
“盖州城必须重筑,而且要派重兵,绝不能让明人再从这里登陆了!”济尔哈朗的意见。
众亲王都没有意见,于是留下吴守进的汉军正红旗驻守海州,满洲八旗一个兵也没有留,全部都随着几位亲王返回了沈阳。
原本,两黄旗的八大臣是想要逼着两白旗留兵驻守的,毕竟海州盖州都是你两白旗的地盘,现在变成废墟了,后续建设,自然也当是你两白旗的责任,你两白旗不留人,谁留人?只要两白旗留了兵马,那便随驾返回沈阳的兵马就会变少,到时一旦有变,两黄旗就可以控制。
但多尔衮三兄弟不是傻子,如果轻易的计谋,他们怎会看不出。因此坚不同意,非要护驾回沈阳不可,剑拔弩张之际,代善站出来调和,留下吴守进的汉军正红旗,吴守进虽然是汉军正红旗,但众人却知道,他和多尔衮的关系比较近,留下他,也算是削弱了两白旗的力量。但在两白旗看来,有没有吴守进也没有多大关系,如此,两黄旗和两白旗都才勉强同意。
回到沈阳,在距离沈阳还有三日路程之前,代善多尔衮和豪格,才召集众将,正式宣布黄太吉身死的消息,其后,全身挂起缟素,哭哭啼啼的返回沈阳。
虽然不同于大明,但建虏学习大明的各项制度已经很久,其中就包括帝王之殡,因此,整个建虏统治的地区,从辽东到蒙古草原,所有人都得为黄太吉戴孝,官员和将领则朝着沈阳的方向,跪拜哭泣。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就在披麻戴孝,大丧开始之时,关于继位人选之争,也同时展开。
照老奴努尔哈赤早年立下的规矩,建虏乃是八旗共治,由八旗旗主选择共主。虽然黄太吉继位之后,加强权势,改革多项制度,将原本平起平坐的八旗旗主,变成了君臣有别,叩拜有礼,宫中的各项制度,都也是学习明国,但唯独在储君一事上,黄太吉却始终难以有所改变,一来努尔哈赤是他们心中的天神,而天神的话,是不可以改的,因此,黄太吉威望再高,即便是变成了皇帝,想要更改努尔哈赤的遗训,也是难上加难。
现在黄太吉撒手去了,虽然他生前绞尽脑汁,已经在安排后事,并为豪格铺好了一条平坦的继位之路,只可惜豪格太不争气,有河间府之败,而黄太吉自己又去世的太急,无法继续为豪格提供保护,现在就看豪格和被黄太吉寄以众望的两黄旗八大臣了。
继位之议,就在沈阳故宫的崇政殿之内。
出席的有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英亲王阿济格,豫贝勒多铎,加上肃亲王豪格和禧郡王罗洛浑,因为老奴努尔哈赤的遗训是八旗旗主公推,因此除了他们几个,索尼鳌拜这些奴才,是没有资格在庙中出现的,这对豪格相当不利,虽然代善和济尔哈朗隐隐是偏向他的,但两人都不会太明显,相反,多尔衮三兄弟却是毫不忌讳,他们是明目张胆的站在一起,豪格的口齿又不是太凌厉,更有河间府之败,一人对三人,俨然是吃了一个大亏。
但没有办法,谁让黄太吉百密一疏,没有留下遗诏呢?
又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黄太吉有遗诏,两白旗怕也不会遵从,多尔衮三兄弟更是不会服气,因为大清没有储君制度,也不是你黄太吉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谁来继位,还是要遵照努尔哈赤的遗训,进行八旗共议。你黄太吉活着的时候,我们不敢反叛你,但你已经死了,还想要留下一张明显违反太祖遗训,立自己儿子为皇帝的遗诏,来约束我们吗?门都没有!
崇政殿内,几位亲王团团而坐。而在崇政殿外,两黄旗团团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崇政殿,就庙内局势来说,豪格是处于劣势,就在庙外形势,他却完全占据上风,皇宫是两黄旗的地盘,内内外外都是他阿玛黄太吉的心腹,但有什么不对,两黄旗将士随时都可以冲进来,而两白旗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在皇宫门外列阵,做出唬人的架势,但却不敢冲进宫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豪格和多尔衮,倒算是打平了。
议事开始。
首先是最年长,也是唯一能平衡两方的礼亲王代善发言。
此次征明中,代善又没了一个孙子阿达礼,加上去年的七子满达海和已经死去的岳托和萨哈廉,代善为了大清,那可真是献子又奉孙,尤其是阿达礼之死,更是几乎就发生在他面前,令他痛心疾首。这一趟下来,感觉他苍老憔悴很多,胡须和头发,都已经白透了,他先是轻轻咳嗽一声,镇住嗓子,然后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已去,今日我们就议一议,接下来由谁继位,带着我大清,继续向前。”
说完,代善环视众人,等大家先说。
代善是主持者,又是平衡者,不宜率先表明态度,这一点,多尔衮和豪格都体谅,因此,对代善所说,两人没有意见。
代善暂时不表明自己的意见,接下来,众人目光就都投向了殿中第二长,郑亲王济尔哈朗。
众人注视之下,济尔哈朗有点犹豫,代善能闪,他却不能闪了,沉思了两下,终是缓缓说道:“大行皇帝戎马一生,连续征讨,在太祖皇帝的基础上,为我大清闯下了这份基业,为了继承大行皇帝的遗志,我以为,大行皇帝之长子,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继位最是合适!”
黄太吉对济尔哈朗有大恩,若非黄太吉的提携和恩遇,济尔哈朗根本不可能成为镶蓝旗的旗主,和代善多尔衮平起平坐,这一点,济尔哈朗心中是无比感激的,一直以来,他对黄太吉也是唯命是从,现在黄太吉刚死,他当然不能过河拆桥,而且是投桃报李,扶豪格上位。
见济尔哈朗推荐自己,豪格颇为感激。
不想济尔哈朗话音刚落,就有人冷笑道:“我大清什么时候改成嫡长子继承制了?是不是只要是嫡长子,不管是猫是狗,都可以当我大清的皇帝呢?如果是那样,我们今天还讨论什么?直接跪下来磕头不就可以了嘛!”
声音尖酸又讥诮。
听到这个声音,豪格心中就冒起怒火--这明显讽刺他只是猫狗,不配当皇帝嘛。
循着声音一看,果然就是豫贝勒多铎!
像是没有看到豪格愤怒的目光,多铎冷笑的继续说道:“照太祖遗训,我大清的皇帝之位,乃是八旗公推,有德有能者居之,而不是像汉人那样,定什么嫡长子!如果真要是嫡长子就可以继位,大行皇帝只是太祖皇帝第八子,母亲也只是侧福晋,照郑亲王所说,当年就该是我十二哥阿济格,而不是大行皇帝即位!”
此言一出,代善济尔哈朗豪格都变了脸色。
多铎此话,是杀人诛心啊,同时也是扯出了当年的那段公案。
多铎所说,一点没错,黄太吉的母亲只是侧福晋,他们三兄弟的母亲阿巴亥却是努尔哈赤正式册封的第四任大福晋,也就是“皇后”,若论嫡长子,当然应该是阿济格继位。
即便努尔哈赤不喜欢阿济格,也应该是多尔衮或者是多铎继位,怎么数,也轮不到庶出的黄太吉。
但最后偏偏是最有权谋的黄太吉继位。
黄太吉欺负多尔衮三兄弟,联合其他三大贝勒,迫阿巴亥殉葬,自己则是合纵连横,巧妙的变成了大汗。
长大之后,多尔衮三兄弟对此事耿耿于怀,今日听到济尔哈朗拿“嫡长子”来说事,多铎当然不能同意,多尔衮和阿济格当然也不同意,只不过多尔衮隐忍,阿济格没有这么会说的嘴皮子,说不出多铎这般有理有据,锋利无比的话。
听多铎说完,阿济格立刻叫好附和:“不错,老十五说的太对了,如果照郑亲王所说,我阿济格当日岂不就是皇帝了?”
被多铎阿济格兄弟一呛,济尔哈朗脸色发红,他虽然不是当时的处理者,但确也知道黄太吉做事不地道,偷了多尔衮三兄弟的皇位,现在多铎拿这个说事,他自然无话可说。
豪格脸色也涨红,想要反驳,但却又无法反驳。
代善咳嗽一声:“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今日只论今日。”
多铎瞥他一眼:“既然礼亲王这么说,那就之论今日,我刚才说了,八旗公推,乃是太祖遗训,所要选的,就是有能有德之人,豪格刚在河间府大败,两万兵马,只余三千不到,乃是我大清征明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如此之人,岂能当我大清的皇帝?如果选这样的人当皇帝,太祖在天之灵,岂不是要骂我等不肖子孙?”
这一下,豪格脸色更涨红。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疤。多铎这是故意拱他的火呢。
见豪格情绪有点激动,快要失控,代善再一次大声的咳嗽,以提醒豪格控制情绪,然后看向阿济格:“英亲王,你的意思呢?”
殿中人发言,以年岁排列,济尔哈朗下来,就是阿济格。
阿济格大咧咧:“当然是我兄弟,睿亲王多尔衮。论军功,论能力。殿中人又有谁能比过他?”
豪格冷哼一声,表示不服,如果没有河间府之败,他一定站出来,大声反驳,但河间府的失败实在是让他没有脸面,心中虽然万丈怒火,但一点也发泄不出来。
代善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低头不说话,他不宜自夸,但态度却是明显。除了他自己,他不会支持其他任何人。
第830章 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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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多尔衮并不打算说话,代善微微皱眉。
济尔哈朗,多铎,阿济格三人态度明确,各有支持,多尔衮和豪格都是当事人,根本不必问,代善暂时不宜表态,罗洛浑和他爷爷代善一样,属于中间偏向豪格那么一点点,如果投票,豪格和济尔哈朗两票,多尔衮兄弟三票,豪格处于下风,现在关键就是代善爷俩,如果他们两人投豪格,豪格有四票,立马转败为胜,如果继续保持中立,则胜利属于多尔衮,所以多尔衮三兄弟今日对代善和两红旗十分尊敬,他们不需要两红旗支持,只要两红旗中立就可以了。
众人各怀心思,殿中一时静寂下来。
“礼亲王,你怎么看?”殿中的静寂令济尔哈朗有点不安,他抬头看向代善。己方只有两票,而且自己第一个发言,已经得罪了多尔衮三兄弟,现在唯有拉住代善,才有可能成功,偏偏看代善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表态,济尔哈朗忍不住了,他觉得,同受大行皇帝的大恩,代善应该知恩图报,支持豪格一票。
豪格也眼巴巴地看向代善。
如果加上两红旗两票,他们四票就可以赢。因此济尔哈朗和豪格都迫切的希望,代善能够表态。
代善却继续沉思不语。
就情感上来说,黄太吉待他不薄,他自然是偏向其子豪格的,但今日情势,如果他支持豪格,多尔衮三兄弟是非同他翻脸不可,看多尔衮三兄弟的意思,是绝对不会接受豪格这个败军之将担任大清皇帝的,同样,豪格和两黄旗也不可能接受多尔衮,不管他支持谁,另一方立刻就会掀桌子,大清立马就会陷入内乱---六十多岁的老人,代善太知道其中的凶险了,因此,他知道,自己这个态,不能轻易的表。
他不表态,两方都仍有希望,仍不会撕破脸,那样就仍有谈判的空间。
“郑亲王,礼亲王现在是主持者,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怎么,你要逼他吗?”多铎冷笑。
济尔哈朗大红脸:“怎么是逼?今日大家不都应该表态吗?这样不才是八旗公推吗?”
济尔哈朗说的有理,既然共推,就需要讲话,不说谈什么共推?
代善却还是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到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豪格终于是忍不住了,他知道,如果代善不说话,不站在他这这边,就眼下殿中人来说,他是必败无疑的,于是他说道:“礼亲王,侄儿知道两红旗最公道,继位之事,就请您说句公道话吧。”
听到豪格直接指向自己,代善在心中忍不住叹口气,豪格如果不直接指他,他或许还能帮着豪格说上一句,但现在豪格开口,他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再为豪格说了,因为如果说了,他就好像是受了豪格的逼迫,他两红旗就失去了中立的资本,为两白旗所不信任,再向当这个中道者就难了。
“唉,为什么这么着急,一点都没有学到乃父的聪慧呢?”代善在心里苦笑,然后打定主意,今日共推,他是绝对不能说话了,尤其是不能当面支持豪格。不然必将引起动乱。
但豪格却不自觉,依然在追:“礼亲王,我皇阿玛留下的基业,谁才能发扬光大,你是最清楚的……”
“不错!礼亲王最清楚!”
多铎截断他的话:“那就是睿亲王多尔衮,历次出征,只要大行皇帝不在军中,就是睿亲王领军,甚至大行皇帝在军中、也会命令睿亲王统领全军,由此可知,大行皇帝最信任的就是睿亲王啊,只有睿亲王才能继承大行皇帝的事业!”
“你!”豪格气的脸红脖子粗。
而阿济格则是大声叫好,然后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说道:“我看也不用推了,豪格兵败,已经失去了继承皇帝的资格,殿中之人,只睿亲王最有资格,功劳也最大,我两白旗全力支持,我大清之主,就是睿亲王了!”
双手抬起,几乎就要奉多尔衮为皇帝了。
豪格的暴脾气终于是忍不住了,也跳起来:“我为大清立的功劳难道少吗?”
“多吗?”多铎斜眼讥笑。
“你!”豪格本就不善言辞,被多铎激的说不出话来。
代善心中终是不忍,目光看向一直静默,但却完全掌握主动的多尔衮。问道:“老十四,你就不想说句话吗?”
多尔衮是当事人,原本不当问,但眼见场面火爆,快要控制不住,代善不得不问一下,他希望多尔衮能压下多铎,令双方的情绪稍微缓和一点。
和多铎、阿济格的斗志昂扬不同,多尔衮一直都比较低调,因为他清楚知道。即便自己三兄弟在殿中的人数占优势,但在场外,在崇政殿前,在八旗占比中,他们三兄弟却是处于劣势的,他们三兄弟能掌握的,只有两白旗,但明确支持豪格的,却有豪格的正蓝旗,虽然正蓝旗在河间府败北,损失惨重,但归来的三千人,大部分都是正蓝旗的主力,仍旧有相当实力,加上两黄旗和济尔哈朗的镶蓝旗,豪格在八旗之中,掌握了四旗,代善的两红旗明着中立,但其实也是暗暗偏向豪格的,总体算起来,他和豪格二比四,论起来实力不如豪格。
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他两白旗占不到便宜。
更重要的是,那样一来,大清必将陷入混乱,先祖创下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多尔衮不想做这个罪人。
但这并不是要放弃,相反,他们三兄弟必须豁出更多的力气去争,只有态度表现的足够强硬,要的足够多,才有可能退而求此次,得到不太满意,但可以勉强接受的东西。
今日如果能逼退豪格,令豪格俯首称臣最好,如果不能逼退,那就要想别的办法,
总之,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绝不能让豪格得到!
这一点,多尔衮已经盘算的无比清楚了。
现在听代善问到自己,多尔衮抬起头,声音冷静而清楚的说道:“我自然是遵从大家的意见,只要是大家推出来的,不论是谁,我都同意。”
代善脸色一沉,他看出来了,多尔衮并没有缓和局势的打算,难道你多尔衮要看着多铎和豪格起冲突,继而演变成内讧吗?
“睿亲王众望所归,当为我大清的新皇帝!”多铎也站了起来,附和着阿济格。
面对多铎和阿济格的一唱一和,豪格有点气糊涂了,他怒道:“凭什么?我皇阿玛是怎么死的,这笔账还没有算呢?”
“大行皇帝是病死的,大家都知道,若论算账,我们倒应该先算算,睿亲王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为了争夺皇位,坏了良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多铎冷冷怒视。
豪格和多铎素来不睦,见多铎站起,言语又一直在嘲讽他,在他们兄弟的围攻下,言辞占不到上风,偏偏代善又不肯帮他,心中的怒火顿时就压不住,右手不由自主的就摸向了腰间的剑柄。
多铎和阿济格也都不是吃素的,见豪格表情不善,手握剑柄,他们两个也都针锋相对,右手也都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同时目光狠狠地瞪着豪格---如果豪格敢拔剑,他们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哪怕就是在这崇政殿,两黄旗的甲士就在外面,他们也毫不畏惧。
见三人同时握剑,代善和济尔哈朗都是脸色大变,眼中有惊恐,深知只要有有人动手,殿中必然是刀光剑影,而后整个大清也会是尸横遍野,两黄旗和两白旗捉对厮杀。代善急忙站起来,叫道:“你们要干什么?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要同室操戈吗?”
多铎豪格阿济格这才松开了握剑的手,口中同时哼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殿门打开,索尼和鳌拜为首,两黄旗八大臣都手扶剑柄,撞了进来。
殿中人都是色变。
代善先是一愣,接着跳了起来,怒道:“大胆,亲王议事,你们几个进来干什么?”
原来,虽然不能进殿,但两黄旗八大臣一直都在殿门口偷听和偷望呢,听到小主子被多尔衮三兄弟围攻,逼的说不出话来,多铎和阿济格更是得理不饶人,连续大喊要立多尔衮为帝,殿中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八人也都是愤怒到了极点--好啊,先帝活着的时候,你们三人就不轨,今日竟如此大胆,欺我们小主子只是一个人吗?
而当豪格、多铎阿济格都是手握剑柄,一触即发之时,八人再也忍不住了,尤其是索尼和鳌拜,他们担心豪格独自一人吃亏,如果豪格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两黄旗立刻就无主了,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砰的一声,推门而入。
身后的图赖、图尔格,拜图音,谭泰,何洛会、冷僧机也都跟了进来。
走在最前的索尼和鳌拜都是手握剑柄,不想冲进崇政殿,却发现在代善的呵斥之下,豪格,多铎和阿济格三人都已经分开,并且重新坐下,现在他们八人冲进来,倒成了违反规定的众矢之的。
主持议事的代善害怕多铎和豪格再起争执,急忙呵斥。
鳌拜涨红着大脸,松开剑柄,一时语塞。索尼却反应极快,立刻跪在地上,对着空着的皇帝座位磕头,哭道:“先帝待奴才等恩重如山,奴才们食于帝,衣于帝,养育之恩,同于天大,今日若不能立先帝之子继位,奴才等有何脸目去见先帝?不如今日就死在这里吧!”
说完,猛的磕头。
索尼一跪,其他七人也都跪下了。都是大哭:“不立先帝之子,我等今日宁死在这里!”
八人这么一拜,代善和济尔哈朗的脸色都变成了涨红,不唯八大臣,他们两人受黄太吉的恩遇也颇多,黄太吉刚死,他们就不能维护黄太吉之子的利益,岂不是惭愧?但如果硬推豪格,今日就是火拼,那样的结局,又岂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豪格却是感动,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的奴才管用啊。
多铎和阿济格却是怒,两人跳起来,多铎怒道:“怎么的,你们要逼宫啊?我大清拥立新君,什么时候论到奴才们说话了?”
……
崇政殿。
火药味浓重,双方剑拔弩张。
面对多铎和阿济格两位王爷的威逼,跪在地上的索尼不卑不亢、绵里藏针的回答道:“奴才不敢!奴才们只是报答先帝的养育提拔之恩。”然后一字一句,再一次的重复:“不立先帝之子,今日宁死于殿中!”
“宁死于殿中!”其他七人齐声呼应。
“大胆!”
这一次是阿济格咆哮,他跳起来,瞪着眼珠子,右手握住了剑柄,一向恭顺的奴才们也敢如此大胆,真以为他们几个亲王是吃素的?
阿济格以勇武而闻名,但索尼等八人却是不惧,他们虽然没有手握剑柄,但却都挺起胸膛,意思是,来啊,你往这里刺!
眼看就剑拔弩张,不可抑制,代善和济尔哈朗眼中都闪过惊恐,沉默许久的多尔衮忽然说道:“你们必须拥立先帝之子,是吗?”
“不错。”索尼昂然回答。
“那好。”
多尔衮站起来,脸色凝重的说道:“本王也赞同,不过肃亲王豪格河间府大败,违背了太祖用能用才的遗训,因此本王建议,从大行皇帝剩下的儿子中挑选。如此,两白旗也愿意支持。”
听此一言,两黄旗八大臣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多尔衮居然还有这一手。
不错,除了豪格,黄太吉却是还有七个儿子,但皆是年幼,最大的不过七岁,如何能当皇帝?
也是因为如此,八大臣虽然一口一个先帝之子,但心中认定的却是豪格,现在多尔衮抓住他们的话柄,提出其他的皇子,一时倒令他们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豪格涨红了脸,想要反驳,但河间府战败和太祖遗训又都是事实,他一时想不出反驳的此言。
代善却是眼睛一亮。忍不住的点了一下头。
其他人震惊,多铎和阿济格也是愕然的张大了嘴巴,这和他们的计划不符啊,他们今日是力争,不止是为自己,也是为了两白旗,如果拥立黄太吉其他的儿子,不还是被两黄旗占了皇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