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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09章 张献忠之死(五)

    ……

    暗夜,帐篷。

    灯光昏暗。

    利刃,血肉,两张狰狞扭曲的脸。

    “郑姑娘,你在天上看着啊,这个脏东西不得好死……”

    刘志双眼燃烧,手下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一刀薄似一刀。

    张献忠先是惨笑,渐渐笑声远去,咬紧牙关,强忍着被凌迟的剧痛。

    但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当他的左小腿被一根白骨之时,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大叫一声,晕过去了。

    “噗!”

    刘志早有准备,一盆冷水浇到张献忠的头上,将他浇醒。

    “义父,如何?”刘志狰狞。

    望着一脸狞笑,双手是血的刘志,张献忠好似没有刚才那样的刚硬了,不过依然张嘴大笑:“哈哈哈,够很,够毒,一点都不手软,这么多的干儿子中,也就你学到了老张的凶狠杀伐和铁石心肠,看你也没有投降狗朝廷的意思,这样吧,反正老张也要死了,临死前送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礼物?”

    刘志眼神惊异,他不能相信,被凌迟的张献忠会送他礼物?

    “不错,就是礼物。”

    张献忠咬着牙:“你可知道,孙可望把咱老营的金银财宝都埋在萍乡、袁州一带了?”

    刘志脸色一凝,作为张献忠的干儿,这事他虽然不清楚,但却是知道一点的。

    “那本是老子招兵买马、预备东山再起之时使用的,但现在老子要死在你手里了,肯定是用不上了,所以老子想要送给你!”张献忠张嘴笑,他口齿间,满满地都是鲜血。

    刘志不说话,脸色惊疑。

    -----他不敢相信张献忠会送给他这么大的礼物,而是怀疑张献忠在临死前布置陷阱,想要害他。

    “不要怀疑!”

    张献忠张着血口说道:“虽然老子后悔没有早点宰了你,以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但反过来想,老子的这些干儿子之中,也就你最像老子了,以后能振兴献营的,干死狗朝廷的,也只有你了,老子可以死,但献营的大旗却不能倒,这些金银财宝就留给你,你要好好使用,以后壮大我献营,给老子争口气!”

    说着,目光看向右边:“老子铁甲的夹层里,有一张羊皮纸,那是可望为老子绘写的埋宝图,你拿了去,循着地图所写的地点,取出财宝就可以招兵买马了。”

    刘志更惊疑,但为了证实张献忠所说的真伪,他还是站起来,走到右边张献忠铁甲所悬挂的木架前,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居然真的从铁甲的布衬里,找到了一张羊皮纸,翻开一看,上面有地点,有路线,笔迹看起来也是孙可望的,原来还真是孙可望为张献忠绘制的藏宝图!

    刘志倏的看向张献忠。

    张献忠大笑:“不要用这种眼光看老子,老实说,如果有机会,老子恨不得将你剁碎了喂狗,但老子知道,老子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老子杀了那么多的人,死在你这个恶人的手里,也算是劫数到了。老子不求活,只求你能帮老子杀更多的人!”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杀杀杀杀杀杀杀~~~”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甜王臣,杀杀杀杀杀杀杀~~~”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总为天恩眷,杀杀杀杀杀杀杀~~~”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杀杀杀杀杀杀杀~~~”

    ……

    张献忠又唱又笑,整儿人像是疯了一样。

    刘志惊呆一般的看着,等张献忠唱完了,他慢慢走过来,用手里的血刀指着张献忠。试探的问:“如果你以为,你献出藏宝图,我就会饶了你,那你就错了……”

    “哈哈哈哈~~”

    张献忠喷血狂笑:“小崽子,你还是对老子不了解啊,老子张献忠是献宝求饶的人吗?老子的藏宝图送给你了,你信就信,不信也罢,老子也没有奢望你能饶过老子!来来来,继续来,老子右脚也皮痒的很,你给老子也剔了吧!”

    一边说一边笑,面色狰狞扭曲,嘴里满是鲜血,样子无比恐怖。

    刘志看着他,表情阴冷而复杂,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将藏宝图塞到怀中,在张献忠身边坐下来,面无表情的继续剔骨---他的决心和杀意,是不会被一张藏宝图所阻止的,张献忠必须死。

    “慢着!”张献忠忽然叫。

    刘志狞笑,心说你终于是怕了吧?

    张献忠喘息说道:“还有一点老子要告诉你,现今阶段,你还不能去取财宝,你应该想办法脱离大山,带着兄弟们回陕西!为什么回陕西?老子这些天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终于是想明白了,江南之地虽好,但民风太弱,且他娘的能吃上饭的人不少,不如回陕西。陕西十年九旱,遍地干柴,到处都是快要饿死的人,稍微有一点的火星子,就能成为燎原大火,那才是咱献营再起的根基啊。”

    刘志默了一下,继续动刀。

    “记住老子的话,舒服,舒服啊~~”

    张献忠大笑,但一会又疼晕过去了,而他两条小腿已经是变成了两根白骨……

    刘志则是一会笑,一会叫,发泄着心中的复仇之火。

    隐隐地,他似乎又见了郑小姐。

    那般的纯洁,美丽,目光柔和,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在他零散的记忆里,那是前世里,他对母亲为数不多的印象啊,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变成一个乞丐的?更不知道是如何离开母亲的?但他却始终会在梦里见到母亲,并感觉道母亲的温暖。那是每日里他唯一的一段幸福时刻。

    即便在福利院,他每日发呆所想的,也是自己的母亲。

    这一世,糊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郑小姐他就惊呆了。

    ---那明明就是梦里母亲的相貌啊。

    不知不觉,刘志又哭了起来,哭的稀里哗啦。

    “妈妈,我给你报仇了啊~~”

    ……

    夜风吹起。

    刘志掀帘,提着一个小桶走出了帐篷---他并不是放过张献忠,只是连续行刑一个多时辰,他有点累了,需要歇息一会了,站在帐篷外几十步之前,望着山间漆黑的夜色和笼罩在黑夜里,随风飘动的山林,夜风一吹,感觉脑子清醒了很多。

    母亲之外,他又想到了其他。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总为天恩眷,人间尽是不平事,草民之穷由天谴……”

    刘志嘴里默默念叨张献忠刚才所笑唱的七杀句,想着前世今生,念到最后,他表情诡异而坚定。

    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过来,抱拳:“三将军。”

    借着插在树上的火把光亮,看见他的脸,原来是刘志的亲兵队长金忌九。

    刘志将手中的小桶递给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明早的肉粥,拿去。”

    金忌九双手接住,脸色微微发白。

    ---小桶里都是一片片的血肉,虽然三将军没有说,但他却能知道,那都是八大王的血肉,八大王一直吃别人的血肉,还曾经埋怨李自成当初在洛阳烹煮福王的时候,没有给他留下一块肉,想不到今日他的肉也要被熬成肉粥了。

    另外,不过几天时间,三将军就将营中张献忠的亲信清洗了大半,手段极为残酷,即便是身为他最心腹的金忌九也都看的是心惊肉跳,而今夜,三将军独自一人进入张献忠的帐篷里,金忌九带人在周边周围。暗夜之中,张献忠的大叫嘶吼时不时的就会从帐中传出。虽然离的远,听的不甚清楚,但金忌九却能知道,三将军正在对八大王施以酷刑,可怜的八大王,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现在看着八大王的血肉,心中惊恐,兔死狐悲,对三将军也就更加恐惧。

    “没有什么异常吧?”刘志问。

    “没有,都老实的很。”金忌九恭恭敬敬,不敢直视刘志的目光,眼神里满是恐惧。

    刘志点头:“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周边一百步之內。”

    “是。”金忌九抱拳领命,随后小心翼翼地道:“三将军,明日一早,我们是不是要按时拔营?”

    刘志点头,蜡黄脸阴沉:“当然。”目光周围破破烂烂的帐篷和其间的一些篝火,又看向远处的暗夜,像是思索着明日的行军路线,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老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金忌九赶紧竖起耳朵,凝听了一下,摇头:“没有啊,什么声音也没有。”

    刘志脸色凝重:“这正是奇怪处。感觉今夜太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应该啊,这山间的鸟兽怎么一下都没有声音了?”

    “或许是因为今夜冷?”金忌九浑浑噩噩的回答。

    “不对!”

    刘志咬牙,脸色一下就苍白:“一定是有什么事。老九,你带几个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营地左边忽然骚动了起来,林木树叶在晃动。暗夜里,整个大地好像都在晃动,随即就听见一阵惊慌的呼喊,那是献营负责值夜的士兵发出的惊呼。接着,轰的一声,山林中忽然射出无数的羽箭,将营地外围守夜的几个献营军士射成了刺猬,随即杀声四起,营地里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嘴里呼喊:“杀呀,杀贼~~~”

    官兵来了!

    刘志和金忌九都是大吃一惊。

    刘志什么也不想,转身就往帐篷奔,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官兵来的太快太突然,原计划一夜凌迟张献忠的计划肯定是来不及了,他现在只想着冲进帐篷,一刀结果了张献忠,然后再逃跑。

    刘志掀开帘子,冲进帐篷。

    但眼中却是大惊。

    张献忠竟然不在原处了!

    只有断掉的绳子和两根小腿白骨以及一堆的碎肉和血污留在原地,而张献忠却是不见了人影。

    惊怒的目光左右一看,发现帐篷的左侧被掀起一截,地上还有流淌的鲜血,显然,张献忠挣脱之后,从帐篷下面钻出去逃跑了。

    “啊!”

    刘志目眦欲裂,整儿人气的都快要爆炸了,他为自己的疏忽、也为张献忠这个老贼的顽强所愤怒,他提着短刃,一瘸一拐的冲出帐篷就去追。

    这一刻,他只想杀张献忠,对于忽然出现的官兵也不顾了。

    但暗夜漆黑,出了帐篷之后,脚下的血迹已经难以探寻,周围又都是山林和沟壑,根本不知道张献忠逃向了哪里?

    “张献忠,狗贼,你在哪?你逃不掉的,我要杀了你!”刘志愤怒的都快要爆炸了。

    而此时,整个营地已经翻江倒海,人仰马翻,暗夜里,无数的官军从周围的山林里冲了出来,箭射枪刺,同时高喊:“跪地免死。投降不杀~~~”又有人喊:“捉献贼啊,捉住献贼,赏银千两!”

    “三将军,三将军~~”

    金忌九惊慌的追上刘志,脸色发白:“我们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刘志痛苦的咬牙,仰天长叹,他也知道不能再追了,不然不但追不上张献忠,自己也得被官军活捉,于是转头,懊恼痛恨的说道:“走!”

    ……

    几乎是毫无抵抗,已经在群山里逃亡了半个月、粮草断绝的献营残兵面对忽然杀到的官军,根本没有抵抗的意志,纷纷跪地请降,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官军就占领了营地,随即火把亮了起来,带队的将领出现,火把光亮照着他的脸,却是武昌参将汪文熙。

    张献忠第一次攻打武昌时,汪文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武昌卫经历,负责守卫城外的钵盂山和洪山,他率部血战,击退流贼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奈何武昌总兵方国安贪生怕死,弃城逃跑,汪文熙虽然英勇但也无奈,最后只能撤退。后隆武帝带兵南下平乱,在武昌叙功论过,斩了方国安,并拔擢汪文熙为武昌参将,从那时起,汪文熙就驻守武昌。

    二十多天前,张献忠忽然攻陷咸宁,湖广震惊之时,汪文熙一边加强武昌城防,一边试图向咸宁援救,而等到虎大威的三千营骑兵忽然从武昌城下而过,往兴国州杀去之时,他知道,武昌危机解除了,于是他请命出城,追剿张献忠,三天后,京营的前锋步兵赶到武昌,因为汪文熙麾下的湖广兵对周围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利于追击,因此隆武帝同意了汪文熙的请求。

    于是,汪文熙带兵一千,出了武昌,往兴国州,继而又往太平山追击而来……

    家父病故,大丧,思绪已乱,心情难平,近期更新难以保证。

第1010章 张献忠之死(六)

    ……
    太平山中。
    在山中追击了半个月,士兵消瘦,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但汪文熙却始终不放弃,不止是因为他决心坚定,一定要抓到张献忠,更因为李定国和刘文秀归顺朝廷之后,将张献忠可能的逃亡路线,已经上一次他们从江西千里转进咸宁的经过,都详细写了下来,朝廷连夜抄录,急送给各路追击兵马,令他们以为参考。
    有了这份资料,汪文熙信心更足,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日下午,他们终于是发现了张献忠残兵的踪迹,循着痕迹,衔枚而进,一路追到了这里……
    “什么,不见献贼?只见他的小腿骨,这怎么回事?”
    轻松击溃流贼残兵,令汪文熙欣喜,但当听到没有张献忠的踪迹后,却见了其小腿骨,汪文熙惊异不已。
    官兵将两个张献忠的亲兵押到了他面前。
    两个亲兵一把鼻涕一把泪,心惊胆战的供述。
    听完,汪文熙又是惊喜,又是焦急,惊喜的是,流贼出了内讧,献贼居然没了小腿,焦急的是,献贼的人居然不见了,该不会是被人就走了吧,忍不住大叫了出来:“搜,献贼跑不远的,一定要抓到他!””
    今日最大的目标,或者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擒获张献忠,如果不见张献忠,等于是一场空。
    “是!”
    一千官军在方圆十里之内展开了密集的搜寻,
    天色大亮后,终于在附近一个草沟里发现了没有了小腿、昏迷不醒的张献忠。
    原来,张献忠虽然拼力逃出了帐篷,但终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而晕倒在了草沟间。
    “献贼在这!”
    发现的官兵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听到此声,一千官兵群起激动,整个山间都是兴奋的呼喊:“献贼抓到了,抓到了呀~~”
    兴奋的呼喊很快就从太平山传到了兴国州,通山,继而是咸宁和武昌。
    “好!”
    消息传来,连一向沉稳的隆武帝朱慈烺都忍不住拍案就好。
    李自成伏诛,现在张献忠又被活捉,明末两大贼首,都已经被朝廷扫平,加上番薯马铃薯等新式农作物的推广,旱灾鼠疫等大自然周期灾害渐渐过去,大明朝最困难,最危亡的时期,已经是渡过了,身为皇帝,帝国最高的领导者和负担者,朱慈烺心中无比欣慰。
    “刘志走了……”
    而在欣慰之外,对于刘志的失踪,朱慈烺微微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刘志同为穿越者的身份,也不是担心刘志会胡说八道、继而天下人会怀疑他皇帝的身份,而是他隐隐感觉,刘志可能还会惹事,前世他就看出,刘志极其坚韧,有强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存能力,如果他没有死在山中和乱军之中,那么他就一定会有所破坏……
    当然了,所谓的担心也只是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小阴影,对大明皇帝来说,一个小小的已经失去张献忠领导的刘志,其实是不足为虑的,经过改革和调整之后,即便刘志有再大的能耐,是张献忠和李自成的结合体,都不足以搅动现在的大明江山了。
    五日后,张献忠被押解到了武昌。
    囚车入城时,全城轰动,从官绅商贾到贩夫走卒,无不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只比过年还热闹,这个肆虐天下,在湖广作恶极深的大魔头,终于是恶贯满盈,为朝廷捕获了,那些有家人亲族死在流贼手中的受害者都泣不成声,对天长拜。
    “让开,让开!”
    虽然官兵拼力开路,格挡周围如山的愤怒和投掷而来的各种臭鸡蛋兰果皮,甚至是石头石子,但张献忠还是被砸了一个满头开花,狼狈不堪,因为两只小腿已经没有了,所以不能站只能坐在囚车中,迎着漫天的臭鸡蛋和烂果皮,张献忠哈哈大笑,口中不时嘶吼:“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杀杀杀啊~~”
    ……
    对于张献忠的处置,没有什么异议,当然是凌迟,但凌迟的地点,群臣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有人认为应该押赴京师,严政典刑,有人则认为,陛下现在就在武昌,张献忠的双腿又已经流脓腐烂,怕是没几天活头了,不如就在武昌行刑。
    隆武帝准了后者。
    于是,张献忠就在武昌被凌迟。
    前世里,朱慈烺一直不明白,张献忠为何会如此暴虐?即便是对招安他,对他有过祐护之恩的五省总理熊文灿,张献忠也从来没有抱持过感激,在熊文灿因他反叛被朝廷处死,家人穷困潦倒,不得不寓居在承天府附近时,张献忠居然派人将熊文灿的全家斩杀,要知道,当日若不是熊文灿力保,张献忠早就在投降的当日就被左良玉王任学等人斩杀了。
    张献忠毫无感恩之心,无情无德,对官员尤其痛恨,凡是攻陷一地,官员必死无疑,到了后期,连百姓也不放过了。四川天府之国,百万的百姓竟然被他屠戮一空。
    这样的魔头,究竟是怎么产生,如何进化,他的心理路程是什么?朱慈烺想要探个究竟,以便知道以后如何预防?
    又或者,从内心里朱慈烺对这个大魔头都充满了不解。他想要知道,张献忠究竟是何等的狰狞模样?
    于是,凌迟之前,朱慈烺伪装成刑部的小官,亲到死囚牢,看视张献忠。
    ……
    午后的死囚牢,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气息,张献忠手带重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动也不动。仿佛是死了一般。
    “张献忠!”
    负责看守张献忠的,非是一般的典吏,而是精武营的精锐,一个小校打开牢门,进入牢房,用脚尖轻捅张献忠。
    张献忠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校强压住那股铺面而来的腐肉气息,向身后的两个军士挥手,两人迈步上前,将张献忠提拎起来,摆坐在墙壁之上,这中间,张献忠低着脑袋,披头散发,毫无反抗,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张献忠,睁开眼睛,你可认识本官是谁?”
    陪朱慈烺一起站在牢门的乃是军辅高斗枢。他在郧阳巡抚的任上,数度和流贼大军交锋,其中就有张献忠的献营,虽然两人没有亲自面对面,但对彼此的名字,却是极其熟悉的。
    听到高斗枢嘹亮的声音,张献忠慢慢睁开了眼睛,喘息着,借着午后的阳光,他奋力的张望,辨别着站在牢门栅栏外的那一行人。
    ---午后的阳光同样照着他的脸。他蓬头垢面,咬牙切齿,脸上的麻子越发的清楚,即便已经是穷途末路,死期将至,但就在睁眼的那一刹那,朱慈烺仿佛还能看到他眼中的凶残和暴虐之光。
    这魔头,果然是凶神恶煞。
    “回话!”
    见张献忠只是瞪眼冷笑,不说话,那小校狠狠踢了张献忠一脚。
    这一脚,几乎是将张献忠踢倒,而张献忠也似乎是被踢醒了,他强自坐稳了,望着穿着绯袍的高斗枢,哈哈大笑:“老子管你是谁?看你那狗模样,也不过就是一个狗官,恨老子现在败了,不然哪有你在老子吆五喝六的机会?老子早将你大卸八块,扔到乱葬岗上喂狗了!”
    那小校吃惊,想要踢张献忠,但踢到一半,他的脚尖却是收了回来,因为他忽然看到隆武帝皱起了眉头。
    虽然双腿已经腐烂,麻子脸上甚至隐隐有死人斑,但张献忠的感官却是极其灵敏,他像是感觉到了小校不同寻常的动作和目光,于是他慢慢侧头,看向站在高斗枢身边的那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小吏。
    两人目光对视,朱慈烺的眼神平静如水,张献忠却是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仿佛是要择人而噬。
    佛野兽虽狂,但在平静的湖水面前,却也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哈哈哈哈~~~”
    咬牙启齿的张望了片刻,张献忠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举起带着镣铐的手,指着朱慈烺,大声狂笑:“狗皇帝,狗皇帝~~~”
    一边骂一边想要跳起来。
    两个军士急忙按住他。
    周边人都是大惊,谁也不知道张献忠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慈烺却是冷静,心说张献忠果然是大贼,眼力非是一般人可比。
    既然被认出来了,朱慈烺也不再隐藏,他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冷视张献忠,平静但不失威严的说道:“是朕,张献忠,你眼力不错,可惜人面兽心,不走人道,今日恶贯满盈,众叛亲离,你可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哈哈~~”
    张献忠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阵狂笑:“果然不错,果然是朱家小皇帝!老子这一辈子还真没有佩服过什么人,李自成算一个,你是第二个,但老子佩服你的不是你的权谋,也不是你的兵马,而是你的嘴皮子,连老子的干儿义女,居然都能被你说动,小皇帝,老子真服你呀!”
    “你错了张献忠,说动他们的,不是朕,而是你呀。”朱慈烺冷冷。
    张献忠哈哈笑:“屁话!”
    “如果不是你暴虐成性,杀人如麻,连妇孺小孩都不放过,只为自己,完全不想他人,李定国和李湘云又怎么会对你灰心失望,以至于被朕说动呢?张献忠,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古暴虐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今日先被刘志凌迟,继而被朝廷捕获,这都是天意。”
    “哈哈哈哈,什么天意,都他娘的是狗屁!”
    张献忠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忽然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凭什么天意让你做皇帝,让老子做流贼?老子哪里比你差?”
    “老子自从崇祯二年,反抗这狗朝廷以来,胜有之,败亦有之,还降过朝廷,但老子为什么最后还是反了,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狗朝廷不公不义,说话和放屁一样,毫无诚信!”
    “那些当官的心中,根本没有百姓,他们视百姓为蝼蚁,百姓的死活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关心他们的官帽,只关心金銮殿殿上的狗皇帝,百姓稍有不满,都被他们视作叛逆,恨不得将你九族都诛灭了。”
    “狗官们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百姓们却连树皮草根都吃不上,不说别的,就说咸宁城中的李举人,不过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匹夫,还只是一个举人,就能有千亩的地,家中小妾三四个,佣人五六十,吃穿用行,都他娘的是最好的,你再看咸宁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食不果腹。”
    “一个咸宁县都如此,天下又有多少?”
    “如此不公不义,还谈什么天意,都是狗屁!”
    “这样的天,不要也罢!”
    “别人能忍,额老张却不能忍,即便是天意,老子也不服气,老子也要搏一把!”
    “不杀尽天下的狗官,推翻这狗朝廷,额老张誓不罢休!”
    “那些不帮助老子,却跟着狗朝廷做恶的人,也都不是好东西,也都一个不能活!”
    “老子这也是天意!”
    “但这个天不是别人,就是额老子自己!”
    ……
    “住口!封住他的嘴!”
    听到这里,一直强忍的高斗枢终于是忍不住,他跺脚大叫。
    小校和军士急忙手忙脚乱的堵上了张献忠的嘴。
    几乎同时,高斗枢连同牢门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跪在了地上。
    ---张献忠的话,已经不止是大逆不道,简直是闻所未闻,令人不寒而栗。私下里言说,都是诛灭的大罪,何况对着当今陛下,张献忠已经是必死之人,无所顾忌,高斗枢却不能不吃惊--张献忠或许有胆子乱说,但他们最臣子的,却没有胆子乱听啊。
    朱慈烺默然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的默然并不是因为张献忠的狂悖,作为一个穿越者,更疯狂的、甚至要将黄帝陵炎帝陵都要挖出来曝尸、祖宗都不认的话语他也听过,相比之下,张献忠今日所嘶吼的,不过就是一个底层枭雄、杀人魔鬼、在临死前的歇斯底里罢了。
    令朱慈烺沉默的是,他在想,像张献忠这样的狂悖,哪个王朝,哪个时代都有,但却只有在明末时期造成了大动乱,翻起了这么大的风云,造成了这么大的祸害。这其中除了一部分的天灾和巧合,张献忠个人的能力,更多的原因其实是来自大明朝自己,是大明朝的畸形体制造就了李自成和张献忠……

1011章 我非常人

    不止内忧,连大明最大的外患女真建虏某种意义上其实也是大明朝一手造就的。

    政事军事人事皇权,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大明朝的封建体制看似已经近乎于完善和完美,但其实却也走到了一个瓶颈,如果不改弦更张,全面改革,非是要覆灭不可。

    --没有李自成,还会有下一个王自成。

    知道危机,知道根源,下一步就是如何化解。

    化解之策其实已经在朱慈烺的心中,但要如何实施却是一个大问题……

    想到此,朱慈烺心情沉重,越发感觉到时间的紧迫。

    ……

    第二日。

    大贼张献忠在武昌被凌迟。

    倒也是硬气的很,直到临死前,张献忠都在大骂,一口一个娘求的,又咒骂台下观刑的老百姓,说变成了恶鬼也要找他们索命,其时天空忽然阴云密布,隐隐有雷电闪现,吓的围观的百姓散去了大半,张献忠见后哈哈大笑。

    不久,大雨倾盆而至。

    众人惊疑。

    连军士们都有不安。

    此时。一人忽然穿过雨帘。来到刑台之下,向张献忠叩首。

    却是李定国。

    监斩官大惊,立刻就要将其拿下。

    但一个举着圣命金牌的小太监阻止了他。

    李定国跪拜完毕,转身离开。

    “小崽子,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啊哈哈哈哈哈~~”

    刑台上的张献忠大笑,

    说来也是怪了,李定国叩拜离开之后,现场的雷电大雨忽然散去,天色转晴

    “行刑!”监斩官扔下签令。

    行刑开始。

    “哈哈哈哈哈~~”

    张献忠没有疼叫,只是狂笑。

    最终一千刀割下去,将其变成了一副人骨架。

    至死,张献忠都是一个凶神。

    一千刀,也割不掉他的恶煞。

    ……

    张献忠凌迟,除了刘志等极少数人的漏网之鱼,大部分的流贼都被剿灭,为祸天下十几年的匪乱,终于是得到了平息。

    隆武帝在武昌驻节三天,湖广总督马士英从江西千里疾驰,赶到武昌请罪,隆武帝没有责怪,温言劝慰,仍令马士英总督湖广军事兼巡抚湖广,马士英惶恐感激,三日后,隆武帝起驾离开武昌,返回京师。

    除了左营众将,李定国和刘文秀也跟随回京。

    和左营一样,两人都暂时被剥夺了兵权。

    李定国为军机处参议,随御驾回京,于军机处行走。

    ----军机处的参谋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参政、参军、参议。其中参议品级最低,只有从七品,李定国武人,又流贼出身,原本是不能进入军机处的,但朱慈烺特旨,令李定国为一个没有品级的参议,到军机处为职,一应待遇,皆如从七品。

    圣旨传出,众人都是惊讶,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器重一个流贼的降将?

    有好事者小声道:“国舅也~~”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

    从一个带兵的武将,变成手中无有一兵的一个小参谋,对这个时代的武人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的侮辱。

    明显的就是朝廷不信任,找机会收取兵权啊。

    但反过来想,军机处虽然成立不久,但其间的参军参政,一直都是使用有功名的文人,李定国一个武人,又是流贼出身,却进入大明最高军事指挥机构,这是陛下对李定国的最大恩宠啊。

    “臣遵旨~~”

    接到旨意的李定国毫不迟疑,立刻就领旨谢恩。显然,在心头涌起失去兵权的落寞的同时,他已经意识到了第二层的意思。

    刘文秀同样被剥夺了兵权,以预备千总的身份,进入京营讲武堂,学习军略战术以及各项武备,一年之后,视成绩再行任命。

    至于随着李定国和刘文秀归顺的两千人马,一如朝廷对左营的处置,先是精简老弱,裁去三分之一,以路费遣散,然后用京营之法选兵,选出一百精锐,由窦名望为把总,成为正式京营之兵,跟着进京。

    剩下一千人,则由马士英接收,打散了,编入各营新军,成为辎重兵或者是屯田兵。

    命令一下,立刻执行,没有什么含糊和推诿的。

    对朝廷的处置,刘文秀心中微有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

    ……

    张献忠被凌迟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天下。陕西,河南,陕西,湖广最为张献忠所害的四省之地,到处都是欢腾,这个大恶贼,终于是死了啊,当然了,痛恨官府,对张献忠鸣不平的人也大有人在,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一些被官军打撒,仍然流窜在各地的流贼残部,在李自成张献忠先后被剿灭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很难再掀起大风浪了。

    ……

    沈阳。

    得到明国传来的新消息,尤其是得知李自成和张献忠先后身死之后,多尔衮脸色凝重。

    这么多年,他清国屡次入塞,一来是为了抢掠青壮,充实钱粮,壮大自己,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策应明国国内的流贼,令明国无法全力剿除流贼,如此就可以持续消耗明国的国力,但现在,他清国的两个长期战略,都已经无法继续了,两次入塞的失败,不但耗损了相当的兵马和钱粮,给他们造成了阴影,也令他们的入塞之策受到重大挫折,短期之内,已经无力再入塞,现在明国流贼又灭,内忧消除,以明国的体量和新君的魄力,明国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元气了。

    到时,清国的末日就到了。

    “蒙古……”

    多尔衮心中清楚的知道,以隆武的聪明,暂时还不会向大清发动进攻,隆武要做的,一定要首先剪除大清的羽翼,也就是塞外蒙古。去年年前,张家口塞外三部忽然倒向明国,令满洲蒙古同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虽然在大学士刚林出使蒙古,强力安抚,并送去大量的粮食布匹之后,哈刺慎,喀喇沁等蒙古各部渐渐安稳起来,但多尔衮知道,张家口塞外三部一日不除,这种局面就一日不会长久。

    蒙古局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清不进取,必为明国所得,因此从去年年末到今日,多尔衮筹集粮饷,一直都在为征伐张家口塞外三部做准备。但想不到就在此时,李自成和张献忠覆灭的消息先后传来。

    如此一来,隆武再无牵挂,必然会全力针对蒙古。

    对大清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传洪学士……”

    多尔衮道。

    现在之下,洪承畴已经是多尔衮最重要的谋士。

    “嗻。”

    ……

    就在多尔衮和洪承畴商议对策的同时,就在江西瑞昌一带的群山里,有四个人正在艰难跋涉。

    已经是午后,所有人都累的抬不起步,只有领头的那个瘸子依然是精神抖擞,虽是一个瘸子,需要拄着拐杖(鸟铳),但他行进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比他人慢,眼见前方山势渐渐缓和,远处似乎有炊烟,他精神一震,拄着鸟铳快步登上旁边的一处小山坡,登高一望,忍不住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出来了!”

    三个随从都是惊喜,急忙也登上小山坡,然后所有人都是狂喜,甚至是激动的流下泪来。

    ----一个月,从最开始的十几个人到现在的四个人,他们终于是走出了这一片的大山。其间的辛苦和惊惶,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他们心里最是清楚,几次都差点放弃,若不是带头的三将军刘志连连鼓励(威迫),说不定他们真就死在群山之中了。

    惊喜之后,四人就更是小心,因为他们不是一般的百姓,而是漏网余生的流贼,现在出了大山,临近市镇,必然会有搜捕的官兵,一旦被官兵发现,他们就完了。

    四人小心下山。

    下山途中,正撞见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

    见四人衣衫褴褛,不似人形,好心的樵夫上前询问,不想四人却是毒蛇,他们扑上去,用利刃割开了樵夫的脖子,抢夺樵夫的干粮,并将樵夫随身之物,连同身上的衣物全部剥光,套在自己身上。

    樵夫临死之前都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

    “三将军……”抢来了干粮,三个随从先给那个瘸子。

    原来正是刘志。

    狼吞虎咽之后,四人稍微定了一点神,于是,一个随从下山探听消息,刘志、金忌九以及另外的一个随从就在山前的小树林中等待。

    因为太累太困了,三人躲在山林中,不知不觉就都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刘志又梦见了郑小姐,他看见郑小姐正站在城头哭泣,他想要上前劝慰,但却被郑小姐狠狠一把甩开……

    也就在这时,他猛然惊醒,耳朵里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睁眼一看,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金忌九和两个随从正蹲在远处,小声嘀咕着什么?刘志心中警惕,猛地就跳了起来。

    听到动静,金忌九和两个随从急忙转身来到他身边,向他报告。

    原来,下山的随从已经回来了,并带回了山下最新的消息。

    听到附近市镇确实有官兵,正严密盘查过往人员之后,刘志脸色一紧,而当随从支支吾吾的说,八大王被朝廷抓获,已经在武昌被凌迟之后,刘志咬着牙,一向凶狠的目光忽然变成悲伤---不管怎样,张献忠总算是没有跑,总算是罪有应得了,郑小姐,你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

    “三将军,下一步我们怎么办?”金忌九问。

    “照原计划,去萍乡,袁州。”刘志回,宝藏图的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金忌九只知道目的地是萍乡袁州,至于为什么要去,他却不清楚。

    刘志有令,三人不敢违抗。

    夜幕降临之后,刘志四人悄悄摸下了山,想要混入市镇,搞点吃的喝的,但令他们意外的是,进入夜晚之后,各个路口以及市镇周边的守卫和盘查,反而变的严厉了起来,比白天更加难以混入,没办法,四人只能在山边的一处草窝里过夜。

    暗夜黑寂,周边没有一丝的声音,耳边只能听到山风从草窝边卷过。

    一路逃命,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场下没多久就鼾声四起,四个人一起进入了梦乡。

    刘志迷迷糊糊的又梦到了郑小姐……

    夜半,一个黑影忽然慢慢摸了起来,月光照着他的脸,却是金忌九。

    随即,两个随从也爬了起来,三个人相互一看,微微点头,其中一人取出绳索,另两人手持兵器,三人慢慢向刘志靠近。

    淡淡的月光中,刘志蜷缩在草垛间,一动不动,睡的极死,仿佛根本不知道危险的临近。

    静夜里。

    三人咬着牙,屏气凝息,一步一步的向前挪近。

    行进之中,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恐惧,对于在草垛间熟睡的那个瘸子,他们丝毫不敢以残疾人看待,因为他们清楚知道、并且见识过刘志手段之残酷,刘志不爱财,但有金银都会分给他们。但同时的,刘志对部下要求极严,但有违抗,轻者斩手臂,重则斩首,从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这么长时间,他们已经完全被刘志慑服,心理上充满了对刘志的畏惧,但是刘志一瞪眼,他们就会吓的肝颤,今夜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敢对刘志生出二心的。

    但没有办法,为了自己的存活,他们三人必须拿下刘志。

    一步一步,三人终于来到了刘志身前六步之内,就在金忌九咬牙切齿,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给另外两人使眼色,三人准备一扑而上、拿下刘志之时,其中一个随从忽然愣在了原地,随即惊叫一声,噗通跪在了地上,口中叫:“莫要开铳,三将军,你莫要误会,不是我啊~~”

    另一个随从稍微一愣,也慌忙扔了兵器,跪在了地上,叫道:“三将军,饶命啊。”

    金忌九惊骇无比,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志居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冷冷看着他们呢。

    而那一杆鸟铳,早已经被刘志操在了手中,枪口向前,正对着他们三个人。

    也怪不得两个随从惊叫,在刘志长期积威,尤其是鸟铳在手的情况下,他们不恐惧才怪了……

第1012章 开封会议

    ……

    草窝之中,鸟铳所指,恐惧弥漫。

    到这时,金忌九忽然才明白,为什么刘志一路抛弃了很多的东西,但却唯独不肯扔了手中这一杆沉重的鸟铳了,在充当拐杖之外,鸟铳更有危急自保,震慑人心的作用。

    和两个随从的跪地请饶不同,金忌九没有跪地,而是红着眼珠子大声嘶吼道:“没用的,他是不会饶过我们的,我们三个人,他都杀不了我们的,随我杀啊,杀了他,我们一起去领赏!”

    --身为刘志的最亲信和最心腹,金忌九对刘志的脾气秉性太了解了,他知道,刘志是一个眦睚必报的人,他们既然对刘志起了异心,亮了兵器,还拿着绳索想要捆绑,那么刘志就绝不会饶过他们,今日不死,来日他们来必死,倒不如逼死向前,他们三个人,刘志只有一人一铳,又是一个瘸子,只要三人一起上冲,刘志一铳打死一人,另外两人也能要了刘志的命。

    “三将军,都是金忌九,和我们无关啊~~”

    金忌九有拼死一搏的心思,可另外两个随从早已经被刘志吓破了胆,面对刘志森冷的目光和黑洞洞的枪口,他们根本没有上冲的勇气,跪在地上,只是求饶。

    “不要求他,我们一起杀啊!”金忌九嘶吼大叫,不过他自己却也没有独自上冲的勇气,尝试了两下,试图前冲,但在刘志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前,他终究是畏惧了,虽然没有跪下,手中依然握着长刀,但却不敢上冲,而是慢慢地倒步后退,想要从这里逃离了。

    刘志仿佛没有看见他,端着鸟铳,慢慢站起来,目光望着两个随从,声音如夜枭般的冷酷:“隆武悬赏我多少银子?”

    “活的五百两,死的一百两。”那一个今日下山探听消息的随从哭叫着叩首回答。

    “五百两,也不少了……你们下午商议的就是此事?”刘志冷笑。

    两个随从砰砰叩头:“都是金忌九啊,是他蹿腾的我们啊。他说,我们已经山穷水尽,逃无可逃了,跟着三将军继续往下走,必死无疑,倒不如将三将军你献给朝廷,那一来可以保命,二来还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我们两人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竟相信了他的鬼话,三将军,你饶命啊,都是金忌九,不是我们啊,我们愿跟随你到天涯海角……”

    刘志这才慢慢抬头,森冷的目光看向金忌九。

    金忌九脸色煞白,冷汗如雨,站在原地,双手双脚不自觉的在颤抖。

    ---他对刘志太恐惧了,恐惧到双脚发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杀了这个叛贼,我就饶了你们两!”

    刘志忽然大喝一声。

    听到命令,跪在地上的两个随从先是一愣,随即,先后跳起来,抓起兵器,向金忌九攻去。

    这一刻,两人勇气倍增,力量倍大,求生的**驱使着他们,令他们不顾一切也要杀了金忌九。

    金忌九一边抵挡,一边大叫:“不要相信他,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啊!”

    慌乱之中,他已经是腿部中刀,被两个随从砍倒在地了,随即两个随从乱刀齐下,在金忌九的惨叫声中,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两个随从将金忌九呲牙咧嘴、血淋淋的首级呈到刘志面前,跪在地上,用一种恐惧犹存,急求宽恕的表情望着刘志:“三将军,金忌九的首级被我二人砍下来了。”

    刘志嘿嘿一笑,对两个的表现满意,但眼中忽然又闪过怒意,对捧着首级的那个随从喝道:“刚才我令击杀金忌九,你犹豫了,为什么犹豫?是不是想要听从金忌九,对我不利?”

    “不不不,不是……”

    捧着首级的那个随从吓的魂飞天外,急忙放下首级,对着刘志连连叩首:“三将军明察啊,刚才小的绝没有犹豫……”

    刘志的目光却已经看向另一个随从。

    那随从心领神会,手中长刀举起来,猛的砍下。

    血光飞起,咕噜噜,砰。

    一颗血淋淋地人头,又滚落在了地上。

    随即,尸体倒地。

    三人去二,就剩下最后一个随从。

    最后的随从一脸谄媚和惊恐,用一种仰望天神的目光,望着刘志。

    刘志阴沉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点点头,说道:“不错,你做的不错。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华一生。”

    随从如释重负,放下血刀,急忙叩首道:“谢三将军,小的必忠心耿耿……”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刘志手中的鸟铳冒起了白烟,火光乍现中,一枚铅弹呼啸而出,准确的轰击在了他胸口之上。

    因为距离太近,胸口直接被轰出了一个血洞,随从整个人也被轰击的倒飞出去,摔在地上,鲜血咕咕。

    直到临死之前,他都不能相信,刘志会忽然杀他?他一脸惊异,睁着愕然的眼睛,脑子无数个疑问:我对你那么忠心,连连为你杀了两个人,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刘志脸色阴沉,放下手中的鸟铳,狞笑说道:“叛我者,都得死!”

    砰。

    随从终于是闭上眼睛,瞑目了,他知道,他被刘志这个狗贼给骗了。

    刘志,你不得好死。

    这是随从最后的心声和诅咒。

    处理完三个叛徒,刘志将已经子弹的鸟铳随手一扔,然后离开草窝,于晨曦之中,一瘸一拐的往南边走去。

    晨光照着他的脸,他咬着牙,脸色凶狠,眼神却是坚定---三年前,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首先所想的就是生存,就如他幼童时被人拐骗到乞丐帮一样,他首先想要的一句话就是我必须活下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给人当奴隶也可以。

    但郑小姐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这三年多,他在庐州府和张献忠的流贼营之中磨砺捶打,早已经不是前世里的那个小乞丐了,到现在,他大仇得报,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什么眷恋和感恩的了,他现在只想自己,也想着报复所有对他不敬的人,就像张献忠所说的那样,“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杀杀杀杀杀杀杀~~~”

    “不能五鼎食,也要五鼎烹。”

    他要报复这个世界,所有惹过他,对他造成过伤害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就像是前世里一样,即便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乞丐头,最终还是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他的手下。

    今世没有乞丐头,但却有张献忠这个大贼和隆武。

    张献忠死了,隆武皇帝还在,

    想到隆武,刘志眼中就是怒火,前世你欺辱我,这一年做皇帝居然还压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又或者说,你我都是从后世而来,凭什么你是皇帝,我就是乞丐?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总为天恩眷,人间尽是不平事,草民之穷由天谴……”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身为一个穿越者,他拥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前世里被压制的野心和那种与生俱来的凶残,是他今世最大的资本。加上张献忠留下的宝藏,他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晨曦中,刘志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最终消失不见……

    ……

    处理完湖广事务之后,隆武帝一路北返,沿途查看民情,就新式农作物的推广和灾民赈济安置,民生经济的恢复,商业的发展,密集召见召集各级官员。有明一代,皇帝几乎不出京,很多地方官员终极一生,都见不到皇帝一面,但隆武不同,他不但喜欢御驾出征,而且特别喜欢召见地方基层官员,这一次南下平乱,顺利的解决了张献忠和左梦庚,去了帝国的心腹之患,又收了李定国和刘文秀,心情无比喜悦,时间又比较富裕,因此,隆武帝一路而来,几乎是逢州必停,从县官到州官,但是有所陈述,必能见到隆武帝,有思想有见地,政绩也不错的,还会受到隆武帝的嘉奖。

    随着隆武帝的渐渐北上,消息也渐渐传开,官员们也渐渐知道,隆武帝不但重视农业,对商业也极其看重,每到一地都会将当地的大商人找来,详细询问各种物价和通络商情,并鼓励商人发展商业,拓展外贸,吸纳就业,加上天下人都知道,京惠商行本就是隆武帝所创,并暗中支持,京惠商行现在能成了天下第一大商,隆武帝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由此可知,隆武帝完全不像以前的皇帝,轻商贱商,而是对商户民户统一公正、一体看待。

    农业要发展,商业也不可慢怠,隆武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非常明显。明末时,虽然有祖制的规定,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商人的地位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只不过朝廷的公开政策,还是对商人有所抑制和轻视,这一次隆武帝北返,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戳破了这一层的窗户纸,从此,商人不再是贱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官府交往,并且登上各个舞台了。

    ……

    这一日中午时分,在开封南郊的原野里,旗帜飘扬,兵马林立,各处都戒备森严,周王和开封城中的大小官员和驻防武将正在官道边等候御驾的到来。

    列队众臣中,周王地位最高最尊,文官中,品级最高的却并不是河南巡抚高名衡,而是总督山东登莱军务兼巡抚山东的王永吉。

    去年,曲阜儒生哭庙,王永吉果然处置,迅速平息,得隆武帝赏识,年后制定对辽东攻略之策,军机处以为,虽然有兵部户部的支持,但以登莱一地的民力物力,怕是无法长期支撑对辽东的骚扰之策,因此建议将登莱和山东画为一个军区,设一总督,专职处置对辽东沿海的骚扰之事,并统筹所有的军需粮草。

    因王永吉久在山东,登莱水师对辽东的骚扰又是急策,容不得耽搁,因此隆武帝加王永吉兵部侍郎衔和右都御史衔,令其为山东总督,总揽山东所有军务,并于一线负责对辽东骚扰之事。

    此外,隆武帝又通过兵部,对登莱水师和陆营,进行了改制。

    郑森为水师提督,节制登莱所有水军,佟定方改为登莱水师游击,其从蓟州和京营抽调的精锐兵马编为水师陆战营,和登莱总兵黄蜚一起,负责登陆作战和骚扰,此外,军机处还抽调参谋力量,专门成立了一个水军司,由方一藻主持,以为水军参谋和辽东长远谋划。

    这一次,隆武帝北返京师,不但河南本地官员,王永吉郑森黄蜚佟定方等登莱文武也被召到了开封。

    “来了~~”

    远方黄尘踏起,马蹄滚滚,出现三千营的大旗,很快,在大批骑兵的护卫下,象征着皇帝的黄罗盖伞和二十四面大旗的护卫之中出现了。

    随即,礼炮声声,鼓乐大作,周王带着大小官员一起上前参见。

    四**车上,田守信掀起车帘,穿着元青色团龙袍褂,戴善翼冠的隆武帝朱慈烺从车厢中走出来,站在车上,徐徐一望。

    ---南下平叛时,因为时间紧促,他并没有在开封停留,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再看看这中原雄城和河南山东两地的文武百官了。

    故地重游,想起十五年的开封大战,朱慈烺心中颇有感慨。

    而在车前迎接的众臣中,他最想见到的其实是郑森郑明俨。

    一别两年,不知这一位民族英雄是否更加英武和成熟,他麾下的水师,是否已经做到了东亚第一?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开封原野,官员朝拜之声惊动天地,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先文后武,当周王和文官拜见完毕,武将上前时,朱慈烺终于是见到了郑森郑明俨。

    全身甲胄,红缨耀眼,一如三年前那般的英武,眼神充满锐气,已经二十一岁的郑森郑成功,俨然是被磨砺成了一把出鞘的宝剑。

    “明俨!”朱慈烺在车上笑。

    “陛下~~”

    郑森深拜,表情也微微激动。

    ……

第1013章 宗室困局

    ……

    为什么要在开封召见登莱文武?朱慈烺所为的还是辽东。虽然去年年中,大明在时隔十年之后,第一次对建虏辽东沿海,展开了大规模的骚扰和攻击,并取得了一定的战绩和成果,但因为辽东海岸线太过漫长,建虏又已经将沿海岛屿和海边居住的居民,全部迁移,致使沿海之地除了除了几处关隘港口之外,其他地方全部是百里无人烟,无人无城,明军要想取得更大的战果,非的大举深入不可,而这在某种意义上,遏制了骚扰之策的威力,因此,军机处研议是否可以在恰当的时间,夺取旅顺金州等建虏不得不救之地,从而将骚扰战变成实实在在的反攻战。

    但朱慈烺否决了,他认为,时间和时机都不成熟,大明现在还没有对辽东展开大规模反攻的能力,不说兵马,只说粮草补给就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今年对辽东海岸的攻击,还是以骚扰牵制为主。

    下午,朱慈烺在周王府先后召见王永吉、郑森,黄蜚,佟定方,听王永吉说山东军政,听后三人当面陈诉去年骚扰辽东海岸的经过和心得。

    历史上,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时,王永吉正为蓟辽总督,在吴三桂整儿决策过程中,王永吉起了相当关键的作用,若不是他的默许,吴三桂也无法顺利的实施整个计划,“借虏剿寇”也就不能成行。

    等山海关大战结束,清兵入关之后,王永吉一路南奔,弘光元年为凤阳总督,后来清兵南下,他屈膝投降,先为满清的大理寺卿,后又为工部侍郎,是一个实实在在地贰臣。

    论实际才干,王永吉并无出众之处,不过胜在听话,曲阜儒生哭庙,如果是换成史可法一类的人物,是绝对不会镇压的,闹到最后,必然会风起云涌,搅乱局势,坏了新朝的大计,因此,朱慈烺虽然内心里对王永吉这类的人物并不喜欢,但为了推行新政,他对王永吉却不得不重用。

    召见王永吉,行礼如仪,在详细问过山东军政和各项准备之后,温言勉励一番,王永吉退下。

    ……

    三个武将中,黄蜚乃是原旅顺总兵黄龙之子,渡海攻击,收复旅顺,为父报仇的心志最为急切,去年骚扰之战中,他带兵突入最深,也最为勇猛,他再次请求收复旅顺,朱慈烺感其忠义,温言勉励,并向他保证,但是时机成熟,朝廷一定会收复旅顺,继而是整个辽东。

    相比之下,在朱慈烺身边磨练许久,又参与京营参谋司的佟定方就冷静许多了,就去年骚扰得失,辽东海岸各处的地形深浅,下一次如何进兵更为省力和有效,都分析的清清楚楚。

    而一年历练,感觉他更加成熟稳重了。

    朱慈烺暗暗点头,佟定方,将门虎子,前途不可限量。

    最后的水师提督郑森和朱慈烺交谈时间最长。

    上一次京师一别,但现在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登莱水师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已经成了大明水师的重要力量,这其中除了朱慈烺的鼎力支持之外,郑森的个人能力以及他郑氏家族的源源不断的挹注,也是另一个重要支撑。

    此外,在开海之事上,郑芝龙虽然极度不乐意,一肚子的牢骚,但在大的方向和小的执行上,并没有给朝廷出太多的难题,这一点,郑森对父亲郑芝龙的大义劝说也是功不可没。

    因此,朱慈烺心中是很欣慰的,对郑森也越发器重……

    “陛下,登莱到辽东旅顺的海路,已经全部恢复,中途的几个岛屿,我登莱水师也已经派人派船守卫,建虏无有水师,助纣为孽的朝鲜水师不足为虑,除非是冬季冰封,否则建虏一人一船也休想出海。”

    “除去船舰,我登莱水师更有重甲勇士千人,即便是陆战,我登莱水师也是不惧的。”

    郑森英气勃勃,十分的锐利,他的雄心并不止在水师,对于陆军,他也有相当的想法。

    朱慈烺笑:“有卿在水军,朕无忧也。至于陆战,卿耐心等待,用不了多久,朕就会令卿大显身手。”

    郑森振奋抱拳。

    ……

    晚间,朱慈烺在周王府召开军级会议,除了两位军机大臣陈奇瑜和高斗枢以及随行的诸位参军参政之外,山东总督王永吉,河南巡抚高名衡,水师郑森,总兵黄蜚,以及游击佟定方也都参加。

    议间,王永吉说再过半个月,渡海所需的弹药补给都能准备完毕,到时就可以渡海攻击了。

    接着,众臣各抒己见,对辽东战事提出建议,朱慈烺仔细倾听,军机处文书也详细记录,将每一个人的发言都书写在册,以备后查。

    “今日是五月末,军需完毕之后,即遵照前策,即渡海攻击。另外,听闻建虏正在金州一代打造水师,明显是要与我大明水师争锋,卿等切不可大意,一定要将其水师先行拔除!”最后,朱慈烺道。

    “遵旨!”

    群臣起身,躬身接旨。

    ……

    第二日清晨,山东文武就离开离开开封,急急返回登莱,准备渡海攻击事宜。而隆武帝原本打算在开封在停留一日,次日就起驾的,不想在当天下午,开封城中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一人擂响了开封府衙前的大鼓,高喊冤枉,自称是崇王子孙,现在的爵位是奉国中尉,原本是国家供养,但朝廷拖欠他的宗禄长达半年,家中已经断粮数日,现在都已经快要饿死了,听闻陛下御驾开封,于是他向人借了路费,亲自跑到开封来鸣冤。

    朱家子孙亲自鸣冤,又恰逢陛下正在开封,此事非同小可,开封上下不敢怠慢,急急将其人召入后堂,详细询问。

    其人拿出身份文牒,证明朱家身份,更在堂中大哭,说自己的悲惨生活,身为朱家人,不能务农,不能经商,不可以参加科举,除了朝廷的宗禄,他没有其他的收入,但偏偏朝廷常常拖欠,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都不发一次,他们这些宗室后代过的极惨,很多人食不果腹,甚至饿死在家中的事情也是发生过,求陛下开恩,给他们这些宗室补发应给的宗禄吧。

    很快,隆武帝朱慈烺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当初,洪武皇帝朱元璋建立大明,因为是穷苦出身,饿怕了,朱元璋十分担心自己的后代会吃不饱穿不暖,因此建立了一套历朝历代最为优厚的宗室制度,将自己的十几个儿子都封为亲王,分驻各地,而后每一任皇帝的儿子,也都是亲王,亲王待遇是一年是一万石,郡王两千石(嫡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亲王爵位。其他儿子为郡王),镇国将军一千石(郡王的其他儿子),第八级也就是最后一级是奉国中尉,一年的俸米是200石,一个月平均15石多,比七品县令都要高很多。

    ----减到奉国中尉就不能再减了,也就是说,朱家在册子孙,最低也是一个奉国中尉,每年都可以领取宗禄两百石。

    此外。遇上婚丧嫁娶,生日节假,朝廷都有补助。最初的时候,亲王都能带兵并可以参政,但靖难之役后,朱棣担心有人效仿自己,也来一个靖难之役,因此严厉控制藩王的日常生活,从此,朱家子孙就被圈养了起来。

    不能务农,不能经商,不能参加科考,经商就更不能了,更不可以结交官员,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家中养肉。

    嘉靖皇帝时,因为宗室负担沉重,支出巨大,朝廷财政供给不上,不得不进行改革,制定了《宗藩条例》,开始严格控制宗室人口,宗藩的爵位虽然还可以继续世袭继承,但是却有了数量限制,对于宗禄也进行了明确规定。

    《宗藩条例》的出台虽然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一定程度缓解了明朝的宗室财政压力,完善了制度,但治标不治本,宗室人口积累大量财富,消耗国家大量财力物力的局面,并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万历天启时候,国家财政还可以勉强支撑,宗禄也还能断断续续的发出来。但到了崇祯年,尤其是崇祯十年之后,国家财政枯竭,连军饷都不能保证,以至于到处兵变闹饷,何况宗禄呢?

    亲王郡王们因为家底厚,历代有积蓄,本就不依靠宗禄,他们的衣食和生活都不受影响,但最低一级的奉国中尉在朝廷连连拖欠宗禄,数年不得一米的情况下,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只不过过去的时候,他们在地方上一闹,地方官员总会想办法给他们补发一些,令他们渡过难关,但隆武帝继位之后,严明了财政纪律,专款专用,宗禄由朝廷拨款、内廷宗人府审核发放、各地官府具体执行,也就是说,除非是宗人府发放,否则地方官员是不能从其他挪用的。

    而隆武帝朱慈烺从去年到今年,故意压着宗人府,不许他们发放宗禄,也因此,在军饷和官员俸禄都已经补发的情况下,宗禄是现在大明朝廷现在唯一积欠的一个大项。

    而眼见军饷和官员俸禄都补发了,只有宗禄没有动静,各地宗室尤其是底层宗室万分着急,他们不断的派人到官府询问,但却没有结果,今日到开封府告状,一来是诉苦,二来也是催促朝廷尽速补发。

    ……

    听完河南巡抚高名衡所说,朱慈烺微微沉思。

    大明财税一直都很困难,除了天生的财政弊端之外,庞大的宗室开支一直也都是大明朝最沉重的一个负担,明末时,在册的有爵位的朱家子孙有二十万。这二十万人每年都需要国家花费大量的钱粮去供养,在各项开支之中,除军费之外,宗室开支是最庞大的。

    去年年末,内阁和六部制定预算之时,宗禄其实是计入的,这笔银子,也如数的进入了宗人府,但朱慈烺却一直压着不发,所为的,就是想要逼迫宗室做出改变,同时也将这笔银子作为朝廷的紧急预备银。

    现在有人告状,朱慈烺以为,或可趁此机会,对大明朝的宗禄发放和宗室问题,做出一些改变和整理。

    “去请周王叔来。”

    朱慈烺道。

    “是。”

    ……

    很快,周王朱绍烔到了。

    现在的周王朱绍烔乃老周王朱恭枵的嫡长子,老周王于崇祯十七年四月逝世,朱绍烔今年刚刚承袭封号,开封之战时,周王府出力甚多,朱慈烺对老周王也甚为尊敬,新周王虽然不及老周王的远见,但却也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加上周王世出洪武皇帝,地位尊崇,在宗室之中有相当的影响力,因此朱慈烺要召他来商议。

    “周王叔,今日有宗室在开封府衙击鼓鸣冤,讨要宗禄,此事你可知道?”朱慈烺问。

    朱绍烔胆子小,吓的急忙跪倒:“臣刚刚听说了,但请陛下明鉴,臣事先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王叔请起,朕叫王叔来,绝不是问罪,也没有责怪之意。”朱慈烺温言。

    朱绍烔这才放心,擦一把冷汗爬起,坐回椅子里战战兢兢地继续听。

    “王叔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但凭陛下决断,臣身为宗室,有祖宗之法,不敢妄言啊。”

    朱慈烺脸色凝重:“敢问周王叔,可知现在宗室在册之人,有多少?”

    “臣不知。”

    朱慈烺看向身边的田守信。

    田守信取出册子,清楚的念出数字:“我大明皇室天家。到今日,凡在册有爵,为二十一万两千四百六十一人。”

    说完,田守信就退下了。

    朱慈烺看向周王:“二十一万两千四百六十一,亲王一年是一万石,郡王两千石,最低的奉国中尉也有两百石,这还不算各项补贴,零零总总加起来,每年要消耗我大明岁入的两成以上……而照宗人府的预估,这个数字还会以每年一千人的速度缓慢增加,即便增加的都是最低等级的奉国中尉,朝廷为此付出的钱粮,每年也得增加十万石,等到一百年后,宗室开支将占到大明朝廷岁入的二分之一。再过两百年,大明朝一年的岁入,也不够宗室们的宗禄和开销了,到时候,这大明朝的天下,也就非亡不可了。但不是亡于建虏,也不是亡于流贼。而是亡于宗室,亡于我朱家子孙啊……”

第1014章 改制之法

    听到此,周王大惊,急忙再次跪下,声音都吓的颤抖了:“臣有罪~~”

    朱慈烺叹息一声,继续道:“朕今日所说的这些,朝廷并非没有忧虑。自世宗皇帝以来,朝廷为缩减宗室开支,数次修改条例,控制宗室人数,虽有一定效果,但并没有解决根本原因,宗室开支依然占据我朝每年开支的两成五以上!”

    “就历朝历代来说,我大明朝的宗室是最多的,对宗室优待也是最厚的,可我大明朝的岁入和疆域,却不如汉唐,岁入更是相差巨大,神宗皇帝时尚可勉强支撑,但光宗皇帝以来,外有建虏,内有流贼,内外消耗不断,偏偏天灾**又接踵而至,朝廷每日为钱粮发愁,先帝在位时,每日长吁短叹,所为的就是钱粮,朕继位以来,殚精竭虑,所忧虑的是,还是钱粮二字。这一次,宗室的宗禄没有补发,并不是朕不想发,实在是内外用钱用粮之处多多,朕拨不出来啊……”

    说到最后,朱慈烺声音微微悲凉。

    周王急忙再叩首:“臣有罪啊,陛下为国事操劳,臣却不能分忧,臣愿捐出三年宗禄,以为陛下分忧。”

    朱慈烺微微点头:“周王兄有此心。朕甚感欣慰,只是杯水车薪,你一个周王府,是改变不了朝廷岁入和宗室开支的巨大差距的。”

    “这……”周王隐隐听出了什么,但却不敢接话。

    “此种情况下,朕以为,我朱家子孙必须与民同苦,与大明同在,宗室开支必须削减,《宗藩条例》也需重新议定了,唯有如此,才能避免百年之后的困境,朕才不会变成大明的罪人。周王兄以为如何?”朱慈烺盯着周王。

    “陛下圣明。”朱绍烔如何敢不同意?他流着冷汗,急急叩首。

    朱慈烺微微点头,再道:“过往修订《宗藩条例》,都是文官们操持,宗室不参与,但《宗藩条例》明明是为宗室制定,宗室不参与,不能发表自身的意见,朕以为是不公平的,所以这一次朕决定,请周王兄入京,以宗室的身份,参与修订《宗藩条例》,不知周王兄意下如何啊?”

    “啊!”

    周王大吃一惊。

    明例,藩王是不能离开封地的,不要说出封地,就是出这开封城,也需要取得文官的同意和准许。

    至于进京,那就更是不敢想象了。

    因为靖难之役,成祖皇帝对各地藩王防范极严,制定了各种严苛的约束制度,两百年来,没有一个藩王能够进京。

    现在猛听到陛下要令他入京,并参与修订《宗藩条例》。隐隐的又要参与政事。他如何能不惊?

    “陛下……”陛下金口玉言,说的是圣旨,他不能拒绝,但偏偏陛下所说,隐隐又和祖制相违背,周王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除了你,还有四川的蜀王叔,你们两人一南一北,作为宗室代表,一起参与修订《宗藩条例》。”朱慈烺声音温和,但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见周王还是犹豫,于是又说道:“周王兄不必推脱了,事情就这么定了。朕已经令人备好了车马,明日就请周王兄离开开封,随朕一起到京师吧。”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里了,周王想要拒绝也是不能了,只能点头:“臣遵旨。”

    ……

    第二日,隆武御驾离开开封。

    令人震惊的是,随行的除了周王,那一位在开封府衙击鼓鸣冤的宗室,居然也跟着御驾一起入京了。

    “陛下这是何意?”开封文武都是惊异。周王入京已经令人震撼了,想不到

    一个身份只是奉国中尉的宗室,居然也被陛下召唤入京了。

    众人议论纷纷,很多人不解,但有明眼人却知道,陛下这是要动宗室之法和《宗藩条例》了啊。

    ……

    从开封一路北上,过黄河,经彰德府,顺德府,真定府,保定府,隆武帝的御驾于六月下旬回到京师。

    而就在抵达京师的前一天,登莱军报送到,说登莱水师连同陆战营和登莱兵,一共两万人,已经乘船渡海,依照军机处的作战技术,对建虏辽东沿海,展开大规模的骚扰攻击了。

    永王、首辅蒋德璟,次辅李邦华,三辅范景文,四辅袁继咸,五辅倪元璐以及留在京师的军机大臣方一藻,刘永祚带着六部九卿的百官以及在京的勋贵,齐在正阳门前迎接。

    “参见陛下~~”

    陛下此次南下,不但平了左梦庚,而且还灭了张献忠,湖广祸患,一朝平息,大明的赋税重地江南湖广归于平稳,隆武军武,可谓是盛极,群臣心中都是佩服的,但嘴上却鲜少有人恭维,一来他们知道陛下不喜欢恭维,马屁一个拍不好,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惹来无尽的坏处,二来,身为文臣,他们心中万般不愿意皇帝带兵出京,因此对皇帝带兵亲征的功绩,自然也是不能太过赞誉,以免皇帝食髓知味,以后时时出征。

    此外,对于陛下将周王和一个不明的宗室带到京师之事,群臣心中都是惊讶和有意见的。

    ---内阁诸臣已经知晓了陛下要修订《宗藩条例》的心思,对于宗室待遇,控制宗室人数,严格宗室执法,群臣都是欢迎的。当年,世宗嘉靖皇帝修订《宗藩条例》,确定宗室待遇之时,内阁最初提出的文本其实比现行的《宗藩条例》要严厉的多,待遇也是大大减免,但被嘉靖否决,不得已才推出了现在的折中方案。

    这么多年来,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大明财税困难,朝廷入不敷出,但却不影响宗室的供养,每一年除了军费之外,宗室开支是内阁和户部最为头疼的事情,先帝崇祯帝对宗室极为优待,群臣对宗室之事不敢提,但新君继位之后,几次谈话中,隐隐透出过要改革宗室之意,群臣都有察觉,有人已经准备要上疏了。

    但不想不等他们上疏,隆武陛下就主动提出要修订《宗藩条例》,限定宗室待遇,说心里话,群臣都是佩服和激动的,都在暗暗称赞今上乃是一位以社稷为第一,不殉私情的千古明君,但意外的是,千古明君竟然将周王也带进了京师,而且明发天下,除了周王,四川的蜀王也将进京,和周王一起参与制定新的《宗藩条例》。

    这怎么可以?

    周王和蜀王都是被制定的对象,如果让他们两人参与其中,这《宗藩条例》还怎么制定?谁会将刀子往自己身上割呢?

    最重要的是,这不符合祖制啊。

    大明的王爷是什么事情也不能做的,不能领兵,不能参政,不能结交官员,或者可以悄悄地经商,但也需要提防被御史和地方官员弹劾,一旦被抓到确实的证据,必会被朝廷责罚,现在陛下居然光明大正的诏令周王和蜀王入京,商议《宗藩条例》这明显的就是违背高祖和成祖的祖训了。

    即便削减宗室开支,严格管控宗室人数是文官们的共识,也是他们一直想做但却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周王和蜀王即将进京的消息传来之后,文官们心头的惊异还是立刻就压过了喜悦。

    今日,一些御史言官聚集在内阁值房门口,给内阁五臣施加压力,要他们阻止陛下的“谬诏”,但隆武帝的诏书在开封之时就发出去了,内阁也是在事后才得到消息,此时此刻,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再想要劝诫皇帝,已经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内阁四臣蒋德璟等人久在陛下身边,对陛下的脾气秉性深有了解,心知陛下既然做出了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种情况下,任何人也是劝不住陛下的。

    另外,以蒋德璟和李邦华的深谋,两人都已经看出,陛下只所以要召一南一北的两位王爷入京,并不是要为《宗藩条例》的制定制造障碍,相反,是在拆除障碍,周王和蜀王都是高祖皇帝世出,地位尊贵,在藩王中有领袖的作用,但两人都是性子柔弱之人,面对《宗藩条例》的制定是绝对不敢提出什么异议的,而有他们两人做挡箭牌,其他在封地的藩王,即便有所不满,也只能将怒气撒向两位王爷,而不敢对朝廷不敬。

    因此,除了新进入阁的五辅倪元璐有所忧虑,提出是否可以劝诫陛下、收回成命之外,其他四臣都是默默。

    陛下不行阴谋,一向是光明正大,对于“祖制”,并不是太在意,但是事情做好坐满,即便是违背祖制,他也是不惜的,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皇后的册封,有明一代,何曾有一个不曾经过选秀,而且不是礼部和内廷选出,而是由皇帝亲自指定的皇后?

    但隆武帝就做到了。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北宋王安石的名句,隆武帝有一次在闲谈中,有意无意的说出,当时,在场群臣都是色变,和宋代不同,因为程朱理学的流行,有明一代,有祖制是相当坚持的,祖制就像是一片神主牌,谁也不能动弹的,尤其是皇帝,动不动就被群臣以祖制相约束。

    但现在,隆武帝却说出变法大家王安石的名言,由此可知,在隆武帝的心中,是存了王安石的想法的。

    加上从崇祯十五年到现在,隆武帝做出了许多游走于祖制和变革的灰色地带之中,蒋德璟李邦华亲身参与又或者是旁观,桩桩件件,对隆武帝的心思就更是明白,若要反对吧,但隆武帝所做的每一件事,除了改革科举之外,其他都是文官想做而不敢做、或者是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关闭净身房,司礼监的渐渐虚化……隆武帝更约束自己,勤俭可用,无论从哪一点上来说,隆武帝都可算是千古明君,只不过这样的明君并不是文官心目中的标准明君,对大明文官来说,标准的明君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坚守祖制。

    但隆武帝偏不是这样。

    所以很多文臣的内心里都是矛盾的。

    内阁不说话,但并不表示群臣就默许了,下午,各道御史和盐官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飞入通政使司,对于周王蜀王入京,他们都是强烈反对。

    当这些奏疏送来之后,隆武帝朱慈烺看也不看,只淡淡说一句:“留中,存档。”

    留中则是不发,存档则是记录在案,令后世人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谁在上蹿下跳,对事情提出反对。

    “是。”田守信躬身。

    “召蒋阁老他们进来吧。”朱慈烺道。

    很快,在蒋德璟的带领下,内阁五辅进入乾清宫,在殿中站定。

    朱慈烺在御座里坐了,开门见山,不绕弯子的说道:“先帝在位时,因为财政困窘,宗室开支巨大,因此推行宗室换授之法。也就是以宗室的身份,换取官爵,比如县令知州一类。不过效果并不好,鲜有宗室愿意放弃身份,改授官爵的,宗室换授之法,最终不了了之。朕以为,并非是宗室换授不好,而是不得其法,上下都有顾虑,因此才没有成功,思来想去,朕认为。有些事情单靠自觉是施行不了了,必须加以强制。”

    “就以奉国中尉来说,我大明皇族二十万人,其中奉国中尉就占了十八万。他们不耕种,不劳作,不经商,不做官,每年领取朝廷的宗禄,看似安乐,其实是没有了进取,浑浑噩噩,老死一生……”

    “但这是他们愿意的吗?并不是,那一位在开封府衙击鼓鸣冤的宗室,朕已经和他详谈过了,论起来,朕还得喊他一声叔父呢,朕这个叔父从小熟读诗书,于数理也颇为精通,入仕则为好官,经商则为良商,可惜啊,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身的才华和雄心,只能空置浪费,这不是宗室之福,亦不是国家之福啊……因此朕以为,宗室之法已经是非改不可了。”

    听到此言,内阁五臣都是拱手,。

    对于陛下所说,他们早有预料。

    朱慈烺继续道:“但怎么改呢?朕有几个粗略想法,和卿等共议。”

第1015章 朕一人承担

    “我大明宗室分八个等级,分别为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其中人数最多的是为奉国中尉。和亲王、郡王、将军不同,大部分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其实已经和普通富商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朝廷却依然在限制他们,不许他们做这个,不许他们做那个,每年白白浪费大量的钱粮供养他们,于他们无益,对朝廷更是无补。”

    “所以朕想着,是不是可以解除他们的禁锢,令他们自由的选择士农工商、参加科举、从军入伍、天下的任何行业、三教九流都不受限制的参与,从此自食其力,朝廷不再给他们发放宗禄,只保留他们的爵位和一应的荣誉待遇呢。”朱慈烺道。

    五辅听的仔细,表情都微微激动,不发宗禄,只保留爵位,每年朝廷能节省的银子,怕是有百万两之巨,如果能成,朝廷负担将大大减轻,但听到准许宗室参加科举和带兵,他们又是吃惊,首辅蒋德璟急忙拱手:“陛下,放开三教九流臣没有异议,但臣以为,带兵和科举,是万万不能放开的啊!”

    有明一代,对内防备最深的就是各地的藩王和宗室,朱棣深怕有人学他的榜样,再来一次靖难之役,因此对藩王和宗室加上了各种枷锁,而文官们更怕再来一次靖难之役,因此对宗室们盯的极紧,科举和兵马是绝对不允许宗室插手的,但现在陛下竟然要给宗室松绑,允许他们参加科举和从军,如果这些宗室一旦有所成,在朝中成了宰相,掌握权力,在军中成了总兵,掌握兵马,野心膨胀,这天下岂不是就要乱了吗?

    这一点,文官们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卿的忧虑,朕明白,但朕的皇位乃是天授,岂是可以轻易夺取的?朕不怕。再者,历朝历代,王族参政和从军者,数不胜数,最后造成混乱的却是极少极少,朕不能因噎废食,只因为极少的几率,就将全部的宗亲当成贼人看待,这不是圣人之道,也不是朕的为君之道。朕相信,若论对大明的忠诚,宗亲们不会比卿等差,只要权力制衡,军心民心稳定,即便多年之后,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人成了阁员或者是总兵,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朱慈烺道。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放开科举和从军,乃乱起的祸根啊……”蒋德璟还要劝。

    朱慈烺摆手:“此事可再议,先听朕说完……朕知道,宗室改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朕也没有抱持一蹴而就的念头。朕的谋划是,先从奉国中尉开始,三到五年之内,亲王郡王以下,所有世袭的将军和中尉,全部转为荣誉职,以后不再实发宗禄。但放开各行各业的束缚。准许他们自谋生路。”

    “作为补偿,也为了宗室们的生计,朝廷可以作保,通过大明中央钱庄向他们发放无息贷款,不管经商还是务农,由他们自由选择,额度以爵位的不同,依次递增,贷款十年为期,逐年归还,如到期不能归还、或者犯奸做科,则褫夺爵位,如果按时归还并遵纪守法,则代代相传,永世享有爵位!”

    听到此,五辅都禁不住的在点头。

    陛下想的好,想的周到啊,保留爵位,通过钱庄给宗室发放贷款,给了他们谋生的资本,令他们自食其力,这样一来,即便是生活困难的宗室,也可以拿银子做生意,又或者是从事其他行业,当然了,也有问题会产生,那就是,这些宗室会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行霸市,令官府无计可施呢?

    像是看出了五辅的忧虑,朱慈烺继续道:“宗室的荣誉爵位虽然保留,可以见官不拜,但其他一如平民,没有任何特权,如果作奸犯科,各地官府按律处置即可,没有优待或者例外可言,这一点,需在《宗藩条例》中写清楚了。”

    五辅都拱手,原来陛下早就想到了。

    另外,如此大动作的修改,那些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每年定时领取宗禄的宗室,忽然之间就失去了铁饭碗,需要自谋生路了,各地的藩王宗室一定会十分的不满,说不定会闹出一些风波,不过风波归风波,但内阁五辅心中都清楚的很,在大明朝的政治力量中,宗室虽然最为尊贵,但却是最为虚弱的一支,经过百年多的禁锢,他们要人没人,要兵没兵,完全是圈养,只要陛下下定决心,内阁和地方官府坚决执行,宗室的反弹就很难形成风潮。

    当然了,也不能大意,但是《宗藩条例》修改,各地官员和驻军都必须紧盯各地藩王和宗室,但有异动,就要立刻扑杀,

    宗室的反弹不会是大问题,但陛下准许宗室参加科举和从军,说不得会有无穷的后患,这才是内阁五辅真正担忧的大问题啊。

    “这一次和先帝施行宗室换授不同,不是建议,而是朕的诏令!”朱慈烺继续道:“不管愿意不愿意,宗室都得奉诏从命,但有不从者,从玉蝶中除名。”

    玉碟,明朝的宗室族谱,一旦除名,意味着失去了皇族的身份。

    听到此言,五辅都是一震,陛下,这是下了狠心了啊。虽然他们心中都有所预感,但隆武帝的明快和决绝,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陛下要先拿奉国中尉开刀,但奉国中尉是当年洪武皇帝为宗室制定的最低品级,亲王的嫡长子还是亲王,但次子是郡王,依次递减,但减到奉国中尉就不能再减了,如此世世代代都是奉国中尉,不论人数多少,朝廷都必须一力承担。

    这不是洪武皇帝的口谕,而是在诏书中明写的,但现在隆武皇帝却是公开推翻,他们如何能不惊讶?

    当然了,隆武帝并没有去除他们的爵位,他们依然是奉国中尉,只是不能再从朝廷领取宗禄。需要自食其力了,从一点上来说,隆武帝其实也并没有推翻太祖高皇帝的诏令。

    “奉国中尉如此,辅国中尉、镇国中尉乃至上面的奉国将军、镇国将军都要依照办理,也就是说,在《宗藩条例》条例公布之后,这些爵位都将变成荣誉值,从此,不再从朝廷领取宗禄,为了给他们一个适应的时间,以爵位的不同,可以依次设定三到五年的缓冲时间,五年之后,从郡王以下,所有宗室爵位全部变为荣誉职。”

    “对于他们的贷款额度,可以随他们的爵位成倍增加。”

    “照朕的意思,朝廷最终只保留亲王、郡王两道实发宗禄的爵位,其他全部改为荣誉职,而且亲王郡王的宗禄和各项待遇,从《宗藩条例》制定发布之日起,也要一律减半!”

    就宗禄来说,奉国中尉的一年两百石,比普通县令的俸禄已经高了很多,亲王郡王的宗禄就更是高了,一年一万石,减去一半,也不至于断了他们的生计。更不用说,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私产。

    听陛下说完,五辅相互一看,即兴奋又忧虑,兴奋的是,陛下决心大,力度也大,此次《宗藩条例》的修订,必然能够完成,宗室之患,一朝可以解除。忧虑的是,陛下为宗室开了科举和从军的门,以后会不会惹出祸事呢?最重要的是,如果照陛下所说执行,将宗室们的宗禄全部削除,隐隐地已然是违背了祖制,如果朝议汹汹,堂官御史群起反对,那该如何是好?

    “至于亲王郡王,这一次修订《宗藩条例》,他们名下的土地,必须重新丈量和核实。丈量核实其间,宗禄一律停发。”

    “一句话,宗室开支必须减下来,我朱家虽然是天家,但也必须与民同苦,对天下灾祸,不能置身之外。这是朕的大概想法,也是朕想要达成的目标,卿等斟酌着办。”

    “最后朕再重申一遍,所有事务,朕都会明发天下。卿等不必顾虑,照朕的旨意执行即可,朕已经想明白了,不处置宗室,总有一天,我大明会亡于宗室,相信这绝不是太祖高皇帝愿意看到的。如果高皇帝有什么不安,宗室有什么怨念,都由朕一人承担,要骂,就让他们骂朕吧。朕决心已定,虽千万人,吾往矣!”朱慈烺声音平和但却非常坚定的说。

    “陛下~~”

    听到此言,五辅都哭着跪下了。首辅蒋德璟说道:“历来只有臣子为君王遮风挡雨,岂有反过来的道理?陛下放心,《宗藩条例》的修订,臣等一定完成!”

    朱慈烺欣慰点头。

    ……

    议事完毕之后,朱慈烺独留下首辅蒋德璟,又详议了一番,这才结束今日的话题---蒋德璟再一次谏言,不可以将科举和军伍开封给宗室,朱慈烺听了只微笑,并不多说,蒋德璟知道陛下心意已决,只能叹息离去。

    晚间,隆武帝先去了内廷卫生院。

    李湘云正在这里接受治疗。

    和过往一样,李湘云拒不见他,朱慈烺也不强求,简单询问两句,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唐亮和红娘子,然后就离开了。

    坐着布辇,前往坤宁宫的途中,朱慈烺默默地想了很多,不止想国事,也想宫中的家务事……

    坤宁宫。

    颜皇后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皇后,朱慈烺眼中微有歉意,这一次他南下平乱,不止是平定了左梦庚和张献忠,而且也带回了李湘云---关键不是李湘云的身份,而是在开封大营之时,李湘云曾经劫持过颜皇后,现在他却将李湘云带入宫中,不知道皇后会怎么想,又会不会记恨?

    身为皇帝,原本不必顾虑皇后的想法,直接就可以决意,而且皇帝喜欢谁,不喜欢谁,纳几个嫔妃,本就不是皇后可管的,相反,身为一个贤惠的皇后,首要职责就是为皇帝挑选顺意的嫔妃。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后世的良善风俗和道德依然对他有一定的心理约束力,因此他觉得歉意,

    但这个时代的颜皇后却觉得是理所当然,当听说陛下从江南带回了一个女子,而且十分关心,令卫生院全力照料之时,她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十分惊喜,若不是因为皇后的身份,说不定她都要亲自跑到卫生院去见了。

    “七月是坤兴大婚,九月永王大婚,礼部和内廷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在朱慈烺抱着太子玩耍时,颜皇后道。

    “好。”

    朱慈烺笑:“礼部和内廷这一次做的不错,可以嘉奖,坤兴最近咋么样,可还高兴?”

    “还行吧,比过往好了一点,不过时不时的还是会发呆。”颜皇后道。

    朱慈烺点点头,眼神沉思,他知道坤兴还是没有完全从母后父皇先后病故,定王又谋逆的阴影中走出来,只希望成婚之后,驸马都尉周显能好生照顾她,给她以安慰。

    “皇后,朕从江南带回一女子……”稍沉思了一下,朱慈烺抬头看向皇后。

    颜灵素笑着作福:“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慈烺微有尴尬:“皇后听朕说完,这个女子,你是认识的。”

    “哦?”颜皇后真的惊讶了:“是谁啊?”

    朱慈烺将小太子交给乳娘,斟酌了一下,说道:“她是朕的救命恩人,当日在九宫山,若不是她相助,朕说不定就死在山中了……”

    “啊。”颜灵素惊异。

    当日山中遇险之事,朱慈烺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即便是颜皇后也不知情,因此她才会惊讶。

    于是,朱慈烺将当日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颜皇后彻底明白了,当即换了盛装,跪在隆武帝面前:“李氏放了陛下,不但有恩于陛下,有恩于大明,更有恩于臣妾,臣妾岂会因为过去的一点小节而耿耿于怀?臣妾虽愚,这个道理却是懂的,臣妾一定好好对她,请陛下放心。”

    见颜皇后没有芥蒂,朱慈烺心中欣慰,随即苦笑:“不必说那么远,她现在不肯见我,未必就肯留在宫中。”

    颜皇后抬颜笑:“此事交给臣妾了。”

    ……

第1016章 李岩出京

    七月,坤兴大婚。

    隆武帝宴请群臣。

    坤兴出嫁之日,在红彤彤的一片车马灯笼之中,朱慈烺站在乾清宫前,眼角竟然微有湿润。

    虽然不是本尊,只是一个穿越者,但朱慈烺的身体和灵魂要早已经完美的契合,变成了大明的皇帝,也是坤兴的哥哥,虽然选出的驸马都尉周显身世清白,帅气温润,但朱慈烺总有一种感觉,坤兴嫁给他。怕是不会幸福,奈何周显是坤兴自己选的,他想要改变也是不能,只能期盼上天保佑,自己的预感是错误的,上天能给坤兴一个幸福的婚姻。

    八月,《宗藩条例》的修订进入激烈讨论期。

    蜀王启程往京师。

    蒙古哈刺慎和喀喇沁的蒙古骑兵骚扰蓟州,为蓟州总兵佟翰邦击退。

    八月中,大明渡海攻击辽东海岸的水陆联军有捷报传来,水师游击佟定方在黄骨岛附近使用斑鸠铳,击毙建虏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郑森水军大败朝鲜水军,并攻陷了黄骨岛堡。

    朱慈烺看着捷报,眼神欣慰,心中却想着两个字。一个钱,一个粮。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如果没有钱粮,一切的胜利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尤其是这种没有根据的渡海作战,后勤补给和船队接应更为重要。

    山东总督王永吉和登莱巡抚曾化龙责任重大。

    九月初,各地玉米番薯马铃薯进入成熟收割季,隆武帝朱慈烺到京师城外的京营官田视察,并带领文武百官下田收割。

    消息传开,天下人都呼圣明……

    ----去年到今日,尤其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被平息,各地渐渐归于平静,灾民和饥民,逐渐减少中,厘金税和开海船舶税也渐渐迈入正轨,中外贸易通畅,玉米马铃薯番薯的推广正在大步加快,因为以上种种,大明财政在连续几十年的颓败之后,今年第一次出现了正成长……

    但因为赈济的继续和财政收入的后滞性,整体财政依然紧张,幸亏有大明皇家钱庄源源不断的收储,转而借给朝廷,不然大明朝这艘巨大的轮船,还真是有点挪动不开。

    九月中、永王大婚。隆武帝欣慰……

    十月初。三边总督孙传庭密报,遵照陛下的命令,他已经在为收复河套整军备战,预备火器和骡马,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大军就可以从宁夏出兵,收复河套。此外,孙传庭还密报,说李过李双喜率领的闯营残余进入河套之后,和蒙古鄂尔多斯部发生了冲突,战事不明,但李过李双喜处境艰难,随时都有可能被蒙古人所灭,却是肯定的。

    放下密报,朱慈烺微微沉思,然后说道:“传李岩!”

    “是!”

    ……

    很快,京营一等医官,一身青衣的李岩就来了乾清宫。

    和开封之战时不同,现在的李岩少了些出鞘的锐气,多了些历练的沉稳和医者的仁心,在西洋医官的建议下,他去掉长须,只留了短须,站在那里表情平静,眼神慈和,俨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医官。

    朱慈烺令人赐座。

    李岩谢恩坐下。

    论起来,李岩现在无官无职,只是一介平民,又不是什么名动天下的大儒,无缘无故是不能召见的,但朱慈烺却不管这一些,待李岩坐下,他向李岩询问京营伤兵恢复、康健的情况,又问一个外科手术的小问题,李岩小心回答,声音清楚,条理分明,每一个回答都令朱慈烺满意。

    ---三年的医官,确实是令李岩改变了很多。

    “汉泉,李过李双喜带着残兵,逃入河套之事,你可知道?”朱慈烺问。

    李岩字汉泉。

    “回陛下,臣听说了。”李岩微微黯然,虽然他早已经放下,但是当听到李自成身死,李过李双喜在官军的围追之下,不得不冲出长城,逃到塞外河套之时,他还是不禁有点嘘嘘,闯营曾经何其辉煌,将近五十万大军啊,现在却是雨打风吹去,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灰烬了。

    “你以为,他们可招降否?”朱慈烺盯着李岩。

    李岩微微惊异。不禁抬头看向隆武帝。

    ---在他看来,李过李双喜已经是残兵,且逃离大明,跑到了塞外河套,官军已经不必追击,只要严守关隘,交给塞外的蒙古人就好了。追击都不用了,又何来招降?

    看出了李岩眼中的惊异,朱慈烺缓缓道:“李过李双喜跟随李自成,杀害我官民甚多,原本是不可饶恕的,但李自成已灭,灾乱已平,天下百姓皆是朕的赤子,朕不忍他们流落塞外,最终被蒙虏所害。因此想要招降他们,给他们一个归宿。”

    李岩心中微微激动,但表面依然冷静,他声音低沉的说道:“陛下圣明。”

    ---流贼出身,被俘虏之后又是被迫投降,这三年来李岩一直都小心翼翼,只担心被朝廷怀疑,因此心中虽然激动,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朱慈烺望着他:“只是要劝降他们,并不容易。需要一个能得他们信任的人前往劝说……”

    听到此,李岩明白了,他暗暗吸口气,在朱慈烺面前跪倒,冷静回道:“臣愿往。虽然很难,但臣一定竭尽全力,说服他们!”

    这一刻,虽然强自压制,但心中的激动还是藏不住的流了出来。

    --虽然已经脱离闯营,从闯营大将变成了京营军医,但李岩的内心深处依然放不下闯营,尤其他和李过关系不错,两人是为好友,听到李过流落塞外,他心中是很伤感的,只以为这一辈子怕是再也不见到李过,李过最终的结果,也肯定是身死塞外,为域外野鬼,但现在听陛下的言语,竟然是有招降李过之意,一旦成功,剩余的闯营就都有救了,他如何能不激动?

    朱慈烺没有令李岩起身,而是深深望着他:“塞外茫茫,你能找到他们吗?”

    “尽人事,听天命,臣有信心有决心找到他们。”李岩回。

    “你现在为京营医官,这个消息,朕一直令人封锁,李过等人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要如何向他们解释?”

    “如实相告。”李岩毫不犹豫。

    “哦,那你就不怕他们翻脸不认人,将你推出去斩了吗?”朱慈烺盯着李岩。

    “如果闯贼还在,肯定是要将臣推出去斩首的,但李过不同,不唯臣和他有些交情,更因为李过其人深明大义,作战虽然凶猛,但为人却是善良,流露塞外,山穷水尽,李过一定不忍见闯营之人全部死在塞外,但有生路,他一定会为闯营争取的。臣有信心说服他。”李岩道。

    朱慈烺微微点头:“平身吧。”

    待李岩起身,朱慈烺问道:“卿对河套地区,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河套自古就是上好的牧马场。战国时,赵武灵王向北开拓,进取河套,在河套设立云中郡,汉武帝时,命卫青收复河套,设朔方、五原、西河三郡,唐肃宗也曾经在河套屯兵,继而平定安史之乱……”李岩回。

    朱慈烺点头:“卿说的很好,河套出产良马,我成祖文皇帝也曾经北逐蒙古,收复河套,但可惜没有继续经营,后来渐渐为蒙古人蚕食,世宗皇帝时,三边总督曾铣上《请复河套疏》,厉兵秣马,试图收复河套,可惜为奸人所害,从此我大明彻底的失去了河套之地。我大明疆域从南到北,绵延数千里,虽然富有四海,但却没有一处养马地,以至于受困于蒙古和建虏,一直无法以骑兵和他们抗衡,但是我大明能够拥有河套,每年产出良马万匹,又何惧建虏和蒙古?”

    听到此,李岩明白了,也激动了。

    原来陛下是要收复河套!

    虽然做过流贼,但李岩骨子里还是一个家国天下的读书人,对于河套的了解,也比一般人更深,能文能武的性子更是令他身上少有文人的迂腐,对于收复河套,将汉唐故土重新归于大明的心思,一点都不必朱慈烺弱,听到朱慈烺有收复河套的心思,他如何不激动?

    同时,陛下令他招降李过,不止是为了圣君仁慈,怜悯李过等人的性命,更是为了收复河套,以振大明的军事,两者联系在一起,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李过等人要归顺朝廷,得到朝廷的认可,就非是在朝廷收复河套的过程中,出战出力不可。

    这才是陛下派人到河套招降李过的最大原因。

    同时的,这也是李过最大的机会啊,如果没有功绩,只是向朝廷请降,怕是难被重视。

    李岩再一次跪倒,激动道:“臣明白了,臣一定说服李过,配合朝廷,以为收复河套建功!”

    朱慈烺欣慰点头:“河套之地,不止是我大明,亦是我汉人最适合的养马地,有了马,我大明军事才可以振作,北到瀚海,东到辽东海参崴,西到吐蕃,我大明军队才能南北驰骋,东西纵横,从这一点上来说,河套为我大明百年军事大计,一点都不为过。河套更为我汉唐故土,你字汉泉,望你不负所托,说服李过,令他在河套游击,牵制沃尔都司(鄂尔多斯)部,但是时机成熟,我大明就会兵出长城,收复河套!”

    “臣,遵旨!”

    李岩重重叩首。

    再抬起头时,他一脸坚毅,眼神微微激动,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医者,而是身负重令的使者和即将远行的将军。

    见李岩毫不意外的欣然领命,朱慈烺微微点头,目光看向田守信。

    田守信会意,向他一招手。

    一个全身甲胄,圆盔红缨的小将走进殿中,在朱慈烺面前跪倒:“参见陛下。”

    李岩觉得声音熟悉,侧头看去,发现却是李来亨。

    李来亨是李过的义子,开封战后,在田见秀的劝说下,被逼投降朝廷,因其年幼,有可塑性,加上敬仰他在历史上,坚决抗清,几十年都不动摇,最后以身殉国的英勇,朱慈烺先是将他安排他在中军旗牌官,就近观察,也就近感化,在佟定方外放为登莱水师游击之后,李来亨被朱慈烺钦点,成为京营新的中军官。

    到现在,李来亨担任中军官已经一年了,总体表现令朱慈烺满意,而随着三年的观察,李来亨对朝廷的态度,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从最初的憎恨变成了现在的信服,耳濡目染之中,对朝廷和陛下的忠心,也逐渐增长,并取得了朱慈烺的信任。这一次李岩去往西北河套,朱慈烺担心他一个人不能劝说李过,因此派李来亨随行。

    李来亨是李过的义子,更是闯营的老人,某种意义上,他的说服力,比李岩更强。

    “你一人太过孤单,朕特令李来亨于你同行,兵部和军情司会配合于你。另外,朕已经有密旨给三边总督孙传庭,但有急务,你也可直接与他交涉。”朱慈烺微微笑。

    “谢陛下!”

    李岩拜首。

    李来亨也拜首,口中道:“陛下放心,臣必说服我义父,令他归顺朝廷,以为西北建功。”

    在这之前,朱慈烺已经和李来亨谈过了,因此对于此行的任务和目标,李来亨心中十分清楚。

    ……

    李岩和李来亨退下。

    望着两人的背影,朱慈烺若有所思。

    对于派遣李岩和李来亨到西北,军机处曾经有过争论,陈奇瑜以为,李岩曾经是李闯的心腹,李来亨更是李过的义子,他们两人和闯营关系匪浅,现在李闯虽然已经伏诛,但闯营并没有完全覆灭,朝廷试图收复河套,欲对河套用兵之事,又是当下的最高机密,如果李岩和李来亨两人贼心不死,去到河套,见了李过,不但不劝降,反而加入闯营,继而将朝廷的机密告诉闯营以及河套塞外的鄂尔多斯部可怎么办?

    再者,闯营只剩下小股的残余,是否归顺已经不重要,以孙传庭之能和五万秦兵,只要谋划得当,粮饷充足,即便没有李过,也足以收复河套,

    因此,陈奇瑜不赞同派遣李岩李来亨到西北河套。

    但朱慈烺却坚持……

第1017章 军机谋划

    虽有陈奇瑜的反对,朱慈烺还是决定派李岩和李来亨到西北河套。为什么?

    一来,他不觉得李过李岩李来亨会倒向蒙古,并向蒙古人通风报信,李过等人或许痛恨朝廷,但对蒙古建虏同样也没有好颜色,这一次,从李过率兵出了长城,和鄂尔多斯部数次缠斗就可以知道,即便困境之下,李过都不向蒙古人低头,何况李岩李来亨还带去了朝廷伸出的橄榄枝?

    第二,即便李岩李来亨真的藏有二心,重新归于闯营,对朝廷也没有什么损害,无非就是少了两个人,但如果他们两人成功,朝廷多出来的就是河套草原的臂助,一旦孙传庭兵出宁夏,收复河套,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

    “陛下,军情司蓟州急报~~”

    正沉思间,忽然听见脚步声急响,抬头一看,负责机密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于海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封急报。

    “快呈上来!”

    朱慈烺道。

    田守信接过了,呈送到案前。

    朱慈烺打开了看,看完之后,脸色凝重:“多尔衮果然不闲着,今冬果然是要攻我张家口……”

    自从李自成身死,张献忠覆灭之后,军情司就将主要的注意力转向了辽东建虏和塞外蒙古,为此,军情司招募了大量熟悉掌握蒙古语的细作,将他们分散派遣,散播到长城沿线,又在蓟州、喜峰口,界岭口一带招募放牧的蒙古牧民,使用威逼利诱、给他们金银的各种手段,吸纳他们为大明的眼线,为此,军情司特地特地成立了三个蒙古分司,分别应对北面的各段长城,今日这一封的密报,就是从喀喇沁蒙古草原发来了,说喀喇沁蒙古得到了建虏多尔衮的命令,已经在整顿兵马,准备出征张家口塞外三部了。

    对于这个消息,朱慈烺一点都不意外,从去年他击溃阿济格,降服张家口塞外三部之后,他就知道,建虏不会坐视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实力做大,他们是一定要拔出张家口塞外三部,如此才能稳定喀喇沁哈刺慎察哈尔等部,也才能稳定建虏和蒙古的姻亲同盟,不然这个看似牢靠的联盟,随时都会轰塌。

    多尔衮虽然不如黄太吉,但亦是大才,这个道理还是很明白的,因此,九月刚过,他就迫不及待的领兵离开沈阳,汇合科尔沁,察哈尔,哈刺慎,喀喇沁等漠南蒙古部落,兵发张家口,试图一举剿灭张家口塞外三部,也斩断大明在蒙古草原的灯塔旗帜。

    “走,去军机处!”

    放下急报,朱慈烺道。

    “是。”

    ……

    在布辇向前,众人快步疾走之时,坐在布辇上的朱慈烺闭目沉思。

    张家口塞外蒙古成为建虏和大明争夺的目标,一点都不意外,军情司传回的情报也极为及时,现在喀喇沁蒙古只是在整兵,预估十天半个月之后,多尔衮亲领的建虏主力骑兵就会出现在喀喇沁草原,和喀喇沁蒙古骑兵汇合之后,会一路往西,召集哈刺慎蒙古各部,加上科尔沁和义州的察哈尔蒙古,一起向张家口扑来。

    关于建虏这一次的攻击,军机处早有沙盘推演,大致估算建虏加上蒙古四部,能动用的兵马在六万人左右,兵马虽然不多,但全部都是骑兵,来去迅速,攻击如风,这对刚刚反正的张家口塞外三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只靠他们三部肯定是挡不住的,大明必须伸出援手,给他们以强力的支持。

    为此,经过扩编的三千营已经提前移动到了宣府,宣府总兵周遇吉也已经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击。

    但这还是不够的,大明还需要召集更多的援兵……

    军机在朱慈烺的脑子里面思索,但同时的,关于军情和谍报工作,亦令他有所思索。

    定王作乱时,原军情司照磨萧汉俊附乱。当夜大乱之中,萧汉俊携带其家人逃出京师,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原东厂掌刑太监李晃奉命追查萧汉俊,去往山东也已经一年了,但却始终没有查到萧汉俊的踪迹,今年三月份,朱慈烺令田守信召回李晃---萧汉俊的背叛虽然令人失望,蛰伏的闻香教亦让人有些不安,但和建虏蒙古相比,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威胁,因此,朱慈烺不打算再继续追查萧汉俊了,以后能找到其人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就由萧汉俊去吧。

    李晃是永王的人,就司礼监的传统,是不能被重用的,但朱慈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李晃一个任务,以确定他是否真有大才?于是就将李晃派到了长城沿线,专门负责蒙古三司。

    从今日急报看,李晃还是称职的,而李晃在蒙古三司的半年中,共花去了内廷五万两的银子,简直是花钱如流水,锦衣卫指挥使兼军情司副使李若链有点忍不住,认为李晃花银子的速度比萧汉俊还超过、东厂应该节制。

    但朱慈烺在看过李晃送来的详细计划书之后,还是支持了李晃。

    ……

    军机处到了,得到消息的诸位军机大臣连同行走大臣和参赞参政参议已经在殿外迎接。

    朱慈烺扫了一眼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李定国,然后迈步进入殿中。

    塞外蒙古的大沙盘去从年就支了起来,所以朱慈烺直接到了沙盘前,望着山势和草原沉思,诸位军机大臣围着他而战,参政参军则已经开始进行沙盘推演……

    “陛下,”

    高斗枢拱手道:“臣以为,不如紧急将张家口塞外三部的部众和牲畜,全部迁入张家口,于宣府一代安置,如此,建虏劳师动众,千里来袭,最后却扑了一个空,徒自浪费钱粮,等建虏撤走了,塞外三部再重新迁到关外也不迟。此正是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策。”

    “怕是难!”

    刘永祚摇头:“蒙古人崇尚勇士,最不屑的就是不战而逃,进入张家口虽然可以保存实力,令建虏扑一个空,但却会大大失去蒙古各部,尤其是塞外三部的人心,更何况,塞外三部加起来人口将近二十万,大部分都是居无定所,最远的距离张家口有六七百里,而建虏马蹄急急,转瞬即到,此时想要撤离他们,是万万做不到的,现在命令撤退,不说下面的一般部众,就是三个蒙古国公也不会轻易同意。”

    听高斗枢和刘永祚说完,诸位参军参政参议小声议论,隐隐地,对两人的建议各有支持者。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缓缓道:“那就战,建虏远道而来,粮草困难,张家口却只在京师五百里之外,我大明没有避战的理由。”

    李邦华堵胤锡微微点头。

    “陛下,如果是多尔衮亲征,建虏和蒙虏最少能纠集六到七万的骑兵,我军兵马怕是力有不逮啊。”

    高斗枢还是忧虑。

    现在,因为收编了左营骑兵精锐,三千营的骑兵已经将近四千人,王允成的保定兵和李国英的通州兵,能凑到一千五百骑兵,加上宣府骑兵以及七拼八凑,大明京畿宣府地区能动用的骑兵勉强能有一万人,张家口塞外三部去年都受到了重创,他们满打满算,最多能凑出两一万五千骑兵,加起来不到三万骑。

    但建虏和蒙虏最少有六万骑,就兵力来说,大明处于绝对的下风。

    虽然大明现在有强大的步兵,精武营已经具备和建虏主力对战的实力,但塞外草原广袤,多尔衮又是用兵行家,他是绝对不会摆开阵势,和大明对攻的,他一定会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时进时退,忽现忽隐,用巨大的空间和天然的骑兵战场来疲惫、割裂大明军。

    这样情况下,再精锐的步兵怕也难以发挥优势。

    某种意义上讲,这次战役将是一场骑兵对骑兵的大决战,如果大明胜了,张张家口塞外三部稳如泰山,对大明会更加归心,建虏在蒙古草原的威望将会一坠千里,哈刺慎喀喇沁察哈尔三部蒙古必然离心,多尔衮深知这一点,因此这一次他绝对不会保留,绝对会使用最精锐的骑兵,冲击大明的防线,以图取的一场大胜,稳定蒙古草原和蒙古盟友。

    如果说突破长城入塞,在大明地界上烧杀抢掠,经过连续两次的失败之后,多尔衮连同建虏亲贵都已经失去了信心,不敢再轻易尝试,但塞外草原,这广袤的天地,依然是他建虏人和蒙古人的天下,铁蹄滚滚,无人能挡,这一点,多尔衮还是有绝对信心的。

    相比之下,无论朱慈烺本人还是军机处的诸位军辅,对塞外骑战都是深有忧虑的。

    虽然说,古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比比皆是,但只所以称为战例,就是因为太少,太惊奇,在军机处成立之时,朱慈烺曾经说过:大国不打无准备、无胜算的大战,大国不战则已,既然要战,就必须要取的全胜。

    所谓的准备,所谓的胜算,其实就是兵力、装备以及后勤补给的巨大堆砌,但是大明浩浩荡荡,聚集足够的兵马,配备精良的装备,保证粮饷和后勤,稳扎稳打,步步向前,收复辽东,甚至是打击更北面的外蒙古以及罗刹国,都是按部就班的事。

    后世里,某个超级大国对外作战就是这种策略,先聚集足够的兵马和装备,然后在短时间之内进行密集打击,摧毁一个小国,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因此,军机处每日最大的工作,并不是绞尽脑汁,思谋什么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侥幸事,而是全盘谋划,发挥大明的人数和装备优势,用巨大的体量去碾压蒙古和建虏。

    ---对大国来说,这是最稳妥的取胜之策。

    如果是步战,就关内来说,大明隐隐已经可以做到了,但关外战,在广袤的、蒙古人最为熟悉的草原战场上,大明还是力有不足。

    当然了,这并不表示大明没有胜算,将精武营精锐拉到张家口,配上新近装备的四**车,以车为阵,以车为腿,在草原上的机动力,也并非完全不可用。运用得当了,步兵守,骑兵攻,依然能击败建虏和蒙古。

    不过就战略来说,这依然属于是巧胜,有想当的风险。以多尔衮的见识和谋略,怕不会轻易为明军战略所困。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抬起头:“大同土默特,谈的怎么样了?”

    ……

    大同府为京师西北屏障,地理上“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从古至今,这里一直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进入中原的主要通道之一。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曾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称雄一时的游牧民族,都曾经大规模的经过大同地区,进入中原。最有名的雁门关就矗立在大同。

    而历代中原华夏王朝,也无一不把大同作为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主要战场,因此在大同重点设防。

    尤其是大明,因为大明的都城就在北京,是为华夏中原政权距离大同最近的一个都城。大同就越发重要了。

    明朝著名的思想家、军事家王阳明曾经对明朝当时九边的建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大明虽大,但最为紧要之地仅四处而已,若此四地失守,大明必亡。王阳明所说的四处紧要之地即为宣、大、蓟、辽四镇。宣大方向防范蒙古部落,蓟辽方向防范辽东。这四处若为建虏蒙古占领,则大明危矣。

    从洪武皇帝朱元璋开始,大明历代皇帝和群臣,都深知四地的重要,并将这四地当成是国之咽喉。

    大明正统十四年,蒙古瓦剌入侵,英宗亲征,出居庸关,被瓦剌也先设伏于土木堡,虽使明军精锐损失殆尽,并擒获明英宗,但因为宣府、大同尚在大明手中,其中两处守将奋勇作战,很好的抵挡住了瓦剌后续部队的进入,致使蒙古人在京城下由于后继乏力,遭遇大败,不得不退回草原,如果当时大同宣府没有能坚守,蒙古人源源不断的涌入,大明必然要面对更大的压力,能不能取得北京大捷,蒙古人又肯不肯快速退去,大明能有多少气数,怕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第1018章 土默特蒙古

    隆庆开市之后,大同曾经有过一段的平静,但建虏崛起,收服蒙古之后,大同战事再起,崇祯九年,多尔衮更曾经率兵绕行,抵达大同,绕过关城,一路杀到太原府。

    而后,大明对大同就更加重视,城防加固,粮饷兵力多有补充。

    松锦之战时,大同总兵王朴先逃,为朝廷治罪斩首,姜镶为大同总兵,前年建虏入塞,姜镶率领大同兵在昌平奋战,和宣府总兵周遇吉一起击退阿济格,立有战功,而去年到今年中,大同也并不平静,在大明封锁边贸,禁绝商人出关的情况下,蒙古人的粮食布匹医药都出现了很大的困难。

    为了自救也为了向大明示威,大同关外的土默特左翼蒙古向大同发动了大规模的袭扰,但在宣大总督张国维、大同巡抚卫景瑷的指挥,姜镶力战的情况下,依靠大同的“金城汤池”,最终都击退了土默特,令他们所得甚少。

    不同于科尔沁、喀喇沁等和建虏比较亲近的蒙古,也不同于被建虏安置在义州,一直竭力拉拢的察哈尔蒙古,土默特左翼蒙古受建虏重视的程度稍微低一点,也因此,从前年大明封禁边贸开始,土默特左翼蒙古接受到的建虏援助比较少,总体也最为困难。

    为什么叫土默特左翼?

    原因乃是以为冲着崇祯四年,林丹汗统领蒙古诸部时,土默特部因内部纷争激烈而趋分裂,拥护林丹汗的土默特蒙古人留住大同边外丰州滩一带,是为土默特蒙古左翼。

    想要投降建虏的土默特则东迁到辽东地区,为东土默特。因为东土默特被安置在锦州外围一直到喜峰口贡道,因此,东部土默特也被称为“喜峰口土默特”。

    崇祯五年,后金天聪六年,皇太极调集大军征讨宣化、大同边外林丹汗部和西土默特部,该二部战败投降。

    从此,土默特左右翼都成了建虏的附属,但土默特左旗并没有离开大同关外,依然留在大同地区。

    就总体人口来说,西土默特蒙古族人数约有十万人,是为蒙古大部。黄太吉封左翼大汗善巴为土默特左翼扎萨克亲王,对善巴很是恩宠,也很是拉拢,还将一个侄女嫁给了善巴之子,只不过大同距离辽东太远了,建虏有些鞭长莫及,因此,善巴以及土默特左翼,依然保有相当大的自主,此时此刻,建虏已经在科尔沁、喀喇沁蒙古实行了实行了八旗改制,但西土默特蒙古依然实行的是旧制。

    历次建虏入塞,土默特左翼虽然有策应,但却并没有大规模的跟随建虏入塞,除了地理距离的原因,善巴本人的意愿,其实也是一个重大原因……

    如果说,历史如前世那般进行,李自成攻陷京师,满清建虏入关,善巴一定会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恭恭敬敬的去往京师朝见,对建虏不敢有任何异心,但这一世不同,大明不但连续两次击退建虏的入塞,兵力和国力,渐渐有恢复的迹象,而且在去年更是降服了张家口塞外三部,等于是在辽东和大同之间,嵌入了一颗钉子,从此,大同的土默特左翼想要和辽东连续,就需要绕行更远的路,辽东的想要到大同,也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善巴当年是林丹汗的拥趸,虽然在林丹汗身死,其妻其子带着蒙古玉玺,连同剩余的察哈尔部投降建虏之后,已经无路可走的他也不得不投降了建虏,不过这并表示他是心甘情愿的,如果建虏一直强势,他自然不敢有话说,但现在天地时局都有变化,建虏在连续的失败之后,兵力国力已经遭到了重大的损害,明国却是从颓势中渐渐摆脱,善巴心中和明镜似的---这天下的时局,已经是要变了啊。

    加上去年对大同的骚扰和掠夺,不但毫无所获,而且损失颇多,部族之内,更是伤病多多,已经到了无法坚持的地步,建虏的援助又极其有限,因此善巴不再犹豫,他派出使者,想要和大明谈和。

    得到消息,大同巡抚卫景嫒不敢怠慢,急报宣大总督张国维和朝廷。

    “准!”

    而朱慈烺毫不犹豫,立刻准许和土默特左旗的谈判,并令张国维和卫景嫒分别为主使和副使,同时将朝廷的底线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传给二人。

    到现在,谈判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天了,但进展并不大,因为土默特左旗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不但是要求赐封、大明重开边贸,而且索要很多的财务和钱帛,但却又不接受大明的节制,不受民法,听令不听宣,这是大明所不能答应的。

    ……

    大同。

    又一次的谈判,地点在就在大同城内的一个秘密地点。

    大同巡抚卫景嫒坐在谈判桌边,脸色严峻。

    和他对面的乃是土默特左旗亲王善巴的弟弟克苏隆。

    双方这已经是十五天之内的第五次谈判了,也是最后一次谈判,明日,克苏隆就要离开了,隐隐地,双方都有点精疲力尽、但又不想轻易放松的感觉。

    卫景嫒皱着眉头,脑里想着陛下的密旨,心中仍然有些犹豫,原因很简单,陛下密旨里所开出的条件,虽然不敢说惊世骇俗,但却也足以让人大吃一惊了,一旦和谈完成,消息传开,朝中群臣会不会激烈反对呢?

    ---陛下的密旨没有经过内阁同意,甚至没有和内阁讨论。这一点,卫景嫒心知肚明。

    卫景嫒并不是担心自己会成为替罪羊,更不担心朝中官员对自己的攻讦,他担心的是陛下的声誉。

    另一方面,土默特是蒙古大部,部众十余万,如果能将土默特左翼争取过来,不但大同地区的战事可以平息,朝廷能抽调大同兵马支援宣府,最重要的是,土默特如果愿意为大明出兵,那么,从大同宣府一直到蓟州的草原形势将会为之一变。大明在草原上的逆势,将会一举扭转。

    今日谈判已经到最后,克苏隆并没有松口的样子,看来,陛下的密旨,非是抛出来不可了。

    ……

    卫景嫒压力大,和他对坐的克苏隆的压力同样也不小。

    作为善巴的弟弟,克苏隆清楚知道部中的情况,两年的封锁下来,他土默特左翼医药布匹极其困难,每年病死冻死者众多,过去大明朝并非没有封锁过边境,但每一次都会有不法商人勾结边将,悄悄溜出关去,和他们做生意,缓解他们的危局,又或者是他们不停的兴兵扰边,总是可以找到边境的一些漏洞,大肆抢掠,取得相当的战果。

    但这两三年来,明朝对边境的管控极其严厉,晋商八大家族被全部诛灭,传首晋地,晓谕九边之后,再没有人敢轻动边贸的念头了,即便是姜镶这些曾经在边贸发财起家,聚拢兵马的军头,都收起了走私之念,规规矩矩做他的总兵。

    原因不止是因为锦衣卫军情司的强大侦缉,也不是因为极其丰厚、甚至已经是变态的举报奖励,令人不敢轻易动弹,更因为他们清楚感觉到了隆武帝的决心。从内阁六部,一直到总督巡抚,再没有一人敢为商人徇私,向边贸伸手了,加上朝廷粮饷的发放还算是及时,身为边将,高压之下,已经不需要因为筹集战马和粮饷的缘故,对走私商人默许和纵容了。

    至于边防,也因为朝廷粮饷、军械的及时拨放,而比过往稳固了很多,张国维和卫景嫒又都是尽心尽责的干吏,京营更有所支援,几管齐下,令土默特蒙古讨不到便宜。

    也因此,土默特左翼蒙古才不得不低头向大明求和。

    只不过虽然是求和,可土默特蒙古左翼的胃口却是不小,开出的条件,几乎是天价。

    ----但克苏隆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他们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什么一年二十万两银,二十万匹布,三十万担粮,还有相当数量的铁器茶叶药材,他土默特上下都清楚,这些条件大明是不可能答应的,他们漫天要价,等的不过就是大明的就地还钱。

    原以为,除了重新开放边贸和土默特汗王的封号之外,对于所求的钱粮布匹,大明多多少少都会给一点的。但没有想到啊,卫景嫒竟然是一口拒绝,并说土默特左翼所求的粮食布匹,只能通过以物换物、在大同马市上换取,大明朝廷不会多给,同时土默特左翼必须歃血为盟,永不侵犯大明,公开和建虏决裂,否则即便是互市之策,大明也是不能同意的。

    听了这个条件,克苏隆摇头像是拨浪鼓,也是不能答应。

    什么好处也没有,只是一个互市,就让他们脱离辽东建虏,归附明国,这价钱也太低了。

    ……

    双方各有考虑,谈判陷入僵局。

    而明日克苏隆就要离开,今日是最后一次谈判,双方都知道,如果这一次谈不成,下一次谈判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克苏隆一旦离开,战事必然重启,土默特蒙古不论是恼羞成怒还是硬着头皮,都必须向大明发动报复攻击。而大明凭借大同的铜墙铁壁,以及周边众多的堡垒,也足以给土默特左翼蒙古以当头痛击。

    “就是这样了,如果拿不到钱粮布匹,明日我就离开大同。”克苏隆拍桌,作势要站起。

    卫景嫒冷冷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克苏隆一连拍了两次,见卫景嫒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沮丧,心知谈判已经失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狮子大开口,只要明国同意开放边贸,他土默特左翼的困境,就能得到缓解,但现在,他却不得不空手而归,想到哥哥凶狠的脸,他忍不住有点胆怯。

    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后退,或者是向明国服软了,为了蒙古勇士的颜面,他必须离开。

    这一次,克苏隆没有犹豫,他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慢着!”

    卫景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

    克苏隆立刻就站住了,心头涌过喜悦---明人怕了,是要低头了。

    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克苏隆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向卫景嫒。

    卫景瑷也看着他,对视了几眼之后,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我有一言,你可带给善巴汗王。”

    “什么?”克苏隆问。

    卫景瑷轻声说出。

    “什么?你再说一遍?”克苏隆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喜的不敢相信。

    卫景瑷再一次的重复。

    克苏隆的脸色腾的一下就涨红,他望着卫景瑷,声音微微激动:“好,好,我这就派人禀报汗王!”

    ……

    喀喇沁草原。

    黄昏时分,在夕阳的落日余晖之下,大批蒙古王亲贵族带着亲兵卫队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而来,各色旗帜之中,清楚看到,喀喇沁蒙古左右翼和敖汉、巴林蒙古、喜峰口土默特的大小头领都已经到齐,在喀喇沁右旗扎萨克亲王、杜棱的带领下,于原野中列阵,远望从东面而来的滚滚黄尘。

    已经是晚秋,绿色的草原渐渐披上了一层黄色的衣衫,原野中不见牛羊,和满天萧瑟、秋风肃杀相对应的是所有蒙古王亲眼神中的黯然。

    ----从前年到三年,沿着长城放牧的蒙古人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三年,在大明断绝边贸,禁止商人出关的情况下,蒙古人所需的各种必需品失去了来源,粮价布价飞涨,三匹马才能换半尺布,救人的草药更是到了天价,部众苦不堪言,虽然身为主子的建虏从辽东为他们运来了不少的物资和医药,奈何所耗巨大,杯水车薪,去冬今春各部各旗冻死、病死甚多,现在就又要冬季了,蒙古王亲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为过冬发愁,从明国抢掠吧,明国长城关塞把守甚严,且明军一年比一年难以对付,前年的时候还能抢到一些,去年就所获寥寥,伤亡却是不小,今年从探查的情况看,怕是很难从明军口中夺食。

    于是,各个蒙古王亲都把目标转向了张家口塞外三部……

第1019章 来势汹汹

    ……
    自从张家口塞外三部灭了什克腾旗,结成同盟,倒向明国之后,就开始获得明国的大量援助,从粮食布匹医药铁器茶叶,一直到弓箭甲胄和明军淘汰下来的火绳枪,各种车马源源不断的从张家口运出,运到三部,三部人口、牲畜迅速就恢复了活力,军力更是有所增强。
    其他蒙古部落见了又是愤怒,又是嫉妒,于是从去年冬季开始,周围的蒙古部族就不再强攻长城,而是把主意打到了这三头“肥羊”的身上,不停的派出兵马劫掠他们,尤其是距离喀喇沁蒙古最近的浩齐特右旗,承受的压力最大,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战事和部众的伤亡,浩齐特右旗国公罗额尔德尼被逼的焦头烂额,不停的派人向大明求援。
    在隆武帝的严旨和梁以璋的督促之下,浩齐特左翼和林格尔部全力支持,大明宣府总兵周遇吉派兵持续出关支援的情况下,浩齐特右旗最终还是顶住了周围蒙古的骚扰和劫掠。
    今春以来,张家口周围五百里之内的草原依然是战事不断,周边各个蒙古部族仍然没有放弃对张家口塞外三部的攻击。不过和去冬相比,他们今年的攻势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凌厉和急切,一来,灾祸蔓延,各部战力都下降,二来,张家口塞外三部抵抗有序,在明国支持下,连续打了好几场的打胜仗,面对人员损失,蒙古各部的心志都已经动摇;第三,面对大明的新君继位,以及国力的渐渐复苏和建虏的连续两败,各个蒙古王亲都生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想要再观望一下风头,建虏大学士刚林在草原上的抚慰,虽然暂时稳住了他们,却无法令他们长期心安;
    第四,坐镇张家口的梁以璋不断的派出密使,游说各个蒙古王亲,虽然表面上各个蒙古王亲都是“坚守盟约”,要和女真建虏站在一起,将大明视为仇敌,但私下里他们却也开始为未来做打算,为了避免彻底和大明彻底闹僵,他们对张家口塞外三部的攻击,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而大明也投桃报李,对那些没有攻击张家口塞外三部的蒙古部落,适当的开了一点小门,允许少量的商队和他们进行以物换物的简单贸易,缓解他们的危局,如此,很多蒙古小旗都有样学样,不再攻击张家口三部,而是想方设法的和大明进行贸易。
    因此,今年张家口塞外草原战事虽多,但都是小规模的骚扰,大规模千人以上的团战,一次也没有。
    ……
    但现在,形势怕是要改变了。
    大明睿亲王多尔衮亲率八旗主力,往草原而来,并提前一月就将命令传给了草原各部,令各部整军备战,以讨伐背弃盟约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并为什克腾旗报仇雪恨。
    听到是多尔衮率领八旗主力亲征,众位蒙古王亲都是精神一振---说实话,在他们内心深处,他们还是和建虏更亲近一些,毕竟他们和大明缠斗百年,他们和建虏又都是明人口中的“蛮夷”,双方更有不少的姻亲,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一定是顺从建虏,而不是倒向大明……
    睿亲王以“聪慧”出名,善于用兵,当初林丹汗就是败于多尔衮之手,急怒之下,病死在青海的,而现在喀喇沁连同巴林、敖汉等蒙古部落的亲贵当初都曾经追随林丹汗和多尔衮作战,对多尔衮指挥大军、领兵作战的能力,从心底里佩服不已,现在睿亲王率领大军主力亲征,剿灭张家口塞外三部的把握大大增加,其后攻入明国,在大肆抢掠之下,蒙古各个部族的钱粮困境,可以就可以缓解。
    因此,对于多尔衮的亲征,众位蒙古亲贵都极其欢迎。
    为了表示对多尔衮的尊敬,他们亲出十几里前来迎接。
    “是前锋肃亲王到了,快快迎接!”
    当远处漫起黄尘,有大队骑兵出现时,喀喇沁右翼扎萨克亲王、杜棱一声叫,纵马迎了上去。
    其他蒙古王亲也急忙策马,跟在杜棱之后,向奔驰而近的建虏骑兵驰去。
    ---前年河间府战败,豪格被贬为了郡王,但福临继位之后,多尔衮为了收拢人心,又恢复了豪格的亲王爵位。
    ……
    “隆隆隆隆~~”
    马蹄滚滚,正蓝旗大旗飘扬,在众多甲士的簇拥之中,豪格策马飞奔而来,从沈阳到喀喇沁草原,千里的路程,但豪格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有的只是满眼的怒火一腔无法发泄出来的郁闷,原本,他才应该是大清之主,是现在的大清皇帝,只可惜啊,崇政殿上的一番争斗,他不是多尔衮兄弟的对手,最后败下阵来,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想着弟弟福临为皇帝,叔父济尔哈郎为辅政王,应该足以钳制多尔衮兄弟的野心并保证正蓝旗的利益。但想不到啊,只短短一年不到,所有大权就都落入多尔衮之手。到现在,提起辅政王,人人只知多尔衮,鲜少有人问到济尔哈郎的。
    济尔哈郎,真是一个废物草包啊。
    豪格心中万分后悔,每次喝醉了酒,都要大喊大叫,咒骂多尔衮兄弟的嚣张以及济尔哈郎的无能。
    去年,阿济格指挥张家口塞外四部和哈刺慎蒙古一共三万大军,在渤海所被明军大败,阿济格身受重伤,逃回锦州。消息传到沈阳,豪格哈哈大笑,幸灾乐祸,这一刻他不是大清的亲王,而是多尔衮兄弟的仇人,只恨不得阿济格死在渤海所才好呢。
    哈哈哈哈……
    阿济格兵败被斥责,豪格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指使自己的亲信重臣,在朝议上要求严惩兵败的阿济格,继而提出征讨张家口塞外三部,以重拾大清在蒙古草原的威严。
    ----豪格所为明里暗里其实都是在贬低多尔衮的威望,因为正是你多尔衮的辅政无能和阿济格的领兵失败,才导致渤海所之败,以及张家口塞外三部倒向明国的恶劣结果。
    对于豪格的“嘲讽”,一段时间里,多尔衮其实是颇为狼狈的,不得已重惩了阿济格,并向福临请罪,不过福临的母亲布木布泰(大玉儿)是多尔衮的坚定支持者,因此,不但没有对多尔衮有所苛责,反而多加慰籍,也正是因为有布木布泰的支持,多尔衮才可以一如既往的总揽建虏中央的大权,豪格虽然上窜下跳,极力想要挑战他的权威,但却都是毫无结果。
    到现在,朝政大权全部在多尔衮的手中,内内外外也都是他的人,渤海所之败,对他的权威没有任何影响。
    每每想到这一点,豪格就愤怒无比。
    从去年到今年,豪格屡次提出要讨伐塞外三部,但多尔衮一直都说时机未到,直到今年七月,在李自成张献忠被明廷剿灭,身后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多尔衮召集满汉重臣密议,最后才做出了秋冬讨伐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决定。
    身为皇帝的哥哥,黄太吉的长子,豪格当仁不让,自请为主帅,但多尔衮却要亲征,于是他这个肃亲王,就只能带着正蓝旗为多尔衮充当先锋了。
    老代善和济尔哈郎守家,两黄旗也留守,多尔衮多铎兄弟的两白旗连同豪格的正蓝旗,为此次征讨张家口塞外三部的主力。
    因为料想到明国一定会派大兵支援张家口,因此三旗抽调了四千精锐,连同一部分的汉军旗和沈阳蒙古旗骑兵,加上辅兵后勤,共约两万人,沿途又抽调义州的察哈尔部,科尔沁部的精骑,一路往西,连同喀喇沁左右翼,喜峰口土默特,哈刺慎左右翼,巴林,敖汉等蒙古,最终的兵马将达到七万,以期一举击溃张家口塞外三部和明国援军。
    豪格为前锋,先于大军之前出发,今日到达喀喇沁草原,望见迎接的诸位蒙古王亲,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从去年到今年,他大清自己勒紧裤腰带,却向各个蒙古部落拨付了大量的粮食布匹,以图稳定蒙古草原,并希望蒙古各部多多向明军发动进攻,以消耗明国的国力,为大清争取时间,但就实际的效果来说,却并不理想,虽然因为建虏的援助,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倒戈,没有在蒙古各部中掀起效仿,不过各部对张家口塞外三部以及明国的进攻,却一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在豪格看来,对蒙古各部的援助并没有起到预计的效果,这些蒙古王亲只吃饭不干活,实在配不上大清封赏给他们的王爵。
    如果是过去,如果是黄太吉还在,如果“大清”兵马依然还盛,他还没有遭受继位的挫折之时,豪格对迎接的蒙古王亲一定没有好脸色,但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他心境不知不觉的也改变了不少,因此,当他勒住战马,当诸位蒙古亲贵迎上来之时,他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见过肃亲王~~”
    诸位蒙古亲贵纷纷下马,同为亲王爵的拱手,贝勒或者是贝子都是跪地。
    “起来起来。”
    豪格也下了马,呵呵笑。
    见一向高傲的肃亲王今日居然如此客气,诸位蒙古亲贵都微微惊异。
    杜棱问:“肃亲王一路辛苦,不知辅政王的大军什么时候到?”
    见刚两句寒暄,杜棱就迫不及待的问起多尔衮,豪格脸色立刻就是一沉,神情微微不快:“睿亲王的大军在本王后方,算时间,三四日可到。你们各旗兵马可都召集完毕了?”
    见豪格不悦,杜棱也知自己问的太心急,犯了忌讳,于是急忙讨好的回答:“回肃亲王,我喀喇沁左右翼一万一千骑,土默特五千骑,巴林,敖汉各三千骑,都已经在此地了,但是辅政王和肃亲王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出征!”
    豪格这才满意的点头,目光望向远方长城的方向:“我们这么大的动静,明人是否已经知晓?”
    杜棱回:“遵照睿亲王的命令,各旗小心聚集,此地距离长城五百里,非是明人探骑所能达到,所以明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豪格咬牙:“要小心,明国小皇帝可狡诈的很。”说完,他转身上马,眼神忽然有点黯然,这一刻,他又想到了河间府的惨败,若非是败在了河间府,声望大跌,说不得他此时此刻已经继承了大明的皇位了呢。
    众蒙古亲贵簇拥着豪格去往大营。
    当晚,众位蒙古亲贵为豪格接风洗尘,奶酒一杯又一杯,但豪格天生海量,竟然是不醉,博的蒙古亲贵的一片喝彩和马屁。
    ……
    第二日,豪格领着正蓝旗的一千精锐白甲骑兵和五百辅兵,连同喀喇沁左右翼,喜峰口土默特,巴林,敖汉各部蒙古,一共两万余骑兵,马不停蹄向张家口塞外扑去。
    三日之后,多尔衮统帅两白旗精锐和汉军蒙古八旗精锐,连同科尔沁蒙古、义州察哈尔蒙古,一共三万余大军抵达喀喇沁蒙古草原,稍作停留之后,越过喀喇沁蒙古草原,往插汗河套、哈刺慎蒙古草原而去。
    一时,蒙古草原上马蹄滚滚,旌旗猎猎,建虏各部骑兵大军源源不断的向西开拔。
    如果是过去,如果是五年以前,草原上闹的再欢,大明怕也是难以知晓,不止是因为建虏蒙古行军都在长城五百里之外,非是大明探骑所能到达,更因为大明朝堂上下,对建虏历次军事行动都没有预料和提防,对蒙古草原的情报搜集一直都比较怠惰,或者说,因为粮饷人力的匮乏,大明边军有心无力,无法对广袤的蒙古草原进行侦测。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隆武帝重整边军夜不收,严格挑选,饷银按时发放,并加大奖赏和提携的力度之后,各处夜不收的精神面貌和实战面貌都为之一变,虽然夜不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行业,早上出长城,晚上就可能会埋尸在茫茫草原,但在重赏和重功的激励之下,依然有大批的勇士愿意出关冒险……

第1020章 兵行张家口

    于此同时,军情司蒙古分司又加大了收买和布线的力度,因此,大明朝堂对蒙古草原的风向,再不是后知后觉,一无所知了。
    暗夜里,通往京师的官道上马蹄急急,后背插着三角旗帜的信骑兵正在奋力扬鞭,而在上方的夜空,军情司的信鸽正振翅而过……
    ……
    武英殿。
    巨大的沙盘地图面前,隆武帝朱慈烺一身劲装常服,面色凝重的望着眼前的沙盘。
    军机处五臣,李邦华,陈奇瑜,高斗枢,刘永祚,堵胤锡于左右两边而立,更外一圈,则是三位行走大臣方一藻、杨尔铭、袁枢,再外一圈,则是诸位参军参政参议,李纪泽江启辰刘子正连同刚刚加入军机处不久的李定国都在其中。
    “各部调遣如何?”午后的阳光里,朱慈烺问。
    “虎大威的三千营连同王汝成的保定骑兵、李国英的通州骑兵已经到张家口,刘肇基率领杨轩的精武营第二镇、徐文朴的预备镇、董琦的四千善柳营和李顺的神机营正在急行军,算时间,后天就可以到张家口,加上宣府兵和本就驻扎在张家口的阎应元的第一镇,我大明骑兵一万,步军精锐两万余人,共计三万余人。此外,从宁远,山海关,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整个蓟州密云沿线,都已经提升到最高战备,除蓟州总兵佟翰邦、玉田总兵刘耀仁,密云总兵陈永福之外,精武营魏闯的第三镇也已经开赴蓟州,但是有警,随时都可以支援。”兵部尚书首席军机李邦华回答。
    朱慈烺微微点头:“张家口大战将开,我军胜算几何?”
    “六成。”
    “为什么是六成?”
    李邦华回:“这一次多尔衮亲自领兵,漠南蒙古各部,几乎是倾巢而出,其兵力兵马在七万人以上,就兵力来说,我军处于劣势;其次,军机处以为,多尔衮不会只在张家口兴兵,从锦州宁远,界岭口,蓟州,一直到宣府大同,建虏和蒙古人一定会多有动作,以令我大明左右驰援,猝不及防,各处守军不能轻动,此为我军的第二不利;第三,张家口塞外三部的战力和决心,尚不能完全确定,虽然陛下已经下令,塞外三部的妇孺老弱,全部进入张家口避战,但这并不能保证塞外三部一定会使出全力。”
    “以上是建虏的优势,但我军的优势同样明显,张家口塞外五百里会是来日的主战场,几乎等同是关内作战,就后勤补给来说,我军压力大大减少,相比之下,建虏多尔衮从沈阳而来,蒙古各部又都困窘,无法为他提供大量的粮草,建虏大军所需的粮草,有相当一部分需要通过锦州进行转运,路途遥远,运输困难,一旦久战不绝,其力必然疲惫。”
    “其次,蒙古各部虽然都听从建虏的命令,派出精锐骑兵参加此役,但并不同心,据梁以璋和军情司的汇报分析,很多蒙古王亲对建虏的忠心都已经动摇,胜利了,他们会冲上去抢夺战果,如果战事不利,迟迟打不开局面,蒙古人是不会心甘情愿为建虏人充当炮灰,只要我军能善加利用,各个分化,蒙古人和建虏必然离心离德。”
    “第三,多尔衮以为行动机密,进军迅速,我军不能了解,却不知道我军在张家口早有准备,且已经得到消息。”
    “综上,我军的优势在士气,装备,火器,情报,以及就近的补给和后勤。不利在,建虏和蒙古多骑,来去如风,对草原作战更有心得,对战场也更加熟悉。军机处沙盘推演,以为我军胜算在六成以上。”
    李邦华回答。
    听完,朱慈烺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某种意义,此战是消耗战,我军不需要胜,只要拖住多尔衮,不需要多,只需要三个月,多尔衮就可能会因为军需粮草的匮乏而溃败。”
    “陛下圣明。”军机五辅都一齐躬身。
    武英殿。
    朱慈烺示意免礼,然后说道:“六成胜算,虽然估的不多,但朕以为,还是稍显乐观了。多尔衮不是阿济格,更不是豪格,粮草的困难和蒙古亲贵的不同心思,他一定是心知肚明,更知道如果战败,他的辅政王将会不保,但他还是率领大军来到了张家口。由此推断,他应该是有一定的把握,又或者说,他心中可能有我们没有想到的招数……”
    军机五辅都是微惊,军机处否则筹划军事,如果多尔衮脑子里有军机处没有想到的计划,并在战场使将出来,使大明陷入困境,那就是军机处的失职啊,即便陛下不责怪,诸位军机大臣也没有脸了,于是李邦华急忙问道:“陛下指的是……”
    “朕只是随便想,多尔衮不是常人,决不可小觑,朕不想再犯运河之战的错误。”朱慈烺道。
    军机五辅连同三位行走都是沉思。
    运河之战时,建虏声东击西,大明吃了大亏,如果不是守住了通州,并在河间府早有准备,说不得就让建虏得手了。这个教训在隆武帝的心中,也在诸位军机大臣的心中。
    沉思了一下,杨尔铭忽然说道:“多尔衮这一次亲率建虏精锐,并纠集了长城沿线所有的蒙古部族,气势汹汹,向张家口扑来,既然如此,想必大同关外的土默特,宁夏的沃尔都司(鄂尔多斯),甘肃的卫拉特蒙古,也不会闲着……”
    听到此,众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秦兵和三边总督孙传庭在,宁夏的鄂尔多斯和甘肃的卫拉特蒙古即便想要作乱,大明也有抵御的能力,但大同的西土默特情况却是不同,西土默特是一个蒙古大部落,部众约在十五万左右,可用之兵在两万以上,且大同距离张家口并没有多远,如果西土默特不攻击大同,而是轻骑疾进,往张家口而来,和建虏主力大军东西夹击,共击大明,那张家口的战局怕是立刻就会陷入险境之中……
    “西土默特的善巴,不是正在大同和我大明谈判吗?”陈奇瑜道:“臣以为,可以多给他们一点好处,稳住他们,等到张家口战事结束,再和他们从长计议也不迟。”
    众人都是点头。
    朱慈烺却是沉思。
    --稳住西土默特当然是不错的,但他所求的并不只有如此。
    但现在他却并不能说出,因为大同的消息还没有传回……
    正思索间,脚步声响,于海走了进来,将刚刚送到的一份密保,呈送到隆武帝面前。
    朱慈烺展开看完,眼中微微露出喜色,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收了密报,抬头看向五位军辅:“此战事关重大,如果我大明胜了,建虏在蒙古草原的威望,必将荡然无存,各部蒙古一定不会再臣服于建虏,我大明抚平蒙古草原,指日可待。相反,如果我大明败了,建虏气焰增长,我大明经略蒙古草原的计划,就会遇到重大挫折。为大明安稳计,也为了蒙古长久,此战绝不容有失,为了壮我军威,增我士气,朕决意御驾亲征!”
    对军机处众臣来说,对于隆武帝的御驾决定,一点都不意外,他们心里清楚的知道,对于这样的大战,隆武帝是绝对不甘于只是在后方听取消息的,他是一定要亲临战场,以为指挥和谋划的,虽然皇帝亲征乃是国家大事,一般不可轻用,但隆武帝自太子时就屡屡带兵出征,继位之后,又连续出征渤海所和南下平乱左梦庚,军事亲征已经成了隆武陛下的常态,这一次多尔衮率领大军讨伐张家口塞外三部,来势汹汹,以隆武陛下的脾气,是不可能守在京师,遥望张家口的。
    对于陛下亲征,军机处没有意见,但内阁和六部堂官怕是要反对的。
    而隆武帝早有预料,发出圣旨之后,不等明日朝议,当天黄昏就在武镶左右卫、龙骧右卫和五千精武营的护卫下,离开京师,往宣府去了。随行的还有三位军机大臣,陈奇瑜,高斗枢和刘永祚连同一干参政参军参议,李邦华和堵胤锡则留守军机处。
    “不好了,陛下又亲征了,而且这一次要兵出张家口~~”
    “啊,这是哪个奸臣的进言,非诛了他不可!”
    “我等快去拦阻啊~~”
    “拦不住了,陛下已经出京了!”
    “那就去追,绝不能让陛下以身犯险~~”
    消息传出,六部九卿文武百官都是震惊,一部分人涌进内阁,质问内阁众臣为什么阻止?另一部分人骑马乘车,准备出城去追隆武陛下的车驾。但在城门口,他们被锦衣卫和顺天府衙的兵丁拦住了。
    “陛下有旨,众臣坚守职位,无旨,擅自出京者,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锦衣卫森冷无情。
    ……
    哈刺慎草原。
    经过连夜行军,多尔衮亲领的六千建虏主力,以及科尔沁和察哈尔蒙古的骑兵大军,抵达了这里,而哈刺慎蒙古左右翼的两位亲王连同下面大大小小的蒙古头领,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多尔衮下了马,一脸笑意,信心十足的接受诸位蒙古亲贵的朝拜-
    ---谁都知道,他明着是辅政王,但其实就是大清的皇帝,因此,蒙古亲贵对他尊敬无比,所行都是大礼。
    多尔衮心安理得的受了,随即在帐中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对张家口作战事宜,
    此番,多尔衮带来的兵马并不多,只两白旗精锐四千,加上一些蒙古八旗和两个汉军旗,连同豪格的兵马,“大清”所出的人马,其实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已,并不是“大清”没有兵力,实在是长途远征,粮草困难,不得不为之,过去,“大清”长途奔袭明国,根本不需要粮草,就近从途径的蒙古各部获取即可,但现在不行了,蒙古人自己都饿着肚子呢,根本无法提供帮助,此次征伐所需的粮草,大部分都需要从辽东征调,虽然从去年多尔衮就开始筹划准备,将大批的粮草运到了锦州和义州,现在只用通过义州,运往喀喇沁,哈刺慎,继而是张家口就可以了,即便如此,“大清”的后勤依然面对巨大的压力,虽然出征不过一万五千人,但提供后勤运输的汉军旗却有三万人之多。
    ……
    在哈刺慎左右翼亲王汇报军情的时候,多尔衮脸色凝重。
    这一次,大清必须胜,不然不但会失去整个蒙古,而且在面对明国的时候,将彻底失去主动进攻的能力,也就是说,大清将失去战略主动权。
    在多尔衮看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大同西土默特那边,还没有消息吗?”军议结束,多尔衮小声询问跟在身边的苏克萨哈。
    苏克沙哈摇头:“没。”
    见多尔衮脸色凝重,他忍不住的劝慰:“主子不用担心,善巴乃是大清亲封的阿扎克亲王,这一次主子又许了他那么多的好处,他是一定会来的。”
    多尔衮抬目望向远方--眼神虽然逼人,但削瘦的脸上却满是忧虑,显然,他心里并没有苏克萨哈所说的那般轻松,对于此次征战,他也并没有十足的胜算,只是时势所逼,他不得不来,不然等到今冬明春,一定会有更多的蒙古部落支持不住,倒向明国。
    一旦他坐视发生却没有作为,不但豪格,就算是一向支持他的皇太后布木布泰(大玉儿),中立的礼亲王代善,怕是也不能轻易放过他,因此,他必须做一点什么,明知胜算不多,他也必须搏一把。
    “主子~~”
    这时,脚步声响,一个亲信白甲兵疾步奔来,手里捧着一封军报:“豫亲王信。”
    多尔衮精神一振,接过展开,迅速看完之后,他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老十二阿济格去年在渤海所大战中受了重伤,今年一整年,一直都在养伤中,虽然阿济格口头很硬,说自己只是小伤,一点事都没有,但终日咳嗽,有时还会咳血,俨然是受了内伤,原本,多尔衮想要将阿济格调回沈阳,改用多铎或者是济尔哈郎镇守沈阳,但阿济格却坚不肯从命,加上朝事纷乱,多尔衮需要多铎留在沈阳,以为自己的臂助,至于改派济尔哈郎,则引起了豪格的强烈反弹,最后不得不维持原命,仍令阿济格镇守锦州……

第1021章 豪格的战术

    今日出征,阿济格镇守锦州不能动,于是多尔衮令多铎密领一支人马,于长城沿线埋伏,以作为奇兵使用,现在多铎来报,他率领的兵马已经顺利的到达了预定的地点,并就周边的明军情况,以及对张家口之战的一些谋划,通过书信,告诉多尔衮。
    多尔衮看后欣慰。
    ——————哥哥阿济格不能依靠,现在多尔衮能放心使用的,只有自己的弟弟,老十五多铎了。
    “报~~”
    多尔衮刚刚放下多铎的密信,正准备写一封回信,叮嘱弟弟一番,就听见马蹄声急促,一骑急急而来。
    “报~~肃亲王已经攻入浩齐特右旗,初战告捷,斩首五百余人~~”
    信骑气喘吁吁,下马跪地而报。
    多尔衮身边的人都是大喜,尤其是那些蒙古亲贵,一个个都笑的咧开了嘴。
    多尔衮却依然冷静,立刻问:“其他人呢?可有投降的浩齐特?”
    “有三百人投降,但肃亲王说他们背弃盟约,没有信义,萨满天神不能饶过他们,于是将他们全部斩首。”信骑回报。
    “糊涂!”
    多尔衮忍不住跺脚大怒---出征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对于蒙古人,要以收心为第一,战场之上,能不杀就不杀,能收服就收服,哪怕是收服不了,也绝对不可以轻易杀戮,以免造成仇怨,将蒙古人越推越远。原因很简单,从战略形态看,蒙古人是“大清”对抗明国的最佳盟友,如果拉不住蒙古人,不管过程如何,大清最终必然会失败。
    这个道理豪格并非不明白,但却依然将他的命令置若罔闻,明显的,豪格是在故意抗拒,以给他这个“辅政王”好看。
    但愤怒归愤怒,但多尔衮心中清楚无比,现在不是发怒、究责的时候,豪格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敢如此妄为。
    一瞬间的暴怒之后,多尔衮迅速就又冷静了下来,挥手:“知道了,再去探!”
    “嗻!”
    信骑拜了一下,跳上战马,急急甩鞭离去。
    这中间,各个蒙古亲贵都不敢说话,所有人都似乎感觉到了辅政王的满腔怒气。
    待信骑远去,多尔衮转身看着他们,冷冷说道:“速去准备,明日清晨,兵发张家口!”
    ……
    张家口塞外草原。
    已经是初冬,一眼望去,天地间枯黄一片,有闻着血腥气的鹰鹫在天空盘旋,远处的地面上有黑烟窜起,隐隐听到喊杀惨叫之声。
    “隆隆隆隆~~”
    马蹄声急促,十几个穿着蒙古袍的蒙古骑兵从地面线上出现。
    却是一股好不容易突出包围的败兵、
    ---在他们身后的战场上,浩齐特右翼的蒙古战旗已经消失,全部一千多名浩齐特右翼的蒙古勇士都葬身在建虏和蒙古联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哈哈哈哈~~”
    正蓝旗军旗之下,豪格一身重甲,正哈哈大笑,马鞭指向前方:“追,将无信无义的浩齐特右翼给本王杀个干干净净!”
    ……
    “国公爷,吉布全军覆没,豪格大军距离此处,已经不足两百里了!”
    两百里之外、乌克尔河附近的一处蒙古营地里,刚刚赶到此地,营帐还没有完全立起,众人都还没有喘口气的张家口塞外三部的三个国公,就被这忽然的战败消息惊住了。
    一个逃回的小头领踉踉跄跄被架进中军大帐,噗通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哭报。
    浩齐特右翼国公罗额尔德尼面色凝重,一句话不说,只摆手示意,令人将小头领带下去休息。
    帐中静了下来。
    除了罗额尔德尼之外,帐中还有四人,分别是浩齐特左翼国公李克图,林格尔国公那日松。以及大明张家口巡察使、专职负责蒙古事务的梁以璋和大明京师精武营第一镇参将阎应元。
    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此时聚集在此处的,乃是张家口塞外三部和精武营第一镇的全部精锐,马步骑加起来一共一万八千人--原本是两万人的,但担任前哨的吉布所率领的两千人已经为建虏和蒙古联军击败,逃回来的不过几十人,吉布本人也是下落不明,因此这两千人肯定是靠不上了。
    综合更方面的情报,罗额尔德尼,李克图,那日送,这三个被大明册封不久的国公都已经知道,豪格所率领的万余骑兵只是建虏大军的前锋,在豪格之后,建虏辅政王多尔衮正统领更多的建虏和蒙古兵马滚滚而来,大略估算,建虏蒙古联军最少在七万人,而他们张家口塞外三部和阎应元的第一镇全部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万八千人,虽然精武营实力强劲,阎应元更是当日在渤海所杀的他塞外三部失魂落魄的悍将,但面对人数众多,来势汹汹的建虏和蒙古联军,他三人心里还是没有底。
    因此,从得到建虏即将大举来攻的消息之日起,罗额尔德尼三人就陷入了焦虑,虽然他们身后有大明,但塞外不是关内,没有城墙可以依托,大明援兵能不能及时感到,大明最精锐的精武营能不能发挥出他们在关内的战力,他们谁也不敢保证,直到今日,也就是一个时辰前,张北巡察使梁以璋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隆武陛下将御驾亲征,所帅精锐马步骑加起来一共有“五万人”之后,罗额尔德尼等三人才精神一振,重新拥有了胜利的信心。
    隆武陛下英明神武,屡次击败建虏,建虏蒙古联军虽多,但也不会是隆武陛下的对手。
    不过高兴还没有多长时间,噩耗就传来,三部的前卫,他们派在两百里之外的两千兵马,已经为建虏和蒙古联军所击溃。
    现在逃回的小头领退下,下一步要如何,三人心里都是没有底,目光不由就看向了梁以璋和阎应元。
    阎应元默默不语,梁以璋却微微一笑,起身说道:“三位国公勿忧。有陛下亲征,区区建虏何足挂齿?再者,建虏虽然来势汹汹,但在梁某看来,不过是色厉内荏,不说喀喇沁、哈刺慎各部已经和建虏离心,在战场上不会使出全力,只说长途运输,粮草不济,就是建虏的一大败因,”
    听梁以璋所说,罗额尔德尼三人都是点头,那日松更是霍然站起,说道:“梁大人所言极是,区区建虏何足挂齿?乌克尓河又是军机处为我等选定的战场,地利在我,但是建虏逼近,我林格尔部愿为先锋!”
    去年渤海所之战,那日松在阵前单人单马,降服林格尔部,成了林格尔国公,不过他的父亲宝利德却被建虏掳到了沈阳,这一年多以来,那日松一直都想要得到父亲的消息,但却毫无所获,今日建虏来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恨不得生擒多尔衮,以换回父亲。
    梁以璋点头:“既如此,就请三位国公和阎参将按军机处的计划行事吧。”
    “是。”四人都起身抱拳。随即,匆匆离开大帐,各去行事。
    ……
    一日后,豪格率领的前锋游骑抵达乌克尓河附近,在这里,他们见到了已经在西岸扎营列阵的张家口塞外三部的主力---阎应元的精武营已经换掉军旗,伪装成了塞外三部的蒙古军,因此,只从军旗上辨识,根本不能知道在张家口塞外三部的队伍之中,隐藏有大明最精锐的步兵精武营。
    见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大军在此,明显已经有所准备,建虏探骑心中吃惊,他们不敢多留,验证各部军旗之后,急急向豪格禀报。
    这中间,双方的侦骑和哨骑在乌克尓河两边发生小规模的激战,都想要抓夺对方的活口,以审问军情,不过因为河水的隔阻,彼此都没有得手。
    黄昏,豪格率领的两万建虏和蒙古联军抵达乌克尓河,见张家口塞外三部已经在河岸边布防,突袭计划失败,他并没有灰心,反而焕发了更多的斗志、
    ----乌克尓河位在沽源附近,临近乌兰城,南北流向,全长两百余里,上游叫随客河,为哈刺慎蒙古所有,下游乌克尓河,从泡妞个自十年前起,成为浩齐特右翼的牧场所在,因为河水流淌,灌溉两岸的草地,水草丰茂,是为最好的牧马场,哈刺慎本就一直垂涎下游,当浩齐特反正大明之后,哈刺慎立刻纠集兵马,想要夺下整条河流的全部控制权,扩展牧场,这一年多来,双方几十次的争夺,虽然没有大战,但小战却持续不断。因此,这里是张家口塞外三部对抗周边蒙古,最前线的、也是战斗最多的一处争夺点。
    现在张家口塞外三部的联军在此设防,豪格虽然有点意外,但也不是太吃惊。
    随即,豪格不顾夜色降临,天色已晚,只带着几十个骑兵冒险到河岸边探查,当点明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军帐和大略兵马,确实三部主力全部在此之后,他嘴角不禁露出了冷笑。
    ……
    回到营中,豪格召集众将和蒙古亲贵,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明着是商议,但其实就是豪格自己宣读命令。
    听到豪格要亲率正蓝旗和一部分的蒙古主力,秘密绕道乌克尓河上游,于后日凌晨,对在河岸边防守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发动突袭,留在此地的蒙古联军只需要伪装、牵制,不让张家口塞外三部识破计划之后,各个蒙古亲贵都是点头同意,但跟随豪格而来的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张存仁却提出不同意见,说三个叛部既然在河边列阵,明军的援兵必然也不远,明人狡诈,对于河岸上下游必有防备。我军新到,敌情还没有完全探明,肃亲王您为前锋主将,不可轻进,又说三个叛部既然有准备,那就说明大清的军事行动已经为他们和明国所知晓,在对方已经全力戒备的情况下,突袭战怕是难有效果,最后更说,睿亲王的大军还在后方,是不是等睿亲王到临之后,再行决定?
    但豪格不但不听,反而是越听越恼,只说什么事情都等睿亲王,那还要他这个前锋干什么?军机稍纵即逝,岂可等待错过?至于三个叛部会在上下游设防,他自有办法对付,如果不成,他自会带军撤回,你张存仁不必多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存仁也无法拦阻,只能抱拳听令。
    半夜,休息了三四个时辰的豪格率领一千五百名正蓝旗的精锐白甲兵连同一部分的蒙古精骑悄悄离开大营,借着夜色的掩护,往乌克尓河上游而去,张存仁的汉军旗连同大部分的蒙古联军都被留在河岸边,以为掩护,但是后日凌晨,见对岸火起,敌军一片大乱,他们就要冲过河去,前后夹击,将三个叛变的部落全部歼灭。
    ……
    对岸的张家口塞外三部毫无动静,对豪格的主力离开和绕道上游。好像是毫无察觉。
    ……
    第二日,双方继续在河岸边争夺,各用火枪弓箭攻击---过去,张家口塞外三部是鲜有鸟铳的,但在归顺大明之后,大明将撤换下来的火绳枪支援了他们不少,所以塞外三部的军中现在有不少的鸟铳,和他们对射的是建虏汉军旗,至于其他蒙古部族,除了少部分的鸟铳之外,其他全部为弓箭。
    “三个叛部没有火炮,看来,时间仓促,明人的援兵还没有赶到。但是肃亲王计成,定能将他们杀一个片甲不留!”
    有蒙古亲贵自作聪明的以为。
    ……
    黄昏,在乌克尓河上游一百五十里处,豪格率领正蓝旗精锐白甲兵和一部分的蒙古精锐悄悄过河。
    因为是上游,所以河水喘急,加上是冬日,河水冰冷,这种情况下,人马过河并不容易,但在建虏精锐都是强悍之士,在豪格的严令之下,还是快速有序的度过了随客河。
    “向前!加快速度~~”
    所有建虏和蒙古骑兵都是一人双马,豪格大声命令,要众人加快速度,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杀到下游张家口塞外三部的营地……
    ……
    半夜。
    乌克尓河的左岸边,张家口塞外三部的营地,在火把光亮的掩映下,失去了白日的嘈杂和纷乱。变的安静起来,除了值夜和巡河的士兵,其他人好像都已经进入了梦想。
    “隆隆隆隆~~”
    忽然,马蹄声急促……

第1022章 偷鸡不成

    “隆隆隆隆~~~”
    暗夜里,马蹄滚滚,张家口塞外三部的营地后方。忽然出现了大批的马队。马上骑士挥舞马刀,高声呼叫,兵分三路,如三支利剑,纵马向营寨里面直冲。值夜的张家口塞外三部的士兵都是惊慌,角楼上,有士兵急急慌慌的敲响了报警的铜锣,“当当当当……”不过刚响了没几下,就被一支利箭射中,士兵捂着咽喉,坠于楼下。营前值夜的士兵惊慌逃窜,三路偷袭的大军几乎是毫无阻拦的冲入了大营之中。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发现不对----眼前的大营只有火把燃烧,但各个营帐里却并没有士兵、
    “这里是空营,上当了!快报给主子!”
    冲在最前的那一个建虏佐领惊慌大喊,同时拨转马头,想要撤退。
    但晚了,猛听见一声炮响,随即呐喊声天翻地覆,无数端着鸟铳,挺着长枪,全身甲胄的明军士兵从前方和左右两边的黑暗中冲了出来,列成阵势,向已经冲入营中,但却陷入慌乱的建虏和蒙古精骑一阵猛射。
    “砰砰砰砰~~”
    暗夜里,硝烟窜起,如火花绽放,建虏和蒙古精骑被打的落花流水,在惨叫声中不断落马,不过毕竟是精锐,他们很快就醒过味来,调转马头,不顾一切的往回狂奔,明军两翼的包抄伏兵在鸟铳齐射,长枪为刺,大盾为墙之下,步步进逼,而时候,在建虏背后也杀声大起,却是罗额尔德尼和那日送率领两部的精锐骑兵,截住了豪格的退路,双方杀成一片……
    于此同时,在河的另一边,一个个地黑影正在黑暗里潜伏,遵照豪格的命令,今日他们白天休息,进入夜晚之后就开始整军,此时数万人埋伏在河边,就等对岸火起,三个叛部大乱的信号,然后他们就要趟着冰凉的河水过河,发动雷霆攻击,前后配合,将三个叛部全部歼灭。
    等待中,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张存仁心神有点不宁,作为一个在大凌河投降建虏的前大明副将,这些年来,张存仁对建虏可谓是忠心耿耿,黄太吉在位时,他效忠黄太吉,黄太吉死后,福临继位,多尔衮和济尔哈郎成为辅政王,以他的见识,轻易就判断出,豪格难成大事,因此他想也没有想的就倒向了多尔衮,从黄太吉的心腹变成了多尔衮的亲信。
    此次讨伐张家口塞外三部,临行前,多尔衮对他有所叮嘱,要他一定要劝诫豪格,令豪格冷静,不可令豪格做出莽撞之时,但他一个小小地汉军旗固山额真,怎么能劝住豪格?
    昨日豪格不停劝阻,执意要绕行上游,从后方对张家口三部发动背袭,虽然就兵法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以正合以奇胜,本就是用兵之策,但张存仁却总隐隐感觉有点不对---三部在河边布防,做出大战姿态的同时,作为三部的靠山和后援,明**士却没有出现,这显然是有点不合常理,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明国的援兵正在增援途中,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抹去张存仁心中的忧虑,在他看来,待辅政王率领后续的大军赶到,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之时,再向张家口塞外三部发动进攻也为时不晚,现在忙忙躁躁,在敌情没有完全明朗的情况下,就冒然渡河绕道,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豪格急于立功,重塑威望,根本听不见他的劝说,作为奴才,他无计可施,昨日半夜豪格带队出发之后,他立刻派人紧急通报辅政王。
    到现在,报信的人还没有回来,但张存仁却能猜到,辅政王一定不会欢喜……
    正想着呢,忽然看见对岸火起,敌营一阵大乱,张存仁不禁跳了起来,不但他,周边所有人都跳了起来,随即一声喊:“杀啊~~”蛰伏许久蒙古联军一起跳了起来,向对岸杀去。
    ……
    大营中。
    豪格率领的一千五百名的正蓝旗精锐白甲兵和一千多名蒙古精骑,刚刚突入营中,就被早有准备精武营伏击,罗额尔德尼和那日松又率领骑兵杀了出来,将突入营中的建虏兵马包在中间。
    如果全是蒙古人,或者只是一般的建虏兵马,在四面被围,枪弹如雨的情况下,肯定是支持不了多久,但豪格所率的乃是正蓝旗的精锐白甲兵,而且建虏军纪严律,如果他们溃逃,或者是豪格受到什么伤害,那么他们所有的家人都将被处死,这种情况下,正蓝旗白甲兵拼死抗击,他们组成肉盾,将豪格护卫在中间,不顾一切的抢夺生路,在他们的强悍冲击之下,罗额尔德尼和那日松的蒙古骑兵虽然人数众多,但竟然是抵挡不住,硬生生的被他们冲出了一条血路。
    “追,绝不能走了豪格!”
    激战之中,站在角楼上的梁以璋见那日松的阵形被冲乱,一大团的建虏白甲兵好像是冲出了包围圈,心知豪格一定就在其中,于是急的大喊大叫。
    此时此刻,正在渡河的汉军旗蒙古联军在即将过河的那一刹那,忽然遭到埋伏在营寨前的精武营鸟铳手的猛烈射击,就如割草一般,暗夜之中,已经过河和正在过河的蒙古士兵纷纷倒下,各个蒙古亲贵大吃一惊,都想要撤退,张存仁却是大吼:“过河,过河!去救肃亲王~~”
    ……
    豪格冲出了包围圈,又是狼狈又是愤怒,心中更有说不出的悔恨,等到看清楚,跟在身边的正蓝旗精锐白甲兵只剩下三四百人,剩下的千余人都已经葬身在明军营地之中后,他恨的差点栽下马来---正蓝旗是他实力的根本,没有正蓝旗,他在崇政殿上说话的份量就会大大降低,尤其是现在,多尔衮身为辅政王,已经独揽了“朝廷”大权,上一次阿济格在渤海所兵败,他指使亲信上书弹劾,逼的多尔衮不得不重处了阿济格,这一次他同样兵败,多尔衮又岂会放过他?
    但后悔已经晚了,豪格现在所想的就是逃跑,因为浩齐特右翼和林格尔部的蒙古骑兵正在后方紧追不舍,马蹄滚滚,暗夜无边,感觉四处都是敌人,能不能逃出生天,谁也不能保证。
    “扔了重甲~~快!”跟在豪格身边的正蓝旗固山额真河洛会大叫。
    ---精锐白甲兵都是重甲,重甲在混战、刀剑如雨中占据优势,可一旦展开追击战,重甲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眼见后方的蒙古兵越追越追,河洛会不得不命令众人抛下重甲,轻骑逃脱。
    白甲兵解下重甲,胡乱丢弃。
    纵横这么多年,这可能是他们在蒙古草原上最狼狈的一次了。
    ……
    “追~~”
    后方的那日松正拼命的策马,口中嘶吼,指挥林格尔部的骑兵,紧追不舍,一定要追上生擒活捉豪格。
    而此时,天色已经渐渐蒙亮,马蹄踏起处,豪格的三百多人在草原上无所遁形,眼见后方的蒙古骑兵越追越近,前方的两翼更是出现了绕行的蒙古轻骑,己方已经快要被包围,豪格眼珠子都红了,拔出腰间的宝刀,高喊:“杀呀~~”
    --身为大清的亲王,文皇帝黄太吉的长子,他也绝不能被敌人俘虏,因此,他宁愿战死。
    眼见情况危急,主子都已经要拔刀血战,跟在豪格身边的白甲兵都是一声喊,举刀齐杀。
    蒙古人用弓箭急射,失去重甲保护的白甲兵纷纷中间落马。
    而在马蹄踏起的黄尘中,豪格也终于是被包围在了其中。
    “杀啊,生擒豪格~~”
    那日松大叫。
    如果能擒获豪格,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不但能得到大明的封赏,他那日松的名字,也必将在草原之上久远传颂。
    林格尔部的蒙古勇士奋勇向前,弓射刀砍,将困在中间的豪格围成了铁桶一般。
    “杀,杀啊~~”
    被逼到绝境,豪格天生的悍勇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出来,他纵马来去,用手中的宝刀挥砍,又取了马鞍下的弓箭,连续急射,将远处的几个蒙古勇士全部射于马下,于此同时,他身边的建虏白甲兵也爆发出了强悍的战力,面对数十倍的蒙古兵,他们拼死冲杀,紧紧护卫着中间的豪格,林格尔部的蒙古骑兵虽然人数众多,但一时竟然无法将他们歼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甲兵渐渐显出了颓势,在蒙古兵如雨的箭矢攻击之下,他们纷纷落马,到最后,豪格身边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那日松大叫:“豪格!下马投降,可饶你不死~~~”
    豪格此时已经拼的披头散发,他不回答,只咬着牙,张弓搭箭,照着那日松所在的方位就是一箭。
    这一箭又快又狠,几乎就射中了那日松。
    那日松大怒:“不识好歹,杀,取豪格人头者,赏牲畜一千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了那日松的话,蒙古骑兵都是精神大振,不顾死伤,更加猛烈的向豪格发动攻击。
    “主子,跟奴才往南冲!”
    跟在豪格身边的正蓝旗固山额真河洛会此时也已经是满身是血,肩膀还中了一箭,但他依然嘶吼着,要带豪格突出重围。
    豪格却摇头,他望着周边滚滚而来的蒙古骑兵,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出去了,与其在逃跑之中被蒙古人活捉,然后受到各种羞辱,倒不如就战死在这里了,于是他举起宝刀,大吼一声:“我大清勇士,誓死不降,绝不能受叛贼的侮辱!杀,随本王一起杀~~”
    “杀!”白甲兵一起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此时,忽然看见围攻的蒙古兵一阵骚扰,有很多人拨转马头,向北面看去。
    --北面处黄尘滚滚,有喊杀声传来。
    “援兵,有援兵来了!”
    河洛会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大叫。
    豪格也是呆愣,他不明白援兵从何而来?不过蒙古兵大乱却是事实,于是高呼:“杀啊~~”
    见有援兵,白甲兵都是精神大振,护卫着豪格,往北面冲去。
    于是里应外合,围在北面的蒙古兵抵抗不住,纷纷后退,那日松大声呼喊命令,但却也是无济于事。
    蒙古骑兵散开后,清楚看到,一大彪白衣白甲的正白旗精锐白甲兵正滚滚而来,为首一将高呼:“肃亲王,肃亲王在哪?”
    却是多尔衮的亲信,正白旗护军统领詹岱。
    却是多尔衮的亲信,正白旗护军统领詹岱。
    原来,张存仁急报多尔衮之后,多尔衮心知不妙,于是命令詹岱率领正白旗精锐白甲兵,连同一部分的蒙古精骑,一人三马,轻骑疾进,急急来救豪格,因为多尔衮事先有叮嘱,所以詹岱没有到下游,而是直接从上游处过河,连续奔驰一百多里,正赶上豪格被林格尔蒙古骑兵团团包围的最后时刻。
    于是,詹岱率兵从后方猛击,打乱了林格尔的包围阵形,救了豪格一命。
    见到詹岱,豪格身边的人都是大喜,河洛会更是差点落下泪来。但豪格心中却是有别样情感,他可以被任何人救,但唯独不愿意不愿意两白旗的人所救,但现在他却也没有选择的权力了,只能呼喊一声:“本王在此!”
    见豪格还活着,没有被蒙古人擒获或者是受伤,詹岱大喜,策马奔行上前,高呼:“詹岱在此,请肃亲王随奴才离开!”
    豪格点头。
    于是正白旗的精锐白甲兵和正蓝旗的残兵汇合在一起,双方往北面杀去,正白旗精锐白甲兵新到,人数有千余人,那日松的林格尔蒙古骑兵已经战的疲惫,完全拦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突围而去。
    那日松气的大叫,但却也无可奈何。
    ……
    消息传回乌克尓河,得知豪格侥幸逃脱,梁以璋惋惜的跺脚,此次乌克尓河之战,军机处事前就有过推演,认为两军在河边对峙,建虏极有可能故技重施,派遣精兵,从上游悄悄渡河,然后奔袭百里,暗夜突袭,和留在对岸的蒙古兵前后夹击,以乱我大军,因此,三个蒙古国公和精武营阎应元事先就有防备,在上游广布探骑,当豪格率兵过河时,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于是将计就计,照军机处的计划,布下了这个陷阱,不但几乎将突入营中的建虏精锐全歼,还将试图在暗夜里过河的蒙古联军杀了一个落花流水。
    唯一可惜,就是走了豪格。

第1023章 高手对峙

    ^……
    暗夜突袭之败,令乌克尓河边的蒙古联军士气低落,豪格带着一千五百名的正蓝旗精锐白甲兵过河,但回来的却只有两百多人,剩下的全部都折在了对岸的军营,蒙古联军彻夜渡河,也折了将近两千人,遭此大败,豪格又是羞愧又是愤怒,回到营中之后,无脸见人,只在帐中喝闷酒。
    “主子,睿亲王的大军距离乌克尓河已经不过五十里了!”
    河洛会疾步进入大帐,匆匆禀报。
    张存仁跟在他身后。
    豪格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继续喝酒:“你们去迎接吧,如果问起,就说本王身体不适。”
    “嗻。”
    河洛会和张存仁都不敢多说,抱拳领令。
    ……
    下午。
    多尔衮亲率的建虏精锐和蒙古联军赶到,人马浩荡,旗帜连天,将乌克尓河边的蒙古草原变成了连接天地的一座大军营。
    在乌克尓河西岸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和精武营的第一镇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们沿河布防,以备建虏蒙古联军的攻击。
    “参见辅政王~~”
    所有的蒙古王亲连同正蓝旗的大小佐领都亲出十里迎接,除了豪格一人。
    多尔衮坐在马上,冷冷看着迎接的诸位蒙古王亲。
    昨日凌晨的战斗,他已经全部知晓了,虽然豪格莽撞,落入明人的陷阱,最需要担负战败的责任,但乌克尓河边的蒙古联军,却也在此战中显出了无力。
    在渡河遇到阻击,豪格连同正蓝旗的一千五百精锐和一些蒙古精锐陷入对岸营中的情况下,除了张存仁的汉军旗努力的想要过河,以策应陷在包围圈中的豪格之外,其他蒙古亲贵都抱持了保存实力的想法,他们无心过河营救豪格,只简单的尝试了两下,就全部撤退,以至于张存仁的汉军正蓝旗独木难支,被明国精武营的鸟铳打的血肉横飞。
    想到此,多尔衮的心中忍不住就漫过怒意。
    ----过去的一年中,对于各个蒙古王亲和明国的眉来眼去,多尔衮有很多的了解,不过他一直都假装不知,一来,大清无力对蒙古各旗实行大规模的援助,为了生存,蒙古各旗和明国私下里联络,想要恢复边贸是人之常情,如果蒙古各旗能从明国骗来粮草,但仍愿意听从大清的号令和指挥,多尔衮也乐意假装不知,相反,如果他严令禁止,大发雷霆,不但不能收服各个蒙古部落的人心,反而会将他们推向明国,因此,多尔衮对于蒙古各旗和明国私下里的往来,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此次联合蒙古各旗,讨伐背弃盟约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在出征前,多尔衮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知道,这一次,蒙古各旗不会像过去几年那样听从号令了,说不得就会有出工不出力、摇摆观望的情况,只不过前天凌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面对大清亲王失陷的危局,各旗蒙古却并没有奋起营救的意念,由此可知,一旦在战场上遇上危局,这众多的蒙古联军怕也是靠不上的,能依靠的,大约只有和大清关系最深的科尔沁蒙古了。
    心里这么想,但多尔衮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脸色平静的接受了各个蒙古亲贵的朝拜,然后翻身下马,面带微笑,很亲热的很诸位蒙古王亲打招呼。
    见辅政王如此,见前日凌晨的失败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各个蒙古亲贵渐渐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寒暄之后,多尔衮纵马向前,来到乌克尓河的河岸边,站在一处临时搭起的台子上,向对面观望。
    不同于豪格前日的观望,多尔衮的手中多了一个单筒的千里镜。
    --历经两次入塞失败,建虏不但吸取了火器不如大明的教训,开始仿制从明国缴获的燧发枪,并开始推行火炮小型化的实验,同时对明将使用的,能够观测几里之外战况的千里镜,也大感兴趣,通过打听,他们终于是知道,千里镜并非是产自明国,而是来自海外的西夷人,但大明船队时常在建虏辽东海岸出没,封锁一切商船,西夷商人难以靠近,加上建虏在西方佛郎机和红夷人的眼中,又是蛮夷的代表,茹毛饮血,没有人敢和他们做生意,没办法,多尔衮只能严令朝鲜国王,无论如何也要为“大清”搞到一批千里镜。
    朝鲜国王虽不情愿,但在多尔衮的连番威逼之下,也不得不通过走私商人,高价为建虏人搞到了十支千里镜,就在此次出征前,送到了沈阳,原本,豪格也是有资格拥有一支的,但他身为前锋,提前出征了,所以没有能拿到。
    此时,多尔衮举着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单筒千里镜,遥望对面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和明军的联营---前日之战后,阎应元的精武营不再隐藏,亮出了精武营的飞虎旗,大大方方的向建虏人展示(示威)。
    “主子,刚刚得到的军报,说隆武御驾亲征,正往乌克尓河而来,前锋大队距离此地已经不远了。”脚步声急促,苏克萨哈上了木台,急急禀报,声音略带惊慌。
    “来的好快……”多尔衮却一点都不意外,他嘴里轻声念叨,脸色依然平静,举着千里镜的手,动也没有动一下,就仿佛他早就料到隆武一定会亲征一样。
    “多少兵马?”多尔衮问。
    “号称是十万。”苏克萨哈回。像是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这一刻,苏克萨哈急忙收敛心神,恢复镇定。
    “十万?怕是连五万也没有吧?来吧,看看到底谁才是草原之雄?这蒙古,究竟是我的,还是你的……”
    多尔衮冷冷一笑,多尔衮放下千里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苏克萨哈说。
    沉思了一下,他继续道:“隆武选择乌克尓河作为战场,显然还是畏惧我大清和铁骑和蒙古勇士,妄图以河水为界,限制我军的骑兵威力,和我军形成对峙,等到我军粮草不济,他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宣布胜利了啊……只可惜,本王不会让他的诡计得逞!”
    苏克萨哈察言观色:“主子,对面三个叛部,加上明军,满打满算也不到超过两万人,我军却足足将近七万人,不如趁势杀过去,将他们全部歼灭?”
    多尔衮却摇头:“敌军虽然兵少,但却已经扎下了阵势,更有明军精锐的精武营藏在其中,我军新到,人困马乏,冒然突击,怕是占不到便宜。”
    苏克萨哈小心道:“可一旦隆武带兵赶到,和我军形成均势,我军怕就失去突击取胜的机会了啊。”
    多尔衮笑笑:“此战的成功,并不在突击。而且隆武带来的兵马越多,对我方就越有利。”
    苏克萨哈想不明白,但却也不敢再问。
    多尔衮下了木台,一路沉思的返回大帐,随即便在帐中召集两白旗的大小将领和蒙古亲贵,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刚才豪格可以用“身体不适”的理由,不去迎接多尔衮,但面对军议,他却不敢不来。
    豪格进到帐中,忍着“屈辱”,向多尔衮跪拜请罪。
    而多尔衮也毫不客气,当着蒙古亲贵和正蓝旗的几个将领的面,对豪格好一阵的训斥。
    豪格身为败将,无话可说,只能忍气听着。
    不过多尔衮还是给豪格留了一点面子,没有当众褫夺他的亲王爵位,只令他戴罪立功。
    豪格站起,脸色铁青的在旁边的大椅里坐下,。
    众人屏气凝息,无人敢大声,只恐一个不慎,惹恼了豪格或者是帅位里的多尔衮,继而就会遭殃。
    斥责完豪格,多尔衮又当众奖赏了张存仁,说他知兵法、识大体,是难得的将才,对大清更是忠心耿耿。
    得多尔衮奖赏,张存仁感激涕零。
    张存仁退下,多尔衮开始正式和诸位蒙古亲贵商议作战计划。
    听到隆武御驾亲征,前锋大队距离乌克尓河已经不远,帐中大小蒙古亲贵都是微微色变。
    从太子到皇帝,蒙古人在隆武的手下,吃尽了苦头,听到他亲征,且有兵马十万,众人忍不住有点忐忑。
    当然了,也有不怕的。
    科尔沁左右翼亲王拜斯噶勒和巴达礼,他们两人跳起来,叫嚷着现在就要杀过河去,歼灭三个叛部,给隆武一个下马威。尤其是左翼亲王拜斯噶勒,他今年刚二十五岁,年初刚刚承袭亲王,正是血气方刚,他主动请缨,并提出了一个作战计划---他自己率兵五千,北上绕行,另请一人率兵八千,南下绕行,中路由辅政王亲自坐镇指挥,等到北上南下的兵马出现在明军左右,明军惊慌之时,三路齐出,将明军全部歼灭。
    ---此一计划,就立意来说,和豪格的构思差不多,但却更稳妥,豪格太大意,太高估了正白旗精锐白甲兵的战力,只两千人就想要绕行突袭,又没有南下的策应,因此得了一个大败仗,而拜斯噶勒却想到了各方便的困难,用更多的兵马,三路齐出,实施起来,胜算也就更大。
    拜斯噶勒的计划一出,帐中都是叫好。
    多尔衮却是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等到军议结束,所有人都退下,帐中无人之时,一人从后帐转了出来,到多尔衮面前,躬身行礼。
    “先生免礼。”多尔衮看着此人,一脸尊敬的说道:“大略的军情和隆武的动向,先生在后面都听到了,不知可有什么教我?”
    那人抬起头,夕阳黄昏的余光从帐外洒进来,正照着他干瘦的脸,颌下的胡须在这一刻半黑半白,正应着他五十多岁的年纪。
    却是原大明蓟辽总督,松锦战败,在松山被建虏擒获,随后便投降了建虏,被黄太吉任命为参政,但却一直隐居不出,极少参与建虏朝政的洪承畴!
    黄太吉在世时,对洪承畴虽然极为看重,时常就国事政事军事向洪承畴咨询意见,但却始终对洪承畴抱持一定的戒心,正是虽尊不重,虽重不用,洪承畴每日在府中,无所事事,黄太吉呜呼,福临继位,多尔衮成为辅政王之后,力排众议,一改黄太吉对洪承畴的对待,不但事事询问,对洪承畴恭敬有加,而且连连拔擢洪承畴的官位,到现在,洪承畴已经挂上了建虏兵部侍郎的头衔,虽然并不直接管兵,但就沈阳的汉臣来说,洪承畴的官位几乎已经是到了极点。
    此次出征,多尔衮秘密带上了洪承畴,未免消息泄漏,被明人提防,洪承畴一直都躲在多尔衮的后帐,刚才一番军议,他都听的清清楚楚,此时听到多尔衮问起,他坐下来,拱手回道:“王爷,以臣以为,渡河上下游,三面出击,虽然可以算是一个良策,但肃亲王既然已经失败,明人必然已经有所防备,而蒙古人擅长骑射,怯于兵击,长于诱敌,短于列阵,行军侦查极为吃苦耐劳,正面会战却常常一触即溃,面对明人的坚营,怕是难以突破,一旦陷入僵局,而明人援兵赶到,那就大事不好了,所以不如按照原计划,按兵不动,等西土默特的大军来到后,再和明人决战。”
    多尔衮微微点头:“本王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如先生所说。”
    正说道此,忽然听见脚步声急促,苏克萨哈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主子,明人的援兵到了!”
    多尔衮豁然站起,大步往外走,洪承畴罩上黑袍,紧随其后。
    刚刚走帐外,就听见对如山的海啸。
    “嗨,嗨。嗨~~”
    对面的张家口塞外三部和明军联军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喊。
    随即又是喊:“必胜!必胜!”
    有汉语也有蒙古语。
    乌克尓河的对面,一边呼声雷动。
    夕阳西下的余光中,明军大旗熠熠生辉,明军队伍如天神般的雄壮。
    河对面的建虏和蒙古联军见了,都是心神一敛,脸色严肃。
    “只是明军的前锋,看样子最少有一万人!”
    苏克萨哈说。
    多尔衮不说话,只是脸色凝重。
    洪承畴远望对面,若有所思,饱经沧桑的眼神里似有感概,又似乎有后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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