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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5章 辽南战起

    ……

    济南。

    城外的野山坡。

    一桌,两人,数只茶盏。

    李晃饮罢清茶,起身站起,公事公办的喝道:“奉旨缉拿闻香教教首萧汉俊!”

    萧汉俊放下茶杯,面色严肃,撩袍跪在地上,向李晃拜首:“罪人萧汉俊见过李公公。”

    “萧汉俊,你是自己走呢,还是让我提你?”李晃面无表情。

    萧汉俊头也不抬:“任凭公公的处置。”

    “锁了!”李晃道。

    两个随从立刻上前,为萧汉俊加了镣铐。

    萧汉俊毫不反抗,任由他们施为。

    “押走,即刻解往京师!”

    李晃最后看了一眼萧汉俊,然后挥手。

    萧汉俊迈步而走,头也不回。

    ……

    京师。

    乾清宫。

    看完朱聿键和方以智的联名奏疏,隆武帝朱慈烺心情沉重,没有想到,王永吉不但贪,而且是一个大贪,在济南兴福寺一共搜出了十几个大箱子,都是金银贵重器物,折合起来,将近五万两。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最近两年贪墨的,也就是说,正是整饬大小金矿,严禁盗采,将朝廷金矿实行“投标承包”,给了王永吉机会。

    在之前,朱慈烺对王永吉还是有些期盼的,现在见过结果,他不禁失望,同时也警惕了起来。

    王永吉如此,其他地方督抚呢?

    看来,各地都察院的监察权力,还需要加强,不然事事都等中央朝廷查,中央人再多,也是查不过来的。

    而王永吉在供词里所说的那些无奈和痛悔,也并非没有意义,朱慈烺意识到,从历史上看,大明官员们的俸禄,是有一些偏低的,很多两袖清风,不会捞外快的官员,致仕之后,生活都过的十分清贫,也因此,逼的很多人不得不贪,必经人是人,不是圣人,像海瑞那样的,几百年也不出一个。

    今年是不行了,等到朝廷财政危机过去,是得考虑给官员们加薪了。

    ……

    连续几日的朝堂。

    除了黄河的灾情,河南山东的赈济,灾后的防疫,各种赈灾物资的筹集,辽南局势之外,山东总督的继任人选,也是谈论的重点。

    内阁议了几个人,交到隆武帝的面前。

    隆武帝勾了天津巡抚路振飞。

    路振飞巡抚天津已经五年了,政绩卓越,天津民情稳定,原本今年年底是要调回京师使用的,现在山东空缺,正可以将他用上。

    至于天津巡抚的继任人选,隆武帝没有令内阁议,而是直接钦定了一人,那就是吏部侍郎、兼任军机的堵胤锡。

    ---在朱慈烺心中,堵胤锡未来是宰相之才,而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堵胤锡要想得到大用,非去地方锻炼不可,也因此,虽然朱慈烺有点离不开堵胤锡,事事需要和堵胤锡商议,但为了长远,为了不耽误堵胤锡的大才,他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放堵胤锡到地方。

    所幸天津并不远,有事情也可以急书商议。

    ……

    秋风起,黄叶落。

    沈阳的秋天好像比关内来的更早一些。

    崇政殿中,满殿黑压压,一片红顶花翎。

    建虏王亲大臣正在议事,除了禁足得肃亲王豪格和身在复州的济尔哈朗之外,其他人,包括久不露面的礼亲王代善都出现了。

    今日的主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如何支援郑亲王济尔哈朗,收复辽南,将占据金州旅顺的明军重新赶下海。

    和过往大战,众人踊跃发言、献言献策不同,这一次的气氛却是有点压抑。

    这几年来,“大清”和明国交锋,胜绩寥寥,几乎是每战必挫,渐渐地,那种根深蒂固的优越心理,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泯了大半,现在提起出征,再没有过去那种必胜的亢奋心理了。

    尤其这一次不是劫掠明国,而是收复辽南,等于实打实的是要攻坚。

    大清兵马不善于攻坚,辽南道路更是崎岖,想要运输重炮,以为臂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半年来,明军更是在辽南日夜不停的修建城池和要塞,据昨日传来的军报,金州之北,明军沿山修建墩台无数,壕沟密布,其间遍布火器,驻守的更是明国最精锐的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所部,这样的工事,这样的对手,岂是容易对付的?

    七月的时候,听到明国黄河决口,淹没河南山东两省,建虏上下都是窃喜,如此大灾,明国必然左支右绌,其对辽南的支援肯定是要减少,一旦救灾不利,说不得又会冒出一个李自成,那大清就可以渔翁得利了,一旦贼起,明国的注意力肯定就得转向国内,对大清的压迫自然就得减少,大清就可以缓过这口气,扭转局势了。

    不想后续传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和过往不同,这一次明国朝廷对于赈灾十分有力和迅速,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往河南,听说除了朝廷拨款之外,明国皇帝还派了钱谦益到江南募款,凭借明国皇帝亲写的几份字画,加上钱谦益本身的影响力,轻而易举的就在南方卖出了高价,筹集到了大批的钱粮。

    一场大灾下来,河南山东两地毫无民变的迹象。

    不但没有民变,连大灾之后的大疫,好像都被明国控制住了。

    建虏上下失望极了,也有些不理解---明国官员都变了吗?过去的大灾大旱,明国官员根本处置不了,每一次都会掀起大乱,这一次怎么没有?

    只是因为换了一个皇帝,改革了一些制度?

    没有灾变,没有李自成张献忠,大清只能依靠自己了。

    “收复金州旅顺之战,已经是迫在眉睫,都说说吧,此战该如何打?朝廷又该如何支援郑亲王?”

    端坐正中,身穿五爪团龙袍的多尔衮,第一个说话。

    作为大清的辅政王,大清实际的掌权者,这两年,多尔衮在享受荣耀的同时,也承受了更多的非议,从入塞失败到乌克尔河的失利,这么多场的战役,无有一胜,辽南又丢失,如果不能收复,他这个辅政王,真的就坐不下去了。

    因此,辽南非战不可。

    最初,多尔衮想要亲征,但被洪承畴力劝,所谓上士不可对下士,现在拒守辽南的不过是一个辽南经略高斗枢,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足够,辅政王你不可自降身份,和高斗枢缠斗。一旦不能成功,声势将不可挽回,何不就让郑亲王继续指挥呢?

    只要拿出全部的力量支援,胜了,辅政王有领导支援之功,败了是郑亲王之罪,无论结果如何,辅政王你都可以进退自如。

    多尔衮听了默默。

    他知道洪承畴没有说的是,这两年,内外数败,尤其是乌克尔河之战,身为辅政王的他,亲自领兵出征,但最后却不得不退兵,虽然没有大败,但声望却已经是受到了重大影响,如果这一次他亲自领兵前往辽南,但最后却没有能收复,那么一直被他压制、对他十分不满的反对力量,必将群聚而起,将他从辅政王的宝座上掀翻下来……

    大清内部,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最终,多尔衮听从了洪承畴的建议。

    此时坐在殿中,迎着晚秋的阳光,多尔衮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是坚定。

    ……

    京师。

    诏狱。

    作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刘宗嗣主管北镇抚司和诏狱,自从到任以来,就遵循陛下的旨意,清理诏狱,无罪之人释放,有罪之人转往刑部大狱,这一年多来,诏狱基本都是空的,除了前佥都御史马嘉植被特殊关押之外,其他在狱的人寥寥无几。

    大明两百八十年,诏狱从来都没有这么空过。

    一月之前,诏狱忽然又来了一个特殊的犯人。

    前军情司照磨,同时也是闻香教教首的萧汉俊。

    陛下特旨,将其关押在诏狱,任何人不得见。

    这一月里,没有人提审,只有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田守信来过一次,秘密审了很久。

    “严密看管,不得有任何意外。”这是田守信链临走前的命令。

    刘宗嗣不敢大意,每日巡视,必到萧汉俊的大牢,隔着牢门,仔细看萧汉俊。

    一来二去。

    刘宗嗣对萧汉俊倒是熟悉了起来,他发现,萧汉俊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从来没有第三件事,好像是即将到来的杀头之罪,毫不在意。

    这一日,刘宗嗣照例巡视,刚走到诏狱门口。身后脚步声响,一个锦衣卫追了上来:“副指挥使!”

    刘宗嗣站住脚步。

    “宫中有密旨……”

    锦衣卫小声。

    刘宗嗣听完脸色一变:“立刻押犯人进宫!”

    ……

    一间偏僻的宫殿,原本只是例行打扫,但今日却是忙碌起来,神殿监的人一早就将这里打扫的干净,里外焕然一新。

    临近中午,一顶小轿子出现,里面的人被架进了殿中。

    原来竟是诏狱中的一个犯人。

    不久,隆武帝的御驾就到了。

    众人跪在殿前,没有人敢抬头。

    只能感觉到陛下脚步匆匆,带着风就进入了殿中。

    随即就是漫长的等待。

    众人不知道陛下审了什么,只有送茶的小太监推开殿门之时,隐隐听到殿中传出哭声。

    “闻香教负责传教的教士,大约有一百人。罪臣将他们的名字和居住地都已经写下了,陛下要拿,按图索骥即可。”

    “罪臣自知罪行深重,为国法所不容,罪臣愿意领死。”

    “但罪臣要说的是,闻香教绝无反叛朝廷之意,教义中也没有蛊惑人心,图谋不轨,就教义来说,和我大明的道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教众也都是良善的百姓。”

    “这是罪臣默写的闻香教教义,请陛下御览。”

    “罪臣不求其他,但求朝廷不要再追剿闻香教,令他们不必再东躲西藏,可以安心劳作,闲暇时有心灵慰藉即可。”

    “当初,罪臣的父亲为闻香教教主之时,因为得不到朝廷的承认,一怒之下,就聚众起事,攻击州府,罪臣不赞同,于是改名换姓,来到京师,想要曲线救教,令朝廷知晓闻香教并不是图谋不轨的邪教。所谓的闹事,都是官府税赋太重,穷苦教众聚集一起,想要争取一些减免待遇罢了。”

    “自入了东宫之后。罪臣庶竭驽钝,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只恐伤了陛下的知遇之恩。”

    “甲申之乱时,臣背叛陛下,羞愧万分,从那时起,臣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但家母尚在,臣不得不苟且。”

    “现在,臣了无牵挂,终于是可以去了。”

    “此罪臣的肺腑之言,绝无一字虚假。”

    忽然。

    “你干什么?来人,快来人!”

    听见陛下大叫。

    殿中立刻就是一阵乱。

    殿门口的锦衣卫和太监都是吃惊,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太医急匆匆地赶到。

    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是犯人咬舌自尽了……

    ……

    殿中。

    隆武帝朱慈烺面色沉沉,他万万没有想到,萧汉俊居然会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在这之前,朱慈烺对萧汉俊的情感是有些复杂,萧汉俊原本是他信任的肱股之臣,但却在甲申之变的关键时刻,出卖了他,导致他安排在京营中的一些忠良遇害,穿越以来,他苦心经营的良好局面,也差一点就毁于一旦,从这一点上来说,将萧汉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在他千里疾驰,返回京师之时,萧汉俊却又作出了救赎,再最后的危急时刻,帮了他一把,让他兵不血刃,顺利的返回了京师,赶到崇祯帝遇害之前,挫败了定王和李守锜的野心阴谋。

    萧汉俊,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另一个让朱慈烺忌惮的是萧汉俊的真实身份,

    萧汉俊居然是闻香教的少教主。

    以萧汉俊的鬼才,加上闻香教在山东半岛的影响力,但是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在山东掀起叛乱。

    这也是必须找到萧汉俊的原因之一。

    因此,当萧汉俊被抓获的消息传来时,他微微松口气,而后他就陷入了沉思,因为李晃详细报告了萧汉俊被抓的经过---李晃毫无隐瞒,清楚说出,萧汉俊被抓,并非是他的功劳,而是萧汉俊自加镣铐的结果。

    萧汉俊一人被抓,但其他重要的闻香教的头目,却一个不见,朱慈烺立刻意识到,萧汉俊可能是别有图谋……

第1116章 济尔哈朗的谋划

    ……

    这一月里,朱慈烺并没有见萧汉俊,也没有令锦衣卫审,以他对萧汉俊的了解,知道锦衣卫是问不出什么的,田守信奉他旨意到诏狱,也不过是简单讯问,查看萧汉俊的身体状况。

    而在考虑良久,知道更多的信息,对萧汉俊的想法有了更多了解,自认准备充分之后,朱慈烺今日亲自审讯萧汉俊。

    萧汉俊所答,不意外,他都料到了,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说到最后,萧汉俊居然会咬舌自尽!

    萧汉俊大费周章,连续在南京和山东掀起风云,最后竟然只是为了在他面前说这一番话吗?

    萧汉俊是用生命在赎罪?还是在表明心迹,以为他闻香教尽最后的努力呢?

    又或者,这三者都有?

    “陛下,罪犯暂时抢救过来了,不过出血如注,后续如何,却是不能保证。”太医满头大汗的禀报。

    朱慈烺点头:“用尽所有,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是。”

    ……

    返回乾清宫的途中,朱慈烺默默想着萧汉俊所说,将所有的事情又斟酌了一遍,萧汉俊咬舌自尽的场景,在脑子里面反复回放,又翻看萧汉俊亲笔写下的闻香教教义和一百多个闻香教传教士的名字。

    没有查证,但朱慈烺知道,这一百个多名字,一定不会有假。列在第一的,就是现在闻香教的圣母,那一个一直追随萧汉俊的妙龄女子。

    ----萧汉俊这是将闻香教的全部机密,都摊在他面前了,这些人的生死和闻香教的存亡,完全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萧汉俊,这是给他出了一道题啊。

    ……

    “召蒋阁老。”到了乾清宫,下了布辇,朱慈烺立刻道。

    很快,首辅蒋德璟来到。

    朱慈烺将萧汉俊的事情讲给他听。

    听到“闻香教教首”在御前咬舌自尽,蒋德璟微微吃惊,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萧汉俊的心意,急忙说道:“陛下,萧汉俊居心叵测,妄图凭借在陛下面前的熟悉,利用陛下的仁善之心,为他闻香教谋利,陛下你万万不可以上当啊!”

    朱慈烺默然。

    蒋德璟所说的道理,他不是没有想到,萧汉俊咬舌自尽,不止是谢罪,也不只是向他表明,过往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隐藏,再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史册不会有任何的痕迹,陛下你不用担心。

    萧汉俊更是通过自裁和全部机密的交出,向他乞求一线生机。

    不是萧汉俊自己,而是整个闻香教的……

    想一想,朱慈烺缓缓道:“这些天,朕看了很多的奏疏和文档,对闻香教的历史过往,和这几年的表现,有了更多的了解。”

    “朕以为,闻香教有其产生的原因和一定的人心基础,朝廷一味追剿,不是长久之道,亦有悖于朝廷的爱民之策。”

    “堵不如疏。”

    “这是朕的初步想法,你们内阁和六部都议一议吧,有了结果报于朕。”

    “陛下……”见陛下有放过闻香教之意,蒋德璟急忙拱手劝道:“像闻香教这种没有传统,教义模糊的邪教,历来都是影响天下稳定的大敌,亦为各朝各代所强力禁止,萧汉俊虽然被擒,但其教众依然遍布山东半岛,一旦朝廷放开管制,准他们公开活动,说不得就会如洪水猛兽……”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民间传教都十分的警惕,原因很简单,底层的百姓原本是一盘散沙,即便是受了委屈和官府的压榨,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可一旦他们有了组织,一人变成了十人,十人变成了百人,相互帮助,结成一体,官府再想要压榨就难了,一旦威逼的紧,就会爆发动乱。

    历史上最大的教训,就是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

    张角张宝就是教派首领。

    也因此,历朝历代对闻香教这样的组织都是严厉打击。

    佛教道教讲究因果和修行,认为今世受苦,是为来世积福,越苦越好,鸡汤越灌越迷,他们从不组织信徒和朝廷对抗,不参与世俗,也因此,这两个教派能够长存。

    ……

    朱慈烺知道蒋德璟在忧心什么?虽然就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蒋德璟的眼界已经算是很优秀的,但和后世相比,他的眼界还是浅了。

    如果朱慈烺是一个传统的皇帝,是朱慈烺的本尊,对蒋德璟的看法,一定会连连点头。但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有现代的想法和意识,皇权在他心目里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家族皇权会被时代所抛弃,如果死拿不放,执意护权,最后一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既然皇权终究要被放弃,他也已经做好了规划,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开放,文明,将是大明王朝的立国基础。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独独苛刻闻香教呢?

    历朝历代为什么不允许自由传教?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害怕民众觉醒,有了自我意识,起身反抗朝廷的暴政。

    但如果朝廷没有暴政,又何必怕他们传教呢?

    反过来讲,教派的存在正可以约束地方官府和皇帝,令他们不敢为所欲为。

    相辅相成,一开一闭,对一个王朝来说,伤害未必超过利益。

    即便这就是萧汉俊的“机心”,但朱慈烺以为,只要是好的政策,无论起心动念如何,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当然了,这个门,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随着教育的推进和百姓的觉悟,渐渐放开,而不是一蹴而就。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封字就可以解决的,就如黄河治理一般,堵不如疏,又如是锅盖,你压的越紧,锅底就可以越沸腾,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朱慈烺缓缓道:“我大明仁政治天下,行光明正大之道,如日月经天兆临大地,但是朝廷践行仁政,各地官员严格执行,清廉勤政,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又何惧这些民间团体?”

    “乞丐多少,不在丐帮帮主,而在皇帝。”

    “教也罢,佛也罢,天主基督也一样,但使他们遵循我大明的法律,严守良善,我大明就没有拒绝他们的道理。”

    “因为我大明现在实行的道,才是最大的道。”

    “光明不怕黑暗,只有黑暗才会害怕光明。”

    “民为重,君为轻,这是圣人的教诲。所谓的民,自然也包括这些教众。”

    “朕心坦荡,阁老亦要对我大明子民有信心。”

    听完陛下所说,蒋德璟又一次的震撼了,他想不出,陛下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标新立异”的想法?

    愣了片刻,方才拱手道:“臣领命。”

    ……

    蒋德璟表情复杂的离去,朱慈烺坐在御座里,脑子里依然想着萧汉俊、闻香教以及山东的局势。

    脚步声急促,于海奔了进来:“陛下,辽南军报。”

    朱慈烺抬起头,他知道,秋天过了,多尔衮终于是坐不住,要大举进犯辽南了!

    ……

    复州。

    今冬第一场的早雪,正飘飘洒洒的降临在辽南大地上,天地一片雪白,北风日渐凛冽。

    蓝色的军旗之下,刚刚从沈阳返回,全身披甲,腰悬宝刀的济尔哈朗,正驻马而立。

    和部下一样,他也正在为这场飘雪而欣慰。

    ---降雪意味着冬季的真正来临,气温降低,海面冰封,这一来,明军的船舰就无法自由活动,他们也就不用再担心明军忽然发现在复州或者是盖州外海。如此,他们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应对金州旅顺的明军了。

    从年初离开沈阳,到辽南来镇守,一直到今日,九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风霜之下,他鬓角已经见了斑白,皱纹多多,眼神也是疲惫,作为大清两个辅政王之一,年初他被派来辽南,隐隐的就已经是有了流放之意,原本朝中还有一些不平,认为睿亲王多尔衮太过霸道,都是辅政王,凭什么你在盛京,却将郑亲王派到辽南呢?

    但随着金州旅顺的快速失守,原本对济尔哈朗的怜惜和不平,都变成了不满和指责。

    济尔哈朗深知这一点,因此只能忍气吞声,老老实实的在复州修城防守。

    对于金州旅顺之败,“朝廷”并没有实际责罚济尔哈郎,只是口头训斥,令他固守复州,不使再有败绩。

    这些都在济尔哈郎的预料之中。

    虽然作为辽南主将,对金州和旅顺的丢失,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计策是范文程出的,沈志祥,孟乔芳的这两个守将是多尔衮选定的,可这两个人辜负信任,金州和旅顺都是一天不到就失守,两人根本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能力,沈志祥更是投向明国,帮助明国骗开了旅顺城门,现在又被明国封为了“归正伯”,明军大肆宣传的行为,无疑是在打大清的脸。

    如果重罚济尔哈郎,他多尔衮也逃不掉,因此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而在牢骚不满的私怨之外,济尔哈朗倒也没有忘记公心,他向“朝廷”上疏,认为要收复金州旅顺,非的聚集重兵不可,而为了克制明军船舰的骚扰游击,攻击的时间应该选在冬季海面冰封之后。

    济尔哈朗的建议和洪承畴的看法不谋而合,于是济尔哈朗被短暂召回沈阳,和多尔衮,代善,洪承畴范文程等人连续商议,最后定出了今冬收复金州旅顺的整体计划。

    “每年十二月初,盖州湾、复州湾的海面必会封冻,金州湾的海面也会半冻,时间长达两月,但旅顺却只会有一点点的浮冰,天色好转的时候,甚至连浮冰都没有,明军船舰可以自由往来。”

    “也就是说,明军船舰虽然无法偷袭我复州盖州了,但金州旅顺之间,他们的船舰却依然可以往来支援。”

    “这一点,我军必须警惕。”

    “所幸的是,明军的后方,登州是一定会冰冻的,时间最短一个月,最长两月。这两个月的时间,正是我们攻取旅顺的最佳时间。”

    “经过探查,现在明军驻守金州旅顺的兵马,最少在两万人以上,其中,精武营第一镇阎应元八千人守金州,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的直属,骑步兵五千,连同第三镇徐文朴的七千人,守旅顺,再加上旅顺水师提督郑森的船舰和可以征调的民夫守卫,明军在金州旅顺布置的防守兵力十分充足。”

    济尔哈朗忧心忡忡的介绍情况。

    多尔衮洪承畴等人都是默然,这些情况,他们当然都知道了,他们更知道的是,隆武在辽南布置这么多的兵马,不止是为了防守,更是为了进攻,但是有时机,不论阎应元的第一镇,还是徐文朴的第三镇,随时都可以登上船舰,连同周遇吉的骑兵队伍,对大清沿海各处进行大骚扰。

    这也是必须拔除金州旅顺的原因,不然整个沿海都寝食难安。同时的,金州旅顺威胁复州,复州易攻难守,为保复州,建虏必须在复州囤积重兵,如果放弃复州,盖州又成了危险之地,牵一发动全身,建虏不能坐视大明在金州旅顺囤积重兵。

    “明军两万精锐,又有船舰襄助,我军要想收复,最少得六万兵马,还需得调集足够的重炮。如此,方可尝试。”

    济尔哈朗看向多尔衮。

    这是在提条件。

    多尔衮脸色沉沉:“不。八万。”

    听到此,济尔哈朗微微一惊,他所说的六万兵马,不止是因为攻击金州旅顺最少需要三倍兵马,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除去各处必须的守卫,大清现在能调集的兵马,也只有六万了----因为距离遥远,多是山地,辽南之战是无法征调义州锦州等地的蒙古部族的,建虏只能依靠辽东固有的兵力。

    因此,济尔哈朗不明白八万人何来?

    不过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老十四的意思,是征调朝鲜兵?”济尔哈朗问。

    多尔衮脸色沉沉:“是。我已经给李倧发国书,令他出两万精锐,走沿海东路,从镇江堡、东沟、庄河、归服堡,和我大清两路并进,一齐收复辽南。”

    李倧,现在的朝鲜国王,即朝鲜仁祖,朝鲜王朝第16任君主。

    济尔哈朗微微一振,朝鲜兵虽然不堪用,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有了这两万人,不但可以给明军增加压力,更是多了两万炮灰可用,何乐而不为?

    “为防李倧磨磨蹭蹭,我已经派内大臣图尔格亲往督促!”多尔衮补了一句。

    如此,朝鲜人想要推诿也是不行了。

    八万兵马,多尔衮又答应调集国中所有的重炮,前往辽南助战,济尔哈朗的信心,一下就振作了不少。

    ……

第1117章 朝鲜谍报

    ……

    朝鲜。

    汉阳城。

    昌德宫。

    尖盔刺顶,全身甲胄的图尔格站在朝鲜国王李倧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月之内,调齐你朝鲜两万精锐,马步军齐出,准备好所有粮草,随我一起出征辽南,不得有任何延误!”

    李倧战战兢兢:“两万?我国兵马没有那么多啊……”

    图尔格冷笑:“朝鲜王这是什么话?据我所知,朝鲜各处兵马,从南到北,水陆军加起来有六七万呢,区区两万人也调不出来吗?朝鲜王,莫不是有什么异心?”

    李倧吓的哆嗦了一下,脸色煞白的说道:“岂敢岂敢,小王明白了。”

    图尔格冷笑:“一月之后,两万兵马必须在汉阳集结,否则,朝鲜王就等着我大清辅政王的问罪吧。”

    “是是,领图大人去休息。”

    图尔格满意的哼了一声,虚应的抱了一下拳,算是行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他腰间的佩刀打在棉甲的铜钉上,丁丁作响,跟在图尔格身边的两个卫兵都是目光凶狠,杀气腾腾,令殿中的朝鲜君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个朝鲜官员恭恭敬敬的领他送他。

    “啪!”

    等图尔格走后,李倧猛的一把将桌上的茶碗全部扫翻在地,口中咬牙切齿的说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脚步声响,站在殿外的臣子都涌了进来,跪在地上,一个个都是哭泣。

    君忧臣辱,他们都能感觉到李倧的痛苦和愤怒。

    随后,一个臣子抬起头,悲愤的说道:“王上,建虏去年要了粮米二十万石,今年竟又多了五万石,变成了二十五万石!棉衣铁器更不必说,建虏每年索取,已经占到了我朝鲜岁入的一半,各处府库枯竭,百姓苦不堪言,建虏却变本加厉,欺压一日胜过一日,现在又要令我朝鲜出兵,远赴辽南,和大明做战,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李倧抬头叹息,眼中都是泪:“柳卿可有良策?”

    那大臣肃然:“恕臣直言,自大明隆武陛下继位之后,对建虏连连取胜,建虏颓败之相,已经明显……”

    “柳林!你胡说什么?莫要忘记了,王上世子与世子以下所有成年王子,都还在盛京呢!”

    不等那大臣说完,跪在最前,离着李倧最近的那一位干瘦老臣立刻大声打断。

    被唤作“柳林”的大臣怒:“金议政这是不让下官说话了吗?下官不过是禀报实情……”

    原来,那干瘦老臣正在朝鲜议政府的领议政金自点,地位和作用,有点类似于大明朝的首辅。

    “我瞧你是居心叵测!难道你忘记丙子之乱了吗?”深为首辅,同时也是朝鲜国内的亲清派,金自点对柳林的心意了解的很,他担心“王上”受到蛊惑,心志动摇,因此不许柳林继续说。

    柳林不让,纠正道:“下官没有忘记,但那是丙子胡乱!”

    两人在李倧面前唇枪舌剑起来。

    不止是他们两,很多朝臣也都参与了进来。

    尊清,还是尊明,在朝鲜一直都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

    争吵之中,有人看向京畿道总戎使兼南汉山城防御使沈器远。

    --就文臣来说,金自点权高位重,在李倧面前最有影响力,但就武将来说,沈器远却是第一,而就态度来说,沈器远一向是属于“尊明”一派的,过去的时候,但有这种议论,沈器远是一定会站出来发表意见的,但最近这两年,感觉沈器远好像是变了很多,参加朝议和军议,很少发表意见,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默默地谨遵王命。

    激烈的争吵中,终于有人问到了实际:“王上,这两万兵马,我朝鲜出还是不出?”

    “你们议吧。”

    李倧毫无主意,撂下一句,垂头丧气的往后殿走了。

    跪在地上的臣子们相互一望,君上让他们商议,但他们敢商议不从吗?虽然他们不想和大明为敌,这几年,大明连续的胜利更是让他们振奋,但面对建虏的威逼,以及世子在沈阳为质的情况,他们却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反抗。

    这兵,还是得出。

    议事结束,沈器远面无表情的走出大殿,从他的表情和神态看,刚才的争吵好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

    暗夜里,几只信鸽冲天而起。

    ……

    京师。

    乾清宫。

    领锦衣卫指挥使兼军情司主事的李若链正在面见隆武陛下。

    自定王之乱,隆武陛下继位以来,对大明的内外情报系统进行了调整,锦衣卫主内,军情司主外,但军情司的每一个人同时都具有锦衣卫的身份和待遇,也因此,李若链仍然挂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统领军情司,主持大明对外的机密谍报。

    至于对内的锦衣卫,现在由司礼监随堂太监李晃负责,但和过去不同的是,李晃在司礼监随堂太监的身份之外,又被隆武帝加上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

    等于李晃身兼两职,既是主管太监,也是实际的执行者。

    朱慈烺这么做,就是为了加强锦衣卫的效率,李晃成为大明朝历史上第一个太监身份之外又被加了锦衣卫的人。

    一主内,一主外,职责分明,唯一只对大明皇帝负责,他们的去留和选用,在现阶段,依然是大明皇帝的权力。

    但他们收集的内外情报,内阁和军机处却是可以查阅的。司礼监定期会将内外情报,编成绝密文档,为他们的决策做参考。

    今日,李若链急急来见,乃是因为刚刚收到了从辽东和朝鲜传来的紧急情报。

    辽东情报,这一次建虏大举出动,兵力最少六万人,还动用了重炮,而朝鲜国王李倧在建虏的命令下,已经同意出兵两万,和建虏主力左右夹击,帮助建虏攻击辽南。等于这一次建虏围攻辽南的兵马,有八万人之多。

    ……

    朱慈烺听完沉思。

    建虏倾巢出动,并不意外,甚至多尔衮没有亲征,而是令济尔哈朗为徵讨大将军,也都在军机处的预料之内。

    因此,朱慈烺沉思的并不是辽东军情,而是朝鲜的情势。

    原本,照军机处的战略大计划,今年在辽南站稳脚步之后,明年按部就班的展开朝鲜攻略,派兵登陆朝鲜,将朝鲜重新拉回大明阵营,并且派兵驻守,彻底断绝建虏从朝鲜攫取资源之路,也为大明三面合围建虏,困死、穷死建虏的战略,完成最后的一方准备。

    但现在,朝鲜奉令出征,两万兵马,可能是朝鲜能动用的全部兵力了,要知道,萨尔浒之战时,朝鲜奉大明的命令,出兵讨伐建虏,其总兵力也只有一万人多一点,现在却是出了两万兵。

    由此可知,建虏对朝鲜的压迫,已经到了极限,朝鲜君臣对建虏的不满和忍耐,也已经是到了极限。

    如此,攻略朝鲜的计划,说不得可以稍微提前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深知朝鲜在辽东战略里的重要性,因此在抚军京营,刚刚成立军情司之时,就令萧汉俊执行朝鲜策略,派遣精干渗透朝鲜,对朝鲜王室和重要大臣进行监视和探查。

    这其中,除了朝鲜国王李倧之外,朝鲜国中有影响力的大臣,亲明派和亲清派的甄别,是军情司工作的重点。

    萧汉俊谋叛之后,李若链接手他的工作,继续推行朝鲜秘密情报的工作。

    经过六七年的不解努力,现在军情司对朝鲜的控制和了解,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是朝鲜国中任何情变,军情司第一时间都会得到机密,并且通过商船和飞鸽两种手段,一站一站,向军情司总部迅速汇报。

    ……

    “崔英一现在怎样?”

    朱慈烺看向李若链。

    ---崔英一,就是历史上那一位在甲申之变后,在崇祯灵前大哭,最后自缢于灵前的朝鲜义士。

    朱慈烺知道他忠烈,为太子时,就秘密将他从宁远军中调出,连同他志同道合的几十个朝鲜人,一同派回朝鲜,以为军情司密探,

    “回陛下,现在崔英一表面身份为汉阳奉恩寺的僧人,但实际为我大明和沈器远的秘密联络人,朝鲜密情,都是沈器远通过他,传回我大明的。”李若链道。

    说了崔英一,那就不得不再说说沈器远。

    沈器远,字遂之,本贯朝鲜青松沈氏,朝鲜王朝中期大臣,沈器远早年师从权鞸,历任刑曹佐郎、司宪府持平、同副承旨等职位,在李倧继位中立有大功,亦为李倧所重用,但其实沈器远最初心仪的国王并不是李倧,而是怀恩君李德仁。但因为形势不利,最后不得不拥立李倧。

    丙子胡乱后,朝鲜降清,沈器远认为这“得罪天下”,对李倧的软弱十分不满,于是萌生了推翻李倧、“废昏立明”之意。

    沈器远结交了许多中下级武官,尤其是南汉山城的将士,欲利用这些力量来举事,对外则联络出没朝鲜海域的明朝船只,与明军联手合作,击退清军,帮助明朝恢复辽东。

    崇祯十七年,沈器远准备实施“锄奸”计划。

    只可惜计划尚没有开始,就已经泄露,沈器远和其弟沈器长,连同一些心腹军官全部被抓获。

    因为沈器远位高权重,他的“谋反”,震惊了朝鲜。

    念及沈器远的功劳,李倧最初并不想杀沈器远,但因金自点等亲清派朝臣的反对,不得不下令将其凌迟处死,于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七日执行,同死者众多。

    ---现在已经是隆武四年,公元1648年,真实的历史上,沈器远计划泄露,锄奸失败,已经被处死了,但这一世他却没有死,依然安安稳稳的做他的

    京畿道总戎使兼南汉山城防御使。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军情司早在六年之前,就已经联系上了他,并拿出大明皇太子的亲笔书信。

    沈器远看完大惊,他不明白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皇太子殿下何以知道的名字,又何以知道他一直在谋划的事情?

    如此,他何敢不听?

    于是从那时起,沈器远就听从大明皇太子殿下的建议,暂时蛰伏,隐藏锋芒,以待时机。

    这一等,就是数年。

    数年间,沈器远一改过往的性子,变的沉默稳重,朝鲜的军政情况,从水军步兵,一直到每年被建虏勒索的粮草数目,朝中亲清派官员的具体情况,他都一五一十的向大明汇报。

    而随着大明渐渐复苏,尤其是连续击败建虏的数次胜利,都令沈器远振奋不已,他不止一次的在密信中请求大明王师早日登陆朝鲜,他好登高一呼,弃暗投明,重现朝鲜的光耀时刻。

    沈器远掌握汉阳周边兵权,是朱慈烺在朝鲜布置的重要棋子,但使他配合,拿下汉阳,擒获李倧,轻而易举。

    “沈器远说,他已经和林庆业秘密商议,虽然两万朝鲜兵不得不出,但他们有办法令军士们途中逃跑、溃散,绝不为建虏添一兵一箭!”李若链道。

    林庆业,朝鲜军中另一个重要将领。

    林庆业,字英伯,号孤松,本贯朝鲜平泽林氏,是判书林整的后代。1618年,林庆业武科及第。1624年,李适发动叛乱。林庆业镇压有功,成为佥节制使,1627年,建虏南下朝鲜,史称丁卯胡乱,林庆业在江华岛防御。崇祯十年,建虏再次侵入,史称丙子胡乱。林庆业先是据守白马山城抗击建虏,后来率军前往南汉山城救驾,击败一支建虏兵马的袭击,是为朝鲜唯一的一场胜利,

    松锦之战时,林庆业作为朝鲜军的元帅支援建虏。战中,他派遣一名僧侣前往明军,透露建虏的计划。此战之中,朝鲜军没有真正地与明军冲突。

    战后,建虏对林庆业有所怀疑,林庆元被免官。

    不久,建虏得到情报,确定林庆元向明军通风报信之事,于是遣使赴朝鲜,要求朝鲜交出林庆业。

    林庆业逃亡,遁入寺院。

    真实的历史上,林庆业最后会逃往大明,但当他历经重重困难,抵达大明之时,正是甲申之变的发生,崇祯帝已经殉国,林庆业便与明将马腾高并肩作战,后来兵败被俘,在押解回国途中,被金自点所杀……

第1118章 兵马云集

    ……

    这一世,就在崇祯十六年,林庆业遁入寺院,准备逃亡大明期间,大明军情司就已经联系上了他,为他提供保护,并请他不必离开朝鲜,暂时蛰伏,以待时机---林庆业多年为将,在军中旧部众多,有极强的影响力。

    沈器远和林庆业,一明一暗,是为大明朝在朝鲜军中布下的两颗重要棋子。有他们在,一些亲明的将官可以不动声色的被提拔,反之,一些亲清的将官则会不动声色的被降级。

    大明军队虽然还没有登陆,还没有恢复对朝鲜的宗主国的地位,但对朝鲜军队的控制,却是已经有了一分。

    老实说,以朝鲜军队的战力,即便他们的两万人全部赶到金州,帮助建虏发起攻击,朱慈烺也不觉得能影响到最后的战局。

    不过依然是一个麻烦。

    ……

    “告诉沈器远和林庆业,一切务必小心,以隐藏身份和保存实力为第一,如果不能拒绝,带兵到辽南也无妨。说不得……可以将更大的收获。”朱慈烺道。

    一时间,朱慈烺脑中闪过计划---以朝鲜军为内应,里应外合,击溃建虏。

    但只是一闪,随即他就摇头否定了。

    这计划太冒险,朝鲜军太孱弱,一个不慎,说不定就是败仗,金州旅顺的大好局面就会丧失,倒不如稳扎稳打。

    “是。”

    李若链道。

    接着,李若链又禀报了建虏境内的一些情报。

    豪格的地位已经彻底坠落,不但被长期禁足,而且原本的肃亲王,也被降为了肃郡王,不过豪格依然是正蓝旗的旗主----他的旗主身份是黄太吉赐予的,等于他的私产,除非是他谋反,否则谁也剥夺不了。

    豪格一系的官员和将领都被严厉打击,整个朝堂被多尔衮控制的牢牢。

    多尔衮的挑战,不在内部权力,而在军事和经济。

    军事上,建虏连吃败仗,军武不振,经济方面,在大明连续数年的封锁之下,建虏境内粮食棉布的价钱一年涨过一年,今年沈阳一石米的官价,已经达到了三两银子,但出三两银子是买不到一石粮食的,因为那是多尔衮制定的官价,属于有价无市,粮米空空,要想真正从黑市买到粮食,一石最少得五两,甚至是六两银子。

    而五年之前,在建虏连连取胜、可以随意劫掠大明、物资充沛的时候,沈阳的粮价才一两银子多一点。

    现在足足涨了四倍多。

    相反,在推行玉米马铃薯番薯的全面种植之后,大明的粮价却是逐步降低的,秋收之后,京师的米价落到了八钱一石的从未有过的最低价,和粮食相关的各种物价,丝绸,布匹,竹器,茶,油,醋,柴,煤,也都比过往大幅下降,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一方面是朝廷新政,另一个原因是流贼剿灭,南北货物畅通。

    大明百姓,尤其是北方百姓终于是摆脱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今年以来,建虏境内已经饿死了不少的人,这还是辽东广阔,大山物产丰富,渔猎都可以获得食物的情况下,如果换成是大明的地界,估计早就饿殍遍野了。

    即便如此,建虏也已经是快要顶不住了,底层困苦不堪,民心浮动,经济崩溃,随时都可能会发生。

    就军情司的情报,建虏八旗老爷们的生活,也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不过

    仰赖私库,他们还是有一定存粮的,这不是多尔衮,而是当年黄太吉的功劳,为了应对大明可能的封锁,黄太吉居安思危,继位以来,一直都在修建粮仓,储藏粮食,即便松锦之战后,他已经取得了对大明的战略优势,这项工作也没有停止。

    “军情司推断,建虏八旗粮库,以及各个旗主的私粮,大约还可以坚持一年,如果今年收成不好,明年建虏八旗自己也会有粮食危机。”

    李若链报。

    现在建虏实行的是两元制,不论官职,地位,粮食柴米,建虏八旗和汉军旗都是两个待遇。

    虽然汉人包衣已经出现饿死冻死的情况,但建虏老爷们暂时还能顾一个温饱。

    可明年就难说了,在多尔衮发动辽南战役,将府库全部掏空,青壮也全部都去打仗,农业有所荒废的情况下,明年还能不能吃饱粮,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些情报,包括建虏几乎倾巢出动、多尔衮下了血本、满八旗汉八旗最少六万兵马,当然都是高文采传来的。

    “陛下,高文采跟随汉军正蓝旗佟图赖,长驻锦州,因为阿济格喜好摔跤,高文采又是一个摔跤高手,深得阿济格的赏识,上个月,阿济格向佟图赖讨了高文采,现在高文采已经不再是佟图赖的亲卫,而是阿济格府中的摔跤老师,专门教授阿济格三个儿子摔跤之术……”

    李若链报。

    朱慈烺欣慰点头,高文采,真是不容易啊,凭借一己之力,撑起了大明在辽东的情报网,现在更是进到了阿济格府中,如此一来,获取建虏情报的机会肯定比佟图赖身边强的多。最起码,建虏锦州的军情,将完全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当然了,危险也是增大了。

    ……

    朝鲜。

    鸭绿江畔。

    天上雪花飘洒,地面上,朝鲜军队正在行军渡过鸭绿江。

    “混蛋!”

    江岸边,图尔格气的咬牙切齿,正在挥鞭责打一名朝鲜军官。

    原来,李倧聚集了两万兵马交给了他。不想刚离开汉阳不久,朝鲜兵就开始逃亡,刚开始只是小量,十几二十人的逃,等到了鸭绿江,即将要过江的前夜,朝鲜兵开始大规模的逃亡,简单一清点,发现逃亡的士兵已经超过了一半,现在仍然留在军中,哆哆嗦嗦过江的朝鲜兵,竟然连一万人也不到了。

    图尔格气死了,举起马鞭,奋力鞭打朝鲜的带兵大将沈器长。

    ---沈器长是沈器远的弟弟,这一次为朝鲜的奉命将军。

    沈器长跪在地上,哭诉困难。

    图尔格虽然知道朝鲜兵不堪用,但没有想到会弱到这种地步,此时一腔怒火,根本压抑不住,若不是旁边人的劝诫。他真说不得会将沈器长抽死了。

    “去告诉朝鲜王,再给我派一万兵来,不然就等着我大清的降罪吧!”

    图尔格吼。

    一人急急去。

    图尔格又瞪向沈器长:“去,继续带你的兵,如果再有人逃亡,我要你的脑袋!”

    沈器长拜了起来,站起来,一脸是血的走了。

    在图尔格面前,他强忍着屈辱和愤怒,等到转身离开之后,他眼睛里的仇恨

    就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

    复州。

    大战在即。

    在沈阳议定了战事整体计划之后,济尔哈朗返回了复州,洪承畴随行赞画。

    整个后半年,大清朝廷勒紧裤腰带,不断的向复州运送物资,济尔哈朗和洪承畴日日商议,除了加强海防之外,也恢复了复州到盖州沿途众多的驿站和军堡,从榆林铺、埚头铺、埚儿铺、熊岳驿、新安铺、五十寨驲、一直到永宁监、孟家川铺、墨塔铺、八家铺等地,处处派兵,并整修道路,为大军到来和粮草运输提供便捷。

    其间,济尔哈朗不停的派遣探骑,往金州而去,试图探查金州的城防情况。

    而金州明军也不停的向复州派出探骑。

    双方每天都有遭遇,战斗不断,虽然规模都不大,不过是十几二十人,但每天最少一两次,多了甚至打五六次,令济尔哈朗惊讶的是,这些明军探骑不同以往的孱弱,面对大清探骑,一个个竟不落下风,

    后来渐渐知道,这些明军探骑大部分都是原蓟州的夜不收,是明军近年来极力锻炼的骑兵精锐。统领他们的乃是原蓟州游击佟定方。

    虽然建虏探骑没有一次能抵达金州,真真实实的见到金州城防,但经过一年时间,济尔哈朗还是大约了解了一些,知道在这一年里,明军大兴土木,不但修缮了金州城墙,而且在金州城外挖掘壕沟,构建胸墙,金州城连同北岭,现在已经实实在在的变成了一座要塞,大清要想拿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洪承畴还曾经亲到复州和金州分界的平洋河,远远眺望金州山岭,若有所思。

    进入十月份之后,各处兵马陆续往复州开拔而来,十月末,当第一场雪花飘洒之时,聚集在复州周围的建虏兵马,已经超过四万人了。

    今日,济尔哈朗得到通报----最后一批收复金州旅顺的大军,也就是满八旗的主力,在镶红旗旗主---多罗郡王罗洛浑、固山贝子爱新觉罗屯齐、大学士刚林,镶黄旗都统谭泰、正蓝旗都统河洛会的带领下,距离复州不到二十里了。

    而在他的强力要求下,孔有德的重炮以及汉军八旗的重型火器都被调拨,此时距离复州也不过五十里了。

    此次,为了收复金州旅顺,大清动用了六万兵马,除了他镶蓝旗倾巢出动,将盛京、抚顺的兵马全部抽空之外,两黄旗两白旗也出了不少的精锐,汉军旗更是抽调了六旗的精锐,蒙古旗出骑兵,等于多尔衮将全国一半的兵力,都交给济尔哈朗了。

    但图尔格督帅的两万朝鲜兵,却是出了意外。

    据报,朝鲜兵逃亡严重,朝鲜带兵将领无法制止,图尔格虽然下了严令,逃亡即斩首,每日扎营的时候,又严密提防,亲自巡查,但朝鲜兵还是一日少过一日,图尔格气的哇哇叫,但却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们行军缓慢,还没有到庄河,想要按期抵达,已经是不可能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再等,即便朝鲜兵不到,收复金州旅顺之战也要按计划执行。

    而随罗洛浑等人到来的,还有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大太监,手持福临小皇帝的圣旨。

    因此,济尔哈朗亲自迎接。

    很快,镶黄旗,镶红旗,正蓝旗的大纛出线。大清八旗兵强马壮,浩浩荡荡而来。

    济尔哈朗下马迎接。

    大太监宣旨,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大声宣读圣旨,任命济尔哈朗为征讨大将军,收复辽南。

    --这一次为了催济尔哈朗用命,多尔衮少有的,对济尔哈朗赋予了完全的军政大权,连新练、被多尔衮寄予厚望的鸟铳兵也全部拉到了复州,供济尔哈朗调遣。

    多尔衮对济尔哈朗的支援不可谓不大。

    但济尔哈朗心知肚明,多尔衮这一次这么大方,可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多尔衮自己。

    ---辽南成败,不止关乎济尔哈朗,也关乎多尔衮,更关乎大清的命运,因此,不论彼此有多少的嫌隙,这一次他们两人都必须团结起来。

    济尔哈朗跪拜:“臣领旨谢恩。”

    得了圣旨,济尔哈朗意气风发,

    晚间,济尔哈朗召开军议。

    帐中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除了济尔哈朗这一位王爷和罗洛浑这一位多罗郡王之外,还有爱新觉罗尚善、爱新觉罗屯齐这两位年轻宗室的后起之秀,大学士刚林,蒙古旗噶哈、兵部侍郎兼参政洪承畴、镶蓝旗都统艾希礼,镶黄旗都统谭泰,正蓝旗都统河洛会。

    此外,汉军正黄旗都统巴颜,镶蓝旗都统李国瀚,正红旗都统吴守进、镶红旗金砺,正白旗都统石廷柱,镶白旗都统马光远也都被征调了。

    ---几个汉军八旗的都统中,以马光远的资格最早,投降建虏也最早,原本他是汉军正白旗人,领过重炮兵,但在前任汉军镶白旗都统祖泽润两度被大明俘获,最后在通州投降之后,黄太吉在军中临时钦点马光远为汉军镶白旗都统,其后黄太吉虽然死了,但他临死前的安排,被多尔衮保留。

    此时,马光远坐在帐中,已经显出胡须斑白,座中诸将,属他最老。

    汉军八旗,这一次一共来了六旗,除了汉军正蓝旗佟图赖跟随阿济格守锦州,镶黄旗刘之源留在沈阳警戒之外,其他六旗都到了。

    而除了六旗,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那就是被建虏封为“怀顺王”的耿仲明。

    ----耿仲明,字云台,时人又呼为“耿二”,清初三藩之一,生于辽东盖州卫,崇祯初为登州参将,孔有德叛乱时,为孔有德内应,攻陷登州,后随孔有德一起渡海投降建虏,被封为怀顺王。

    历史上,耿仲明随清兵入关后,镇压各地义军,顺治六年改封靖南王,与吴三桂、尚可喜合称清初三藩,不久因为私藏逃人,畏罪自缢。

    因自缢,所以被宽大处置,保留了爵位。

    其子耿继茂继承。

    其孙就是随吴三桂一起反清的耿精忠。

    康熙十二年,清廷下诏撤“三藩”,十三年,耿精忠自称兵马大将军,蓄发恢复衣冠,从福建起兵,与吴三桂合兵入江西,被清军镇压,遂降,康熙二十一年,三藩之乱彻底平息后,被清廷凌迟处死。

    ……

第1119章 兵临城下

    ……

    虽然都是王,但如果论名气,耿仲明是远远不如孔有德和尚可喜的,其麾下兵马也比孔有德和尚可喜少的多,但其恶劣程度却一点都不比两人差,当初若不是他的内应,孔有德也是无法攻陷登州的,后来在夺船渡海投降的过程中,他也有功劳,因而被黄太吉封王。

    在三王之中,耿仲明的影响力和兵力都是最小的,每出战,必是跟随孔有德在一起。但这一次却是例外,原来在尚可喜被明军斩首,其部一部分为明军歼灭,一部分被明军押回大明之后,海州防务出现了空虚,而耿仲明机灵的很,他垂涎尚可喜留下的田地和财产,于是自请移防海州,那时黄太吉还在世,考虑之后,同意了他的请求。

    此次出征辽南,身在海州的耿仲明也被征调了。

    这是他投降建虏以来,第一次脱离孔有德,跟随建虏作战。

    当然了,孔有德也没有多远,此时押着重炮,再有三五日就能到复州了。

    ……

    “都说一说吧,我大清重兵南下,这一战,究竟应该怎么打?”

    环视众人,济尔哈朗衮缓缓问。

    和多尔衮在崇政殿中的询问,建虏亲贵大臣都比较慎重不同,济尔哈朗话音不落,帐中武将就纷纷请战,认为明国两万,我军八万,虽然明军凭借城池,有山岭之险,但金州地势并不险要,他们有信心拿下。

    其中,爱新觉罗尚善最为踊跃,也最为激动---时至现在,他早已经得到消息,他在旅顺的家眷,一个不剩,都已经为明军斩杀,日夜为仇恨萦绕的他,急于报仇。

    洪承畴,汉军旗的老将们却都是低头,比起建虏新贵,他们经历的战事更多。经验更丰富,知道现在的明军可不是过去了,尤其守卫金州的还是明国精武营,其主将阎应元当年镇守玉田,击退豫亲王的攻击之时,就已经名动天下,现在以八千精锐,镇守金州,一年以来,修建工事,好整以暇,绝不是容易对付的。

    济尔哈朗虽然稳重,但亦是敢战之人。他知道,这个时候军心可鼓不可泄,虽然困难重重,虽然朝鲜兵没有如约到来,但此时却必须勇往直前。不能耽搁,不然时间成了,军心士气必然守影响。

    “金砺听令,明日天亮,你即率本旗人马先行南下,拔除金州城以北明军所有人马据点,整修道路,为全军进兵金州扫清障碍!,”

    “嗻!”

    汉军镶红旗都统金砺起身领命。

    “屯齐,给你三千人马,留守复州,负责后方海岸防务、保护粮草转运!”

    “嗻!”

    “其他各部,明后日修整,两天之后,随本王兵发金州,将明军全部歼灭!”

    “嗻!”

    众将轰然领命,一时颇为振作。

    这一夜,济尔哈朗睡的很晚,他和洪承畴一直都在谋划。

    和对待范文程的态度不通,济尔哈朗对洪承畴是相当尊敬的,不唯洪承畴曾经是大明督师,更因为松锦之战时,双方交锋,他清楚知道,大清能在松锦取胜,其实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洪承畴领兵之能,他是从心底里认同的,现在面对金州坚城,老实说,济尔哈朗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种情况下,他就更是倚仗洪承畴了。

    “金州之关键在北岭,北岭失,金州就不保,明军一定会在北岭屯集重兵,到时一定是尸山血海,我军需做好心理准备。”

    洪承畴指着地图。

    济尔哈朗咬着牙:“就是用人命填,也得将北岭填下来!”忽然转身对身边亲卫:“令孔有德加快速度,十天之内,必须赶到金州城下!”

    此次,建虏一共带来了四十门重型红夷大炮,也就是建虏所谓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其中十门已经到了复州,另外三十门还在孔有德军中,此时正艰难的运送。

    在建虏各项攻坚做战中,红夷大炮充当着绝对主力的角色。只不过红夷大炮太笨重了,运输不便,虽然孔有德早早出发,但此时却还没有赶到复州。

    除了红夷大炮,孔有德还携带了其他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火炮数百门,加上现在已经到复州的,建虏火炮规模,几乎等同于松锦之战。

    ……

    凌晨。

    济尔哈朗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王爷,王爷,”

    但就在这时,忽然脚步声急促,艾席礼冲了进来:“王爷,刚刚有一股明军骑兵袭击了我墨塔铺,他们半夜潜入,悄悄杀死哨兵后打开大门,一拥而入,放起大火,我墨塔铺守军猝不及防,堡子被他们攻陷,等我们援兵赶到时,明军已经撤走,墨塔铺变成了废墟,存在堡中的五十车粮食全部被烧。战马也都被明军带走了了!”

    “什么?”

    济尔哈朗气的跳起:“没用的奴才!”

    大战之前,被明军偷袭,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

    同一时间。

    年轻的明军游击正在组织撤退。

    这一年来,他一直率领游骑,对复州实施骚扰和试探情报的工作,其间,有胜利有挫折,但收获更多的是经验,一年的时候,让他金州复州交界的每一处地方都了如指掌,对建虏侦骑探查和出入习惯,也有了更深的了解,而在双方的交手中,他信心也逐渐增长,

    昨日,听闻建虏主力来到,于是他决定率领六十骑,假扮建虏侦骑,绕道去袭击墨塔铺。

    墨塔铺距离复州不过三十里,并不是双方争夺的前线,所以建虏根本不会料到,明军敢绕开前面的据点,孤身深入。

    这正是打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的时间虽然短,但非常激烈,所获也颇丰,不但斩了建虏一个牛录额真的脑袋,还烧了五十车军粮,缴获了几十匹的好马。

    袭击成功之后,年轻的明军游击迅速命令撤退,天色渐亮时,他们已经脱离了复州地界,进到了复州金州交界的平洋河地区。

    正常情况下,进入平洋河基本就可以保证安全了,但因为建虏昨夜军议,今日就要对金州发起攻击,因此凌晨时分,平洋河周边的建虏侦骑忽然就多了起来,比起平常,足足多了三倍。

    “游戎,怎么办?”部下问。

    年轻的游击目视前方,说道:“没什么说的了,杀过去!!”

    ……

    辽南战报。

    十一月初九日,游击将军佟定方深夜出击,奇袭墨塔铺,杀牛录额真一名,斩首三十级,焚毁建虏粮草,带骑一百而回。

    ……

    “杀啊~~”

    复州通往金州,一直都有官道连接,虽然年久失修,但依然可行车马,是复州去往金州最便捷的道路,只是官道所经之地,多有山岭,明军在山岭之上修建简易墩台,实施防守,镶红旗都统金砺被任命为前锋之后,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清除明军设置在官道两边山岭上的墩台据点,打通道路。

    原本金砺以为必有恶战,不想明军居然提前从各处墩台撤退了,他们嘶吼着冲杀上去,面对的都是一个又一个的空台。

    部下喜悦,金砺却是有些不安,明军放弃这些墩台,没有设置拦阻,显然并不是惧怕逃跑,而是战略撤退,也就是说,明军可能根本不害怕大清的数万大军开拔到金州城下。

    在节省、收缩兵力的同时,明军或许已经已经做好了和大清在金州决战的准备。

    “快报郑亲王,就说我军已经清除了沿途所有的明军据点,此时距离金州北岭,已经不过三十里了!”金砺令人报捷。

    “嗻!”

    ……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金砺的捷报很快就送到了济尔哈朗的面前。

    而此时,孔有德督帅的重炮兵,终于也是赶到了,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谋划的兵马,除了朝鲜兵遥遥无期,其他兵马都已经到了,尤其是孔有德带来的攻坚利器红夷大炮,更是让建虏上下振奋。

    “好!全军按照计划,即刻拔营!”

    ……

    金州。

    城中副将府。

    灯火通明。

    军议正在进行。

    领兵部侍郎,大明辽南经略高斗枢居中主持,大明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精武营第一镇,领金州副将阎应元、精武营第三镇都司徐文朴、游击佟定方、千总赵良栋、把总以上军官,以及经略府的诸位参谋,大家围在高斗枢的身边,目光都望着面前那一个巨大的金州旅顺沙盘地图。

    周边山川大海,金州城防和北岭之势,清楚展现。

    “建虏气势汹汹的向金州扑来,济尔哈朗亲自领兵,镶蓝旗正蓝旗镶黄旗,连同汉军八旗和孔有德,兵马最少六万,更有各种大中型火炮,这是我大明收复金州旅顺以来,第一次面对的严峻考验,诸君,有信心否?”高斗枢目光炯炯,环视众将。

    “有!”众将轰然回答。

    高斗枢点头,然后分派命令。

    北岭为金州城防之关键,阎应元率所部守卫北岭和北门,徐文朴守东门和东门原野,周遇吉守卫城南的南关岭,并为总救援队,佟定方为游击,高斗枢坐镇城中,调派指挥。

    “我军没有援兵,首战即终战,诸将努力!”最后,高斗枢道。

    “誓与金州共存亡!”

    ……

    金州。

    下午,金州城北十里之外出现红色的旗帜,汉军镶红旗的红色军旗和他们红色的甲胄,连成一片,如同是秋日的千日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那并不宽敞的官道,佟定方的游骑兵依照计划,进行了小规模的拦截骚扰,随即就退了回来。

    北岭上,竖立着一座高高的望楼,此时蓝色的旗帜连连挥动,用旗语向金州城内传递消息。

    金州城头,大明辽南经略高斗枢和辽东总兵官周遇吉各举着千里镜,徐徐而望。

    ……

    这一边,汉军镶红旗都统金砺来到前方,向金州方向观望----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进,实在是不容易了,复州到金州的官道,本就穿越山岭,崎岖难行,加上年久失修,十分的不便,幸运的是,明军中途没有堵截,汉军镶红旗虽然辛苦,但还是成功的抵达了金州。

    因为距离远,也没有千里镜,金砺此时还看不到金州的全貌和细节,但只北岭的情况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他命令原地安营扎寨,竖起木栅栏,在营地周边挖掘壕沟,等待后续主力大军的到来。

    这一夜,金砺小心戒备,只恐明军会发动夜袭,不想一夜无事,明军并没有夜袭,只是派人向他射了一封劝降信。

    “王师即将收复辽东,你身为汉人,是一条道走到黑,遗臭万年,还是弃暗投明,回头是岸,副镇自己选择。”

    “此时反正,尚不失荣华,若是等到兵败被俘,那就悔之晚矣了!”

    “孟巧芳就是前车之鉴。”

    ……

    金砺看完沉默,自大凌河投降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在沈阳安了家,儿女满堂,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建虏的将官,反正大明,已经是不可能了。

    ……

    天亮后,金砺开始派兵搜索周边,并在官道两边的几个小山头上用乱石和木头修建简易墩台。

    明军不干涉,任由他们施为。

    第二日,建虏后续兵马陆续赶到。

    最先来到的是爱新觉罗尚善。

    当纵马向前,近距离的观察金州和北岭之时,他惊讶的几乎不敢相信,作为前旅顺守将,他对金州旅顺还算是熟悉,仅仅一年之前,他还数次巡视金州,但

    眼前的金州却已经不是他印象里的金州了。

    ------金州北门外的平野上,无数沟渠纵横,明军最少挖掘了三道壕沟,每道壕沟都宽约一丈,壕沟前宽达数十步的拦马沟,拦马沟外百步则是密集的小坑洞,用来阻止盾车快速靠近。

    而壕沟挖出的土在背后堆成为土墙,土墙高一丈,隐隐看见有明军在土墙后闪现,三角日月军旗飘扬之下,每隔百步左右还有一个高起处,用竹筐装土,树枝做伪装,隐隐的好像是炮台。

    这样的大型壕沟最少有三道,将金州北门外的原野和东门平野连接了起来,如同是三道护城河,将金州城紧急护卫在中间,而在每道壕沟的后面,都能看到低矮的,半截埋入土中的模糊帐篷,具体部署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帐篷密密麻麻,塞满了两道壕沟间的空隙,

    几条通道从土墙正面延伸出来,走着之字行穿过哪些深深浅浅的壕沟坑洞,到达绊马沟的前方,道路极窄,好像是供明军探骑通过的,如果大清想要走这些“之字路”,对明军发起进攻,不但施展不开,而且会遭到前后左右的一起进攻,必然是死伤惨重……

第1120章 试炮

    ……

    而在三道壕沟之外,金州城防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北城的东面多出一个外城,所有墙面都增加了方形的马面。防御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就攻击方来说,三道壕沟和坚固的城墙已经足够令他们感到难以下手,但如果他们想要攻击金州,就必须先清除另一个障碍,那就是金州城外的北岭。

    北岭虽然不高,地势也不算险要,但却是金州城外唯一的一处制高点,且恰好扼守官道,攻击大军从北面来,非是经过北岭之下不可,明军只要占据北岭,架起大炮,就可以将山下的建虏轰的乱七八糟,且北岭和金州成掎角之势,相互支援,相互呼应,拿不下北岭,建虏就很难对金州展开全面攻击。

    而北岭的景象,同样令尚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半山腰开始,一座座的壁垒依山而建,用土石夯砌,中间壕沟连接,明军的日月军旗和精武营的飞虎旗在各处飘扬,一些道路弯弯绕绕缠绕在山体上,将所有的壁垒都练成一线,看起来层层设防,但其实每一层又自成体系。

    最高处的山顶。明军修建了两座望楼。此外,还有一道夯砌的巨大土墙。

    尚善知道,那一定是炮台。

    明军在北岭之上,应该是布置了相当多的中型火炮。

    一眼望过去,北岭如同是一座巨型的堡垒,“大清”如果想要攻取,除了大炮轰击,将明军的防御砸成齑粉之外,还需要穿着重甲爬坡攻击,因为山势的原因,他们无法推着盾车上山,如此,隐藏在壕沟和胸墙后的明军鸟铳手可以轻易将他们射杀,虽然还没有开始攻击,但尚善却已经能知道,北岭将会是很多大清勇士的葬身之地。

    转头再向金州看去,只见金州城头旌旗招展,城外的原野上有一些零散的游骑,壕沟壁垒之间,明军精铁打造的圆形头盔在阳光之下,泛着清楚的金属光泽,和明军军旗映成一片,但明军壕沟虽多,军士密布其间,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更远处看,似乎能见到停在金州湾里的明军船舰。

    沉默之中,整个金州都散发着一种严整肃杀的气势。

    尚善看的连吐凉气,他终于明白,他刚才见到金砺之时,金砺为何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了?

    连他这样的小年轻都看出北岭和金州都绝不是轻易可以攻取的,何况金砺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将?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第1121章 铁山

    “嗻!”

    众将轰然领命。

    李国瀚和吴守进两人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看,因为他们都知道,强攻北岭绝不是容易的事,他们两人充当头阵,第一批冲击,肯定是要做好死伤的准备,但军令不可违,他们现在只能在攻击器械上想办法,以减少损失。又或者希望红夷大炮足够威力,将明军轰的乱七八糟,不战而逃,那他们就可以轻松捡到功劳。

    ……

    这一夜,建虏大营灯火通明,忙碌到很晚。

    不论北岭还是金州城中,所有明军都意识到,建虏的猛攻怕就是在明日了。

    ……

    京师。

    夜深了。

    武英殿的灯光还亮着,隆武帝朱慈烺和军机众臣还在商议、推演辽南的战况……

    ……

    金州。

    “砰!”

    随着第二日第一缕阳光的降临,山岭下的建虏重炮阵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鸣。

    四十门的红夷大炮,先后发射,将一枚枚巨大的、十二磅的铁弹丸砸向北岭。

    一时间,霹雳横飞,硝烟弥漫,整个北岭都为之震颤。

    由于经过几轮试炮,前几天就已经调好了射角和射距,孔有德和另一个统领重炮的老牌汉奸马光远指挥下的红夷大炮,一打一个准,命中率高得惊人。所有第一轮的炮弹,都砸在了山顶制高点,也就是明军炮台和望楼所在的地方,

    很快的,明军望楼就倒塌了。

    但明军的红夷大炮却好像没有受损,他们数量不多,发射次数也有限,但准确性却似乎更胜过建虏炮兵。

    他们每一发炮弹都落在建虏炮兵阵地上,若不是有高大的沙袋和土石墙做遮挡,周边还挖掘了防弹壕沟,这一会功夫,怕就是要有许多的建虏炮兵要去见阎王了。

    即便如此,在连续的轰击中,还是有一门红夷大炮被击中,炮管飞了起来,围在大炮周边操作的炮兵,被扫成一片肉泥,死伤过半……

    “快,给老子快一点!”

    孔有德在大声嘶吼,据他目测推断,北岭上的明军红夷大炮应该在两门,最多不超过四门,不清除了这四门红夷大炮,他的炮兵都无法心无旁骛的对明军轰击,因此,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搜寻明军红夷大炮的具体方位,聚集所有火力,全力歼灭。

    “砰砰砰砰……”

    而在红夷大炮的互轰之中,孔有德和马光远麾下的炮兵,推着两百门大小不一的火炮,冲到北岭两里之内,开始对山岭实施密集轰炸,将一枚枚的铁弹子砸上山去,而明军布置在山岭上的中小火炮也开始鸣响,对建虏还以颜色,双方你来我往,大地震动,将山岭周边三里之内的方圆,都变成了火炮和硝烟肆意挥洒、土石飞溅,中者立死的炮战场。

    明军占据地利,但建虏火炮更多,半个时辰之后,建虏火力渐渐占据上风,对明军形成了压制。

    ……

    王旗大纛之下。

    济尔哈朗举着千里镜,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北岭。

    此时的北岭已经被滚滚的尘土和弥漫的硝烟所笼罩,天摇地动,从千里镜里面看,北岭几乎已经不存在了,若不是明军反击的火炮,不时绽放出红色的火光,济尔哈朗一定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在如此威力的密集火炮轰击之下,北岭上的明军不是被炸死,都是已经逃窜了,接下来,大清可以轻松占领北岭。

    这种几百们火炮一齐轰鸣的场景,大约只有十五年的松锦之战可以比了。

    可惜的是,明军依然在反击。

    硝烟微微散去,隐约看见,烟尘滚滚之中,明军的日月军旗和飞虎旗也依然还在飘扬。

    “王爷,出击吧!”爱新觉罗尚善急不可耐。

    济尔哈朗却还能冷静,摇头:“再等一下,等孔有德的炮打完。”

    ---红夷大炮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攻坚利器,济尔哈朗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红夷大炮轰击时候的巨大威力,那种地动山摇,骇人心神,动辄变成齑粉的威力,不但对人的身体,对心理,也是一种巨大的震撼。再强悍的军队,再强悍的勇士,在这种威力巨大的恐怖武器之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济尔哈朗想着,以最小的伤亡,一战攻下北岭,因此他不惜耗费弹药,给孔有德更多的时间。

    ……

    北岭之上。

    连续的炮兵打的明军抬不起头,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万幸的是,在这之前,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各种掩体修建的牢固而宽广,当建虏炮击开始之时,除了观察兵和炮兵之外,其他人都就近躲入了防弹坑,建虏炮火虽然猛烈,但给明军造成的伤亡却是有限,不过一声又一声的炮击轰鸣,铁弹子砸在地面,掀起巨大震动,山岭摇晃,头上的泥土簌簌而下的情景,还是让很多明军胆惊。

    ---虽然是精武营的精锐,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受这么猛烈的炮击。由此可知,建虏的重炮还是有相当实力的。

    一处用沙袋和土石推起,并用树枝伪装的瞭望口里,阎应元正举着千里镜,紧紧盯着建虏的动向,虽然铁弹子不时在周边落下,铁甲上已经落了一层灰,但他动也不动……

    ……

    北岭下。

    建虏王旗大纛。

    又半个时辰,孔有德派人来禀报,说所有的弹丸都已经打完,炮药也已经不济,炮膛更已经是通红,不能再轰了。

    济尔哈朗放下千里镜,手一挥:“擂鼓,出击!”

    立刻,已经养精蓄锐很久了的建虏马步兵,一齐发出震天的呼喊:“呼哬!”

    然后大鼓敲响,“咚咚咚咚~~”震天动地,令旗摇晃,炮阵后面的两百余辆盾车开始缓缓推出。

    ----盾车高八尺,宽六尺,砍伐周边树木制板而成,下面安装有四个木轮,前护板和顶板厚八寸,能防御明军最有威力的斑鸠铳,轻型火炮也难伤它,远远看上去,字如其名,就像是一个方形的巨大盾牌被人推着走。

    每一辆盾车,需要六到八人推动。

    盾车后,依次是弓箭手、掷弹手和鸟铳手,再然后就是刀牌手,骑兵队和督战官。

    各军随着盾车向前,形成进攻的序列。

    此时,周围硝烟弥漫,建虏的中小型火炮还再向北岭轰击,明军火炮的反击力度也丝毫没有减弱,建虏炮阵不时被击中,掀起土石和惨叫。隆隆炮声中,两百辆盾车,排出了一里多的整齐阵线,在上千名包衣的推动下滚滚向前,往北岭靠近。

    “砰,砰!”

    两发炮弹从天而降,忽然落入盾车群中,将一辆盾车砸的四开五裂,弹跳的铁弹将推车的辅兵包衣到扫一片,木板炸裂时产生的无数的碎木屑,如同雨点般洒向后方,更多的包衣闪躲不急同时尖叫,捂着脸庞和胸口大声惨叫起来。

    建虏军法严酷,立刻,所有痛叫大喊的包衣都被弓手用乱刀砍死,他们的尸体倒毙在地上,很快就被碾成肉泥。

    “向前!”

    李国瀚在大吼。

    没有试探,鉴于一个多时辰的炮击几乎将北岭山顶的泥土翻了一遍,明军肯定“损失惨重”。即便活着的恐怕也已经是心胆俱丧,因此,第一轮攻击就是猛攻,打头阵的汉军镶蓝旗和汉军正红旗,各派出一千名弓箭手,两百鸟铳手,一百名掷弹手,一千名刀牌手,骑兵三百人,合计两千六百战兵,外加一千多推动盾车和负责填埋坑洞的辅兵包衣,在中小火炮的掩护之下,向北岭逼来。

    ----大炮猛轰,盾车马步兵猛冲,正是建虏攻坚的不二法门。

    这其中,掷弹手是多尔衮向明军学习,新操练出来的兵种,他们怀里的手炸雷也都是明军手炸雷的仿制品,虽然威力不如原版,多尔衮还不甚满意,但为了战场取胜,建虏已经提前在军中推广了。

    到现在,汉八旗之中都已经设置了专门的掷弹手和掷弹辅兵,俨然和明军一样。

    但另一个效仿的兵种,却是彻底的失败,那就是遂发鸟铳兵。

    几次大战,从黄太吉到多尔衮,以及众多的建虏将领,他们最痛恨,最为不平的就是明军遂发鸟铳,过往,明军的鸟铳在他们眼里可有可无,不过就是唬人惊马的不中用的玩意,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让万千明军鸟铳手扔了鸟铳投降。

    但遂发鸟铳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遂发鸟铳不但射击速度更快,而且威力更大,近距离之内,可以将身披三重铁甲的大清勇士打的血肉横飞。

    这一来,建虏上下对鸟铳再不敢轻视。

    可惜的是,虽然赏银一再的提高,时间也过去了四五年,但建虏工匠还是做不出遂发鸟铳。

    和当时毕懋康研究燧发枪一样,关键的环节卡在了弹簧。

    没有合格的弹簧,也就做不出堪用的遂发鸟铳。

    缴获的一些明军遂发鸟铳,被多尔衮当成了稀罕物,留在沈阳铸造厂,给工匠们研究,军中使用遂发鸟铳的极少。

    而火绳鸟铳击发慢,在攻坚战中远不如抛物射击的弓箭好用,因此,不论汉军镶蓝旗还是正红旗,面对北岭,都派出了大量弓箭手,使用火绳枪的鸟铳手只是拾遗补缺。

    ……

    “当当当当~~~”

    建虏兵马浩浩荡荡,在炮火的掩护下,很快就逼近北岭山脚,那些推着盾车的汉军辅兵和包衣,耳朵里忽然都听到了一阵穿越隆隆炮声的铜锣之声,随即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

    ---啊,一定是明军的信号和示警!

    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面闪过,半空异响连连,明军火炮忽然猛烈了起来,或者说,在这之前,又相当一部分的明军火炮是隐藏不发的,即便被建虏火炮轰击的抬不起头,他们也抱持静默,但当建虏盾车出现在山脚下之时,这些一直静默的明军火炮,忽然发威了。

    “砰砰砰砰”无数的铁弹子落下,将建虏的盾车阵型砸的七零八落,很多盾车被砸的木屑横飞,推车的包衣被铁弹砸中或者是木屑波及,倒地翻滚哀嚎,阻挡了去路,影响了军心。

    督战的弓手毫无怜悯,立刻冲上去将嚎叫的包衣全部砍死。

    这时才有人发现,山坡前的道路上摆放有一些大型的石块,上面用白灰涂抹,好像是明军的射击标记!

    原来,对于北岭的守卫,阎应元率军多次演习,对建虏的各种进攻套路都有预料,对于建虏的进攻路线也早有判断,各处炮位也都因此调整和设置,为了更好的命中和达到更好的杀敌效果,所有火炮都预先标定角度,不追求直接命中,而是用极低的弹道形成跳弹,撞开盾车,将后面的建虏杀伤一片。

    刚才的炮战中,明军除了使用红夷大炮进行还击之外,其他中小型火炮各有任务,有的负责和建虏对轰,有的瞄着山脚,准备应对的就是建虏的盾车,当建虏盾车推到山脚下,进入他们标记的射程和射点之后,立刻开炮。

    “轰轰轰轰~~”

    一辆辆盾车被命中后停顿下来,阵线变得不再整齐。他们挤在山脚下,一时乱成一团。

    ……

    后方大纛。

    济尔哈朗举起千里镜,眼睛的期望和兴奋之外,渐渐不再了---明军的反击依然强劲,并没有被巨炮轰击的没有战力,如此一来,就真的只能用血肉填埋了。

    如果是过往,见明军反击强大,济尔哈朗一定会鸣金收兵,重新组织,重新炮击,来日重新进攻,但今日不行,因为他军中的红夷大炮虽多,但弹药却并不充足,这一个时辰的炮击,已经将他从沈阳带来的弹药耗费了六七成,如果不能一股拿下,等后续的弹药运输到,怕还得十天左右。

    因此,今日不能退,必须一鼓作气,拿下北岭。

    “再擂鼓!”

    “告诉马光远,令他把火炮拉的再近一点,清除那些冒头的明军火炮!”

    济尔哈朗阴沉着脸命令。

    在攻击大军前进的时候,建虏的中小型火炮依然还在轰鸣,只不过声势和密度,已经远远不如刚开始了,一来是炮管发热,不能持续长久,第二就是弹药不足,现在军中的炮药和弹丸,优先供应红夷大炮,红夷大炮剩下的,才是他们可以领取的。刚才一番猛轰,他们领来的炮药,基本已经消耗完毕,没有弹药的火炮,此时已经纷纷再后撤,难以再继续支援了。

    相反,明军弹药充足,分配得力,火炮始终在怒吼……

第1122章 损兵折将

    北岭之下。

    “郑亲王,这是要用人命填啊!”

    在济尔哈朗的命令之后,原本已经要撤回的马光远脸色发白,作为老将,他原本已经有血战的觉悟,但是当一轮猛烈的炮击,北岭看似已经被翻了一遍,但明军的反击却依然强劲之后,他本能的意识到,北岭不可强攻,后退重新组织才是聪明的选择,但现在,郑亲王不但不下令后撤,反而令他往前顶,由此可知,郑亲王真是下了狠心。

    军令以上,任何人也不敢违抗。

    马光远不得不调转马头,严令那些还有弹药的火炮,继续向山头轰击。

    ……

    从西坡攻击,担任汉军镶蓝旗前锋的乃是佐领李国兴,李国兴辽东人,跟随李国瀚投降,是为李国瀚的亲信,亦是李国瀚麾下第一猛将,眼见盾车队被明军火炮砸的七零八落,攻势难以展开,他大怒,亲自冲到前方,大声呵斥,连续砍死数个大喊大叫的包衣,终于是恢复了秩序。

    随后李国兴命令包衣把那些射击标记搬走,推着盾车继续往上走--北岭并不陡峭,一直到半山腰都是缓坡,面对明军如雨的炮失,推着盾车前进仍然是保存自己的最好办法。

    ……

    和山脚下不同,推着盾车上山,除了坡度增大,需要更多的人力奋力推行之外,明军在山坡各处挖掘的或明显或隐蔽的坑洞,就成了他们需要应付的第二个难题。

    包衣们一边推车,一边填埋坑洞,后面的汉军旗士兵都是弯腰前进,心惊胆战的闪躲明军的火炮。

    随着他们的接近,明军的炮火更加准确,一辆辆盾车被砸的停顿下来,血肉和碎木同倒,阵线不再整齐。

    一片片惨叫声中,清军伤亡迅速增加,惨厉的叫声连绵不断,身旁不断有精神崩溃的包衣尖叫逃走,被后面压阵的弓手斩杀,山脚山坡,盾车倾倒,到处都是尸体。

    “冲,冲上去啊!”

    终于,建虏的盾车又向上推了一里,眼见已经能隐隐见到明军的壕沟工事,双发距离已经不过一里多之后,已经被明军轰的气急败坏的李国兴举刀大喊。

    随即,汉军镶蓝旗士兵都硬着头皮,从盾车后冲出,弓箭手放箭,刀牌手向前,掷弹手寻机掷弹,所有人嚎叫着,在后面督战队的威逼之下,向山顶扑去。

    而随着一声尖锐无比的哨子声“滴~~~”,明军鸟铳也开始鸣响。

    “砰砰砰砰”硝烟弥漫,无数铅弹呼啸而出……

    ……

    这场战事从巳时初(上午九点)开始,一直打到了未时末(下午三点)。李国瀚和吴守进分别指挥的镶蓝旗汉军和正红旗汉军,对北岭先后发起了五次猛烈的进攻,一共投入兵力将近一万人,但是每一次都在枪林弹雨之中败退了下来。

    哪怕是固山贝子尚善亲自带人督战冲锋,也无济于事。

    明军的火炮,鸟铳,加上手炸雷,如同下雨一般倾泻而下,将山脚或者是山坡上的清军打的血肉横飞,此外还有各种陷阱,坑洞不断,稍不注意就折了脚,虽然在强力督战之下,清军有三次冲过了半山腰,和明军展开近距离的缠斗,甚至占据壕沟,但在明军遂发鸟铳密集连射和猛烈反击之下,冲上去的清兵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为了督战,李国瀚麾下的悍将李国兴死在了西面坡道。

    从东面攻击的吴守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儿子吴国柄被明军火炮波及,身负重伤。

    眼见伤亡实在是惨重,李国瀚和吴守进已经无力再战,济尔哈朗只能下令收兵。

    当“当当当当”的鸣金声响起时,汉军镶蓝旗和正红旗如逢大赦,潮水般的退去,扔下了一地的尸体,不过即便是逃跑之中,他们也不忘记拉着盾车,以免逃回阵中,被以遗弃盾车之罪斩首。

    回到阵后,李国瀚和吴守进跪在济尔哈朗,灰头土脸,心有余悸的请罪,说到惨烈处,吴守进忧心儿子的伤势,忍不住掉了眼泪。

    济尔哈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营地里,枯坐良久,又找来洪承畴商议,终于在天色渐黑的时候,在自己的大帐中,又召集了一次军议。

    大帐当中,灯火摇曳。

    针刺尖盔之下,一片的神色凝重,愁云惨淡。

    今日一战,他们算是领教到了明军防守的威力,将近两个时辰的炮击,无数的尸体,汉军镶蓝旗和正红旗都快要打残了,但北岭却岿然不动,甚至有一种越大越猛,火力越发犀利的迹象。

    这一来,建虏上下都不免嘀咕:北岭,真的可以拿下吗?

    如果不能拿下北岭,又何以攻取金州和旅顺?

    “今日炮击了两个时辰,南军损失必然惨重,只不过为山势遮挡,我们看不清楚罢了,他们能顽强抵抗,靠的不过就是壕沟和工事,我以为,明日我们各旗一起出动,多用木盾和弓箭,不惜死伤,定能攻得上去!”

    尚善站起说道。

    帐中静寂。

    对于尚善提议,没有一人响应。

    连罗洛浑、屯齐等正是年轻、血气方刚、还没有经过失败的建虏宗室都没有响应。

    所有人都明白,北岭绝不是轻易可以攻下的,今日炮火如此猛烈,为近年所罕见,但依然没有能拿下北岭,明日火炮再猛,还能猛过今日了?

    再者,就算尚善是对的,各旗不计死伤,可以拿下北岭?但如果伤亡过重,接下来又如何攻取金州和旅顺?那就算拿下北岭,岂非也是失去了意义?

    “王爷。”

    自从到了军中,一直都保持沉默的镶黄旗都统谭泰忽然起身,向济尔哈朗抱拳:“南军防守严密,北岭一时难下,北门在北岭火炮覆盖之下,也不宜强攻,不如转向东面,虽然东面道路难行,海面有南军船舰封锁,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南军船舰是否真那怎么强大,却还没有实际探查……”

    “我以为不可!”

    不等谭泰说完,正蓝旗都统河洛会就反对。

    谭泰原本是两黄旗八大臣,是黄太吉的心腹,也是黄太吉留下来辅佐豪格的,但豪格争位失败,福临继位之后,谭泰渐渐为多尔衮所拉拢,两黄旗八大臣之中,他算是第一个倒向多尔衮,而河洛会是豪格的心腹亲信,对谭泰的倒戈,恨的“咬牙切齿”,两人平常就有机锋,今日是谭泰发表意见,他立刻就反对。

    “为何不可?”

    谭泰看向河洛会。

    和河洛会的鄙夷不满不同,谭泰心态和表情都很坦然。

    “南军在金州东北新修了一座外城,又重重挖掘壕沟,我军要想通过,非从山岭之间飞越不可,马步兵或可以勉强过,但天佑助威大将军炮却是绝对难以运送过去的,没有大炮相助,只靠大清勇士的血肉,就算没有南军船舰在金州海面的轰击,我军也拿不下金州。到时,往来疲惫,徒劳无功,军心怕就是难起了。”河洛会振振有词。

    “通行不便,可以开路,我数万兵马,开出一条可通往东门的道路,并不是办不到。”谭泰道。

    “谭都统怕是忘记了吧?现在可是冬季,土硬如铁,我军如何开路?”河洛会讥讽道。

    “可以烧水浇土,开掘道路,当年在锦州,这样的事情我们并非没有做过。”谭泰道。

    河洛会还是摇头:“锦州是锦州,金州是金州,锦州之时,我们好整以暇,无后顾之忧,现在时间紧迫,南军战舰虎视眈眈,不但可以炮击,也又可能会上岸偷袭,狭窄的环境,前后夹击之下,我们根本无法对东门展开全面攻势,谭都统也是宿将,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不管怎样,也比顿兵北岭之下、用人命填沟好!”谭泰被“怼”的终于是有些怒气了。

    “够了!”

    济尔哈朗终于说话,他阴沉着脸,打断了两位都统的争吵。

    谭泰和河洛会都急忙抱拳,再不敢说。

    “恭顺王,明日我军如果继续猛轰,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济尔哈朗看向孔有德。

    孔有德急忙起身,小心翼翼地道:“回王爷,若是将全部的炮药都集合起来,大约还可以轰击一个时辰,只是天佑助威大将军炮的弹丸,已经所剩无几了,若要继续炮击北岭,没有适用的弹丸却也不行,还请王爷从盛京急调。”

    “石弹可以用吗?”

    济尔哈朗面无表情,老实说,他对孔有德很是不满的,今日激烈炮战,孔有德的重炮兵耗费了无数的弹药和弹丸,红夷大炮也损失了好几门,但却也没有击垮明军的斗志,也没有为大军攻山清除出一条道路,以致于汉军镶蓝旗和正红旗损失惨重,论起来,实在是失败,现在孔有德又向他讨要弹丸,他自然是提不起兴致。

    孔有德还是小心翼翼的回:“命令军中将士就地打造石制的弹丸,倒也勉强可用,不过威力比铁弹丸要差上不少,末将这就去下令,明日一天,应可打造不少。”

    “等不到明日!”

    济尔哈朗打断他的话:“明日我军修整一天,明军也会恢复一天,我大军屯于金州之下,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能耽搁,你即刻去,命你部中连夜制作石弹,明日日出之前,要将需要的石弹全部制作出来!”

    孔有德心中一惊,心说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不过济尔哈朗命令已出,他不敢违抗,领了命,急急出帐去安排。

    另一个麾下有重炮的马光远起身抱拳,也急急去了。

    “巴颜!”

    济尔哈朗看向汉军镶黄旗都统巴颜。

    巴颜,虽然乍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蒙古名字,但其实他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其父李永芳,正是投降建虏的大明边将第一人,因为如此,建虏对李永芳十分恩遇,还将饶余郡王阿巴泰的长女赐婚给了李永芳,并生下了巴颜,因为其母身份“尊贵”,是大清格格,因此巴颜的地位比他的几个哥哥大为不同,名字也大不相同。

    巴颜起身,高声应:“末将在!”

    “你部今夜对北岭夜袭,本王不奢望你攻下,只要你能骚扰明军,令他们不能恢复工事,整夜不得休息即可!”济尔哈朗道。

    “末将明白。”

    巴颜领命,也急急去准备了。

    “石廷柱,金砺!”

    “在!”镶红旗都统金砺,正白旗都统石廷柱听到济尔哈朗发令,急忙站起。

    “明日你二人各领人马,先行攻山,但和今日不同的时,你们不能等到炮停之后,而是炮击之中,就要全面出击,往山头抢攻!你们都是宿将,具体不需要我说,即刻去准备吧。”济尔哈朗道。

    原来,经过商议,他和洪承畴都判断,北岭上的明军只所以能顶住如此猛烈的炮击,一个很大的原因,应该就是在红夷大炮炮击之时,明军都躲在坚固处避弹,等到炮击结束,他们迅速的回到原来位置,给抢攻的大清勇士以攻击,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大清将士随着红夷大炮的弹雨,不要命的往上冲,如此虽然有可能被误伤,但却可以将躲在坚固隐蔽处,等待炮击过去的明军,杀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这种战术洪承畴也不是太赞同的,以为伤亡一定不会少。

    但济尔哈朗坚持,他统帅六万人马,全大清三分之二的火炮都在他麾下,如果连一个小小地北岭都拿不下,一筹莫展,他济尔哈朗又何以面对盛京众人?因此他决定调整战术,再攻一次。

    ……

    夜晚。

    洪承畴披着大氅,望着北岭和金州城头的灯火,表情复杂。

    子时。

    北岭之下忽然鼓角争鸣,杀声四起,汉军镶黄旗趁夜对北岭发起了偷袭,

    “砰砰砰砰~~”

    火炮鸟铳之声鸣放不停,整个北岭被映照的宛如白昼……

    ……

    第二日一大早,“砰!”建虏红夷大炮再此轰鸣,建虏大军又开始了对北岭的猛攻……

第1123章 夜袭

    ……

    京师。

    雪花飘飘扬扬。

    京畿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天气陡然极寒。

    乾清殿的气氛却是热烈。

    “辽南军报。”

    “是夜,建虏发动夜袭。”

    “翌日,建虏炮击更加猛烈,我军阵地多处被轰塌,建虏马步兵更是随着红夷大炮的炮弹,不顾自身死活,以木盾和掷弹手为首,向北岭发起猛攻,东南角山坡防线被敌冲破数处,千总王珅重伤,形势一度危急。阎应元临危不乱,督各部死力堵塞,毙敌甚多。终将建虏击退。”

    “是役,北岭变为尸岭,血流成河。”

    “建虏死伤惨重,佐领以上,死伤十数人。”

    “我军岿然不动,北岭在我军牢牢掌控之中。”

    ……

    隆武帝朱慈烺看着手中的军报,表面冷静,心中却是激动无比。

    大雪纷飞,心忧辽南战局之时,忽然收到辽南军报,知道辽南军情,真是烽火连三月,一字值千金啊。

    阎应元,打的好!

    北岭,终将成为建虏的噩梦。

    在这之前,有大臣进言,认为应该佯装从宁远、大宁两地出兵,以牵制建虏,令建虏不能全心攻打金州旅顺。

    但被隆武帝和军机处否决了,

    -----就让建虏心无旁骛,调集所有兵马,不顾一切的攻打金州旅顺吧,面对北岭铁山,济尔哈朗以及沈阳的多尔衮,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想打打不下,想退又没有理由,这个时候大明如果在锦州兴兵,反倒是给了他们撤兵的借口。

    辽南道路崎岖,转运不便,即便从现在起,济尔哈朗不再对金州发动猛攻,只是供给他数万兵马的粮草,也够建虏户部和兵部喝一壶的。

    另外,兵不厌诈,大明越是没有动静,多尔衮就会越发的惊疑,锦州义州的兵马和粮草,他是绝对不敢动的。

    北岭为什么胜?为什么军机处上下都是不慌不忙?

    原因很是简单,建虏野战能力虽然强大,但攻坚却是不足,红夷大炮或可以轰塌城墙,但想要轰平北岭却是不可能,面对重重壕沟,红夷大炮的威力也无法施展。

    其次,大明辽南守军已经准备了多半年,粮草弹药充足,预案充分,该想到的基本都想到了,多尔衮洪承畴济尔哈朗固然都是当世人杰,但一个人的脑袋再是厉害,也比不过这么多人,他们六万大军长途跋涉,赶到金州,大明以逸待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更有火器之利,但是不发生意外,其兵马休想踏进金州一步!

    最后,大明边军,如吴三桂等人,因为松锦之战的阴影,或许对建虏有所惧怕,但精武营自从成军以来,数次血战,面对建虏精锐,都丝毫不落下风,就心理来说,精武营对建虏毫无惧怕,他们对建虏只有战,没有退。

    综上,金州之战越是激烈越好,大明现在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快速收复失地,而是消耗建虏的有生力量,当汉军八旗都打残,只剩下建虏八旗和蒙古八旗之后,面对辽东关阔的地域和处处需要防守的要地,到是,就算多尔衮有三头六臂,也是无法支撑了。

    待到建虏财尽兵困,大明兵出山海关,收复辽东失地,就是水到渠成。

    “传旨,嘉奖阎应元以及一众有功将士!”

    朱慈烺道。

    “遵旨。”

    ……

    北岭。

    和大明京畿的大雪不同,辽南没有降雪,但寒冷的天气,却是远胜大明京畿,尤其是入夜之后,几乎是滴水成冰,伸手拿出。

    夜色漆黑。

    山顶和山腰,明军火把明亮,戒备依然。

    但山脚下却是黑漆---两日激战,建虏好像已经是耗尽了所有,不管济尔哈朗愿意不愿意,都不得不下令修整了,也因此,建虏今日没有发动攻击,金州北岭在连续的两日激战之后,出现了少有的平静。

    进入夜晚,气温陡降,人不能立,周边就更是静寂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时的黑暗中,几百个黑影正潜伏在山脚之上,正悄无声息的匍匐攀爬。

    ----白天要夺取北岭头几乎是不可能了,济尔哈朗不甘心,决定夜袭,和前一次夜袭,使用汉军镶黄旗,大张旗鼓,只是为了疲惫明军,令他们无法入睡,无法趁夜修整工事不同,这一次建虏真的是动用了精锐。

    五百名精锐善射,渔猎出身,从小在辽东的白山黑水摸爬滚打的优秀猎人。

    他们都是最精锐的建虏白甲兵,百里挑一,被各旗旗主视若珍宝,从不轻易使用。

    但现在,面对北岭铁山,济尔哈朗不得不的将他们派出。

    为首的乃是白甲兵佐领恩克。

    恩克反手握着短斧,小心翼翼地匍匐前线,这几日的攻击,他们上下都已经知道,在通往北岭的山坡上,不但有坑洞,而是还有铁蒺藜,稍不注意,都会中招,继而被明军发现。

    幸运的是,连续两日的而战,坑洞被填平了不少,明军虽然漏夜补挖,但天寒地冻,终究是没有原先那般的密集和深险了。

    而极寒的天气,某种意义上也是帮助了这些建虏白甲兵,土地变的极硬,双手难伸,人处身野外,几乎都要被冻毙,这种情况下,明军绝对想不到“大清勇士”会夜袭。

    在恩克之前,几十个白甲兵匍匐向前。

    恩克小心翼翼,低声传递命令,他再一次要求,不论前面还是后面的部下,除非是真正暴露,被明军发现,否则不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得妄动。

    身边的人,将他的命令向周边传递。

    暗夜里,一个个蠕动的黑影,此起彼伏,慢慢向火把明亮处,也就是明军拒守的半山腰靠近。

    忽然,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小骚动。原来是几个白甲兵连续踩到了明军布置的

    铁蒺藜。

    暗夜漆黑,这种铁蒺藜甚是歹毒,几乎无法防备,但是踩到,立刻就会刺穿脚底,疼痛全身,如果创口过大,脚掌麻痹,很快失去行走能力,也是极有可能的。

    恩克心中一惊,不过还是镇定,对于部下的战力和忍耐力,他还是有信心的,铁蒺藜虽然歹毒,但还不能摧毁八旗勇士的意志,他相信,部下一定能忍住的。

    果然,只是短暂轻微的骚动之后,前面的黑影就又安静下来,继续向前匍匐。

    恩克长长松口气。

    不过他放心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暗夜的漆黑和明军火把的光亮中,忽然传出了几声犬吠。

    “汪汪汪汪~~”

    恩克大惊,心说要糟,没想到明军连狗都用上了!

    隐隐听见胸墙里的明军有跑动,随即,几支火把从胸墙后高高地扔了出来,正落在恩克他们身边左右。

    火把光亮之下,他们的行迹清楚的显露。

    “汪汪汪汪~~”此时犬吠更加剧烈,不是一只,而是几十只一齐吼叫了起来,其声越来越烈,整个北岭,仿佛都被惊动了。

    恩克心中绝望,他知道,被发现了。

    遵照事先的命令,在被发现之后,匍匐在前的十几个建虏白甲兵立刻就跳了起来,将手中的飞斧和短枪,向明军胸墙后投掷,又取出短弓,一边猛射,一边嚎叫着向明军扑去。

    其他建虏白甲兵也都跳了起来,响应的向明军冲去。

    这种情况下,已经不由恩克的指挥了,他也不得不孤注一掷的跳起来:“杀,杀尼坎!”

    “砰砰砰砰!”

    听见上面一阵怒吼,明军鸟铳顿时鸣响,无数铅弹呼啸而出,将即将冲到壕沟前的几个白甲兵长的血肉横飞,瞬间就扑倒,随即,一个个冒着火星的铁疙瘩,从高高抛了出来,落在壕沟之前,叮当当当的滚动,顺着山坡向下,而在滚动碰撞之中,引线燃到极点,随即“砰”的一声,火光乍现,硝烟弥漫,掀起剧烈的爆照,将周边的土石都掀了起来。

    鸟铳和手炸雷的密集阻击之下,上攻的建虏白甲兵根本无法闪躲,前冲的第一批的人,只有少部分的人投掷出了手中的飞斧和短枪,大部分的人都不来及靠近,就被明军鸟铳射倒,剩下的人趴在地上,被明军鸟铳压制的根本抬不起头。

    “撤,撤!”

    恩克用满语大声的喊,他知道,行迹暴露,猛扑不成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无法完成郑亲王交给的任务了,继续下来,除了增加伤亡,再没有其他任何益处,于是他奋力呼喊,命令撤退。

    明军没有跳出壕沟追击,而是继续扔下火把,照明山腰的情况,然后用鸟铳和弓箭猛射。

    白甲兵惨叫连连,不是被鸟铳射中栽倒,就是慌不择路踩到了陷阱,再难自拔,又或者踩中铁蒺藜,疼的站不住,翻滚着逃下山去。

    恩克侥幸逃了一命,他脸色发白,等逃到山脚,被第二批白甲兵接应之后,他转身一点,发现五百人冲上去,跟他逃回来的,只有三百人多一点,一百多八旗勇士,就这么被明军轻而易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消灭了,而因为有壕沟和胸墙的保护,尤其是可恶的犬吠报警,明军的战损,估计是微乎其微,这么多年的战事,恩克从来都没有这么憋屈和无力,若是以往,若是野战交锋,他五百精锐白甲兵,足可以将数千明军杀的丢盔弃甲,今日却是这般结果。

    “奴才死罪,没有能冲上去……”

    恩克踉踉跄跄的回到阵后,向济尔哈朗跪地请罪。

    火把光亮之下,济尔哈朗脸色发青。

    今夜夜袭,是他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成功,他不惜动用了镶蓝旗的精锐白甲,但最后的失败却是如此狼狈且短暂。

    济尔哈朗求援的看向洪承畴。

    但洪承畴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显然,面对如此困境,洪承畴也想不出办法。

    济尔哈朗和洪承畴都不说话,其他建虏将领也都是一脸沮丧,愁云惨淡,两日强攻,一夜的夜袭,己方损失惨重,但却丝毫都没有能撼动北岭的明军,现在弹药不济,无法再进行大规模的炮轰,这场战事,可怎么继续?

    这一次,连尚善都低着脑子,再没有了前两日慷慨激昂的语言。

    ……

    没有了弹丸和炮药,建虏的攻击只能停止,接下来的几天里,建虏一边修整,一边等待后续物资的运送,其间,他们在夜袭之外,也尝试在东门和北门发起试探,但都以失败而告终。

    金州城,就像是枷锁一样,将他们紧紧锁住。

    建虏上下,从济尔哈朗洪承畴到下面的佐领,都一筹莫展,想不出破敌之策。

    济尔哈朗连续数夜失眠。

    ---这一次为了收复金州和旅顺,大清可以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能调动的兵马,能筹集的钱粮,能动用的火炮,一个不少,全部都拉到了金州,为的就是一战收复辽南,将明国顶在大清腰部的尖刀,彻底的折断。

    这场战役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拖延下去,不说开春之后,明军船舰恢复自由活动的能力,可以从复州盖州等地登陆袭击,截断他大军的粮草补给,只说源源不断的粮草供给,就是大清支撑不起的。

    可现在,战事竟然如此的不顺,战事真正开打,不过短短地十日时间,但他心中竟然是有了束手无策,北岭不可拿下、金州旅顺不可收复的哀叹。

    这是怎么了?

    我济尔哈朗的勇气哪里去了?

    不!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和战术。

    济尔哈朗不服输,披衣而起,举着蜡烛,站在地图前,咬牙切齿的想。

    临近天亮时,他没有想出任何对策,整个人也已经是疲惫不堪,终于是支持不住,疲惫的睡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济尔哈朗忽然被惊醒,他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王爷,王爷,快醒醒,快醒醒!”

    济尔哈朗睁眼醒来,发现站在面前的,一个是自己的忠仆,另一个则是兵部侍郎,兼参政,同时也是多尔衮特意派来辅佐他的洪承畴。

    “怎么了?”

    济尔哈朗一惊,以为是军中出了事,急忙坐起,这时他才发现,天色早已经大亮。

    洪承畴捧着手中的一封急报,干瘦的老脸十分凝重:“王爷,这是盛京刚发来的!”

第1124章 洪承畴之计

    ……

    济尔哈朗接过,打开看,看完之后,他眉头也皱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知道朝鲜兵逃散不是那么的简单,果然是朝鲜人狼心狗肺,忘记了大清对他们的大恩,想要落井下石,在后面捣鬼了,哼,老十五出征,正可以好好教训他们一次!”

    原来,图尔格督帅两万朝鲜兵,往金州旅顺而来,不想朝鲜兵不住的逃散。到了庄河之后,竟然只剩下三千多人,而朝鲜主将沈器长竟然也是逃走了,图尔格愤怒无比,一边向多尔衮请罪,一边严密调查,因为他清楚感觉,朝鲜兵的逃亡,绝不只是因为害怕和思乡,而是有人在背后唆使和组织。

    终于,在追上一些逃兵,严刑拷打,顺藤摸瓜之后,图尔格理出了一个大概。那就是,朝鲜兵只所以成批成队的逃亡,正是因为朝鲜将官的唆使和组织。

    而其中最大头的一个人,正是此次朝鲜的领兵大将沈器长。

    ……

    查明情况之后,图尔格立刻上报多尔衮。

    多尔衮虽然愤怒,但最初的时候,他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暂时隐忍,假装不知道实情,只是严厉催促朝鲜国王李倧,令他再派兵马前往金州,不想就在几天前,多尔衮得到密报,说逃回去的朝鲜士兵在朝鲜国内散播谣言,说“清虏”已经在金州大败,大明王师马上就会展开大反攻,此时此刻,朝鲜应该反正大清,和清虏断绝关系,不然等到清虏被王师大败,兵临城下,就悔之晚矣了。

    而朝鲜国王李倧受到影响,已然是起了“背叛大清”之心。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倧实在是凑不出兵马,再派往金州了,他害怕“大清”的雷霆问责,担心被大清秋后算账,既然已经得罪了大清,而大清已经显出颓势,在他内心里,更已经对和大清的主仆关系感到厌烦和羞耻,军心又可用,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机反正!

    于是李倧连续数日,秘密召见京畿道总戎使兼南汉山城防御使沈器远,以及一众尊明大臣,商议归明之事。

    而一干亲清大臣,则遭到了李倧的冷遇。

    虽然李倧行事很隐蔽,但大清布置在朝鲜的耳目,还是将这个消息飞报回了沈阳。

    多尔衮怒。

    他知道,朝鲜问题不能忍了,必须立刻处置,不然等到李倧作出决定,在朝鲜竖起明旗,事情就不可挽回,他大清的侧翼也就危险了。

    虽然大清现在的主力部队大部分都在金州,但多尔衮还是决定派多铎领两千骑兵,前往朝鲜,给朝鲜一个颜色,将朝鲜重新拉回大清的阵营。

    朝鲜兵孱弱,朝鲜国王李倧吃硬不吃软,但是大清兵临城下,必然就会吓的腿软。

    ---就如崇祯十年那一次那样,不管朝鲜人多么雄心,口号喊的多么响亮,只要大清的武力足够,朝鲜人最终还是会屈服,重新对大清屈膝称臣的。而为了严肃整饬朝鲜,给朝鲜一个教训,多尔衮告诉多铎,对那些尊明官员,和暗中鼓动朝鲜士兵逃散的将官,必须斩尽杀绝,严厉处置,决不能轻易放过,免得他们蛊惑李倧。

    甚至连李倧本人,如果实在是扶不起,也可以废掉,再立其他王室为朝鲜国王。

    三天前,多铎已经率领两千精锐骑兵,往朝鲜去了。

    事关重大,多尔衮急写书信,通报前线的济尔哈朗以及洪承畴,并提醒两人注意明军动向。

    最后,多尔衮也宽慰济尔哈朗,劝他不必着急,稳扎稳打即可,相信他一定能收复金州旅顺,彰显大清之威,后续的粮草弹药已经在押解途中,不日就可以到金州前线,

    ……

    书信送到时,济尔哈朗还在高卧,洪承畴看完之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急忙唤醒济尔哈朗。

    第一时间,济尔哈朗只是咬牙切齿,痛恨朝鲜人没有如约派兵两万,以至于他陷入被动,如果有两万朝鲜兵充当头阵,用血肉填充,说不得他现在已经登上北岭了呢。因此见多尔衮派老十五率兵两千,前去惩罚朝鲜王李倧,他心里是很痛快的,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想到。

    但洪承畴却已经想到了。

    “王爷,朝鲜事变,明国怕是不会置身事外……如此一来,辽南战局说不得就会有转机。”洪承畴提醒道。

    济尔哈朗不是蠢人,瞬间就明白了,眼睛一亮:“你是说……明国会从辽南抽兵救援朝鲜?”

    洪承畴老脸沉沉:“下官不敢确定,不过以下官对明国朝局的了解,以及从隆武帝的行事作风判断,朝鲜有事,明国不会坐视不管,此时天寒地冻,各处港口冰封,距离朝鲜最近,唯一能向朝鲜派出援兵的,只有辽南。如果朝鲜形势危急,必须派出援兵,明国从辽南抽兵,未必就不可能。到时别的不说,金州湾里的明军船舰,肯定是要离开的。”

    济尔哈朗眼神一喜,如果真如洪承畴所说,明军船舰离开,大清就可以转向东门,从东门向金州发动攻击,那一来,战事或有转机,只是辽南战事危急,双方正在僵持,这种情况下,明国君臣真敢从辽南抽兵,去支援朝鲜吗?

    “朝鲜距离明国京师两千里之遥,往来信息传递,最少一个多月,而老十五五日前就已经带兵出了盛京,算时间,现在怕是已经杀到了平壤,不日就会到汉阳,以朝鲜兵的孱弱和李倧的胆小如鼠,一旦老十五兵临城下,他是一定会出城投降,并推出大臣们当做替罪羊,那时,隆武怕是连消息也没有得到呢。”

    但济尔哈朗随即又摇头。

    洪承畴道:“如果是以往,我大清天兵一到,李倧肯定会开城投降,但此次怕是不同了。一来,我大清近年战事不利,朝鲜对我大清的畏惧之心已经大为减少,现在大清主力都在辽南,睿亲王能派出征讨朝鲜的兵马有限,这一点,朝鲜上下都是清楚,豫亲王两千骑兵,加上凤凰城、镇江堡的兵马,最多也不超过五千,以五千兵马,旋风扫过乡野,攻取小城小地不成问题,但要想攻下汉阳以及朝鲜的江都江华岛,怕就是有点难了。

    “第二,李倧性子虽然怯弱,但却于王位却是极为在乎,这一次两万朝鲜兵逃散,误了辽南的大事,他深恐被我大清重责,废了他的王位,又有一班人在身边日夜蛊惑于他,逼他下了狠心,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此一来,除非是我大清攻破汉阳,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投降的。”

    “朝鲜之战短期之内怕是不能结束,李倧一定死守会汉阳、南汉山城或者是江华岛,此时朝鲜的求援书信和使者,一定已经奔向北京了,而明国不管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天朝大国的颜面,都一定会答应所求,向朝鲜派出援兵的。”

    “但现在登州港浮冰如鳞,船只要想出海,最少还得五十天。”

    “旅顺却是不冻港。”

    “也就是说,距离朝鲜最近,能最快、最有效派出援兵的,只有辽南驻军,且辽南驻军又多是精锐,明国要想快速救援朝鲜,舍辽南驻军,再无其他选择!”

    洪承畴说的肯定。

    济尔哈朗瞪大了眼,眼神中渐渐闪过了希望,口中却道:“就算明国从辽南抽兵,但如果只是抽取少量的兵马,怕也是无用。”

    洪承畴拱手:“所以我们还需添一把火……下官有一计,定叫高斗枢率兵离开。”

    “先生快说!”

    “我军佯装撤退,说是要去讨伐朝鲜,并留下一些舌头,故意让明军抓到,待我军撤到复州,郑亲王您的大旗和八旗的军旗也先后离开之后,明军就算不信也是要信了,如此,即便高斗枢不愿意,明国朝廷也会催促他快快救援朝鲜,等到高斗枢率兵离开,我军悄悄返回,此时天寒地冻,野外难宿,我军又已经离开,驻守北岭的明军一定会松懈,或者会将一部分的兵马移到金州城内,以躲避严寒,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出现,定能拿下北岭!一旦拿下北岭,金州唾手可得,高斗枢的主力兵马又在外,回援不及,我们顺势拿下旅顺,也不过是一场恶战的事。”洪承畴道。

    济尔哈朗眼珠子发亮,拍案而起:“先生妙计,就这么做!”

    ……

    京师。

    乾清殿。

    隆武帝眉头紧皱,在座前来回踱步。

    他身后的御案上,放着的并不是朝鲜李倧的求援信,而是军情司朝鲜分司发来的急报。

    ---朝鲜王李倧决意反正,重归大明,已经开始着手清除朝中的亲清派,并加强鸭绿江边境防守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可惜来的时间不是太恰当。

    虽然在这之前,军情司一直都在努力,收集情报,说服朝鲜上下官员,劝他们重归大明,但此时此刻,却不是反正的最佳时机,原因很简单,辽南战役尚没有结束,大明尚没有给建虏的主力造成重大损失,此时朝鲜人忽然反正,如果建虏主力抛下辽南,忽然转向朝鲜,那局面就无法控制了。

    朝鲜人根本不是建虏的对手,天寒地冻,水师难行的情况下,大明也难以对朝鲜提供有力的支援。

    一旦朝鲜被建虏彻底清算,国中的尊明派大臣被屠戮,朝鲜重归大明的良好局面,就等于是变成了建虏人肆意报复的屠宰场。

    那样的场景,是朱慈烺所不愿意见到的。

    而朝鲜国内有远见者也看到了这一点。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京畿道总戎使兼南汉山城防御使沈器远力劝李倧,认为应该再隐忍一段时间,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和大明联络妥当,大明水师船舰载着大明兵马,抵达朝鲜海岸之后,再竖起正旗也不迟。

    但李倧不听,他恐惧建虏即将到来的责罚,担心自己过不了这一个年,又说现在建虏主力都在辽南,建虏国中空虚,正是反正的最佳时机!

    沈器远劝不住,身为臣子,他只能领命遵从,并开始进行准备。

    沈器远将消息告知崔英一。

    崔英一急忙飞鸽传书,将这个重要的情报回报总部。

    现在,这封急报,就摆在隆武帝的御案上。

    看完急报,隆武帝朱慈烺忍不住忧虑、沉思了起来。

    朝鲜反正,重新归于大明,断绝和建虏的往来,完成对建虏的合围,这是他继位以来,一直在努力策划并想到达成的,但此时此刻,朝鲜李倧忽然反正,却是令他有点措手不及。

    虽然建虏主力都在辽南,此时此刻,建虏能调往朝鲜,征讨朝鲜的兵马一定不会多,但朝鲜兵一向孱弱,即便他们是本土做战,从崔英一的急报看,从李倧、沈器远一直到中下层官员和将领,也都下了决心,坚定的想要重归大明,但决心和战力是两码事,就历史来看,即便建虏只是派出少量精锐,朝鲜人怕也是挡不住的。

    李倧,这个朝鲜国王虽然在朝鲜历史上有仁祖的谥号,但就其行事和主政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智慧,经常冲动,朝令夕改,反复无常。

    这一次不顾沈器远的反对,提前反正,就是一个明例。

    当然了,李倧也是有所倚仗的,他的倚仗就是大明,他知道,大明不会不管他。

    李倧的求援使者已经坐船秘密离开朝鲜,携带他的书信,往辽南、秦皇岛而来,往大明求救来了。

    注:朝鲜半岛有几处传统的不冻港,比如罗津先锋雄尚等地,但都比较小,难以停泊大船,此外还有几个半冻港,如仁川釜山,所以冬季出航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事情突发,辽南正在激战,大明如何抽兵去救援朝鲜?

    如果不救援,只靠朝鲜人自己,九成以上会重蹈崇祯十年的覆辙,被建虏切瓜砍菜,打的稀里哗啦,从此心胆俱丧,跪在建虏面前,再不敢抬头。朝鲜局势就会大坏……

第1125章 高斗枢的决断

    ……

    更严重的是,多尔衮不是黄太吉,黄太吉当年抱持怀柔之心,虽然破了朝鲜,逼迫朝鲜投降,但对朝鲜那些尊明的臣子,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令李倧严厉处置,但多尔衮不同,他和黄太吉的性子截然不同,他对朝鲜是不会有什么怀柔之心的,朝鲜既然“反叛”,且建虏粮草正是粮草困难,除了大肆抢劫之外,对于那些“唆使”李倧反正的朝鲜臣子,他是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斩尽杀绝的。

    一旦这些尊明的臣子,全部被屠戮,朝鲜人胆气丧尽,大明再想要不费兵刃,将朝鲜人重新拉回来就难了。

    不论从平辽大计,还是怜惜那些尊明大臣的至诚之心,大明对朝鲜之变都不能置之不理,必须派出援兵。

    可眼下的情况,援兵从哪里出?

    距离朝鲜最近的,当然就是辽南,从旅顺登船,大海航行,很快就可以抵达朝鲜。

    但辽南正在鏖战,如何出兵?

    另外,朝鲜外海冰封如何,是否能航行大船?

    李倧,给大明出了一个难题。

    算时间,此时此刻,朝鲜使者就算没有到旅顺,怕也是离旅顺不远了,辽南经略高斗枢在见到朝鲜求救国书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判断和选择?

    ……

    “陛下,蒋阁老、倪阁老、李本兵、陈军辅他们都到了。”脚步轻响,田守信报。

    “宣他们进来吧。”

    朱慈烺下了御台,快步进到旁边的花厅,在这里,一个巨大的辽东沙盘地图赫然摆列。辽东的山川河流,连同朝鲜的一些海防离岛,都清楚展现。

    首辅蒋德璟、辅臣倪元璐、兵部尚书李邦华、军机陈奇瑜,刘永袏,方一藻,杨而铭,袁枢等人鱼贯而入。

    ……

    乾清殿。

    按理说,朝鲜崇祯十年背叛大明背离大明仁德,改事化外蛮夷,大明上下应该对朝鲜鄙夷、痛恨才对,但大明群臣极为大度,没有一人提起当年之旧事。

    这大约就是上国、大国的风范吧。

    不唯现在,就是崇祯帝在位,周延儒为首辅之时,面对朝鲜秘密遣使谢罪,崇祯帝也曾经大度的表示,可以理解。群臣对朝鲜也没有过多的指责。

    明亡之后,朝鲜王室在明太祖、明神宗的牌位后,又加了崇祯帝,以感谢三位大明皇帝对朝鲜的恩情。

    ……

    “朝鲜国民将近百万,马步兵亦有数万,如今建虏主力都在辽南,多尔衮即便兴师问罪,能派出的兵马也有限,以朝鲜军力应可阻挡一阵,应令李倧死守,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我大明再看情况支援也不迟。”

    “朝鲜兵战力孱弱,军武不修,李倧更是瞻前顾后,心意不定,怕是挡不住建虏,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派出援兵!”

    “援兵从哪?辽南吗?高经略正和济尔哈朗苦战,怕是难以派兵。”

    “可令山东总兵尤世威,登莱总兵黄蜚领兵支援朝鲜。”

    “登州外海冰封,运兵船无法出海。要想解封,最少还得四十天,算上运兵的时间,山东登莱兵要登陆朝鲜,差不多得六十余天,但李倧能坚持六十天吗?”

    “如果李倧连六十天也坚持不住,那也没有救的必要了。”

    ……

    众臣商议,最后定下了山东兵和登莱兵支援朝鲜的决定。

    ---并不是不知道辽南距离朝鲜最近,也不是不知道,山东兵和登莱兵的战力远远不如辽南驻兵,但辽南正在鏖战,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提出从辽南抽兵,一旦抽兵了,辽南最后战败失守,这太大的责任,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朱慈烺却不说话,只是皱眉沉思,

    众臣的顾忌,他清楚的很,救援朝鲜最合适、也最得力的队伍在哪里?他也同样清楚,只是他不能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不在现场,不知道辽南的具体情况,不能妄下决定。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作为皇帝,坐镇京师,面对千里之外的战事,还是由在地督抚决定吧。

    “传旨,加高斗枢朝鲜事务大臣,辽南之外,亦督朝鲜之事!”

    “令山东总兵尤世威、登莱总兵黄蜚暂归高斗枢节制,准备救援朝鲜!”

    “今日议事记录,以及军机处制定的朝鲜计划,六百里加急,从秦皇岛派船,急速传与高斗枢。”

    ……

    辽南。

    金州。

    北岭之上,大明军旗飘扬,北岭之下以及整个金州以北,建虏营帐层层叠叠,填满了整个山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之后,银装素裹,寒气逼人,建虏进攻的步伐好像也被冻住了,一连两三日,建虏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军中定时升起的炊烟,表明建虏大军依然存在,对面不是空营之外,其他的,再没有任何的声响和异动。

    但明军不敢大意,不论北岭还是金州城中的守军,所有人都是提高警惕,从高斗枢周遇吉到阎应元,每日都是认真巡查,以备建虏下一次的猛攻。

    下午时分,留守旅顺的副总兵庄子固,派人护送三名朝鲜使者来到了金州。

    他们声称,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大明辽南经略高斗枢高大人。

    虽然朝鲜已经背叛大明,倒向建虏,但和大明的秘密联系始终没有断绝,每年都会秘密派遣使者来到大明,请求大明出兵帮助他们退贼,身为大明重臣,又是前任军辅,高斗枢对这些情况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这一次,朝鲜兵马并没有赶到,而是半道溃散,虽然是军情司暗中策划鼓动的结果,但朝鲜士兵默契自知的配合,亦是重要原因之一。

    “当年降事清虏,乃迫不得已而为之,我国上下深以为耻,王上夙夜哭泣。”

    “然朝鲜国小而民弱,抗虏雪耻,独木难支,虽有心但却无力。”

    “如今建虏大军集于辽南,沈阳空虚,正是千载难逢之机,我家王上愿竖起义旗,重归大明,出兵攻打镇江堡,以为王师策!

    “然兵力有限,为保成功,恳请高大人发兵相助!”

    见到高斗枢之后,三个朝鲜使者长辑不起,脸有泪色。

    三人都是朝鲜高官,亦都是有明的尊明派,李倧派他们求援,倒也显出诚意。

    在外人看来,朝鲜反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高斗枢应该欣喜若狂,

    但实际高斗枢眼中一点喜色都没有,相反,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不是因为朝鲜人自己往脸上贴金,把讨要援兵,说成是要出兵攻打鸭绿江边的建虏要塞镇江堡,而是因为朝鲜人此时反正,打乱了军机处和他之前制定的计划。

    不论复辽还是灭虏,军机处都有详细的战略并且按部就班的执行,其中,攻取辽南,站稳脚跟是为辽南朝鲜战略的第一步,只有在辽南站稳了,才会执行下一步的朝鲜战略。

    但现在,辽南战事尚未结束,朝鲜议题却是自己跳出来了。

    两条战略交织着在一起,难度大大增加。

    常理推断,现在建虏主力都在辽南,多尔衮即便暴怒讨伐,能派出的兵马也是有限,如果朝鲜人有信心有实力,应该可以抵挡,但朝鲜君臣却是迫不得己的派出求救使者,由此可知,朝鲜人心虚的很。

    “三位一路乘船,不知海面情况如何?”高斗枢问。

    大的战略之外,他对海情也极为关注。

    三个朝鲜使者回答。

    虽然是冬季,但外海航行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沿岸的近海,不论大明还是朝鲜,大部分都已经冰冻,只有几处比较特殊的地点,因为受暖流的影响,船只仍可自由航行,是为不冻港。

    大明这边是旅顺金州,朝鲜则是东侧的罗津先锋,另外釜山仁川属于是半冰封,有冰,需要小心航行,三个使者这一次是就是大船开路,冒险从仁川出海,来到旅顺金州的。

    “仁川?”高斗枢若有所思,随后说道:“事关重大,本官需要向朝廷禀报。三位暂去歇息吧。”

    此事非同小可。不是高斗枢可以决定的,不说现在金州被建虏大军所逼,随时都会爆发更激烈的战斗,即便是和平时期,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也是不敢擅自派兵往朝鲜的。

    三个朝鲜使者可不敢歇息,他们连夜离开旅顺,坐船前往秦皇岛,准备进京觐见大明皇帝陛下,为朝鲜求兵。

    写下紧急奏疏,命令立刻通过海路,送往京师之后,高斗枢召集周遇吉和诸位参谋,密议朝鲜之事,并推演城外敌军可能的变化。

    ----朝鲜反正,半岛风云变色,多尔衮会不会抽调济尔哈朗的兵马,转而去征讨朝鲜呢?

    另外,如果朝廷有令,他们又有没有能力去救援朝鲜呢?

    ……

    “经略!”

    正讨论间,脚步声急促,传令的中军旗牌官急急闯了进来,抱拳躬身:“经略,建虏正在拔营,好像是要撤退!”

    “嗯?!”

    高斗枢一惊,随即迈步往外奔:“走,去看看!”

    一连十天,建虏都没有发起攻击,安静的仿佛和白雪融在了一起,现在却忽然拔营,不禁让人又惊又喜。

    ……

    果然。

    建虏正在拔营,而且看起来十分的匆忙,站在金州城头,举着千里镜远望,可以清楚的看到,建虏传令兵来回奔驰,传达命令,各部紧急收卷帐篷,整理车马,将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装上车,然后急急离开。

    整个金州以北,鼎沸一片,原本层层叠叠的建虏营帐很快就都消失,幻化成了一面面的军旗和湍起的白雪烟尘,伴随着建虏焚烧带不走的一些器具,那滚滚升起的黑烟,在雪满大地的掩映下,显得十分突兀。

    不过一个多时辰,建虏大军分批分次的撤退,代表济尔哈朗的王旗大纛,也很快就在一大团蓝衣蓝甲的护卫中,离开北岭之外,往复州方向撤去。

    断后的是汉军旗。他们于原地驻守,直到下午时分,才缓缓退走。

    见建虏大军真的退走了,金州内外,所有人都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半个多月来,北岭不动如铁山,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了建虏猛攻,给建虏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了,除了重炮轰击,建虏对北岭毫无办法,只要继续坚守,等到春暖花开,建虏不退也得退了。

    现在建虏提前退走,在欢喜的同时,众人也感到肩膀上的重担一下就卸去了不少,心情自然就轻松。

    高斗枢却依然皱眉,目光望着建虏退走的方向,沉思不语。

    “经略,抓到了一些舌头。”

    傍晚,游击小将佟定方急匆匆地来报。

    “哦?”高斗枢抬头。

    “押上来!”佟定方挥手。

    随即,五六个断后但却被佟定方活捉的汉军旗被押了上来。

    几个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

    ----攻打北岭失败,损失惨重,建虏上下,士气十分低落,后续的粮草弹药又迟迟没有送到,缺衣少粮,各将都有退兵之心……恰在此时,后方出了大事,多尔衮命令撤军,所以济尔哈朗立刻就带兵撤退,返回复州了。

    至于是什么大事?几个汉军旗士兵并不知道。

    但高斗枢却能隐隐猜出,建虏大军忽然撤退,怕是和朝鲜有关。

    只是,事情真就这么简单吗?

    ……

    第二日,明军派出更多的探骑,尾随建虏。

    情报不停的传回。

    说建虏大军正沿着金州复州官道,急急而退,沿途还破坏官道,好像是害怕天兵追赶。

    第三日。

    更多的消息传回,说建虏前锋已经撤回复州,济尔哈朗的大纛,距离复州已经不远。

    第四日。

    在复州休息了一晚之后,济尔哈朗离开复州,除了留下一支兵马驻守复州以外,其他兵马沿着官道,继续往盖州海州一代撤退。

    就是这一日,隆武陛下的圣旨抵达金州。

    ……

    跪听圣旨,听到自己被任命为朝鲜事务大臣,在辽南之外,亦全权处置朝鲜之事的时候,高斗枢并不是太惊讶,在军机处三年,常常在隆武陛下身边,对陛下的心思,他也算是有些了解。

    高斗枢知道,陛下是想要救援朝鲜,但又不能掌握辽南战局的具体变化和他身在辽南的难处,因此没有直接命令,而是将他任命为朝鲜事务大臣,将是否急救朝鲜?如何急救朝鲜的权责?都交给了他。

    而随圣旨一齐而来的军机处的朝鲜战略书和当日的讨论记录,加上山东总兵尤世威和登莱总兵黄蜚暂归辽南经略府,更是清楚表明了陛下的心意……

第1126章 真真假假

    ……

    谢恩完毕,高斗枢沉思。

    而经略府的众位参谋也都是明白了陛下的心意,对于是否救援朝鲜,开始低声讨论。

    “经略!”

    此时,脚步声急促,中军官疾步奔了进来,向高斗枢抱拳:“佟游戎回报,说新抓了一个舌头,从其口中,得到一个绝密消息,说建虏只所以退兵,乃是因为济尔哈朗忽生重病,无法指挥。”

    “哦?”

    高斗枢一惊。

    堂中参谋却都是惊喜,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同时也解释了,建虏为什么会急急撤兵了。

    “将舌头押回金州,本经略要亲自审问!”高斗枢脸色凝重。

    第二日一早,那一个舌头就被带回了金州。

    高斗枢亲自审问。

    ----原来,连续数日猛攻不下,各部损失惨重,军心不振,济尔哈朗十分忧急,更令他愤怒的是,因为大雪突降,后方粮草弹药迟迟不能送到,大军顿于金州城下,不能展开攻击,每日耗费众多,军士疲惫,济尔哈朗一筹莫展,越发忧急。

    恰在这时,朝鲜事变,多尔衮对朝鲜的背叛十分愤怒,决定调回少部分围攻金州的精锐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朝鲜,废掉李倧,清除尊明派,改立一个更听话的朝鲜国王,以彻底解决朝鲜的后顾之忧。

    济尔哈朗接令之后,更加愁烦,以他现在的兵力,拿下金州旅顺的信心都已经是动摇了,如果再被抽走一些精锐,那就更是无望了,济尔哈朗召集众将,商议如何攻取金州,众将面面相觑,都不能提出意见。

    当夜,是为建虏到达金州之后,最冷的一个夜晚。

    第二日清早,济尔哈朗忽然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半个身子不能动,像是中风了一样。

    建虏上下都慌了,在大学士刚林带领下,一边共请军中爵位最高、地位最尊贵的镶红旗旗主,克勤郡王爱新觉罗罗洛浑慑军,一边急报沈阳。

    原本众将并不敢退兵的。

    但济尔哈朗却挣扎着用能动的左手,在纸上写下了“退兵”两字。

    随后,众将商议之后,决定遵照济尔哈朗的命令,从金州撤兵--其实所有人心里都已经明白,打不下,没有粮草弹药,继续留在金州城下毫无益处,不过是挨冻受饿,撤兵才会明智的选择。

    -----这个舌头是建虏军医的一名随从,济尔哈朗病重的消息,是他从军医口中听到的。

    反复审问,看不出舌头有作伪的嫌疑。

    “原来如此。”

    诸位参谋都是点头,他们中间原本有一些人对于建虏忽然撤兵是有怀疑的,但如果是济尔哈朗病重,那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坚城难下,粮草弹药不济,寒冬大雪,主将病重,除了撤兵,好像再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高斗枢却踱步沉思,然后抬头道:“告诉佟定方,令他加派人手,探查建虏的红夷大炮是否全数离开了复州?”

    ……

    黄昏时,又有朝鲜使者风尘仆仆地到来。

    和上一次的三名不同。这一次的朝鲜使者极为慌张,讨要救兵也不敢再绕弯子,顾面子,扯什么镇江堡了,而是直接求援。

    “经略大人,我王已经竖起大明旗帜,并告谕天下,反清归明,建虏多尔衮派大军兴师问罪,说要灭亡我国,现在建虏前锋兵马已经越过鸭绿江,汉阳危殆,朝鲜危殆,请你速发救兵啊~~~~”

    使者哭嚎。尤其是在知道金州城外的建虏大军已经退走,危机解除,他哭嚎的更凶,恳求的就更是急切了。

    高斗枢详细问朝鲜的备战和此时的海情,使者一一回答,高斗枢心中有数,最后说道:“贵使先去休息,容我商议。”

    使者还是请求,但被强拖下。

    待使者退下,高斗枢对中军官道:“传郑森来见我。”

    ……

    傍晚,旅顺水师提督郑森急匆匆来到,面见高斗枢。

    作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水师提督,郑森能身登高位,虽然有其父郑志龙的荫佑,但他个人的努力和英武,却也是有目共睹的,每次水战,郑森必亲临一线,日常练兵,也深入卒伍,有威严,不苟言笑,深得军心,在赏罚严明之外,其个人魅力和家世渊源也是他能强力统领水师、内外皆是称赞的原因之二。

    当然了,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今上隆武陛下慧眼识英雄,对郑森十分之器重。不然郑森年纪轻轻的根本做不了历来都是勋贵子弟担任的二品水军提督。

    郑森见面行礼。高斗枢军机出身,辽南经略,郑森又一向是一个遵规守纪的人,在督抚文臣面前,他从来都是严谨。

    不寒暄,待他坐下之后,高斗枢说明朝鲜情势,抛出今日的主题。

    也就是四个字,救援,登陆。

    朝鲜可不可救?水师如何看,又如何执行?

    听高斗枢要救援朝鲜,郑森为之一振,辽南大战,水师参与并不多,这一年多来,水师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停的将屯在登莱的物资,源源不断的运来旅顺,充当运输队,因为建虏没有水师,所以毫无威胁,郑森急切想要水陆合一、参战杀敌的机会,一直都没有到来。

    除了练兵之外,郑森平常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周边的海情,从金州旅顺复州湾,一直到皮岛朝鲜,他都熟记于胸,而他也时时都做好了,大明袭击骚扰,从后背向建虏发起进攻的准备,这是当日隆武帝对他的叮嘱,他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现在听到高斗枢要救援朝鲜,他立刻明白,隆武帝当初的设想和战略,现在怕是就要实施了。

    于是,郑森立刻起身,就其所知,慷慨而谈。

    虽然是冬季,但金州旅顺出航无碍,出金州,经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鹿岛,皮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水师船舰四天之内,就可以抵达朝鲜海岸,只不过现在朝鲜海岸冰封,要想直接登陆朝鲜,怕是不容易,而且登陆地点的选择,也必须尽量靠近朝鲜国都汉阳,如此才能最快最有效的对朝鲜提供支援。

    而这,正是高斗枢一直思量和难以决断的。

    如果没有合适的登陆地点,不能登陆,对朝鲜的救援,就只能等到开春了“经略,末将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郑森道。

    “哦?哪里?”

    郑森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出。

    高斗枢心中点头,但脸上不动声色:“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郑森回答。

    “哦,之前你过去那里?”

    “没有。”郑森道:“家父手中有一本海册,末将少年时就时时研读,蒙陛下恩典,为登莱水军游击之后,末将又研究大明周边海情,对各处港口的四季温度和适宜停航情况,更多了一些了解。末将以为,虽然是隆冬,但只要小心谨慎,随着潮汐,将大军安全送上海岸,还是极有可能的。”

    高斗枢点点头,然后道:“事关重大,你即刻派船去探查,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再定下一步。”

    ……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斗枢召集周遇吉郑森、阎应元、徐文朴、佟定方、许天宠连同参谋司的诸位参谋,密集商讨朝鲜局势和救援朝鲜之策,在建虏大军已经退去的情况下,众将都以为朝鲜可救,也必须救,但兵马的多少,众将意见不一,另外的一个难题就是冬季海象不佳,大军出海,众人担心会有异常天气,此外,朝鲜近海海岸更是冰封,要想直接登陆朝鲜,怕是不容易。

    水军的事,众将自然而然的都看向了郑森。

    “诸位放心,虽然冬季海象不佳,但水师有信心将大家安全无虞的送到朝鲜!”郑森信心十足。

    众将转向高斗枢,齐声:“经略,下令吧!”

    ---今日在辽南的诸将,都是能战敢战之人,麾下也都是精锐,胆气和信心在连续的血战和胜利中,已经磨砺的极强,在他们的意识里,毫无崇祯十年时,朝鲜危急,大明援兵迟迟不敢登陆救援,眼看着朝鲜被建虏吞没的怯弱,

    高斗枢却没有下决断,他低头沉思,好像还是有所犹豫。

    军议结束,众将都离开。

    高斗枢在堂中踱步。

    这十天来,游击佟定方一直派遣游骑探查复州的情况,将建虏动向源源不断的传回金州,到今日,复州已经基本探查清楚,在济尔哈朗率领大军离开之后,复州留守变成固山贝子尚善,兵马有万余人,此时此刻,尚善正在拼力加强复州城防,至于那些攻城利器红夷大炮,据抓获的舌头供述,所有的红夷大炮全部随军撤走了,一门也没有留在复州。

    人走了,炮也走了,建虏大军彻底的如此彻底,短时间之内,肯定是不会攻击金旅了。

    如此,辽南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救援朝鲜了。

    但高斗枢总觉得有些不安。

    堂中静寂。

    高斗枢的身影,来回晃动。

    “经略……在担心什么?”望着高斗枢来回踱步的身影,经略府首席参谋殷奇猜出了高斗枢的一些心思。

    高斗枢站住脚步,沉思道:“济尔病的蹊跷啊……北岭之战,我军虽然给建虏造成了重大杀伤,但济尔哈朗是宿将,难道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吗?再者,就算济尔哈朗忽然病了,但建虏准备了一年,大军汹汹而来,难道只因为济尔哈朗病重,不能领军了,就放弃对金州的攻击?如此一来,他们前番几次猛攻,损兵折将,岂不是白费了吗?”

    殷奇道:“经略怀疑建虏撤兵有诈?”

    高斗枢点头:“是啊,一旦我辽南主力离开金旅,救援朝鲜,建虏趁我空虚,卷土忽然来袭,事情怕就要不妙啊。”

    殷奇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朝鲜关乎辽东大计,不可不救,但时间上却也不用太着急,不如再看看,再等等。今日已经是腊月初八,距离过年,不足一月,距离二月冰开,也不过四五十天,不需要多,只需要过了这个年,建虏如果还是没有动静,即便他们撤兵有诈,也奈我们莫何了。”

    二月冰开,登莱兵马和物资,就又可以源源不断的支援金州和旅顺,而建虏大军重新开回复州,复州到金州,人马浩浩荡荡,需要相当的时间,大明在辽南的留守部队也不是吃素的,即便建虏兵马再多,凭借坚固的城池和重重壕沟,抵挡建虏一个月也是不成问题的。

    而等到海面冰开,大明船舰可以自由活动,即便大明不增援金州旅顺,建虏自己怕也是要考虑撤退了,原因很简单,建虏攻打金州旅顺,是为前重后轻,头重脚轻,从盖州到复州的后方补给线,全部处在大明水师威胁之下,一旦大明截断了他们的补给线,建虏聚集在金州城下的大军,就会不战自溃。

    所以,时间是挫败建虏可能阴谋的最好手段。

    “嗯,”高斗枢点头,脸色依然沉重:“我正是这么想的。但就怕朝鲜那边支撑不住。”

    ……

    复州。

    济尔哈朗和洪承畴分主次而坐。

    两人脸色都是凝重。

    “先生,这是刚刚送到的急报,你看一下吧。”济尔哈朗将手中的军报,递给洪承畴。

    洪承畴起身,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然后展开仔细的读。

    读罢,他干瘦的老脸露出喜色,抬头看向济尔哈朗:“豫亲王大勇,如此,明军非是救援朝鲜不可!”

    “可高斗枢还是没有动。”济尔哈朗叹气,眉头不展:“我六万大军挤在小小的复州城中,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他为什么还是没有动?莫不是被他看穿了?又或者是朝鲜人没有向他求援?”

    “不会,以朝鲜人的孱弱,一定会向他求援。”洪承畴说的肯定:“至于我军的各项应对,下官事事检查,保证绝没有露出破绽,高斗枢只所以没有动,不过是因为他身为经略,不得不谨慎,他还在等,他在等情势的明朗和确定!”

    “今日已经是腊月初八了,如果高斗枢年前不动,即便年后动了,我军怕也没有攻取金州旅顺的机会了。”济尔哈朗更愁。

    “不会的。隆武的脾性,不会坐视朝鲜不管,他对高斗枢一定有所密令,只是高斗枢乃是辽南经略,他的第一任务是保辽南,在辽南无虞的情况下,才会出兵救援朝鲜。失了朝鲜,高斗枢不过是无功,但如果辽南有失,那他就是大罪了。所以王爷,现在正是比拼耐心的时候,切不可着急啊。”洪承畴劝。

第1127章 南汉山城

    ……

    复州。

    面对洪承畴所劝,济尔哈朗微微点头,像是听进去了,但眼中的烦躁却是藏不住的流了出来,默了一下,叹气说道:“本王累了,先去休息。”

    起身往后堂走。

    洪承畴弯腰躬送,恭恭敬敬地目送。

    等济尔哈朗进入后堂,身影消失不见,洪承畴慢慢抬起头-----冬日灰暗的阳光照着他干瘦、但却保养极好的老脸,稀疏的眉毛下,眯缝的老眼中微微透出了苦笑。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策划的,他也都策划了,眼下就是沉住气等待,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天意。这是他带兵出兵的经验和心得,当年在大明为经略督师如此,现在寄身辽东也是如此。

    再者,即便他计策不成,也比六万大军屯于北岭之下,粮草不及,埋头猛攻,损失惨重的好,复州城固然小,六万人挤得满满当当,连街道上都撑起了帐篷,但总归是要胜过北岭之下的风雪之苦。

    一句话,就算他的计策不成功,他也为大清保存了这一支的主力大军。

    只不过,如果今次拿不下,那金州旅顺以后就不可再强攻了,关于“收复”金州旅顺之策,还需要另外谋划。

    回到自己的住处,在桌后坐定,洪承畴提起笔,开始给辅政王多尔衮写奏疏。

    除了说明复州现在的情况,也将自己对未来战事的一些看法,讲给多尔衮……

    进入夜晚。

    明清双方游骑在平洋河附近搏杀,相互抓捕“舌头”,但建虏的游骑兵都驻扎在城外几十里的铺堡一代,不知道复州城里的详情,在他们的认知里,郑亲王已经率领大军撤回沈阳了,现在复州只有固山贝子尚善留守,兵马不过一万。

    因此,一连数日,明军探查到的情报,和过去几日完全一致。

    ……

    三日后。

    腊月十一。

    金州。

    “经略,经略大人~~~建虏连破我数城,已经杀到了汉阳城下,主帅正是建虏多铎,现在我王被困在南汉山城中,多铎率兵日夜攻打,情势危急,请你速速发兵救援啊~~~”

    朝鲜使者又来了。

    不同于第一次的故作镇定,第二个少有怜惧,这一次却是嚎啕大哭,什么也不顾了。

    听到建虏已经打到了汉阳,朝鲜国王被困南汉山城,辽南诸将都是吃惊,这才几天,情势怎么恶化的这么快?朝鲜兵都是泥捏的吗?

    “多铎有多少兵马?”高斗枢急问。

    “无边无际,至少有三万大军。”使者哭。

    “胡说!”高斗枢怒;“何来三万大军?建虏主力原本都在金州,就算他们都长了飞毛腿,此时也飞不到朝鲜去!”

    “最少有两万……”使者说。

    “两万建虏……你汉阳城和南汉山城,可守多久?”高斗枢问。

    “我王已经决心和南汉山城共存亡,宁可殉国,也绝不向多铎屈膝投降,南汉山城城池坚固,兵马近万,绝非建虏可以轻易攻破,但建虏连续猛攻,日夜不停,长久之下,城池终将不保,求经略速发救兵啊!”

    高斗枢不置可否,挥手;“扶他下去休息。”

    “经略~~~”

    朝鲜使者却不肯下去,他嚎啕大哭的跪在地上,捶胸顿足:“看在我国心向大明,为大明属国的份上,请即刻发兵,救援我国。不然等到血泪流尽,我国危矣,我王危矣啊……”

    高斗枢不为所动。

    军士们扑上来,好不容易才将朝鲜使者拖了下去。

    ……

    “朝鲜使者的两万或有夸张,但多铎麾下一万人肯定是有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攻到汉阳城下,多铎带兵凶狠,朝鲜情势危急,我军非立刻救援不可了。”高斗枢召集众将,面色凝重的环视。

    “谨听经略令!”

    众将轰然抱拳。

    “周总镇。”高斗枢看向周遇吉。

    周遇吉出列抱拳:“末将在。”

    “就由你领兵救援朝鲜,你率本部骑兵和连同佟参将的七百骑,再从徐参将的步兵第三镇中拨五千人给你,由徐参将亲自带领,连同郑提督的水师,一同前往朝鲜!”

    “遵令!”周遇吉高声。

    郑森、徐文朴和佟定方亦出列领命。

    “两名朝鲜使者与你们同行,为大军的向导。朝鲜做战,不同于辽南,一定要稳扎稳打,小心谨慎。你部为先锋,等到明年开春,如果建虏还不退,本经略会亲率大军支援!”高斗枢道。

    “末将谨记。”周遇吉道。

    “其他人,随本经略继续驻守辽南,因应兵马的变化,作出以下调整……”

    周遇吉带兵离开,而且是带走了差不多一半的主力,金州旅顺的防务自然是要调整,于是原本驻守北岭的阎应元回到金州,主持城中防务,北岭交由千总赵良栋镇守,北门和东门的防线,自然也要收缩,东门由副将谭震把守,原本不被当主力使用的许天庞部也担起重任,由高斗枢亲自指挥,为全军总救援。

    ……

    一切安排妥当。众将都去准备。原本停泊在金州湾里的明军战舰忙碌了起来,纷纷靠岸,装载各种军需物资,将骑兵战马、步兵火药源源不断的送上船去。

    入夜之后,金州湾也依然是灯火通明,小船往来运送不停。

    东门外的山岭间,两个黑影隐蔽在暗夜和松枝之间,正鬼鬼祟祟地观望,确定无误之后,迅速摸爬离去。

    ……

    两日后,载着辽南救兵的几十艘大船,离开金州湾,帆樯如云,往朝鲜而去。

    “朝鲜可救一定要救,如果不可救,也千万不可强求。”

    临行前,高斗枢小声叮嘱周遇吉。

    周遇吉点头表示明白。

    高斗枢又看郑森,脸色肃然:“郑提督,大军成败就靠你了,切记不可强求,仁川能登则登,不能登可选其他地点!”

    “末将明白。”

    ……

    朝鲜。

    就在大明援兵上船出发,往朝鲜救援而来之时,朝鲜正在经历一场,从崇祯十年以后,又一次的大浩劫,李倧是一个嘴上的巨人,实际的侏儒,虽然他下定决心,这一次要摆脱建虏的暴虐,重归大明的仁德。但实际情况,却远远不及他所料。

    为表决心,李倧效仿三国孙权,手提长剑,斩断案角,以誓绝不向建虏屈服的心志,哪怕建虏杀了他的世子,他也绝不回旋,所有亲清派的官员,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他罢黜囚禁,原本被压制的亲明派官员,全面起复,掌握朝鲜各处的关键衙门,同时紧急修缮汉阳城防,准备迎接建虏可能的攻击。

    --原来,自从屈膝投降建虏,将世子送到沈阳为人质之外,建虏黄太吉还下令,朝鲜不得修缮国都城防,为的就是防止朝鲜生出异心,凭借汉阳抵抗。

    这些年,虽然沈器远等人偷偷摸摸地修了一点,但经不起大战。整个汉阳的城防极其薄弱。

    只是,不等这些亲明派官员真正上任,熟悉权力,加固汉阳守备,沈器远就得到了军情司的密报,知道建虏大军已经杀到了鸭绿江,于是急忙禀报李倧。

    最初,李倧是不信的,他不信建虏来的这么快。

    但事实和他所想的相反,只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多铎就兴师问罪,旋风一般的杀到了汉阳。

    李倧目瞪口呆,他知道,消息提前就泄露了,所以建虏才会来的这么快,不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

    李倧慌忙下令朝鲜各地的兵马,速速勤王救驾。

    但一切就如崇祯十年,丙子胡乱的重演,朝鲜各处兵马,要不被击溃,要不吓的龟缩城中,不敢救援,十一天的时间,从鸭绿江一路杀到汉阳城下,多铎的兵马几乎是摧枯拉朽,切瓜砍菜,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多铎究竟率领多少兵马?各处探报不一,有人说一万,有人说三万,有人说不过几千人,但不管建虏有多少兵马,朝鲜上下已经被建虏杀怕,无人敢出城迎战,所以,建虏究竟有多少人,也就是一个无从知晓的问题了。

    李倧又惊又怒,但此时也由不得他想太多,一边向大明紧急求援,一边收拾细软,带着一众嫔妃,照例想要逃往江华岛,以海水阻隔建虏的铁蹄,但此时冬季冰封,江华岛海面可以走人走马,江华岛已经不是安全的所在,加上连日大雪,颠仆不便,于是沈器远建议,还是前往南汉山城为妥。

    南汉山城距离汉阳四十里不到,乃是一座小城,位在汉阳和江华岛之间,崇祯十年,丙子胡乱之时,李倧就是在逃往江华岛的途中,被建虏围在南汉山城的。

    相比于国都汉阳,南汉山城虽然小,但城墙高大,防御坚固,沈器远成为南汉山城守卫之后,整饬兵马,加固城防,又在城中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就此时此刻来说,南汉山城绝对可以称作朝鲜的第一坚城。

    李倧听从了沈器远的建议,带着嫔妃和朝中大臣,在沈器远等人的护卫下,急急逃往南汉山城。

    城中士大夫亦扶老携幼,哭声载路的跟随。

    南汉山城,再一次成了朝鲜半岛的焦点。

    一切的一切,都重演了崇祯十年,丙子胡乱的景象。

    李倧刚进入南汉山城不久,多铎督帅的兵马就赶到了,随即多铎命令竖起木栅,四面围之,呼喝李倧速速投降。

    直到此时,朝鲜君臣方才能确定,建虏兵马并不多,怕是连一万人都不到,小小的南汉山城也是围不满,而此时南汉山城中的兵马,却是聚集了周边勤王加上从汉阳带来的兵马,一共一万五千余人,就兵力来说,朝鲜是占据上风的,只是士气太过低落,畏敌如虎,于是沈器远派自己麾下第一猛将李之龙领两千精锐出战。

    沈器远想做振作军心,对李之龙给予厚望。

    但没有想到,李之龙率两千精锐出了南汉山城,连一刻钟都没有坚持住,被建虏铁骑一个冲锋,就冲的七零八落,丢盔弃甲,李之龙羞愧无比,自杀于阵前,活着逃回南汉山城的士兵,连一百人都不到。

    ---朝鲜军中的精锐,在建虏铁骑面前,越发的不堪一击,简直是一触即溃。

    李倧在城头观战,见到此情此景,吓的脸色煞白。

    沈器远痛惜。

    群臣都面无人色。

    多铎令将朝鲜兵的尸体和头颅堆砌在南汉山城的西门之外,形成一座京官,他本人则是立马旗下,鞭指城头,哈哈大笑:“告诉李倧,三天之内,开门投降,本王可饶他不死,不然等到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是夜。

    南汉山城中哭死四起,惶恐一片,面对城外汹汹地建虏,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连一向激昂的亲明派官员,此时也都没有了声息,只有京畿道总戎使兼南汉山城防御使沈器远不受影响,他调遣兵马,加固城防,并且再一次向李倧保证,南汉山城固若金汤,绝不是建虏可以攻破的,只要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坚守南汉山城,大明的援兵很快就会到来。

    此时此刻,李倧能倚仗的只有沈器远了,于是城防事务全部托给沈器远,并且再一次的发誓,要死守南汉山城到底,宁可身死,也绝不再从虏!

    三日后,期限到,不过多铎并没有派人攻城,而是将一些俘获来的朝鲜民众,推到了南汉山城下。

    很快,城头就响起了哭声。

    原来这些朝鲜民众都是城中军士的家眷或者是亲属,他们一路跟随,但很多人落在了后方,结果被建虏俘获。

    眼见亲人被建虏押在城下,寒冬腊月,军士们如何能不哭泣?

    一时,军心大乱,很多军士要出城救亲。

    幸亏沈器远强力弹压,方才将事态控制。

    但第四日,第五日,更多的朝鲜民众被推到了南汉山城下。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城中士兵的家属,总之他们在城下日夜啼哭,哭喊开门,令城中人心惶惶,惊恐一片。

    第二日清早,城下铺了一层尸体,不需要杀,只严寒的冰冷,一夜之间就能冻死很多人。

    守军更加胆寒。很多人开始逃散。

    而大明援兵不知道能不能到?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南汉山城终究是守不住了,一旦城破,不但群臣百姓无法幸免,就是李氏朝鲜几百年的基业,也要毁于一旦了。

    “王上,韩非子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如今建虏势大,非我小邦所能力抗,覆灭即在眼前,请你下决定吧。”

    李倧的临时王邸,一名刚刚被李倧放出来的大臣,跪在李倧面前,嚎哭不已。

    正是亲清派大臣金自点。

    李倧脸色铁青,犹豫了很久,颤抖的说道:“你去谈一下,看清国什么条件?”

    ……

第1128章 仁川登陆

    隆武四年腊月十一,奉大明辽南经略兼朝鲜事务大臣高斗枢的命令,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率骑兵两千五,步兵五千,登上旅顺水师的船舰,大大小小一百余艘,迎着初升的朝阳,浩浩荡荡,往朝鲜而去。

    驻军金州的时候,明军将士还不怎么觉得,等出了金州湾,航行到大海之上,他们立刻就发现了旅顺金州不冻、微冻港的天然优势了,金州湾以里和以东的海面都是波涛汹涌,海水浩荡,但紧邻金州,距离不过十几里的周边辽东海岸,却都是冰封一片,难以航行。

    若不是有这个优势,即便他们想救也是救不了朝鲜的。

    这个时代风帆战船的航速,比一般的民船或者商船快一些,大约六到十节左右的速度。遇上顺风又顺水的时候,偶尔能够达到十节以上,一旦无风,基本就是七节左右。

    注:节是海船航行速度的专用单位,指的是每小时海船航行的海里数,一节等于每小时航行一海里。一海里,大约等于两千米不到,即两公里。

    七节的航速,意味着每小时航行七海里,即十四公里。

    从金州到朝鲜海岸,一路要经过众多的岛屿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过去东江镇还在的时候,大明在这些岛屿都是有经营的,不但有水师驻守,渔民打渔,岛上也会种植一些农作物,但现在这些地方都已经荒废无人烟,远远望去,冰封的岛屿海岸边,除了偶尔飞起的孤鸟,再没有任何声息。

    经过三天两夜的航行,旅顺水师船舰已经航行到了皮岛,也就是东江镇过去所在。

    和其他岛屿一样,在东江镇覆灭之后,皮岛也已经是荒废,不复有人居住,众将在船头遥望,都是感慨痛惜。

    过了皮岛,邻近朝鲜之后,海面上渐渐就出了许多一堆堆、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凝固冰凌。还有大大小小的浮冰,飘荡在海面上,随着风浪不停地撞击船体。所幸此次救援朝鲜的都是坚固的大船,因此不惧冰凌。

    但近海都已经如此了,朝鲜各处港口肯定是冰封一片,这种情况下,如何登陆,又从哪里登陆?

    更重要的是,朝鲜情况现在如何?南汉山城是否还在坚守?预定设定的几处登陆点,是否有朝鲜兵接应?这些都是计划成败的关键,需要立刻探明。

    “总镇放心,此处虽然有冰凌,但仁川港乃是一个海湾,虽然比不上咱们的金州和旅顺,但却也能遮挡不少的风寒,末将派去探查的小船,已经回返,他们说,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冰凌减少,伴随着早晚各有一次的潮汐,仁川港是可以登陆的。”

    郑森始终坚定。

    周遇吉点头,对于郑森,对于这个年轻的水师提督的判断,他还是有相当信心的,不唯和郑森在旅顺处事,有一定的了解,更因为他相信陛下的眼光不会错,郑森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接下来的航行,郑森下令放慢速度,等待消息,同时也是掐着时间点,做好明日清晨抵达仁川港,借着早上的潮汐,登陆仁川的准备。同时的,两名朝鲜使者乘坐一艘快船,先行去往仁川,向朝鲜军民报告大明援兵已到的好消息,令仁川的朝鲜兵做好迎接的准备,也振奋朝鲜上下的民心士气。

    这一夜,气温极冷,是为今冬以来最冷的一夜。围在战船周围的,不再是冰冷,而是大片大片的浮冰了。

    郑森站在船头,眼神焦急忧虑。

    第二日清晨,旅顺水师的百余艘战舰,按计划抵达了仁川外海。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是心中发沉。

    ----天色灰蒙,眼前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海面冻成了冰,海岸已经被冰封,这种情况下,他们要如何登陆?

    ……

    南汉山城。

    “大明援兵不可能来了,各处海岸,除了东岸靠近建虏的罗津和先锋,其他地方都已经冰封,船舰根本无法登陆!”

    “就算能登陆,在大清已经包围南汉山城,声威巨大,明国援兵也未必敢来救援南汉山城。就如上一次丙之胡乱一样。”

    “一旦拖延下去,终究是巢倾卵覆,悔之晚矣!”

    “豫亲王说了,只要王上悔过自新,全数答应他提出的条件,大清便可以原谅了王上这一次,保证王上继续为我朝鲜之主。”

    “王上,不要再犹豫了,请下决断吧,豫亲王只给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点都容不得耽搁啊……”

    一间灰暗的宫殿里,亲清派官员金自点跪在李倧面前,哭拜恳求。

    李倧呆坐在案后,满脸是泪,目光呆滞的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嘴里呢喃道:“每年上好的粮米,一共三十五万石,棉布三万,铁三万,亲自出城,对多铎行叩拜之礼,多铎一个王,何以敢令本王拜?……这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老臣无能,无能啊~~老臣费劲口舌,在多铎面前哭求,说明王上的忏悔之心,但多铎终不肯让步,老臣对不起王上啊。”金自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亦是哭的老泪纵横。

    “这些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求本王屠戮大臣?史笔春秋,将来如何记载本王?”李倧抬起目光,呆滞虚弱的看向金自点。

    “王上~~”

    金自点大哭:“非如此,不能取信于大清,王上忽然归明,在大清看来,都是朝中亲明派官员在作祟,大清要求清除亲明派官员,以为诚意,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诚意?”李倧忽然扔了手中的议和书,仰天大哭了起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金自点同自大哭:“王上,不唯如此,难以保存我朝鲜啊~~时间紧迫,请你速下决断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金尚宪沈器远柳林等人都是本王的肱骨,本王如何下的手?”

    李倧已经是泣不成声。

    金尚宪,文臣,亦是朝鲜文坛泰斗,沈器远武将,这一文一武,正是朝鲜国内最坚定的尊明派。

    ……

    南汉山城城头。

    沈器远正在巡视城防,督促军士严守城池。

    虽然建虏没有攻城,但城外日夜嚎哭的朝鲜百姓,极大的摧毁了城中军士的坚守之心,想要用弓箭射杀,但因为建虏用棚板遮挡,效果十分有效,而李之龙出战失败,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军中胆气丧尽,再无人敢出城,沈器远能做的,就是日夜巡视,鼓舞督促,极尽全力,坚守南汉山城。

    风霜映着沈器远的脸,他脸色十分憔悴,眼神里都是担心,他憔悴是因为守城,但担心却是来自城中忽然窜起的一股流言----昨日,王上忽然释放金自点,并派金自点出城和建虏谈判,历经一日,金自点今日已经回来了,身为南汉山城防御使,也是现在朝鲜军最高指挥官,掌管城防和城门,沈器远对金自点出城谈判之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王上李倧也清楚的告诉他,派金自点和建虏谈判,不过是拖延战术,以待大明援军,他心志坚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再向建虏屈膝!

    沈器远当时听的十分感动,高呼圣明。

    但今日,当金自点回城之后,流言却纷纷而起,说金自点已经和建虏达成了协议,朝鲜又要倒向建虏了。

    这些流言令沈器远心神不定,忧虑万分,时不时的,他的目光就会看向城外原野。

    他看的不是建虏包围的营帐,而是期盼大明援军的到来。

    只有大明援兵到来,才能坚定王上的心志,也才有大明援兵的到来,才能解除眼下的困局,不然王上即便现在不动摇,时间长了,也终究是会动摇的。

    ……

    “防御使,王上召你进宫。”宫中忽然来人,

    “稍等,待下官回府换过衣裳。”沈器远领命。

    “不必了,王上令你立刻进宫。”传旨的太监紧紧盯着。

    沈器远眉角跳动了一下,但还是躬身领命,然后进到城楼,简单洗手。

    太监等在城楼口,目光盯着沈器远

    这中间,沈器远的弟弟沈器长悄悄进到城楼中,到了沈器远身边,表情激动的说道:“哥,不可进宫啊,一定是金自点那个奸贼和建虏达成协议了……”

    “休得胡说!”

    沈器远压着声音呵斥,然后小声道:“王上心志坚定,岂会动摇?召我进宫,一定是商议防御大事。”

    “哥,不可不防啊。”沈器长眼睛红了。

    沈器远瞟了城楼口的那个太监一言,小声说道:“听着,如果我天黑之后,还不回来,你立刻出城,去和林指挥使汇合,助他接应王师登陆!”

    林指挥使,就是林庆业,李倧反正归明之后,全面启用尊明派官员和将领,原本有罪藏匿的林庆业自然就无罪了,在沈器远的举荐下,重新成为了朝鲜水师指挥使,统领朝鲜剩下为数不多的水军,而林庆业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应大明援兵登陆。

    “哥……”沈器长还是劝。

    “照我说的做!”沈器远呵斥。

    沈器长只能听令。

    沈器远下了城,跟在太监的身后,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急急往李倧的临时行宫而去。

    此时日渐黄昏,山城街道上拥挤不堪,到处都是逃难的朝鲜百姓,行进速度有点缓慢,那一位传旨的太监十分着急,连声呵斥,命令军士开路。

    他不呵斥还好,呵斥之下,队伍竟然是停住了。

    原来是一个僧人挡在了街心。

    “贫僧释能。敢问可是沈器远沈守御使?”僧人挡在街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高声而问。

    太监虽然猖狂,但对僧人却不敢唐突。因为谁都知道,王上一心礼佛,对僧人十分尊敬,只王家寺院,就修了好几座,加上这里是南汉山城,谁知道僧人是哪一位大师,又或者是哪一位大师的徒弟?

    沈器远听的却是心头一震。

    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拦路的僧人正是他和大明的秘密联络人崔英一!

    崔英一以僧侣为掩护,和他一直都是秘密见面,今日却忽然挡在街心,公开和他见面,显然是有紧急事务。

    沈器远拨马向前,目光和崔英一对视。

    崔英一脸色凝重无比。

    只一眼,沈器远就知道,自己所猜没有错,果然是有紧急的大事。

    但是什么大事呢?莫非是和他即将入宫有关?

    沈器远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向崔英一行礼,恭敬的说道:“是我,不知高僧有何见教?”

    “我瞧守御使印堂发黑,前途恐有不测啊。正是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崔英一仔细的看着他,忽然大笑吟唱,一边唱,一边转身离去。

    译:刚直不阿象弓弦一样的人,结果只落得惨遭杀害,暴尸路边,曲意逢迎,在权势面前弯腰如钩的人,反而升官发财,被封为王侯。

    出自《后汉书·五行志》。

    沈器远脸色变了,他知道,这是崔英一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了,这一次入宫,果然是凶多吉少!

    军情司显然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但来不及通过旧有的通路告知,因此,崔英一才会冒险出现警告他。

    那一个传旨的太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不明白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前面的话,他却是听明白了,急忙抬手大喝道:“哪里来的妖僧?在这里胡言乱语,来呀,将他拿下!”

    军士们向前。

    但崔英一早消失在人群中了。

    太监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转头看沈器远,发现沈器远发白,眼神中都是黯然。

    “守御使……”太监担心沈器远变卦,不去宫中,那他的差事就办砸了。

    不想沈器远还是上马,面无表情的随他进宫。

    如此,太监算是放心了。

    不管接下来如何,都不是他的责任了。

    “吱吱呀呀~~”

    “咣!”

    宫门开启又关闭落锁。

    沈器远脸色更白,但他脚步却不停止,在太监的引路下,大步往正殿走去。

    ……

第1129章 孤臣孽子

    ……

    仁川外海。

    大明船舰帆樯如云,已经做好了临岸登陆的准备,但冰封的近海阻挡了他们,令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即便是最大型、最新打造的船舰,也无法向继续上前。

    旗舰之上,周遇吉和郑森都是面色凝重。

    尤其是郑森。

    昨夜忽然的降温,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

    正常情况,面对冰封的近海,他们只能绕行其他港口,但郑森心中清楚的很,整个朝鲜半岛,除了东面的罗津和先锋,其他地方怕也不会比仁川好到哪里去,而如果绕行罗津先锋,等于是要围着朝鲜半岛转一圈,所花费的时间绝不是一天两天,最少得十数天,而且罗津先锋距离汉阳遥远,从这两地到汉阳,有得十数天,等于二十天后,他们才有可能到大汉阳城下,而这还需要一切顺利,如果天气不佳,建虏半路袭击,他们不但不能救援朝鲜,说不得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所以没有其他选择,但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大军也要从仁川登陆。

    “总镇,我们的登陆可能要改变了。”

    郑森抬头看天,又看周遇吉,说道:“今日应该是一个晴朗天气,等到中午时分,太阳高照,冰层浅薄的时候,末将派铁头船开路,配以万人敌,应该可以开出一条通路来。不过没有潮汐,船舰无法直接将弟兄们送上岸,需要用小船转运了。”

    周遇吉点头:“去做吧。”

    和郑森一样,他清楚知道,这百余艘战舰,如果绕行罗津先锋,那耽误的时间是不可以接受的,而且有相当的危险,仁川距离汉阳不过八十里,距离南汉山城不到六十里,正是登陆救援朝鲜的最佳地点,但有一丝可能,他们也要在仁川努力。

    郑森抱拳领命,急急去准备。

    “有船来了!”

    此时,在水军船舰的东方海面上,忽然穿了几艘大船,远远看不清,但看起来不像是商船,而像是兵船,虽然旅顺水师庞大,大小船舰百余艘,区区几艘不明身份的船舰根本形不成威胁,不过整个舰队还是紧张起来,作出迎战的态势。

    “是朝鲜战船,主将自称朝鲜水师指挥使林庆业,说是来迎接我大明船舰的!”

    很快,朝鲜战船发出信号,双方联络,一名朝鲜将官乘坐放下的小船,在两个亲随的陪同下,登上了大明的旗舰战船,和周遇吉郑森见面。

    “末将林庆业,乃是朝鲜水师指挥使,奉王上的命令,在此迎接大明王师!见过周总镇郑提督!”

    取出官印和文牒,证明身份之后。林庆业行礼。

    林庆业说的一口标准的汉话,若不是甲胄的不同,真可以当成是大明水师将领了。

    而说话间,林庆业脸色涨红,激动溢于言表,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担心大明王师的救援会不会来,又会来多少?此时见到大明船舰浩浩荡荡,大小船只百余艘。常理推断,援兵将近万人,他终于是可以放心了,他朝鲜,也算是有救了。

    “林指挥免礼,情势现在如何?”验明身份无误之后,周遇吉问。

    “建虏兵围南汉山城,随时都可能会发起猛攻,情势不容乐观!”身为武将,林庆业远比浮夸的朝鲜使者更为实际。

    接着,林庆业又消息介绍事变的经过,以及事变以来的情况,现在沈器远带兵驻守南汉山城,朝鲜各路勤王兵马也正在集结,最重要的是,建虏兵马最不多。最多不过一万人,但是大明王师登陆,杀到南汉山城之下,沈守御使从城中杀出,里应外合,定可将建虏杀一个的丢盔弃甲。

    而林庆业率领不多的朝鲜水师原本是驻守江华岛一代的,江华岛是朝鲜国王避险的陪都,在他的设想里,明军也应该会从江华岛登陆,一来就近保护他们的王上,二来从江华岛登陆也是最安全的,只不过情势忽然有变,建虏来的太快太急,他家王上来不及逃到江华岛,而是去了南汉山城,而明军来援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林庆业心急如焚,将所有的船只都排出去,巡视海岸,打探消息,昨日,他终于是得到了消息,朝鲜外海出现大批的船舰,林庆业一时激动万分,他知道,大明援兵到了,于是就亲自坐船出海,前来迎接。

    双方简单介绍,说明彼此情况,冷静下来的林庆业对于大明水师决定从仁川登陆,他也表示了赞同,现在他家王上被困在南汉山城,就地理距离来说,从仁川登陆,是最快救援的第一选择。

    而原本仁川港勉强是可以通行的,因此林庆业对郑森的决定,只支持的。只是昨夜的忽然降温,将仁川周边海域全部冰封,这一来,从仁川登陆就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铁头船?万人敌?”

    听到明军破冰的两个办法,林庆业有点惊奇,铁头船好说,但万人敌真的能炸开冰面吗?

    中午,太阳高升,气温进到一天之中最高,照射之下,海岸冰层有所浅薄之时,明军铁头船出现了。

    顾名思义,所谓的铁头船,就是船头用铁片包裹的破冰船,但船头下方并不是惯常的圆形,而是锥形,就如同是在船头的下方,安置了一个铁锥一样。

    号令之中,郑森的部下曾德率领几十个水兵,亲自操纵,鼓起风帆,航向白茫茫地冰层。

    “卡拉卡拉~~”

    “砰砰砰砰~~”

    前者是冰层开裂的声音,后者是大型手炸雷,也就是改进型万人敌爆炸的声音。

    铁头船破冰,万人敌扔到已经有了裂缝的冰面之上,负责扩大冰开的范围。

    很快的,原本冰封的仁川近海,出现了一条海水汹涌,半水半冰的宽广通道,如此,大军船舰就可以靠近仁川港了。

    林庆业看的目瞪口呆又惊奇不已,原本,他还担心铁头船无法破冰,或者是倾覆,但此情此景却让惊讶,随即他更是狂喜了起来,近海如此,想必仁川湾里的浮冰会更加浅薄,大军船舰可以顺着这一条开出的通道,顺利进入仁川湾,再顺利登陆,而仁川距离南汉山城不过六十里,登陆之后,大明王师可以很快支援南汉山城,如此,南汉山城有救,朝鲜有救了!

    ……

    南汉山城。

    城中临时行宫。

    烛光灰暗。

    沈器远一进入大殿,就被宫中卫士拿下了。

    沈器远不惊慌,因为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今日入宫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入宫了,除了王命难违之外,他也是想要再一次当面全说王上,劝王上不可再三心二意,所谓一不做二不休,依然已经竖起了义旗,重归大明,就绝不可轻易再改变。

    但王上根本不在殿中,等待他的只有宫中卫士和禁卫营扈卫大将具仁垕。

    具仁垕不但掌管朝鲜禁军,也是李倧的表哥,是李倧绝对的亲信和心腹。

    沈器远进入殿中之后,具仁垕面无表情的手一挥,宫中卫士立刻就将沈器远围住了。

    “王上在哪里?我要见他!”

    沈器远悲愤大叫。

    具仁垕依旧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奉王上令,缉拿沈器远,并革除其一切职务。”

    “王上!王上~~~”

    沈器远却仿佛听不到他所说,而是扯开嗓子,大声呼喊了起来。

    以他对王上的了解,他知道王上一定躲在附近,正在偷听,而且行宫并没有多大,他声音洪亮,周围殿宇都可闻,足可以让李倧听的清清楚楚。

    见沈器远大喊,具仁垕脸色一沉,喝道:“拿下!”

    卫士上前,但因为顾忌沈器远的地位和威严,却不敢威逼太甚。

    沈器远悲愤的大喊:“王上,建虏包围南汉山城,为什么没有发起攻击?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做不到啊。”

    “南汉山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粮草充足,建虏却是远道而来,粮草不及,兵马不足,虽然他们可以抢掠民间,但毕竟有限,现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多铎已经是进退两难,但是我朝鲜上下一心,坚定信心,不需要大明王师,我朝鲜就可以将他们击退!”

    “王上,大明援兵已经出海,多则五日,三则三日,就会来到朝鲜,胜利就在眼前,王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听信奸人谗言,三心二意?”

    “三百年血诚,受恩深重,朝鲜已经负过大明,不可一负再负啊~~”

    “悬崖勒马,犹为晚之,一旦再向建虏屈膝,王上你将成千秋万世之耻辱,为后世所耻笑!”

    “王上,臣死不足惜,但王上竖起义旗,洗我朝鲜之耻,不可半途而废啊!”

    “王上,求你三思啊~~~”

    沈器远跪在地上,吼道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

    后殿里。

    一个人正听的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沈器远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箭一样的射中了他,他忽然觉得,沈器远说的有理啊,自己不应该反复,如果大明援兵已经出发,马上到朝鲜,那他只要咬牙坚持一段时间,就能挺过去,就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扬眉吐气的继续为朝鲜国王,不再受建虏的鸟气。

    想到此,他猛的站起来,就想到冲到前殿。

    “王上,沈器远胡言乱语。如今天降大雪,海岸冰封,明国援兵如何能来?

    沈器远只为一时之义气,为了个人名声,就将王上和朝鲜推入危险之中,其心可诛,其言,更是不可信啊!”

    穿着红袍的金自点跪在他面前,再一次的叩首。

    李倧激动的表情,慢慢沉寂了下来,随即长叹一声,软倒在椅子里,耷拉下脑袋,再没有起身。

    ……

    前殿里。

    在沈器远大声喊叫的时候,具仁垕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侧耳仔细倾听后殿里的动静,当后殿死一般的安静,没有王上的脚步声,也没有王上的命令传出之后,他知道,事情已经是不可挽回,于是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沈器远拿下?”

    和刚才的喝令不同,殿中的卫士都已经听出,扈卫大将这一次是真的怒气,沈器远也非是拿下不可了,于是再不留情,一拥而上,将沈器远捆绑了起来。

    “王上,王上啊~~”

    沈器远跪在地上大哭,并不反抗。

    ……

    李倧并没有杀沈器远,而是将他和另外的两个尊明派大臣,金尚宪和柳林一齐捆绑了,准备交给建虏多铎处置,三人都是悲愤,但没有人反抗,而后,沈器远的亲信部下连同一些没有被建虏点名的尊明派的官员,都被罢黜、囚禁。

    一夜之间,朝局忽然翻转了过来,原本被罢黜的亲清派官员,重新获得李倧的启用,变成了朝中要员。而刚刚被启用不久的尊明派官员,连屁股都没有坐热呢,就重新又被投入了牢房。

    是夜,南汉山城一片混乱,哭声四起,刀兵不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王上又要降清了,有不愿意的军士发生哗变,攻击李倧的行宫,试图救出沈器远,但被具仁垕弹压,幸存的一些军士从城头缒下,趁乱逃走了。

    这其中,就有沈器远的弟弟沈器长。

    他一边哭一边跑,发誓要迎来大明王师,救出哥哥!

    ……

    第二日清早。

    南汉山城四门大开。

    天空飘着小雪,

    李倧带着朝鲜群臣,打着白旗,连同士大夫和将官,密密麻麻,如这漫天的雪花,出城向多铎请降。

    冷风苦雪打在所有朝鲜人的脸上。所有人都是欲哭无泪。

    多铎身穿红锦箭衣,脸色严厉,立马在红色伞盖下,左右二人拉马侍立,举着一面三军司令的大纛,三排十四名白衣白甲的精锐白甲兵骑马而立,目光瞪着越来越近的李倧一行,表情冷漠凶狠。

    来到多铎马前,李倧单膝下跪,奉上投降书。

    顿时,哭声四起。

    不是来自李倧,而是来自那些跪拜的群臣和朝鲜百姓。

    很多人哭的撕心裂肺,伏地难起。

    李倧面无表情,一夜之间,他头发好像都已经灰白了,风雪掩映之下,他鬓角的白发清楚可见,额头的温州一夕之间也纵横了更多……

    “哈哈哈哈~~~”

    多铎却是大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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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