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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5章 诈降

    ……

    京师。

    乾清宫。

    看完高斗枢的密报后,朱慈烺又看一同送来的沈志祥亲写的血书。

    看完之后,他脸色凝重的默默沉思。

    ……沈志祥说的情真意切,字字都是血泪,连朱慈烺这般冷静的人,看了都不免感动和热泪盈眶----想必能写出这样血书的人,应该都是忠臣烈子吧?

    但事关重大,只凭一封书信就想要取得大明的信任,也是不能的。

    高斗枢在郧阳多年,见过的狡诈之徒无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反复审问沈永忠,沈永忠的回答毫无破绽,伏在地上,猛烈叩头,激动之时,满额满脸的血。

    “家父于水火中望大明如大旱之望云霓,如孤儿之望父母……望王师早日渡海,他必杀尽建虏,打开城门,负荆相迎!”

    高斗枢又问起金州兵马和周边防务,以及建虏沈阳的一些情况,沈永忠一一回答,和大明了解的情况几乎完全一致,看起来不似撒谎。

    隐隐地,感觉高斗枢好像是信了几分,但他不敢确定,除了继续审问沈永忠,确定事情的真伪之外,他也疾书陛下,将这突发情况告知---大军即将出海,原本是要强攻金州,现在沈志祥愿意献出金州,如果是真的,整个作战计划肯定是要进行调整。

    “投诚大事也,卿审慎判断。一试再试,不可轻信。”

    “如果沈志祥愿意反正,朕一定大大的奖赏于他。让他的名声遍于天下,不但雪耻,也为他沈家荣耀!”

    “不论沈志祥反正是真是假,计划都不应该受影响。也就是说,即便沈志祥反正是真,我军的总体计划也不应该受到影响。”

    “切记。”

    朱慈烺给高斗枢回了三句话。

    令于海送走之后,朱慈烺还是有点不安心,他又仔细翻看高斗枢的密报,将沈志祥的血书和沈永忠回答高斗枢的口供,也翻来覆去的看,忽然的,他的手指僵硬住了,将沈永忠的一张口供猛的抽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的又读了一遍,然后他脸色一下就变了--幸亏他是一个穿越者,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所不知道的一些密事和科学知识,不然还真就让沈永忠给骗过了。

    “奸贼!”

    朱慈烺猛地的站起:“快,飞鸽传书,告诉高斗枢,沈志祥极有可能是诈降,不可相信!”

    ……

    但晚了,军情司的飞鸽到达登州的时候,高斗枢已经统帅五万大军,渡海向辽南去了。

    ……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

第1086章 亲见

    ……

    范文程倒真是有些判断,沈永忠果然是回来了。他乘坐小船,在金州外海出现,很快被巡防的清兵发现,随即将他接上岸来,送入金州城中。

    “父亲,大学士,永忠不负使命,杨廷麟中计了!”

    见到沈志祥和范文程之后,沈永忠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沈志祥和范文程都是喜,急忙询问。

    沈永忠将此行详细讲述。

    原来,他船只出海,还没有到登州,就被明军的海上巡逻发现,他表明自己有重大任务,要见登莱巡抚杨廷麟。随即,他便被带到了登州,见到杨廷麟之后,他便将沈志祥的血书拿出,并且痛哭流涕。

    ……

    杨廷麟字伯祥,江西临江府清江县人,崇祯四年辛未科,考取进士,改庶吉士,授翰林编修。崇祯十一年,上疏强力弹劾杨嗣昌,后被派在卢象升军中效力,巨鹿之战时,他恰巧在外督办粮草,幸免于难,卢象升战死后,他上疏为卢象升泣血鸣冤,可惜不为接纳,他自己也被朝廷论罪罢官。

    崇祯十六年秋,朝廷复授杨廷麟兵部职方主事,尚未赴任,甲申国变,李自成攻陷京都,杨廷麟闻讯恸哭,遂于江西募兵勤王,宗室朱统类诬其招募兵士图谋不轨,杨廷麟被迫解散了兵士。

    隆武三年(清顺治三年),为了消灭南明王朝,清兵大举入赣,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唐王手书加廷麟吏部右侍郎,镇守赣州。

    杨廷麟亲督诸路将士下驻灶口,收万安、取泰和,冲锋在前,当年九月便收复了吉安全郡,又攻取了临江,因战功卓著,唐王晋升他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学士,赐剑,便宜从事。

    可惜局势很快就大坏,

    杨廷麟最后不得不驻守赣州孤城,从四月一直坚守到十月。他亲自督战,激励将士,矢志不降,屡次击退清军。十月,终因弹尽粮缺,清兵从南门破城,赣州城失守。

    见事情已经不可为,杨廷麟命卫士将他大印隐藏,随后从容投入清水塘,以身殉国。

    南明永历二年(1648),永历追赠杨廷麟少保新淦伯,谥文正。

    乾隆十四年,赐谥号为“忠节”,入祀忠义祠。

    清同治九年《清江县志》记载他为:“清江古今第一人”。

    穿越以来,朱慈烺一直都知道杨廷麟的名字,一直都想要予以重任,一直没有机会,直到继位之后,才渐渐提拔,两年前将杨廷麟擢为登莱巡抚,为的就是有一日发动辽南作战,收复辽东。

    杨廷麟自就任之后就开始筹集钱粮,积极谋划,对于辽南的情报,也一直在全力收集中,对于大明叛将沈志祥变成金州守将的事情,他去年冬天就知道了,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志祥居然会派遣侄子沈永忠,冒险过海,前来投诚。

    事关重大,杨廷麟不敢单独决定,审讯完毕之后,就将沈永忠关了起来,第二日,他再一次的提审沈永忠,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面色严肃的幕僚,沈永忠不会知道这个幕僚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明辽南经略高斗枢,只是将他当成了一般人。

    沈永忠演技极好,说到痛心处,甚至是嚎啕大哭,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得已降清的模样。

    “你沈家的家眷都还被建虏留在抚顺,你们反正,就不顾及他们吗?”

    “家父当年在皮岛和建虏血战,父母妻室都已经死于建虏之后,后来虽然在抚顺纳了一妾,但无有生育,永忠在抚顺虽然有一妻一妾,但只有一个女儿。国仇家恨集于一身,大丈夫为国尽忠,岂能顾及妻妾?”

    休息了一天之后,沈永忠再一次被提审。

    因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背的滚瓜烂熟,被范文程反复测试,又极有表演天赋,所以沈永忠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而他也能感觉到,杨廷麟对他的态度渐渐改变,好像是已经相信他了。

    其后的几天里,沈永忠不时就会被提审,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小问题,杨廷麟或者是那个幕僚,会反复的询问数遍或者是数十遍,比如你们沈家原籍是哪里的,祖上又是做什么的?你爷爷几个妾,当年又有多少船,多少银,老家是否还有什么人?你父亲沈志祥是什么时候决定投诚的,当时是几月几号,天气怎么样?

    这些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和投诚毫不相关,但沈永忠却知道,这是杨廷麟对他的试探----如果他是一个谎言者,关于投诚的事情都背的滚瓜烂熟,但这些不着边的小问题事先肯定没有准备,如果在诘问之下,出现前后不一的回答,那么,他就有可能会露出破绽。

    幸亏他有准备。

    终于,十天之后,他又被带出了小房间,这一次,杨廷麟对他的态度明显改观,杨廷麟说,对于他沈家父子“赤诚”,朝廷大军即将渡海攻击,令他立刻返回金州,和你父沈志祥细细商议,但是你父沈志祥能献出金州,大明朝廷定会论功行赏,令你沈家重归荣耀,一血前耻。

    沈永忠心中激动,又是一番表演,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并且再一次的重申了献出金州的计划。

    随后,沈永忠乘坐小船,往旅顺而回。

    ……

    沈永忠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得意和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沈志祥也有点激动,范文程却是冷静。

    “你是说,杨廷麟和你约好了,四月二十,也就是三日之后,要你父亲沈志祥亲自到金州外海和他的使者见面?”范文程问。

    “是。”

    沈永忠回道:“杨廷麟很小心,很谨慎,他的使者见到父亲之后,估计才能彻底相信。”

    范文程点头:“你从登莱离开时,可见到他们的水师船舰?”

    沈永忠摇头:“没。明人很狡诈,不论进入还是离开时,他们都用黑布蒙了我的眼,不过从码头的喧闹以及风帆的巨大声响判断,登莱码头最少停泊有百艘以上的船舰。”

    沈志祥接口道:“看来,就如往年一样,登莱明军已经是准备好,要骚扰我辽南海岸了。”

    范文程扯着胡须点点头,目光看向沈志祥:“公爷,接下来就看你了,能不能骗过杨廷麟,将他本人连同他的大军,骗上金州海岸,将是此次成败的关键。”

    “还望先生教我。”沈志祥不敢托大,他知道,若论阴谋诡计,十个沈志祥也不如一个范文程。

    范文程得意一笑,然后小声叮嘱。

    沈志祥听的连连点头。

    说完之后,范文程道:“除了按计划行事之外,公爷还需随机应变,最终目的,是要将明军骗上海岸,拖住他们,等待郑亲王的主力大军杀到。”

    “明白。”

    沈志祥和沈永忠都抱拳。

    范文程起身:“事情重大,老夫这就去见郑亲王!”

    ……

    这三天里,沈志祥和沈永忠急急准备,为了欺骗明军而谋划,沈永忠更是亲到金州海岸边,秘密布置。

    三日后,明军使者果然如约而至。

    下午,金州海岸边的汉军旗守卫发现海面上出现了一艘挂着三角红旗的小船。

    这正是登莱巡抚杨廷麟和沈永忠约好的信号。

    见到信号,沈志祥就要想办法出海,和海上的明军使者见面。

    只有亲自见了沈志祥,明军才会相信他投诚的诚意--这一点,沈志祥心知肚明。

    军士报给沈志祥。

    而此时,范文程已经从栾古关返回,他详细叮嘱沈志祥,令沈志祥切不可露出马脚。

    沈志祥仔细听了、计了、背了,然后和沈永忠两人驾船秘密出海,去和明军信使接头。

    ---在这之前,他们父子两人并不知道明军使者会是谁?杨廷麟临行前只是告诉沈永忠,大军到达之前,他会派一名使者和他们接洽,而沈志祥必须和使者见面,以商讨反正的事宜。

    为了取信,沈志祥不得不去。

    ……

    金州就是后世的大连,金州湾在大连市金州城区西2公里渤海海域,海域宽阔呈椭圆形,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这里的风浪历来都不大,属于是近海优质港湾。

    时间正是申时(下午三点)

    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沈志祥沈永忠父子乔装改扮,乘坐一艘金州守军的巡查船,来到了海中的一座无名小岛,这小岛方圆不过一里,荒芜一片,无草无木,浮在海中,如小葫芦一般,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小葫芦岛。

    岛边泊着一艘小船,明使已经在岛上等着他们了。

    一共二十几个人,大部分人都是身体强悍的军士改扮,

    只有两人是文士。

    为表诚心,更是为了“隐蔽”,沈家父子只有四个人,他们两人外加两个亲信船夫。

    靠岛的时候,沈永忠看了一下,发现明使所乘而来的船只形式古怪,风帆有别于他平常见到的船只,明显就是航行更快的西洋船。

    而往海面远处看,隐隐地看见有几个帆影。好像是有几艘明军船舰正在海面上警戒,但有意外,立刻就会扑过来。

    上到岛上,军士先对沈志祥沈永忠搜身,然后才放他们上岛。

    沈家父子急步上前,向两个文士行礼拜见,而在急步上前的中间,沈永忠悄悄一指,告诉父亲,左边那人就是登莱巡抚杨廷麟。

    见到杨廷麟居然亲自来见他,沈志祥十分惊讶,他原本以为,登莱巡抚,朝廷三品的官员,地位身份何其尊贵,怎么会冒险渡海来见他的这个降将,这样的事情,一个低级官员或者是幕僚就可以了,但想不到杨廷麟居然亲自来了。

    至于杨廷麟身边那人,沈永忠也小声说明,说是杨廷麟的一个幕僚。

    “罪人沈志祥、沈永忠叩见抚台大人!”

    既然演戏,就要演的逼真,沈家父子跪在地上,一脸痛悔的对杨廷麟叩首。

    “你就是沈志祥?”

    杨廷麟盯着他们父子,那个幕僚更是直视沈志祥,仿佛是要看到他心底。

    “是罪人。”沈志祥跪在地下哽咽:“十年了,想不到有一日,罪人还能拜见大明,呜呜……”

    虽然不及沈永忠,但沈志祥却也演的相当好。

    没有令他们父子起身,杨廷麟面对沈志祥,大声斥责他崇祯十一年,带兵投降建虏的罪恶。

    沈志祥痛哭流涕,连连称死罪。

    而后,杨廷麟口气稍缓,先安慰他,然后向西拱手,大声诵读隆武帝的口谕。

    听了陛下赦免,并且勉励他们的口谕,沈家父子都是“激动”,高呼隆恩,誓言杀尽建虏,赎罪报效,从他们的表现看,根本看不出他们是诈降。

    宣读完口谕,杨廷麟令沈志祥父子起身,开始询问金州城中建虏守军的情况,以及沈志祥准备的如何?

    沈志祥照范文程的叮嘱回答。

    ---沈志祥的计划并不复杂,预知大明船舰到达的时间后,他于预先在府中宴请金州城内的建虏将领,等时间一到,立刻动手,将建虏将领全部诛杀,然后再率兵杀向建虏军营,将一个牛录的三百建虏斩杀干净,最后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而在这之前,他会秘密调离海边的守军,再派亲信看守炮台,不让发炮,为大明水师登陆,创造条件。

    就整个计划来说,沈志祥谋划算是相当严密了。

    杨廷麟又问其他,沈志祥也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中间,那幕僚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看着沈志祥。

    问话完毕,杨廷麟看向一直默默地那个幕僚,在得到对方的允许后,他手一抬,为沈志祥介绍:“沈副将,你可知这一位是谁?”

    沈志祥投降建虏之前的官职为副将,因此杨廷麟用副将称呼之。

    沈志祥摇头。虽然在这其间,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一直默默站在杨廷麟,目光炯炯,深沉冷峻的文士怕不是一般人,但他却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这乃是朝廷新任,领兵部侍郎,经略辽南的高斗枢高经略!”杨廷麟肃然。

    沈志祥和沈永忠听了都是大惊,什么?原来这一位是经略!

    和巡抚相比,经略是总督一级的官员,比巡抚要高出一个头,杨廷麟身为巡抚,冒险渡海来见他们已经是一件稀奇事了,想不到更高一级的经略,居然也站在面前。

    沈志祥和沈永忠急忙行礼,沈永忠甚至想,早知道巡抚和经略都在,就应该多带人手,将两人全部拿下,那可是大功一件……

第1087章 守株待兔

    金州外海。

    面对沈家父子,大明辽南经略,为了验明沈志祥投诚的真假,不惜以身犯险的高斗枢的表情一直都很凝重,当沈志祥行礼时,他上前一步,非常郑重的将沈志祥扶了起来,目光落在沈志祥的脸上,缓缓说道:“沈副将免礼,当年令尊战死在皮岛之时,我正在荆州知府的任上,听闻令尊噩耗,扼腕叹息,为令尊的忠义所感佩……”

    听高斗枢提到自己的叔父沈世奎,沈志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高斗枢望着他的眼:“令尊发身于商贾之中,却能为朝廷死节,真是我大明的忠义之人。我在军机处之时,提起皮岛,连陛下都为令尊哀伤。”

    沈志祥微有动容。

    顿一顿,高斗枢继续道:“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对于那些不得已投降建虏的辽东旧将,他是有怜惜的,但使辽东将领愿意回归大明,一律既往不咎,论功行赏,这一次,本官为辽南经略,所发的第一道檄文,就会是赦免辽东诸将!你沈家上下,从你叔父沈世奎到族兄族弟,当年为我大明浴血,都死在了皮岛,朝廷一直都没有忘记,今日你愿意重归大明,为他们报仇雪恨,相信他们在天之灵,应该也会瞑目了。”

    “呜呜,建虏和末将之仇不共戴天,末将隐忍许久,终究有这一日……”沈志祥不敢对视,不自觉的闪避高斗枢的目光,低头假装为亲人嚎哭。

    沈永忠更已经是“泣不成声”。

    “自陛下继位以来,励精图治,连续击败建虏,现在大明蒸蒸日上,建虏却已经是江河日下,扫平建虏,收复辽东,指日可待。到时,作为反正大明的第一人,沈副将的名字必将永垂青史。”高斗枢鼓励。

    “罪人不敢,只求赎罪……”

    “本经略南下,陛下与我五万兵马,其中有两万人是精武营的精锐,原本想要强攻金州,化为齑粉,然沈副将不忘忠义,回归大明,这不但是沈副将深明大义,也是金州之幸!”高斗枢道。

    听到此,沈志祥和沈永忠都是一惊,怎么?今年明国竟然是聚集了五万大军吗?如此是要一举拿下辽南啊。

    如果五万大军,金州真是挡不住。

    “现在,我两万前锋大军乘坐战船三百余艘,正在城隍岛休息,明日下午,就会到金州外海,到时,举旗为号,内外一起行动,拿下金州,但是朝廷收复辽南,本经略必上疏朝廷,为你们请功。”高斗枢道。

    沈志祥赶紧抱拳领命:“谢大人,末将和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心中却惊恐。

    “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请沈副将立刻回转金州,速速准备。功成之后,我再与副将痛饮。”高斗枢望着沈志祥的眼。

    “是。”沈志祥抱拳躬身。

    “切记一切小心,不可被建虏察觉。”

    “经略放心,身家性命所在,末将一直都很小心。”

    “陛下和全天下的百姓都在期望,为辽东殉国的将士也都在看着你们,望你们不负所托。”

    临上船前,高斗枢再一次望向沈志祥。

    看他的样子,他对沈志祥十分器重,对沈志祥投诚的诚意,好像也已经是完全信任。

    ……

    高斗枢和杨廷麟登船离开,

    沈志祥和沈永忠站在岛边,恭恭敬敬的相送。

    等载着高斗枢和杨廷麟的船只渐渐消失,只剩下帆影在海面掩映时,沈永忠迫不及待的直起身来,难掩兴奋的说道:“爹,成了啊!”

    沈志祥却没有太多的高兴,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念及一点大明的旧情,但随即他就又狠下心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是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用两万明军的头颅,来作为进位的台阶了,于是一咬牙,狠心说道:“回!”

    ……

    海岸边。

    范文程一直在岸边的守卫墩台里等候,见沈家父子归来,立刻上前询问。

    听到登莱巡抚杨廷麟和明国新任辽南经略高斗枢都亲自来见沈志祥,范文程吃惊不小。

    ---黄太吉的时代,范文程就是负责对明谍报的,多尔衮辅政之后,虽然对他有所冷遇,但并没有剥夺他的职位,因此,他现在依然主管对明国谍报,所以他对明国上上下下的官员,尤其是隆武帝新成立的军机处,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他知道,高斗枢是原郧阳巡抚,因为抗贼有功,被隆武帝提拔到了京师,成了军机五臣之一。

    听说隆武帝对高斗枢颇为器重,想不到竟然派到他辽南,任为辽南经略了!

    先是惊讶,继而又是兴奋,因为渔人撒下渔网,来的大鱼越多越好,才没有渔人会嫌弃,来的鱼儿太大呢。

    当然了,范文程也清楚意识到,高斗枢既然被任命为辽南经略,那明军此次攻击的规模一定比他预料的更大。

    至于沈永忠的后悔,他却是没有,金州没有战船,仅有的十几艘小船根本无法形成对高斗枢和杨廷麟的威胁,两人都是明国高级官员,出行必有明国水师护卫,派出船只不但捉不到他们,反而会暴露计划。

    所以当听到明军水师船舰,一共三百余艘,总兵力五万人,前锋两万人此时已经在辽南和登莱之间的城隍岛歇息,明日下午就会到金州外海之时,范文程并不是太惊讶。

    他只是有点焦急,他原本的情报和预料,明军像过去几年一样,渡海作战的都是一万兵马左右,他们的伏击和诱敌,也是按一万兵马准备的,但现在明军的兵马却是忽然增加了五倍,以他们现在的布置,肯定是兜不住。

    幸运的是,明军船只不够,第一波次也来了两万人。

    不幸的是,这两万人中,除了周遇吉的兵马和登莱兵,怕是会有明国精武营的精锐!

    虽然沈志祥本人和他的部下还没有和精武营交过手,但对精武营的名字却早已经是如雷贯耳,精武营的战力非是一般,以现在的部署怕是很难将他们吞下,一个不慎,他们之前制定的歼灭计划就有可能支应不住。

    为保万全,必须再调集更多的兵马。这当然不是他范文程,而是济尔哈郎才能决定的。

    “两万?明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船?”范文程定定神,问。

    “听说是征调了福建水师……”沈志祥回。

    “那就怪不得了。辽南经略高斗枢,好大的一条鱼,也好大的胃口……”范文程咬着牙,就整个过程,详细询问。高斗枢和杨廷麟所问,沈志祥所回答的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反复询问又反复拿捏,最后终是确定没有露出破绽,于是点头说道:“高斗枢和杨廷麟已入彀中矣。”

    说完,转对身边:“快,快去通报郑亲王。再六百里加急,向朝廷报信。”

    ……

    距离金州十里处,在一处叫十里屯的地方,济尔哈郎正率领一千名的镶蓝旗白甲精锐在等待战机。

    和范文程的踌躇满志不同,济尔哈郎的心里其实是相当郁闷的。

    --黄太吉“驾崩”,他和多尔衮同为大清的辅政王,但不知道怎么的,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就变成了多尔衮的下属,但是有事,都是多尔衮做主,他只有听从的份。

    他并非没有想过反抗,以振作自己“辅政王”的身份,但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多尔衮兄弟的对手,为了自保,他只能接受现在的局面,以至于豪格在背后对他恼怒不已,认为他是一个草包废物,辜负了先皇

    ,两黄旗,正蓝旗镶蓝旗对他的信赖和支持。

    但济尔哈郎并不计划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虽然有乌克尓河之败,虽然“大清”国势已经不如过往昌盛,但多尔衮不愧是有睿智的称号,极会使用权柄,在他主持朝政之后,软硬兼施,豪格济尔哈郎这一派受到严厉打压,前些日子,肃亲王豪格更因为在崇政殿公开咆哮,而被多尔衮关了禁闭。一月之内,不得出门,不得上朝。

    而朝臣和宗室,除了他济尔哈郎,竟然再没有其他人敢站出来为豪格说话。

    济尔哈郎心中悲凉。

    同时的,他也觉得自己对得住豪格了。

    这一次面对明国对辽南的骚扰,多尔衮令他带领镶蓝旗精锐到辽南坐镇,济尔哈郎得了命令之后,丝毫不敢懈怠,立刻离开沈阳,带兵往辽南而来。

    虽然他知道,这一次辽南之行,成功了,是多尔衮高堂谋划的功劳,如果失败了,那就是他济尔哈郎执行不力的罪过。

    明白归明白,时势归时势,面对多尔衮的威压,他只能忍气吞声。

    按照预先的计划,济尔哈郎率领一千名镶蓝旗的白甲精锐,在栾古关秘密驻扎,主持辽南战局,接下来,他就是秘密等待,如果范文程的计划成功了,明人相信了沈志祥的投降,派兵来取金州,那么他就可以半渡而击,等明军登陆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出击,和沈志祥联合攻击,将登陆的明军歼灭于滩头,并想方设法烧毁明军的船只。

    如此,大功告成,他济尔哈郎就是为大清立了头功。

    如果范文程的计划失败,明人没有相信沈志祥,那他依然是要驻扎栾古关,但使明军上岸骚扰金州或者是复州时,他带兵出击,以保障两地的安全。

    ……

    虽然不情愿,但济尔哈郎对“大清”的国事,还是很尽心的,到达栾古关之后,就开始连轴转,调派将官,整饬辽南的军务,令旅顺金州复州小心提防,以备明军来战。

    三天前,当范文程回报,说明人已经中计,三天之后,明军船队将会出现在金州外海之时,他微有惊喜,于是急急带兵前行,来到了距离金州卫不过十里里的十里屯,秘密驻扎了下来,只等明军登陆,范文程发出信号,他就可以带兵出击了。

    ……

    十里屯。

    当三天后,济尔哈郎又接到范文程的紧急回报,说前来的不是一万,而是五万大军,大小船舰三百艘,首批前锋两万人已经到了旅顺和登莱中间的城隍岛,而且领军的乃是明国新近任命的辽南经略高斗枢之后,济尔哈郎表情立刻就凝重了起来。

    ---现在辽南,满打满算,连同他带来的一千镶蓝旗白甲兵,也不过才一万多兵马,如果明国真的是五万大军扑来,其中还有火器犀利的精武营,他辽南还真的顶不住。

    所幸明军船只有限,一次只能来两万人,那么,就辽南现在的兵力,凑一下,还是可以的。

    只要击溃先锋两万人,后面的三万明军自然就胆寒,不敢登陆了。

    而在盘算谋划之外,济尔哈郎心中也不禁升起怀疑,作为隆武皇帝器重的大臣,高斗枢应该不是一般人物,他真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吗?

    虽然在他印象里,明国官员除了几个利害角色,大部分官员都是极迂腐又愚蠢,常常做出违反军事,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比如前辽东巡抚阎鸣泰、王化贞

    等人,正是这前后两任辽东巡抚的愚蠢行为,才能让大清轻易的拿到了沈阳和辽阳。

    这个高斗枢,也是阎鸣泰,王化贞一类的人物吗?

    济尔哈郎不能决定,召集身边众将和幕僚商议。

    众人都认为应该立刻调集兵马,在金州海岸全歼上岸的明军,为大清博取大胜。因此不能犹豫,因为时间不等人,明军船舰明日下午就会出现在金州外海,现在必须立刻调兵,不然事到临头就晚了。

    众人意见一致,济尔哈郎也下了决心,咬咬牙,下令:“传本王的命令,征调周边一百里之内的所有兵马,复州调兵一千,旅顺出五百精锐,往金州而来,我军于金州海滩,对登陆明军予以歼灭!”

    一边说,济尔哈郎一边将大手狠狠拍在地图之上。

    在济尔哈郎的内心里,他还是相信范文程的谋划和判断的,因此他并没有太多的犹豫。

    “王爷,要不要通报朝廷和睿亲王?”有人小声问。

    济尔哈郎冷笑一声:“还用本王吗?范文程早已经派人快马通报盛京了。”

    ……

    注:关于隆武帝识破诈降,前章有更改,以更符合逻辑,请大家重新观看1085章,不便之处,敬请见谅。

第1088章 虚虚实实

    ……

    这一夜,辽南海岸马蹄隆隆,火把闪闪,从复州金州到旅顺,还有沿途的各个驿站和堡子,建虏兵马连续调动,往金州而来。

    ……

    暗夜里,海岸边,似乎有人影在观察眺望。

    ……

    天亮了。

    对沈志祥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计划的成功,他绞尽脑汁,和范文程两人谋划了一夜。

    “公爷一定要挺住,成败就在今日了。”望着晨曦,范文程道。

    沈志祥雄心勃勃地点头,向北拱手:“为大清,效死!”

    ……

    中午。

    奉了沈志祥的命令,沈永忠到海边巡视,同时派出小船,到海面上去观望--照沈志祥交给高斗枢的计划,沈志祥在府中埋伏刀斧手,负责斩杀建虏将领,沈永忠在岸边负责接应,父子两人通力合作。为大明“献出”金州。

    当然了,只所以这么安排,沈志祥也是预防高斗枢将沈永忠扣为人质,那样他就被动了。

    而在临近的小山上,济尔哈郎正举起千里镜,徐徐观望海上的动静。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照在海岸上,波光粼粼,但风却很大,风吹在海面上,波涛起伏,不时卷起白色的浪花。

    济尔哈郎面色凝重的放下千里镜,除了沈永忠派出去探查的小船,海面上再无其他任何的船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见太阳渐渐西移,已经到了申时(下午三点),但明军船舰依然不见踪影,沈永忠放出去探查的小船,一艘也没有回来。

    济尔哈郎皱起了眉头,原计划,但使明军船舰在金州湾出现,升起令旗,金州城里的沈志祥就会放起大火,假装正在屠杀城中的建虏,而在海边防守的守军会一窝蜂的跑回金州,炮台缄默,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让明军不受阻碍的登陆。

    而登陆之后,第一批明军肯定会直扑金州,去支援沈志祥,而他们一进入金州,就等于是进了包围圈,而后,等到明军登陆一半时,隐藏的伏兵会忽然杀出,济尔哈郎从小山中,复州胡克什从左,旅顺尚善从右,沈志祥再从金州城中杀出,四路一起围攻,将上岸的明军合拢包围,全部歼灭。

    因为是半渡而击,明军一半在船上,一半在海边,正是混乱的时候,这个时候出击正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上岸的明军无处可逃,金州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和屠宰场。

    这也正是范文程计划的恶毒所在。

    原本,济尔哈郎是有相当信心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思渐渐不定了起来。原本压在心里的怀疑,渐渐的升了起来。

    -----范文程之计,该不会是被高斗枢识破了吧?

    ……

    申时末(下午五点)

    金州外海空空荡荡,明军船舰还是没有出现。

    这一来,不但济尔哈郎,就是沈志祥也有点焦急了。

    怎么回事,明军船舰怎么还没有出现?

    只有范文程依然还能镇定,因为整个计划从头到尾都是他策划和执行的,他对计划的成功,有相当的信心,高斗枢既然为辽南经略,隆武计划从辽南展开反攻,那金州就是明军必须拿下之地,这么大的诱饵,明军是不会放过的。他们的船舰是一定会来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到天色渐黑,海面上却依然是平静如潮,明军船舰根本不见踪迹的情况下,一直镇定的范文程也不免有些慌了,他扯着胡子,脸色沮丧:“难道是被识破了……”

    “报~~”

    而小山之上,一个镶蓝旗的信骑跌跌撞撞的奔上了山顶,到了济尔哈郎的面前,噗通跪倒:“王爷,不好了,明军占据了复州长生岛。此时正在复州湾大举登陆,复州危急,请求救援啊。”

    济尔哈郎脸色大变---复州是辽南的门户,也是辽南大军转运粮草辎重的所在,金州和旅顺所需都缺,都是先运到复州,再往金州和旅顺转运,如果复州失守,城内物资落入明军之手,或者是被明军焚毁,以现在大清粮草辎渐渐短缺的情况下,短时间之内怕是很难补足,更不用说,复州一旦失陷,沈阳救援之路断绝,对辽南,对整个辽东所造成的震动。

    复州不能丢。

    但为了执行范文程的计划,歼灭从金州上岸的明军,济尔哈郎不但抽空了周百年两百里之内的所有兵马,更是从复州城内调出了一千精锐,由胡克什亲自统领,往金州而来,现在留在复州的虽然还有两千兵马,距离海岸几十里,墩台众多,但能不能顶住明军的猛攻,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明军有多少船舰,多少兵马?”济尔哈郎脸色发白,急吼而问。

    “明军船舰在海上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济尔哈郎愣了一下,跺脚:“中了明人声东击西之策,范文程误我啊!”转身喝道:“快,令胡克什统领所部兵马,用最快的速度,即刻返回复州,令贝子尚善和其他兵马,随本王一起救援复州!”

    原本,济尔哈郎驻军栾古关,和复州金州形成一个三角形,为了就是两地有事之后,他能立刻驰援,如果两地有失,他的罪责是跑不掉的,今日在这里枯等了一天,明军没有在这里出现,反倒是去了复州海岸,那种中了明人诡计,为范文程拖累的懊恼和痛恨,如风如雨的拍打着济尔哈郎,令他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刻就赶到复州。

    ……

    济尔哈郎没有征询范文程的意见,甚至连范文程的面都没有见,发布完命令之后,他立刻跨上战马,率领援兵往复州而去,而在他之前,复州守将胡克什更是急的心眼冒火,率领复州兵马在前疾驰,一路往复州返回。

    济尔哈郎带走了所有的援兵,但没有动沈志祥的兵马,只是将金州城中的那一个牛录的镶蓝旗带走了,作为“大清”的亲王,济尔哈郎也是久经历练,深知金州的重要,因此他没有动金州的兵马,就算明军还有什么异动,以金州现在的兵力,也足以坚守一段时间,以待他率领援兵返回。

    ……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火把都点亮,望着济尔哈郎率军的背影。沈永忠耷拉着脑袋,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脸的沮丧,沈志祥脸色灰白,范文程却咬着牙,眉头紧皱,依然在思索自己的计划到底是出了什么漏洞,为什么会被高斗枢识破?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

    但明军船舰既然在复州湾出现,那就说明他的计策已经是失败了,不然明军不会放着“主动投诚”的金州不取,反而去攻击复州。

    ……

    因为各路伏兵的离开,金州一下就冷清了不少,入夜以后,金州城内灯火稀疏,声犬皆无。但海岸边却是火把明亮,守军严密监视海上,严防明军来袭。

    续顺公府内。

    沈志祥坐在椅子里,累的有点站不起来,他脸色很难看,除了布置金州防务,担心明军在复州之后,就会来攻打金州的忧心之外,高斗枢当日在小岛上的话语,不时就会在他耳边响起-----大明现在蒸蒸日上,建虏却已经是颓废,但是现在反正,陛下既往不咎,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大明收复辽东之时,必将碾为齑粉。

    ……隆武继位之后,大明确实是不同了,现在高斗枢为辽南经略,俨然是要对辽东展开反攻了,难道真如高斗枢所说,大清顶不住了?

    可他们这些降将当日既然已经背叛大明,投降建虏,今日再想反正,大明还能容他们吗?

    白布变成了抹布,还能再变回白布吗?

    ……

    早上,天还没有亮,沈志祥就急急巡视海岸,见海面一切如故,明军船舰没有出现,他微微松口气,而经过一夜,却没有复州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郑亲王的援兵有没有及时赶到,复州有没有落入明军之手?如果复州失守。辽南就要大坏。另外,范文程已经急报盛京,说明国发大军攻击辽南,辅政王一定会再派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到?

    沈志祥不敢懈怠,沿着海边严密巡视,一圈完毕,将事情交给沈永忠,回到府中时,已经是中午了。

    仆从为他卸去甲衣,沈志祥简单洗漱,坐下正要用饭,忽然,他耳朵里听到了一声闷响。

    “砰!”

    非常沉闷,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重重地锤了一下。

    仆从婢女没有感觉出来,沈志祥却是脸色大变,推开婢女,猛的跳了起来。

    ---作为军旅中人,沈志祥刚刚的闷响太熟悉了,他知道,那不是什么锤动的声音,而是红夷大炮轰击,砸在大地上的声音,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声音才会显得沉闷和遥远,如果是在现场,那巨大的声音,几乎可以将人的耳朵震聋。

    “砰砰砰砰~~”

    沈志祥跳起来就往院子里面冲,他想要听清楚,也想到确定,这究竟是自己军中走火,还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而不等他奔出大堂,更多的、更加密集的火炮轰鸣之声,连续不断的传来。

    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海边。

    沈志祥脸色煞白,他知道再没有什么侥幸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甲衣!甲衣!快去请范先生!”

    沈志祥大吼。

    到这时,即便是愚昧的仆从女婢也听出了那隆隆的声音那是炮声,知道是海岸边发生了炮战,于是手忙假乱的为沈志祥披甲。

    沈志祥冲出公府,但范文程却还没有赶到,没办法,他只能带兵急急向海边狂奔。

    随着海边的临近,炮声越发密集和震耳,远远看,海边升腾起滚滚地黄尘,将几个炮台一一湮没,驻守海岸的清军好像是被打蒙了,陷入了混乱,几乎看不到有炮台向海中还击。

    而随着距离的临近,感觉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摇晃,耳朵里嗡嗡嗡。

    沈志祥无比惊骇,他为将作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烈的炮击,即便是十四年的松锦之战,大明和建虏双方集结了各自所有的巨炮,在乳峰山一代展开对轰,用尽了所有的火药,感觉也没有今日这般的猛烈。

    “爹,海面上好多船。好多船啊!”

    一骑急奔而来,马上的人脸色煞白,冷汗如雨,对着沈志祥惊恐的大喊。

    却是沈永忠。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从子,沈志祥怒骂:“慌什么?炮台呢,为什么不开炮?”

    金州岸边,有五处炮台,一共安置了十门大清自己铸造的“红夷炮”。虽然不比真正的红夷大炮,但却也是威力惊人,如果对向海中开炮,对海中的船舰也会有相当的杀伤。

    但现在,他们却都已经是哑了。

    “明军水师来的太快,出现就开炮,他们船上都是巨炮,射程远,威力大,我们来不及啊……”

    沈永忠哆哆嗦嗦的回答。

    “废物!”沈志祥怒骂一声,策马继续向前。

    而当冲到海岸时,望见金州外海之时,他立刻明白,为什么五处炮台没有开炮了……

    帆樯如云,舳舻千里。

    金州外海上,明军船舰鼓鼓而来。如山如岳,似乎把海面都要挤满了,而那一面面张开的风帆,更是实实际际的淹没了天际。

    沈志祥愕然的张大了嘴,他也算是水师出身,但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般雄壮的水师!

    ----眼前的战舰,大大小小有将近两百艘了吧,其中还有几艘看起来尤其高大,那巨大的风帆和他印象里完全不同,那应该就是明军的三桅战舰吧。

    只是,明军战舰不是去攻取复州了吗?怎么会忽然又出现在金州外海?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声东击西?

    是了,复州虽然海岸线漫长,易于登陆,但整个城池处于平原之中,没有险峻,易攻难守,明军即便夺下,也难以长期坚守,金州却不同,所以高斗枢才会声东击西,调走济尔哈郎。

    想明白这一些,沈志祥心中冰凉……

    “砰砰砰砰!”

    就在沈志祥惊恐间,明军庞大的水师舰队之间不断冒出火光,升腾起一股又一股的硝烟,那是船上的巨炮正不断的轰击岸边,而随着一声声地巨响,那些炮弹子密雨一般的落在岸边,不但是五处炮台,就是海岸边的墩堡,也都已经被砸的乱石纷飞,轰塌在即,守卫的清兵纷纷惨叫。

    整个海岸似乎都在摇动。

    ---五处炮台不过十门仿制的红夷炮,但明军船舰上的巨型红夷大炮,却是他们的数倍,而且落点极准,首轮轰击就将五处炮台的炮手连同他们的大炮,都埋进了残砖碎石之间……

第1089章 势不可挡

    大明水师忽然而来,重炮轰击,弹子如雨,杀了金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炮台还有活的没?给老子开炮啊!”

    沈志祥拔出腰刀,嘶声大吼。

    金州是万万不能丢的,不然建虏朝廷不会饶过他,而明军兵马众多,也是不能让他们登陆的,不然以自己这点兵马,绝对是挡不住。

    所以,决战在滩头。

    ----有明一代,海防和江防,基本都是采用“海塘加墩堡”的防御工程体系。

    所谓的海塘,就是沿海岸以块石或条石等砌筑成陡墙形势的挡潮、防浪、同时也是防止敌船登陆的堤,又称为陡墙式海堤。

    墩堡则是军士驻守,击杀上岸敌人的所在。

    海塘墩堡在江浙沿海最为普遍,防的就是倭寇。

    辽东不比江浙,所谓的海塘,基本都是尖石加鹿角,重点地设置障碍物的简易设置。在便于敌登陆的地段的近岸水域、水际滩头、纵深内、翼侧、接合部、间隙地和适于垂直登陆的地域,修建墩堡,同时在两边山头之上修筑炮台,架设大炮,震慑海面。

    由此形成点、线、面相结合,最大程度的封锁敌人登陆的区域。

    就防御来说,炮台其实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炮台的轰鸣,只靠障碍物和墩堡的守卫,是绝对挡不住登陆之敌的。

    沈志祥深知这一点,因此无论如何,必须恢复炮台的火力。不然这岸防绝对守不住。

    于是,一边嘶吼命令,沈志祥一边不顾炮火,向炮台奔去。

    但等奔到炮台前,他的心却是彻底冰凉了。

    --炮台已经完全是废墟,两门大炮一门炸膛,一门不知所踪,炮兵尸体横七竖八的倒毙在周围,剩下的残兵抱头蜷缩在残存的炮台之下,躲避着如雨的炮弹。

    此炮台如此,其他四个炮台也好不到哪里去。

    “爹,快叫援兵啊!”

    沈永忠从后面追上来,急慌慌地叫。

    沈志祥咬牙切齿。

    他何尝不知道呼叫援兵?

    但郑亲王带着援兵刚走,周围百里之内,已经没有兵马可用了,而且郑亲王此时估计还没有回到复州呢,往来传消息,再加上兵马歇息的时间,郑亲王的援兵最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才能返回。

    但金州能坚守三天吗?

    “公爷,公爷~~”

    听见惊慌的叫,一个穿着大清二品朝服的官员跌跌撞撞的爬上山来。

    沈志祥一看,正是范文程。

    两个亲兵急忙上前搀扶。

    范文程推开他们,焦急道:“公爷,炮台得立刻发炮啊。不然明军就要登陆了!”

    沈志祥面无表情的一指,意思是你自己看吧?

    范文程看见炮台废墟,脸色顿时煞白。

    “砰!砰!”

    范文程正惊恐间,耳边听见两声巨响,接着就是惨叫,原来是有两发炮弹落在了炮台周围,激起碎石。两个跟在沈志祥身后的亲兵闪躲不及,被碎石溅到,捂脸惨叫倒下。其他人都是惊骇的低下身,更有人吓的大叫。范文程倒是镇定,居然一声没有吭,只是脸色煞白的哆嗦。

    沈志祥身经百战,但这两发炮弹却也是震的他脸色发白,令他清楚感受到明军火炮的强大,身边的护卫举着盾牌,急忙将他护卫,他却一把推开他们,对范文程说道:“此地就交给先生了,先生想办法将炮台清理出来,为我军助威,我到海边去督战!”

    范文程拱手:“明白。”

    沈志祥提着刀,带人急匆匆下山。

    范文程站在原地,看了看已成废墟的炮台,又看了看海面上无穷无尽的明船,呆愣了片刻,忽然说道:“明军太多了,必须去请援兵。”然后提起袍子,撒腿就往后面跑,跑了两步,见几个亲随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老爷我去请援兵!?”

    几个亲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

    山坡下。

    下了炮台的沈志祥一把抓住沈永忠的手腕,吼道:“你带上永明,立刻去复州请援兵,告诉郑亲王,明军船舰两百艘,兵马上万,金州危急,请他速速发兵救援!”

    和范文程一样,沈志祥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沈志祥无儿,除了沈永忠,他还有另一个小侄子沈永明,今日情况危急,他知道,以金州现在的兵力怕是支撑不到援兵的到来,因此就想将两个侄子全部支走,为他沈家留后。

    沈永忠点头,急慌慌而去。

    “砰砰砰砰~~”

    炮声依然在继续,不过却没有刚才那般的猛烈了,一连轰炸了半个小时,将金州海岸轰的一片狼藉之后,明军大炮终于稍微停歇,随即,几十艘明军中小舰船在战鼓声中开始向海岸靠近,有令旗在摇晃,看样子,他们是要登陆了。

    “顶住,谁他娘的也不准后退!”

    沈志祥跳起来。

    他知道最危急的时刻来了,金州能不能坚守三天,就看这一下了。

    沈志祥血红着眼,纵马来去,亲自在海边督战。

    虽然是小船,但明军船上依然也安置有火炮,临近海岸,又是一阵轰鸣,将岸边驻守的清兵砸的血肉横飞,而同时的,清军的近防火炮也开始零星的还击,炮弹呼啸而出,在海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柱……

    沈志祥拼死督战,但很快就意识到,明军的强大超乎以往,不但装备精良,船只迅速,而且士气高涨,冲锋抢滩的士兵,一个比一个勇猛,以自己的这点兵力,根本就抵挡不住。

    虽然是亲自督战,但在明军强大的攻势面前,他沈志祥麾下的亲信将兵只抵挡了一炷香,就开始纷纷逃退,眼看就是溃败的架势,而明军前锋也已经是登上了海岸---全身甲胄,手持圆盾的盾兵在前开路,遮挡箭雨,鸟铳手长枪手在后,或射击或枪刺,涉水抢滩,将试图抵挡的清兵全部戳翻在地,中间一个把总举刀高呼:“杀,杀上岸去啊!”

    “公爷,顶不住了,快撤吧……”

    沈志祥手下第一勇将,佐领许天宠跌跌撞撞的来到沈志祥的面前,噗通跪倒。

    沈志祥脸色发白,眼见明军已经从十几处地点涉水登陆,势如破竹,知道大事已去,于是长叹一声说道:“回金州。郑亲王的援兵,马上就会到的。”说完,拨转马头,往金州狂奔。

    沈志祥一走,海防的溃败更是不能阻止,豕突狼奔,所有人头也不回,丢盔弃甲的逃回了金州。

    很快的,一杆将旗出现在了海岸边,却是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的认旗。

    随后,明军兵分三路,一路追击逃敌,一路清除障碍物,为后续兵马的登陆提供更宽广的登陆点,一路抢占周边的墩堡和炮台,将整个金州海岸完全控制在手掌之中。

    ……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金州海岸边却是火把熊熊,明军源源不断的登陆。

    金州城头。

    沈志祥面色惨白的望着城外的火光。

    明军虽然追击,但却没有攻城,只是切断了金州去往复州和旅顺道路,由此,金州等于是被孤立了,现在距离金州最近的是旅顺,但旅顺的重要性更胜金州,在固山贝子尚善带了五百精锐,从旅顺来支援金州,却又被济尔哈郎带往复州的情况下,现在留守旅顺的孟乔芳即便得到消息,也不敢再派兵来救金州了。

    复州却又是遥远,援兵不知道什么才能到。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火把明亮,一小队的明军忽然出现在金州城下,为首的小旗长

    在一箭之处停下,对着城头高喊:“城上的人听着!十万王师已经在金州登陆,即将挥军北上,收复辽东,你等本是汉人,但是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一律论功行赏,既往不咎!如果继续顽抗,为建虏充当爪牙,城破之后,必两罪并罚,鸡犬不留!”

    沈志祥以沉默应答。

    因为事先的诈降,沈志祥知道,即便自己现在投降,也得不到高斗枢原先承诺的待遇了。

    呼喊了两遍,令城头众人知晓之后,小旗长拨转马头,又向南门东门宣讲而去。

    这一夜,沈志祥不敢下城,一直守在城头,以督促部下守城,金州原本三千守军,其中有一个牛录的镶蓝旗精锐,但被济尔哈郎抽走了,城中虽然还有百十个建虏兵,但都不是精锐,沈志祥原本有将近三千人,但防守海岸折损一千,现在退入城中的两千人不到,以两千惊恐之兵面对汹汹而来的明军,沈志祥毫无坚守的信心,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硬着头皮,强自最后的支撑罢了。

    “郑亲王的援兵马上就到,我等只需要坚守三两天就可以!”

    沈志祥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

    后半夜,沈志祥困极,靠在城楼里睡着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

    他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来。

    “公爷,公爷!不好了,明军正在城下挖洞!”却是许天宠惊慌来报。

    沈志祥脸色大变,腾的跳起。

    自从崇祯十六年,明军渡海袭击,连续攻下盖州海州,震动辽东之后,建虏上下就渐渐知晓,明军有一种极厉害的炸药,能够在城下挖洞,炸开城墙,这也是盖州海州,包括去年镇江堡快速失守的原因,为此,建虏一方面探查明军炸药的秘密,一方面绞尽脑汁的实验各种应对之策,除了派兵出城,将挖洞的明军士兵全部消灭之外,另一个不错的办法就是水淹。

    而为了知晓明军挖城的地点,建虏在辽南沿海城墙下,都埋设了瓮罐,因此当明军挖掘,快要接近城墙里,躲在瓮罐里面监听的清军士兵都能听到动静。

    “快,快引水!”

    沈志祥脸色大变,奔下城楼。

    于是,暗夜里,铜锣急响,全金州的清兵连同他们的家眷都忙碌了起来,一个个端盆提水,牵马拉车,往城墙下急传。

    天色渐亮时,当无数桶水倒在城墙根,沿着湿土浸下去,现出一个深深地凹陷之后,城墙外面终于是没有动静了。

    沈志祥长长松口气,疲惫的坐在地上,他知道,这一下总算是防住了。

    但他的笑容刚刚绽放,还没有来得及灿烂,耳朵里忽然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时天昏地暗,双脚不稳,感觉整个大地连同城池都在摇晃,

    站稳之后,所有人都一脸惊恐的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只见晨曦之中,城南黄尘滚滚,仿佛有无数的土石正在天上飞舞。

    啊。

    所有人都在心里惊叫,难道南城被攻陷了吗?

    随即,不等黄尘落下,就听见有人在惊慌的呼喊:“明军进城了~~快跑啊~~”

    沈志祥脸色煞白,这才明白,除了西城,明军也在南城挖掘了炸洞,炸药一放,城墙飞上天,面对突入的明军,城中士兵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

    ……

    “杀!”

    城门口,阎应元挥舞大刀,率领精武营冲入,势如破竹,无人能挡,汉军旗士兵纷纷扔了武器,跪地投降。

    ……

    沈志祥退回公府,试图顽抗,但阎应元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续顺公府很快就被攻破,沈志祥被连同他部下许天宠等人被阎应元生擒活捉。随即,他们便都被押到了城中鼓楼下。

    此时天色早已经大亮,东方升起的太阳照耀着辽南大地,城头之上,大明的日月军旗时隔十几年之后,重新飘扬在金州的上空。

    天那么晴,海那么蓝。

    入城的明军都戴着京营的精铁圆头盔,全身披甲,一个个精悍强壮,正是精武营的精锐,此时攻城战虽然已经结束,但依然有小股建虏在顽固,阎应元分出两百人,一个小旗为一队,在城中搜捕残余的建虏。

    而在鼓楼下,所有的俘虏都已经被押到了,一眼望过去,所有人头上的辫子几乎都被割去了,倒不是明军强迫,而是很多人见事情不妙,在投降之前,就主动割去了辫子,以表明心迹,争取活命。

    沈志祥双手被绑,低着头,神色惨然的进入场中。

    “爹!”

    忽然听见有人叫。

    沈志祥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正是沈永忠和沈永明。他大惊,忙问道:“你们两人怎么在这?不是令你们去复州讨救兵了吗?”

    沈永忠跪在地上哭:“孩儿路上遇见上了范学士,他说,他自去请救兵,令孩儿回来助爹爹守城……”

    沈志祥愣了一下,跺脚流泪:“范文程,狗贼!天杀的!你要害我沈家断子绝孙啊……”

第1090章 戴罪立功

    ……

    金州。

    鼓楼下。

    众多俘虏的惶恐之中,铁甲声声,一大队明军将士护卫着一个身穿绯袍的大明文臣出现。

    乌纱帽,四方脸,长髯,脸色严肃,目光炯炯。正是大明领兵部侍郎,辽南经略高斗枢。

    高斗枢身边跟着一名顶盔贯甲,脸色刚毅的大将,却是辽东总兵周遇吉。

    现场顿时肃静,

    所有的俘虏都跪成一片。

    很多人在低声哭喊。

    “大人饶命啊~~”

    “我等愿降~~”

    沈志祥和两个儿子,沈永忠和沈永明则被提了起来,押到了高斗枢的面前。

    高斗枢望着沈志祥,似愤怒,似叹息,声音冷冷的说道:“沈志祥,三日前,我在海岛见你,数次点拨于你,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以令尊为念,回头是岸,为大明立功,以赎前罪,可你却黑了心肝,一意同建虏走到底,妄想以诈降之策,坑害我数万将士,今日面对王师,更是负隅顽抗,螳臂当车,你的罪,不可轻饶也!”

    沈志祥面色如纸,惨笑道:“经略高计,罪人心服口服。今日落到如此地步,罪人自知必死,但求经略看在家父曾经在皮岛血战,为国尽忠的份上,给沈家留一条后吧。”

    “你也配提沈世奎沈总镇?”

    高斗枢冷然。

    沈志祥惭愧低头,心中只恨自己当年脾气太倔,出了昏招,又在石城岛苦熬不住,最后投降了建虏,变成了今日之耻,

    高斗枢目光又看向沈永忠和沈永明:“你二人一人叫永忠,一人叫永明,取后面两字,就是忠明,想必这是当年沈世奎沈总镇为你们所取,寓意忠于大明,可你们却早已经忘记他老人家被建虏杀害的深仇大恨,认贼作父,摇尾乞怜,不知有何脸面置身于这天地之间?”

    沈永忠和沈永明磕头如捣蒜,尤其是年幼的沈永明,吓的都快要尿裤了,口中不停的喊:“经略饶命啊,经略饶命啊。”

    高斗枢脸色寒霜:“来人啊,将他们三人重绑,严加审讯,然后押到京师,交给陛下处置!”

    “是!”

    军士冲上来,将三人提起。

    “啊……”沈永忠和沈永明哭喊求饶。他们知道,此去京师,必然是现俘阙下,凌迟处死。

    “经略!”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第1091章 去而复返

    复州。

    面对郑亲王济尔哈郎,胡克什头也不敢抬,跪在地上哭腔道:“王爷,我们上当了。奴才派人到长生岛去看了,发现……岛上的明军帐篷和军营都是空的,虽然有旗帜,但却一个人也没有。明人……这是给我们耍了一个空城计啊。”

    “啊?”

    济尔哈郎大惊。

    原来,明军船舰在复州湾外海出现之初,确实是帆樯如云、连绵不绝,并且开炮连续轰击,这可吓坏了建虏在海岸边的守卫,他们急忙上报,而复州湾中的小船根本不是明军战舰的对手,因此也早早地就收了回来,将海面让给了明军,岸边清军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兵不血刃的占据了长生岛,随即在岛上竖起了明军大旗,建立明军大营。

    所有人都以为,明军会以长生岛为跳板,聚拢大军,渡过复州湾,攻击复州。因此复州守军不敢大意,一边紧守,一边紧急求援。

    进入夜晚之后,长生岛的方向更是火把熊熊,船只往来不断,岸上和城中的建虏就更加肯定,明国大军正在长生岛集结,估计明日就会展开登陆战。

    不想第二日天亮之后,明军却没有攻击,而复州城距离海岸四十里,往来通信需要一定的时间,直到中午时分,岸边迟迟没有传开明军的消息,复州守将才察觉到不对,急令人出城到岸边查看。

    当发现长生岛上明旗飘扬,但昨日那众多的船舰却是不见后,复州守将越发疑惑,急令人驾船出海,靠近长生岛查看情况。

    也就在这中间,继续疾驰,疲惫不堪的胡克什终于是赶回来了,他是复州守将,复州如果有失,他的责任最大,因此他最是心急,当远远看见复州城,城头上仍然飘扬大清的旗帜之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但听手下人的回报,说到长生岛的诡异后,他却是感觉到了不对。

    随后,前往探查的小船返回,惊慌回报,说长生岛是空的,岛上只有明军旗帜,但却不见一个明军!

    胡克什知道上当了,想要挽回也已经是来不及,只能跪迎济尔哈郎,自我请罪。

    听完胡克什所说,济尔哈郎脸色发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他知道,他上当了!

    中了明人调虎离山之计。

    明人为的不是复州,为的还是金州和旅顺!

    啊,狡诈的明人!

    “回去,都回去!”

    顾不上惩罚,济尔哈郎拨转马头,连马也不下,就要回援金州。

    虽然他没有动沈志祥的一兵一卒,但却抽空了金州周边所有的兵马,如果明军来犯,沈志祥只能依靠城中的兵马进行防御,怕是会有大麻烦,一旦守不住海岸,被明军登陆成功,明人如果使出那至今搞不明白的“炸城”术,金州就危险了。

    而金州一旦被明人夺去,等于旅顺就成了飞地,再难防守。

    那样一来,辽南就不复为大清所有了。

    济尔哈郎心急如焚,急于返回。

    但连续急行军,士兵们都已经是疲惫不堪,很多人坐在地上,累的已经是站不起了,严令之下,人或许还能坚持,但马却是不行了,如果再这么跑上一天一夜,军中的战马,非都得累死不可。

    没马就没有战力,也就不可能快速支援金州和旅顺,没办法,济尔哈郎只能令主力休息,从复州凑出五百马,令固山贝子尚善领了三百犹有体力的精锐,先行返回金州救援。

    尚善初上战场,急于立功,得了济尔哈郎的命令,不顾疲惫,立刻率兵返回。

    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凌晨,济尔哈郎怀着最后的侥幸,急急踏上了回援金州之路---但愿沈志祥能坚守,明人的诡计没有得逞。

    复州到金州的道路,极其难行,很多都是山道,更有河流阻隔,济尔哈郎来时就已经是费尽了牛力,此番原路返回,更觉得痛苦不堪。前行之中,济尔哈郎也更加的后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愚蠢,轻易就中了明人的诡计?

    都怨范文程!

    行到半途,正遇上了逃回来的范文程。

    范文程急慌慌报告,说明军船舰两三百,兵马数万,已经从金州登陆。

    济尔哈郎听完脸色大变,尤其是听到明军船舰轰击,将金州炮台和墩堡轰的七零八落之后,他脸色就更难看了,而后当他询问明将是谁,首批登陆的是否有明国辽南经略高斗枢之时?范文程却是一句也答不出来,心中对对范文程的不满更加强烈---枉称智囊!本王若不是听从你的妙计,何至于此?

    于是冷冷一笑,讽刺说道:“续顺公连敌情都没有了解清楚,糊里糊涂,一问三不知,就派你这个大学士来搬救兵,倒也是奇怪的很那。”

    范文程却是面色严正:“军情紧急,明人来势汹汹,续顺公来不及多考虑也是正常。”

    济尔哈郎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范文程,催马继续向前。

    范文程也不尴尬,跟在济尔哈郎身后,继续效劳。

    天色黄昏,距离金州只有三十里时,前方忽然回报,说遭遇了明军的探骑。

    济尔哈郎大惊,心说金州难道已经失守了吗?不然明国的探骑何以能出现在金州城北三十里?

    可现在刚不过两天半的时间啊,难道金州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吗?

    而后有消息传回,说金州果然是已经失守了。

    “沈志祥,废物啊!”

    济尔哈郎气的大骂,手中的马鞭都快要握断了。

    范文程却不意外,就好像金州的快速陷落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是有一种微微松口气的感觉……”

    既然金州已经失守,那就没有必要以急行军、疲惫之师的形态,去迎接明军了,济尔哈郎立刻下令原地安营扎寨,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如果金州失守,下一个关键就是旅顺口了,或者说,明军拿下金州,将旅顺口彻底孤立,就是图了夺取旅顺口……

    金州旅顺是辽南的关键,且都易守难攻,一旦被明国拿下,“大清”想要夺回就难了,而济尔哈郎身负重命,到辽南来坐镇,不想出师不利,一场大战还没有打,金州就丢了,如果再把旅顺口丢失,就算多尔衮不治他的罪,朝中群臣也不能放过他。

    面对危局,济尔哈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军议之中,担任前锋的固山贝子尚善一脸疲惫的返回,他向济尔哈郎报告了更多的情况。

    ----金州已经竖起了明军的旗帜,大纛上写的是大明兵部侍郎,辽南经略高,看来是高斗枢亲自到金州了,另外还有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的将旗,这说明明军一文一武,两个主将都是金州。

    而明军已经在金州城北城东挖掘壕沟,截断了城北城东的道路,周边的山也都派兵防守,形成了工事和城寨,即便是入夜之后,金州周边也都是火把熊熊,人头攒动,看起来明军正日夜不停的修建工事。

    而在探查之中,尚善幸运的遇到了一个侥幸从金州逃出来的败兵,从败兵口中得知,明军是昨日凌晨使用炸药炸塌金州南城墙,随后全面占领金州的。而从旗帜和明军的精锐程度判断,攻击金州的,正是明国最精锐的精武营。

    听到精武营,济尔哈郎脸色更凝重。立刻问:“沈志祥呢,可有他的消息?”

    尚善摇头。

    济尔哈郎恨的咬牙:“没用的奴才!”

    “王叔,明军占领金州有一天半,高斗枢周遇吉更亲在金州,但却没有向北扩展,只是在城北、城东挖掘壕沟,大肆修建工事,侄子以为,他们的主力怕是已经杀向旅顺了啊!”最后,尚善焦急的说道。

    身为旅顺口的守将,他最担心的就是旅顺口的安危。

    “不错,王爷,下令吧,趁明军立足未稳,我们夺回金州。生擒高斗枢!”

    有将领附和。

    ----虽然他们现在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千余人,金州的明军却有一万,兵力上建虏处于下风,但长久以来,建虏精锐在面对明军之时,习惯上都是居高临下,三分之一的兵力他们就有取胜的把握,就敢于主动出击了,虽然这两天情况稍有改变,明军军力的提振,以及京师精武营的出现,确实是让建虏上下嚣张的气焰有所收敛,但总体上,他们面对明军的心理优势仍然存在,这一点,在各旗精锐白甲兵之中最为明显,现在济尔哈郎所辖兵马虽然不多,但精锐白甲兵却是有一千五百人,照过往,只用一千五百人的精锐白甲兵,就可以击溃一万明军了,因此,将领们惯性的思考,现在趁明军立足未稳,夺回金州,并非不可能。

    济尔哈郎却冷静,他比普通建虏将领了解的情况更多,更知道精武营的战力,因此他也更有判断,知道以现在六七千人的兵力,想要收复金州,怕是很难,但如果不收复,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有更多的明军登陆,墩堡修建更多,壕沟挖掘更深之后,他们收复金州,救援旅顺的机会就更是渺茫了。

    进退两难中,济尔哈郎看向范文程。

    范文程拱手:“王爷,明军此次渡海,规模超过往年,金州又已经被他们窃夺,只靠这里的兵马,怕是难以夺回,强自冲锋只会造成伤亡,下官以为,我军此时应当固守,一面防止明军北上,一面将实情禀报睿亲王,请他急发援军!”

    “固守?那旅顺口呢?不救了吗?”

    尚善有点急。

    范文程连忙解释:“贝子爷莫急,旅顺口城池坚固,火器众多,孟乔芳又是智勇双全之将,明军想要拿下旅顺口,绝非容易。此时我军处以下风,不可强救。”

    “那也得有援兵啊,如果没有援兵,旅顺口早晚是一个丢!”

    尚善年轻,血气方刚,说话极冲,他向济尔哈郎抱拳:“王叔,侄子以为,明军虽然占领了金州,但立足未稳,防线也没有完全布成,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应当立刻突击,夺回金州!”

    “不可,我军连日行军,已经疲惫,明军却已经休息了一天多,又占着防守之利,不宜强攻啊。”范文程道。

    旁边有人道:“不强攻,是不是可以趁着夜色,化整为零,从山间小道驰援旅顺,同时搜集船只,从海面向旅顺口输送兵力?”

    “难!”

    范文程还是摇头反对:“明军占领金州已经有一天半,周边的要隘和小道,肯定都已经被他们控制,我军如果强自翻越,一定会遭受损失,明军既然拿下了金州,下一步就要攻打旅顺,除了陆上,他们的水师肯定已经封锁了旅顺外海,这个时候派遣船只,不过是以卵击石,毫无益处,为今之计,还是稳守为妥。”

    “守守守,若不是听你的蠢计,我军何至于此?”尚善怒,口不择言的回道。

    范文程也不尴尬,只拱手向济尔哈郎:“下官有罪,请王爷责罚。”

    济尔哈郎脸色涨红,虽然范文程是蠢计,但他也是蠢执行,如果不是他的执行,情势又何至到现在的地步?所以尚善不止是骂了范文程,也是骂了他啊。

    大约是察觉到了不妥,尚善急忙抱拳:“王叔,侄子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

    “不要说了!”

    济尔哈郎却已经下了决定,他脸色冷冷的说道:“艾希礼!”

    “在!”

    艾希礼,镶蓝旗理政,也是济尔哈郎的心腹。

    济尔哈郎看他:“即刻回盛京,说明辽南的情势和金州失守的经过,请睿亲王决断。”

    虽然不情愿,但济尔哈郎却也知道,在明军大举登陆的情况下,辽南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非请援兵不可。但他又不想直接要援兵,所以用了“决断”两字。

    另外,范文程的诈降之计,事先也是多尔衮同意了的,现在明人将计就计,偷了金州,如论起责任,他多尔衮也是跑不了的。

    “嗻!”艾希礼领命,然后不停留,即刻转身就走。

    “其他人,”济尔哈郎目光扫视:“今夜休息,明日随本王出战,精武营虽然嚣张,但却也不是镶蓝旗勇士的对手!”

    历次入塞,济尔哈郎和镶蓝旗都是留守,因此他们对于忽然崛起、给大清造成数次重创的精武营还保持陌生,对于精武营的战力,也都是有一些不服的,济尔哈郎虽然是一个谨慎小心的性子,不过眼前的局势逼着他不得不有所作为,如果他不能和拦路的精武营战上一场,就轻易的放弃夺回金州的目标,显然是不能交代的。

    不但不能向大清朝廷交代,也不能向普通将士交代。

    所以,必须战一场。

    “嗻!”

    众将轰然领命。

    “严防明军夜袭,”济尔哈郎挥手:“都下去吧!”

    众人退出。

    济尔哈郎坐在椅子里,脸色疲惫,眉毛拧成了十字。

    ……

第1092章 假做真时

    ……

    金州。

    是济尔哈郎的犹豫不决不同,高斗枢的战略却非常明确,那就是守!

    并非完全因为阎应元分走了四千兵马,而是因为对渡海登陆来说,稳定登陆点,为后续源源不断的登陆创造有益条件,是胜利的根本,因此,稳定金州防务,保证金州万无一失,是明军上下的第一要务,高斗枢身为辽南经略,此次作战的总指挥,为什么要在第一波次登陆,为的就是这一点。

    在这一天半的时间里,明军上下一起动手,在城北城东挖掘出了一道防守壕沟,加上周边山上的墩台,金州城北城东的防御工事已经基本成型,而济尔哈郎的返回,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当听到急报,建虏探骑出现在金州三十里之外,后续还有建虏大军时,高斗枢一点都不意外。

    济尔哈郎,应该很是气急败坏吧?

    不过高斗枢还是来到城北的小山上,亲自视察,夜色里,他脸色无比凝重,,一是忧心金州的防务,另一个就是时时等待旅顺口的消息……

    “军辅,末将刚才派人去探查,发现建虏扎营甚是严密,怕是没有夜袭的机会。”周遇吉来报。

    高斗枢点头:“济尔哈郎也是宿将,不可小觑。”顿一下又问:“旅顺还没有消息吗?”

    周遇吉摇头。

    高斗枢不禁忧虑,虽然计划周密,但相当大的成功性,但风险却也是极高,赌赢了,大明用最小的代价夺下最坚硬之城,如果输了,赵良栋他们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此次渡海攻击的锐气,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

    旅顺。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渐渐消失之时,一大队的人马顺着金州通往旅顺的古老驿道,出现在了距离旅顺口还有二十余里的三涧堡。和金州周边的墩台堡垒都被济尔哈郎征调而去,变成空壳子不同,旅顺一代的墩台堡垒依然都是满员,而作为旅顺口以北最重要的一处墩台守卫,三涧堡一共驻兵一百,当十里之外出现大队兵马之时,他们就已经察觉了,并派人询问,但得知是续顺公亲自领兵,金州已经失守之后,小佐领大吃一惊,一边准备迎接,一边急急派人通报旅顺口。

    现在,小佐领站在墩台前,迎着夕阳落日的余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支败兵。

    ---沈志祥是续顺公,虽然比不上孔有德耿仲明的王爷,但却也是汉人在建虏受封的次高爵位,在多尔衮济尔哈郎面前,沈志祥是奴才,但面对一般的汉人,他却也足可以趾高气扬,威风呵斥了。

    因此当确定来的的确就是续顺公沈志祥,还看到许天庞,而续顺公身后的兵马都垂头丧气,很多人血迹斑斑,更有人扎着绷带,浑身带伤,完全就是败兵之相时,小佐领十分惊心金州的失守,对于沈志祥一行人则没有丝毫的怀疑,恭恭敬敬地就放行了。

    就这样,沈志祥一行“败兵”一连过了四处墩台和十几个兵站望哨,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们来到了距离旅顺还有五里的北城墩台。

    一路,跟在沈志祥身边的赵良栋仔细观察,发现沿途山头上墩台遍布,望哨林立,防范十分严密,若非是打着续顺公的旗号,沈志祥亲自领兵,只攻陷这一个个地墩台,怕就需要付出相当的兵力代价。

    “公爷,你快看~~”

    远远就看见墩台前火把熊熊,站着有一百多人,跟在沈志祥身边的许天庞眼尖,急忙手指。

    沈志祥抬头看了一下,目光微有喜色,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是孟乔芳,他亲自出迎了,左边是他儿子孟熊臣,一会看我眼色行动,将他一举拿下,今日行动就成功一半了。”

    ---昨天离开金州,今日到旅顺,这一天里,沈志祥和他们反复商议,对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做了预案。最好最坏的情况,都有估计。

    照沈志祥原先的估算,孟乔芳一定会亲自出城迎接他,因为他是续顺公,孟乔芳则没有爵位。

    现在果然是这样。

    这是最好的情况,由此就可知道,孟乔芳尚没有产生任何怀疑。毕竟沈志祥投降建虏已经七八年,又是续顺公,荣华富贵都在手,应该对建虏更忠心。

    许天庞吴朝佐和赵良栋都点头。尤其是赵良栋,他不但要执行行动,而且要监视沈志祥三人,防止他们三人中途变卦反水,因此他肩膀上的担子最沉重。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兄弟,使了一个眼色,赵良栋暗暗吸口气,跟上了沈志祥和许天庞。

    “公爷~~”

    孟乔芳带着三个人迎了上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其长子孟熊臣。最后面则是他两个亲兵将佐。

    孟熊臣三十岁左右,虽是戎装,但白白净净地却像是一个文士。

    沈志祥翻身下马,许天庞吴朝佐和赵良栋跟在他身后,四人步行向前。

    “怎么会这样,金州怎么这么快就失守?”

    到了近前,孟乔芳先是行礼,然后一脸惊异的拱手问。

    ---火光映照着他,方脸长髯,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倒也颇为威严

    沈志祥叹口气,脸色惨白的回答:“我无能,有负朝廷和郑亲王的重托,丧师失地,罪责深重……”说着,伸出双手:“请章京现在就把我绑了,押送盛京吧。”

    孟乔芳和沈志祥算是相熟,见沈志祥沮丧至极的样子,心中更是惊讶,急忙道:“公爷这是哪里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是尽心尽职,朝廷未必会责罚。只是金州坚固,怎一日也没有坚守住,末将实在是有点不明白。”

    沈志祥叹口气:“明军水师强大,船坚炮利,忽然出现在金州外海,巨炮猛轰,我金州岸边的五处炮台,连十发弹丸都没有射出,就被轰成一片残砖碎瓦了。”

    孟乔芳听的惊,不过却也是信,对于明国水师,他也有一定了解,也知道明国三桅战舰的庞大和船首巨炮的威力。

    “而后明军大举登陆,人马众多,见不能抵挡,我只能收缩兵力,退回城中,暗夜凌晨,明军却用炸城之术炸开西门,金州已然是不可守,不得已,我只能带领残部从南门杀出,投奔你来了……”

    沈志祥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不过这并不表示孟乔芳完全释疑了,他还要再问,但跟在沈志祥身边的许天庞忽然说道:“公爷征战辛苦,疲惫至极,后方更有明军的追兵,还是请公爷先进城歇息再说吧。”

    “也好。”

    孟乔芳好像这才醒悟,目光在沈志祥身边一扫,又看向沈志祥的身后,眼中忽然又闪过惊讶,脱口问:“两位小公爷呢?”

    他知道,沈志祥最是疼爱沈永忠和沈永明,金州失守,沈永忠和沈永明应该跟在沈志祥身边才对,怎么不见踪影?

    “金州危急,我派他们向郑亲王求援去了。”沈志祥回。

    孟乔芳皱了眉头,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目光随即落在赵良栋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两下,忽然手一指:“这位兄弟是谁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赵良栋抱拳:“标下赵良栋。刚从抚顺来。”

    “哦。”

    孟乔芳似乎恍然,但又似乎有惊异,他目光仔细一扫,借着火把的光亮,忽然看到,站在沈志祥身边的吴朝佐有点不太对,细细一看,发现吴朝佐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眼神更是紧张。

    “嗯?”孟乔芳眼角猛的一跳,再仔细一扫,发现不但许天庞的神情好像也不是太自然,他立刻意识到事情有蹊跷,但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带着笑:“好,回城,先回城再说吧。”说完,转身就想要跑。

    但手臂忽然一紧,却是沈志祥一个箭步追上来,看似随意,但其实却是强硬的一把拉住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要回城,我们一起回,你怎么能抛下我呢?”

    孟乔芳一惊,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沈志祥。

    在他看来,沈志祥没有背叛大清的理由啊。

    但沈志祥冰冷的眼神令他明白,自己的猜测怕是真的,沈志祥已经是投靠明国,那个陌生的年轻将领,以及沈志祥身后的这些败兵,怕都是明军假扮!

    一时不由后悔,悔不该出城五里来迎接,以至于给了沈志祥这个机会,但如果他不出城迎接,怕也是发现不了其间的漏洞。

    心中有惊骇,但孟乔芳脸上依然是笑,假装疑惑的问道:“公爷这是何意呀?”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起回城。”

    沈志祥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沈志祥原本也不想这样做的,但眼见孟乔芳似乎是看出了破绽,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控住孟乔芳。

    话音不落,孟乔芳左手一掌就向沈志祥脸上掴去,同时奋力震臂,想要挣脱沈志祥的铁腕,然后再逃跑。

    但沈志祥早有防备,一挡一架,攥着孟乔芳的手腕,就其控制的更严。

    孟乔芳啊的一声疼叫了出来。

    论起来,两人年纪差不多,但孟乔芳偏儒将,沈志祥却是刀里火力砍出来的,又抢的先机,因此才能控住孟乔芳。

    两个首脑人物这么一折腾,两边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公爷!你干什么?”见沈志祥忽然抓住了父亲,孟熊臣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急了,他上千一步,就想要护卫其父,但许天庞早盯着他呢,见他动了,立刻当在他面前,笑道:“都尉不要着急,公爷和大人有事情商议呢。”说着,也伸手扭住了孟熊臣的手腕。

    孟熊臣靠着孟乔芳的功劳,得了一个三等轻车都尉,所以许天庞叫他都尉。

    “呦呦呦……”孟熊臣文弱之人,如何当的起?顿时疼的就叫了起来。

    跟在孟熊臣身后的两个将佐此时方才反应过来,都慌忙上前,手握刀把,口中喊:“干什么?放开我们大人!”

    吴朝佐和赵良栋却已经抢先挡住了他们,同样是手握刀把,一左一右将沈志祥和孟乔芳围在中间---相比于孟乔芳身边人的疑惑和懵圈,他们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何做?

    首脑和将领一对峙,几十步之外的双方部属都感觉到有点不对,孟乔芳的亲兵立刻就要往上涌。

    一场火拼好像立刻就要发生。

    这是沈志祥预料的最坏情况,虽然他们控住了孟乔芳,但旅顺还在五里之外,如果在这里发生火拼,就算杀了孟乔芳,怕也是难以骗开旅顺的城门,如果骗不开城门,一切都是白搭。

    沈志祥面色惊骇又紧张,心知不妙,手中的短刃抵在孟乔芳的肋下,在他耳边低声喝道:“令他们停止!”

    孟乔芳疼的头上立刻就冒出了汗,大喊:“干什么?谁让你们上来的?我和公爷谈话,岂是你们可以打搅的?”

    孟乔芳治军有一套,听到他喊,正要前冲的那些部下都停住了。

    赵良栋手一抬,沈志祥带来的“败兵”也停下了。

    “爹!”

    “许天庞,你干什么,放开我!”

    只有孟熊臣还在大叫。

    “闭嘴!”

    狠狠呵斥了儿子一声之后,听见孟乔芳低声向沈志祥说道:“公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若是平常末将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尽管说就可以,末将绝对改过,又何必动刀动枪、兄弟相残呢?”

    沈志祥心知孟乔芳还在装糊涂,但也不点破,只冷冷道:“没什么意思,带我进城即可,到时本公自会和你理论!”

    “怕是不行。”

    孟乔芳苦笑道:“公爷不要忘记了,贝子爷虽然去复州了,但甘杜海还在呢,你和我……这么手拉手的进城,他是不会开门的。”

    甘杜海,镶蓝旗佐领,尚善离开旅顺后,城中的镶蓝旗精锐白甲兵就由他统帅,虽然从名义上来说,孟乔芳的官位高过他,但就实际来说,甘杜海是满大爷,若是他反对开门,即便是孟乔芳的亲信部下,也是不敢违抗的。

    沈志祥面色一紧,他知道,孟乔芳说的是对的。

    但如果放开孟乔芳,他又是不能。

    孟乔芳察言观色,忽然对两个亲兵将佐道:“你们退后十步。我有话和公爷说。”

    两个将佐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依言退后。

    见孟乔芳如此配合,沈志祥倒有些惊异。

    孟乔芳看了一眼赵良栋,压低声音:“公爷,事到如今,你就和我说实话吧,这一位面生的兄弟,以及后面的败兵,是不是都来自关内?”

第1093章 城门之战

    面对孟乔芳所问,沈志祥不回答,只盯着对方,猜测对方的意图。

    “明白了。”孟乔芳忽然长叹一声,眼眶也红了,随即转口道:“公爷,你是不是以为,我对建虏一直是死心塌地?”

    “你想使诈?”沈志祥冷冷。

    孟乔芳轻声惨笑:“就知道公爷会这么想,我己巳之变时投降建虏,到现在已经快要二十年了,论起来,老贼一个,死心塌地,遗臭万年才应该是我的归宿。”

    “但谁又知道,当年我投降建虏,实在是迫不得己,我若是不降,我一家四十余口,没有一人能活!”

    “这么多年,尤其是家母和拙荆先后逝世之后,我愈加想念过往。”

    “这两年建虏渐渐颓败,连续失利,大明却是蒸蒸日上,有中兴气象,现在王师从渡海攻击,声势浩大,帆樯如云,但是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知道,大明收复辽东,剿灭建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重归大明,正其时也!”

    “原本我还犹豫的,但见公爷都已经反正,重归大明,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孟某愿随公爷一起重归大明!”

    ……

    孟乔芳的声音很低,只有沈志祥、许天庞、赵良栋,吴朝佐和他儿子等五人能听到,其他人都被隔着远方,虽能看见孟乔芳在说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孟乔芳所说,倒真是把沈志祥惊住了,他没有想到,孟乔芳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本能的,他是不相信的,这一定是孟乔芳的诈,为的就是挣脱他的控制,回到城中,关闭城门,以对付他们。

    孟熊臣就更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的内心深处,居然一直都有“回明”的心思,这这这……这和父亲平常的表现太不一样,他惊讶的长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旅顺城中只有七百建虏,我叫开城门,和公爷忽然动手,措不及防,定能将他们全部斩杀,而后拿下旅顺口,易如反掌!”最后,孟乔芳道。

    “公爷,不要相信他。他是骗我们的!”

    许天庞一边控制孟熊臣,一边向沈志祥低声说。

    沈志祥当然不会相信,他冷冷盯着孟乔芳,目光闪烁不定。

    “我知道公爷不相信,因为这个念头,我从来都不敢露出,连一丝一毫都不敢,不然我的亲族家人,立刻就会有灭顶之灾。”

    孟乔芳脸色凄然,叹口气,闭上眼睛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忽然落在我的面前。既然公爷不信,就请立刻动手吧,我是梅勒章京,取了我的首级,总算是有一些交代,公爷就可以向大明交代了。”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第1094章 火光旅顺口

    ……

    旅顺。

    “当当当~~”

    暗夜之中,全城忽然响起了密集的铜锣报警之声,城中心的鼓楼,有清兵手忙脚乱的攀上去,准备敲钟。

    不论铜锣,还是大钟,都是敌人来袭的最紧急情况,城中清兵,不论身在何地,都要立刻集合,往四门防守。

    ……

    城门口。

    沈志祥的坐骑被长枪戳中,沈志祥本人也闪躲不及,摔下马来。

    于他左右的许天庞急忙护卫,高喊:“公爷!”纵马一步,手中长刀奋力挥出,将那一名手持长枪,试图想要置沈志祥于死地的清兵砍翻在地,随即跳下马来,伸手搀扶沈志祥。

    “我没事,快夺门!”

    沈志祥跳起来,满脸是血的大叫。原来,就在他坐骑被戳中的同时,一支流矢也从他面门划过,在他脸上划出了血。坐骑摔倒之后,又压住了他左脚,令他稍有踉跄。

    不过情势危急,生死只在一瞬间,他顾不上这么多,跳起来之后,挥刀继续砍杀。

    许天庞站在他身边,赵良栋也跟了上来,三个人三把刀,面对十几支刺来的长枪,拼力格挡。

    吴朝佐则是将钢刀横在孟熊臣的脖子上,吼道:“孟乔芳,老子宰了你儿子!”

    孟熊臣都快要吓尿了,哭喊:“爹~~”

    但孟乔芳不应。

    混乱之中,根本不知道孟乔芳还在不在城门之后?

    而这时,镶蓝旗佐领甘杜海已经从城楼上冲了下来,听到孟乔芳的呼喊和见到城门口的混战,他立刻就明白了,咆哮一声:“沈志祥狗奴才!”拔出刀来,带着身边的六七个亲卫就往城门口冲。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关键就在城门口,如果能封住明军,关闭城门,不但可以解除危机,而且有可能将这股伪装的明军全部歼灭,但如果封不住城门,被明军杀入,那情势就乱了。

    城门口混战更烈,跟在赵良栋沈志祥身后的精武营将士都冲上来,为他们遮挡,但城门口狭小,根本施展不开,围在城门口的清兵却可以攒枪乱刺。

    危急时刻,听见身后有人喊:“蹲下!”

    赵良栋听的明白,立刻低身。

    沈志祥和许天庞却也是有点蒙,随即就看见三个冒着火星的黑疙瘩,从头上飞了过去。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第1095章 顽抗

    ……

    令人修补城门,并加派人手,守卫城楼之后,孟乔芳气急败坏的赶到贝子府。

    此时,贝子府已经被明军占据,府门紧闭,墙头上有明军守卫。

    虽然急怒,但孟乔芳依然能保持冷静,他命令先不管贝子府中残余的厮杀,周围兵马先将贝子府团团围住,一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此时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大乱,城中所有的兵马连同一些汉人包衣都被发动了起来,手持武器,跟着孟乔芳上街杀明贼,清军已经摆脱了最初的兵力不足、被明军牵着走的窘境,已经可以对明军形成包围了。

    不过他们付出的代价却也是相当大,不但半个旅顺口变成了火海,贝子府被明军占据,一路而来,明军更是连续击破拦阻的清兵,杀的清兵步步后退,这令孟乔芳十分心惊---崇祯十六年,他跟随黄太吉入塞,在通州和明军血战,当时他就已经领教到了精武营战力的强悍,对于明**马的忽然振作,明太子整饬操练出这么一支精兵,感到十分惊奇。

    不过那时只是惊奇,现在却是震惊。

    六七百人就将旅顺搅成这样,如果是一千两千人,旅顺岂不是已经陷落了?

    “沈志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出来投降,念你一时糊涂,辅政王或可饶你性命!”

    包围之后,孟乔芳制止了甘杜海的强攻命令,令人在贝子府门前大喊。

    ---先礼后兵,为防止沈志祥负隅顽抗,杀死贝子府中所有人,尤其是贝子福晋,孟乔芳决定先劝降。

    ……

    火把熊熊。

    孟乔芳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

    贝子府却是静寂。

    一会,有人在门里高声大喊:“汉军旗的兄弟们,十万王师已经从金州登陆,即将杀到旅顺,大明收复辽东,指日可待,你们就不要顽抗了,顽抗必死,不如跟我沈志祥一起割了辫子,重回大明,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沈志祥连续顺公都不要了,你们还有谁能强过我吗?”

    却是沈志祥。

    汉军旗无语,但个人的表情都却有点怪异--沈志祥本是续顺公,却忽然反正大明,现在金州已经被大明占据,旅顺隐隐然已经成了死地,即便是最下层的汉军旗士兵也能意识到情况不妙。

    “休听他胡说!”孟乔芳大叫:“郑亲王正在攻打金州,不日就可夺回!”

    “孟乔芳,旅顺连同整个辽东,必将为大明所收复,你本是汉人,重归大明,洗刷耻辱,才是明智选择,为何执迷不语,执意给建虏陪葬呢?你不为自己,难道就不想想手下的兄弟吗?”沈志祥叫。

    “少废话,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开门投降,不然我放火把你们全烧死!”

    孟乔芳却是不听,他凶狠的咆哮。

    “死之将至,却不自知,孟乔芳,你看这是谁?”

    沈志祥叫。

    接着,一个人从墙头被人举出半个身子。

    一脸惊慌和凄惨,却是孟乔芳之子孟熊臣。

    “爹,救我!”

    孟熊臣被五花大绑,满脸惊恐。

    看见儿子,孟乔芳也是呆了一下,不过依然咬牙切齿的说道:“熊儿,不要哭。先帝于我,有再造之恩,除了为国尽忠,为父再没有其他选择,相信为父,如果他们敢伤你,为父必杀了这些叛逆,为你报仇!”

    “啊,不要啊……”

    孟熊臣哭泣不停。

    但孟乔芳铁石心肠,喝道:“放箭!”

    长子在这里,但他二子三子还在沈阳呢,这些年他为建虏做了这么多事,早已经铁了心肠,说什么也是不能重归了。

    弓箭手张弓搭箭,就要向贝子府倾泻箭雨。

    贝子府不大,前后三进,沈志祥和赵良栋忽然攻入之后,已经将府里的人全部斩杀,只留了尚善的福晋,两人分兵把守,准备和建虏决战,眼见孟乔芳执迷不悟,沈志祥也知道不可劝了,令吴朝佐收回孟熊臣,准备死战。

    ……

    “坚守到天亮,援兵必到!”

    “为国族,为大明,死战!”

    沈志祥赵良栋原本是七百精锐,但经过城门和街道之战,现在只有五百人不到了,他们分队死守贝子府,而在决战之前,赵良栋巡视各处,用他低沉但却坚定的声音鼓励众人。

    众军都肃立,手捂胸口、同样以低声坚定的声音回应:“死战!”

    ……

    沈志祥正坐在前院的廊檐下休息,此时他已经割掉了脑后的辫子,披散着头发,脸上还有血,目光却是振奋---虽然有城门口的大混乱,计划出现了偏颇,但现在的困境,正和当初预料的最坏情形差不多,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坚守贝子府,等待援兵的到达。

    经略大人计划周密,参谋司推演得当,虽然出现了意外情况,但他们还是依照计划,出其不意的攻下了贝子府。

    但这并不是沈志祥振奋的原因。

    他的振奋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支的军队。

    沈志祥的前半生,基本都是在明军中度过的,畏惧,萎靡,粮草不济,没有战心,更没有信念,只想着过一日是一日,虽然每个人表面上都呼喊着忠于大明,为国尽忠,但私下里却没有多少人太当一回事,听到建虏来,一个个就都吓的脸色发白,不战就想要逃了……

    这些事情,沈志祥见的太多、太多了。

    但今日他在这七百个精武营将士的身上,却看到了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虽然眼神里也会闪过怯弱,会害怕,受伤之后会疼叫,但却没有人后退,至始至终,所有人都在拼力作战。

    沈志祥能清楚感觉到,“死战”两个字,绝不是随意说说的。

    精武营是怎么做到的?

    这些英勇的将士,是从哪里找来,又是如何操练的?

    充足的粮饷,精良的装备?

    沈志祥想不明白。

    但他却能知道,眼前虽然只有四百多人了,但却足可以当一千人使用,建虏要想攻入贝子府,绝不是容易。

    “副镇,建虏要攻门了。”许天庞奔过来。

    沈志祥霍然站起,学着赵良栋:“死战!”

    ……

    府门外。

    “杀!”

    原本孟乔芳吼着给半柱香的时间,但儿子刚被收回去,他就忍不住了--时间紧迫,容不得拖延,于是向前一指:“杀进去!”

    “杀啊~~”

    清兵蜂拥上攻,或者用圆木撞门,或者是围墙攀爬,弓箭手向院内倾泻箭雨,明军严守府门和后门,和攀上城头的清兵激烈搏杀。贝子府杀声四起,瞬间变成战场。

    “撞,快撞!”

    甘杜海大吼。

    他带着六百镶蓝旗白甲兵已经在府门前列阵,但使府门撞开,已经就会冲杀过去,将可恶的明人砍成肉酱,眼见汉军旗不顾死伤,连续撞门,府门马上就要开裂,甘杜海举臂高喊。

    “砰!”

    碎木飞溅,府门终于被撞开。

    甘杜海大喜:“杀啊!”

    六百镶蓝旗白甲兵,分成前中后三队,蜂拥而入。

    “砰砰砰!”

    第一队白甲兵刚冲入,就听见三声剧烈的响,三颗手炸雷正在门槛前后炸响,将冲锋在前的十几个白甲兵炸翻在地,其他白甲兵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们的脚步却没有停止,依然向前狂冲,但忽然的,冲在最前的那个甲士重重摔倒。

    原来,明军搬来了府中的一些石凳石桌,在府门前形成障碍,白甲兵身披重甲,行动不便,一个不慎就会被绊倒。同时的,因为有障碍物的阻挡,他们也没有办法全力狂奔,只能放慢速度,费力的绕过这些石凳石桌。

    但手持盾牌的明军却在前方和两边出现,他们结成方阵,围住了周边,长枪攒刺,斧子乱凿,一时令白甲兵手忙脚乱。

    “杀尼坎!”

    不过白甲兵毕竟都是建虏百里挑一的凶悍之徒,很快,他们就对环境有所适应,虽然脚下不便,但他们依然嘶吼着,轮着手中的长刀或者是短斧,向明军展开了猛攻。

    --若论肉搏,白甲兵无论如何也是不惧明军的,就过往的经验,在他们凶猛不要命的攻击之下,只需要一次冲锋,面前的明军就会胆寒崩溃。甚至不需要攻击,只要他们出阵,明军就会胆怯溃散。

    但今日却是例外,面对他们的凶猛攻击,堵在府门前的明军方阵却没有什么的畏惧,他们盾挡刀砍,利用障碍物的阻拦,手中的长枪一次又一次的攒刺,一人倒下,后面的人迅速填上,就如海塘抵挡海浪一般,顽强的挡住了白甲兵连续数轮的冲击。

    嘶吼,诅咒,惨叫。

    --鲜血浸透了门槛,白甲兵的尸体在门槛前后,倒毙了一地。

    而同时的,建虏对后门和围墙的攻击,也遭到挫折,爬上墙头的清兵不是被弩箭射下就是被长枪戳中,尸体堆积在墙根下,一轮攻击下来,竟然是毫无进展……

    府门外。

    火把光亮中。

    甘杜海狂怒暴躁,不敢相信,

    孟乔芳脸色铁青,握着马鞭的手都快要碎了,他清楚知道,明军在府中坚守,一定是在等待援兵,援兵在哪?不是城北,就是海上,所以必须抓紧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剿灭了这股明军,然后才可能全心全力的去应对城外明军的进攻。

    “再上!”

    孟乔芳下令。

    这一次,不但是步兵攻击,而且还调来了两尊小型佛朗机炮。对着府门猛轰。

    “砰砰砰!”

    守在府门口的精武营方阵,不得不撤退。

    建虏终于突破了府门,杀入了贝子府。

    随即,双门逐门逐院的展开了争夺。

    “熊儿!”

    孟乔芳却是痛苦的快要晕过去。

    因为明军在从前院撤退时,从墙里扔出了一颗首级。

    龇牙咧嘴,脸色恐惧,临死之前好像还在求饶。

    正是孟熊臣。

    捧着儿子的脑袋,孟乔芳脑子嗡嗡嗡。

    “杀,杀进去,一个不留!”

    孟乔芳疯了一般的大叫。

    “章京,章京~~~”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急促,一个信骑急急而来,到了孟乔芳面前,连马都来不及下,只惊慌的报道:“章京不好了,明军暗夜突袭,其前锋距离旅顺,已经不足五里了。”

    “啊?”

    周边人都是大惊,孟乔芳却仿佛是在预料之中,他面无表情的惨笑一声,对身边亲兵道:“去告诉甘杜海,这里交给他了,无论如何,天亮以前,也得拿下贝子府,将里面的明贼全部杀光!”

    说完,他将儿子的首级包了,系在马鞍上,然后翻身上马,说道:“留下一千人,其他人,随我走!”

    ……

    旅顺北门。

    傍晚的时候,沈志祥赵良栋就是从这里入城的,城门口一番厮杀,将鲜血泼洒,尸体到处都是,在沈志祥赵良栋兵分两路,突入城中之后,留守的清兵遵照孟乔芳的命令,清理尸体,紧急修补城门,防范明军来攻,但他们刚把尸体清理完毕,城门还没有完全修复,城头值夜的军士就发现,城北的暗夜里,顺着驿道的方向,有烽火连连燃起。

    “敌袭!”

    刚才城门前的血战,已经让守门的清兵明白明军随时都会杀到,现在见到暗夜里的烽火,就更是胆战心惊了。

    但还不等他们禀报,就听见马蹄如雨,呼喊声声,一些墩台的败兵已经是逃了回来,到了城下,哀求快快开门,说明军已经跟在他们身后杀到了。

    城门官不敢开门,急忙禀报孟乔芳。

    马蹄哒哒,孟乔芳脸色煞白,满脸冷汗的急急返回。

    而就在他刚刚回到城门下,还没有来得及下马,就听见城头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喊:“明军来了,明军来了~~~”随即城头一阵大乱,“当当当当”报警的铜锣连续响起,而那些正在城门洞里忙乎,用圆木封堵城门的工匠都是惊慌,乱哄哄的都想要从城门洞里逃离。

    “继续封门,敢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

    孟乔芳手一指。

    身边的亲兵立刻扑上去,拔出腰刀,喝令那些工匠和军士返回岗位。

    工匠们不敢违抗,乖乖又返回。

    而孟乔芳本人则已经脸色铁青的翻身下马,取了包了儿子头颅的包袱,系在自己的腰间,然后急匆匆地奔上了城楼。

第1096章 城破

    ----暗夜里,驿道上的烽火已经在逐渐熄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但明军的大队人马却已经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旅顺城下,影影绰绰的看见,明军好像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只是点着少量的火把,急行军一般往旅顺而来。

    城门下,有逃回来的败兵正在不住的哀求,并疯狂的拍打城门:“放我们进去,开门,快开门啊。”

    孟乔芳脸色铁青,他探出头去,红着眼珠子,对城门下的败兵喊:“谁是长官,站出来说话!”

    败兵仰头,发现是孟乔芳,于是一个穿着百总甲胄的小头领站了出来,向城上行礼恳求:“章京大人,小的单五,快开门啊,明军马上就要到了。”

    “明军有多少人?几处墩台都失守了吗?”孟乔芳问。

    “都失守了……明军到处都是,不知道有多少啊。”百总显然是被吓坏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废物!”

    没有问到有用的东西,孟乔芳更是愤怒,他冷冷道:“丢失墩台是死罪,你们立刻在城门前结阵防守,戴罪立功。”

    说完,收回身子,不理会小百总乞求开门的声音,只命令:“明军进入射程,立刻开炮~~”

    ----和当时沈志祥已经来到旅顺城下,进入火炮射击的死角不同,现在明军从远方而来,正是火炮的射程,虽然旅顺北门不比海边炮台,没有巨型红夷大炮,但城头上的火炮依然有十数门,足以对城下明军形成打击。

    其实不用孟乔芳命令,城上守军已经在手忙脚乱的进行准备了,不但炮手,就是弓箭手鸟铳手也都各就各位,但因为城中正在激战,大部分的主力都在围攻贝子府,此时在城头守卫的大部分都是辅军和一些汉人包衣,面对忽然出现的大队明军,从上到下都显出惊慌。

    “各就各位,稳住!”

    “明军不过千人,攻不上来的!”

    “坚守住,大清的援兵马上就到!”

    孟乔芳大声嘶吼,往来鼓励。

    这时,脚步声响,副将急匆匆来报:“章京,遵你的命令,城中所有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都被标下带来了。”

    “有多少人?”孟乔芳急问。

    “不过三四百。照你的命令,都带了锄头铁镐。”副将回答。

    ---三四百,加上现在城头上的,也不过一千余人,能不能挡住,谁也不知道。

    孟乔芳咬咬牙:“好,令他们在两边街道上挖坑设防,防止沈志祥那个狗贼回攻城门!”

    “是。”副将领命。

    孟乔芳回头看向城外,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东方现出鱼肚白,天色竟然是要亮了……

    天一亮,说不得明军在海上也会有动作。

    想到此,孟乔芳心情更冷。

    ……

    凌晨前最后的一丝黑暗中,明军已经越来越近。那三角形的飞虎旗,渐渐可见。

    “开炮!”

    孟乔芳大吼。

    “砰砰砰!”

    城头的火炮依次鸣响,将铁弹丸砸向在城前出现的明军。

    一时,火炮轰鸣的声音压过城中的喊杀和惊慌,远远的传播了出去……

    ……

    贝子府。

    明军已经放弃前院,撤到了中院和后院,依靠各处院墙和障碍物,和清军展开一寸一地的争夺,这中间,在赵良栋的命令下,他们并没有使出全力,且战且退,手炸雷也节省使用,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

    当听到城门传来火炮轰击的巨大声音,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援兵来了!

    “弟兄们,阎参戎的大军到了,杀出去,夺取城门!”

    赵良栋跳起来,高喊。

    “杀!”

    明军反客为主,忽然从中院杀出,前面盾牌,后方长枪投弹,如洪水一般的冲出。

    正在围攻的清兵被杀了措手不及,人仰马翻,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固守的明军会忽然杀出。

    甘杜海的脸色铁青--城门口的隆隆炮声令他明白,大队明军已经到城下了,现在这股明军忽然从贝子府中杀出,明显就是想要里应外合,夺下旅顺口,如果不能尽快铲除他们,任由明军内外夹击,旅顺口就必失无疑。

    “杀尼坎!”

    甘杜海原本是坐镇指挥,并没有亲自冲杀,但眼见情势不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挥舞斧头,迎着明军冲了上去。

    ……

    明军从贝子府前院轰塌的院墙杀出,一开始,确实杀了清兵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镶蓝旗的白甲兵很快就冲了上来,和他们战在一起,眼见被白甲兵纠缠,无法快速支援城门,沈志祥对赵良栋说道:“赵把总,这里交给我,你去城门!”

    赵良栋听闻,用一种非常郑重的眼神看向沈志祥,然后点头:“副镇小心!”随即带人往前杀,沈志祥许天庞领人断后。

    ……

    砰!

    甘杜海连续砍倒两个明兵,又一斧头砸在一面盾牌上,将手持盾牌的那一个明军震的口吐鲜血,扔了盾牌往后退,甘杜海提斧就要跟上,忽然风声凛冽,一枚长刀从旁边砍了过来,他急忙架住,定眼一看,却是沈志祥。

    沈志祥刚割了辫子,头发没有归拢,看起来有点披头散发的意思,他满脸是血,眼神却是痛快,喝道:“狗奴,天兵已到,还不跪地投降?”

    “狗叛逆!”

    甘杜海气的嗷嗷叫,一斧头又砍了过去。

    ……

    旅顺湾。

    两翼的炮台之上。

    随着东方渐白,晨曦降临,听了城中一夜喊杀的炮台炮兵们,渐渐有所镇定,城中虽然火光冲天,杀声不断,但孟乔芳并没有调遣他们,好像还能支撑,而消息渐渐传来,说明军只有几百人,现在被包围在了贝子府,已经是插翅难飞了,一夜激战,旅顺终究是安全了。

    但就在这时,负责在探望的军士忽然大叫了起来:“海上有船!”

    炮兵千总立刻冲到炮台上查看,当见到晨风吹开海上的薄雾,有十几艘战舰在海面上出现之时,他立刻就紧张了起来,吼道:“快,全体集合,上炮台!”

    听到命令,所有清兵都往炮台上冲。各就各位,做开炮的准备。

    炮兵千总站在那一尊巨大的红夷大炮之前,极目观望,稍顷,他大叫了起来:“日月旗和黑色七星旗,是明人的战舰!

    “快,装弹,准备射击!”

    此处正安置有一门巨型的红夷大炮,是多尔衮特许,前后用人力数万,历经四个多月的时间,方才安置完成的,而因为有了这一尊的红夷大炮,旅顺炮台对旅顺外海的威慑力,增加了许多。

    “砰!”

    硝烟浓烈,响声震天,整个炮台仿佛都在摇晃。清兵装弹完毕,照着船舰简单的瞄准之后,迅速就开炮了。

    炮声震动天地,其声其形,比旅顺城头的火炮,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等硝烟散尽,炮兵千总就捂着耳朵站起来,他想要观察有没有击中目标?忽然的,耳朵里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随即炮台摇晃,土石飞溅,烟尘滚滚,刚刚恢复平静的大地,忽然又摇动起来,那掀起的气浪猛然冲击炮兵千总,令他气血翻涌,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而在摔倒的时候他才明白,炮台遭到了炮击,而从对方的射程和威力看,明军战舰之上,也安装有巨型的红夷大炮。

    “砰!”

    炮兵千总刚想明白,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巨响,炮台大地同时震动。

    炮兵千总脸色骇然,他忽然明白,明军不是一尊,而是有两尊巨型红夷大炮!

    ……

    旅顺北城楼。

    晨曦的光亮中,明军越来越近,越来越多,三角形的飞虎旗在渐渐清楚可见。

    “砰砰砰~~”

    城头的小型火炮,不住的鸣放。

    但明军采用的是零散阵形,十几人的小队为一组,举着盾牌,快速向城墙靠近,最终通过石桥,汇集在城楼之下,这其间,虽然有人被火炮或者是鸟铳弓箭击中,倒下牺牲,但总体的伤亡却并不大。

    等冲到城楼一箭之地,进入死角,城上火炮无能为力之后,明军举起鸟铳,以盾牌为掩护,开始和城头守军近距离的对射。

    箭矢破空,铅弹呼啸。

    惨叫声中,双方不住有人倒下。

    作为防守的一方,城墙上的清兵原本应该占据更多优势,毕竟孟乔芳到旅顺口之后,就操练兵马,加强城防,储备了相当多的防守物资,城头从火炮、滚木、桐油到万人敌,一应俱全。

    但可惜的是,今日城头上防守大部分的都是临时招来的辅兵和汉人包衣,操练不及正兵,一夜奔波,很多人疲惫又惊慌,城下明军一边向城头施放鸟铳,打的他们抬不起头,一边还有人奋力往上投掷手炸雷,轰隆隆之中,掀起血雨,造成相当的伤亡,辅兵们都惊慌,碍手碍脚,虽然军官们严令,但依然是混乱无比。

    相反,明军却是训练有素,各队依令前进,鸟铳手盾牌手配合默契,在快速前进的同时,也给城头的敌军造成杀伤。

    至于城下的那些败兵不是逃散,就是向明军投降了,根本没有人抵抗。

    激战中,清兵发现明军举着重重盾牌,组成盾道,好像在往城门下传递什么东西?

    “明军在传递炸雷,他们要炸门!快,扔万人敌,万人敌啊~~”

    孟乔芳看出了明军的企图,惊的大叫。

    ---现在旅顺城防最薄弱的环节,就是北城的城门,虽然他已经命令工匠们加紧修补,但缓不济急,一旦被明军再次轰炸,城门还能不能保持完整,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快扔,快扔!”

    清军淋下桐油,又惊慌的抛下大批干草,然后准备扔下点燃了的万人敌。

    所谓的万人敌是一种传统的防守武器,类似于燃烧弹,当年曾在开封保卫战中大显神威,作为大明的前副将,现在建虏的梅勒章京,孟乔芳对万人敌的使用,相当熟悉,面对聚集在城楼下、举着盾牌、试图炸门的明军,万人敌是最好的防御武器。

    “砰砰砰砰~~”

    密集的鸟铳声响起、

    眼见清兵要投放万人敌,从弓弩手到鸟铳手,全部奋不顾身的站起来,全力掩护城楼下的同袍。

    城墙下的掷弹手也奋力向城头投掷。

    清兵打的血肉横飞。

    但清兵不顾死伤,连续举推,冒着火星、圆桶大小的万人敌最终还是被扔了下来。

    “呼!”

    城门前掀起火海。

    聚集在城门前的明军呼喊着,四散逃开,有人盾牌着火,有人身上着火,但这时却也顾不上,只是拼命逃奔。

    孟乔芳大喜,不过不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就听见旁边有人在惊叫,然后“砰砰砰”的剧烈爆炸声就在脚下的城门前响起,巨大而密集的爆炸声,震的城楼左右摇晃,滚滚浓烟升起,土石弥漫,一时根本看不清城下的情况……

    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脸色发白,只害怕城门已经被炸开……

    “杀啊~~”

    城门下的硝烟还没有散尽,众人被巨大爆炸声震撼的心灵还没有平复,就听见身后街道上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喊杀声。

    却是赵良栋杀到了。

    经过血战,赵良栋身边此时只剩下一百余人,他们一路冲杀,浴血奋战,依然是锐不可当,将挡路的清兵杀的哭爹喊娘。

    不过孟乔芳提前令人挖掘的沟坑和街道上的障碍物,还是凝滞了他们前行的速度,一时他们还杀不过来。

    “今日鱼死网破~~”

    众人都胆寒,孟乔芳却惨笑一声,提着刀,跌跌撞撞的冲下了城楼。

    他先看城门。

    果然,城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门板吱吱呀呀,快是要散架了,隐隐还有燃烧的余火,幸亏孟乔芳提前有所预防,令人搬来条石,封在了城门口,城门虽然摇摇欲坠,但明军一时却也冲不进来。

    不过明军勇士已经在城门口出现,他们先扔进两个手炸雷,将门里的几个清兵炸的血肉横飞,随即长枪透过洞口,向里面攒刺。

    一个督守的清军小校被刺成了血葫芦。剩下的清兵都害怕,哆哆嗦嗦的不敢上前。

    “说也不许后退!”

    孟乔芳红着眼珠子,亲自往前。

    在他的严令之下,清兵鼓起一些勇气,冲了上去,隔着城门,和明军展开争斗。

    两个亲兵扶着孟乔芳退了下来,孟乔芳又往街道边查看,但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耳朵里忽然又听到“砰!砰!”的两声沉闷的爆炸声,隐隐感觉大地都在震动……

    那不是来自这里,而是来自海边!

    而那也不是一般的声响,而是红夷大炮发威时的巨大轰鸣声……

第1097章 归正伯

    ……

    孟乔芳脸色再一次的大变,他猛地抬头,看向海边炮台的方向,眼神中都是惊骇---难道明军船舰也杀到了?如此三面夹攻,旅顺肯定是挡不住了……

    不止是孟乔芳,一些有脑子的清兵也意识到了,于是就更加惊慌。

    砰砰砰砰。

    海边红夷大炮的轰鸣,好像越来越猛烈。

    而城门和街道都已经是顶不住,赵良栋首先突破,他率众越过孟乔芳令人设置的障碍,往城门杀来。

    内外夹击,清兵已经是挡不住。

    孟乔芳大喊大叫,仍然是想要阻止顽抗,但大势已去,已经没有军士听他的了,只有他身边亲兵依然还忠于他,夹着他退到了街边的一处小院里,很快的,明军就往小院杀来,小院之外,处处喊杀。

    孟乔芳知道不可能幸免了,他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取出儿子的首级,呜呜地哭了两声,然后取出腰带,挂在梁上,说一声:“先帝爷。奴才为你尽忠了……”

    蹬了木凳,悬梁而死。

    ……

    大战结束。

    明军入城,迅速占领城中各处。

    “公爷,你们见到公爷没有?”

    贝子府附近的战场废墟处,许天庞吴朝佐正在焦急的寻找沈志祥。

    --赵良栋突击城门,他们率众抵挡镶蓝旗白甲兵,因此战斗太激烈,原本一直守在沈志祥身边的许天庞被建虏白甲兵冲散,等他杀回原地,却不见了沈志祥,于是一路杀一路找,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沈志祥。

    两人急的快要疯了。

    终于,有人在街边的小巷里,发现了沈志祥。

    ---沈志祥满身是血,和一个建虏将领掐在一起,从现场情形就可以知道,两人一路搏杀,从斧头长刀一直用到拳头牙齿,甚至搂抱摔跤,最终,沈志祥击杀了对方。

    但他本身也是身负重伤,肋下被短刃刺中,鲜血咕咕,已经是不可救了。

    “公爷,公爷~~”

    许天庞和吴朝佐冲到时,沈志祥正靠左在墙根下休息,脸色煞白,眼神无力,已然是最后的弥留了。

    许天庞和吴朝佐跪在他面前,大哭。

    “哈哈哈哈~~”

    沈志祥却是忽然笑了,他喃喃说道:“知道吗?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杀的最痛快的一次,哈哈,死而无憾啊……”

    许天庞吴朝佐哭。

    沈志祥忽然抬头,看向许天庞吴朝佐身后,艰难说道:“阎参戎,永忠永明……”

    一个坚毅沉稳的声音在许天庞吴朝佐身后响起:“副镇放心,今日之经过,我必如实禀报朝廷,为你请功,有你的功绩,你的两个子侄必然无恙。”

    却是阎应元。

    原来他闻讯也急急赶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血战疲惫的赵良栋。

    沈志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那我就放心了……今日之战,不止是为了永忠永明,也是为了家严,以及当年战死在皮岛的兄弟们……现在,现在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见他们了……”

    说完,沈志祥头一歪,再没有了气息。

    许天庞吴朝佐大哭。

    阎应元摘去头盔,右拳放胸口,非常肃穆的行了一个京营特有的军礼,其他将官和军士也都摘去头盔,向沈志祥行礼---不管沈志祥过去如何,但今日之表现,却足以令人尊敬。

    ……

    城中火情还没有熄灭,依然浓烟滚滚,但在城头处,大明的日月军旗和精武营的飞虎旗却是已经升起了。初升阳光照耀下、滚滚浓烟的映衬中,两面军旗扬的那么高,那么艳。

    ……

    京师。

    乾清殿。

    脚步声急促。

    踩的地砖腾腾作响。

    “陛下,捷报啊,我军收复了旅顺口~~”

    内监于海捧着刚刚送到的飞鸽急报,兴奋的奔入殿中。

    御案后,正在分析军报,查看地图的隆武帝朱慈烺猛的抬起头来,眼中的喜悦藏不住。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担心,担心高斗枢会上当,当知道高斗枢不但没有上当,反而将计就计,调动济尔哈郎的主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取金州之后,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沈志祥愿意投诚,并献计要为大明取下旅顺口,一应的计划送到他面前后,他却是又担心了起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知道孟乔芳的名字,也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在清初的地方督抚中,孟乔芳是相当有作为的一个,正是因为有他在西北的坐镇,满清才能评定西北,继而在三藩之乱中,为满清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最终打败吴三桂。

    这个计划,本身就相当冒险,加上孟乔芳有相当能力,一个不慎,沈志祥连同七百精武营的勇士,就会一去不复返。

    因此朱慈烺很担心。

    不过他并没有干涉,他是君主,不是前线的督抚经略,将在外君有命不授,高斗枢既然已经决定,他就不能轻易干涉。

    这几天他一直在担心,现在大捷的消息出来,沈志祥的计划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却也是帮助大明成功的收复了旅顺口,看到确定的消息,朱慈烺心里的石头终于是可以落了地。

    而对于沈志祥的死,朱慈烺不禁有一些感叹。

    沈志祥是叛将,其可恶程度虽然不比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但其当年造成的影响,也是相当恶劣的,三王一公,是汉人投靠建虏的榜样,黄太吉以给他们四人高官厚禄,打消了很多汉人的疑虑,原本在朱慈烺心目里,也是恨不得将沈志祥一起族灭的,但现在,通过力战而死的表现,朱慈烺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扫。

    --虽然错了,但沈志祥终是回头了。

    那么,朝廷该如何褒扬他呢?

    “召内阁、军机处。”

    沈志祥的褒扬,不止是他个人,也牵连到大明对辽东降将的处置,继而影响辽东降将反正的意念,因此非是慎重不可。

    ……

    很快,众臣来到。

    看完登莱发来的飞鸽军报,知道高斗枢在金州之后,又成功的收复了旅顺口,众臣都是欢喜--金州旅顺几乎是一体,金州又为辽南的咽喉之地,两地都拿下之后,大明只要凭借金州的山势,在建立防线,就可以保证旅顺无忧,而旅顺无忧,又可以保证大明的船舰可以在辽南随意出击,不但是攻击复州,截击建虏的后路,又或者是杀向鸭绿江,攻取镇江堡,以强大的水师为根本,大明就完全掌握了辽南的主动。

    众臣向隆武帝贺喜。

    然后在议前线将士的抚恤和奖赏时,众臣都是大方。每一个死战旅顺的勇士都得到了最高规格的抚恤和奖赏。

    但关于沈志祥,众臣却是有争论。

    三辅范景文以为,沈志祥当日不听朝廷命令,自立为皮岛总兵,求之不成的情况下,就投降建虏,高斗枢带兵渡海之时,他还想要诈降坑害,幸亏为高斗枢识破。

    兵败被俘,不得已的情况下,沈志祥才提出为大明攻取旅顺,其反正之心并不纯正,不过是为时势所逼,想要为他沈家留后而已。

    这样的人,虽然死了,但不宜重赏,照过往的惯例,赐予金银,荫他两个侄子为世袭锦衣卫即可。

    袁继咸、倪元璐、陈奇瑜等人都是赞同。

    次辅李邦华却有些不同意见。

    ---李邦华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身体大不如前,去年年底就向隆武帝请求致仕,隆武帝怜惜他身子骨,但又想要用他的才能,因此请他再为大明干一年,明年准他致仕。

    李邦华答应了,今年将是他在朝为官的最后一年。

    也因为是最后一年,李邦华更加尽责和谨慎,又或者历经风霜的他,已经是放开了许多。

    “老臣有不同意见,沈志祥虽非自愿,但其在旅顺口的死战,却是千真万确的,现在王师进军辽南,正应该多笼络这些辽东降将,以为大军的臂助,即便不成,也可令他们动摇。”

    “因此老臣以为,朝廷对沈志祥抚恤和封赏,不但不应该减,反而应该从重从厚。”

    李邦华道。

    有人点头,但更多的则是反对。

    朝廷封赏乃是国之利器,岂能随意给予?

    “那本兵以为,应当如何赏?”

    不理会反对,朱慈烺看着李邦华。

    李邦华拱手:“老臣以为,可追赠为太子太保、左都督,赐予祭葬的恤典,其两个侄子世袭指挥佥事,并令有司为他在旅顺口立庙,每年春秋两季予以祭奠。”

    嗡。

    前几个还没有什么,但听到要为沈志祥立庙,众人的反对就更多了。

    朱慈烺看向首辅蒋德璟:“阁老以为呢?”

    蒋德璟皱着眉头,拱手:“太子太保、左都督,赐予祭葬的恤典,臣以为可。但立庙之事恐还得斟酌……”

    蒋德璟说的含蓄,但意思明显--沈志祥不配,另外,如果沈志祥都立庙,但在辽东战死的将官,是不是都要立庙?在这之前,只有曹文昭曹变蛟王廷臣李辅明等总兵级的勇将、以及邱民仰等遇难的巡抚有这样的待遇。

    沈志祥何德何能,怎么能和他们相比呢?

    朱慈烺微微点头,思索了一阵,目光看向殿中群臣,提高声音道:“卿等所说的都有道理,追赠乃是国之大礼,确实不宜轻与。不过朕思来想去,还是更认同老本兵所说,认为不可以轻待沈志祥。”

    “为什么呢?”

    “因为沈志祥是大明渡海攻击以来,第一个反正的辽东降将。”

    “朝廷追赠沈志祥,不止是在追赠他一人,更是要借此向天下人,尤其是向辽东降将,表明朝廷的心意!”

    “但使他们能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反戈一击,我大明,依然是可以既往不咎,接纳他们的。”

    “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有人说了,他们投降建虏,已经是没有了大义和风骨,这样的人,何必再接纳?”

    “大义上当然是这样,但就其实来说,辽东降将反正的越多,建虏的兵马越少,他们内部的猜疑就会越大,我大明收复辽东的阻力就越小,收复辽东的时间也就越快。”

    “因此,沈志祥是我们必须竖立的一个榜样。”

    “朕决定,不但给沈志祥立庙,而且要追封沈志祥为归正伯!”

    归正,即是归正大明。

    轰。

    听到此,众臣都是震惊。

    连李邦华都犹豫了。

    ---有明一代,对世爵的封赏是相当慎重的,国朝初立时,都是立有大功的文臣武将才有世爵,靖难之役时又封赏了一批,然后百年间就再无人得到,即便是王阳明瞬息平定宁王之乱、使江南数省免于战乱,那么大的功劳,也没有得到一个世爵,万历之后,世爵有所松动,但却不是对文臣武将松动,而是对外戚大方了起来,从万历帝天启帝到崇祯帝,国丈国舅都被封了爵,但真正为国做事的文臣武将却是一个也没有。

    历史上,直到崇祯十七年初,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为解京师危机之时,崇祯帝才大方起来,一口气封出去了好几个伯爵,吴三桂平西伯,左良玉宁南伯,唐通定西伯等等。但几人之中,只有唐通带兵到了京师,但随后却又在居庸关投降了李自成。

    南明之时,封的就更是滥了。

    以至于越发的不值钱了。

    但现在,隆武四年的时候,大明的世爵是相当珍贵的,隆武为帝,对自己的老丈人和小舅子毫无封赏,论起来,在商丘战死的颜则孔不但是国丈,更是大明的忠烈,他封一个世爵,最为名正言顺,但隆武帝却没有给。这也是断了万历以后,国丈国舅都有世爵的传统。

    由此可知,陛下对世爵的封赏是相当慎重的。

    但现在,隆武陛下却要把隆武朝的第一个世爵封给一个曾经背弃大明的降将,众人如何不惊?

    范景文拱手,急道:“陛下,世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圣上特旨不得与,沈志祥虽然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但其功绩仍然不足支撑,陛下,三思啊。”

    朱慈烺表情坚定:“沈志祥反正归明,意义重大,又死的壮烈,朝廷非是重赏不可,再者,当年皮岛沦陷,沈志祥的叔父沈世奎力战被俘,不屈而死,于大明有功,事后朝廷却没有任何褒奖,实是有愧。”

    “陛下……”

第1098章 北岭

    ……

    乾清殿。

    “若不是沈志祥献计,要想拿下旅顺口,王师非是几千勇士的性命不可。辽南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开局面。”

    “朕封沈志祥,不止为沈志祥,也是为沈世奎。”

    “虽然在那些辽东降将之中,也有孟乔芳那样的顽固分子,但朕以为,首鼠两端,瞻前顾后的人更多,如果我大明朝廷能表现出既往不咎的诚意,但是战场上,情况危急之时,他们一定会知道怎么做。”

    “当初,孔有德一个参将,耿仲明连参将都不是,就被黄太吉封为伪王。”

    “黄太吉千金买骨,收拢汉人,今日朕千金赎骨。”

    “朕要令那些降将知道,但是他们能反正,大明朝廷依然还会接纳他们。”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这是朕想要封沈志祥为归正伯的本意。”

    隆武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圣心坚定。

    群臣无法反对,只能同意。

    于是,明诏发出,广谕天下。

    ……

    王师渡海攻击,连续收复金州和旅顺口的好消息,很快就在京师传了开来,京师上下,从官员商贾到贩夫走卒都是奔走相告,欢喜一片,尤其是那些故籍辽东的人,激动的都是热泪盈眶-----这么多年了,大明在辽东节节败退,从沈阳一路退到了宁远,他们也从辽东逃难到了关内,背井离乡,现在王师收复金州旅顺,或许他们很快就可以重回故土了。

    而对于朝廷大张旗鼓的追封沈志祥为归正伯,虽然有一些顽固者不理解,认为沈志祥不值得,但很快就淹没在辽南大胜的喜悦中。

    “陛下,圣明啊~~”

    “辽南即复,辽东不远矣~~”

    百姓称颂,内外欢腾,内阁军机处兵部却不敢大意,他们知道,建虏不会坐视金州旅顺的失守,一定会聚集人马,对金州旅顺展开大反扑……接下来,才是对大明朝廷和高斗枢的严峻考验。

    ……

    登州外海。

    千帆竞渡,首尾相接。

    大明后续兵马以及各种辎重粮草源源不断的装载上船,运往旅顺。

    码头边,登莱巡抚杨廷麟亲自送行,海风吹着他的脸,他脸色欣慰,微有笑意,但随即的,他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金州。

    北岭。

    天亮了。

    作为建虏辽南的最高指挥者,济尔哈郎尚没有得到旅顺失守的消息,天亮后,他就带着范文程等人急急来到前方。

    “王爷,明军一夜未眠,彻夜修筑工事,末将曾经派兵骚扰,但没有成功。”

    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瀚迎了上来,汇报昨夜的情况。

    济尔哈郎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取出千里镜,远远观望明军的防御阵地。

    ----晨光中,大明的日月军旗和精武营的飞虎旗,在前方的驿道以及两侧的山岭上飘扬,隐约看见有明军在旗下走动。

    通往金州的驿道已经被挖断,形成了前后两道深深地壕沟,壕中栽有尖刺,其后堆砌胸墙,沿途设置炮台,架着小型野战炮,明军躲在胸墙后面,并没有停止动作,依然还在挥舞铁锹,加高胸墙或者是加固炮台。

    两侧的山岭上,明军营帐影影绰绰,如长城蜿蜒一般已经在山头上形成了防线,其间好像还设置了数个炮台,有辅兵往来,挑土搬石,因为明军用树枝做伪装,所以看不出有多少火炮?但却能感觉到,明军在两侧山头以及周边的要隘,都是布置了重兵,花费了血本了。

    “这般布置……怕是有三千人马……”

    徐徐扫过之后,济尔哈郎心中大略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然后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本,昨天夜里,他已经下定决心,今日要强攻,以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声名,但看到明军的防御之后,他却是又犹豫了。

    ---己方只有六千人,明军却有三千,且明军占据地利,工事也基本完成,如果强攻,镶蓝旗勇士必然是要损失惨重。

    济尔哈郎脸色阴沉,将千里镜交给尚善。

    尚善观察完又给范文程。

    范文程再给李国瀚。

    军中重要将领和官员,一一传递。

    看完后,建虏众将都脸色凝重一----不过一夜时间,明军的工事好像又增建了许多,在他们挖断驿道,依山防守,又修建胸墙,火器犀利,占据地利的情况下,大清想要拿下,非是付出相当代价不可。

    而这里距离金州卫还有十里地,即便拿下这里,也还有金州卫的考验。以现在的兵力,即便是拿下这一片的山岭,冲过壕沟,怕也是强弩之末,难对金州攻击了。

    稳妥的办法,还是调集更多的兵马和重炮,用大炮猛轰,或许可以打开一条道路,但金州以南地势崎岖、道路狭窄,调集重炮并不容易……

    “王叔,侄儿愿督军冲锋!”

    而血气方刚、初生牛犊、担心旅顺安危的尚善毫不惧怕,他以为明军都是纸老虎,外强中干,精武营也强不到哪里去,因此他强力主张,应该立刻进攻,不给明军更多的修建工事的时间,并且自请担任首攻,一定击破明军,为大明扫清道路!

    ---就心理来说,虽然大明连续取胜,但建虏上下,尤其是建虏亲贵,对大明军队还是有相当的心理优势,这是十几二十年的所积累,一战两战,一次两次的失败,并不能改变他们对明军居高临下的俯视。

    ……

    济尔哈郎是一个谨慎的人,如果照他原先的脾气,面对已经做好防守准备,看起来没有破绽的明军,他是绝不会强攻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有点特殊,身为“辅政王”,和多尔衮同列,此番出镇辽南,一仗还没有打呢、就被明军耍了一个团团转,糊里糊涂的就丢了金州,不得不向多尔衮求援,等于是低声下气,完全成了多尔衮的下属。

    现在面对明军防守,如果他一上来就丧失了胆气,不敢进攻,怕更是要为人所耻笑和被多尔衮看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他率领大军南下,身后的复州却随时都有可能被明军水师攻击,是为前重后轻,头重脚轻,一旦复州不利,被明军攻陷,那他的粮道就断了,就兵法来说,这是相当不利的,因此他没有太多的选择,必须速战速决的打一场。

    如果不利,就迅速退回复州。

    如果有机会,那就趁势收复金州,然后和旅顺守军相互呼应,共同据守。

    “王爷,眼前的明军可不是闻风而逃的辽东军,而是精武营,加上他们工事已成……不可轻战啊。”

    沉思之中,范文程在济尔哈郎耳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但济尔哈郎决心已定,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冷冷回了一句道:“大清无懦夫!”

    范文程哑口无言。

    “你们来看!”

    济尔哈郎令人取来地图,张开了,就是地图所示,指向了西面的一处山岭:“那就是北岭,也叫大槐岭,虽然不高,也不甚陡峭,但却是金州以北的一处制高点,但是占据了北岭,就可以架设大炮,轰击驿道,”

    “谁掌握北岭,谁就掌握了通向金州的道路!”

    “本王的意思,我军不必理会驿道和另一侧山岭,只集中兵力,抢攻北岭即可,但是拿下北岭,我军就掌握主动,明军就非是撤退不可。”

    众将听的点头。

    “李国瀚听令!”

    “在!”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瀚抱拳。

    “即刻准备,率所部拔除山岭周边的明军据点,攻取北岭!”

    “嗻。”

    “噶哈。”

    “在!”

    “给你两个牛录,以为援兵和策应。”

    “嗻!”

    ……

    济尔哈郎连续点名,但却独独没有点到最急于出战的尚善,最后才说道:“其他人,跟随本王以为牵制,日落之前,拿下北岭!”

    尚善十分失望,但在济尔哈郎严厉的目光下,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

    议事完毕,众将都去准备,范文程也摇头去了。

    同一时间,在北岭之上,一个顶盔贯甲的明军大将正举着千里镜,徐徐眺望岭前的清军营寨。

    晨光照着他的脸,他脸色坚毅沉稳,额角的刀疤清楚可见。

    正是大明辽东总兵官同时兼领京营副将的周遇吉。

    此次渡海攻击,高斗枢为文官督抚,他则是统领全军,为了指挥得宜,隆武帝特加了他京营副将的职位,现在阎应元带兵去取旅顺,他坐镇金州,以阻挡建虏援兵,此时站在北岭之下,望着岭前的镶蓝旗大纛,他胸有成竹,若不是高经略有交代,说不得他会派遣骑兵,忽然杀出,突击建虏一阵呢。

    不过就实际来说,现在守卫金州的兵马是不多的,第一批登陆的是为精武营阎应元第一镇,攻下金州之后,阎应元领了一个协前往旅顺,去执行沈志祥的计划,留守金州的,其实也只有一个协多一点的兵力,满打满算,不到四千人,而四千人又分出一千多守卫金州,所以此时守卫北岭周边的,其实只有两千余人。

    ……

    注:精武营改制后,一个镇下辖2个步兵协和1个炮兵协,一个步兵协又下辖2个步兵标与1个独立骑兵标、一个标下辖3个营、一个营下辖3个队、一个队下辖3个旗、一个旗下辖3个棚,一个棚有13名官兵,等同是后世的班。

    除了炮兵协兵力较少之外,其他都是实兵,算起来,一个镇满编的话为八千九百人。

    现在精武营一共五个镇,两甲两乙,还有一个是预备镇,总兵力四万人。求其中阎应元和杨轩的两个镇都是满编。

    崇祯十七年以后,精武营就关掉了每月一次的募兵,改成了一年一次,每年冬季进行募兵,但是身体强壮、想要报国的良家子都可以报名,通过挑选和考核,就可以成为京营的兵,然后享受京营的待遇。

    除了在京师之外,京营又在山东山西,河南保定设置募兵点,只是因为条件严苛,能达到精武营条件的新兵并不多,隆武帝又抱持宁缺毋滥的信念,因此精武营的扩编,一直都比较缓慢,

    ……

    虽然只有两千多人,工事也没有完全建成,但周遇吉却信心十足,通过观察他已经知道,济尔哈郎所领不过六七千人,最多不超过九千人,以二敌九,建虏休想逾越半步。

    “呜呜~~”

    忽然的,建虏军旗摇动,号角声响,建虏推着盾车,举着盾牌,向北岭攻过来了。

    见建虏果然是抢攻北岭,周遇吉放下千里镜,沉声道:“传我的命令,等建虏靠近了再打。火炮静默,非到必须,不要开火!”

    ……

    在明清战争中,特别是在辽东的战事中,盾车一直都是建虏的一个法宝,在盾车没有出现之前,明军凭借火器压制建虏,常常给建虏造成杀伤,但建虏发明改进了盾车之后,明军火器威力就被大大压制了,野战时,建虏推着盾车,辚辚前进,炮矢不穿,普通的鸟铳更是打不透,等到了阵前,建虏重甲兵从盾车后面跃出,凶猛砍杀,明军就必败无疑了。

    攻城也是,明军传统的火炮无法击穿建虏厚重的盾车,直到红夷大炮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点,不过因为红夷大炮的不利移动,也野战中,建虏依然可以凭借盾车对付明军,后来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建虏火器渐渐强大,其使用的重炮甚至压过明军之后,盾车才渐渐地不为建虏所倚重。

    今日强攻,建虏又使出了盾车。

    ---昨晚的时候,济尔哈郎就下令制作盾车,一夜时间,一共赶制出了几十辆的小型盾车。此时吱吱呀呀地推出,往北岭而来。等到了距离北岭五百步之前,清兵大队停下,随即一个三百人的小队举着盾牌,往山岭上试探性的攻来。

    虽然是岭,但北岭坡度平缓,适合攀爬,三百清兵呈散兵阵形,很快就爬到了半坡。

    山岭静寂。

    明军没有发炮,也没有放箭和开铳。

    带队的清兵小佐领越发不安,他知道,明军狡猾,要等他们冲到近前才会开火,但是,他们这些人怕没有几个能活,但军令所下,他不能后退,只能举刀大呼:“上啊~~”

    清兵再往上。

    进到一百步,他们开始张弓,向坡顶射箭。

    箭矢零零散散,倾落在了坡顶之上。

    但明军却依然静寂。

    又冲了十几步,但三百清兵即将冲到坡顶,已经清楚看到明军用乱石堆砌的胸墙和挖掘的壕沟时,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竹哨声忽然响起。

    “滴~~~”

第1099章 何为上策

    ……

    “滴~~~”

    随即,砰砰砰砰,乱石之后,升起滚滚硝烟,红光乍现,无数铅弹呼啸而出,向清兵扑来。

    不止是铅弹,十几枚冒着火星的手炸雷也掷了出来。

    小佐领经验丰富,立马趴下,五体贴地,只听见砰砰砰砰鸟铳发射和铅弹打在盾牌或者是甲胄上的声音,惨叫连连,身边的人不住的倒下,更有手炸雷的剧烈爆炸声……

    等一切过去,小佐领抬起头,发现身边人只剩下一半都不到,心中骇然,急忙呼喊:“撤,撤!!”

    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

    ……

    后方军旗下。

    汉军镶蓝旗固山额真脸色铁青,虽然这一批三百人本就是试探,但这三百人连明军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死伤一半的退了下来,还是让他震惊---感觉明军的火器,越发的犀利了。

    李国瀚脸色阴沉,手一挥:“再攻!”

    ……

    从早晨一直战到中午,李国豪前后派出两千兵马,向北岭连续不断的进行猛攻,眼见冲击的前锋踩着同伴的尸体和血泪,已经到冲到坡顶了,忽然听见“砰砰砰砰”巨响,明军的火炮部队忽然开始发威,将一枚枚四磅重的铁弹子砸到了山下,将后续冲锋的清兵轰了一个七零八落。

    没有支援,冲上去的清兵也很快的就败退了下来。

    眼见已经激战了半天,除了在山岭上扔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之外,别无所获,明军阵地不动如山,而驿道和另一侧山岭上的明军也丝毫没有支援的意思,在北岭激战的同时,他们仍然持续不断的在挖掘壕沟,修建工事。

    李国瀚知道,不能再这么攻了,不然他镶蓝旗汉军主力,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但如果撤退,又没有将令。

    正焦躁间,范文程忽然打马来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

    李国瀚听完惊讶:“这行吗?”

    “当然行。”范文程回答的肯定。

    李国瀚却还是犹豫,或者说他不敢,济尔哈郎可是下了严令,要他拿下北岭的,身为前线主将,但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跑到后方请求撤兵,做出胆怯之相,任何一个主帅怕都不会同意,脾气暴躁的,说不定还会重责于他。

    “都统怎么就不明白呢?”

    见李国瀚还是不明白,范文程只能叹口气,把话点明:“都统以为,王爷真是要攻下北岭吗?非也。王爷三成心思在这里,七成怕是在担心复州啊,但如果一矢不放,就灰溜溜地从金州撤兵,坐视旅顺口失守,他无法向朝廷交代,也无法向将士们交代,因此只能令都统猛攻了,现在攻了一天,毫无所获,王爷对两方都有交代,只要都统求情,王爷立马就会同意。”

    李国瀚明白了,一抱拳:“谢先生。”

    于是打马去往济尔哈郎的大纛,说明战事的艰难,向济尔哈郎请罪,同时请求退兵。

    大纛之下,济尔哈郎正在为难呢,和李国瀚一样,他已经知道,不能再继续攻下去了,即便死的是汉军旗,他也无法承受,正准备要下令撤兵,李国瀚却是来到了他面前。

    听完李国瀚所说,济尔哈郎从善如流,同意撤兵。

    不但是从北岭撤,而且是要撤回复州。

    对于这个决定,众将都没有意见,经过半日多的激战,他们已经是看出了,在没有重炮支持的情况下,以现在的兵力,他们是绝对突破不了北岭的。

    北岭都不能突破,金州就更是不用提了。

    只有尚善捶胸顿足,但建虏军纪严厉,济尔哈郎命令一下,他也不能反对,只能忿忿跟随。

    ……

    而就在济尔哈郎决定撤兵的同时,北岭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接着是整个金州。

    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荡天地。

    建虏都惊,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范文程凝神一想,却是明白了,向济尔哈郎说道:“王爷,明国后续兵马,怕是已经从金州登陆了……又或者是旅顺?”

    济尔哈郎脸色一紧,然后更加急令,除了噶哈的蒙古旗和少量的汉军旗断后之外,其他兵马立刻拔营,返回复州。

    ……

    “谢先生了。”

    镶蓝旗固山额真李国瀚和范文程并马而行,向范文程表示感谢--若非是范文程的提点,他进退两难,怕是要继续在北岭之下猛攻了。

    范文程却是愁容满面:“都统莫要谢。只希望老夫有难的时候,都统能拉老夫一把。”

    李国瀚惊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能帮上“范大学士”的?

    范文程也不解释,纵马向前了。

    ……

    北岭之上。

    望见建虏撤兵,周遇吉放下千里镜,笑道:“济尔哈郎还是炮了,”

    众将请战追击,周遇吉却沉稳:“金州往复州的道路崎岖,利于设伏的地点众多,不利追击,济尔哈郎也是宿将,既然撤退,必然会预藏伏兵,所以还是稳守为主。”

    ……

    同一时间。

    金州岸边。

    帆樯如云,舳舻千里。

    大批的明军船舰在海上出现,然后依次靠岸。

    大明渡海攻击的第二波人马,已然是到了。

    辽南经略高斗枢站在岸边,亲自迎接。

    现在金州旅顺都已经收复,接下里就是增筑两地的城防,恢复民生,同时扩建旅顺和金州的码头,方便大明船只源源不断的往辽南而来……

    ……

    复州。

    复州金州将近两百里的路程,因为全军疲惫,要防止明军追击,虽然济尔哈郎一直催促,但还是用了四天的时间,方才全部退回了复州,也就在这时,济尔哈郎得到了旅顺失守,孟乔芳战死的消息,这一来,济尔哈郎反倒是放下心来,既然旅顺已经失守,那也就没有必要急攻金州了,为今之计,只能等多尔衮带领大军和重炮来到,再想着收复金州和旅顺了。

    于是,济尔哈郎一边上表请罪,将北岭之战的经过讲述,主动承揽罪责,一边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复州城防以及海岸防御上。

    但盛京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反倒是范文程被召了回去。

    济尔哈郎知道,短时间之内,多尔衮的援兵是不会来了,他这个郑亲王,怕是要在复州长期守着了。

    ……

    沈阳。

    崇政殿。

    福临小皇帝坐,多尔衮站,其他亲王大臣也都是站,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阴沉。

    --礼亲王代善身体有恙,乌克尓河兵败后,豪格在崇政殿咆哮冲撞,对多尔衮无礼,被福临小皇帝处以禁足,不能出府,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该到的都到了。

    明军从辽南登陆,并且已经占领金州旅顺的消息,已经在沈阳城中传开了,上下都是不安,如果说,过去几年的战事失败,损失的只是人员和粮草,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丢失了国土,这是太祖皇帝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只有大清抢夺明国的土地,怎么能反过来呢?

    因此,即便是殿中的温和人物,也都嚷嚷着要立刻出兵,收复金州和旅顺,同时的,群臣对济尔哈郎也颇多不满。

    多尔衮却没有立刻决定,阴沉着脸摆手:“散了吧。”

    群臣都散去,小皇帝也退了朝,只有多铎和洪承畴两人留了下来。

    殿中没有了其他人,多铎说话再无顾忌,急吼吼的上前说道:“哥,令我出征吧,我一定夺回金州和旅顺,将所有尼坎都赶下海!”

    多尔衮不理会,目光看向洪承畴:“先生以为呢?”

    刚才殿议之时,洪承畴一直默默,多尔衮知道,他一定是有不同的意见。

    洪承畴抬起眼,老脸沉思的说道:“王爷,现在是五月,旧粮已尽,新粮还没有收获,从前年以来,我大清连续征战,耗费颇多,府库之中几无存粮,军士也多有疲惫,此时大举出征,不论粮草还是兵力,我军都力有不逮。”

    “明军却是相反,他们在登莱广蓄粮草,用水师船舰,源源不断的输送,又征调最精锐精武营渡海防守,金州旅顺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绝非短时间可以拿下,一旦我军主力长时间的顿于金州旅顺,明国说不得就会从别处偷袭。”

    “即便不偷袭,以金州旅顺的险要,水师巨炮的辅助,长久消耗我大清的国力,怕正是隆武的诡计,因此臣以为,此时攻打金州旅顺,不是上策。”

    听洪承畴所说,多尔衮脸色沉思,似在沉思。

    多铎也知道洪承畴所说有理,但却不甘心金州旅顺被明人占据,于是问道:

    “那你说,什么是上策?”

    洪承畴却有犹豫。

    多尔衮道:“先生但说无妨,不须有什么忌讳。”

    洪承畴拱手:“那臣就说了,据臣所知,当初太祖皇帝创立基业之时,并没有占据金州旅顺……”

    “你是说,放任明人占据金州旅顺不管?难道你不知道,明人占据旅顺之后,必然会大肆修建码头,他们船舰又众多,以后从盖州复州一直到镇江堡,将没有一处是安宁地,我大清岂可不管?”

    多尔衮没有吱声,多铎的脸色却不好看了。他立刻反对。

    “金州旅顺的利害,臣自然知道,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明军占据旅顺口,虽然可以更加便利的骚扰我海岸,但并非不可防,而我大清对金州旅顺也不是不管,而是暂时放下。”

    “隆武攻取金州旅顺,为的就是在辽东开辟第二战场,以免宁远锦州的舟车劳顿和运输不便。复州到金州山河密布,道路崎岖,不利大军通行,粮草辎重的运输,极为困难,运十耗三,这正是当日明军在锦州的困境啊。以明国的国力,尚且难以支持,何况大清?”

    “再者,明军有水师之利,如果我大军集于金州,明军却用水师偷取复州,断我大军的后路,到时如之奈何?”洪承畴惶恐道。

    洪承畴说的隐晦,但多尔衮多铎都是聪明人,知道他说的是松锦之战的旧事。

    --松锦之战决定明清气数,更决定了洪承畴命运,因此洪承畴对后路被截、粮草断绝的教训,时时都记在心里。

    “你什么意思,将我大清比成明国?”多铎脸色更难看,如果不是当着多尔衮的面,他说不得要斥责洪承畴了。

    洪承畴急忙拱手,诚惶诚恐。

    “多铎!”

    多尔衮喝住了多铎。

    多铎哼了一声,扭开头。

    多尔衮望向洪承畴,声音温和而尊敬:“先生请继续说。”

    洪承畴这才收起“惶恐”,向多铎拱了一下手,以示谢罪,然后转向多尔衮,继续道:“隆武诡计,昭然若揭,臣以为,我大清应对的上策应该是紧守复州,在海岸多设炮台和墩堡,不使明军在复州登陆,第二,在金州复州的崎岖道路上,设置兵寨,修建墩台,令明军兵马无法从金州出击;第三,重建水师,护卫复州盖州一代,只要我大清不冒然出动,明国在金州布置的数万兵马,也没有了用武之地,隆武的诡计也就落空。如果明军忍不住,欲从金州出击,攻取复州,那崎岖的道路将是他们的天敌。”

    “如此,辽南可安,我大清再徐徐图之,或可重新收复金州旅顺。”

    听洪承畴说完,多铎哼了一声,对洪承畴的“暂时放下”,他显然是不赞同的。

    多尔衮皱着眉头,好像也不是太赞同。

    洪承畴察言观色,知道两个王爷还是放不下心结,不甘心丢失金州旅顺,其心态和当日崇祯帝对锦州的执念,几乎是相同。

    --为尊者,历来都是这样啊。

    于是说道:“王爷,如果我大清真要收复金州旅顺,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现在应该做的是积蓄粮草,多练火器,加强海防,不给明军可乘之机,然后再徐徐往辽南运兵运粮,待到冬季冰封,明军船舰无法自由活动,金州旅顺成为孤军,明国无法隔海支持之后,我大清再倾力而攻,方才有成功的可能啊。”

    多铎又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才像一句话嘛。

    多尔衮抬起头,目光看向洪承畴,眉头似有舒展,点头道:“先生请再细细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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