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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1章 两颗人头

    感谢“我家千金刚满岁”的百元打赏,谢谢~~

    ——————————

    江左军营。

    面对太子所问,张家玉和张名振都是摇头,张家玉道:“乱,都快成一锅粥了,这样的兵,上了战场,怕是难有战力!”

    他和张名振奉了太子的命令,一直在营中游走,观察各部准备阅兵的情况,发现各部混乱,你喊我叫,乱哄哄地,这样的兵,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战力的。

    朱慈烺一点都不意外,他脸色沉沉地合上手中的小册子,正待说话,就听见帐外一阵乱,脚步声嘈杂,有人在喊:“殿下,太子殿下在哪?”

    武襄左卫进帐禀报:“殿下,南京镇守太监韩公公连同南京文武都来了。”

    “魏国公徐文爵、诚意伯刘孔昭也到了吗?”

    “到了。”

    “那正好。”朱慈烺点头站起来:“让他们校场觐见,和我一起阅兵。”又对张家玉张名振:“你们也去准备。”

    “是。”

    ……

    “咚咚咚咚~~”战鼓擂响。

    十二杆大旗竖起,银盔银甲的太子走进了木台之上,临时搭起的一个阅兵棚里,着绯袍,戴乌纱帽,年不过四旬的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紧跟在后,魏国公徐文爵,隆平侯张拱日,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定远侯邓文囿,忻城伯赵之龙诚意伯刘孔昭等南京勋贵连同南京六部官员,簇拥着太子,在阅兵棚里坐下。

    随行将官和南京文武,分列左右,站不下的,就挤在阅兵棚的两边。

    一眼望过去,一色的绯色青色官袍。

    但各人心情,却截然不同。韩赞周史可法等没有涉入扬州盐案的人,心思都比较简单,其他勋贵和官员,却都担心太子责罚,一个个都是忐忑不安。

    勋贵官员簇拥之外,五百武襄左卫,铁盔鳞甲,配备腰刀短铳,将阅兵棚护卫的极其严密。

    “停!”

    此时,令旗摇动,鼓声骤然停止。

    江左营中的两万军士? 也已经都在校场列阵? 风吹过? 各色旌旗猎猎作响? 士兵都站的笔直? 长刀弓箭一应俱全? 更有不少的鸟铳手? 骑兵也有一千人左右? 看起来,倒像是一支精锐之师。

    主将张鹏翼上前请令。

    朱慈烺点头。

    张鹏翼领命转身。

    “放炮~~”旗牌官号令。

    “砰砰砰……”

    号炮响起? 阅兵开始了。

    不同于北京京营的阅兵? 军士要列队从阅兵棚前走过,南京京营阅兵? 走的还是大明传统阅兵路线? 简单讲,就是军士们穿戴整齐,手持兵器,在校场列阵即可? 只有被阅兵官点到的方阵,才会走到阅兵棚之前? 现场演练。

    比如,盾兵和枪兵,一刺一挡,往来十几个回合,完成一套操练动作,弓兵射箭,鸟铳放枪,骑兵奔驰。因为兵马众多,不可能人人都轮到,甚至阅兵官都不可能人人看到,因此,这种阅兵其实是可以演出来的。

    崇祯十年,京营大阅兵,李守錡糊弄崇祯帝的那一次就是如此,看似军容盛大,旌旗招展,但内里却是不堪一击,连士兵们的甲胄,都是临时用红漆刷出来的。

    相反,戚继光初到蓟镇,第一次阅兵时,遭逢大雨,校场上,高大的蓟州兵七倒八歪,叫苦不迭,戚继光带来的浙江兵却在大雨中纹丝不动……

    在这之前,蓟州兵十分小看身材矮小的浙江兵。从那之后,他们对浙江兵都肃然起敬。

    也才是阅兵的意义和强兵的显示。

    今日亦是如此。

    朱慈烺看的可不是表面功夫,除了军容军貌,看军士是否雄健之外,他更要看,南京京营士兵,究竟有没有战斗的能力和意志?

    “开始,上!”

    作为江左军营的主将,也是赵之龙的亲信臂膀,张鹏翼深知此次阅兵的重要性,因此,他派出的第一个方阵,就是他营中最精锐的一个千总队。而这一千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阅兵棚里虎虎生风的表现了一通盾牌手和长枪手的攻防操练,接着又表演弓箭,将竖立的草人,射成了马蜂窝,赢得一片喝彩之声。连史可法都露出了欣慰之色。

    但太子却不为所动,只对佟定方小声说一句。

    佟定方点头,然后走到前方,朗声道:“太子殿下有令,游击陆元龙部。上阵!”

    听到陆元龙三字,张鹏翼心里咯噔一下。

    阅兵棚里,赵之龙脸色一变……

    陆元龙可不是什么强兵,甚至是营中中等偏下的弱兵,但因为陆元龙是魏国公徐文爵的表亲,魏国公打过招呼,为了照顾魏国公的面子,赵之龙一直默许张鹏翼一将陆元龙列为营中的主力,优先保证粮饷,有什么战功,也尽量把陆元龙的名字写上。

    但陆元龙其实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其麾下兵马,根本没有战力。

    现在太子点到陆元龙,赵之龙如何不惊?

    但太子点名,众目睽睽,谁也无法阻挡。

    陆元龙也是心虚,但临到关头,也容不得他退后了,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部下而出……

    大明兵制,游击所辖兵马,并没有固定,可能两千,也可能只一千。陆元龙

    兵马约在一千三百人左右,摆成三个方阵,依照刚才所演,从盾牌刀枪到弓箭,依次来了一遍。

    不说后面的弓箭,只军容军貌,官员们就能看出这支人马乱糟糟,等到演练开始,立刻状况百出,根本不像是官军操练,倒像是百姓群殴……

    阅兵棚里,朱慈烺脸色沉沉,史可法怒,赵之龙脸色尴尬,徐文爵脸色微红,陆元龙是他的表亲,想不到却如此不堪,今日在太子殿下丢脸,真是悔不当初。

    不等演练完毕,史可法就霍然站起:“张鹏翼!”

    张鹏翼奔到棚下。

    “这就是你帐下的精锐之兵?”

    张鹏翼急忙跪下:“回部堂,陆元龙部新练,兵还不堪用。”

    “新练?”

    史可法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怒道:“据本兵所知,陆元龙部早有,前年击退流贼对南直隶的袭扰,就有陆元龙之功。”

    张鹏翼一时无语。

    史可法看向赵之龙。

    赵之龙脸色阵青阵白,此时他脑子里面所想的,并不是眼前的张鹏翼,而是朱纯臣和徐允祯,这两个国公,原本是京营戎政和提督,就因为太子阅兵,查出来了他们在京营的龌龊,最后,这两个国公不但没有了爵位,而且都落了一个身死的下场,今日太子到南京,直扑江左营,俨然是对军务不满,难道自己是要重蹈朱纯臣和徐允祯的覆辙了吗……

    见赵之龙不说话,史可法看向太子:“殿下,陆元龙部如此混乱,可见其平常操练,根本就是虚掩应付,应严惩。张鹏翼身为主将,亦难脱关系!”

    自从到任南京兵部,史可法一直就想要整饬军务,但南直隶的兵马分为两种,一种是地方部队,比如各地的参将守备,这些史可法很快就掌握,人事升迁,都在他的手中,但南京京营和江防,他却有点插不进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赵之龙和刘孔昭,加紧操练,不要辜负陛下的圣恩,但两人是否听从,他却并不能完全掌握。

    现在见陆元龙部如此不堪,他忍不住就怒。

    “没无用之兵,只有无能之将!”

    朱慈烺声音不高,但清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名为精锐,实则不堪一战。陆元龙误军,革去所有职务,杖二十,其余之罪,交付兵部议处!”

    “是。”

    陆元龙被拿下,随即惨叫连连,二十军棍打下去,皮开肉绽,晕了过去---行刑的乃是武襄左卫,对他这个魏国公的表亲,可是一点都不留情,这二十军棍下去,他最少得在床上躺半年,而且会落下小残疾……

    魏国公徐文爵脸色发白,面对太子,他丝毫不敢为自己的表亲求情,而太子也假装不知他和陆元龙的关系。

    不但对魏国公,太子对张鹏翼,乃至张鹏翼后面的忻城伯赵之龙,都一字未提,史可法也未多言,他已经看出了,太子殿下早有准备,没有处置张鹏翼,想必也是有后续安排,他静观就是了。

    此时,阅兵棚前的众将都有点忐忑。整个江左军营,真正有一些战力的精锐,不过两三千,他们手下的兵丁,其实比陆元龙也强不了多少,如果太子殿下点到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陆元龙更好。

    果然,太子又点名了,但这一次点的却是一个千总。

    “千总李国彦!”

    “在。”

    一个留着小胡子,看起来很是精练的千总急急来到阅兵棚前,躬身行礼。

    阅兵棚里,朱慈烺扫他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册子,朗声念道:“十五日,海寇三麻子率数百艘战船侵扰,百总李国彦领兵拒守,百步之外,一箭射死三麻子,其后连发三箭,皆有人应弦而倒。又带队冲上贼船,杀贼甚多,海贼心惊胆战,遂退去……”

    念完,朱慈烺看向李国彦,说道:“这是你去年冬刚立的功绩,也因此,你从一个百总,连跳两级,被拔擢为了千总,是不是?”

    “回殿下。是。”李国彦回答的镇定,但脸色却是有点白。

    “百步之外,射死贼首,又连发三箭,海贼应弦而倒,这么说,你箭术已经非常了得了?”朱慈烺问。

    “臣不敢,只是粗通。”李国彦回。

    “那好。”

    朱慈烺点头:“今日就给本宫表演一下吧。”

    “……是。”李国彦眼睛里闪过惊慌,但太子命令,他不敢不从。

    于是,校场上摆开箭靶,李国彦取了自己的弓,张弓搭箭,向箭靶射去,但一连三箭。却没有一箭能射中靶心,更有一箭,连箭靶都没有碰到,根本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现场微微哗然。

    这怎么可能是神射手,一箭射死贼首,应弦倒地呢?

    李国彦惊慌流汗,但越是惊慌,双手就越不听指挥,射出去的羽箭就越是没有准头,回手往箭壶一摸,却是一惊,箭壶中的十五支箭,竟然是已经射完了……

    但箭靶红心之上,却一箭也没有。更丢人的是,十五支箭,竟然有一半都没有射到箭靶上。

    阅兵棚下。

    太子朱慈烺脸色沉沉,史可法又站了起来:“岂有这等神箭手?去年功报,必然有假!”

    赵之龙的脸色更难看,他狠狠瞪了一眼张鹏翼。

    张鹏翼已经是头也不敢抬了。

    “把总徐行可!”朱慈烺却没有搭史可法的腔,而是又点了一个军官的名字。

    一个精壮汉子来到阅兵棚前,向太子躬身行礼。

    “去年海寇袭扰江口,是你和李国彦一起击退的,对吗?”朱慈烺问。

    “回殿下,是。”徐行可道。

    “战后叙功,你从百总变把总,李国彦从百总变千总,赏金也比你多一倍,你没有什么说的吗?”

    徐行可低头犹豫。

    朱慈烺看着他:“说吧,今日本宫在此,没有人敢为难你。”

    徐行可立刻单膝跪下:“回殿下,去年之战,一直都是臣在带兵据守,李国彦虽然和臣近在咫尺,但却并不支援,直到臣射死三麻子,海贼大乱,李国彦才带兵冲了上来……”

    听到此,阅兵棚下得勋贵和官员,脸色都是一变。

    这是冒功啊。

    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就军规来说,这是可以杀头的大罪啊。

    张鹏翼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朱慈烺盯着徐行可:“既然是你立的功,功报上为什么会是李国彦的名字?”

    徐行可涨红了脸:“回殿下,乃是因为有人找到了臣,劝臣将这一次功劳让给李国彦,以后再有功劳,会弥补给臣。臣虽然不愿意,但耐不住他的威压,最后不得不违心同意。”

    “是谁找了你?”朱慈烺问。

    “是张鹏翼,张指挥使!”到这时,徐行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大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张鹏翼立刻奔出,噗通跪到棚前:“殿下明鉴,绝无此事啊。”

    朱慈烺不理他,只看徐行可:“你有何证明?”

    “臣营中的兄弟,都可证明,另外……”徐行可站了起来:“臣愿意试箭!”

    朱慈烺点头:“准!”

    于是徐行可大步而出,接了弓箭,百步之距,嗖嗖嗖连射三箭。

    三角红旗摇动。

    三箭皆中红心。

    勋贵和官员相互一看,心中都明白,这才是射死海贼的正主啊……

第862章 整肃军纪

    阅兵棚下。

    史可法高声赞道:“好箭!”

    徐行可将长弓扔给部下,再回棚前跪下,而这时,满头大汗的李国彦也被押到棚前,不等喝令,他自己就噗通跪下了。

    朱慈烺看张鹏翼:“张鹏翼,你有何话说?”

    张鹏翼跪在地上,颤抖的不说话。

    朱慈烺也不追,只冷冷看他。

    赵之龙坐不住了,张鹏翼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罪倚仗的大将,太子对张鹏翼拷问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他的身上,而太子的不急不缓,更是让他有一种大祸即将来临的恐慌,于是跳起来,喝道:“张鹏翼。我真瞎了眼,居然用你做江左主将,看你带的都是什么兵?干的都是什么事?太子问话,还不老实交代?”

    张鹏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连叩头:“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收了李国彦的银子,臣糊涂,求殿下饶命啊……”

    李国彦更是吓的叩头:“殿下饶命……”

    朱慈烺冷冷扫他们:“除此一例。可还有其他?”

    “没有了。”张鹏翼叩头。

    “给他看。”朱慈烺道。

    佟定方将军情司调查的,关于江左营舞弊和混乱的一些情报,也就是太子面前的那个小册子,在张鹏翼面前,一页页展开。

    只看了两页,张鹏翼就知道太子殿下对自己调查很久了。膝盖一软,摊在了地上……

    朱慈烺道:“考功司!”

    “臣在。”

    一个青袍官员一脸冷汗而出。

    “当初查核,叙功,是何人经办?”朱慈烺问。

    “臣失职……”官员跪在地上。

    “臣亦失职,请殿下责罚!”史可法也站出,脸色涨红的跪下,考功司归兵部,兵部归他,他自然是有责任的。

    “兵部是有责任,但罪不在部堂。去冬之际,史部堂还没有就任呢。部堂起来吧。”太子声音飘来。

    史可法却不起:“虽然去冬臣没有就任,但臣就任之后,不能明察秋毫,恪尽职守,依然是有罪。臣为南京兵部尚书,不能推诿,也不敢推诿。”

    史可法这么说,赵之龙就更是坐不住了,他急忙也起身跪下:“臣为南京留守,主管南京军务? 张鹏翼更是臣任命? 臣有罪。”

    朱慈烺看着他们两人:“你们能自省? 很好? 各写一份奏疏? 向陛下请罪吧。”

    “是。”两人起身? 赵之龙暗暗松口气? 看样子? 太子殿下好像并不会深究。

    但他错了,他刚站起? 就听见太子殿下朗声说道:“冒功实为军中的大弊!真正立功的人得不到赏赐和重用? 寒了心,奸小邪逆之辈却是攀附而上? 得了意。再有海贼来犯? 又有谁会再卖命杀贼?!更可恶的是,身为一军之主将,张鹏翼居然亲自操作,假军功给他人? 将军纪视若无物!”

    到这里,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口中的杀气。

    “本宫代天巡狩? 遇上这等恶事,决不能坐视。忻城伯,你是南京留守,此罪该如何处置?”朱慈烺看向赵之龙。

    赵之龙站起来,额头有汗,犹豫了一下:“杖……”

    本来他想要杖四十,是死是活,就看张鹏翼的造化了,但杖字刚出口,就见到太子凌厉的目光忽然扫来,他心中一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张鹏翼,又看太子冷峻的面容,心知张鹏翼今日决不能免了,于是一咬牙,从牙间吐出三个字:“应当……斩!”

    “就依忻城伯的处置。来呀,剥去张鹏翼和李国彦的甲胄,拖下去,斩!”朱慈烺冷冷道。

    侍立在两边的武襄左卫,轰雷般的一声响应,剥去两人的甲胄,扭住胳膊,苍鹰搏小鸡一般的就往外推。

    张鹏翼和李国彦都吓傻了,齐喊:“饶命啊~~”

    但太子钧令已下,谁能阻止?

    在场的勋贵官员,一个个都是色变,太子说杀就杀啊,前日在扬州杀了丁魁楚,今日对两个武将也是毫不手软,隐隐地,借机整饬江南军政的用意,已经是十分明显……

    “呜呜~~”斩首的法号又一次的吹了起来。

    “斩!”

    一声号令,两颗人头立刻就落了地。

    随即,两颗血淋淋地人头被放在木盘中,呈到阅兵棚前。

    这一刻,不止是阅兵棚前的文官和武将,就是校场上的军士,一个个都感到脖子凉飕飕……

    赵之龙脸上的冷汗,已经是如雨点一般。

    座中勋贵,更一个个都是脸色发白---美人儿常见,淋血的人头,他们可是很少见,有胆小的已经是双腿发颤,即便是胆大的,也在暗暗想:“”太子如此严厉,我们和盐商们乌七八糟的那些事情,不知道太子会如何处置?

    “徐行可有功,着升为千总,一应赏赐,由兵部补齐。”朱慈烺道。

    “谢殿下~~”徐行可跪地谢恩。

    朱慈烺转对唐亮:“取我弓来。”

    唐亮将太子亲用,内廷兵器坊精制的长弓取来。

    朱慈烺拿了长弓,亲自来到徐行可面前,左手将他扶起,右手将弓交到他的手中,望着他的眼,肃然说道:“此乃我用之弓,赐予你。”

    “臣何敢受?”徐行可吓的又要跪下。

    朱慈烺拉住他:“这是你应得的。宝剑赠英雄,良弓予勇士,这把弓在你手中,一定能多杀贼人,望你再接再厉,本宫等你下一次立功的好消息!”

    徐行可激动无比,双手接弓,举过头顶,眼眶通红的说道:“殿下隆恩,臣必勇往无前……”

    朱慈烺点头微笑。

    徐行可捧着弓,反步退下。

    阅兵棚前的诸将,微微骚动。

    为将之人,谁不想杀敌立功?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随波逐流。亦或者是技不如人,如果营风端正,大家都以立功为第一,那他们自认也不比其他人差多少。

    朱慈烺望向校场上的两万士兵,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传令,所有把总以上军官,都到棚前,听候训话。”

    “是。”

    ……

    黑压压的人头,几百个把总以上的军官,聚在阅兵棚之下,按官阶品级而站。一个指挥使一个参将一个千总,三颗血淋淋地人头,震撼了所有人,自南京京营成立,怕就没有这么严厉过---太子治军之术,他们算是领教到了。

    朱慈烺站在木台之上,望着台下的军官,朗声说道:“张鹏翼的罪行,你们都知道了,一个指挥使,两万人的主将,居然将部下出生入死,拿命拼出来的功劳,交给另一个人,只因为那人给了他贿赂银!这样的人,只有私心和贪念,看银子用人,毫无公平公信,何能为一营之主将?今日能出卖部下的功劳,明日就能出卖部下的性命!”

    “所以,我替你们拔了他!”

    “从今以后,江左营唯能是用,能者上,无能者下,各位要比拼的是军功,是勇气,是杀敌的数量,不是银子!”

    “所以李国彦也得死,这样的人,不配为将!”

    “你们都是行伍之人,但其实我也是行伍!从开封到蓟州,再到宣府和通州,其间的枪林弹雨我都经历过,有人说,你是太子,千乘之躯,不可深入险地,但我却是不听,不是因为我好战,而是因为我知道,咱大明朝的兵,再不奋起,建虏人的刀,就要架到我们脖子上了!”

    “有人说,这里是江南,离着建虏远,但流贼远吗?流贼攻陷黄州,老幼妇孺,一个不留,长江虽然宽,但流贼未必不能飞渡。一旦流贼过江,该如何是好?”

    “平常不操练,难道要等上了战场,给贼人送人头吗?”

    “各位到军中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混日子,就不想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给子孙留下一份基业吗?”

    “过去的事不提了,但从今日起,南京兵部要严抓军纪,欺下瞒上,懈怠操练的人。一个也不能有!”

    “那么……”朱慈烺踱了几步:“你们有人要问了,怎样的人,才配为将,怎样的兵,才能称为强兵呢?”

    没有人敢回答,现场雅雀无声。

    “本宫十五年抚军京师京营,到现在两年,略有所成。今日南下剿贼,正好有随行的军士,就让诸位看看,京师京营是如何操练的。张名振,张家玉!”朱慈烺转向右边。

    “在!”

    张名振和张家玉同声大营,他们和他们身后的三百京营军士,早已经等待多时了,听到太子命令,立刻齐声:“虎!”

    声动天地。

    三百人,竟然比刚才一千人操练的声音还要大。

    疾如风,徐如林,侵如火,不动如山。

    三百京营兵的操练,震撼了江左军营的将官以及校场上的士兵,他们这才知道,怪不得京营能在开封击溃五十万流贼,又两次击败建虏入塞呢,和这三百人相比,刚才江左营的操练就显得太过简单和表演了。

    ……

    操练完毕,天色已经完全漆黑了下来。

    营中掌起灯笼和火把。

    军士退下,各回帐中,同时炊烟撩起,军营晚饭开始,但把总以上的军官却没有离开,照朱慈烺到军中的惯例,今夜他要和军官们共进晚餐,江左营的军官们听了先是惊讶,接着就都微微激动,和当今太子共进晚餐,那可是难得的恩遇。

    而在晚宴之上,太子不时举杯,同众将共饮,那谈笑风生、和蔼可亲的样子,和下午冷面杀人的森寒,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南京勋贵和官员都作陪,有人暗暗赞:太子殿下一手软,一手硬,又打又拉,手腕真是灵活。

    晚宴后,太子朱慈烺发下钧令,决定今夜就宿在江左营,南京文武听了都吃惊,急忙跪下来恳求太子进南京休息,尤其韩赞周和史可法,两人最是坚决。

    朱慈烺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笑道:“怕什么,大明太子在大明的军中,难道还会出什么事吗?”

    韩赞周和史可法两人无法回答,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留下做宿卫。不但他们两,其他勋贵和大臣也都请命留下---江左营多是赵之龙的亲信,更全部是张鹏翼的旧部,如果有人对张鹏翼之死心有不满,暗夜作乱,太子岂不是危险?因此大家都要留下。

    朱慈烺笑:“不必,就忻城伯和诚意伯陪我就可以了。”

    赵之龙和刘孔昭出列:“臣遵令。”

    得太子点名,留在营中,那是一种恩宠,若不是信任,太子又怎么会留他们在身边呢?

    但细想之下,却也是一种保险,忻城伯和诚意伯留在军中,就近看管,就算有人想作乱,也没有组织和头脑。当然了,朱慈烺一点都不担心勋贵作乱,就明末的这些勋贵来说,胆子一个比一个小,他们若是有作乱犯上、敢捅破天的胆气,也不会在手中握有二十万重兵的情况下,一矢不发,就向建虏投降了。

    历史家顾城曾说:明朝那些娇生惯养的勋贵子弟靠着祖宗余荫,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极其怕死,一旦国难当头,除个别稍有志节者以外,大部分都是身家之念重于国家,保命胜过一切,投降是势在必然。

    换句话说,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作乱。不做乱,还有荣华,一旦作乱,那九族都要被诛灭了。

    再者,太子身边还有武襄左卫和虎大威的保定骑兵,就算营中有人作乱,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太子心意已决,韩赞周和史可法心知无法再劝,只能离开,不过他们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有意外,立刻就会调兵来救。

    “张家玉张名振连同三百军士,留在江左营之事,你们商议的怎样了?”临行前,朱慈烺问。

    这一次带张家玉张名振到南京,包括最后的操练,都是有意为之,朱慈烺所想得,就是把京师京营的火种,传播到南京京营,以备可能的大战。

    “臣以为,可。”史可法拱手:“张家玉为营中机务,张名振暂领参将。”

    朱慈烺看赵之龙。

    赵之龙立刻警醒,急忙抱拳道:“臣赞同,江左营以后操练,以京营为师,乃是上上之策,臣全力支持。臣已经和部堂商量好了,一会就联名上奏疏。”

    朱慈烺深意的看了赵之龙一眼,赞许的点头。

    赵之龙惶恐拱手……

第863章 后背顶刀

    张鹏翼被斩首,但作为幕后老板的赵之龙,并没有受到波及,太子连一句责罚的话都没有,而在盐商事件里,赵之龙也是拿过银子、上过名册的,太子同样也没有提起。

    赵之龙明白,太子放过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是陛下亲命的南京留守,是勋贵,更因为太子有所图--太子所要的,无非就是整饬南京军务,使江左营变成强军,而他想要的,则是荣华富贵。太子留下张家玉和张名振,明显就是要以这两人节制江左营,再加上兵部尚书一个史可法,等于是他这个南京留守被架空了……

    如果他不配合,不说太子将来登基之后的报复,只说眼下太子借着张鹏翼的事,治他一个用人不明、江左营混乱的罪,就足够他受的了……

    忻城伯赵之龙并不是一个大有野心的人,只要能保住荣华和地位,他并不介意被“架空”。

    而就在刚才和太子目光对视之中,他已经和太子达成了默契---兵你练,荣华我有。

    赵之龙虽然是一个投降的软骨头,该杀,但此时此刻,为了南京军务的整饬,为了稳定,也为了不逾越太子的权限,在杀了这么多人头之外,不再节外生枝,朱慈烺暂时只能放过他。

    软骨头也有软骨头的好处,识时务,会低头。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慈烺暂时放过赵之龙也就是必然了。

    “江左营主将的人选,是史部堂和忻城伯的权限,我不干涉,但我以为,新主将必须是一个公忠体国,识大体,英勇敢战之人。”朱慈烺又道。

    史可法和赵之龙都拱手称是,但两人的表情却完全不同,赵之龙有点垂头丧气,因为他知道,在新主将的选择和任命上,他已经失去了置喙的权力了? 相反,是史可法却是踌躇满志,准备精心挑选一位猛将作为江左营的主将。

    当然了? 与之相应的,史可法和新来的主将必须做坏人? 将太子点出的军中弊端,一一整饬? 这是臣子的责任? 也是太子对他们能力的考验。

    ……

    夜晚。

    喧闹了一天的江左营,终于是静了下来。

    中军大帐。

    太子朱慈烺招诚意伯刘孔昭单独觐见。

    刘孔昭已经忐忑了一天了? 从营中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以及过往的听闻? 他清楚知道? 当今太子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和张元辅搅合在一起、贪墨银子的那些事情,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他派去的田茂才? 接管扬州防务之后,放纵乱民抗议? 几乎掀起民变,差点就破坏了太子在扬州筹集粮饷的大计,这样严重的事情,太子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整整一天? 太子都没有提起,这让刘孔昭越发的不安。

    刚才和太子殿下同进晚餐,座中勋贵和将领,大部分都是开心。只有刘孔昭一人郁郁。

    直到晚间被太子单独召见,刘孔昭心中才微微一喜----太子不公开处置他,而是秘密召见,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啊,我刘孔昭还有机会!

    此时站在灯下,望着太子年轻威严和面容和严厉的眼神,他却又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的猜测错了,太子还是要重处他?

    “刘孔昭,你可知罪!”

    没有喊他的爵位,太子直接喊他的名字,而且一上来就大发雷霆,把他的罪行都抖了出来,从他指使田茂才接防扬州,到他和张元辅、以及扬州盐商的一些勾结,所有的证据,全部都摆在了在桌面上。

    一瞬间,满帐杀气,俨然就是今日斩首张鹏翼的中军帐。

    刘孔昭倒也是个狠角色,虽慌不乱,他心念急转,急剧盘算。

    照他过往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矢口否认的,不管证据多么充分,他都不会承认,总之,他要死扛到底,凭着勋贵的身份,闯出一条活路。

    但今夜,他却决定认了,并不是因为太子摆出的证据多充分,张元辅和盐商的口供多严密,而是因为他决定赌一把---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但却是未来的皇帝,就算他今日一昧狡辩,躲过了一劫,但以后呢,他还能躲一辈子吗,等到太子继位的那一天,他岂不是要大祸临头?太子没有公开宣布他的罪行,而是单独召见他,明显就是有深意,如果他不能领会,一味顽抗,很有可能就会错过机会,并给太子造成恶劣印象,未来再难翻身。

    心里这么想,刘孔昭也是这么做的,于是他噗通一声的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哭道,说自己辜负了陛下,对不起朝廷,不该收盐商的好处,更不该受张元辅蛊惑……哭道激动处,刘孔昭捶胸顿足,不能自己。

    “殿下,罪臣无脸目求你宽容,只求殿下能看着罪臣先祖的面子上,能给罪臣安排一个荣耀的死法……”刘孔昭哭。

    忏悔好像是有效的,太子看着他,怒气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充盈了,往来踱了几步,冷冷说道:“你真心悔改?”

    “真心,真心!”刘孔昭抬起头,满脸泪水的说道:“若有一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太子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所犯罪行,本不容赦,去除你爵位,都算是轻的,不过念在你先祖刘伯温乃是高祖皇帝的臂膀,为我大明屡出奇谋的情分上,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殿下,谢殿下。”刘孔昭大喜。

    “你是十五年到南京的吧?”朱慈烺问。

    “是。”刘孔昭哭哑着嗓子。

    “这两年整饬水军可有成效?”

    “这……”刘孔昭一时答不出,成效是有一些的,但成绩却没有,前番更在武昌吃了败仗。

    “武昌水战,听说你受了伤?”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朱慈烺追问。

    刘孔昭心中大惊,急忙说道:“谢殿下关心,只是摔了一跤。”

    他并不是战事中受伤,而是在后方听说,前锋水军被流贼战船冲击,竟然没有挡住,败退而回时,气的他一脚踹翻了回报的中军官,因为太用力,不慎摔了一跤,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有奋起而战、反败为胜的勇气,相反,他立刻就率领水军撤退了,由此造成了武昌的失守。

    战后,崇祯帝有责罚的圣旨送到南京,不过却并没有实际处罚刘孔昭,一来刘孔昭是勋贵,崇祯帝一直都把勋贵当成自己人,二来,在崇祯帝看来,水军只是辅助的侧翼,胜败作用不大。

    今夜太子忽然又提起,而且竟然知道他在船上摔倒的事情,他不由吃惊,难道身边有太子的探子?同时的,他也立刻明白,太子将功赎罪是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立刻哭道:“殿下明鉴,臣并非有意撤退,只是刘良佐他们……”

    “我不想听理由,我要的是胜利!”

    朱慈烺冷冷打断他的话:“明日清早,我就会起身,往武昌而去,你点齐南京水师,于我一同收复武昌。献贼在武昌搜刮船只,建了一支庞大的水军,你的任务就是击溃他们,前番在武昌败逃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就算是只剩下最后一艘船,你也必须给我战到最后,如果能取胜,我就恕了你的前罪,不然,我两罪并罚,谁也救不了你!”

    刘孔昭一颤抖,击溃流贼水军,这并非可以轻易完成的任务啊。但此时此刻,却也不容他退缩,他咬牙道:“臣明白了。臣现在就离开江左营,回江船之上,连夜准备出征。”

    “可。”朱慈烺脸色沉沉地点头:“去吧,望你不负你先祖的威名,也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苦心。!”

    “不破贼。罪臣绝不回来见你!”刘孔昭再拜了一下,爬起来,急急地走了。

    望着刘孔昭背影,朱慈烺脸色凝重,一点都没有激励成功的喜悦。

    就朱慈烺的本意来说,他并不想使用刘孔昭,不止是因为刘孔昭品行不端,和贪官奸商勾结,更因为刘孔昭无才能,无勇气,只有野心和贪欲!

    但刘孔昭担任两年的操江提督,已经将南京水师牢牢控制在了手里,上下安插了不少心腹,如果拉下刘孔昭,换上其他人,新来的主帅没有一定时间,是掌握不了军队的,而收复武昌,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耽搁。

    更何况刘孔昭是崇祯帝任命,即便手握这些证据,上疏弹劾,来回就是一个月过去了,因此,想来想去,朱慈烺最后还是决定留用刘孔昭。

    因此,才有了今晚的棒喝和将功赎罪。

    和赵之龙的安于富贵不同,刘孔昭的野心可是从来都不掩饰的,他原本是庶出,原本是没有资格继承诚意伯的爵位的,只因为正经的继承人,他年幼尚为成年的叔叔,忽然暴毙,奶奶也暴毙,诚意伯的爵位,这才落到他的头上。坊间传言,叔叔和奶奶,都是被他毒死的,朝廷曾经派人调查,但没有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流言始终存在。

    成为诚意伯之后,刘孔昭始终不安分,向崇祯帝上疏,提出各种国策建议,终获得崇祯帝青睐,外放南京,成为了操江提督,而在甲申之变,拥立福王的过程中,刘孔昭上蹿下跳,出力不少。弘光帝立,组建内阁之时,他竟然想要入阁担任阁员,并大闹朝堂,甚至还当庭拔刀,要砍杀吏部尚书张慎言,激化了党争,凡此种种,都是大明两百七十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身为操江提督,担负江防重担,但清军杀到江边时,他毫无抵抗,仓惶逃回南京,虽然最后保留了一点气节,没有投降建虏,入海不知所终,但就破坏性而言,刘孔昭可是一点都不比赵之龙差……

    但愿刘孔昭的野心,能化成他的战力。如果刘孔昭做不到,朱慈烺也不惜成为第一个处置勋贵的皇太子!

    这一夜,朱慈烺宿在江左军营,虽然梦中有金戈铁马,惊涛骇浪,但却无碍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

    江边水军大营。

    刘孔昭回到营中,召集心腹将领,杀气腾腾地说道:“都去准备,明日一早,随太子出征,这一次不同以往,只能向前,不许后退,但有敢后退者,休怪本伯公无情!”

    说着,拔出腰间长剑,狠狠斩在帅案的斜角上,

    砰的一声,帅案一角,直接落地。

    帐中水军将领都是惊骇,心知诚意伯真是急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从刘孔昭凶狠的眼神却也知道,诚意伯绝不是在说笑……

    ……

    江左大营。

    清晨。

    朱慈烺早早醒来,洗漱吃饭,还未吃完,全身甲胄的刘孔昭就到了,说水师已经准备完毕,请太子上船检阅,朱慈烺换了一个常服,批了大氅,在晨曦之中,离开大营,往江岸而去,虎大威的保定骑兵和武襄左卫在身前左右护卫,赵之龙连同江左营中的所有将官,在后跟随送行。

    到了江边,只见帆樯如云,百舟云集,一百多艘大小战船已经集结完毕,虽然比不上天津水师和登莱水师,但场面亦是相当壮观。

    朱慈烺更加确定,只要将官用命,全歼流贼水军,封锁长江,完全不应该成为问题。

    宗俊泰例行上船检查,一切无误之后,朱慈烺登上刘孔昭的中军旗舰,离开南京。

    临行前,他再次叮嘱张家玉和张名振,两人躬身听令。

    等到韩赞周史可法连同南京的文武勋贵急急赶到,载着太子的战船,已经顺江而上,往芜湖、安庆、九江而去了。

    一众人都是跺脚,恨自己来晚了,但除了史可法等少数几人,大多数人都是暗暗松口气,太子终于是离开了,这尊佛也终于是送走了,不然太子再在南京多待两天,不知道又会查出什么龌龊的事情呢,一旦和他们有关,那他们都逃不过责罚。

    这一次太子到南京,虽然斩了三个人头,整肃了江左营得军纪,但是对南京勋贵官员和盐商勾结,收受盐商贿赂的事情,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勋贵和官员的心中,却并没有侥幸过关的轻松感,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不提,并不表示不知道,不惩处,而是因为现在军情紧急,为了安定南直隶,不得不暂时放下罢了,等到缓过这一阵,就算太子不提,朝中的御史言官也不会放过他们。

    但御史言官总好过太子,只要太子离开,不使用当场决断的雷霆手段,那他们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___感谢“灵犀009”和“书友160614001446512”的打赏,谢谢~~

第864章 朱家小儿

    ……

    武昌。

    火光冲天而起。

    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众人簇拥之中,张献忠走楚王府,骑上战马,回头望一眼,哈哈大笑:“烧,烧,都给老子烧了~~”

    ……

    信阳。

    烟尘滚滚,旗帜翻天,车马连绵不绝,一支军容壮丽、盔明甲亮的大军,正沿着官道,不急不缓的行军,中军大纛处,飘扬的军旗清楚可见,正是京营各色龙虎大旗。

    眼看再过五十里,就是湖广地界,进入德安府了,一匹快马忽然从前方急急而来,来到中军大纛处,马上骑兵将手中的急件交给护卫的将官,将官见急件上粘着三根鸡毛,心知是紧急军务,不敢怠慢,急忙递到了中军大纛之下。

    奉太子令,临时指挥大军行军的抚宁侯朱国弼和前五省总督陈奇瑜、监军御史杨尔铭一同打开了急件。

    看完之后,三人对视一眼,取得了一致意见,朱国弼下令:“传令,加快行军速度,今日夜里,务必在湖广地界安营扎寨!”

    “是~”

    踏起的烟尘更高,大军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

    安庆。

    从南京顺长江,过芜湖,到安庆,一共五百里,虽然是逆流而上,但战船前行的速度,依然极快,四天后,南京水师到达了安庆,太子朱慈烺短暂停留,安庆巡抚方孔炤登船,向他汇报安庆军情,以及流贼最新的动向,但汇报还没有结束,一个消息忽然传来。

    张献忠放弃武昌,率领大军? 水陆并进? 往咸宁、蒲圻杀去? 其战略目标很清楚? 那就是湖南的门户? 长沙的北大门,岳州!

    ……

    安庆。

    江面战船之上。

    “三十万流贼,虽不中,亦不远矣……”朱慈烺放下军报? 脸色凝重。

    这一次军报没有浮夸,说张献忠水陆两路大军有三十万人? 裹挟的老弱妇孺? 最少也有十万人,也就是说? 张献忠一共夹带了四十万人南下。

    以左良玉的尿性,得到张献忠撤退? 武昌成为空城的消息之后,他一定会立刻过江,攫取收复武昌的大功劳。所以? 此时此刻,武昌应该已经在官军的控制之下了? 不过张献忠临走前焚烧全城,百姓不是被裹挟离开,就是被杀,武昌八成已经变成了废墟,收复武昌的象征性,远大过实际意义。

    现在的关键是,不能使张献忠改变计划,如果张献忠在途中渡过长江,重新杀回承天府襄阳,那战事就会变的复杂,因此,歼灭流贼水军,使其无法过江,就成了眼下的急务。

    而另一个关键则是岳州的防务。

    岳州西边是长江,东面是湖南和江西分割的天然群山,扎紧了岳州这个口袋,使张献忠三十万大军顿于岳州城下,用南京水师灭掉流贼的水军,封锁长江,官军精锐直袭其后,就可以大败张献忠。

    但如果岳州守不住,被张献忠攻克,一切都是白说。

    “告诉刘孔昭,加速前进,五日之内,必须赶到武昌!”

    ……

    咸宁。

    众人簇拥之下,张献忠脸色阴沉的进入咸宁县衙,原以为能在咸宁抢一笔,但想不到咸宁早已经是人去城空,不止咸宁,周遭的通山、蒲圻的官军和百姓,好像都已经撤走了。

    咸宁距离武昌,一百七十里,事先探子就有回报,说官军已经从这三地撤走。

    原本以为,就算官军都撤走,百姓总会有一些,但想不到居然逃的如此干净,连周边的市镇,也一个人不见了,据探子说,城中一半的百姓跟着官军跑了,另一半跑到通山附近的大山里了。

    所以,要人没人,要粮没粮。

    但这并不是张献忠脸色阴沉的原因,咸宁通山望风而逃,早在他的预料中,令他心情烦躁的是,据探子回报,朝廷在岳州好像集结了不少兵马,岳州也许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一旦在岳州受阻,官军从后面追上来,事情可能就会不妙。另外,官军在岳州也聚集了不少船只,江面之上,怕是要有一场大水战,而对水战,张献忠心里还是没有把握的。

    在县衙正堂的大椅子里坐下,张献忠看身边的义子和兄弟,说道:“娘求的,官军跑的这么快,这么急,连一个看门的都没有留下,额老张还是第一次见呢,你们都怎么看?”

    蔺养成四人同意整编后,张献忠大刀阔斧,一天之内,就将四人连同贺一龙的人马整编完毕,并仿效朝廷,成立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是王尚礼,前军都督贺锦,后军都督蔺养成,左军都督马回回,都督右军刘希尧。蔺养成四人虽然被封了都督,但有名无实,原本属于他们的亲信被张献忠分散到其他各营,蔺养成他们现在所带领的,都是原本属于张献忠的兵马,等于四人已经被架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再向过去那样,随心所欲了。

    五军都督之外,张献忠又设大营十,小营十二,中置老营,献忠自己居之。又命孙可望为平东将军,监十九营;李定国为安西将军,监十六营;刘文秀为抚南将军,监十五营;艾能奇为定北将军,监二十营。

    此外,又命马元利为水军都督,掌管从武昌缴获搜刮来的千余条大小船舰。。

    一共二十余万大军,加上家眷和老弱,将近四十万人,烧了武昌,水陆并进,浩浩荡荡的南下岳州。

    而此时,跟在张献忠身边的有军师汪兆麟,义子孙可望艾能奇,以及中军都督王尚礼和后军都督蔺养成。其他人都正统领兵马,在咸宁周围,扎下了绵延十几里的大营。

    听到张献忠问,军师汪兆麟说道:“狗官们跑的这么快,府库也一干二净,由此可知,并不是仓促逃跑,而是有计划的撤退,以下官看来,狗官们自己是没有这种胆子的,很有可能是朱家太子的命令。”

    “哦?”听到朱家太子四个字,张献忠眼中立刻放出了凶光。

    前年开封之战,李自成五十万兵马,气势汹汹,一副非要夺下开封不可的架势,当时远在湖广的张献忠虽然已经和李自成交恶,对李自成的实力,却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他知道,李自成已经成气候了,这一次说不定真能夺下开封,占据中原,成为王侯呢。但没想到,狗朝廷没有使用丁启睿杨文岳等那些软弱文臣督军,而是令太子亲自出征,一番鏖战,竟然将李自成杀的全军覆没。连李自成本人,也差点被官军俘获。

    消息传来,张献忠十分失望,心想:李自成这个烂求子的货,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还不如额老张呢,额老张要是有五十万兵丁,一定拿下开封!

    而后更多的消息传来,当知道开封大战的详细经过之后,张献忠渐渐改变了看法,他意识到,并不是李自成不中用,实在是官军在开封打的太好,连一向不太听从号令,任意独行的左良玉,都好像是被架上车辕的牲口一样,一心往前狂奔,官军又策略得宜,策反了小袁营,李自成最后的大败,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朱家太子。

    嘿嘿,朱家小太子,倒还真有点能耐,额老张真不能小看他。

    等到去年,消失了一年,他以为以为已经死在开封的义女李湘云奇迹的返回,向他禀报了朱家太子击退建虏的经过,听完之后,他对朱家太子和朱家太子手下的京营兵,就更是不敢小瞧了。

    前次武昌大战时,他只用少部分兵马牵制汉阳的左良玉,却令王尚礼率领重兵,死守支江,不许京营和秦兵过江,担心的就是京营兵的战力,而后他战略成功,左良玉按兵不动,京营和秦兵被堵在江边,而他自己统帅全部的主力,扑向马士英,一场激战,将马士英杀的溃不成军,黄得功和刘良佐保着马士英逃走。武昌随即被攻破。

    这一次,他急急从武昌离开,杀向岳州,表面上是修整完毕,战略转移,但其实是担心朱家太子统帅的大军赶到之后,他会被瓮中捉鳖,现在大军离开武昌,咸宁通山却是两座完全的空城,令他有不祥的预感,而汪兆麟所说的朱家太子,正是他担忧的最大所在。

    “你是说,朱家小儿要和额玩坚壁清野?”张献忠瞪眼。

    前年,朱家太子只所以能成功逼迫建虏撤兵,其中很大的一个关键就是坚壁清野,使建虏难以得到粮草的补给。而坚壁清野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放弃而所有守住的城池,坚守于要点之上。

    现在咸宁通山是空城,蒲圻估计也好不了,官军坚守岳州是肯定的,这隐隐不就是坚壁清野吗?不同于建虏的十万大军,他张献忠可有四十万张吃饭的嘴要顾及,一旦没有粮草,不用官军攻击,大军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极有可能。”汪兆麟说道:“官军将咸宁通山蒲圻的兵马撤回岳州,一来加强岳州防御,二来使我义军得不到粮草辎重,一旦在岳州久攻不下,我义军就会陷入困境。”

    “那你说怎么办?”张献忠问。

    “为今之计,首先要探明岳州究竟有多少官军,城防是否坚固?如果官军人少,那自不待言,我义军夺下岳州即可,如果官军人多,城防坚固,那我义军就只能借助水军。从岳州绕行而过了。总之一句话,决不能在岳州城下久留!”汪兆麟道。

    张献忠道:“再派探子,一定要探查清楚岳州的军情!”

    王尚礼抱拳,急急去办。

    汪兆麟继续道:“此外,我义军必须加快行军的速度,我义军越早在岳州城下,官军的防备都越不充分。”

    听到此,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孙可望终于忍不住道:“四十万人,想要快速行军,谈何容易?”

    “那就派一支前锋大军,轻车快马,直扑岳州,就算不能拿下,也可以打乱官军的防守。”汪兆麟道。

    张献忠点头:“恩,此重任,非我儿定国不可。传额的令,令定国挑选精锐三万,带十五日的粮草,先去岳州,额率大军,随后就到!”

    “是。”

    “另外告诉马元利和钱文选,叫他们两人利索一点,额给他们的船,一艘也不少,少了一艘,额就治他们的罪!”

    马元利是张献忠的老部下,钱文轩是原武昌水军游击,武昌城破时,钱文选

    来不及逃跑,就投降了张献忠,张献忠令他辅佐马元利,一起统领那些搜刮到的大小船只。

    如果岳州不能攻下,那就只能通过水路绕行,但四十万人,想要通过水路运输,需要的船只,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要说张献忠,就是官军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但运送一两万精锐,绕过岳州,甚至从岳州后方发起攻击,却是有可能的,这种情况下,船只就显得越发重要,因此张献忠要给马元利和钱文选再发一道严令。

    张献忠想一想又道:“还有,娘求得官军有可能会追击额们,给文秀传令,令他带一万人,在咸宁通山一带给额埋伏了,如果官军来到,就杀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是。”

    ……

    九江。

    九江城区背靠庐山,面朝长江,背靠庐山,东临鄱阳湖,只要控制住九江,就可以封锁长江水道和鄱阳湖的出口,自古就是江南征战的兵家必争之地,流贼兴起,特别是武昌被张献忠攻破之后,九江就显得越发重要,一旦流贼攻破九江,流贼水师就可以顺江而下,直取南京,因此,武昌兵败之后,朝廷严令马士英守卫九江,于是马士英收拢人马,一部守黄梅,另一部就驻扎九江。

    太子战船到九江时,马士英率九江的文武官员,连同驻守九江的刘良佐,在江边恭迎--凤阳总兵黄得功现在驻守黄梅一代,不在九江,因此朱慈烺还见他不到。

    朱慈烺没有时间下船,只令马士英和刘良佐两人上船相见。

    和他们两人一起上船的,还有一人,那就是被五花大绑的原武昌总兵方国安……

第865章 兵临城下

    方国安兵败之后,就一直躲在九江,原本他期盼的是,马士英上疏为他说话,他可以戴罪立功,继续做他的总兵,而在他重金贿赂之下,马士英也的确是动心了,上疏朝廷,拐着弯为方国安说话,希望朝廷能珍惜将才,准方国安继续戴罪立功。

    不过马士英的奏疏还没有获得朝廷答复,太子的密令就到了,令其拿下方国安。

    得到太子密令,马士英立刻就翻了脸,先令人将金银退回方国安,然后趁方国安不备,一举将其拿下。

    方国安大呼小叫,咒骂马士英,但却也无济于事……

    九江。

    战船之上,朱慈烺终于见到了马士英这个集大奸大恶,大乱大昏,一把好牌耍到烂,弘光朝不到一年就覆灭的最大祸首,但最后却能为大明殉节的矛盾体。

    四方脸,大胡须,绯色官服,普通的相貌,但也有一些威严之气。见到太子时,脸上带着惶恐尊敬之色。

    刘良佐,字明辅,北直隶人,因常骑一匹杂色马,人称花马刘。在南明覆灭,建虏秋风扫落叶,迅捷平定江南的过程中,刘良佐这一位享受大明荣华富贵,原本应该是大明柱石的四镇总兵之一,却屈膝投降建虏,成了建虏的马前卒,从扬州,芜湖,江阴……死在他刀下的忠臣义士不计其数,其间更数度屠城,尤其是在扬州,刘良佐几乎是将人性之恶,发挥到了极点。

    南京的四镇总兵,高杰,黄得功,刘泽清? 刘良佐四人之中? 高杰和黄得功战死,刘泽清被建虏解除兵权,只有他刘良佐得以继续领兵,为建虏卖命。也因此,他对大明造成的祸害也最大。

    如果以历史功罪,遇上刘良佐这样的贰臣? 千刀万剐才是他应该的结局。

    但此时此刻? 马士英是大明的凤阳总督? 刘良佐是大明的九江总兵? 就剿贼来说? 两人都还算是中规中矩。只要建虏不到江南? 他们两人想要作乱或者投降,也是没有机会的。

    虽然心中不喜? 但朱慈烺还是以平常心态? 接见了马士英和刘良佐二人。

    张献忠放弃武昌? 率军南下的消息,马士英和刘良佐都已经知道了,马士英请令,带兵跟随太子殿下西上,围歼张献忠,以将功赎罪。朱慈烺没有同意,只令马士英守好九江和瑞昌---武昌败后,刘良佐部损失严重,短时期难以恢复战力,加上九江位置重要,为了避免重蹈杨嗣昌精锐尽出,结果被张献忠偷袭老巢的覆辙,此次大战,朱慈烺不打算用马士英和刘良佐,当然了,隐隐可能也是心理膈应的原因。

    “马部堂,你和献贼交战许久,可有良策与我?”最后,朱慈烺微笑问。

    马士英说道:“臣不敢,臣以为,献贼虽然有三十万,但多是乌合之众,只要岳州能够坚守,阻敌前方,我大军于后方痛击,以京营之精锐,殿下之运筹,

    击溃献贼不是问题,”

    朱慈烺心道:“马屁精。”脸上却是笑着颌首:“部堂所说,本宫记下了。”

    砰砰砰砰,这时,脚步踩在甲板上的声音急促,于海上到了二层:“殿下,岳州军报!”

    朱慈烺脸色一变:“快拿来!”

    ……

    岳州。

    城头之上,军旗飘动,军士们在墙垛边肃立,一个全身甲胄的大将,正举着千里眼,向城外的原野,徐徐观望,正是刘肇基---流贼前锋已经到了,人数最少有两万人,且有不少的骑兵,此时正在城外的原野奔驰,往来探查情况,如果照刘肇基的本意,他很有可能会主动出击,夺一个开门红,给流贼来一个下马威,不过想到太子殿下的叮嘱,他还是压住了主动出击的冲动,决定凭城固守,现在在他的身后,城中青壮正将各种守城器械和物资,运上城头,或者是堆积在城墙下面等待使用。

    而在城外,经过数万民夫连续十几天、日夜不停的劳作,已经掘濠三重,间设陷坑、木桩、竹签,京营精锐和岳州守军间步其中,将城外贯通南北的狭长平原,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岳州北面的长江江面上,临时组建的岳州水军已经封锁住了整个江面,西面是洞庭湖以及湘江,敌人如果来攻,只能打东面和南面,就岳州城防来说,在京营一万兵马赶到,又撤回咸宁四地的守军之后,整个城防和防守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偏沅巡抚李乾德已经从最初的惴惴不安,渐渐安定下来,但刘肇基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不止是流贼人数众多,将近三十四万,壕沟战术,或可以大量杀伤流贼,但如果流贼不顾一切,用血肉填充壕沟,壕沟也未必能坚守到最后,那一来,就需要是面对面的直接砍杀了。刘肇基对自己部下的战力,充满信心,但对岳州兵以及李乾德的偏沅兵,却不能完全放心。

    另一个好消息,经过详细拷问和重金悬赏,岳州知府王章从逃入城中的数万逃难百姓中,成功甄别出了一百多个混入其间,想要为内应的流贼,全部收押在牢,这一来,等于是消除了城中的隐患。

    流贼,尤其是张献忠惯常使用内应开城之术,派部下假装为逃难的百姓,混入城中,等张献忠杀到城下时,他们在城中制造混乱,并寻机打开城门,很多原本能够坚守的州府郡县,就是这么被流贼攻破的。而最近的例子就是武昌。

    因此,如何在收拢难民的同时,甄别出混在其间的流贼奸细,一直是各地官员头疼的一个大问题。

    岳州地位关键,张献忠既然决定攻打岳州,那么他一定会提前派遣奸细进入岳州,不但探取城中情报,也是为攻城的内应。如何甄别,成为岳州知府王章必须面对的一个难题。

    于是,刘肇基照太子所说,向王章提了几个建议。

    第一,登记难民身份籍贯,老弱和青壮分开,免的青壮裹挟老弱。

    第二,再将青壮难民中有家属和没家属的分开,有家属的青壮,十人编为一队,五队编为一甲,各任命队长和甲长,承担后勤和修建城防的各种工作。十人小队中,实行连坐制,彼此相互监视,但有流贼奸细,其他人没有发现或者隐瞒,队中十人,皆以奸细论处。

    同样的,如果一队骚动,其他队没有制止,整个甲,也都会受到牵连。

    第三,对于剩下的、没有家属的青壮难民,实行重点甄别,严密监视,固定区域居住,不得乱跑,违者以奸细论处。

    观察一段时间之后,选出其中的老实者,将他们分批分次的安置到各个队中,以一队三人为上限,就算他们是奸细,但在其他十人的监视下,短时间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有嫌疑者,则继续关押。

    第四,发动群众,宣传流贼之害和奸细的可恶,让百姓们提高警惕。同时重金悬赏,但有发现流贼奸细者,赏银五两,流贼奸细幡然醒悟,愿意归顺朝廷,指证同伙者,赏银二十两。

    几管齐下,可以最大可能的消除流贼奸细。

    王章听完,说了一个“善”字,照着执行,果然成效不错,成功的挖出了一百多个混入城中,想要作乱的流贼。

    但坏消息也是有的,从咸宁等四地撤退的百姓,一部分腿脚慢的,被流贼追上,携带的粮食辎重都为流贼所得。

    而粮草问题,正是刘肇基心中最大的隐忧。到今日为止,城中存粮不到十日,虽然因为紧邻长江和湘江。不怕流贼围城,粮草随时都可以通过水路运到城中,但怕就怕,上游荆州以及南面的长沙府无粮可运。一旦没有粮草,兵马再多,城防再坚固,也是无用……

    同一时间,城下的原野中,一个流贼年轻将领,正立马旗下,远远观望岳州城。

    岳州城头旗帜不多,军士看起来也稀疏,乍一看,城中守军好像并不多,但城外东面原野里的壕沟,却让他心惊。少小被张献忠收为义子,十年的戎马做战,马踏南北,他见过的城防和官军守备有很多,但却没有一城,像今日岳州这样,硬生生地将城外的原野,挖成了一道道的沟堑,他能想象到,一旦战事打响,那一道道壕沟将会吞噬很多义军的性命……

    “城里有消息传出吗?”李定国问。

    “没。”

    李定国眉头皱着更深,照岳州城防看,岳州官员和守将早有准备,事先派出去的内应,怕是难有作为。

    “梁大勋!”李定国转头喊。

    “在!”

    一骑跃马而出。

    “你回去禀报我义父,就说岳州城防坚固,急切怕是难下,我义军上策,应该还是避实就虚,利用水军,打通水路,从长江直入湘江,绕开岳州城,直取长沙,如果义父非取岳州不可,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说的话,你都记下了吗?”李定国道。

    “记下了。”

    “那快去!”

    “是。”梁大勋拨转马头,带了几个人,急急回后方禀报。

    李定国转头再望向岳州,对左右说道:“岳州接纳了咸宁等四地的百姓,城中粮草必然缺乏,官军如果要运粮,一定是要通过水路,告诉弟兄们都休息,选一些精通水性的兄弟,明日凌晨,随我突袭,占据城陵矶,将长江边上的官军船只给我烧个一干二净!”

    “是。”

    ……

    长沙。

    吉王府。

    长沙知府刘熙柞、推官蔡道宪,此时正跪在吉王府的前院中。

    从清晨到现在,两人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但吉王却迟迟不见他们,吉王府的大太监也几次来看,劝他们两人离开,但刘熙柞和蔡道宪却是不肯离开。

    刘熙柞道:“岳州现在已经几近断粮,没有粮食,岳州必然不保。一旦岳州不保,门户顿开,我长沙又拿什么去抵抗几十万的流贼?到时,吉王能独与此曹保富贵乎?”

    蔡道宪更是高声:“拿不到粮食,下官二人今日就只能跪死在这里了!”

    虽然太子在扬州在筹集到了大批的钱粮,但扬州距离长沙遥远,短期之内,那些钱粮是难以运到长沙的。因此,长沙官员只能自己想办法,以渡过眼前的危局。而长沙城中,最富有的就是吉王了,除了吉王,他两人找不到其他的募粮处。

    大太监跺脚:“王爷已经答应给五千石。你们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五千石杯水车薪,最少得两万石!”刘熙柞道。

    “你们这是何苦呢?”大太监叹口气,又离开了。

    后堂。

    书生模样的吉王生气得踱步:“他们两人干什么,是要逼死本王吗?”

    大太监躬身,不敢回答。

    吉王踱了很久,终于颓然的倒在椅子里,叹道:“罢了罢了,算他们厉害,给他们就是了。”

    “可两万石需要很多银子啊,咱库里可一下就被搬空了……”大太监道。

    “那又怎样?”

    吉王叹道:“这两人虽然顽固,但说的倒也不错,岳州如果真丢了,咱吉王府也好不了……”

    前院。

    听到吉王同意给银买粮,刘熙柞和蔡道宪都快哭了,两人再拜,刘熙柞道:“王爷深明大义,上至陛下,下至百官,必将人人称颂王爷的仁德!”

    ……

    黄昏。

    粮船都已经装好,蔡道宪亲自压粮,对刘熙柞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必亲手将粮食交到李抚台的手中,但有任何失误,下官就绝不回来见你和长沙父老!”

    蔡道宪,字元白,晋江人。崇祯十年进士。初授大理推官,后补长沙推官,。流贼攻克岳州,往长沙汹汹而来之际,时知府堵胤锡入觐未返,长沙人心惶惶,蔡道宪先后劝诫偏沅巡抚李乾德和湖广巡抚王聚奎,但不为二人所听,流贼逼近长沙,城中官员拥着吉王逃散,只有蔡道宪独自拒守,后城破,张献忠诱之以重利,不屈,大骂张献忠,被张献忠凌迟处死。

    时年29岁,卒谥忠烈。

    ……

    岳州。

    “杀!”

    凌晨时分,城陵矶附近忽然杀声四起,流贼忽然向城陵矶渡口发起攻击,城陵矶渡口就在岳州城北十里之处,现在是岳州水军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乃是更前面的道人矶和白螺矶,流贼忽然出现在城陵矶,向驻守岸边的明军发动猛攻……

第866章 武昌移营

    但出乎李定国的意料,战局并没有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虽然流贼暗夜突袭,来的十分突然,官军好像是仓促应战,但流贼却并没有占到便宜,在官军早就挖掘的明沟暗沟,各种陷阱,以及犀利的火器面前,原本的突袭,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场攻坚战,李定国见势不妙,急忙下令撤退,但冲上去的精锐,却已经损失过半了。

    等到天亮,激战结束之后,岸边到处都是流贼的尸体。

    “少将军,”

    勒统武脸上带血,气喘吁吁的从前方撤了回来,一边请罪,一边说道:“官军火器太厉害了,放铳跟放鞭炮似的,这绝不是普通的官军!”

    晨光之中,李定国脸色沉沉,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官军,而是朱家太子的京营,在这之时,他早就听闻京营的名字,知道京营火器犀利,战力强大,但却还没有和京营交过手,今日是第一次,他算是领教了,不止是火器犀利,京营在面对凌晨突袭,虽然慌乱,但没有人放弃阵地,惊慌逃窜,而是坚守阵地,有组织的进行反击,这这一份的定力,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下去休息吧。”李定国摆手。

    勒统武抱拳,一瘸一拐的下去包扎休息。

    李定国站在原地,望着岳州城,脸色越发凝重,心底里那种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城中。

    得到流贼忽然在凌晨时分,偷袭城陵矶的消息后,刘肇基并不吃惊,他早就预料,流贼有可能会偷袭城陵矶? 但让他微微意外和警惕的是? 流贼在城陵矶表现出的战力? 一点都不亚于闯贼精锐在开封城下的表现,官军虽然用火器击退了流贼,但自身却也遭到了不小的伤亡,由此看起来? 献贼之兵? 并不弱啊。

    而现在只是流贼的前锋,等流贼主力杀到? 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可有粮草送到?求粮的人,回来了没有?”

    刘肇基现在最担心的,依然还是粮草。

    ……

    武昌。

    在张献忠离开武昌的第二天? 左良玉大军就从汉阳渡过长江? 收复了武昌,将左营大旗插在了武昌城头,等到牛成虎的秦兵和一万精武营从黄州渡过支江,来到武昌城下时? 武昌已经被左良玉占据? 于是两军只能在城外扎营。而后,左良玉牛成虎都接到了太子的命令,不必追击张献忠? 暂时在武昌修整,而这,正和他们两人的心意,虽然流贼能战之人不多,但人海战术使将开来,三十万人站在那里让他们砍,都有可能把他们累死,更何况张献忠一向狡诈,非常善于伏击,追击有可能会吃瘪,现在有太子的命令,他们都非常乐意听从。

    三天后,武昌阳逻镇。

    武昌的文武百官,在江边迎候太子。文官以承天巡抚宋一鹤为首,武将则是平贼将军左良玉。

    而在等候的中间,一个好消息又传来,太子从京师带来的三万大军,已经到了汉川,其前锋五千人,甚至已经是到了汉阳,现在正在过江,等于朝廷聚集在武昌的人马,已经将近九万人,粮饷也正源源不断的从扬州各地运来,后勤无忧,全军士气大振。

    最重要的是,此次大战,乃是太子殿下亲自挂帅,众人的信心就更是充足,尤其是宋一鹤等文官,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觉得湖广的贼乱,很快就可以平息了。

    不同于文官的喜悦,平贼将军左良玉的眼神里,却是藏着一些掩不住的阴郁。

    收复汉阳和武昌固然都是大功,但再大的功劳,怕也是比不过吴甡的身死……

    虽然汉阳之战后,朝廷对左良玉不奖不罚,但左良玉太了解吴甡和太子的亲密关系了,为了平息太子的怒火,左良玉将当日在蔡店镇带头逃跑的五十个军校全部处死,又不顾众将的求情,将当日负责防守蔡店镇的吴学礼打了四十军棍,几乎就当场打死,并将吴学礼从堂堂的副将,贬为了一个平民,给了吴学礼一笔银子,令其离开军中。

    其实照左良玉的本意,他本想将吴学礼斩首的,但求情的人太多,他最后不得不高抬贵手,放了吴学礼一马。

    处置完吴学礼之后,左良玉令幕僚写了一封请罪书,送往朝廷。

    明着是向朝廷请罪,其实是向太子。

    但太子是否能满意,是否能放下?左良玉不敢保证,此时即将见到太子,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中午时分,大批南京水师的船舰在江面上出现,帆船云集,文官们看到,就更是振奋了。

    此一次,刘孔昭豁出去了,不但调集了南京,而且从邻近的芜湖,安庆等地调集了所有能够调动的船只,一起往武昌而来,整体船舰的数量,已经从一百多艘扩张成了三百艘,浩浩荡荡,云帆蔽日,大有一雪前耻,不胜不归的气息。

    “来了!放铳,奏乐~~~”

    当载着太子殿下,插着十二面大旗的旗舰在江面上出现,缓缓向江边码头靠岸之时,江边的礼部司官和典礼官急忙挥手。

    ……

    武昌江边。

    鼓乐大作。礼铳砰砰作响。

    迎接的人群,如山似海。

    当船舰靠岸、跳板搭上,太子在众人护卫之中,走下战船之时,码头上的文武百官一起躬身,轰然说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护卫的武襄左卫闪开,一身素白的常服,善翼冠上系着孝带,年轻太子面色严肃的在码头上站定,环视一眼迎接的武昌文武,微微点头,跟在身边的唐亮立刻一甩浮尘,叫一声:“起~~”

    于是众人平身,都用一种小心敬畏的眼神看向太子。

    离得远,很多人根本看不到太子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年轻贵气的人儿,在重重护卫之中,迈步走来。

    太子唤承天巡抚宋一鹤、平贼左良玉、秦兵牛成虎以及京营参将姚成近前说话。左良玉和太子已经是“熟人”了,姚成是太子的部下,朱慈烺叫一声昆山将军,又向姚成点头。宋一鹤和牛成虎却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见太子年轻温和,却不失威严尊贵之气,心中的尊敬不禁又多了几分。

    “长江西岸防守的几个重点,沔阳、洪湖、监利等地的沿江防务,可都已经安置妥当了?”礼罢,朱慈烺立刻就问。

    他现在不担心流贼围攻岳州,只担心流贼会放弃岳州,用船只渡过长江,也就是从沔阳或者是洪湖、监利一带过江,杀回承天府襄阳一带,那一来,他围歼张献忠于岳州,一战荡平流贼的计划就会落空。为防意外,他不止给刘肇基发去密令,令刘肇基死守岳州,同时也给左良玉和宋一鹤都给有密令,令两人调集兵马,防守洪湖、监利等地渡口,兵马不需要太多,只需要有一定的阻拦功能,令流贼无法快速过江就可以。

    兵法云,半渡而击,只要官军有充分的预警时间,等流贼过江到一半,官军忽然出现,两边击杀,流贼必败。

    狡诈如张献忠,深知这一点,因此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他一定不敢轻易率领几十万人过江。

    “照殿下的命令,臣已经调集各地卫所,严守西岸各处渡口,并搜集所有船只,昆山将军亦派了五千人马,从金口,东山,新滩,赤壁,嘉鱼,一直到洪湖白螺矶,都有我军严守,绝不叫流贼再窜回西岸。”宋一鹤回。

    “不能大意,一定小心,告诉各处守军,坚守渡口,本宫有重赏,但如果懈怠,坏了朝廷的大计,本宫绝不轻饶!”

    朱慈烺点头,虽然宋一鹤所说的这些情况,塘报中都有写,但当面听宋一鹤说,朱慈烺心中更踏实一些。

    又简单问过粮草和军饷的欠缺情况以及流贼最新的动向、对一些急迫问题略作指示,告诉众人不必担心,粮草正源源不断的送来之后,朱慈烺翻身上马,往武昌而去。

    而刘孔昭统领的南京水师,则是继续顺着长江而上,浩浩荡荡地往岳州而去---太子给他的命令是,率领水军,先行支援岳州,一刻也不得停,刘孔昭现在就像是一个后背被顶着钢刀的冲锋者一样,除了向前,他再无第二条退路。

    一路,宋一鹤和左良玉向朱慈烺汇报了武昌城中的情况。

    张献忠离开武昌时,一把火烧了武昌,城中建筑大部分都化成了废墟,尤其是富丽堂皇的楚王府,几乎是被烧成了白地,一栋完整的建筑都没有了,城中街道两边的店铺,更都是残垣断壁。至于城中的百姓,除了百十个不能离开的老弱,其他人不是被张献忠裹挟,就是被斩杀。

    开封之战时,朱慈烺不止一次的进到被李自成占领,随后又被官军收复的城池,虽然在开封战败后,李自成一路溃散,又恢复了过去的烧杀抢掠,不过和张献忠相比,他还是比较“仁慈”,有一些底线的,但张献忠却是毫无顾忌,刀锋所向,就是天王老子也不饶……

    “张献忠……浩劫也。”

    朱慈烺脸色沉沉。

    一路继续询问军情,几人之中,左良玉是平贼将军,军务最熟,兵马也最多,因此大半都是由他来回答。

    “殿下,吴部堂之事,臣罪责难逃,每每想起,都是痛不欲生……”左良玉终于找到机会,说出自己的痛悔。

    朱慈烺轻轻一叹:“昆山将军不必过于自责,蔡店镇之战,非将军之过,实乃流贼太过狡猾。”

    左良玉急忙抱拳,脸膛更红,激动道:“有贼无我,有我无贼。就是粉身碎骨,臣也要为部堂报得此仇,以告慰吴部堂在天之灵!”

    朱慈烺点头。

    见太子殿下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不悦之色,好似已经放下了吴甡之事,左良玉暗暗松口气。

    “对李定国,昆山将军怎么看?”朱慈烺又问。

    算上浮山之战,左良玉已经和李定国直接交手两次了,浮山之战不说,蔡店镇之战中,李定国偷袭蔡店镇之后,迅速撤离,左良玉得到消息,急忙回军急救,但却连李定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知道李定国是突围往北面去了,左良玉率兵追出四十里,眼见追不上,最后只能无奈返回。

    两次交手,等于左良玉败了两次。

    “不过就是投机取巧的小贼罢了。下次相遇,臣必将其碎尸万段!”

    提到李定国,左良玉就咬牙切齿,他自认一世英名,几乎就要毁在李定国手中了。

    “李定国之才,绝不可小视,下次相遇,昆山将军一定要小心,绝不可有一丝大意!”朱慈烺脸色凝重的叮嘱,虽然他操了收服李定国之心,但却绝不容李定国再在战场上取胜,两者相比,他宁愿不收李定国,也要保证官军的优势。

    左良玉点头称是,但心里却不以为意。他戎马生涯几十年,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贼首,岂在他的眼中?

    ……

    来到武昌,远远就看见,武昌南面的原野中,官军营帐连绵不绝,牛成虎的秦兵以及姚成的京营兵,分在东西两面扎营,旗帜鲜艳,泾渭分明,从南面而来,伸展到武昌城前的官道上,马蹄急急,有官军的探骑正急速奔驰。

    而武昌城头上悬挂的则是左良玉得帅旗。各个墙垛飘扬的也都是左部旗帜,由此可知,左良玉的兵马,全数在城中驻扎。

    朱慈烺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皱起眉头。

    “殿下,城中都已经预备妥当,请您入城休息。”

    宋一鹤道,历史上,宋一鹤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杨嗣昌为兵部尚书之时,他有一次拜见杨嗣昌,需要先递上拜帖,因为杨嗣昌的父亲叫叫杨鹤,为了避讳“鹤”字,宋一鹤遂自己的署名写成了宋一鸟。

    杨嗣昌当时在朝中政敌颇多,为群臣所嫉恨,此事一传出,立刻就成了笑柄,不止是笑宋一鹤,更隐隐的是在反衬杨嗣昌的跋扈---你看吧,杨嗣昌嚣张权重,连地方督抚都怕的要改名。

    不过崇祯帝并不为所动。

    而宋一鹤就是一个攀附权势的小人吗?

    并不是。

    任汝南兵备道时,平定境内流贼,十五年为巡抚后,焚毁渡船,阻止流贼渡江,崇祯十六年正月,李自成二十万大军围攻承天府,总兵副将御史都投降了,只有宋一鹤这个巡抚誓死不屈,自杀殉国……

第867章 太子升帐

    这一世,因为李自成在开封就败了,也就没有了后来的襄阳和承天府之战,因此,宋一鹤的巡抚做的稳稳当当----就明末官员来说,宋一鹤非是什么大才,但却绝对称职。

    “不,”朱慈烺摇头,目光看向远方:“去秦兵营。”

    宋一鹤眼有惊奇,拱手:“是。”

    左良玉却是眉毛一跳,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放慢马速,脱离太子大队,压着声音,对跟在身后的儿子左梦庚说道:“去传令,全军移出武昌城,全部到城东扎营!”

    左梦庚不明白:“为什么呀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左良玉一马鞭抽了过去,怒道:“快去!”

    挨了一马鞭,左梦庚这才有所醒悟,急急打马去传令了。

    左良玉收复武昌之后,就带兵驻扎在武昌城内,其实是有企图的,武昌城虽然被张献忠劫掠,临走还放了一把大火,但火势再大,也改变不了武昌城的优越地位。得宜长江水运,用不了多久,武昌就会再次繁华起来,和只有陆路的襄阳相比,武昌未来更有前景,筹集粮饷也更加方便,因此左良玉就动了心思,想着先到先占,我占了武昌,摆出架势,朝廷就不得不令我镇守武昌,即便最后令我移驻他地,也需要给一些补偿……

    如果是一般文臣督抚,哪怕是吴甡领军,左良玉都会不管不顾,只在武昌住了,只等吴甡问起,他才会说道:“部堂,我部营帐短缺,士兵们十几二十人挤一个营帐,实在睡不下,不得已才在武昌城内驻防。”

    意思是? 要我移出武昌也可以,先把营帐和粮饷给我拨付足够了。

    这本是左良玉的风格? 当初面对杨嗣昌之时也是毫不退让。又或者说? 这不是左良玉一人,左营上下? 都养成这种吃拿卡要的坏习惯了。

    但太子不是督抚,左良玉不敢那么托大,他原本想着? 等到进城之后? 主动向太子提起,说不得太子会同意他驻守武昌呢? 就算不同意,求得一些好处,大军再撤出武昌也是好的,但不想太子居然不进武昌? 而是要去秦兵营? 左良玉立刻意识到? 太子对他占据武昌的行为,怕是十分不满,继续留在武昌城里? 太子的不满会越来越强烈,因此他不得不紧急处置。

    等左梦庚去了,跟在左良玉身边的马士秀说道:“左帅,这偌大的武昌城,总是需要有人镇守的,不论京营还是秦兵,都是客兵,终究还是要走的,只要打好这一仗,灭了张献忠,就算咱们不提,朝廷也会让咱们分兵镇守武昌的。”

    左良玉脸色沉沉地不说话,只快马向前跟上,马士秀再不敢多言……

    ……

    秦兵营中。

    太子代天巡狩的大纛高高竖起,迎风飘扬。

    “砰砰砰!”

    “咚咚咚咚……”

    三声号炮,鼓声响起。

    “太子殿下升帐喽~~~”

    “升帐喽~~”

    十二名武襄左卫挎刀站立在中军大帐前,用尽最大的肺活量,高声的呼喊出去,随即,肃立在营帐两边的军校,一声声的向外传递,直至传到全营上下,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这才算是作罢。

    太子在秦兵营中驻节,显示对秦兵的器重,临洮总兵牛成虎受宠若惊,严令所有秦兵都拿出精气神,给太子殿下看,但有一丝懈怠,斩!而就在进营的过程中,朱慈烺也管中窥豹,对秦兵的战力和孙传庭的志军之术有了初步了解。

    孙传庭在陕西练兵,以车营火器为主,效仿的其实也是戚继光。前番开封大胜后,朱慈烺将京营携带的火器,连同剩余的火药,全部都送给了孙传庭,这两年,朝廷下旨开办厘金局,孙传庭是两京一十三省中,最为积极的一个督抚,设立厘金局的时间最早,等于他在清理军屯之外,又多了另一个粮饷进项。因此,现在陕西的财政困境,比历史上缓解不少,而眼前的牛成虎带来的这一万人,虽然不是孙传庭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但却也是厢车火器齐全,更配有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具备相当的战力。

    简单走过秦兵军营,见营帐整齐,士兵虽然不似京营精悍,但却也精神,朱慈烺心中微微点头。

    “禀殿下,京营,左部,临洮,各部将官应到九十七人,实到九十七人!”

    中军官佟定方高声而报。

    简单洗漱,朱慈烺端坐中军大帐,宋一鹤左良玉虎大威等文武分坐左右,因为是皇太子,又是代天巡狩,因此升帐仪式相当隆重,又是号炮,又是大鼓的,同时高声点名,点到的将校都要大声应答。

    帐内帐外甲士林立,全军肃静,军中千总以上的将官,都在大帐之外集合,气氛非是一般。

    点名完毕,军议开始。

    首先,由承天巡抚宋一鹤介绍军情,以及粮饷辎重的筹备情况---虽然朱慈烺在扬州大动干戈,筹集到了所需的银两,但把银子换成粮食,从各省调运买卖,仍需一定时间,运输更是需要时间,而张献忠临走前,又刮地三尺,将武昌搜了一个干净,因此,武昌现在的屯粮并不充足,只够大军十日使用。

    另外,宋一鹤也简单说了岳州的情况,

    刘肇基的一万京营兵连同偏沅巡抚李乾德的三千贵州兵,加上咸宁通山通城蒲圻等四地撤回的兵马,现在岳州守军将近两万人,水军也有三千人,整个岳州枕戈待旦,严阵以待,绝非流贼可以轻易攻克。

    “献贼逃离武昌,现在正往岳州而去,下一步该如何,诸位都说说吧。”宋一鹤说完坐下,接着,太子清朗的声音从帐中传出,不唯帐中人,就在立在帐外的一些将官也隐隐也听到。

    帐中静寂。

    所有人都看向左良玉。

    军中历来都是论资排辈,帐中武将,左良玉官阶最高,第一发言的权力肯定属于他,除非他明确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否则,没有人敢抢他风头。

    身为平贼将军,左良玉的气场也比一般总兵明显强大许多,他站起,抱拳说道:“献贼虽然号称三十万,但在臣眼中,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臣愿率领本部人马为先锋,为殿下打开道路,直捣岳州,生擒张献忠!”

    帐中熟悉左良玉秉性的人,都有点惊讶,尤其是承天巡抚宋一鹤,作为湖广官员,他和左良玉打交道太多了,深知左良玉心高气傲,极少主动请缨,从来都是督抚低下身段求他,他才肯出兵,但太子不是督抚,面对太子带领,左良玉主动请缨,虽然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朱慈烺却知道,左良玉如此积极,主动请为前锋,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当朝太子,有代天巡狩的权力,也不只是为了弥补吴甡之死和刚才自己表现出来的对左营占据武昌的不满,而是因为在他这个太子的身后,站立着数万京营精锐!

    以往,左良玉是剿匪的第一主力,历任督抚都不得不倚重他,如果左良玉不配合,剿贼不可能成功,但今日情况却是不同,太子身边有京营和秦兵,朱国弼和陈奇瑜率领的京营大军,已经到德安,随时都会出现在武昌,兵力如此众多,且都是精锐,左良玉的作用大大降低,如果左良玉不主动表现,太子不可能弯下身子求他,而吴甡之死,就像是达摩利克斯之剑,悬在左良玉的头顶,他心中惴惴不安,急于立功,因此,才会主动请为前锋。

    不管左良玉动机如何,但左良玉的主动请缨,朱慈烺还是乐意看见的,他微微赞许。

    左良玉之后,众人纷纷起身献策请战。

    从领兵的将官到负责整训的兵备道,一个个都是信心十足,认为屯粮虽然不多,但后续正源源不断的送来,大军粮草无忧,此时此刻,应该迅速追击,全歼张献忠于岳州城下,不然等到流贼逃走就来不及了。虎大威更要和左良玉抢前锋。

    朱慈烺微笑,将众人的意见和看法,都收在心里,众将踊跃请战,说明军心士气可用,这是大战前的好现象。待众将都坐下,他环视全场,缓缓说道:“据报,献贼在武昌停留修整了三月,其间收拢了贺一龙等人,又任命将校,整顿兵马,演练阵法,多造兵器和铠甲,战力比之过去,有所提升。这一点,诸位一点要小心,切不可对献贼过于轻视,以被他钻了空子。””

    “献贼狡诈,极善于流窜,稍有不对,就会化整为零,难觅踪迹,不久就会星星燎原,卷土重来。过去,朝廷数次大败献贼,但却始终不能斩草除根,岳州左边为江,右边为山,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大好战场,我们绝不可辜负,一定要想尽半个办法,将献贼堵死在岳州城下。”

    “因此,此战不在快,而在稳,剿贼之术也不在胜,而在于灭!如果不能彻底歼灭张献忠,令他逃出生天,我军就算胜,也是败了,总之一句话,本宫要的不是一场胜利,而是将张献忠连根拔起、一战而定的结果!”

    宋一鹤连连点头,对太子殿下的见识和远谋,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他带头站起,向太子行礼:“殿下深谋远虑,臣等不胜钦佩~~~”

    对众人的马屁,朱慈烺点头受了,然后说道:“关于作战计划,本宫已经制定,诸将的任务,本宫也会一一分派,不过在这前,有件事必须要先处理。”说完,朱慈烺向佟定方点了一下头。

    佟定方明白,立刻大步走到帐门外,高声道:“带方国安~~”

    “带方国安~~”

    “带方国安~~”

    帐外的旗牌官和传令兵层层传递。

    左良玉等人听到方国安的名字,心中一动,隐隐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了。

    连续十几声的传递,将中军大帐带方国安的命令,传到一千步之外的小校场。

    “方国安,出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被从囚车里拉了出来,随即四个兵丁押着他,往中军大帐推。

    忽然从囚车里脱困,方国安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他铆足了精神,急切的向前走,脑子里急剧想着见到太子殿下该如何辩解?就算不能官复原职,只要能逃的一命就好……

    肃立在大帐之外的,千总以上的将官都齐刷刷地看着他---方国安,原武昌总兵,就大明官制来说,武将做到总兵,就已经快是接近尽头了,虽然上面还有总兵官,以及各种各样的加衔,但就实务来说,那都需要非常的机遇和特殊的战功才可以得到,非一般人可以成就,方国安做到总兵,已经是武将的顶点了,照往常的惯例,朝廷对总兵的处置,都是非常慎重的,甚至大多数的情况下,对兵败总兵的处置,都是戴罪立功,原因很简单,总兵虽然败了,但他手底下还有兵呢,真要把他逼急了,他反叛为寇,掀起一方动乱,就不是朝廷可以承受的了,因此到了明末,即便是兵败,只要有兵,朝廷就不敢擅自处置。

    在这之前,崇祯帝为了杀连续害死两个督抚,桀骜不听号令的贺人龙,那可是绞尽脑汁,执行的孙传庭更是周密部署,方才拿下了贺人龙。这和宋代时候,宋高宗一道金牌,就可以解了岳飞的兵权,屈杀了岳飞,军中也没有波澜,完全是天上地下的两种境遇。

    因为距离和传播速度的原因,此时肃立在大帐外的大部分将官都还不知道,太子在扬州处死三品丁魁楚的事情,此时见方国安被五花大绑的推进中军大帐,一个个都忍不住心想:难道太子殿下要杀了方国安不成?

    ……

    大帐内。

    还没有进帐,方国安腿就又有点软了,不知道是因为两边肃立得威猛甲士,还是因为心虚害怕?又或者是感觉到了杀气?他竟然有点挪不动步子了,门口的两个武襄左卫一左一右的拎住他,方才将他送入帐中。

    不敢看坐在正中的太子,方国安噗通跪倒在地,颤抖的说道:“罪臣方国安,叩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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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一赏一杀

    中军帐。

    “方国安。”

    太子冷冷地声音从前方飘来:“献贼在黄州之时,前湖广总督吴甡,给你密令和密信,说守城必守江,要你一定要重兵防守几处可能被流贼飞渡的滩头,是否有此事?”

    “有。”方国安点头,随即立刻辩解:“罪臣照做了,但流贼暗夜偷袭,将士们没有棉服……”

    “砰!”朱慈烺一拍惊堂木:“都这时候了,还在找理由!你武昌城中,连正兵带辅兵,将近两万人,可你派了多少人守江,不到两千人!你军中棉服再是短缺,难道连两千件都凑不够吗?更何况,你派的都是什么兵?是你部的精锐,还是黄州逃回来的败兵?他们在黄州早已经被流贼杀破了胆,已是惊弓之鸟,你将自己的亲信主力放在武昌城中,却让一群败兵和弱兵守卫渡口。你到底是何居心?”

    “臣,臣……”方国安一时说不出话来,守江是一个辛苦活,谁也不愿意去,只能欺负那些逃过来的黄州兵。这本是军中现实,历来如此,只是没有想到,黄州兵如此不堪一击,他方国安收到消息,刚要去救,渡口就已经被流贼占据了。

    “本宫再问你,流贼攻上武昌东城墙之时,你人在哪?”朱慈烺再问。

    “就在东城楼……”方国安。

    “既然你人在东城楼,那为什么不阻止反扑?夺回城墙?”朱慈烺喝问。

    “罪臣组织了,但流贼太多了……”方国安干嚎。

    朱慈烺冷冷道:“所以你就带了自己的一干亲信,头也不回,径直就从西门逃走了?”

    “罪臣……”方国安答不出。

    “逃到西门,负责防守西门的武昌知县邹逢吉劝阻你,竟然被你的兵丁推下长江,溺水而亡!”朱慈烺脸色越发严厉。

    “……”方国安答不出,他不明白,这些事情,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帐中众将相互一看,心里都明白,方国安这颗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朱慈烺却没有立刻处置方国安,而是又向佟定方点头。

    佟定方再走到帐门口? 大声:“传原武昌卫经历汪文熙进帐~~”

    “传汪文熙~~”

    ……

    一声声传下去。

    很快,一个穿着平民服装? 用棉布吊着胳膊的中年汉子走进大帐,在太子面前跪倒:“臣汪文熙参见殿下。”

    朱慈烺望着他:“你就是原武昌卫经历汪文熙?”

    “是。”

    “武昌之战时? 你带兵一千? 负责守卫城东的钵盂山和洪山?”

    “是。”

    “东城墙被流贼攻克之时,你在干什么?”

    “臣正在山上酣战,流贼众多,臣抵抗不住……”汪文熙声音沙哑,隐隐已经是透出了哭腔。

    “武昌东城墙是什么时候被流贼占据?整个武昌又是什么时候失守的?”朱慈烺问。

    “流贼攻上东城墙? 大约是申时,武昌失守? 约是酉时。”汪文熙回。

    “你是什么时候从钵盂山突围的?”朱慈烺问。

    “就是酉时。”

    “一千军士? 随你杀出来的有多少?”

    “……不到十人。”汪文熙已经哽咽。

    帐内文武都肃然? 看向汪文熙的眼神充满尊敬。

    朱慈烺点头,看向帐内文武:“申时到酉时? 一共一个时辰? 身为武昌主将的方国安已经早早地弃城逃跑,但他的部下,守卫钵盂山的汪文熙却没有放弃? 依然在死战? 直到武昌完全被流贼占据? 坚守无望之后,汪文熙才放弃钵盂山,率军撤退。我不知道汪文熙在钵盂山杀了多少流贼?但我知道,如果武昌守军,人人都能像汪文熙,坚持到最后一刻,武昌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失守!湖广的局面。就不会像今日这般的糜烂!”

    说到最后,微微有些激动。

    帐内文武都急忙站起,躬身请罪:“臣等有罪。”

    朱慈烺摆手,示意他们都坐下了,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因为武昌失守,汪文熙现在是革职待用,但本宫以为,汪文熙不但无过,而且有功,不但不应该责罚,反而应该重重赏赐!唐亮。”

    “是。”

    唐亮手一挥,两名锦衣卫托着早已经准备好的两个木盘托了出来,送到汪文熙面前。

    一个木盘放的是纹银五十两,红纸衬底;另一个木盘是武将官服。

    “汪文熙血战有功,暂升为参将,仍驻武昌,赏银五十两,另,凡战死在钵盂山的将士,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从重抚恤~~”

    唐亮高声。

    从经历到参将。那可是连升两级。

    为什么是暂?太子虽然代天巡狩,节制文武,三品以下官员可立定升迁,但参将是三品,最后仍需要报兵部核准。

    当然了,兵部绝不敢不准,如果不准,朱慈烺说话不算数,这个太子也就做不成了。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太子居然要抚恤战死在钵盂山的普通士兵,虽然京营战死受伤都有抚恤,已经是惯例。但就地方部队来说,战死抚恤根本是不敢想象的抚恤---连军饷都不能保证,何谈抚恤?现在太子金口玉言,钵盂山战死将士的家属,肯定是能得到补偿了。

    汪文熙大喜,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战死的兄弟,他叩首在地,已经是哭了出来:“臣替弟兄们谢殿下……”单手抬起,颤抖的接过木盘。唐亮怕他不稳,急忙扶住他:“参戎小心。”

    “平身,赐座。”朱慈烺道。

    汪文熙再谢恩,满脸泪水的站起来到帐外换了官服,再回到帐中坐下。

    从败将革职,可能被朝廷惩处,最后却被太子殿下擢升为三品的参将,可谓是从地狱到天堂,汪文熙激动的脸色发红,腰杆却笔直,帐内文武见了,都暗暗感叹他是一个幸运儿,若非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拔擢于他,他一个没有兵马,只剩光杆的戴罪之人,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被朝廷起用了。

    太子拔擢汪文熙,抚恤阵亡将士,是赏,以提振军心,令军士死战。但方国安呢?太子又要怎么处置?

    朱慈烺这时才又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方国安,冷冷说道:“至于方国安……其罪有三,身为武昌主将,不听密令,疏忽大意,致使渡口被流贼夺取,武昌危急。此罪一;流贼攻城,不督战死守,反而轻易弃城逃走,致使武昌沦入贼手,楚王遇难,贪生怕死,误国败军,莫过于死,此罪二!治军松垮,号令不严,害死武昌知县邹逢吉,武昌战后,不思悔改,反而蝇营狗苟,妄图脱罪,此罪三!为整肃军纪,也为了告慰那些在武昌血战的英灵和死在流贼屠刀下的百姓,方国安罪不容赦,着即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啊,殿下饶命啊~~我方国安能打仗,还能为朝廷效力啊~~”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听到自己要被斩首,方国安还是哭嚎了出来,砰砰地连续叩头。又环环叩首:“宋抚台,汪参将,诸位大人,帮方某求情啊~~方某愿意戴罪立功……”

    但太子钧令以下,岂容他求饶?太子将他罪行说的清楚,帐中中人更是不会为他求情,所有人都转开了头,只有左良玉略带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两个武襄左卫早已经奔了进来,一左一右的夹住方国安,苍鹰缚鸡般的将他往外拖去。

    “饶命啊~~”

    方国安声音远去。

    随即,就听见鼓声咚咚,然后法号“呜呜”地也吹了起来。

    “斩!”

    鬼头刀落下。

    血光飞起。

    ……

    没多久,一名武襄左卫大步而入,双手捧着一个木盘,盘中正是方国安呲牙咧嘴的首级。

    站在帐中,向太子和帐中诸位大人展示了一圈之后,武襄左卫退下。

    帐中文武,一个个都是肃然,很多人手心都攥着冷汗。

    果然是太子,说杀就杀,一点都不迟疑啊。

    太子一赏一杀,其用意非常清楚。为的就是整肃军纪,给座中人一个提醒---在太子帐下,不容方国安这样不战而逃的武将,即便是二品的总兵,他也是说杀就杀。但只要肯战,即便是打了败仗,变成光棍,亦会被擢升。

    这其中,左良玉的心情最是复杂。别人不知,他却能感觉到,太子殿下这番敲山震虎,给他提醒的意味怕是最浓……

    中军帐。

    方国安的人头,令所有人肃然。

    朱慈烺环视众将,脸色无比严肃:“守要守的住,攻要攻的上,只要是尽力了,哪怕战败了,在本宫这里,也是有功无过!但如果军纪散漫,心存侥幸,误了剿贼的大计,本宫只会加倍严惩,而绝不会宽纵!这句话,望诸位谨记了。”

    帐中文武一起起身抱拳:“臣等必不敢忘。谨遵殿下令,誓死杀贼~~”

    朱慈烺点头:“昆山将军!”

    “臣在。”左良玉出列。

    方国安的死,令左良玉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但表面依然镇定。

    朱慈烺看着他:“你部正在移营,我看也不必了,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今夜就宿在城中,明日清早,你部为前锋,先行开拔,救援岳州。小股流贼,将军替我吞之,若是献贼亲来,将军拒之,我自领大军在后灭之,将军以为可否?”

    左良玉眼皮微跳,觉得太子的命令好像有深意,但却不敢问、也来不及想,只能抱拳,高声回道:“谨遵殿下令!”

    朱慈烺再看承天巡抚宋一鹤:“粮草调拨,就有劳抚台了,军械粮草,不可有任何延误,否则唯你是为!”

    “臣领命。”宋一鹤肃然领命。

    朱慈烺再看帐中其余众将,朗声:“其余人回营整顿兵马,挑选精锐,等我出征命令!”

    “是。”轰然答应。

    ……

    领令之后,文官武将都行礼退出,各去忙碌。

    大帐安静了下来。

    朱慈烺坐在椅子里想心事。

    对于左良玉擅自占据武昌,他心中是很在意的,今日在秦兵营设立行辕,一来是想要了解秦兵的战力,二来也是给左良玉提一个醒,令左良玉知道,朝廷还在呢,不是你左良玉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见左良玉识趣的主动退出武昌,朱慈烺心中稍有欣慰,而令左良玉统领他的四万兵马为前锋,是朱慈烺给左良玉的又一次机会,他真切的希望,左良玉能好好把握……

    武昌。

    左营士兵正在忙着往城外移营,虽然武昌被张献忠临走前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很多的建筑,但仍有不少存留,左营士兵进到城中之后,就霸占了那些完好的宅邸,反正武昌人不是逃走就是被张献忠杀了,也没人向他们讨要,比起帐篷的冷风苦雨,城里的宅邸实在是太舒服了,但不想今日,左帅命令忽然下达,全军移营城东。任何人,包括总兵以上的将官,都不得再在城中居住!

    虽然左营士兵良莠不齐,新营旧营,泾渭分明,但对于左良玉的命令,却还没有人刚公开抗拒,虽然心中虽然不满,但各营将官们还是遵照命令,收拾细软,手忙脚乱的离开武昌。

    “停!停!左帅有令,不必搬了~~”

    一个旗牌官,骑着战马,在大街上来回奔驰。

    听到这个命令,一些不愿离开的将官都是欣喜,但很快的,他们就欣喜不起来,因为左良玉下一个命令又到了,众将集合,准备明日出征!

    武昌李宅。

    原本这里是一处大徽商的宅子,张献忠攻入武昌后,为王尚礼占据,王尚礼这个人心比较软,离走之时,并没有烧毁这里,左良玉进城之后,遂把这里定为自己的临时将军府。

    此时,左良玉正负手在大堂中来回踱步,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发红的面膛上,他眉间的忧虑清楚可见。

    虽然在太子面前夸下海口,不把张献忠放下眼里,但左良玉心里却知道,张献忠已经不是过去的张献忠了,而他左营的实力,不但没有增强,反而因为浮山之败,损失了不少,遇上张献忠得大军,能不能取胜,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胜败并不是左良玉现阶段最担心的----就算不能胜,以左营的实力,徐徐进军,自保待援也是没有问题的,左良玉忧虑的是,太子对自己的态度……

第869章 关键水师

    带兵这么多年,朝中言官对他左良玉这个平贼将军,可没有什么好印象,湖广各地的官员,更是对他敢怒不敢言,这一点,左良玉心知肚明,但他并不惧,一来他早已经看破朝廷的手脚,只有他手里有兵,是朝廷倚仗的主力,朝廷就对他没可奈何。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有了京营,太子又是带兵的统帅行家,他左良玉的重要性已经大大降低,如果他左良玉还是照过去的行事作风,不等朝廷,太子怕就会先处置他。

    太子今日雷厉风行,斩了方国安,明显就是有提醒的意味。

    想到太子温和但却不失严厉的眼神,下令杀人时的冷酷,左良玉的眼皮子忍不住就会急跳……

    看来,他左良玉必须需要一场彻底的大胜,来缓解各方对他的压力和质疑,同时也向太子证明,他左营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主力……

    “父帅,众将都到齐了。”左梦庚进入后堂禀报。

    左良玉迈步来到前堂。

    左营众将都已经聚齐,左良玉出现时,一齐抱拳行礼,铁甲锵然作响。

    左良玉目光环视,然后脸色沉沉地分派出征任务,前队后队,左翼右翼,军需粮草,都是大军出征前的例行分派,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自崇祯十一年之后,左营一直都是朝廷剿匪的主力,鲜少为他人做前锋,今日也算是破例了。

    另外,左营众将都能感觉到,左大帅今日尤其严厉,

    “都听好了? 我部为前锋? 此乃太子殿下对我左营的器重,我左营除了拼力杀贼,再无其他可报!你们营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今夜都给我归拢好了? 明日出征之后,休得再让我有任何听闻? 否则我绝不轻饶!”

    众将轰然应答:“是。”

    ……

    城外秦兵营。

    朱慈烺正在地图前沉思。

    左良玉在思谋他的态度,但他现在所想的,却是岳州的战局。

    有刘肇基在,朱慈烺对岳州城防是有信心的? 但对岳州水军? 他却是非常担心……

    脚步声响,中军官佟定方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殿下,杨守备率领的战兵二营,已经到了,现在杨守备正在帐外求见。与他一起前来的? 还有参谋司的刘参谋。”

    刘参谋,就是军情司三参刘子政。

    “哦,快让他们进来!”朱慈烺喜。

    去年京营精武营改制,组建了五个战兵营,第一营阎应元,第二营杨轩都是甲种,其余三个是乙种。现在阎应元在宣府,杨轩的战兵营作为大军南下的前锋,一路急行军,终于是跟着朱慈烺的前后脚来到了武昌。

    杨轩和刘子政,一前一后,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作为京营之中少有的能担起重任的勋贵后代,几年的磨练下来,杨轩变的稳重了许多,尤其是去年通州之战,几乎是九死一生,险到了极点,而经此一战,杨轩彻底的锻炼,在朱慈烺心中,他已经足可以担任一方的大将了。

    和一般的将领不同,杨轩喜欢使用鸟铳,因此他和亲兵卫队,清一色的鸟铳配长刀,非常的标新立异。

    杨轩和刘子政进到帐中,向朱慈烺行礼。

    “大军主力到哪了?”朱慈烺急切的问。

    “已到汉川,明日黄昏就可以到武昌。”杨轩回。

    朱慈烺点头,明日黄昏赶到,正不误后日的出征,朱国弼陈奇瑜率领的京营主力,再算上现在武昌的兵马,官军战力已经占据相当优势……

    “殿下,听说你令左良玉为前锋了,臣也想去!”杨轩抱拳。

    朱慈烺笑:“先去休息吧,后日出征,我自会有重任交予你。”

    杨轩退下,朱慈烺却留刘子政商议了一会。

    和杨轩负责带兵打仗不同,身为参谋的刘子政,最大的职责就是参谋军事,谋划全局,为主将献言献策,比起杨轩,他肩负的担子,其实一点都不轻。赐茶赐座,两人细谈。

    ……

    如果大军现在就全面出击,水陆并进,令张献忠感受到泰山压顶的压力,岳州又城防坚固,难以攻打的情况下,张献忠很有可能会抛弃裹挟的老弱,只带精锐渡江,逃回承天府襄阳一代,继续流窜,就如他惯常使用的伎俩一样,

    那一来,想要一举歼灭张献忠的过程,就有可能被无限拖延。

    因此朱慈烺认为,雷霆闪电不是上策,温水煮青蛙才是最佳,保持距离,分批派兵,令张献忠感觉到有取胜入川的机会,徐徐将张献忠套入彀中,等张献忠感觉到情况不对,想要跳起逃跑时,蒸锅的大盖,却已经是盖了下来!

    岳州这个地形,对官军实在太有利了。岳州左边是长江和湘江,右边是湖南和江西天然分界的茫茫群山,岳州那一道狭窄细长的平原,是流贼唯一的出口。主要堵死了这个缺口,就可以将流贼全歼于城下。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朱慈烺决定令刘孔昭的水军先行,只有水军,没有陆军,张献忠感受到的压力不会太大,不至于立刻狗急跳墙的逃走,如果刘孔昭胜了,歼灭了张献忠的水军,封锁长江,断了张献忠渡江的路,那么,张献忠就只剩下强攻岳州和逃入莽莽群山两条路,以张献忠的性子,不到最后时候,他肯定不会甘心逃入山中,因此,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摆开阵势,和官军面对面的大战一场了。

    而这,正是朱慈烺所希望的。

    只要流贼不流,张献忠的几十万人,在他眼中,不过就是几十万的插标卖首。

    当然了,朱慈烺令刘孔昭火速前进,一刻不停,也是担心岳州当地薄弱的水军,挡不住流贼,一旦岳州水军全灭,流贼控制了岳州附近的长江湘江和洞庭湖,那张献忠就会掌握战局的主动。

    水战,将是此战的关键。

    如果岳州水军失利,刘孔昭的南京水师也没有能返回劣势,双方僵持,甚至是落败的时候,那朱慈烺就必须立刻率军出击,哪怕主力没有到,他也要率军突进,不给张献忠逃过长江的时间!

    武昌距离岳州四百多里,以一天一百多里计算,三天后,南京水师就会抵达岳州,照朱慈烺事先给刘孔昭的命令,到达岳州之后。他的第一要务是援救岳州水师,如果岳州水师已经被流贼击败,那他就要立刻攻击,夺回水面的控制权;如果岳州水师没有被流贼击败,依然控制着岳州水域,那么,他就不必急于和流贼交战,和岳州水师,一上一下,咬住流贼水军,封锁岳州长江,就算他立下大功。

    “左良玉,刘孔昭,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朱慈烺沉思又期盼。

    ……

    “岳州城防坚固,如果正面强攻,我义军怕是占不到便宜,为今之计,派一支精锐,从长江绕到岳州后面,前后夹击,才是拿下岳州的上策,而在这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肃清岳州水面,击溃岳州水师!”

    岳州。

    张献忠的中军大帐里,军师汪兆麟指着地图,沉思说道。

    大军主力现在还没有完全到达岳州,但张献忠亲率的一部分主力,却已经是先行到了岳州城下十里之外,和李定国率领的三万前锋汇合了,而听了李定国的汇报,又看了岳州城防之后,张献忠微微倒吸一口凉气,以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岳州绝不是轻易可以拿下的。

    但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改变进攻的方向,渡江杀回承天府襄阳,也非张献忠所愿。

    岳州必须拿下,又或者是绕行,但岳州北面是长江,西面是湘江,右边是茫茫群山,想要绕行的话,群山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选择江面,但几十万的大军,车马辎重众多,如果坐船绕行,那一定是非常混乱和缓慢的,非几日不能完成,一旦官军趁势在后方攻击,几十万的大军,必然自我践踏,兵败如山倒。

    因此,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拿下岳州城,大军成编制的通过。

    哪怕是强攻。

    但正面强攻是最笨的办法,因此,击败岳州水军,控制江面,截断岳州的粮道,从侧翼呼应,就成为当务之急。

    对汪兆麟所说,从张献忠以下,所有人都是赞同的,如今情势下,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张献忠抓着大胡子:“叫定国准备攻城事宜,娘求的,不惜一切,也要拿下岳州!再叫马元利和钱文选来,老子要见他们。”

    马元利和钱文选急匆匆的来了。

    马元利是跟随张献忠多年的铁杆老部下,钱文选是新降,因此眼神带着不安和忐忑。但张献忠却不持身份,不等钱文选下跪见礼,就已经大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望着他的脸,哈哈笑道:“钱将军免礼,都是兄弟,以后没有外人,不必行礼。额老张可不是崇祯小儿,没那么多的讲究!”

    “不敢,末将岂敢乱了上下尊卑。”钱文选又惶恐又感激。

    张献忠哈哈一笑:“钱将军客气。”见钱文选外罩的战袍有点破旧,张献忠

    怒道:“怎么让钱将军穿旧袍?来呀,把额的新袍拿来!”

    钱文选大吃一惊,摇头像是拨浪鼓:“末将怎敢……”

    但张献忠的亲兵早已经捧来了一件崭新的战袍,张献忠不由分说的就披在了钱文选的身上,还上下打量,哈哈大笑的赞道:“合身,合身!人是衣裳马是鞍,钱将军穿上这件战袍,立刻就威风多了。”

    钱文选双腿发抖,他虽然是刚投降,但却也知道张献忠喜怒无常,暴虐成性的脾气,张献忠的战袍,他怎么敢穿?今日赏他,明日就可以以此为罪,杀他的头!但张献忠的大手,死死按着他,令他不穿也不行,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受了,跪在地上:“大帅恩遇,钱文选肝脑涂地,以死报之!”

    张献忠大笑:“不需要肝脑涂地,帮额打胜仗就可以了!”

    忽然收住笑容:“钱将军,你是带水军的,你说,咱献营的水军有战力吗?岳州的水军,是咱献营水军的对手吗?”

    “岳州水师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渔船,正式的战船,一艘都没有,我献营水军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不论船舰还是兵员,都胜他们多多,末将以为,那些岳州水军不成问题!”钱文选说。

    “好!”

    张献忠哈哈大笑:“额就喜欢你这份豪气。现在就去准备吧,如果胜了,额封你为天下水师大将军,额营中的财宝女人,随你挑选!”

    “谢永昌奉天大大帅!”钱文选惶恐抱拳,双手捧着张献忠赐予的战袍,和马元利急急去准备了--张献忠的袍子,他可不敢穿,只敢供在家中。

    等钱文选和马元利走后,张献忠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凝重,他转头看向汪兆麟和孙可望:“你们说,钱文选,中用吗?”

    汪兆麟没有敢回答。

    孙可望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谁就是中用的。刀抵在脖子上,不由他不中用!”

    张献忠笑,对孙可望的回答很赞许---论骨子里的狠劲,孙可望其实一点都不亚于他。

    张献忠转头看向岳州城,叹口气:“娘求的,岳州城这样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额们要是提前一个月南下就好了,省得今日这般麻烦……”

    “大帅也不必懊恼,我军人多势众,水军又占优,小小的岳州城,挡不住我们的。”汪兆麟劝解道。

    张献忠摇头:“不能大意呀,别看额们人多势众,兵马众多,但只要一场败仗,就会跑的干干净净……有没有左良玉那贼求子的消息?额老张放弃了武昌,估计又便宜了他。”

    刚说到这,脚步声响,亲兵来报,说派出来的探马回来了,张献忠急忙令进帐。

    一个穿着粗布烂衫、一副逃难百姓模样的探马和另外一个商人打扮的探马,一起进到帐中,先是拜,接着气喘吁吁的说道:“禀大王,官军已经占了武昌,兵马旗帜无数。”

    “是左良玉那贼求的吗?”

    “是,左良玉在城中,秦兵和朱家太子得京兵在城外。”首先由百姓探马回。

    张献忠笑:“左良玉这贼求的,连京兵都敢欺负。”又问:“朱家小儿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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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0章 岳州战起

    中军帐。

    张献忠笑问:“朱家小儿到了没有?”

    “还没有到。朱家太子并没有直接到武昌,而是先去了扬州,而且还在扬州杀了两淮盐运使丁魁楚。扬州的盐商,也都被他抄家了。听说,抄出的银子,有好几百万两呢。”这次回答的是商人探马。

    “杀官抄家?”张献忠笑道:“朱家小儿这是在跟额老张学啊,只不过额老张能杀,他却未必能杀。他这么做,不怕崇祯跟他急,不怕那些当官的造他的反吗?”

    “朱家太子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杀三品的盐运使,还抄了扬州盐商的家?”汪兆麟却是有点不信,作为一个参加过乡试,差点中举的江浙读书人,他深知盐政的敏感和两淮盐商背影之强大、关系之复杂,即便是太子,好像也不敢轻易掀翻,惹的两淮大乱吧?更何况还杀了丁魁楚?

    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朱家太子为了筹集钱粮,已经被逼的不择手段了……

    正待说话,孙可望却已经抢先向张献忠拱手:“大大,朱家太子这是在筹集粮饷,准备和咱义军长期做战啊!”

    张献忠眯缝着眼:“敢向当官的开刀,这朱家小儿,倒是有些狠劲。”

    目光看向百姓探马:“朱家小儿的京营主力到武昌没有?”

    “没。小的离开武昌时,京营主力还没有到湖广,这三天里,即便他们行军再快,最多也只能到德安府。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号称的十万,最多不过两三万人。”

    “你肯定?”张献忠瞪眼。

    “这消息是小的用十两银子买到的,小的敢以向上人头作保!”这探马也是张献忠营中的老人,一向机灵,探查情报十分得力。他既然敢这么保证,就是有相当的把握……

    商人探马也回答:“小的也探了,从京师来的商人说,京营一共不过才十万人,大部分都留守京城,能派出的,最多也就一两万。”

    张献忠笑了,他虽然凶煞,但跟随他的老兄弟都知道,他并不喜欢一味顺从的部下,如果你能提出正确的不同意见,并且敢于坚持,八大王不但不会怒,反而会奖励你。

    今日就是如此。

    见两个探马回答的坚定,情报也一致,张献忠很满意,他接着问:“说说武昌的情况吧,”

    “左良玉? 牛成虎? 还有承天巡抚宋一鹤的兵,都已经到武昌了,他们都按兵不动? 但看起来并没有追击我义军的打算? 好像是要等朱家太子到了之后再做决定。”

    汪兆麟和孙可望的表情都微微一松,武昌距离岳州五百里? 就算官军现在就出发? 最少也需要十天才能赶到岳州,而那时? 他献营肯定早已经越过岳州,逃离包围圈,到别处逍遥自在了……

    汪兆麟和孙可望轻松,张献忠却依然皱着眉头? 从崇祯二年到现在? 他张献忠所以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甚至几番覆灭又几番再起? 靠的可不全是运气,而是他极其灵敏的嗅觉和谨慎狡猾的性子。

    只要风向稍有不对,他就会立刻逃走? 武昌距离岳州五百里? 看似很远? 其实却是很近,如果官军派出一支精锐骑兵,三天多的时间,就可以杀到岳州。

    不说那朱家小儿,只说那贼求子的左良玉,就有轻骑突袭、三百里的距离,两日杀到的先例,信阳之战时,张献忠就吃了左良玉骑兵突袭的大亏,差点全军覆没,这个教训,张献忠可是不敢忘记呢。

    因此,虽然是相隔五百里,但他一点都不在意,为了防止官军突袭,他在身后放了无数的探马,时时通报,只要官军进到二百里之内,他立刻就可以知道。

    “还有其他吗?”张献忠问。

    “听九江商人说,官军的水军正在大规模的集结。安庆九江到处都是战船,怕是很快就会杀到岳州。”好消息之后,商人探马又报了一个坏消息。

    张献忠眼睛一瞪:“武昌可有官军的战船?”

    “只有破船十几艘,战船一艘也没有见到。””

    张献忠点头:“这么说,他们还没有到武昌……恩,你们探的好,赏!”

    孙可望摸出两个金锭,一人一锭扔了过去,两个探马接过,叩了个头,欢天喜地下去休息了。

    张献忠转对汪兆麟和孙可望:“你们怎么看?”

    “官军水师怕是要先来!”汪兆麟拱手:“事不宜迟,我义军应立刻展开攻击,先灭了岳州水师,不然等官军水师赶到,前后夹击,我义军想要控制岳州水面就难了!”

    孙可望拱手:“军师说的对,不但水军,步军也得准备好强攻。”

    张献忠却不着急说话,眯缝着眼睛,想了半晌,然后恶狠狠地说道:“娘求的,来就来吧,反正老子是非入川不可!今日让他们准备,明日一早,老子亲自督战水军!!能奇,你去城下,明日帮定国一起攻城!”

    一直跟在身后,默默不语的艾能奇抱拳:“是,大大。”

    ……

    岳州两面为水,北面是长江,西面是湘江和洞庭湖。湘江和长江相连,洞庭湖又和湘江相连,现在官军水军扼守住了岳州江面,流贼水军无法通过,大军也被拦截在岳州城下。但如果流贼水军能击败岳州水军,肃清岳州水面,那么接下来不管是经湘江入洞庭湖,或者从岳州后方登陆,杀向长沙,战局的主动权就完全在张献忠的掌握中,因此听完探马的回报之后,张献忠对水战就更加重视,决意不惜一切,打通水路。

    第二日清晨,献贼从步军到水军,都是饱餐一顿,随后战鼓咚咚,各部兵马从营中轰隆隆而出。

    江面之上,晨雾尚未散去,一艘艘地渔船改成的战船,就已经在江面上排列了。

    “奉天永昌大元帅到!!”

    “娃娃们,杀官军,分田分粮,分女人啊~~”张献忠操着陕西话大笑。

    “奉天永昌大元帅有令,但使击破官军一艘小船,赏银十两,大船二十两,夺船而归者,赏银五十两!”

    张献忠亲到江边,更是鼓舞了流贼水军,于是赏赐激励的语言不绝于耳,流贼水军士气大振,随着钱文选的一声命令,无数的船桨飞舞,水花乱溅中,向岳州水军压去。

    为了防守岳州水面,从偏沅巡抚李乾德到岳州知州王章都想了很多的办法,他们将搜集来的五百多艘渔船进行改装,连同二十艘巡检船分成前、后、左、右、中五队,选精壮之士任命,日夜操练,不过毕竟不是正经的水军,操练时间又短,能否挡住流贼水军,从李乾德到王章,信心都有点不足,但危局关头,也容不得他们多考虑,只能一面鼓舞士气,一面向南京请调水军支援,但时至今日,南京水军还没有出现。

    当今日清晨,流贼水军出现在岳州江面,浩浩荡荡,帆如叠雪,樯若丛芦,大小船只最少在一千艘以上时,李乾德和王章都是脸色发白,他们知道,这一战,怕是不好打了。

    一旦水战失利,岳州就危险了。

    但他们却也顾不上水军,因为同一时间,流贼步军也已经在城下摆开阵势,

    号炮连响,旗帜摇动,人潮漫山遍野,流贼呼喊之声,震天动地,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们推出了几十辆连夜赶制的盾车,准备盾车开刀,用木板和泥土袋填平城外的壕沟和护城河,然后再发动攻城。

    小小地岳州城,在数十万流贼的包围中,宛若江边的一艘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倾覆。

    “刘总镇,贼兵势大,你怎么看?”岳州城头上,偏沅巡抚李乾德脸上有汗,急问刘肇基。

    刘肇基却冷静,他放下千里镜:“岳州城防无忧,关键是水战。”

    见李乾德和王章都脸色发白,眼有惧色,他安慰的说道:“两位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流贼虽然船多,但他们和咱们一样,大多数都是民船,船上没有炮,只有弓弩和长枪,而且操船的水手大多数是俘虏的百姓,勉强打桨,勉强扶舵,看似强大,其实并没有多少战力,只要能顶住他们的三板斧,拖延时间,我水军就能胜利!”

    李乾德和王章微微松口气,对刘肇基的判断,他们都是信服的。王章拱手:“刘总镇以为,可否用火攻?”

    刘肇基摇头,文士们看小说看多了,总以为火攻是对付水军的不二法门,却不知,火攻要想成功,需要相当条件,其中有一点,对方需都是大型船舰,转向不灵,但流贼多是小船,进退灵活,现在又没有风向,根本不惧火攻。

    何况,经过三国演义的传播,即使是操船的老渔夫,也知道要防备火攻,何况流贼将领?

    今日,只能是真刀真枪的硬拼。

    这时,就看见一个挑着三角白旗的骑兵从流贼大阵中缓缓而出,一边出,一边摇动手中的三角旗,渐渐来到了官军壕沟一百步之前,官军静寂,没有人开火,只静静看着他。

    “城中的,快快投降,我奉天永昌大元帅,只杀官,不杀民,只杀强,不杀降,但使开城投降,人人都有赏银~~~如果顽抗,攻破城池,必然鸡犬不留…~~”

    那流贼扯开了嗓子,在官军阵前拼命的喊。但一声尚没有喊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官军壕沟胸墙之后,忽然有白烟冒起,那流贼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阵剧痛,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出去,砰的,重重摔在马下。

    后面的流贼都是惊呼。

    直到这时,这个流贼才惊骇的发现,自己胸口,竟然是出现了一个血洞,正咕咕冒血……

    胸墙之后,一个官军小旗长高声呼喊:“一枪毙敌,显我军威。个人三等功一次!”

    ……

    献营军旗之下,李定国微微惊异,官军的鸟铳竟然能打这么远?

    但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发,抬手一挥:“攻城!”

    ……

    城头上,刘肇基举着千里镜,观察流贼军势---流贼军中的清一色的献字旗,只是大大小小,形状不同,他看不出对方将领的名字,也不知道献贼是否就在城下的军阵中?

    “大元帅炮~~~”

    忽然听见流贼阵中掀起欢呼,接着就看见城外流贼推出了他们在武昌铸造的十几门土炮,也就是张献忠命名的大元帅炮,官军使用的不都是大将军炮吗,他偏偏要命名大元帅炮,压官军一头。

    一口气,流贼从营中推出了大小炮几十,但大部分都是在武昌缴获的官军旧炮,少部分是新铸的大元帅炮,总体威力并不大,壮威的意义远大过实际杀伤。

    这样的大炮,就算是轰鸣一天,怕也是轰不塌岳州的城墙。

    面对流贼示威一般的炮阵和那汹涌看不到边际、长枪林立的兵海,刘肇基一点都不担心,身为辽东边将,他见过的大场面多了,不要说流贼,就算城外是建虏看,他也不会畏惧。虽然这一次紧急驰援岳州,他带来的弹药并不多,但依靠岳州的城墙和城外的壕沟胸墙,加上咸宁等四地撤回来的兵马,他对坚守岳州,有无比的信心。

    刘肇基真正担心的是水军,虽然刚才面对两位大人,他成竹在胸的分析敌我实力,做出我军必胜的判断,但其实他内心里是非常忐忑的,他是辽东边军,擅长的是骑战和步战,水军对决,他是绝对的外行。水军能不能顶住,他真没有绝对的把握。

    现在,他只能期盼临危受命的万金刚,能不负众望,吊起水军得重担。

    万金刚,京营千总,此次跟随刘肇基南下驰援岳州,因为太子的密令中有交代,要刘肇基想方设法加强岳州水军的力量,于是刘肇基到达岳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挑选会水的兄弟,加入到岳州水军之中。

    可惜的是,一万精武营之中,会水的人,竟然只有一百人,这还多亏京营的兵源,很大一部分是来自运河上的纤夫,临水而可能会水,如果是其他的北方军队,恐怕连一百人也是挑不出来的。

    万金刚是北直隶通州人,小时在河边长大精通水性,因此被刘肇基派为这一百人的统领,以辅助岳州水军……

第871章 初战告捷

    注:为什么水军必须会水?一来岳州都是小船,航行颠簸不稳,极易落水,如果不会水,落水必死无疑,二来,如果不会水,在船上站不稳,不管是发射鸟铳还是投掷火罐的动作,都难以顺利完成,说不得还会造成己方的伤亡。

    万金刚临危受命,以精武营千总的官职,带了这一百兄弟到了岳州水师之中,多携带炸雷和火罐,振作水军士气,提升水军的战力,只是一百人太少了,能不能顶住,谁也不敢保证。

    刘肇基正沉思间,就听见城外战鼓猛烈剧响,随即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

    “杀啊~~攻下岳州,分田分女人了~~”流贼人潮呼喊着,推着盾车,向岳州压了过来。跟在盾车后面的流贼,除了少数的督战队手拿武器,剩下的全部扛着沙袋,或者是抱着砖石,乱哄哄地你推我挤,他们的任务很明显,那就是填埋壕沟。

    ……

    江面之上。

    流贼也派人劝降水军,不过却被万金刚一箭射死。

    见岳州水军顽固,张献忠亲自任命的水军都督马元利大怒:“不识好歹,给老子杀!”

    于是,“咚咚咚咚……”战鼓擂响,大战开始。

    “向前,向前!!”

    流贼水军先派了三十艘小渔船,船上立着盾牌,后面站着弓箭和长枪手。,在水面上行走如飞,向岳州水军直扑而来。

    对面,岳州水军人人紧张。

    和流贼水军一样,岳州水师的兵丁大部分也都是临时抓来的渔夫和船夫,虽然操练了一段时间,但距离真正的士兵,还有相当的距离,即便有万金刚率领的一百精武营压阵,但整体士气依然不高? 而全部船只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艘? 对面流贼水军却是有千余艘? 且每艘船上都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水兵,摇旗呐喊,气势极盛,还未交锋? 岳州水师在心理就已经矮了一截。

    “稳住!前队? 迎战!”

    万金刚和岳州巡检司的把总张国清共同指挥? 见流贼水军派船试阵? 两人也不能示弱? 同样派出三十艘渔船迎战。

    “放箭,放箭!”

    “杀啊,杀啊~~”

    有流贼头目摇旗呼喊。

    “杀!”

    六十艘渔船很快就对撞在了一起? 然后在江中战成了一团,离得远用弓箭乱射? 离近了,两船相近? 就用长枪乱捅--和陆战不同,水上大多使用勾镰枪,不但能刺敌,而且还可以勾住敌方的船舷,跳将上去,杀敌夺船。一时呼喊大叫,中枪落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战鼓之声也越响越烈,江水都被震得隆隆响……

    岳州。

    攻城战和水战同时展开。

    流贼已经越来靠近。

    壕沟胸墙之后,官军鸟铳手和弓箭手举枪张弓,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长枪手严阵以待,掷弹手也把炸雷或者是火罐,拿在了手中,只等流贼靠近,就会投掷。

    而在胸墙之前的那深达六尺的壕沟里,一个个倒栽的尖刺,仿佛是一颗颗择人而噬的獠牙,但使流贼跌将下去,必死无疑……

    城头上,刘肇基不看城下汹涌呐喊的流贼,而是举着千里镜,紧张的观望江面,他知道,有壕沟和胸墙,城下流贼休想轻易突破,今日真正的战斗,乃是在江面上。

    ……

    江面上。

    双方小船在江中杀成一片。

    一刻钟的缠斗之后,流贼小船略占上风,岳州水军抵挡不住,往回败走。

    江岸边,张献忠拍腿大笑:“好!马元利这娃干的不错!”

    己方初阵得胜,流贼马元利和钱文选都是欣喜不已。于是乘胜攻击,钱文选亲自带了一百艘船,担任主攻。

    不同于刚才的三十条小船,这一次出动的船只中有七艘的大船,前三后四,其中有四艘是正式的水军战船,都是张献忠在武昌缴获的,七艘大船的船首和船尾,都安装有自制的土炮---这也是张献忠在武昌修整了将近三个月的成果,作为多年的老贼,张献忠对火炮非常重视,趁着在武昌的这段时间,他令人铸造了不少的土炮,命名为大元帅炮,虽然工艺和质量不能和工部制造相比,更不能比京师镇虏厂的相比,但扩大声势,吓唬地方官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前进,杀~~”

    钱文选站在船头。

    战鼓声中,船桨飞舞,一百艘贼船摆出一字长蛇阵,连绵不断的压了过来。

    对面岳州水师。

    初战失败,各船都是紧张。

    “前营,随我杀!~~~”

    万金刚早已经按捺不住了,见贼船逼近,立刻就要迎战。

    “不!”

    巡检司张国清却一把拉住了他:“水战你不如我,你在这压阵,我去迎敌!”

    说完,不管万金刚同意不同意,张国清就已经大步离开旗舰,踩着跳板,下到一艘小船之中,接过弓箭,高喊:“前营,随我杀~~”

    敌船一百艘,但他们却只能用五十艘迎战,且都是小船。

    不同于大海,岳州江面的河道,最宽处也不过一百二十步,狭窄处只一百步步左右,流贼船只虽然众多,但一次能投入的船舰却有限,一百艘是极限了,真正第一线临敌的,只有前面的十几艘,因此,岳州水师船只虽然少,在真正打起来,并不一定落下风。怕的是消耗,流贼一千艘船,随时都可以补充,岳州水师只有五百艘,且都是小渔船改装,败一艘少一艘,一旦被突破,将无可挽回。

    “砰!”

    这时,流贼船只上的土炮忽然鸣响了,白烟弥漫,惊天动地,感觉江水都震动,有铁弹砸中了岳州水军的船只,木屑横飞,桅杆断裂,扫倒一片人。

    “砰砰砰砰……”流贼一连放了四炮,有两炮砸中了岳州水军的船只。

    流贼欢呼。

    岳州水师出现慌乱。

    “不要乱,不要乱!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开火!逃跑者,格杀勿论!”

    刘国清战在船头,大声号令,向前后左右的船只呼喊。不止他,他身边的亲兵和信兵也都在大声呼喊,同时令旗摇动,告诫各船进行前进,不得后退。

    严令之下,岳州水军稍稍安定。

    但流贼的炮击并不停止,七艘大船泊在原地,正在忙着装填,准备下一轮射击,其他小船则是受到鼓舞,鼓噪着,快速逼近而来。

    而这时,官军的火炮也响了,“砰砰砰砰……”但不是来自船上,而是来自岸边,原来,就在岳州城北,临着江面的重重壕沟之后,官军修建了三个炮台,将城中仅有的三门射程较远的老式大将军炮布置在了这里,在这之前,用稻草进行伪装,流贼以为是观望台,却不想原来是炮台,此时,流贼水军进入火力射程,他们立刻掀去伪装,点火开炮。

    官军火炮的鸣响,振奋了岳州水军的气势。

    但流贼并不后退,八大王在岸上盯着呢?谁敢胆怯?七艘大船中的四艘官船在江面上横着摆开了,和炮台展开对轰,剩下的三艘大船率领贼船继续冲击。

    一时,炮声隆隆,鼓声震天。

    “开火!”

    双方第一线的船只距离已经到了五十步之内,弓箭开始乱射,彼此甚至已经可以透过水汽和盾牌的缝隙,看到彼此惊慌的脸的时候。张国清下令开火。

    “砰砰砰砰……”

    岳州水军的鸟铳响起,从精武营挑出的一百兄弟,虽然有鸟铳手也有长枪手,但此时大部分人都改成了鸟铳手,万金刚和张国清将他们统一布置在了第一线,在这之前,他们趴在船上,躲在盾牌之后,举枪瞄准,面对流贼火炮,丝毫没有慌乱,现在得到命令,立刻向逼近的流贼船只急射!

    白烟冒起,火光乍现。铅弹呼啸而出。

    虽然鸟铳击发的声音不比火炮,但同样是惊心动魄,那些猫趴在船只上的岳州兵,同样也被鸟铳击发的巨大声音吓了一跳,比起他们平常见过的官军鸟铳,京营鸟铳明显声音更大。

    “啊……”

    惨叫响起。

    虽然流贼船只也都进行了改装,前面立着木板,手中也举着盾牌遮挡,但他们船上站立的人太多了,燧发枪威力又大,五十步之内,不要说木盾,就是铁甲也难以抵挡,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枪响之后,噗通噗通,流贼纷纷落水,最先冲过来的十艘贼船之上,瞬间就被扫掉了一半的人……

    流贼被忽如其来的弹雨打蒙了,最前面的十艘船原地打转,无法前进,官军弓箭手趁势急射,将这十艘小船上的流贼射死大半,剩下的流贼见势不妙,想要调转船头逃跑,但其他贼船这时嗷嗷乱叫的已经追上来了,将他们堵在原地,动弹不得---虽然前锋十艘船损失惨重,几乎全灭,但流贼攻击的态势和速度没有受到影响,在后方督战队的督促下,他们架着小船,胡乱射箭,向岳州水军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攻击……

    “火罐!扔!”

    这一次双方临近之后,不再只是用弓箭和长枪胡乱攻击,而是都使用了火罐--虽然是流贼,但张献忠趁着武昌丰富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在武昌制造了不少的火罐,从武昌撤退时,大部分都装在了船上,水军作战,正好是用上了。

    火罐和空中飞舞来去,落到对方船只上,砰的摔破,引燃甲板---比起弓箭和枪刺,火罐更能造成对方的混乱。

    原本,马元利对己方的火罐是很有信心的,做流贼这么多年,他营中第一次有这么多的火罐,在武昌的三个月里,也有操练,但令他意外的是,对面岳州水军的火罐,虽然没有己方多,但却多了一种能类似于火罐,但却不同于火罐,能直接上船上爆炸的铁疙瘩!

    一枚冒着火星的铁疙瘩飞起,落在了贼船上,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硝烟弥漫,惨叫声一片,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船人,不是被炸入水中,就被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枚铁疙瘩,就几乎扫清了一条小船上的所有人!

    相比与火罐,铁疙瘩的威力大多了。

    前方的流贼水兵更是感受强烈,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他们看到身边好几船的同伴都被炸的血肉横飞,失去操作的船只在江中乱转,很快就沉没,于是,再看见有冒着火星的铁疙瘩从官军船中抛出,向己船投掷过来之时,他们一个个都吓的大喊大叫,拼命用手中的长枪格挡,同时呼唤船夫赶紧躲避。

    但躲避哪是那么容易的?常常尖叫声还没有落下,铁疙瘩就已经在他们的头顶爆炸,又或者是落在了甲板上,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密集站立的流贼都被送上了天。

    “跑啊,跑啊~~”

    ……

    战斗大约进行了一个时辰,流贼水军终于是失去进攻的锐气,在官军鸟铳火罐,尤其是铁疙瘩的攻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调船逃回,负责第一线指挥的钱文选压也压不住,最后也被裹挟着逃了回来。

    一百艘船冲了上去,最后撤回来的只有五十多艘,一半的船只都折损了。

    马元利怒,对钱文选劈头盖脸的骂。

    钱文选跪在请罪,再请出战。

    于是,流贼重整旗鼓,钱文选又带了一百艘船冲了上去。

    但岳州水军已经士气大振,觉得流贼水军不过如此,一个个越战越勇,万金刚布置在第一线的一百名精武营,更是发挥了稳定军心,打击敌人的巨大作用,在他们的带领下,岳州水师用鸟铳和炸雷,将流贼船只打的七零八落,没多久,,流贼船只再一次的一哄而退……

    “娘求得,这打的什么鸟仗!?叫他们滚回来!”

    江岸边,张献忠都快要气炸了。他眼力贼好,知道水军士气已泄,再战也没有意义了,于是命令撤军。

    “当当当当~~~”锣声响起,令旗摇动。

    流贼水军如逢大赦,纷纷调转船头,往回撤退。

    “胜了!胜了~~~”

    岳州水军的所有将士,都是振臂高呼,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有将士想要追击,但被张国清制止,流贼水军虽退,但实力依然强大,岳州水军只宜固守,不可追击。

    ……

    -----明日无更。

第871章 初战告捷

    注:为什么水军必须会水?一来岳州都是小船,航行颠簸不稳,极易落水,如果不会水,落水必死无疑,二来,如果不会水,在船上站不稳,不管是发射鸟铳还是投掷火罐的动作,都难以顺利完成,说不得还会造成己方的伤亡。

    万金刚临危受命,以精武营千总的官职,带了这一百兄弟到了岳州水师之中,多携带炸雷和火罐,振作水军士气,提升水军的战力,只是一百人太少了,能不能顶住,谁也不敢保证。

    刘肇基正沉思间,就听见城外战鼓猛烈剧响,随即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

    “杀啊~~攻下岳州,分田分女人了~~”流贼人潮呼喊着,推着盾车,向岳州压了过来。跟在盾车后面的流贼,除了少数的督战队手拿武器,剩下的全部扛着沙袋,或者是抱着砖石,乱哄哄地你推我挤,他们的任务很明显,那就是填埋壕沟。

    ……

    江面之上。

    流贼也派人劝降水军,不过却被万金刚一箭射死。

    见岳州水军顽固,张献忠亲自任命的水军都督马元利大怒:“不识好歹,给老子杀!”

    于是,“咚咚咚咚……”战鼓擂响,大战开始。

    “向前,向前!!”

    流贼水军先派了三十艘小渔船,船上立着盾牌,后面站着弓箭和长枪手。,在水面上行走如飞,向岳州水军直扑而来。

    对面,岳州水军人人紧张。

    和流贼水军一样,岳州水师的兵丁大部分也都是临时抓来的渔夫和船夫? 虽然操练了一段时间? 但距离真正的士兵,还有相当的距离? 即便有万金刚率领的一百精武营压阵,但整体士气依然不高? 而全部船只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艘,对面流贼水军却是有千余艘,且每艘船上都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水兵,摇旗呐喊,气势极盛,还未交锋,岳州水师在心理就已经矮了一截。

    “稳住!前队,迎战!”

    万金刚和岳州巡检司的把总张国清共同指挥? 见流贼水军派船试阵,两人也不能示弱,同样派出三十艘渔船迎战。

    “放箭,放箭!”

    “杀啊,杀啊~~”

    有流贼头目摇旗呼喊。

    “杀!”

    六十艘渔船很快就对撞在了一起,然后在江中战成了一团,离得远用弓箭乱射,离近了? 两船相近,就用长枪乱捅--和陆战不同,水上大多使用勾镰枪,不但能刺敌,而且还可以勾住敌方的船舷,跳将上去,杀敌夺船。一时呼喊大叫,中枪落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战鼓之声也越响越烈,江水都被震得隆隆响……

    岳州。

    攻城战和水战同时展开。

    流贼已经越来靠近。

    壕沟胸墙之后,官军鸟铳手和弓箭手举枪张弓,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长枪手严阵以待,掷弹手也把炸雷或者是火罐,拿在了手中,只等流贼靠近,就会投掷。

    而在胸墙之前的那深达六尺的壕沟里,一个个倒栽的尖刺,仿佛是一颗颗择人而噬的獠牙,但使流贼跌将下去,必死无疑……

    城头上,刘肇基不看城下汹涌呐喊的流贼,而是举着千里镜,紧张的观望江面,他知道,有壕沟和胸墙,城下流贼休想轻易突破,今日真正的战斗,乃是在江面上。

    ……

    江面上。

    双方小船在江中杀成一片。

    一刻钟的缠斗之后,流贼小船略占上风,岳州水军抵挡不住,往回败走。

    江岸边,张献忠拍腿大笑:“好!马元利这娃干的不错!”

    己方初阵得胜,流贼马元利和钱文选都是欣喜不已。于是乘胜攻击,钱文选亲自带了一百艘船,担任主攻。

    不同于刚才的三十条小船,这一次出动的船只中有七艘的大船,前三后四,其中有四艘是正式的水军战船,都是张献忠在武昌缴获的,七艘大船的船首和船尾,都安装有自制的土炮---这也是张献忠在武昌修整了将近三个月的成果,作为多年的老贼,张献忠对火炮非常重视,趁着在武昌的这段时间,他令人铸造了不少的土炮,命名为大元帅炮,虽然工艺和质量不能和工部制造相比,更不能比京师镇虏厂的相比,但扩大声势,吓唬地方官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前进,杀~~”

    钱文选站在船头。

    战鼓声中,船桨飞舞,一百艘贼船摆出一字长蛇阵,连绵不断的压了过来。

    对面岳州水师。

    初战失败,各船都是紧张。

    “前营,随我杀!~~~”

    万金刚早已经按捺不住了,见贼船逼近,立刻就要迎战。

    “不!”

    巡检司张国清却一把拉住了他:“水战你不如我,你在这压阵,我去迎敌!”

    说完,不管万金刚同意不同意,张国清就已经大步离开旗舰,踩着跳板,下到一艘小船之中,接过弓箭,高喊:“前营,随我杀~~”

    敌船一百艘,但他们却只能用五十艘迎战,且都是小船。

    不同于大海,岳州江面的河道,最宽处也不过一百二十步,狭窄处只一百步步左右,流贼船只虽然众多,但一次能投入的船舰却有限,一百艘是极限了,真正第一线临敌的,只有前面的十几艘,因此,岳州水师船只虽然少,在真正打起来,并不一定落下风。怕的是消耗,流贼一千艘船,随时都可以补充,岳州水师只有五百艘,且都是小渔船改装,败一艘少一艘,一旦被突破,将无可挽回。

    “砰!”

    这时,流贼船只上的土炮忽然鸣响了,白烟弥漫,惊天动地,感觉江水都震动,有铁弹砸中了岳州水军的船只,木屑横飞,桅杆断裂,扫倒一片人。

    “砰砰砰砰……”流贼一连放了四炮,有两炮砸中了岳州水军的船只。

    流贼欢呼。

    岳州水师出现慌乱。

    “不要乱,不要乱!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开火!逃跑者,格杀勿论!”

    刘国清战在船头,大声号令,向前后左右的船只呼喊。不止他,他身边的亲兵和信兵也都在大声呼喊,同时令旗摇动,告诫各船进行前进,不得后退。

    严令之下,岳州水军稍稍安定。

    但流贼的炮击并不停止,七艘大船泊在原地,正在忙着装填,准备下一轮射击,其他小船则是受到鼓舞,鼓噪着,快速逼近而来。

    而这时,官军的火炮也响了,“砰砰砰砰……”但不是来自船上,而是来自岸边,原来,就在岳州城北,临着江面的重重壕沟之后,官军修建了三个炮台,将城中仅有的三门射程较远的老式大将军炮布置在了这里,在这之前,用稻草进行伪装,流贼以为是观望台,却不想原来是炮台,此时,流贼水军进入火力射程,他们立刻掀去伪装,点火开炮。

    官军火炮的鸣响,振奋了岳州水军的气势。

    但流贼并不后退,八大王在岸上盯着呢?谁敢胆怯?七艘大船中的四艘官船在江面上横着摆开了,和炮台展开对轰,剩下的三艘大船率领贼船继续冲击。

    一时,炮声隆隆,鼓声震天。

    “开火!”

    双方第一线的船只距离已经到了五十步之内,弓箭开始乱射,彼此甚至已经可以透过水汽和盾牌的缝隙,看到彼此惊慌的脸的时候。张国清下令开火。

    “砰砰砰砰……”

    岳州水军的鸟铳响起,从精武营挑出的一百兄弟,虽然有鸟铳手也有长枪手,但此时大部分人都改成了鸟铳手,万金刚和张国清将他们统一布置在了第一线,在这之前,他们趴在船上,躲在盾牌之后,举枪瞄准,面对流贼火炮,丝毫没有慌乱,现在得到命令,立刻向逼近的流贼船只急射!

    白烟冒起,火光乍现。铅弹呼啸而出。

    虽然鸟铳击发的声音不比火炮,但同样是惊心动魄,那些猫趴在船只上的岳州兵,同样也被鸟铳击发的巨大声音吓了一跳,比起他们平常见过的官军鸟铳,京营鸟铳明显声音更大。

    “啊……”

    惨叫响起。

    虽然流贼船只也都进行了改装,前面立着木板,手中也举着盾牌遮挡,但他们船上站立的人太多了,燧发枪威力又大,五十步之内,不要说木盾,就是铁甲也难以抵挡,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枪响之后,噗通噗通,流贼纷纷落水,最先冲过来的十艘贼船之上,瞬间就被扫掉了一半的人……

    流贼被忽如其来的弹雨打蒙了,最前面的十艘船原地打转,无法前进,官军弓箭手趁势急射,将这十艘小船上的流贼射死大半,剩下的流贼见势不妙,想要调转船头逃跑,但其他贼船这时嗷嗷乱叫的已经追上来了,将他们堵在原地,动弹不得---虽然前锋十艘船损失惨重,几乎全灭,但流贼攻击的态势和速度没有受到影响,在后方督战队的督促下,他们架着小船,胡乱射箭,向岳州水军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攻击……

    “火罐!扔!”

    这一次双方临近之后,不再只是用弓箭和长枪胡乱攻击,而是都使用了火罐--虽然是流贼,但张献忠趁着武昌丰富的人力和物力资源,在武昌制造了不少的火罐,从武昌撤退时,大部分都装在了船上,水军作战,正好是用上了。

    火罐和空中飞舞来去,落到对方船只上,砰的摔破,引燃甲板---比起弓箭和枪刺,火罐更能造成对方的混乱。

    原本,马元利对己方的火罐是很有信心的,做流贼这么多年,他营中第一次有这么多的火罐,在武昌的三个月里,也有操练,但令他意外的是,对面岳州水军的火罐,虽然没有己方多,但却多了一种能类似于火罐,但却不同于火罐,能直接上船上爆炸的铁疙瘩!

    一枚冒着火星的铁疙瘩飞起,落在了贼船上,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之后,硝烟弥漫,惨叫声一片,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船人,不是被炸入水中,就被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枚铁疙瘩,就几乎扫清了一条小船上的所有人!

    相比与火罐,铁疙瘩的威力大多了。

    前方的流贼水兵更是感受强烈,在剧烈的爆炸声中,他们看到身边好几船的同伴都被炸的血肉横飞,失去操作的船只在江中乱转,很快就沉没,于是,再看见有冒着火星的铁疙瘩从官军船中抛出,向己船投掷过来之时,他们一个个都吓的大喊大叫,拼命用手中的长枪格挡,同时呼唤船夫赶紧躲避。

    但躲避哪是那么容易的?常常尖叫声还没有落下,铁疙瘩就已经在他们的头顶爆炸,又或者是落在了甲板上,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密集站立的流贼都被送上了天。

    “跑啊,跑啊~~”

    ……

    战斗大约进行了一个时辰,流贼水军终于是失去进攻的锐气,在官军鸟铳火罐,尤其是铁疙瘩的攻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调船逃回,负责第一线指挥的钱文选压也压不住,最后也被裹挟着逃了回来。

    一百艘船冲了上去,最后撤回来的只有五十多艘,一半的船只都折损了。

    马元利怒,对钱文选劈头盖脸的骂。

    钱文选跪在请罪,再请出战。

    于是,流贼重整旗鼓,钱文选又带了一百艘船冲了上去。

    但岳州水军已经士气大振,觉得流贼水军不过如此,一个个越战越勇,万金刚布置在第一线的一百名精武营,更是发挥了稳定军心,打击敌人的巨大作用,在他们的带领下,岳州水师用鸟铳和炸雷,将流贼船只打的七零八落,没多久,,流贼船只再一次的一哄而退……

    “娘求得,这打的什么鸟仗!?叫他们滚回来!”

    江岸边,张献忠都快要气炸了。他眼力贼好,知道水军士气已泄,再战也没有意义了,于是命令撤军。

    “当当当当~~~”锣声响起,令旗摇动。

    流贼水军如逢大赦,纷纷调转船头,往回撤退。

    “胜了!胜了~~~”

    岳州水军的所有将士,都是振臂高呼,激动和喜悦,溢于言表。有将士想要追击,但被张国清制止,流贼水军虽退,但实力依然强大,岳州水军只宜固守,不可追击。

    ……

    -----明日无更。

第872章 张献忠的担心

    水战结束,江面之上,浓烟滚滚,燃烧的船只和漂浮的尸体,到处都是,有跳水逃生的流贼在江中挣扎呼救,但根本不会有人救他们,几个沉浮,很快就不见……

    与此同时,岳州城头也掀起巨大的欢呼声,原来,见水军退却,负责攻城的李定国立刻下达了停止攻城的命令,填埋壕沟的流贼大军,潮水般的退去,等他们退去,一眼望过去,只见在各个壕沟胸前之前,横七竖八的倒毙了几千具的尸体。但真正被他们填埋的壕沟,却少之又少。

    ……

    江边。

    “跪下!”

    水军初战就是大败,张献忠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血了。他还倚仗水军护送他进四川呢,今天这样子怎么能行?所有败退的流贼水兵都被押到了他面前,一共将近一千人,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

    跪在最前面的两个,一个是马元利,另一个就是今日指挥作战的钱文选。

    马元利面无死灰,钱文选哆哆嗦嗦,只恐性命不保。

    “临阵逃脱者,斩!”

    毡帽箭衣的张献忠却没有看他们两人,瞪着凶眼,忽然抬起马鞭,向左一指。

    原来,跪在左边的,都是最先逃脱的两百多个溃兵。

    “大王,饶命啊。”

    “不要杀我们啊。我们愿意战。”

    听到要被处死。这两百多人都吓的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哭喊着连连叩头。但张阎王命令已下,要他们三更死,谁能留他们到五更?于是,艾能奇手一挥,四百流贼精锐一拥而上,分成左右两队,两边包围,步步进逼,刀砍枪刺,毫不留情,将这两百人全部斩杀。

    “啊……”

    奔跑,求饶? 但却没有人敢反抗。

    刀枪刺入血肉的声音? 惨叫? 挣扎,不甘,咒骂,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江岸边的浅滩地? 瞬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张献忠身后的义子中? 大部分人都是默默? 李定国更是低下了头,只有刘志瞪着三角眼,难掩兴奋的看着江岸边的屠宰场。

    很快? 两百人就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没有一个能逃走。

    江水涌上来,再退回时,隐然是变成了红色……

    四百行刑的精锐老贼? 人人身上带血。

    因为嗜血杀人? 目光都变的狰狞无比。

    依然跪在地上的那些败兵? 一个个都吓的颤抖啼哭,有的甚至大小便失禁,瘫软在了那里。

    张献忠的凶眼终于是看向了马元利和钱文选:“马元利,钱文选!”

    “在!”

    马元利和钱文选一起答应,声音恐惧的发抖。

    张献忠用手中的马鞭戳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你们两个怂货太不给老张挣面子了。官军有多少船,不过三四百,你们多少!有一千条,娘求的,就算是不用刀枪,直接撞过去,也能把他们撞的稀里哗啦,但你们是怎么做的?一千条船,竟然被三百条船杀了一个稀里哗啦,钱文选,你他娘的还是四品水军游击呢,啊呸!”

    “大帅饶命~~”钱文选惊恐的快要晕过去了。

    马元利却是慢慢放下了心。作为老部下,他了解张献忠的脾气,如果张献忠一言不发,那就是坏事了,就算不死,也要被斩去一条胳膊,以示惩戒,但张献忠开口大骂,那就是还把他们当兄弟,还要用他们。

    张献忠负手踱步,骂道:“额把水军交给了你们两人,你们两人就要担责,谁不听指挥,谁他么孬种,就给老子杀!哪怕就是把水军杀光了,老子也不会怨你们,但像今天这般孬种,乱哄哄地像是赶鸡,就算是打了胜仗,老子也要砍你们两人的脑袋!”

    马元利和钱文选连连叩头:“我等无能,请大帅降罪。”

    张献忠站住脚步,猛地回头,瞪眼道:“要不是你们一个是献营的老弟兄,一个忠心降额,额非宰了你们不可!去整军,明日继续战,胜了,一笔勾销,如果再败,娘求的,你们就不必再来见老子了!”

    “是是,谢大帅不杀之恩,不击破岳州水军,我等绝不回来见你!”马元利和钱文选齐声而答……

    ……

    直到张献忠远去,马元利和钱文选才敢抬起头来,马元利擦擦额头的上,恼怒的瞪了钱文选一眼,起身走了,钱文选却还跪在原地,冷汗涔涔,像是洗澡一般---他知道,如果明日再败,不但是自己项上人头难保,就是他的妻子儿女,怕也要成为江中之鬼了……

    “娘求的,娘求的……”

    回到大帐中,张献忠扯着胡须,焦急的踱步,不住的咒骂。

    今日水军之战,让他十分失望,攻城战也很不顺利,半天多的时间,他献营就在岳州城下的壕沟前丢弃了五六千具的尸体,虽然都是裹挟来的民夫老弱,本就是当做炮灰使用,死再多也不心疼,但这些人连壕沟都没有靠近,就已经被官军打的血肉横飞,由此可知,岳州绝不是可以轻易拿下的。

    最要命的是,朱家太子的官军主力随时都可能会杀到岳州城下,一旦攻城不下,官军从后杀来,岂不是要大败?

    “大大不必担心,岳州水军船只有限,挡不住我水军的。”孙可望说。

    张献忠斜了他一眼,忧心的摇头:“怕的是不能速胜……”

    “义父,今日官军水师只所以能连胜我们两阵,并非是他们多强大,而是因为他们的鸟铳和火罐太过厉害,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挫了我义军的士气。我看了一下,对付鸟铳火罐,最好的办法,还是盾牌。盾牌不但能挡鸟铳,而且还能格挡火罐,明日我义军多配盾牌,令军士小心防备,强弓劲弩专门射杀那些投弹手,只要压制住官军的火罐,杀败岳州的那些破败小渔船,不成任何问题。”孙可望道。

    张献忠瞪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令人做?”

    孙可望笑道:“儿已经令人去做了,明天清晨之前,赶制一千面超大盾牌,加派强弓手,专门对付官军的火罐。”

    张献忠大笑:“好好,不愧是额老张的儿子,哈哈,事事都做到前头了。”

    孙可望谦虚:“义父过奖。”

    张献忠倏地收住笑容:“不过这还不够,你再去做两件事……第一,再加派人手去临近大山中找寻绕行的道路,但是有谁找到了,额八大王赏他一百两黄金!”

    “是。”

    “第二,在道人矶的江面上,架设一座浮桥。”张献忠道。

    孙可望楞了一下:“大大。这是为何啊?”

    孙可望一瞪眼:“这都不懂?不虑胜,先虑败,狡兔三窟,这是咱献营生存的根本,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现在岳州在前,官军在后,万一拿不下岳州怎么办?咱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留一条后路……”

    见孙可望还是犹豫,张献忠登时大怒:“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老子说话吗?”

    孙可望急忙拱手:“儿子岂敢?只是义父,岳州江面比武昌宽阔了不少,架设浮桥,怕需要更多的船只和时间啊。”

    长江不比小河,在长江上架设浮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双排船只串联起来,用铁索捆绑结实,上面再覆盖木板,才可以勉强行走车马,有时双排都不保险,需要三排甚至是四排,才能保证浮桥的稳定。这其间需要大量的工匠,非一日可成。

    “费多的船也得去做。这是关乎咱献营生死的大事!”张献忠瞪眼。

    “是。”

    孙可望领命,急急要去办。

    “回来。”张献忠忽然又喊住了他。

    孙可望回头。

    “把定国和能奇叫来,咱爷四个商议一下。”张献忠道。

    听到定国两字,孙可望的脸色,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在张献忠诸位义子之中,孙可望地位最高,万事也都以孙可望为主,不过孙可望却有一种感觉,义父真正倚重和喜欢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小自己很多岁的李定国,所以孙可望并不在意军师汪兆麟的得宠,因为汪兆麟威胁不到他,但他对李定国每一次的被重用,心中都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很快,孙可望返回,身后跟着因为攻城不顺,满是忧虑的李定国。李定国身后则是艾能奇。连着中军都督王尚礼,几人一起商议。

    礼罢,张献忠看着李定国:“定国,你以为,岳州几日可下?”

    李定国抱拳:“大大,官军狡诈,在城墙挖掘的壕沟和那些坑人的小陷阱,十分恶毒,今日伤了我们不少的兄弟,其进退调度,也颇有章法,火器更是犀利,由此可知,岳州守军,非是弱兵,想要攻下,非一两日可成……”

    “恩?”张献忠的两道扫帚眉立刻就挑了起来,麻子脸刷地一沉:“听你的意思……你对拿下岳州没有信心?”

    李定国低头不语。

    “今天伤亡多少人?”张献忠问。

    “八千人左右……”李定国道。

    “才八千人?”张献忠瞪着他,忽然道:“老四,你跟额多久了?”

    李定国连忙跪倒在地:“大大,儿子跟了你十年了。”

    “十年,也算是不短了,怎么额平常教你的一些事情,你就怎么也学不会呢?”张献忠声音冰冷。

    李定国不敢抬头。

    “额再和你说一次,打仗不要怕死人,若是怕死人,额献营根本到不了现在,崇祯二年就让官军灭了。更不要怕没有兵,这大明朝缺粮缺钱,但最不缺的就是两条腿的人!”

    “所以你顾忌什么,犹豫什么?咱们从武昌带了十几万人,给他们吃,给他们穿,为的什么?不就是让他们替咱攻城、给咱开路吗?不然那么多的馍馍,何必给他们吃?”

    张献忠的声音越发严厉:“官军火器是犀利,但他们能有多少火药呢?壕沟再深,但又能埋多少尸体呢?心太软是带不了兵的,那不但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整个献营!额把攻城的重任交给你,不让你犹犹豫豫,考虑伤亡的,额要的是岳州,只要能拿下岳州,就算城外的人死光了也没有关系,因为岳州城里那十几万人,就是咱们下一波的兵!”

    李定国跪在那里不动,额头已经见了细密的汗珠。

    张献忠又瞪向艾能奇:“还有你,老四顾忌伤亡,总是打算盘,你就不能劝他一下吗?”

    艾能奇也跪下了。

    李定国吃了瘪,孙可望心中颇为痛快,表面却帮着李定国解围:“大大不要生气,老四知道错了,老四,还不快认错?”

    “儿错了,请大大责罚。”李定国拜了一下。

    张献忠的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些,抓着胡须,瞪李定国:“额知道,你今天试探的意味比较多,并没有真正发力,不过你的心思,额却是明白的,因此,额不得不提醒你,咱几十万大军既然离开武昌,来到了岳州城下,那就等于是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死命攻城,咱们父子,连同献营这二十万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你就献营得第一号罪人,兄弟门在黄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武昌如何,开封如何,京师又如何?只要人马足够,方式得宜,这天底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怕就怕瞻前顾后,三心二意!”张献忠盯着李定国:“额的意思,你明白吗?”

    “是,儿子明白。”李定国冷汗更多。

    张献忠凶眼冰冷:“明白就好,明日全力攻城,就是用血水淹,也要淹了岳州城!”

    “大大放心,”李定国一咬牙,坚定回答。

    “去吧。”张献忠摆手。

    李定国起身抱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儿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说。”

    李定国道:“岳州自然应该猛攻,但江面之战,我献营却也不能忽略,儿以为,应该在道人矶附近架设两座浮桥。”

    “恩?为什么?”张献忠眉眼挑了起来。

    孙可望却心说不妙,老四和义父想到一起了……

    李定国抬起头。小心回答:“第一,可以截断长江,拦阻官军水军从武昌来援,保证我水军的优势,第二,有备无患,万一有什么变化,我大军也可以迅速灵活调动,撤往对岸……”

    ---感谢“姣爷是女王、幸福啄木鸟”和“书友55177、11881、王婷婷”的打赏,谢谢~~

第873章 人肉炮灰

    听完李定国的建议,张献忠斜了一眼孙可望,像是在说:看见没有,老四就比你想的周到。

    孙可望低头。

    张献忠目光转回李定国,不置可否,只冷冷反问道:“还有吗?”

    “没有了,儿告退。”

    李定国抱拳离开。

    艾能奇也跟着走了。

    等李定国走了,张献忠目光看向孙可望:“可望,老四说,要防着南京水师,你怎么看?”

    孙可望斟酌着回道:“据昨日的探马回报,官军水师还在九江,离着这里远着呢,短时间不可能到达,再者,就算他们到了又如何?武昌之战,他们不是也到了,咱们聚集人马,站在岸边一吆喝,放了十几炮,就吓的他们落荒而逃,一口气逃回了南京,这样的水军,能有什么战力?儿以为,不必太为他们担心。”

    张献忠抓着胡须:“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老四的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南京水师发了神经,冲到岳州怎么办?那一来,水路可就会被他们封死了。”

    “可能性不大。”孙可望小心翼翼地说道:“没有什么人能忽然勇敢,也没有什么部队,战力能忽然变强,老四就是太小心了。”

    张献忠想了一下:“那也不能大意。”又道:“浮桥的事你要抓紧。”

    “是。”孙可望领命,然后说道:“大大,如今的关键,还是攻城,我义军几十万人,兵强马壮,岂能被一个小小地岳州拦阻?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岳州再是坚固,难道还能比过武昌?只要拿下岳州,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如果拿不下,不管是渡江还是架桥,对我献营来说,都将是失败……”

    隐隐地? 有主动请缨? 代替李定国领兵攻城之意。

    张献忠瞥他一眼,摆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孙可望退下。

    帐中只剩下张献忠和中军都督王尚礼。

    张献忠走到地图前,抓着胡须想。

    “大掌盘,可望想带兵攻城啊。”王尚礼跟上来,粗着嗓门说。

    王尚礼是跟随张献忠多年的老兄弟? 深的张献忠信任? 是张献忠暴怒之时? 唯一敢劝说他的一个人? 同时? 他是看着孙可望李定国等人长大的? 孙可望李定国都称呼他为叔。

    张献忠哼了一声:“他哪是那块料?”

    王尚礼笑:“既然大掌盘知道,又何必责难老四?第一天攻城本来就是试探嘛。”

    张献忠哼道:“你懂个球?老四那软脾气? 额不给他增加点压力能行吗?”

    又道:“如果只是左良玉和马士英那两个娘求的? 即便岳州是坚城? 额老张也是有底的,但关键是多了一个朱家小儿。今日水军又不顺利,如果迟迟不能进展,额们这几十万大军困在岳州城下,一旦朱家小儿率军杀到,岂不是要糟糕?”

    王尚礼笑:“大掌盘忘了吗?文秀还在咸宁呢,有他在,官军追不上来的。”

    张献忠忽然有点烦躁,瞪眼道:“娘求的,老子不知道文秀在咸宁吗?但文秀不过一万人,万一有什么差错,他传不出消息,咱们岂不是都要被包饺子?”

    王尚礼不说话了。

    ……

    如果是过去的张献忠,只是万数人马,到处被官军撵着走,面对岳州,他第一想法就是坐船过江,躲开官军,去北岸发展,但现在不同了,他麾下有几十万的大军,人多势众,野心渐渐膨胀了许多,面对官军,他不再甘心一昧逃跑了,但有机会,他就一定要被官军战一把。武昌如此,岳州也是如此。

    另外,这几十万人每日人吃马嚼,需要的粮草补给太多了,现在长江对岸,也就是湖广北部已经糜烂,根本供应不起他大军的消耗,而没有粮草,不用官军围剿,他献营自己就会崩溃。

    想来想去,除了湖广南部和天府之国的四川,再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加上四川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帝王之业,因此,张献忠入川的心思非常坚定。

    而要入川,就必须拿下岳州。

    这一点,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

    因此,明知道岳州城防坚固,他也非是要强攻不可。

    “再给文秀传令,令他一定要给额盯紧了官军,如果出了岔子,额饶他不得!”张献忠道。

    “是。”王尚礼抱拳。

    张献忠走到地图前,用粗大的指头戳着某一点。喃喃自语的说道:“官军现在在武昌,距离岳州五百里,照额老张的推断,少则五天,多则七天,官军就会轻骑突袭,杀到岳州,因此,留给咱献营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之内,必须拿下岳州城!如果拿不下,咱们就得准备逃跑了……”

    “放心吧大掌盘,一定能拿下。”王尚礼道。

    ……

    岳州。

    虽然水师胜利,成功的击退了流贼水军,但战后一清点,发现自身的损失也是不小,船只大约损失了五六十艘,虽然都是小型的渔船,称不上战船,但对岳州水师来说,却也都是弥足珍贵的,另外,军士损失在五百人左右,其中很多人并不是被戳死、射死,而是在慌乱中掉入江水,糊里糊涂的溺死的……

    万金刚和张国清站在岳州水师唯一的一艘大船上,望着静静黑下来的夜色,脸色都是凝重,他们知道,今日只是一个开始,明天他们将会面对更加严峻的考验……

    这一夜,城外流贼大营始终乱哄哄,流贼正在连夜赶制各种攻城器械,挖土装袋,连水军都没有闲着,砰砰砰的在船舷两边加高各种防护木板,从城头望去,周边十几里,水上城下,到处都是火光。

    当然了,城里也没有闲着,刘肇基巡视全城,加固城防,李乾德和王章调集人力物力,给水军派去援助……

    谁都知道,明日必将是一场血战……

    第二日清晨,天空忽然飘起小雨。

    “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

    小雨并没有影响流贼的进攻计划,经过昨天黄昏的严厉整顿,流贼水军今日的气势虽然不如昨日盛大,但肃杀之气就更加浓重。昨日逃过一劫的钱文选亲自选出了一千水兵,担任今日的冲锋队,为表决心,他将自己的旗舰摆在最前方,誓言,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马元利在其后方战舰,同样也是咬牙切齿,严厉命令。

    但献营令旗升起之后,钱文选先是命令擂鼓,然后右手一挥:“杀啊~~”

    “杀!”

    像昨天一样,五十艘贼船快速冲出,前去骚扰破坏岳州水军的阵型。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这些快船加装的木板,明显比昨天高了一截,士兵们手中的盾牌,也更厚更大,弓弩手也更多,他们的目标,就是岳州水师船只上的投弹手。

    岳州水军派出三十艘快船迎战。

    “杀~~”

    军旗摇动,船桨飞舞,盾牌后的士兵张弓搭箭,或者是端着鸟铳,瞄着前方,准备击发。

    双方水军快速逼近中。

    随即,箭雨在空中呼啸而起……

    与此同时,流贼大军在岳州城下的攻击,也准备展开了。

    更多的流贼,更多的军旗,如果说,昨日的攻城,只是在各处试探,以找寻官军防守的薄弱点,攻击的也都是老弱辅兵,那么,今日就是流贼攻城术的真正展示。

    攻击开始前,李定国召集各部将领,分派任务,下达严厉命令。

    一队队的督战官,在后方列阵督战,旗帜飘扬,火炮手,弓箭手,临时赶制的各种大盾牌,一架架地都推了出来。那些被驱赶为炮灰的流贼,依然是扛着沙袋和砖石,他们的任务,依然是填埋胸墙前的壕沟,不同的是,他们今日被分成了十个波次,一个波次一万人,半个时辰一轮换。

    另外,今日李定国将自己的将旗,立在了岳州北门之外。

    岳州北门距离长江江岸,不过四里地,官军在这四里的范围里,挖掘了重重壕沟,构建了数个炮台,以支援江中的水战---如果流贼能侵占这些壕沟,摧毁炮台,切断岳州守军对水军的支援,那么,流贼水师的胜利,必将事半功倍。

    这点肤浅的战略,自然瞒不过李定国的眼,因此,今日一上来,他就把攻击的重点,摆在了北门。

    当献营令旗升起,张献忠的命令传来后,李定国猛地挥手。

    “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

    “攻城~~~”靳统武拔出长刀,高声大喝。

    流贼轰然一声喊,自我壮胆,然后盾车向前,辚辚地车轮声中,督战队驱赶着第一批背着沙袋的两万炮灰,冲了上来。

    从城上看,人潮汹涌,铺天盖地,

    ……

    “滴,滴~~~”

    当流贼进到六十步之后,尖锐的竹哨响起,胸墙之后的火枪手弓箭手,立刻向靠近壕沟胸墙的流贼挥洒弹雨。硝烟弥漫,羽箭急射,枪弹如雨之下,那些不在盾车保护下的流贼,顿时就如割草般的倒下一片,血雨飞起,哀嚎响成一片,很多初上战场,根本没有见过这种这种血腥场面的流贼吓得跪在了地上,哇哇大哭,但很快就被督战的老贼一脚踢起。有人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根本起不来,督战队提他几次,最后干脆恼怒的一刀就削了他的脑袋。

    脑袋落地,其他伏在地上的流贼都吓的跳起来,失心疯一般的往前冲……

    等流贼更近了一些之后,胸墙后面的掷弹手也开始投弹。

    轰轰轰轰。

    虽然有盾车防护,虽然顶在第一线的都是盾牌手,但官军火器犀利,一个个手炸雷更是从天而降,盾车护的了前面,却护不了上空,但是爆炸响起,立刻就会掀倒一片,飞起一片血雨。

    “砰砰砰……”

    同时,官军在城头的火炮开始鸣响,轰轰轰,将一枚枚铁蛋子砸将下来,把盾车砸的木屑横飞,更有铁弹落入流贼群中,掀起碎肉和血雨---流贼攻城完全就是凭借人数,很多新贼或者是被裹挟的老百姓,在督战队的驱赶下,扛着沙袋往前冲,根本没有纪律,更没有防护。

    如此攻城,在京营精心挖掘的死亡壕沟和火器胸墙面前,自然是要付出代价,就像是死亡收割机,冲上去的流贼,倒下又一批,尸体很快就铺满了原野。很多初上战场,或者是被裹挟的新贼,吓的哇哇大叫,转身撒腿就跑,但跑不了多远,就会被督战官追上,狠狠一刀,直接砍死在泥泞里……

    “四将军有令,冲上去,扔了沙袋,一人一个馍馍,然后就可以去后面歇息,再不用参战。但如果敢后退,杀无赦!”有流贼头目大喊。

    当然了,流贼也不是白送人头,他们驱赶炮灰在前,精锐的老贼弓箭手躲在后面不停的倾射箭雨,给胸墙后的官军造成损伤,又或者他们拼命推着土炮向前,近距离的向官军轰击。

    猛攻之中,胸墙后的官军,也倒下不少。

    第一波上攻的一万流贼,很快就损失了一多半,眼看就是攻击无力。

    “再上!”李定国面无表情的挥手。

    于是,第二批一万人的炮灰,被驱赶,扛着沙袋抱着砖石往前涌……

    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流贼用血肉生命耗费着官军的弹药和箭矢……他们所想的,就是将背负的沙袋投入壕沟中,逃回后阵,得一个馍馍,和家人团聚。

    渐渐的,他们已经能靠近壕沟了,并且连续的将背负的沙袋投入壕沟之中,但却几乎没有人能成功逃离,在官军近距离的鸟铳和弓弩急射之下,那些扔掉沙袋、试图转身的流贼,都割草般的倒在了逃跑途中……

    献营军旗之下。

    李定国身后,一个身材娇小的亲兵,脸色微微发白,攻城战她不是没有见过,但像今日这样,还没有靠近壕沟,就已经被官军的火器和炸雷,杀的血肉横飞,哭爹喊娘,却是第一次,官军的鸟铳弓箭太凶猛了,壕沟胸墙设计的太恶毒了,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微微侧头,目光看向立在将旗下的哥哥。

    李定国脸色沉沉,对于伤亡的惨重和官军的凶猛,他早有预料,这也是他内心里,一直都不想强攻的原因,但义父心意已定,他不能违抗,为今之计,就只能咬牙督战,不惜一切,拿下北门外的空地,切断城内兵马对水师得支持,大军才有胜利的可能。

    ……

第874章 水军援兵

    江面之上,激战更烈。

    “砰砰砰砰……”

    最初的时候,和昨天一样,凭借鸟铳和炸雷,岳州水军占据上风,将贼船上的流贼打的血肉横飞,进攻无法连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江水的染红,激战道中午之时,遂发枪的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渐渐被流贼的喊杀和战鼓声压过,变的零星起来……

    一来是流贼的进攻比昨天有秩序了许多,战力也得到了加强;二来流贼配备了更多的盾牌,在船只上组成盾阵,投掷过去的炸雷和火罐,很多都被盾牌遮挡,不是弹入江中,就是爆炸威力被盾牌吸收,不能像昨天一样,一炸就一船了。第三,流贼无人敢逃,但有逃散回去的流贼,立刻就被当场射杀,没有退路,流贼水兵只能拼命一般的向前冲。

    “杀啊,杀啊,”

    双方船只上虽然都有火炮,但却都缺乏一锤定音、一炮而灭的威慑力,因此,更是比拼的还是火罐投掷和弓箭长枪,流贼水军凭借人数和船只数量的优势,采用车轮战,不断的向前推进。岳州水军拼命抵挡,陆续增船,但却始终落于下风……。

    这种情况下,流贼的大船开始发挥优势了。他们扯起风帆,船桨飞舞,想要凭借速度和体型,撞沉江中的官军小船,尤其是冲在最前的那艘大船,冲的最勇,砰砰砰,一连三下,竟然连续撞沉了三艘官军的小船,军士纷纷落水,船上流贼都是兴奋。

    隐隐看见有一个流贼首领站在大船二层? 命令指挥。

    “张巡检? 命令上前,我们会会他!”

    见流贼这艘大船猖狂,万金刚忍不住了? 他大声命令。

    张国清咬牙? 原本,他们所乘的这艘大船? 乃是岳州水师唯一的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战船,是为岳州水师的旗舰,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能轻易冲到前线? 一旦有失误? 自己身死是小,岳州水师就会崩溃,但此时此刻,见流贼大船横冲直撞,无人能挡? 在这样下去,江中的己方小船都会被撞翻,情势已经到了危急时刻,于是咬牙点头,用湖南话高声命令:“向前向前,迎住那个狗娘养的!”

    船桨急划,拼力向前。

    “砰!”

    两大船相交,边角微微发成了一点擦撞,但却并没有直接相撞,因为体型差不多,谁也不敢保证自身的安全性,因此都不敢直接撞。两船相交,船舷对船舷,船上士兵都操起船中的火罐,向对方猛烈投掷,同时用弓箭勾镰枪进行攻击,盾牌进行保护。

    “砰砰砰砰……”

    如此近距离,万金刚的十个亲兵鸟铳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站在船舷边,对敌船进行了一轮集射。

    枪声中,举着盾牌的流贼,瞬间就被打倒一片--盾牌虽厚,但却也挡不住燧发枪的近距离急射。接着,五六枚冒着火光的手炸雷又飞了过去,轰轰轰,没有盾牌的格挡和保护,船舷边的流贼惨叫着扑倒一片,残肢血雨到处飞溅。

    硝烟还没有散去,就见一名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用手中的勾镰枪勾住贼船,腰腹用力,用力一跃,就已经是跳上了敌船,随即,手中的勾镰枪连续吞吐,翻起血花,将两个试图向他挥刀的流贼扎翻在地。

    却是万金刚。

    万金刚冲上贼船,搅的贼船大乱,官军却是士气大振,随即更多的官军士兵跳上了贼船,将抵挡的流贼杀的人仰马翻。眼见挡不住,流贼纷纷跳船,万金刚握着勾镰枪,连杀数人,冲上二层,原本他想要生擒在二层指挥的那名流贼头领,不想二层已经没人了,万金刚只能拔下流贼水军的军旗,扔到江中。

    原来,刚才在二楼指挥的那人正是原大明武昌水师游击钱文选。

    钱文选狡猾的很,见万金刚忽然冲上船来,手下人挡不住,他直接从另一边下了大船,坐小船逃走了。

    钱文选逃走,冲在前面的流贼水军暂时没有了指挥,一时陷入了混乱、岳州水师稍微喘过了一口气,得以重整队形。

    ……

    江岸边。

    隆隆地战鼓声中,张献忠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高高木台上,一会观望攻城战,一会又远眺江面上的水战,攻城战现在还处于外围的壕沟争夺中,虽然惨烈,但一时半会却难有进展,而水军却已经是到了快要决出胜负的关键阶段,因此,张献忠瞪着牛眼,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远眺江面,当见到献营水军向前冲击,官军水师已经出现混乱之时,他捋着胡须大笑,不过刚没笑几声,就看见冲在最前的那艘己方大船,忽然和官军大船相撞,接着,船上的献营军旗也不见了,心知是被官军占据了,登时就是大怒:“马元利和钱文选这两个瓜怂!”

    不过很快的,当看见钱文选逃到另一艘大船,很快就又重新挑起将旗,继续指挥,对官军发动猛攻之后,张献忠又笑了:“娘求的,还算有点能耐。”

    随着时间的推移,激战到下午之时,流贼水师的优势越来越明显,虽然官军在岳州北门外设置了数个炮台,支援水军,但面对众多的流贼船只,却也是难以形成压制。

    官军为什么不把大炮架设到战船上?一来需要改装,二来都是小船,顶不住大炮发射的后坐力,因此只能在岸上支援,到最后,刘肇基甚至不顾流贼步兵对岳州北门的猛攻,冒险将带来的十门铸铁小炮,全部推出北门,摆在江岸边,对江中的流贼水军连续猛轰。

    “砰砰砰……”

    有了十门小炮,流贼水师的攻势,稍微得到遏制。但危局却依然没有缓解。同时的,因为十门小炮的刺激,流贼对北门的攻势更加猛烈,李定国麾下悍将靳统武,披着重甲,亲自冲到第一线,挥刀督战。

    连续激战,无数性命填充之下,战死流贼的沙袋和尸体在壕沟里堆积地层层叠叠,不知不觉就把壕沟填平了,血水流淌,壕沟周边的土,都变成了暗红色,很多处的壕沟,已经不再是阻拦,流贼嚎叫着,踩着同伴的血肉,踏过壕沟,挥舞武器,试图翻越胸墙,又或者是隔着胸墙,和官军对刺……

    而近距离的搏斗下,官军已经失去了火器杀敌的优势……而随着激战的进行,官军使用的炸雷,也渐渐短缺起来。

    城头上。

    刘肇基也暗暗心惊,不是心惊流贼的战力,而是那连绵不绝,始终不中断的人海,感觉那些已经不再是人,只是一堆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他们嚎叫着,甚至是哭泣着,冲上来,只是为了浪费官军的一发铅弹或者是一支羽箭……

    而在流贼不计死伤的猛攻之下,很多处的壕沟,已经渐渐被填平,官军开始按照计划,分批分次的从第一道胸墙退到了城墙下的第二道---虽然京营火器精良,但毕竟不是真正的近现代的军队,没有轻重机枪,面对汹汹地人潮,无法凭借壕沟胸墙,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杀灭在壕沟之前,为了避免近战伤亡,放弃第一道,退守第二道,是必然的选择。

    “杀啊,狗官军顶不住了~~”

    见官军阵势动摇,一线督战的靳统武大喜。

    献字军旗下,观战的献营将领也都是欣喜,只有李定国面色不变---太惨烈了,不说死在官军壕沟前的,只说被督战队处死的,这一天下来,就有数千人……

    官军边打边撤,带不走的火罐,都被全部点燃,引起冲天的火光。

    “快,快,快填沟~~”

    靳统武大声命令。

    无数流贼冲上来,将背负的沙袋投入壕沟之中,又推倒胸墙,连着壕沟中的血肉尸体,很快就将官军放弃的第一道壕沟全部填平了。

    而在北门和江岸的连接处,官军依然在死守,官军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向北门增派了更多的兵马,以保证岸边火炮对水军的支持……

    黄昏,攻城战出现变局的同时,江中水战也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万金刚和张国清虽然拼力而战,但流贼船只太多了,前后相连,一艘又一艘的向他们逼来,万金刚夺来的那艘大船守不住,不得不烧毁,而后,为了拦阻流贼进攻,张国清将准备好的,堆积了柴薪的几十个木筏点燃了,顺流而下,堵截流贼水军的进攻。

    火光熊熊,滚滚浓烟笼罩了整个江面,对面三尺难以见人---这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燃烧的木筏虽然可以阻挡一时,但却阻挡不了太长的时间,所幸现在快要黄昏了,只要能挨过天黑,就有重整旗鼓,明日再战的机会。

    但张国清的心思,被曾经是朝廷水军游击的钱文选看的清楚,他在战船二层大叫:“攻,攻,不必管那些木筏,给老子冲!”

    ……

    北门城头。

    刘肇基举着千里镜,手心已经汗津津,他知道,岳州水师支持不了多少时间了,被流贼水军击溃,怕就是眼前了,一旦水军溃败,流贼控制了岳州江面,下一步,不管是进还是退,向东还是向西,流贼就完全掌握了主动……太子殿下的谋划,很有可能会落空。

    想到此,刘肇基真恨不得自己是水军,可以亲自下场。

    “粮草来了,援兵来了~~~”

    正焦急中,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狂喊,转头一看,却见是岳州知州王章拎着袍角跑上了城楼,一边跑,一边喊,满脸喜色,状若癫狂。

    “什么援兵?”

    刘肇基大喜,难道是太子的援兵到了?

    “长沙……船……兵……”因为跑的太急,王章已经是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话来。

    ……

    岳州城西门码头。

    顺着湘江,从长沙而来的运粮船,正在码头紧急卸粮,卸粮之后,所有的船只不休息,径直就航向长江,增援岳州水师,长沙推官蔡道宪立在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桅杆上的大旗迎着江风,猎猎作响,而在他身后的每一艘运粮船上,都悬挂有一面大旗,持枪的军士于船舷两边列队,

    原来,蔡道宪此来,不止是运粮,更是要增援岳州,他将长沙附近所有船只和水兵,连同临时招募的精壮渔夫,全部都带来了。

    “咚咚咚咚~~”,一百艘运粮船,百船百旗百鼓,乘风破浪,隐隐然竟有千舟万船、帆如叠雪之势……

    岳州江面上,已经陷入全面被动,即将要溃散的岳州水军,见有援兵到来,士气登时一振。

    张国清嘶声大喊,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显了出来:“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杀啊,杀啊~~~”

    ……

    长沙水军来的正是时候,不但振作了岳州水军的士气,最重要的是,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蒙蒙灰暗之中,长沙水军鼓声如雷,气势雄壮,令流贼水兵摸不清虚实,不知道官军来了多少援兵?连钱文选都微微有点犹豫。

    这一来,原本就疲惫不堪的流贼水军一下就泄了气,攻势再也难起。

    夜色一旦漆黑,水战就无法继续,不止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人都是雀眼,晚上目不视物,更因为夜晚水象会有变化,船只难以操控,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撞击事故。

    不管马元利和钱文选多么不愿意,面对夜幕的降临,都不得不下令收船。

    “当当当当~~”

    夜幕降临,不但水军,流贼步兵对岳州的猛攻,也在急促的锣声之中,戛然而止。

    “撤啊~~”早已经疲惫不堪的流贼大军潮水般的退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只恐慢了一步,被官军所杀,其间,伴随着无数快要崩溃了得哭声……

    流贼退去,原野中,壕沟间,浓烟滚滚,焦木依然在燃烧,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横叠的尸体,壕沟血泊之中,有未死的流贼在尸体间辗转呻吟,悲惨求救,但却无人能救他们,只有闻到血腥气的黑鸟,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

    军旗之下,李定国依然伫立,但他脸色却惨白无比……

    “好惨。”

    李定国的身后,有一人轻轻叹。

    李定国面无表情。忽然道:“派人,将城外的尸体全部收敛,烧了。”说罢,拨转马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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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