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四)
……
“汗王,你快看!”
正在亡命逃奔中的车臣汗,猛听见前方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又一支明军大队伍出现,而且和周边其他明军不同,这一大彪明军的军容尤其壮丽,人马尤其多,一半人有甲,一半是骑兵,不似刚才那些全部无甲的轻步兵。
“咚咚咚……”
隐隐地,似乎听见有鼓点的声音,长枪鸟铳如林,甲胄明亮,士兵头上的笠盔在朝阳之下泛着金属的光芒。更近了一些,脚步声如雷之中,隐隐看见其中还有不少的厢车,单人或者是双人推行。
……
车臣汗在亲兵的护卫之下,亲自冲到前方查看,当看见忽然从西面出现的这队明军连绵不绝,军容壮丽,最少有一万人之时,他不禁微微震撼了,他多年没有来过漠南,也没有和大明交手,对于明军的印象,还保留在过往,看到眼前的明军步兵,他忽然明白,最近这几年,大清为什么会连连败北了。
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包围了。
“汗王,这队明军不寻常啊!”跟在车臣汗身边逃命的刚林叫道。
“怎么不寻常?”若不是刚林的撺掇和怂恿,车臣大军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继而中了埋伏,现在车臣汗看向刚林的目光里,满满地都是痛恨,一点都没有对“大清内院大学士”的尊敬,
刚林眼神惊慌:“这些明军的甲胄和旗帜,不同一般,难道是……”
“难道是什么?”车臣汗怒。
刚林压低声音:“如果我没有看错,对面军中好像有武襄左卫的骑兵……”
“嗯?”
作为喀尔喀蒙古,车臣汗对大明的军制并不了解,也不知道武襄左卫乃是护卫大明皇帝的亲兵,正要细问什么是武襄左卫之时,忽然听见对面明军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万岁,万岁,万岁!”
“啊?”呼喊如雷,声浪滚滚,车臣汗惊的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然后他不问了,因为他已经知道对面来的是谁了。
车臣汗惊慌的抬头望去,只见明军阵中忽然升起了一面蓝底金字的大纛,然后又有大大小小的、一连二十四面旗帜在明军阵中升起,随即,中军左右分开,一大彪的精锐骑兵护卫着中间一个金盔金甲的贵人走了出来。
那贵人立马大纛之下,举着一个管样的东西向这边观望,身边除了全身甲胄的精锐骑士,隐约的,好像还有几个身穿红袍的官员伴随他左右。
“果然是隆武!”
刚林失声叫了出来。
声音里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隆武帝居然会亲自领兵,出现在大宁!
车臣汗惊恐的脸色煞白,大明皇帝在此,明军必然是倾巢出动,那他就更没有幸免的道理了,这一战,已经是毫无希望,于是他想也不想,调转马头,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五千车臣骑兵跟着他一窝蜂的逃。
“大明皇帝有令,放下武器,一律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
“车臣汗在哪?生擒车臣汗者,赏银千两!”
明军大声呼喊。
而且呼喊的不是汉语,而是蒙古语。
……
身后的大溃败,车臣汗已经是看不见,或者是顾不上了,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字:逃命。
迅疾奔驰,马蹄滚滚之中,明军好像越来越多,身边的护卫却好像是越来越少,危急时刻,车臣汗倒也激发了心中的凶悍,他挥刀砍杀,大叫着杀啊杀啊,亲自冲锋,倒也是振奋了喀尔喀骑兵的士气。
如血肉绞杀,到处都是喊杀,到处都是倒毙的蒙古马和蒙古兵的尸体。
“嗖嗖嗖嗖~~”
又一路堵截的明军骑兵出现,弩箭密如急雨,车臣汗身边的骑士纷纷坠马。
“汗王,救我~!”
一人坠落马下,摔伤了腿,倒在地上,大声的呼叫。
车臣汗听到喊声,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循着声音望去。
却是建虏内院大学士刚林,他随着车臣汗一路逃亡,本来已经是疲惫惊恐,支持不住,这一次坐骑中箭,将他摔在地上,他根本就是爬不起来,只是伸出双手,向车臣汗呼救。
就在车臣汗停顿转头的那一刹那,刚林眼中涌起希望,他无比期望车臣汗能拉他一把,救他一命。
但很快的,他就失望了。
因为车臣汗只是冷冷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快马加鞭,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刚林趴在地上,脸上和心情一样的冰冷,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可逃了,想要自杀,但又没有勇气……这一刻,他心胆俱丧,当追击的明军骑兵赶到,高呼跪地免死,顽抗必诛时,他便乖乖的跪地投降了。
……
这一场的大战,从凌晨一直持续到中午,三万喀尔喀车臣骑兵和随军仆从,在被明军四路包围,走投无路,车臣汗不知去向,无人指挥的情况下,有一半的人选择下马投降,另一半人死伤,只有极少数的人跟着车臣汗逃出了重围。明军各部勇武,杀敌无数,缴获的战马辎重更是无以计数。
虽然车臣汗侥幸逃走,但整个喀尔喀车臣蒙古部落,却几乎是不复存在了,
对大明来说,这依然是极其少有的,酣畅淋漓的大胜利。
“万岁,万岁,万岁!”
当战斗结束,大宁五十里之内,再没有一个马上的车臣骑兵之后,隆武帝金盔金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巡视全军,内阁四辅倪元璐,军机大臣刘永祚,大宁巡抚杨蕙方紧随左右,参战的各部明军都是情绪激动,齐声欢呼。
其声,震动天地,久久不绝。
这一次的大胜,与其说是军机处的策划功劳,倒不如说是隆武帝灵敏的战场嗅觉和坚决执行更为关键,在多尔衮分兵义州之时,隆武陛下就已经预料到了大宁会遭到攻击,于是提前调动,并不顾内阁的反对,御驾亲征,担任了这次做战的前线总指挥。
眼见挡不住,内阁只能退而求此次,要求内阁四辅,兼着户部尚书,主管钱粮,于军事也有一些见地的倪元璐随军一齐出征。
隆武帝答应了。
至于普通朝臣,根本不知道陛下出征的消息,直到隆武帝到达喜峰口,大战即将开启,内阁才将消息告知群臣。
---群臣又是哗然,臣子有先斩后奏之事,想不到现在天子也学会这一招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
正是在隆武陛下的指挥和严令下,各部才能衔枚疾进,紧密配合,一夜之间,行军一百里,用一种车臣汗和车臣骑兵不可想象的速度,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在大宁。
“谷正春!”
一场大胜,将士振奋,隆武帝朱慈烺的脸上和眼中也都是无比的喜悦。
他不喜胜,而是喜大明各部将士,能够严格遵照命令,完成了一项在过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其中,功劳最大的并不是左右两路步兵按时抵达战场,也不是后路截击的李定国的大宁骑兵和张家口塞外三部,神兵天降,而是谷正春率领的一个夜不收的千人队。
正是在他们的潜伏疾行,观察细密,默契配合之下,车臣蒙古布置在长城周边的探骑,才会一一被清除,车臣汗也才会变的又聋又瞎,危险临近而不自知,直到大明军队进入他十里之内,他才猛然惊觉,但包围已成,战局已经不是他可以改变的了。
夜不收,功莫大焉。
这其中,除了作战素质和高昂士气之外,大明夜不收的侦查小队配备的千里镜也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有了千里镜,每一个夜不收小队都可以在三里之外就发现车臣蒙古的探骑兵,而车臣蒙古兵却不能知道,双方不在同一个起点,虽然蒙古侦骑兵特别能受苦,能力也强悍,但却已经不能先知先觉的发现敌人,被大明夜不收逐一清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臣在!”
夜不收游击将军,谷正春纵马而出。
----不同于其他将官的重甲,谷正春只披挂薄薄的轻甲,挂腰刀水壶,马鞍上短弩和短把遂发鸟铳,三十多岁,不到四十,但脸上却满是风霜,嘴唇干裂,皮肤哟嘿,沧桑的像是一个五十的老人,这正是多年的塞外风霜,晓伏夜行所造成的结果啊。
看到谷正春,朱慈烺忍不住就想到了董朝甫---一个为大明边防贡献了一生,但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老将。
“谷正春,你是此战胜利的首功,朕擢你都督佥事,加参将,赏银元一百,”说着,朱慈烺将自己御用的千里镜取出了出来:“乃是朕心爱之物,跟随朕已经有七八年了,今日,朕将它赐予你。望你再接再厉,再立新功,为我大明之眼!”
谷正春急忙滚鞍下马,拜伏在地:“臣惶恐,陛下之物,臣岂敢受?”
“拿着吧,在你手中,它更有用武之地。”朱慈烺笑。
谷正春这才受了。
见陛下赐物给谷正春,众将既羡慕,又期望,或许将来不久,自己也能立下大功,为陛下所赞许。
“罗额尔德尼、哩克图、那日松!”
朱慈烺转身。
“臣在!”
三个蒙古将领纵马而出,正是张家口塞外三部的三位国公。
朱慈烺看着他们,威严的目光中透出厚望,高声道:“此战你们三部勇猛,为战役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们的功绩,朕看在眼里,计在心里,但现在尚不是赏功的时候,因为义州正危急,须臾不能等,朕令你们休息半日,整顿兵马,然后各领本部人马,即刻驰援义州!记着,你们的任务只是骚扰,不必和建虏硬碰硬,但是扰的建虏疲惫,无法在义州城下久驻,就是你等的功劳。”
“遵旨!”
三个蒙古国公领兵,急急去执行。
“李定国!”
朱慈烺看向众将之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又一将纵马而出,正是李定国。
这一战,成功在策划,而李定国统兵奇袭,适时杀出,亦是功不可没。
朱慈烺马鞭一指:“这一万多的喀尔喀车臣蒙古的俘虏,朕打算将他们收编成十个千人骑队,参加锦州之战,为我大明驱使,但喀尔喀蒙古和我大明素来没有什么渊源,忠心难以保障,你可有办法驾驭他们?”
李定国想也不想,抱拳说道:“回陛下,车臣汗虽然逃走了,但其手下的十几个诺颜,却被我军俘虏了大半,其中,一半是主动下马投降,另有一半顽固者是被我军抓获的,臣以为,可将顽固者推到军前,交由那些主动投降的诺颜,执行死刑。他们为大明杀了同袍,想要回头也就难了。”
朱慈烺笑了一下,对李定国所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口中继续问道:“只有这样吗?”
“只是其一。其二,将诺颜以下的蒙古军官全部关押,赦免那些身份低贱、为奴为仆的下层蒙古骑兵,恢复他们的自由身,编为队伍,从中选出憨笨忠厚者为临时头领,给他们牛羊,许他们官爵,未来也答应给他们妻室,如此,诺颜虽然还是过去的,但中层和下层军官却都是为我大明提拔,享我大明恩惠的新人,即便诺颜有异心,他们也不会随之作乱。”
“其三,蒙古人虽然骑**良,但不守纪律,需得用大明军律整饬一番,令他们知道军法严厉,也知道我大明国力强盛,非蒙古可挡,背叛大明,必然是粉身碎骨,如此,他们必然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听李定国说完,朱慈烺脸上的笑意更多,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李定国的身后,那里,一个随军参谋长正驻马而立,却是京营参谋司原来的高参刘子政,隆武帝派他到李定国身边,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在军事之外,他也为李定国补上了不少政治功课,李定国本就聪明,一点就透,渐渐地已经有了文武全才的迹象了。
立马隆武帝身边的内阁四辅倪元璐,也微微点头。
---杀掉顽固的诺颜,却留下投降的诺颜,且仍然给予他们原先的地位,如此,不绝后续蒙古贵族投降之路,但清理中层,从蒙古部落底层中选拔人才,则等于是釜底抽薪,压制了车臣蒙古降而复叛的可能,如果成功,以后就可以全面推广,全面执行,大明平定喀尔喀蒙古草原,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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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5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五)
……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之以害,”朱慈烺点头笑道:“很好,朕先拨两千人给你,你多长时间可以将他们整训完成,随军出征啊?”
“军情紧急,不容多耽搁,”李定国沉思了一下,抱拳道:“七天。”
听到此言,周围人都是惊异。
七天,这也太短了。
朱慈烺脸色肃然:“七天够吗?”
“两千人,够了。”
“好,朕准了。七天后,这两千人随你一起救援义州!”朱慈烺道。
“臣遵旨!”
……
分派完命令,闲杂诸事交给众臣之后,隆武帝朱慈烺拨转马头,面色沉思的看向东北的方向---那里正是锦州和义州,大宁虽然大捷,但义州战事依然激烈,锦州却是毫无动静,多尔衮迟迟不愿意直接救援锦州,就好像是一头野兽,隐隐闻到了陷阱的味道,虽然诱饵可口,又或者说那诱饵是它不能放弃的生存之物,但野兽的警惕本能,依然令它不肯轻易靠近。
……
“陛下会亲往义州救援吗?”
“绝不会。”
“为何?陛下能救大宁,为何不能救义州?现在大宁大捷,全军士气高昂,顺势进军义州,亦解义州之围,岂不是顺理成章?”
“愚蠢!此战的关键是锦州,不是义州,孙阁部已经在锦州张开了口袋,布置了重重防线,等着多尔衮进套,这也是多尔衮驻兵十三山驿,迟迟不愿意靠近锦州的原因,如果陛下亲征义州,多尔衮集起所有大军,前往攻击义州,到时,孙阁部的兵马动还是不动?救还是不救?朝廷制定的松锦战略,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原来如此,孩儿愚笨,那……陛下会去锦州吗?”
“这就不知道了,天心难测,谁也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决断。”
先一人皱着眉头,却是军机刘永祚。
……
黄昏。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车臣汗并不知道这两个汉人的成语,但今日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会,一口气奔出一百余里,终于将身后的大明追兵甩掉之后,车臣汗方才定下魂来,勒住马匹,左右一看,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五千精锐护骑,竟然只有三百人不到了,且都是满脸惊恐,大半带伤……
车臣汗翻落马下,跪在地上大哭。
周边幸存者也都是流泪。
出征前的三万勇士竟然大半都丧在了大宁城下,剩下的也被明军俘虏,他车臣部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想到此,车臣汗痛悔的只想要自杀,这一刻,什么蒙古玉玺,什么无上的尊荣?都化成了泡影,早知明军如此强大,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趟这一滩浑水的。
但痛悔也已经是无用了。
为今之计,只能返回喀尔喀,再决定下一步了。
仗打成这样,败的如此凄惨,车臣汗无脸去见多尔衮,更不想受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的嘲讽,于是他没有通禀多尔衮,而是带着残余,沿着喀喇沁草原的边缘,直接返回喀尔喀去了……
……
十三山驿。
“主子,大宁急报~~~”
脚步声急促,白甲兵奔入多尔衮的中军大帐。
看完,多尔衮脸色惨白。
----车臣蒙古在大宁惨败,全军覆没,车臣汗仅以身免……
多么大的噩耗啊。
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失望。
一瞬间,多尔衮气血往上飚,胸腔计划都要炸裂开了,车臣汗,太无能!三万大军,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明军歼灭,就是叁万头猪,也不应该败的这么快,这么惨啊?
隆武,你究竟使了什么诈术?
车臣汗败了,再没有攻陷大宁,震动明国长城的可能,隆武帝的御驾亲征,随他出征的那些军队,随时都会出现在义州,那么,义州的战事也会被逆转,孙传庭根本不必再担心义州的危局了。
也就是说,声东击西,诱使孙传庭分兵的战略,已经是失败了。
……
很快的,多尔衮就又收到了第二条军报,张家口塞外三个叛部的骑兵,已经回到了义州周边,正在骚扰大军侧翼。
多尔衮痛苦的闭眼。
-----声东击西的计策已经是失败,拖延也是无用,车臣汗的全军覆没,一定会震动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未免他们动摇,必须立刻将他们拖到锦州城下,进入战场。
最后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锦州怕已经快要断粮了,所以,不管多么不情愿,他都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进军锦州,和明军决战,和他眼下唯一能做的选择。
虽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正是隆武最愿意看到的,但他偏偏没有更好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都得搏一把。
“去请礼亲王,肃亲王,禧郡王,承泽郡王,还有一干贝勒,固山贝子来见我。”
承泽郡王,即爱新觉罗·硕塞,黄太吉的第五子,也就是豪格的弟弟。过往,硕塞不怎么出征,这一次建虏倾巢出动,他也跟着来到了锦州。
……
诸位宗室亲王很快来到,分位阶高低坐下,多尔衮阴沉着脸,将最新的战报说明。
“废物!”
听到车臣汗战败,且三万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之后,豪格眉毛一挑,十分的不屑。
虽是不屑车臣汗,但隐隐也有对多尔衮对喀尔喀蒙古给予厚望、甚至不惜拿出大清国宝,蒙古玉玺的不屑。
其他人都是脸色阴沉。
将近三万骑兵啊,说没就没了,由此推测,明军在大宁地区最少有八万兵马。
也就是说,虽然在锦州地区聚集了十几万的兵马,但大明犹有余力,这八万兵马的后备,随时都会压到锦州来。那一来,大清要面对的压力岂不是更加沉重?
“辅政王,你就说,要怎么做吧?”承泽郡王硕塞说道。
虽然都是黄太吉的儿子,但硕塞和豪格的刚硬不同,他为人比较圆滑,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因此和多尔衮的关系相当不错,多尔衮拔他为承泽郡王,也有制衡豪格的意思,日常朝政,硕塞一向唯多尔衮马首是瞻,今日也不例外。
“我意……”多尔衮目光环视:“即刻进兵锦州,和明军决战!”
“早应该如此!”
不等多尔衮说完,豪格就跳起来响应,他一向和多尔衮唱反调,今日好不容易的赞同了一次。
其他人没有说话,目光都看向帐中年纪最大,资格最高的礼亲王代善。
代善咳嗽了两声,喘息道:“那就进兵吧。”
---代善1583年生人,到今年,已经快要七十岁,论起来,也算是戎马一生,深懂谋略,他对于多尔衮驻兵十三山驿,没有直接前进锦州的无奈,看的十分清楚,也十分赞同,但现在,在车臣汗兵败之后,他知道,多尔衮救援锦州的巧招,失败了,现在只能真刀真枪的去救援锦州了。
多尔衮向代善点头,然后说道:“那就擂鼓聚将吧。”
“咚咚咚~~”
升帐鼓擂响。
听到鼓响。
各部将官急忙往多尔衮的中军大帐急奔。
脚步纷沓,尖盔铁甲不断在大帐前出现。
三通鼓罢。
应到尽到。
多尔衮宣布明日进军的命令,令各将去准备,完后,留下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将车臣汗兵败的消息告知。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他必须开诚布公的两个汗王说明,当然了,也是因为,多尔衮自信能说服两个汗王。
……
大明隆武六年十二月初,辽西地区进入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段时节,以往这个时候,人畜都要蛰伏,以躲避寒冷,但今年不同,整个辽西地区,到达都是兵马,到处都有探骑,原本应该冰封的冬季原野,也被撞开了一次又一次。
初三日,在诱使明军分兵战术失败,车臣蒙古覆灭之后,多尔衮下令全军拔营,而锦州而来,与此同时,多铎也无奈结束对义州的攻击,率兵返回,和多尔衮大军汇合,一起往锦州而来。
第二日,马蹄滚滚,军旗飘扬,建虏和喀尔喀联军,漫山遍野的出现在锦州二十里之外。而这里,正是明军构筑的堡垒最前沿。
为了围困锦州,大明一共在锦州城外挖掘了三道壕沟,其中,最里面的那一道防备锦州守军突围,最外围的那一道,则是防备建虏的援兵,三道壕沟相比,防卫最严密的并非是里层壕沟,而是将要直接面对建虏援兵的外围,壕沟纵横,角楼林立,胸墙的后面,手持武器的明军严阵以待,如果从天空看,整个锦州外围的原野,密密麻麻,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皮看,更远的地方,甚至一直伸展到了松山堡,等于建虏所有可能救援锦州的路线,都被掐断了……
最先到达前线的,并非是担任前锋的喀尔喀骑兵,而是镶黄旗护军统领,已经成为独眼的瓜尔佳氏鳌拜。
鳌拜在墙子岭的战役中,失去了右眼,但这不是他的耻辱,而是他的光荣,每日里,他顶着独眼练兵,又蒙小皇帝福临的恩准,兼了镶黄旗议政大臣,就现在的两黄旗八大臣来说,他是最得福临信任和器重的,而与此相反,他和多尔衮的关系,也是最为疏远的。
或者说,在两黄旗八大臣之中,多尔衮最忌惮的就是他。
这一次救援锦州,“大清”倾巢出动,鳌拜不但是自己,还将自己家族之中,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全部都带到了军中。和其他人心有侥幸不同,已经领教过明国新军厉害的鳌拜,已经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知道,如果大清上下没有必死的决心,是不可能击败明军,解围锦州的。
虽然意志坚定,也见过大江大浪,但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哪里是壕沟?非明是掩埋尸体的坟场啊……
不久,更多兵马赶到。
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承泽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硕托,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固山贝子,两黄旗拜音图、谭泰、冷僧机和图赖、八旗固山额真,理政大臣,议政大臣,恭顺王孔有德,和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头领,镶白旗都统马光远,正黄旗都统巴颜,正红旗都统吴守进、镶红旗金砺,正白旗都统石廷柱----除去跟随济尔哈朗守卫凤凰城的镶黄旗都统刘之源,被困在锦州城中的汉军正蓝旗李率泰,以及守卫复州盖州的镶蓝旗都统李国瀚之外,汉军八旗头领,到了五人。
此外,还有范文程,祖可法等一干汉人大学士或者是参政。
……
面对明军的工事,每个人看了都是脸色凝重,即便桀骜如豪格,见了明军工事,也是默默无语,老代善更是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明军将锦州围的像是铁桶一般,兵马无边无际,这周边的壕沟,更是将锦州平原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半,如此壕沟,如此兵马,这锦州之围,要如何解除?
……
不久,辅政王多尔衮、豫贝勒多铎和洪承畴也到了。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异,多尔衮对锦州的情况,早已经有相当的了解,他清楚知道,明军对锦州的包围,岂止是“铁桶”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
这也正是他不愿意直接向锦州进军的原因之一。
但时事所逼,刀架到了脖子上,他不得不带兵来到锦州。
……
“先生怎么看?”
站在临时搭起的角楼上,多尔衮等着洪承畴举起千里镜观望了一圈,默默放下之后,才平静问。
洪承畴老脸沉重,摇头:“难破也。”
多尔衮没说话,目光继续望着洪承畴,等他下一句。
“唯有谨慎小心,边打边看,麻痹南军,然后再找寻机会,一举破之。”洪承畴道。
多尔衮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缓缓投向了锦州城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但他却能知道,即便是身处重围,锦州城也应该还是是那般的高大和坚固,城头更有大小火炮三四百门,防守力量强大,但可惜的是,明军不会强攻锦州。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像当年大清围困锦州,最后逼的祖大寿出城投降一样,今日孙传庭其实是依样画葫芦,遵循当年大清拿下锦州的计划,想要步损一兵一卒,硬生生的困死锦州。
----围困锦州的同时,吸引大清救援,将大清最后的国力,耗费在锦州城外这冰天雪地的原野里。
何其歹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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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6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六)
……
面对险峻的局面,多尔衮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和无奈。
眼前的这些情势,他早就已经想到了,但偏偏避不开。
三道壕沟和十几万的明军,横亘在他和锦州之间,他不知道,锦州城中还有多少粮食?又还能支撑多久?更不能知道,明军是否会有洪承畴所说的破绽?
更为痛苦和急切的是,现在营中存粮已经耗费了一大半,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在军粮耗尽之前,击败明军,不然不但救不了锦州,这十几万大军,怕也是要崩溃了。
前一次松锦之战,明清双方僵持了一年,黄太吉才找寻到洪承畴头重脚轻的弱点,一举破之,这一次,一定不会有那么长的时间……
不是明败,就是清破。
“告诉孔有德,给本王放三炮,以告诉英亲王,大清的援兵,到了!”多尔衮道。
相隔二十里,壕沟阻绝,无法传递消息,只能希望大炮的巨响,能振奋锦州城中的军心。
……
同一时间,大明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孙传庭正站在高高的角楼上,举着千里镜,徐徐观望,当见到建虏大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而来之时,他眼睛里没有忧,只有喜--多尔衮终于是按捺不住,终于是率领大军来到锦州了。
如此,战事就回归军机处的计划。
多尔衮,既然入了此彀,就休想再全身而退了。
……
修整了五日,准备了五日,虽然天寒地冻,手不能伸,但在多尔衮的指挥下,五日后,建虏和喀尔喀联军,还是发起了对大明防线的攻击,但不是总攻,而是小规模的试探,从南到北,几十里的战场上,小战斗不断,建虏不停的试探,想要找出明军防线的薄弱点。
而明军则是不动如山,无论建虏怎么攻,明军都是结硬寨打呆仗,凭借壕沟胸墙,按部就班的防御。
这种态势的战斗,从十二月初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下旬,也就是即将过年的前几天。
这十几日间,大大小小的战斗,将近数百场,建虏和喀尔喀联军每日的伤亡,都在千人左右,而就现在的天气,但是重伤,不病死也要冻死。相反,因为有壕沟和胸墙的保护,棉衣、柴薪、医药后勤的充足,明军的伤亡却是极少。
面对如此局面,建虏上下都是焦虑。
……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经过十几天的试探之后,多尔衮决意发起总攻,从锦州松山一线,突破明军防御。
只所以选择小年夜,就是奢望在小年夜里的节气里,明军的防守会有所懈怠。
“砰砰砰砰~~~”
巨炮轰鸣,天摇地动,这一次,多尔衮将所有能够携带的大炮,都带到了锦州了,但比起大明的火炮,他们不但在数量上,在质量上也差了很多,已经没有了上一次松锦之战时,双方重炮旗鼓相当,在乳风上架炮互轰,打的地动山摇,建虏还略占上风的景象了。
为此,多尔衮秘密命令孔有德和马光远趁夜将重炮集中运到了锦州松山一线,经过两天的准备,二十三,小年的上午,建虏重炮忽然对锦州松山一线的明军防御阵地展开了猛烈轰击,同时的,喀尔喀骑兵踩着松山近海冰冻的冰面,从海面绕道,往明军防线后方攻去。
-----明军在锦州松山一线,挖掘了大量壕沟,截断了道路,但面对海面,他们却无法修筑太多的防御,谁让松山距离海边,只有十几里呢?多尔衮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他想要效仿天启年间,第一次宁远战役时,他大清勇士趁着冬季冰封,马踏冰面,袭击觉华岛,杀散岛上的明军,将明军囤积在岛上的粮草,全部焚烧一空的前例,再造一次辉煌。
但这一次,为的不是粮草,而是绕行明军防线的后方。从后方向明军发起攻击。
两万喀尔喀骑兵,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各出一万,分成四队,马踏冰面,急急而行。
而在锦州松山防线的正前面,多尔衮动用十万兵马,多用盾车,连续发动进攻,以吸引明军的注意力,为喀尔喀蒙古骑兵的背袭创造条件。
“杀啊!”
“砰砰砰砰!”
炮声,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战鼓声,号角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
十几里的战场,狼烟滚滚,金戈不断。
……
“哒哒哒哒~~~”
马踏冰面,冰屑成雾,在十万建虏正面攻击的掩护之下,两万喀尔喀骑兵顺利的绕过了明军的松山防线,从其后方的塔山段登陆----比起松山堡,塔山堡距离海面更近,前一次松锦之战之时,吴三桂马科等人都人就是顺着海边逃到塔山,方才捡回一条命的,今日天寒地冻,这里的冰面比铁石还要硬,原本的船行波涛变成了骑兵通行的坦途,正适合喀尔喀骑兵发威。
“冲啊,拿下孙传庭,扬我喀尔喀之威!”
成功绕后,且发现明军在近海附近没有太多的防御,土谢图汗狂喜不以,振奋无比,他仿佛的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光芒,也仿佛看到那个装着蒙古玉玺的宝匣,正被多尔衮双手捧送,亲自呈到了他的面前……
“呼哬~~”
喀尔喀骑兵冲击极猛,上岸之后,立刻兵分数路,从后方向锦州松山一线杀去。
不过很快的,他们就察觉到不对了。
因为随着深入,他们发现周边的墩台越来越多,道路也越来越难以行进,后方更是忽然有警报传来,说有大队明军正在移动。
“不好,有埋伏!”
土谢图汗大惊失色。
原来,建虏故技重施,想要马踏冰面、绕后袭击的小伎俩,早已经在孙传庭的预料之中,为此,他故意松懈了近海的防御,却在后方布置了一个口袋阵,就等着喀尔喀骑兵往里面钻呢。
“撤,快撤!”
土谢图汗大叫。
但晚了。
“杀虏!”
猛听见一声号炮,大地仿佛翻滚了起来,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明军伏兵四出,白烟升腾,遂发鸟铳密集发射之声,如爆豆一般,将喀尔喀骑兵打的纷纷落马,接着,明军骑兵也杀了出来,吴三桂,虎大威,刘肇基,马科,刘良佐,李过,高杰等部的精锐骑兵,如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忽然从两翼杀出,将试图撤退的喀尔喀骑兵冲的混乱,并将他们分割开来。
猛烈冲杀,刀砍枪刺之中,已经是陷入混乱的喀尔喀骑兵根本抵挡不住,逃命之中,不住的落马……
这一战,直杀的喀尔喀骑兵丢盔弃甲,血流成河,尸体铺满了从塔山到海边的道路,最后连白色的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喀尔喀骑兵两万人上岸,最后拼死逃回的只有九千人不到,剩余的一万一千人全部葬身在明军的包围圈,或者是走投无路,最后下马投降,总之,这是一场绝对的惨败。
土谢图汗侥幸逃回,但脸色煞白,整个人已经是肝胆俱丧,跟在他后面的札萨克图汗运气较好,刚刚上岸不久,就听到了前方的喊杀,本能的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急忙撤退,等于损失的一万骑兵中,大部分都是土谢图汗的人马,他札萨克图,只不过损失两千人左右。
……
后方。
听到喀尔喀骑兵中伏的消息,多尔衮面无表情,眼中的失望,清楚的流露出来,半晌,他口中艰难的吐出四个字:“鸣金,收兵!”
背袭已经失败,作为正面掩护的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驱使大清勇士去送死了。
只是,经此一战,大清勇士还有突击明军防线的勇气吗?
……
此战,明军虽然成功的守住了防线,但建虏在此战中表现出的凶悍,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战后,建虏兵的尸体铺满了原野,最激烈处,壕沟都快要被尸体填满了,明军掷出松油火把,燃烧壕沟中的尸体,其火焰,竟然燃烧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黄昏时,才慢慢地熄灭,皮肉烧焦的呛人气味,弥漫四方原野。
……
山海关。
大明皇帝临时行宫。
接到松山大捷的军报,隆武帝朱慈烺大笑站起:“孙传庭,打的好啊!”
----大宁战役之后,朱慈烺从大宁移驾,往山海关而来,原本照他的想法,他想要到宁远城,就近观察,并且鼓励前线的将士,但倪元璐刘永祚等大臣拼死谏言,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山海关,没办法,他只能将自己的行宫安置在山海关,一面就近接收锦州之战的各种军报,分析军情,一面处置一些从京师转来,内阁无法决断的奏疏。
当听到多尔衮率领建虏和喀尔喀联军,离开十三山驿,往锦州而来时,和孙传庭一样,朱慈烺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多尔衮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的侥幸,他妄想靠他个人的谋划和少许建虏精锐的凶悍,挽回已经颓败的锦州局势,可惜啊,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极其微小的,不能振奋群体,没有充足的粮饷,任何一方都无法在这样的国战中占到便宜,心中的侥幸,九成九是不可能实现的。
多尔衮来了,接下来锦州必有大战,以锦州防线的稳固和孙传庭的深谋稳重,多尔衮的失败是注定的。
当然了,信心之外,朱慈烺也更加的小心谨慎,他督促内阁,要其不惜一切,也要保障大军的后勤,明清决战,未来几十年的大格局,也许就在这几月之间,就可以确定了,这种关键时刻,后勤一定要顶的上。
现在听闻松山大胜的消息,知道多尔衮欲行诡计,想要偷袭大明后路,但却被孙传庭挫败,并给予建虏喀尔喀联军重大杀伤之后,朱慈烺忍不住大喜,经此一次,多尔衮受到重大挫折,加上其粮草不济,后勤不足,损失惨重的喀尔喀蒙古也必然会生出二心,建虏对锦州的解围,将会越发的无力。
一句话,锦州局势已经在大明的掌控之中。
对多尔衮来说,此时的上策其实是退兵逃走,说不得还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但朱慈烺知道,多尔衮现在还不会逃,不是多尔衮不想,而是他不能。
一来,天寒地冻,道路冰封,不利行军,建虏二十万大军,如果现在撤退,即便大明不追击,他们自己也可能会冻死、饿死、困死在路上,自古东北就有窝冬的习惯,不是因为懒惰,实在是大雪封路,无法行走,除了窝冬,再没有其他选择。
第二,这一次救援锦州,多尔衮刮地三尺,穷尽了建虏上下全部的民力和财力,倾巢而出,如果不能击败大明,解围锦州,巨大的民怨和空空如也的府库,也会令建虏在辽东的统治崩溃,这一点,不但多尔衮,相比代善多铎济尔哈朗等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现在仅仅因为喀尔喀蒙古中了埋伏,损失了一万骑兵,大军就掉头撤退,不但建虏众臣,就是多尔衮自己也不能甘心。
就像是上了赌桌的赌徒,在没有输掉最后的筹码之前,谁也不会轻易下赌桌的。
所以,多尔衮还会在锦州城下继续强撑。
而这,正是大明所希望的。
----建虏倾巢而出,国中无人生产,辽南和凤凰城又战事激烈,即便是有一座金山粮山,也终究会坐吃山空,民穷国亡……
“或许,已经可以收网了……”
望着巨大的沙盘地图,朱慈烺轻声呢喃。
……
锦州。
腊月二十三,小年日的一场大战,令建虏损失颇重,面对大明难以攻破的壕沟硬寨,上下沮丧,当天夜里,天空忽然降下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一夜,下到半夜的时候,建虏大营之中,忽然鼓角声声,所有士兵和仆从全部出动,并不是要发动攻击,而是要清扫积雪,以免大雪将营帐压塌。
一夜折腾,很多白天受伤的重伤员,当晚就死了。
建虏军纪严厉,军中不许啼哭,后半夜,营中隐隐传出低泣,那是父哭子,弟哭兄的声音,他们本不是军士,只是被拉来的壮丁,白天一战,他们这些炮灰死伤的最为惨重,当夜主值的大将正是鳌拜,他下令严查,所有哭泣出声者,一律揪出来当众斩首,人头就悬在营门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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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7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七)
第二日,腊月二十四,丁酉月,甲申日,清晨,气温陡降,天寒地冻,手不能伸。
营中,有气无力的炊烟升起,飘飘洒洒的小雪却是掉落在营门前的那一些屈死的人头之上,血迹冻成冰,但却不能干。
有军士从门下走过,却无人敢抬头看一眼。
太冷了,不但身体四肢,就是心,好像也被冻住了。
很多骡马被冻死,建虏众军到处收集生火取暖的柴薪。
这种情况下,生存是第一位,战事已经变成其次了。
角楼之上,多尔衮披着大氅,举着千里镜,徐徐观望明军,雪光映照之下,他脸色苍白,眼中的忧虑越发严重,鬓角的白发,隐约又多了许多……
……
大雪不止下建虏,也下在了大明军的营地,和建虏一样,明军也是全体出动,扫雪清淤,但不同的,大明的棉衣柴薪准备的充足,天气虽然寒冷,但士兵们的保暖工作却十分到位,从头到脚,保护了他们的身体,每日熬煮姜汤,绝不会出现冻死冻伤的情况。
“阁部,锦州已经不能按照早晚时间,准时的升起炊烟了,有时起,有时不起,由此可知,城中怕是已经断粮了。”
史可法向孙传庭道。
孙传庭举起千里镜,在观望建虏援兵的同时,也时不时的回头,对着死一般静寂的锦州城头观望一番,听完史可法的话,他微微点头:“阿济格倔强,即便粮尽,怕也能坚持很长时间,说不得还会主动出击,对于锦州,绝不可放松警惕。”
“是。”
……
大雪之下,明军清军同时停止了活动,各自缩在战壕后或者是营帐里躲避寒冷。
就这样,一直到腊月三十,
没有战事,城外冻住了,城里好像也冻住了。
……
锦州城中。
悲观绝望的气氛,正在迅速蔓延中。
已经被围五个月了,最初,在忐忑之外,所有人都还信心十足,认为辅政王一定会率领大军来救,到时,里应外合,应该有击败明军的机会,但随着明军三道壕沟的挖掘,将锦州围的水泄不通,而辅政王的大军迟迟没有出现之后,城中军心开始动摇、怀疑,他们想着,辅政王该不会是放弃锦州了吧?
二十天前。当多尔衮的援兵大军终于来到,城外炮声隆隆,隐隐只有十几里的时候,城中上下都是振奋。二十三日,小年,城外战事激烈,在阿济格的命令下,伊尔登率兵出城,想要和城外援兵大军相互呼应,来个里应外合,但却被明军的猛烈弹雨,无情的打了回来。
因为冲锋极猛,伊尔登本人还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被抢了回来。
而城外的炮声和喊杀之声虽然持续了一天,听起来战斗很是激烈,但明军防线不动如山,站在锦州城头观望,除了明军林立的角楼和无尽的壕沟之外,却看不到有一个援兵能突破明军的防线。
下午,炮声喊杀之声渐渐平息之后,城中人都知道,辅政王大军没有能突破明军的防线。
经此一役,城中人心渐渐坠入谷底,原先的希望,渐渐都变成了绝望---明军壕沟如此,即便是辅政王,好像也不能突破,如此一来,锦州岂不是已经没有生路了?
更绝望的是,城中断粮了。
……
英亲王府。
阿济格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整个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如果是多尔衮见了,说不得不敢相认,这会是自己的十二哥?
阿济格精力很不好,总是困乏,总是想要睡觉,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处理,只能交给图尔格,这一会,他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休息,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间窃窃私语,声音似有惊慌,他猛的睁开眼睛,强打精神:“谁在外面说话?滚进来!”
脚步响,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打千跪拜行礼。
却是傅勒赫和图尔格。
“出什么事了?”阿济格咳嗽的问。
没有炮声,也就不是明军攻城。老实说,阿济格倒真期望明军能攻城,双方真刀真枪的展开城墙城楼的争夺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军紧急包围锦州,却没有进攻的打算,任由他们饿死困死,你有再多的力气,也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和机会。
“阿玛,城中……已经没粮了。”傅勒赫低下头,小声禀报。
图尔格脸色也黯然。
人是铁,饭是钢,大军无粮则败,断粮意味着锦州已经守不下去了。
阿济格脸色却平静,城中断粮早在他的预料中,原本,城中只有三个月的军粮,在勒紧裤腰带,各方节省的情况下,直坚持了五个月方才断粮,已经是做到极限了,所以面对断粮的消息,阿济格一点都不意外。
“杀马!”阿济格咬牙切齿的说道:“能杀的,全部都杀了当吃的,就算是变成了鬼,锦州也决不能丢!”
“嗻。”
图尔格躬身听令,随后转身退出,急急去安排。
傅勒赫依然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
-----其实,城中早就开始杀马了,但杀的都是不能作战的骡马,到现在,骡马都已经被斩杀殆尽,连皮带骨都进了人的肚子,只剩下战马了,战马是骑兵之命,也是大军战力的保证,非有阿济格的命令,谁也不敢轻易打它们的主意,因此,图尔格非来请命不可。
杀了战马,意味骑兵减少,即便城外有变,城中也无法快速呼应了。
也或者说,连战马都要杀了,意味着锦州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如果辅政王的大军还不能突破明军的防线,解锦州之围,那所有人怕都是要死在城中了……
傅勒赫惊恐的想着,一时不能自己。
直到阿济格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才将他惊醒,他急忙走上去,扶住阿济格:“阿玛。”
“我没事。”阿济格推开他,喘息的问道:“你脸色这么白干什么?害怕了?”
傅勒赫急忙跪下:“孩儿不怕。”
“不怕就好。”
阿济格喘息的躺下:“我爱新觉罗的子孙,从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是怎么写,你是我阿济格的儿子,更要谨记这一点。”
“孩儿谨记。”
“那就好。那就好。”
阿济格喃喃自语,不知不觉的,竟然又睡过去了。
他眼睛闭上了,不能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傅勒赫虽然嘴里说不害怕,但脸色苍白,眼神里的害怕根本就藏不住。
……
腊月三十。
大明隆武六年的最后一天。
身为皇帝,春节初一有许多的庆典需要他亲临,容不得缺席,加上二十三的大战之后,天降大雪,锦州战事暂时不可能有大的改变,于是,腊月二十五的时候,隆武帝朱慈烺离开山海关,起驾返回京师,其间,他路过秦皇岛,在码头短暂停留,见识了秦皇岛终年不冻的暖洋,检阅了驻扎在这里的大明水师,接见了水师一干将领,从施琅到下面中层将领,一一勉励,并予以赏赐,完后见了天津船厂主事(厂长)侯方域。
最初,隆武帝将侯方域侯大公子派到天津水师为参赞,就是为了磨砺他,历经七八年,经过许多事,侯方域成熟稳重了许多,对海事船事有了很深的了解,尤其侯方域擅长交际,颇有人格魅力,和荷兰教官们打的火热,渐渐的,借着修船之名,侯方域竟然是搞到了三桅战舰的制造图纸,这可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一直保守的大秘密,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这其间,侯方域参加科举,隆武三年中举,四年又中了进士,真正的有了官身,隆武帝遂提拔他为工部主事,主管天津船厂事务,为建造大明自己的三位战舰做准备。
今日面见陛下,侯方域侃侃而谈,所言有物,已经不是当年那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但却不通实务、无有大用的名公子了。
就造船来说,就眼下的人才,侯方域绝对可以称作大明第一人。
朱慈烺很欣慰。
---能在历史留名的,都绝不是一般人物,前世里,侯方域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一世,他终于可以发挥他的才能。
这是他的幸运。
这个时代,像侯方域这样的文人有很多,如果他们都能像侯方域一样,在风花雪月的诗词之外,另外能掌握一门时下的科学,不论造船,数学,物理,化学,冶金,建筑……全社会蔚然成风,学习基础科学,解放思想,开拓眼界,积极研究,那就不止是个人的幸运,而是整个大明的幸运了。
而这,正是朱慈烺一直在努力和期盼的。
“陛下,现在建造三桅战舰的几个难点,臣已经琢磨透彻,并从西夷请来了几十个曾经建造三桅战舰的工匠,做了小规模的实验,但是朝廷允许,拨下钱粮,三桅战舰,立刻就可以建造。”侯方域信心很足,做事情的心也很急切。
……
几天时间,转瞬即过。
鞭炮响起,满天烟花,全城欢乐之中,隆武七年的春节,如约而至。
虽然松锦之战依然还在进行中,虽然建虏阿济格依然死守锦州,虽然多尔衮的二十万大军依然还在锦州城外的原野中,和大明紧张对峙,但大明朝堂上下,却都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希望,不止是因为建虏在腊月二十万的大败,也不止是因为大宁义州的节节胜利和孙传统稳重统帅,而是因为所有人都看出了建虏已经快要支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败相。
建虏倾国而出,国中空虚,秋收春耕无人住持,大明根本需要和建虏决战,只要继续拖延,就可以生生地将建虏耗死。
这种肤浅的道理,谁人都懂的。
所以和前一次朝堂上下都催着洪承畴速速决战不同,这一次,所有人的心思都安定的很。
为了供应前线几十万将士的所需,大明虽然也十分艰难,几乎掏空了所有,还借了一屁股的外债,但终究还可以支撑,而战事之外,大明的财政状况,其实是在逐渐好转中的,不论盐税、田税、茶税、市舶税、厘金税都是逐年增加,但是战事结束,大明很快就可以作财政收支平衡,这一切,都让人欣慰和振奋。
群臣抱持谨慎的乐观,但内阁军机处,连同隆武帝本人,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每日里,推演战事不断,而在通往宁远锦州的官道上,大雪刚过,就有专人清扫积雪,随后,四轮马车辚辚而过,载着大军所需的万千物资,源源不断的往前输送……
正月二十,辽南消息传来,复州近海一代的冰面,已经开始消融,渐渐可以行船了,而凤凰城一代的气温也可以回升,也就是说,因为去冬大雪严寒,不得不停止的凤凰城和复州之战,已经可以重新开启了。
对大明来说,胜利的筹码,又多了两枚。
“多尔衮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你们是他,你们觉得,他下一步会如何做?”
军议中,隆武帝朱慈烺问。
……
锦州。
和大明京师的欢乐气氛不同,被围半年之后,这里死一般的静寂,鸡犬不闻,大约都被宰杀干净了,城市的天空是灰暗的,一只飞鸟也不见,街道上不见一人,举目望去,一点艳丽的生机都没有,若不是城头还飘着建虏的龙旗,还有守城士兵在城头不停的走来走去,几乎就要被误以为是一座没有人的死城。
但在死寂之外,锦州城的城防却一如既往的在运转中,建虏八旗兵,蒙古兵,汉军旗,分守各处,职责分明,虽然已经断粮,军心浮动,但在严厉军纪的惯性和建虏白甲兵的残酷监视和镇压之下,守城的各项工作和职能,依然照常进行中。
每日清晨和下午,是一天两餐的军中开饭的时间。
对饥饿无比的锦州守军来说,这是一天中唯二的两个慰藉,虽然粥米越来越稀,和水一般的清,但终究是有一口吃的,不像城中的随军家眷和百姓,在吃草根,扒树皮之外,已经开始大批、大批的饿死了。
又听说,已经有人在悄悄的煮食人肉了,但只是听说,却并没有人见过……
第1178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八)
……
锦州城。
绝望的气氛正在城中蔓延。
清晨,南门内的一处汉军旗营房,传出吵闹之声。
却是因为今日的早餐太稀了,根本看不到一点的马肉,除了汤就是马骨头,又配了一些残存的糟糠,实在是难掩下咽,又听说八旗兵和蒙古兵一人都能分到一块马肉,汉军旗士兵却是没有,因此,汉军旗士兵十分不满,和负责打饭的伙夫们吵了起来。
带队的百总闻讯赶来,喝道:“闹什么闹什么?难道你们忘记了昨天那十几颗的人头了吗?”
听闻此言,现场立刻就肃静了。
原来,昨日就有军士不满,大声嚷嚷,闹粮,掀翻了铁锅,结果被八旗兵严厉镇压,起头闹事的士兵,全部被斩首,十几颗人头就挂在城中街道上。此时众军吵闹,虽然没有昨日的事态严重,但若是被八旗兵知道,怕也不会轻饶。
在百总的呵斥之下,众军垂头丧气的散去,但所有人心中的不满和动摇,却是清楚的展现:饭都吃不上,何必再为建虏卖命?与其饿死,倒不如向明军投降,反正明军已经说了,但是出城投降,既往不咎……
当然了,虽然心里这么想,虽然有极度的不满,但在没有人带头的情况下,他们却也不敢真的出城投降,一来害怕弹压,二来害怕密探,在八旗兵严密监控之下,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不过投降的种子却已经在很多人的心里埋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发的茁壮和茂密,但有机会,立刻就会爆发出来。
……
附近城楼上,一个方脸胡须的汉子,正冷冷看着城墙下发生的一切,冬日的冷阳照着他的脸,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正是谭川,也就是高文采。
虽然他是王府跤师,但在军力紧张的情况下,他现在也被派来守城了,面对
城中断粮,士兵饥肠辘辘,人心浮动,汉军旗渐渐心向王师的情况下,他知道,锦州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将城中的情况告知城外的王师,同时配合王师,早日攻破锦州。
但消息传递并不容易,李率泰查的极严极紧,谭川总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监视了,一举一动都有人注视,因此他不能妄动,他必须等待最好的机会。
……
锦州城外。
明军的三道壕沟之外,又十三里地,正是建虏喀尔喀联军的大营所在。
和最初抵达锦州之时,声音浩大,联营十几里不同,现在的大营虽然还是那么大,那么长,但却好像已经没有了初始时的气势,帐篷小了,蒙古包蔫了,连飘扬的大纛,好像也变的有气无力,去年腊月二十三的大败,寒冷的天气和糟糕的后勤补给,无谓的冻伤和不病故,消耗了士兵们大部分的勇气,军心已经动摇,不说汉军蒙古旗,也不论喀尔喀蒙古,就是八旗精锐,对于是否能突破明军“吃人”的壕沟,解围锦州,也已经是没有信心了。
清晨。
车轱辘碾地,马车颠簸,破败的草席之下,露出叠压的手脚-----又一些昨夜被冻死病死的伤员尸体被拉出了大营。虽然寒冬渐渐已经要过去,天气正在转暖中,但每日清晨被拉出营的尸体,不但不见少,反而渐渐多了起来。
不是战事更激烈,更是在经过一个冬天的野外宿营,在缺医少药,忍冻挨饿的情况下,很多人都顶不住了,尤其是那些强拉来的老年和少年。而在严厉军纪之下,原本被强力压制的悲戚低泣之声,最近几晚,好像有快要控制不住的架势。
“咚咚咚咚!”
战鼓又响起。
“杀啊~~~”
随着天气的转暖,原本被冰冻的战事,也渐渐活泛了起来,各部建虏在多尔衮的命令,又开始试探的对明军防线展开攻击,尝试撕开明军的防线,又或者是明军相互炮击,虽然都是小规模,但因为战线太长了,叠加在一起,每日的伤亡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又一路上冲的建虏兵败了一下来,领队的百总在阵前被明军鸟铳打成了血葫芦,连尸体都没有能抢回来,一百人的重甲兵嗷嗷冲上去,活着回来的连五十个都不够了。
……
“要去你们去,我是不会去的!”
两黄旗的营帐里,有一人在大叫。
却是独眼鳌拜。
说完,鳌拜掀起帐帘,气冲冲的走了。
只留下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人在帐中。
三人默然了一会,图赖叹息的说道:“鳌拜不愿意去,随他,但我们必须去。”
……
中军大帐里。
多尔衮负手踱步,阳光从帐篷的缝隙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目光阴沉,脸色越发的憔悴。
今日,他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复州和凤凰城传来的紧急军报了,在正月将过,天气转暖之后,明军在复州和凤凰城又开始大动了起来,看起来,不日就将发动对复州和凤凰城的猛攻,这其中,要面对明国水陆两路攻击的复州最为危险,去年冬天,屯齐和耿仲明好不容易坚守下来,今年他们还能有去年的运气吗?
复州和凤凰城今年都将面对危局,而大清的主力在锦州城下迟迟没有进展,现在军中的存粮更是已经不到两个月了,如果再不能有所突破,不用明军攻击,大清自己就要溃败了……
怎么办?
巨大的压力,压的多尔衮满脸愁容,鬓角白发增多,一夜一夜的不能入睡……
“洪学士怎么还跪着?快起!”
转头间,多尔衮猛然警醒,地上还跪着一个人呢,于是急忙上前,亲自搀扶。
跪在地上的人诚惶诚恐的起身。
却是大清兵部侍郎,内院学士洪承畴。
洪承畴为什么跪着?
因为面对危局,他实在是想不出良策,只能跪地请罪。
“臣无能……”
面对多尔衮的器重和亲自搀扶的手臂,洪承畴感动的掉了眼泪。
多尔衮拍拍他的肩膀,两人相对无语。
“先生累了,去休息吧。”多尔衮道。
洪承畴再次请罪,然后蹒跚的退出去了。
洪承畴离开后,多尔衮长长叹息,然后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拿起案上的一把银酒壶,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脸上的表情凄冷又孤独----他知道,面对孙传庭的不动如山和明军的深沟硬寨,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洪承畴范文程祖可法这些汉人智囊,也都是一筹莫展,面对明军闭而不出的乌龟战术,大清空有一身武力,但却没有施展的空间,只能是一次一次无谓的在明军的壕沟之前抛下尸体。
但如果展开全面强攻,不夸张的说,就是将大清和喀尔喀二十万联军的尸体都扔出去,也未必能填满明军的三道壕沟。
而就这么撤退,多尔衮却又不甘心,为了救援锦州,大清已经是穷尽了所有,如果现在撤退,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没有钱,没有粮,“大清”将再无挽回逆势的可能……
覆灭,几乎是不可避免。
想到那恐怖的后果,多尔衮脊背发凉,全身微微颤抖。
如此,他只有借酒浇愁……
“主子,图赖、谭泰和拜音图求见。”脚步声响,苏克萨哈进帐禀报。
“让他们进来吧。”多尔衮愣了一下,随即放下酒壶。
图赖,谭泰和冷僧机三人都位列两黄旗八大臣,是皇太极留下的心腹,虽然这些年来,在多尔衮的拉拢之下,他们的心志已经没有那般的坚定,但表面上他们依然是先帝和两黄旗的最强维护者。
“主子,有件事……他们三个,刚先去见了郑亲王,据说,并不是他们主动,而是被郑亲王召去的……”苏克萨哈小声补充。
多尔衮脸色立刻就阴沉,眼神就不善了,他意识到三人的求见,有可能是老代善的授意。
……
“参见辅政王。”
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人全身甲胄,进到帐中,齐刷刷地打千行礼。
多尔衮点头:“起来吧。”
待三人起身,多尔衮冷森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用目光询问,你们见我,有何事?
面对多尔衮的目光,三人都低下头,然后彼此互望,表情犹豫。
多尔衮也不着急问,只是冷冷等着。
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人犹豫了一会,终于,图赖首先说话:“王爷,南军闭而不出,不知道我军下一步要如何做?”
多尔衮冷冷看他,故意说道:“当然是积蓄力量,一举击破南军!”
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人相互一看,图赖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叩首说道:“辅政王,主子爷,奴才冒死进言,这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我大清勇士,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更何况,军中粮草已经不足,国中又空虚,一旦粮草断绝,大军不能及时回防盛京……其后果,奴才实不忍言啊!”
说着,连连叩首。
谭泰和拜音图也跪下,随着图赖一起拜。
多尔衮脸色一紧:“图赖,你什么意思?是要胁迫本王撤兵吗?”
“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胁迫王爷啊,只是情势如此,为了大清,奴才不得不冒死进言啊。”图赖哭道。
多尔衮脸色冷冷,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这些年的战争中,不论两白,两红,还是两蓝旗,都损失不小,两红旗的精锐白甲兵更已经是损失殆尽,不得不用披甲兵代替,两白旗原本实力最强,但连续两次入塞失败,阿济格的渤海所之战,前年的朝鲜之战,都损耗了大量的精锐,现在两白旗最后的精锐主力,大部分都在锦州城中,为明军所包围,如果不能救回,两白旗就会和两红旗一样,变成两幅空架子,这也是多尔衮多铎拼了一切也想要救援锦州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两黄旗在现在八旗之中,实力最为完整,这一次救援锦州,两黄旗倾巢出动,在两白两红虚有其表的情况下,他们其实是担当了主力骨干,现在图赖、谭泰和拜音图三个两黄旗的重臣打了退堂鼓,象征意义极大。
“这是你们三个的意思,还是两黄旗所有将士的意思?”良久,多尔衮问。
“是奴才三人的意思。”图赖、谭泰和拜音图异口同声的回答。
多尔衮不问了,脸色铁青难看,心中无比愤怒,
连两黄旗都如此,其他各部就更是不用想了。
如果是其他人劝,多尔衮心里好一点,但偏偏是两黄旗!
更不用说,他们三人还是受了老代善的授意。
两黄旗是有私心的,他们不想为了锦州,为了两白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在他们的心中,辽阳沈阳更重要,皇帝更重要,既然战事不利,粮草不济,撤军是自然的选择。不能由着多尔衮,因为要救阿济格和两白旗,就将大清所有的力量都搭进去。
“你们的建议,本王会考虑。”多尔衮声音阴森。
图赖抬起头,脸上有泪:“奴才愿意断后,并为英亲王守!”
多尔衮冷笑一声,挥手。
图赖三人跪拜一下,起身退出。
等三人一走,苏克萨哈立刻来到多尔衮身边,望着多尔衮,一副只等多尔衮下令,就要拿下某人的架势,但多尔衮却没有令,只是抓起银酒壶,又开始灌酒,
……
这一夜,多尔衮又是无眠,一会愤怒,一会忧愁,俄而又是长叹,想到忧愤无奈处,又几乎要落泪。
天亮时,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又或者,他知道事情已经是不可为,于是亲往礼亲王代善的大帐。
“撤军?”
清晨的光亮洒进大帐,代善披着厚厚地大氅,身子蜷缩,花白胡须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老态龙钟,当多尔衮屏退众人,说出心中的想法之时,他没有假装惊讶,只是长长叹息、略带欣慰的重复了一次。
“是,撤军。”
多尔衮面无表情,感觉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声音低沉:“只有五十天的军粮了,算上撤退的必须,我军只有二十天的军粮了,二十天的时间,我军无法攻破明军的防线,凤凰城和复州两地又极度危险……”
“那……老十二不救了吗?”代善目光灼灼的望着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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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9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九)
多尔衮面无表情:“壮士断腕,别无选择……更何况为大清尽忠,本就是十二哥的职责,也是他的荣耀。”
代善默默点头,虽然多尔衮没有明说,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锦州之战是“大清”挽回逆势的唯一机会,如果不能胜,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大清,将再无重起的可能,明军一定会顺势而下,广宁,海州,盖州,辽阳,最后直到沈阳……
所以,现在要放弃的不止是锦州,也不只是阿济格和城中的数万兵马,更有大清挽回逆势的唯一机会。
在穷尽一切之后,无钱无粮之后,大清如何面对明国的进攻?
但如果不撤退,又能如何呢?难道毫无意义的驱赶大清勇士,用人命去填埋明军的壕沟吗?
这些天,代善已经反复的想过了无数次,还是觉得,撤军返回更好,因此才会和图赖等人见面。
“唉,苦了十二弟啊……”代善长长叹息,竭力从眼角挤出了两滴泪光。
多尔衮却是铁面无情,脸上毫不见悲戚。
大约是觉得自己过于儿女态,表演的有些过了,代善收住泪光,问道:“倾国而出,如今却无功而返,辅政王,你可想好了如何面对皇上和太后?”
多尔衮脸色苍白:“我多尔衮无能,有负皇上和太后的重托,无论如何责罚,我都心甘情愿!”
代善点点头,有些同情:“二十万大军,从容撤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喀尔喀那边,亦需要有安排,辅政王可有了谋划?”
多尔衮点头。
代善闭上眼睛,不再问了。
多尔衮起身行礼,面无表情的离开。
……
同一时间。
喀尔喀蒙古札萨克图汗的大帐中,来了一个神秘客人。
其实这个客人昨晚就到了,但札萨克图汗一直避而不见,只是将他藏在帐中,一夜思考之后,札萨克图汗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个客人。
屏退所有,只留客人一人在帐中。
那客人披着黑色斗篷,将头脸深深隐藏,令人看不到他的面目,直到所有人都退出,只剩下札萨克图汗一人在帐中时,他才慢慢地摘下了帽子。
晨光从蒙古包的缝隙洒进来,正照着他的脸。
面色消方正,三缕长髯。
原来是大明硬汉,原商丘知县,张北宣抚使,现在为理藩院理政的梁以璋。
数年不见,梁以璋身形更消瘦,脸上风霜更多,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犀利。
“大明理藩院理政梁以璋,见过札萨克图汗。”梁以璋拱手,对札萨克图汗施了一个见礼,然后用熟练的蒙古语说道。
札萨克图汗冷冷盯着他,上下打量,忽然说道:“狡猾的南人,你是来离间本汗和大清的吗?”
梁以璋笑了,反问:“以札萨克图汗看,现在的情况下,还需要我来离间吗?建虏多尔衮,花言巧语,费尽心机,将喀尔喀蒙古骗到了锦州,到现在,车臣汗只身逃回,土谢图汗损兵折将,两人都因为听信多尔衮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有札萨克图汗你还安然无恙,不过,蒙古有句谚语,叫做该来的总会来的,札萨克图汗以为,在车臣汗和土谢图汗之后,你还能独安吗?”
札萨克图汗冷哼一声:“果然是离间!但没有用的,本汗和大辅政王已经歃血为盟,向天发誓,绝不会背叛的。”
“何来背叛?建虏可是蒙古之主,蒙古又可是建虏的奴仆?”梁以璋盯着札萨克图汗。
札萨克图汗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梁以璋不管他,继续说道:“现在多尔衮顿兵锦州城外,攻无战力,留无粮草,已经是必败之局,喀尔喀蒙古三部和我大明已经是百年和平,无有恩怨,前些年,甚至一直和我大明通商,只是在黄太吉的胁迫之下,才不得不停止,论起来,喀尔喀本不应该参加此次战事,而参加战事后,未蒙其利,先受其害,现在
建虏奄奄一息,败局已定,札萨克图汗可是要一错再错,为建虏和多尔衮陪葬吗?”
札萨克图汗冷哼一声:“少吓唬我。我札萨克图是草原的雄鹰,大不了可以退走!”
梁以璋笑:“不错,如果是过去,汗王确实可以退走,但战事进行了半年多,汗王从漠北带来的牛羊牲畜,怕已经是不剩多少了吧?而建虏又不能给以补充,现在天气转暖,通往漠北的道路虽然已经开了,但没有粮草,汗王和你的札萨克图部又有多少人能成功穿越沙漠,回到喀尔喀呢?”
札萨克图汗脸色变了,这正是他恼火所在,战事不利,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是为了一个蒙古玉玺的荣耀,他喀尔喀蒙古三部不远千里,翻越沙漠,来到漠南,原以为纵使拿不到蒙古玉玺,他们也可以趁机在漠南劫掠一番,但谁想战事竟然是如此焦灼和被动,不但没有抢到一粒粮,反而将带来的牛羊牲畜都搭了进去。
一个寒冬过去,除了冻死的,吃掉的,他们部中的牛羊牲畜已经没有多少了,偏偏多尔衮又“吝啬”的很,前后给他们补充的粮草,不过四十车,根本是杯水车薪,若不是因为寒冬大雪,道路冰封,他早就带着部众离开,返回漠北了。
现在天气渐暖,道路顿开,如果想走,倒是可以走了,但牛羊牲畜却是不够吃了,而且千里迢迢而来,损兵折将,就这么毫无所获,空着手回去,也不是蒙古人的脾气,所以札萨克图汗现在是进退不得,越想越恼,十分的被动,
也因此,他才会秘密接见大明使者,不然他才不会见呢。
“有件机密,还要告诉汗王,我大明朝鲜军和辽南军已经在高经略的带领下,对建虏凤凰城和复州展开了猛攻,两地陷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一旦两地陷落其一,我大明就可以截断建虏大军的退路,或者是直捣建虏的老巢沈阳,建虏国穷民尽,首尾不能兼顾,其覆灭,已经是不可逆转。”
“汗王若一意孤行,跟随建虏到底,到时必然遭受鱼池之殃。”
“札萨克图部,未来堪忧。”
“何去何从,望汗王早做打算!”
像是看出札萨克图汗的心思变化,梁以璋缓缓又补充了两几句。
帐中静寂了下去。
札萨克图汗低头久久沉思。
良久,他终于是抬起头,目光看向梁以璋:“大明……有何要求?”
“弃暗投明,反戈一击!”梁以璋道。
札萨克图汗不意外,他铁青着脸:“我札萨克图,又有何好处?”
“大明皇帝会正式册封汗王为札萨克图汗,赐金印玉书,准汗王一系,永为札萨克图之主。”
“其次,给以粮草物资,保札萨克图部安全返回喀尔喀。”
“第三,相互通商,”
梁以璋声音清楚,最后补充道:“当然了,具体程度,还要看札萨克图汗你的表现了。”
札萨克图汗咬着牙,似还有犹豫,或还想要更好的条件……
这时“噔噔蹬蹬~~”外面脚步声急促,有亲卫在门外略带惊慌的叫道:“汗王,不好了,大清大辅政王来了!”
“什么?”
札萨克图汗大吃一惊,急忙跳起,冲到门前,掀起帘子一看,发现多尔衮带了十几个亲卫,正向这里走马而来,目测距离不过几十步,这时想要把大明使者送出帐外,已经是来不及了。
“汗王莫慌,我自去后帐。”
面对多尔衮的出现,梁以璋也是吃惊,他没有想到,建虏实际的掌权者,辅政王多尔衮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第一时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暴露了,所以多尔衮前来兴师问罪,但随即一想不是,如果是暴露,多尔衮自遣卫兵即可,何必亲自来?
和一般的蒙古包不同,蒙古汗王的蒙古包也叫金帐,不但巨大,而且分为前后两间。
这种时刻,札萨克图汗也没有办法,只能遵从梁以璋的办法,不过他却不想让梁以璋留在后帐,以免他听到什么,于是告诉亲信,割裂后帐,带梁以璋从后帐离开,妥善安置,又叮嘱梁以璋明日再来谈,然后才急急去迎多尔衮。
……
帐前的一番寒暄,札萨克图汗将多尔衮迎进了帐中。
虽然已经歃血为盟,但这却是多尔衮第一次来到札萨克图汗的大帐,札萨克图汗不免惊疑。
看出了札萨克图汗心中的不安,多尔衮屏退众人,将来意简单说明。
原来,多尔衮天生的坚决果断、雷厉风行,既然定下了撤兵之事,他就立刻开始筹划和执行,而要想顺利的撤兵,非的借助札萨克图汗的骑兵大军不可,因此,他才屈尊亲自来见札萨克图汗。
“退兵?”札萨克图汗有些惊讶,但同时却也有些预料,眼前的战局已经是陷入了困境,在粮草困难,军心疲惫的情况下,退兵也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反正照他的计划,但是天色转暖,大雪融化,他就会带着札萨克图部离开锦州,返回喀尔喀。
“是。”多尔衮脸色严肃:“撤兵是大事,本王需和汗王商议,也希望汗王多多相助。”
札萨克图汗脸色一紧:“大辅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多尔衮不说话,只拍了两下手掌。
苏克萨哈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宝匣。
见到这个宝匣,札萨克图汗先是觉得眼熟,随即就激动了。
-----这不正是装玉玺的那个宝匣吗?
苏克萨哈打开宝匣。
玉面荧光。
正是那一枚蒙古重宝,传承数十代的蒙古玉玺!
见到玉玺,札萨克图汗的双眼立刻就放光了。
若不是多尔衮在当前看着,说不定他早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
多尔衮看着他:“原本,这枚玉玺是要交给喀尔喀三位汗王中间的一个,但现在车臣汗已经返回喀尔喀,土谢图汗兵败之后,意兴阑珊,只想着快点返回喀尔喀,无心在锦州逗留,更无心为我大清出力,所以这天赐之宝,看来就只能是属于汗王你了。”
“啊?”札萨克图汗惊喜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脸都涨红了。
“怎了?汗王不想要?”多尔衮盯着他。
“要要要……”札萨克图汗连连点头,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抱。
但多尔衮却一把按住了玉玺,脸色严肃:“不过还有两件事,需要汗王去做。”
札萨克图汗惊醒,他知道,要拿玉玺,终究是需要有付出的,于是问:“大辅政王请说。”
“第一,永为我大清藩属,永不背叛,这点汗王能答应吗?”
札萨克图汗点头。
“第二,札萨克图部都是骑兵,来去迅速,本王希望大军撤退之时,札萨克图部能为断后之军,待大清所有兵马都撤过大凌河,安全无虞之后,汗王你再徐徐撤退,不知可否?”
札萨克图汗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十万大军的撤退,不可能不惊动明军,一旦明军发现清军撤兵,起兵来追,他札萨克图骑兵就必须倾力挡住,如果是过去,他觉得问题不大,但现在的明军不比过往,不说犀利的火器,只说骑兵的战力就已经是大大增加,双方对战,他札萨克图部未必能占到便宜。
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将玉玺拿到手才是真。
“好说好说,但是大辅政王命令,我札萨克图部赴汤蹈火,绝不回头!”札萨克图汗满口答应。
多尔衮这才点头,放开压在玉玺上面的手,说道:“待回到盛京,我会亲自主持仪式,祭告于天,将玉玺正式赐予你。”
说着,向身后的苏克萨哈微一点头。
苏克萨哈立刻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把蒙古玉玺收起来。
“慢着!”
札萨克图汗急忙起身,向多尔衮行礼:“大辅政王,小汗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既然车臣汗和土谢图汗,都已经无意于玉玺,可否将玉玺留在小汗身边,令小汗暂时供奉呢?”札萨克图汗一脸尊敬和恭谨,见多尔衮犹豫,急忙又举起右手,对天发誓补充道:“大辅政王放心,为了大清,我札萨克图一定掩护大军撤兵,明军若是敢追,定和他们血战到底!”
多尔衮思索了一下,点头:“那好吧,玉玺暂时就留在汗王身边……”
“主子!”跟在多尔衮身后的苏克萨哈小声提醒。
“汗王是一个言出必行的汉子,本王相信他。”
多尔衮摇头拒绝苏克萨哈的劝阻,然后上前一步,一脸真诚的望着札萨克图汗:“本王真心对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本王和大清。”
听到此言,札萨克图汗被感动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大辅政王放心,小汗跟随大清,跟随辅政王,愿为辅政王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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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十)
---自从去年腊月二十三之战,喀尔喀奇袭松山后路失败,中了明军的埋伏,损失万骑之后,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明显的就沉寂了许多,再没有过去的踊跃和兴奋,而在粮草供给不足,冻死病死增多的情况下,他们两人对多尔衮和大清的不满,也渐渐流露,若不是大雪封路,难以通行,加上多尔衮极力安抚,多送粮草,说不定他们早就离开锦州,返回喀尔喀了。
这其中,土谢图汗尤其后悔,每日念叨不该来漠南,对于襄助建虏,他已经是没有兴趣了,只想早早地返回漠北。
这一点,多尔衮十分清楚。
而就实力来说,仍然拥有四万骑兵的札萨克图汗才是最能倚靠的,所以多尔衮才不惜拿出玉玺,亲自来见札萨克图汗。
对多尔衮来说,所谓的蒙古玉玺不过就是一块石头,他今日可以给,明日也可以取,再者,如果不能安全撤兵,大军败亡,就算拥有蒙古玉玺,蒙古各部怕也不会听从大清的指挥了。
所以留之无用。
……
一番“掏心掏肺”的表演之后,多尔衮走了,札萨克图汗一直恭送出十几步,方才返回大帐。
一回大帐,见到摆在桌上的蒙古玉玺,札萨克图汗的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他几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玉玺捧在手里,激动的观摩了起来。
呵呵,蒙古重宝,草原神物,天命所在,现在归我了。有了它,土谢图汗和车臣汗将不得不对我低头……
忽然,脚步声响,有人从后帐闯了出来。
札萨克图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明使梁以璋和他的那个亲卫!
嗯?
他不是令亲卫送走梁以璋吗?怎么还在这里?
那亲卫拽着梁以璋的腰带,竭力想要拦阻,但梁以璋个子虽然瘦高,但力量却大的很,但亲卫竟然是拦阻不住,当见到汗王脸色大变,眼有怒意的时候,那亲卫急忙跪倒,惊恐的报道:“汗王饶命,明使不肯离开,奴才担心惊动大辅政王,不敢对他用强……”
原来,梁以璋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后帐里,多尔衮和札萨克图汗的对话,他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更知道多尔衮将蒙古重宝交给了札萨克图汗,而札萨克图汗的心志明显动摇,于是当多尔衮走远之后,他立刻从后帐快步而出。
“汗王,你上当了,这玉玺,是假的!”
不等札萨克图汗对亲卫的禀报有所反应,梁以璋立刻就说道。
“你说什么?”
捧着玉玺的札萨克图汗愣了一下。
“我说……玉玺是假的。”梁以璋一字一句,声音清楚,表情坚定。
札萨克图汗本能的看了一眼捧在手中的玉玺,摇头:“怎么可能?你休得骗我!”
“我怎么敢骗汗王?”
梁以璋上前一步,侃侃而谈:“蒙古玉玺乃是元朝之宝,璠玙为质,雕交龙纽,上用汉篆和蒙文两种文字篆刻“制诰之宝”,当年元顺帝北逃时,不慎遗失,后来一个牧民在草原上发现他的羊不吃草,反而不断用蹄刨地,遂好奇挖掘,才让这块玉玺重见天日,不久,这玉玺落入林丹汗的手中,后来,皇太极征服蒙古察哈尔,从林丹汗的遗孀和儿子手中获的这枚玉玺,并因此自居继承了前朝大统,遂胆大包天,僭越皇帝……”
在梁以璋说话间,札萨克图汗一直低头看。
-----璠玙为质,雕交龙纽,上有汉篆和蒙文的“制诰之宝”……这都对啊,怎么会是假的?
“一般人肯定是看不出真假的,这也是多尔衮敢于蒙骗汗王的原因,不过梁某在京师见过元顺帝的诏书,知道有一处细节是伪造不来的,而这枚玉玺一见就是假的。”梁以璋道。
“假在哪里?”
札萨克图汗被梁以璋说的心神摇荡,忍不住就将手捧的玉玺递到梁以璋面前,请其指出伪处。
梁以璋很自然的接过,将玉玺高高举起来,说道:“汗王请看。”
札萨克图汗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玉玺。
梁以璋举着玉玺走了两步,凑到阳光处仔细观察,然后说道:“果然是假的。”
随即,猛的将玉玺摔在了地上的硬物处。
砰的一声。
玉石飞溅,玉玺登时就被摔成了五六半,飞溅的到处都是。
“啊!”
札萨克图汗简直不敢相信,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了,他不相信梁以璋敢将他的至宝摔在地上,更不相信,他的至宝只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碎块,啊,蒙古重宝,我的玉玺啊……
“你干什么?”
瞬间的呆愣之后,札萨克图汗大叫一声,疯狂的扑了上去,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将那些破碎的玉石,重新聚拢到一起,粘合起来。
“本就是赝品,不摔留之何用?”梁以璋却是大笑。
“我的玉玺……你你你……”
札萨克图汗将两块碎石捧在手里,见已经不可为,他愤怒的都快要疯了,于是吼道:“来人啊,将他给我碎尸万段!”
脚步声响,外面的亲卫一下就冲进了五六个。
梁以璋却一点都不惧,昂首大笑:“好啊,杀了我,让整个大营都知道汗王的秘密,倒也未尝不可!”
札萨克图汗愣了一下,血红的眼珠子稍微清醒了一下,但胸中的怒气却依然不可抑制,他猛的跳起来,拔出一个亲卫的长刀,刀尖指向梁以璋:“杀你未必要全营人知道,本汗在这里就可以将你斩成八段!”
梁以璋笑:“汗王的武功,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汗王就不想知道,这玉玺为什么会碎吗?”
“你猛力掷摔,他焉能不碎?”札萨克图汗气的要砍。
“非也!真正的蒙元玉玺乃是璠玙所做,璠玙是不会轻易被摔碎的。汗王见多识广,应该听说过秦皇的传国玉玺,秦皇玉玺也是璠玙所做,上面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
“秦始皇以玉玺据有天下,秦亡之后,玉玺落入汉王之手,王莽篡政之时,向太后索要玉玺,太后怒将玉玺从六尺高台摔下,但玉玺毫发无损,只不过是缺了一个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仍为国之信物,因此传国玉玺也被称为金镶玉玺。”
“由此可知,真正的玉玺是摔不碎的,现在这赝品一摔就碎,怎么可能是真的?”
“多尔衮拿此赝品欺骗汗王,汗王不但不知,反而要为其断后,将自己置于险地,我实在为汗王不值也!”
梁以璋昂首而立,声音清楚的解释。
“舌头跟抹了油似的,你休想骗我!”札萨克图汗叫:“拿下!”
左右立刻涌上,将长刀架在梁以璋的脖子上。
面对森寒的刀锋,梁以璋却丝毫不惧,他笑道:“汗王被多尔衮骗了还不自知,实在是可笑,想那多尔衮是何等人?如此宝贝,怎么可能轻易的就交给汗王?难道他就不怕汗王拿了宝贝就跑吗?只因为这根本就是假的,即便汗王拿着跑了,他也丝毫不心疼,所以才会放心大胆的留给汗王!”
札萨克图汗一愣,隐隐觉得梁以璋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梁以璋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论起来,土谢图汗可比汗王聪明多了,虽然醒悟的晚,但他却已经认清了多尔衮的真面目……”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札萨克图汗大惊。
“不错,我已经见过土谢图汗,他并且已经答应了。”梁以璋道。
“啊?”一瞬间,札萨克图汗眼中的惊讶压过了愤怒。
“现在这赝品已经碎了,汗王如果为建虏卖命,等于毫无所得,而如果杀了我,则是彻底的与我大明为敌,我大清剿灭建虏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札萨克图部,汗王以为,札萨克图部能支撑多久呢?土谢图汗必然落井下石,车臣汗说不定也会分羹,汗王和汗王一系,又还能永远的执掌札萨克图部吗?”梁以璋道。
札萨克图汗咬着牙不说话,但表情却又比刚才冷静了一些。
“赝品已经碎了,已经是毫无意义。”
“退一步讲,就算这赝品是真的又如何?如果没有大明的支持,就算汗王有蒙古玉玺,难道就能号令蒙古各部吗?需知,要拥有蒙古玉玺,非实力强大不可,连林丹汗都不能保它,试问,以汗王现在的实力,自信已经超过当年的林丹汗了吗?”
“如果没有,汗王又如何自信能保有它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汗王拥有玉玺,不但没有福,反而会遭来无穷的祸患,说不得所有蒙古部落都会刀锋向前,想要从你手中抢夺呢。”
“反之,即便没有蒙古玉玺,但如果大明支持,帮助汗王讨平各部,汗王称雄喀尔喀,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孰轻孰重,汗王自己考虑。”
“本使的意思已经说清楚了,如果汗王还想杀,就请立刻动手吧!”
见札萨克图汗心志动摇,梁以璋趁热打铁。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
札萨克图汗呆愣了一会,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目光看已经变成碎石的玉玺,又看站着的梁以璋,只觉得此人舌灿莲花,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终于,他抬起右手,无力的摆动了一下。
所有亲卫都退出,帐中只剩下他和梁以璋两个人。
梁以璋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衣冠,拱手:“汗王英明。”
“土谢图汗,答应了什么?”札萨克图汗看向梁以璋。
梁以璋肃然,拱手回道:“土谢图汗答应了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汗王你怎么做?”
……
“咚咚咚咚~~~”
多尔衮的大纛之下,中军大帐处,鼓声响起。
听到鼓声,各个宗室贝子,随军大臣,各旗将领,满汉将领,包括两个喀尔喀汗王,科尔沁蒙古的两位亲王,急急来到。
大军统帅,辅政王多尔衮面沉如水的端坐帅案之后,
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裕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恭顺王孔有德各有作座位。
其他人都站着。
黑压压的人群站满了大帐,尖盔棉甲,笼罩一片。
除了领兵在西北角扎营,防御义州明军的多铎之外,其他宗室亲贵,八旗将领,满汉诸臣,都到了。
因为战事不利,在锦州城外久顿不前,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不经意中,谁也不会注意,札萨克图汗很仔细的看了身边的土谢图汗两眼,然后才收回目光。
“吴守进、镶红旗金砺,正白旗石廷柱……”
先是点名,应到尽到之后,多尔衮不啰嗦,先点出辽南和凤凰城的严峻局势,然后说了撤军的决定。
“锦州一时拿下,后勤粮草转运困难,本王决意撤兵,先行返回盛京!”
因为休息不足,多尔衮面色憔悴,声音也变的沙哑,但威严依旧。
……
嗡的一声,现场掀起小小的骚动。
虽然很多人都已经到了锦州不可救,更时时担心辽南和凤凰城的战况,深恐这两路战败,大清被掏了后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锦州城中有大清数万将士,还有大清的英亲王,亦不可不救,十几万大军倾巢出动,为的就是解救他们,现在无功而返,等同于是放弃了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更何况,英亲王阿济格还是辅政王的亲哥哥,锦州城中的精锐,大部分也都归属两白旗。
因此,撤军的建议谁也不敢轻易提出。
但想不到,辅政王居然主动要撤兵了。
不同于其他的惊讶,札萨克图汗一点都不意外,他早已经知道这个的消息,
但他心里并不平静,因为接下来的两天,可能是他人生巨变,最为强烈的两天……
“十四叔返回盛京,但不知道此地留谁驻守?”
微微骚动之中,有人高声问。
却是肃亲王豪格。
---多尔衮明明说的是撤兵,他却问留谁驻守,明显有挑衅羞辱之意。
多尔衮脸色冷冷:“无人留守,全军随我一起返回盛京。”
“那就是说,放弃锦州了?”豪格叫。
这一次,多尔衮没有回答,但脸色越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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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1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一)
……
“豪格!”
在两王对峙,大帐略显诡异的气氛中,代善说话了,他有些不满的看向豪格:“这是军议,论的是军国大政,不可意气用事。”
如果是以往,面对代善,豪格大约是要忍住了,但今日却是不同,他忿忿拱手,向代善说道:“二叔,我十几万大军,耗费无数,千辛万苦来救锦州,但战到现在,除了损兵折将,一无所获,是将士们不英勇吗?不是,是统帅无能,谋划不周!当初若不在十三山驿耽搁时间,给了明军更多的准备,而是直接往锦州而来,说不定此时已经击败明军,解围锦州了呢!”
“磨磨蹭蹭,耽误了时间,如今又要灰溜溜的退走,万千将士的辛苦,毁于一旦,锦州一失,其后的广宁、牛庄驿、甚至海州也将不保,先帝创下的基业,眼见就要毁于一旦。侄儿痛彻心扉,难道一句话也不能说吗……”
豪格越说越愤怒,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的都凸显了出来。
“既然肃亲王如此笃定,谋划无双,那就请肃亲王领兵两万,继续留在此地,和明军对峙如何?”
多尔衮涵养再好,此时也有点压不住怒火了,他断然打断了豪格的话,将豪格架在了火上。
“好啊!你自可以走,我正蓝旗为主力!”
豪格是一个禁不起激的性子,尤其挡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宁死也不愿意丢了面子的,于是猛的站起来,竟然就要领命。
“不可!”
代善吃了一惊,急忙起来,豪格的谋略他可是知道的,比之多尔衮十分之一都不如,多尔衮率领十几万大军都没可奈何,豪格带两万人留在这里,不是必败无疑,等着被明人消灭吗?于是他急忙站起阻止。
豪格却不自觉,大叫:“给我五万人马,我一定重振太祖、先帝之威,如不能解围锦州,就绝不回盛京!”
众将默然,辅政王十五万不行,肃亲王你五万就可以?不可能,不过就是斗气之言。
但如果辅政王真发下军令,肃亲王可就必死无疑了……
“住口!”
代善少见的动了怒气:“来人,将肃亲王架下去!”
两个白甲兵进入帐中,但面对大喊大叫的肃亲王豪格,他们却是不敢拖。
“你们愣着干什么吗?还不快架你们主子下去!难道你们非要逼着辅政王动用军法吗!?”
代善又怒指帐中的正蓝旗将领。
何洛会等人这才急忙上前,连乞求带劝说,好不容易将豪格带出了大帐。
“十二叔,十二叔,不是侄儿不救你,是有人不让我救啊!十二叔,十二叔,你莫要怨我啊……”
豪格大嚷大叫,哭喊着阿济格的名字。
多尔衮的脸色越发难看。
代善跺脚:“糊涂,糊涂!”
……
经豪格这么一闹,帐中气氛更加的压抑,所有人的心头都被巨大的失败感所笼罩。
---过去,他们一直都是胜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是一败再败,胜利,忽然变的遥不可及,再也难以触碰,连锦州这样的要地和城中的数万兵马,都不得不放弃……
“仗打成这样,早就应该撤退了……”
静寂之中,忽然又有人自言自语的说,虽然声音沮丧,毫无精采,但音量却是恰到好处,令帐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却是喀尔喀土谢图汗。
建虏众将听了,都觉得土谢图汗说话太丧气,有辱大清威风,纷纷对土谢图汗怒目而视,土谢图汗却不自觉,他头也不抬,只是叹气。
……
“撤兵是本王的决断,一切谤责,皆由本王承担!”
“今日准备,明日凌晨,各部分批分次撤退。用三天时间,全部撤退完毕。”
多尔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比起刚才,更加凝重和沙哑,也更加的斩钉截铁。
随即环视众人:“大军撤退,断后最为重要,不知道哪位将军愿意领此重任?”
帐中静寂。
没有人回答,因为所有人都看到,多尔衮的目光定在了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的身上。
他两部都是骑兵,断后最适合。
土谢图汗无精打采,低头不语,札萨克图汗暗暗吸口气,起身站立,右手放在胸口,躬身道:“大军撤退,非用骑兵不可,小汗愿领札萨克图骑兵断后!”
见札萨克图汗主动领命,建虏众将中有人惊讶,他们想不到札萨克图汗会这般主动和积极,但老代善却是眼皮低垂,对于札萨克图汗的请命一点都不意外,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多尔衮将蒙古玉玺送于札萨克图汗一样。
“好。札萨克图,真草原雄鹰也!”
多尔衮脸露喜色,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土谢图汗,然后亲自起身,向札萨克图汗行了一礼。
随后,他坐下说道:“就由札萨克图汗带兵断后,鳌拜,你领一千骑配合,待我大军退过大凌河之后,你们方可徐徐撤兵;谭泰,拜音图,你二人各领一军,先行撤退,急速支援凤凰城和复州;裕郡王、禧郡王,你们二人轻装居前为先锋,为大军开路;本王和礼亲王护送辎重粮草,连同恭顺王的重炮和诸班将领为中军……两黄旗图赖率领正黄旗兵马和科尔沁左翼亲王拜斯噶勒、右翼亲王巴达礼、为大军策应,跟随在中军之后……土谢图汗,你随科尔沁骑兵一齐撤退,如何?”
多尔衮连续发令。
被他点到名的人,一一出列领命,连代善也一样。
“遵大辅政王的命。”
土谢图汗也起身,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然后不放过机会,喋喋不休的又说:“勇士们没有肉吃,棉衣破烂,还望大辅政王补充……”
多尔衮微笑:“好说,好说。撤过大凌河,自会给汗王补充。”
“再即刻通知豫贝勒,令他做好准备,明日凌晨随主力大军一起撤退。”
最后,多尔衮又道。
“嗻!”
“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去准备吧。”多尔衮挥手,
各个亲王汗王,各旗将领,满汉大臣,鱼贯退出大帐,急急去准备。
……
“告诉鳌拜和图赖,要他们一定盯紧了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刻向我汇报。”多尔衮叮嘱苏克萨哈。
“嗻!”苏克萨哈急急去。
……
部署了撤军的先后次序以后,当天,建虏喀尔喀联军大营就骤然忙碌了起来。
但表面看起来却和昨日没有任何的区别,外松内紧,各处建虏兵马依然尝试向明军发动进攻,孔有德的重炮,更是对明军防线展开轰击,其猛烈程度,更胜过昨日。
进入夜晚,一个消瘦的身影披着大氅,带了两个随从,站在角楼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对面的明军大营,又望在明军大营之后,已经被围困了半年之久的锦州----虽然看不到,但他却知道,此时的锦州,一定是绝望和死亡相互弥漫,粮草应该也已经是断了,如果阿济格心志坚强,八旗依然能掌控全城,那么,人吃人的事件,怕也是很快就会发生。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太知道了,因为当年他也被困在孤城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不得,死不甘……
那时是松山,现在是锦州。
那时他在城里,现在他在城外。
但面对的困境,却是一样的。
因为他已经能想象到,不久之后,这万千的大军就会出现在沈阳城下,到是,他怕是要重新经受当年在松山的煎熬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折磨我?
洪承畴痛苦不堪,一个贰臣就够了,为什么还要他经历这么多?
“洪学士。”
脚步声响,有人上了角楼,向他行礼。
没有回头,但洪承畴已经知道是谁,于是口中道:“恭顺王折杀老朽了,该老朽行礼才对。”
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那人急忙又还礼。
原来是建虏重炮的指挥者,和洪承畴一样,亦是贰臣的孔有德。
两人相互行礼,期间,像是受不了这夜的寒冷,洪承畴捂嘴咳嗽了起来,孔有德急忙取下自己的大氅,为洪承畴披上。
洪承畴拢紧了大氅,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微微点头,表示感谢,随即问道:“恭顺王,今日炮战如何,明军可有反击?我军弹丸耗费多少?”
孔有德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回答。
洪承畴听完点头:“由此看来,南军还不知道我军要撤退。”
“是。”
“撤退之事,恭顺王可准备好了?”
“已经完毕,明日凌晨,就可以依照辅政王的计划,分批分次撤退。”
洪承畴点头:“火炮是大军根本,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啊。”
“是,请学士回禀辅政王,我孔有德就是死,也会将一干火炮,一门不少的全部带回盛京。”孔有德道。
“那就好。”洪承畴点点头,迈步下角楼:“这大氅,老朽先借了,明日差人送还恭顺王。”
孔有德谄媚的笑:“一件衣服而已,学士尽管用。”
然后上前一步,小声问道:“学士,大军从锦州撤退,听闻广宁也不计划守了,而是要收缩兵力,死守海州和牛庄驿,不知是真是假?”
---孔有德投降建虏之后,黄太吉在他和他的部下们安置在广宁一代,如果广宁不守,他们的财产田产肯定要大量损失,因此孔有德十分关心。
洪承畴面无表情:“谣言而已,不必当真。”
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下了角楼,快步离去,好像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孔有德微微尴尬,恭恭敬敬的送洪承畴离开。
待洪承畴走远,孔有德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后消失不见-----和洪承畴一样,孔有德也早已经看出了“大清”的危急,以及自己身家难保,未来有可能会身死覆灭的凄惨场景,因此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十分的惶恐,常常为未来忧虑,原以为如果能解围锦州,击溃明军,那大清起码可以再安稳十几年,但不想啊,明军如此狠毒又如何强大,这般的硬寨深沟,那一件件威力强大的火器,直将他心中的侥幸,轰了一个七零八落。
现在多尔衮决意撤军,在无兵无粮,大明国力却日渐恢复的情况下,他知道,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大清的败亡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和一般的降将不同,孔有德深深知道,自己作孽深重,对大明造成的伤害太大了,隆武皇帝能饶了沈志祥,甚至给沈志祥封爵,但却绝不会饶他,他早已经和大清绑在了一起,根本没有退路。
虽然这么想,但今日听闻洪承畴到自己营中巡察,他还是急忙来见,一来,洪承畴是代多尔衮巡查,第二,孔有德也想要从洪承畴的口中,听到一些消息和高见,毕竟就处境来说,他和洪承畴其实是同病相怜,两个“苦难”的人聚在一起,应该互诉衷肠才是。
洪承畴是学士,他是恭顺王,论起来,他地位并不差。
但他失望了,从洪承畴的眼神和表情他就知道,洪承畴根本无意和他多说,隐隐地,似乎还有鄙夷,今夜到他营中,不过就是公事公办。
“哼!”
孔有德失望了,对洪承畴的尊敬,瞬间都化成了不满。你洪承畴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论无耻卑鄙,论名声的恶臭,你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
“哒哒哒哒~~~”
京师通往山海关的官道上,马蹄如雷,火把明亮,虽然进入了夜晚,但依然有一支骑兵大军正沿着官道,向山海关疾驰。不见旗帜,只见到骑士彪悍,都戴着京营新式的笠盔,甲胄明亮,胯下的战马也都是雄健,在官道上驰过,踏起滚滚黄尘。
中间那一辆六马拉乘的四轮御车之上,大明隆武帝朱慈烺正在车厢之中冥想。
今日,他得到飞鸽急报,知道了多尔衮放弃救援,即将要撤退的消息,也知道了两个喀尔喀汗王已经被梁以璋说动,决意弃暗投明,反戈一击,对大明来说,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锦州战局,或者说明清之战,就将在这三五日见分晓了。
他不能置身事外,他急切的想要飞到前线。
……
第二日凌晨。
依照多尔衮的计划,谭泰和拜音图各领一军,先行撤退,一个救援凤凰城,一个救援复州,随后是裕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
为了迷惑明军,这一天,建虏继续炮击明军防线,并在多处集结兵马,作出即将总攻的架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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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2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二)
……
“上天助我,今日是一个好天气!”
已经是辰时中,但天空黑云聚集,正在酝酿一场大雪,以致于灰暗如夜,天亮的时间比往常足足延后了半个时辰。
而这正掩护了建虏兵马,使他们更多人,尤其是那些笨重的辎重车马,可以在天亮之前,悄悄溜出大营,往大凌河的方向而去。
多尔衮站在角楼上,望着对面的明军大营,一面感谢一面祈祷。
从昨夜开始,他就一直揪着心,并且亲自督促退兵事务,毕竟现在的这十几万兵马,参杂了太多的老弱,行动力和执行力,都不能和过去相比,但侥幸的是,因为是撤退回家,那些萎靡不振,战战兢兢的老弱,忽然都振作了许多,从昨天的准备到今日凌晨的开始撤退,一个个动作迅速,一点叉子都没有出,论起来,比驱赶他们做战强多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辎重车马已经全部撤退完毕。
天色,终于是渐渐放亮,多尔衮通过千里镜,徐徐观望对面明军的动向。
当见到明军大营安静,一切如常,好像并没有觉察到己方即将撤退,而己方的主力大军已经撤离了大半之后,多尔衮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倒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弃锦州,放弃援救城中的数万将士,包括自己的哥哥阿济格,这个决定对多尔衮太痛苦了,不止是因为放弃的撕裂感,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锦州之后,大清将彻底失去战略的选择权,以后就只能负隅顽抗、苟延残喘了。
锦州是最后的决战之所,如果胜了,大清就可以延续,原本就战前谋划来看,在加入喀尔喀蒙古之后,大清原本是有相当胜机的,但可惜啊,明军“龟缩不出”,躲在深沟硬寨之后,坚不出战,用粮草和恶劣的天气,最终将大清的胜机,一点一点的磨去了。
无奈,痛惜,愧疚,同时也参杂着一些对未来的惶恐。
锦州之后,大清又可以在哪里挽回颓势呢?
“十二哥,对不住了……”
多尔衮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依然死守锦州的阿济格。他知道,阿济格和城中的数万将士,已经是没有了生路,不是投降,就是饿死……
上午,建虏兵马小队继续撤退。
中午。
“报~~~”
马蹄声急促,一匹探骑急急而来,马上骑士在角楼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角楼前,大声报道:“主子,豫贝勒已经率兵撤回来了!”
“好!”
多尔衮心中一喜,又一块石头落了地,快步下了角楼,亲自去迎接。
……
已经是二月初,天气转暖,冰渐渐开,大军行军之中,两翼的骑兵从原野里奔过,踏起旧雪,和着新泥,不见黄尘,只见马蹄和倥偬。
千骑之中,一骑冲在最前,滚滚而来。
身后跟着几十骑护卫白甲兵。
却是多铎。
“十四哥,你不救锦州,不救老十二了吗?他可是我们的亲哥哥啊!”
驰到面前,勒住战马,不等喘过气,多铎就用马鞭指着锦州的方向,眼睛发红的质问。
多尔衮无言以对。
多铎狠狠瞪着他,像是要把胸中的郁闷和不甘都瞪出来,又似乎是要违抗军令,不过最终,他还是痛苦的嚎了一声,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掷在地上,然后不理多尔衮,拨马从多尔衮身边走过,陌生人一般的往东面而去。
多尔衮脸色苍白,叹一声,轻轻催马,跟在多铎身后,返回大营。
……
多铎来到,意味着主力大军已经汇合,多尔衮已经可以放心的撤退了,当然了,所谓的放心只是撤退计划有个不错的开头,后续仍然需要小心----留在营中的士兵要继续鼓噪,多放炮火,假装要总攻,以迷惑明军,令明军守在壕沟后,动也不敢动,同时多派探骑,严密监视明军动态。
“报主子,裕郡王、禧郡王他们已经到大凌河了,途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谭泰和拜音图更已经是越过大凌河,兵分两路,分别往复州和凤凰城而去了!”
苏克萨哈报。
大凌河距离锦州七十余里,先行撤退的裕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以及谭泰和拜音图都是轻装,他们今日凌晨出发,现在已经到了大凌河,现在,谭泰和拜音图离开,裕郡王硕塞,禧郡王罗洛浑驻兵大凌河,接应后续的主力大军。
“嗯。”
多尔衮点头,目光望着眼前的辽西地图,似叹息,似坚毅的说道:“我们也撤吧。”
……
一个时辰后,多尔衮悄悄离开了大营,最后望了一眼锦州的方向,义无反顾的去了。
在他身边,礼亲王代善,大小宗室几十人,洪承畴范文程祖可法,满汉八旗各旗都统将领,蒙古将领,一一簇拥。
豫贝勒多铎不愿意和他们同行,故意落在后方。
至于肃亲王豪格,因为担心他扰乱撤军计划,动摇军心,多尔衮下令将他禁闭,交由詹岱和河洛会等人严密看管,已经先行撤退了。
……
不同于来时的万马奔腾,旌旗飘扬,撤退之时,未免惊动明军,各部都是偃旗息鼓,牵马静行,这一来,众人的心情就更是沮丧,失败的气氛好像更强烈。
多尔衮看着皱眉,但却也无计可施。
临近黄昏,多尔衮和中军大队行出二十里,即将抵达小凌河,整个后撤的队伍,从辎重到骡马,连绵不断,急急而行,从大凌河一直延续到锦州大营,看起来一切顺利之时,但不知道为什么,多尔衮心里却是渐渐不安了起来------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人吃惊,难道孙传庭忽然犯了糊涂,放松了对前线的侦查和控制?又或者,孙传庭根本无意进取,只想着拿下锦州即可?
“哒哒哒哒~~~”
忽然,马蹄声急促,一个白甲兵忽然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到了多尔衮面前,急慌慌的报道:“主子,不好了,鳌拜派人急报,说明军兵分三路,土默特骑兵一路,吴三桂姜镶一路,虎大威佟翰邦一路,分别率领精锐骑兵,忽然冲出了营寨,向我大营发起了猛攻!”
众人都是惊,心里同时意识到,坏了,大军的撤退已经被明人发现了,不然明军不会转守为攻,主动发起攻击。
多尔衮却是镇定,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中,点头问道:“札萨克图汗呢?”
“札萨克图汗亲自带兵,正在和明军激战。”白甲兵报告。
多尔衮愣了一下,急急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札萨克图汗亲自带兵,正在和明军激战。”白甲兵不知道自己哪里回答错了,小心翼翼的又重复了一遍。
多尔衮的脸色却是一下就变了。
洪承畴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众人之中,或许只有他明白了多尔衮此刻的担心。
代善不明白所以,以为多尔衮在担心札萨克图汗挡不住明军,于是劝慰的说道:“札萨克图汗有四万骑,又有鳌拜,明军突不破的。”
众人听了也微微心安,不错,有喀尔喀骑兵断后,根本不用担心,现在快速渡过小凌河,往大凌河即可,只要过了大凌河,天高海阔,明军想追也是追不上了。
多尔衮却是呆呆的不说话,脸色越发的苍白。
代善有点奇怪:“辅政王,是有什么不对吗?”
多尔衮忽然看向苏克萨哈,叫道:“义州的明军有什么动静?
苏克萨哈摇头,意思是没有消息。
多尔衮痛苦的仰天---他早就感觉不对了,多铎已经撤退了,以义州张国维和李定国的精明,不应该毫无察觉,应该比锦州明军更早追击才对,但现在锦州明军都已经动了,义州明军却迟迟没有动静,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张国维和李定国有更大、更远的图谋,他们的目标,不是多铎。
而明军左右一体,对于张国维和李定国的谋划,作为大军的主帅孙传庭不会不知,因此,明军忽然跃出壕沟,大规模的发起攻击,肯定是计划的一环。
至于疑点的起始,札萨克图汗亲自带兵,和明人血战,乍听没有问题,但细想却是疑点,因为这根本不是札萨克图汗的风格,以多尔衮对他的了解,正常情况下,札萨克图汗只会派一个副将迎战,挡住明军,而他本人,则是会在亲卫骑兵的护卫下,急急撤退,在完成多尔衮托付的同时,也保证了自己的安全,这才是札萨克图汗用兵和做人的风格。
札萨克图汗忽然变的如此勇猛,绝不是受了“玉玺”的激励,有可能是有变!
……
多尔衮不敢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就是札萨克图汗的四万骑兵临阵反戈,大清十万大军兵败覆没的惨相……
又或者,就现在的局势来说,后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退路,也就是前方的大凌河。
这时。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一直落在后方的多铎在听到明军出动的消息后,也急急赶到前方,和多尔衮商议。
不过他心里依然有气,因此不主动和多尔衮说话,只向代善喊了一声:“二哥。”
代善点头,对这个幺弟,即便黄太吉在世之时,也是比较纵容的。
见多铎来到,多尔衮稍有欣慰,于是立刻下令:“苏克萨哈,立刻传本王的令,令图赖,科尔沁左翼亲王拜斯噶勒、喀尔喀土谢图汗,停止前进,随本王在此休息,其他兵马,急速前行,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大凌河!”
听到命令,众人都是一惊,留下的都是骑兵,却要其他队伍和辎重继续前进,辅政王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后方有变?
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多尔衮转向多铎,压低声音说道:“你领镶白旗骑兵,连同科尔沁右翼亲王巴达礼的兵马,急速前进,兼程赶往大凌河!”
多铎扬了扬眉毛,有点烦:“去大凌河干什么?”随即一惊,脸色也变的肃然,问道:“你该不是担心……可硕塞和罗洛浑不是回报,大凌河一切正常吗?”
多尔衮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那是一个时辰前,谁知道现在呢?孙传庭在义州布置了数万人马,更有李定国这样的诡将,我军撤退,义州明军却迟迟没有动静,这十分的反常,我担心李定国已经秘密率领大军,绕道突袭大凌河,想要截断我军后路去了,一旦大凌河有失,我军在野外无据,那就危险了……”
多铎脸色登时大变,李定国不止是李定国,还有张家口塞外三部,又听说收拢了一些喀尔喀骑兵,还有黄得功刘良佐,其骑兵将近两万人,如果他们出现在大凌河,破坏桥梁,抢占浅滩,那真就不妙了……
这一刻,多铎早忘记了他对多尔衮的不满,急忙扬鞭策马去点兵,然后急急往大凌河而去了。
“辅政王,这是怎么了?”
见多尔衮连续发布调兵的命令,老代善的脸色也是变了,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走马进到多尔衮面前,低声问。
多尔衮压低声音:“二哥,我担心札萨克图汗有变。还请二哥护着辎重粮草,先行离开。”
“你是说……”代善的声音微微颤抖了,札萨克图汗可是有四万骑兵啊,如果他有变,整个局面立刻就会天翻地覆,只是,大清已经将蒙古玉玺给了他,如此重恩,他难道立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吗?
多尔衮面色凝重的说道:“二哥也不用太担心,我也只是怀疑,所以才要驻兵此地,如果没有变化,那自然是最好,如果有变,也可以掩护大军撤退!”
老代善呆愣了一下,叹道:“怎么会这样?”说完,急急离去。
……
布置完一切,多尔衮拨转马头,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点头,对多尔衮的布置,表示认可。
多尔衮这才又望向锦州的方向,望着这即将黑漆下来的天色,眼神痛苦,良久,像是对洪承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人心险恶,即使歃血为盟、玉玺之托也不能相信……我还是大意了啊。”
“是下官的无能,没有能及时提醒王爷。”洪承畴惭愧。
“不怨你,满蒙之事,本就不是你可以多言的。”多尔衮叹:“但愿,一切都只是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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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3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三)
……
锦州。
建虏大营。
虽然主力大军已经分批分次的撤走了,但镶黄旗护军都统鳌拜和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的四万骑兵依然还留在大营里,多张旗帜,广派探骑,继续迷惑明军,为大军断后。
鳌拜是八旗第一猛将,也是宿将,他深知责任的重大,当各部兵马都离开,只有他带着一千骑陪着札萨克图汗的喀尔喀骑兵之时,他就更是谨慎,不敢怠慢了,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他于高处警戒,小心观望明军大营之时、耳朵里忽然听见了一些异声,不是来自己方,正是来自对面的明军大营,鳌拜立刻就警惕,举起千里镜,向对面观望。
只见对面的明军大营忽然喧闹了起来,军旗摇动,战马奔驰,咚咚咚咚的战鼓声,已经是隐隐可闻……
鳌拜心知不妙,扭头朝下面大叫:“南军要出战,快,快准备迎敌!”
他话音不落,就听见对面明军营中爆发出了几声惊天动地的喊。
“虎。虎,虎!”
不是一处,而是十几里的防线,所有躲在壕沟后面的明军一起发出呼喊,其声震动天地,感觉大地都在摇晃。透过千里镜看到,明军营中忽然放下了数座吊桥,盖住壕沟,随即军旗晃动,马蹄滚滚,数支明军纵马冲了出来。
鳌拜脸色变了。
----不是因为明军一反常态,主动出击,而是因为明军连绵不绝,出击的队伍极其猛烈,好像是倾巢而出,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就好像知道大清的主力已经撤退,大清营中只剩下少量兵马兵马一样,只等主将的一声命令,就一起冲了出来。
“快,快去通知札萨克图汗!札萨克图汗!”
鳌拜大叫。
但不等他通知札萨克图汗,札萨克图汗已经派人来通知他了:“鳌统领,我家汗王已经率兵迎战了,他请你原地等待,看我喀尔喀勇士,击退明军!”
---留守的都是骑兵,无法在大营之中防守,再者,如果让明军骑兵靠近观察,营中虚实将无法隐藏,因此用骑兵出动迎接,野战遏制明军,才是最佳之策。
“知道了!”
鳌拜没有怀疑。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快去急报辅政王,就说明军正在出击!”
说完,他急急下了角楼,呼喊整队,准备支援喀尔喀。
----多尔衮带走了主力,现在鳌拜身边只有一千骑,虽然这一千人并非是建虏最精锐的白甲兵,大部分只是披甲兵,但却全部都是鳌拜自己的亲族子弟和多年的老部下,受鳌拜的操练和指挥,有相当的战力,鳌拜用来得心用手,谁
也不敢小觑。
这也是多尔衮用鳌拜断后的原因,鳌拜的一千人一来是监视,二来也是威慑。
亲卫急急去通报。
“哒哒哒哒~~~”
但就在整队的过程中,鳌拜忽然感觉到情况不对了。
---那就是,他听到周边的马蹄声不断,喀尔喀骑兵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而来,嗯?喀尔喀骑兵不出营迎战明军,跑这里来干什么?鳌拜战将的本能立刻就警惕了起来,但不等他出声提醒身边的人,就听见马蹄声更加靠近和急促,喀尔喀骑兵的身影在身边出现了……
随即,蒙古人冲锋时的“呼哬”之声骤然大起,,弓箭急射,马刀闪烁,喀尔喀蒙古向他们猛撞了过来。
因为事出突然,猝不及防,正在整队的一千建虏骑兵根本来不及提防,他们很多人还没有上马,就已经被射倒在地,又或者是被冲杀而来的喀尔喀骑兵斩去了脑袋。
“砰砰砰砰”的弓箭射击之声密如急雨,惨呼惊叫不绝耳语。
喀尔喀骑兵竟然向他们发起了突袭!
“怎么回事?”鳌拜的弟弟卓布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惊骇的大叫。
鳌拜却已经是明白了一切,他抓起大刀,急急上马,在马上愤怒的高呼:“札萨克图卑鄙无耻,背叛大清,杀,随我杀出去啊~~~”
带着剩余的建虏,拼命的想要冲出去。
鳌拜一马当先,有喀尔喀骑兵阻拦,全被他砍下马去。
但喀尔喀骑兵早已经将他们围的铁桶一般,弓箭急射,短骑突击,想要突围,根本就是不可能,鳌拜虽然勇猛,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激战中,他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少,继弟弟卓布泰之后,儿子纳穆福也在惨叫声中,被乱箭射死,鳌拜杀的浑身是血,甲胄上挂了十几支箭簇,但依然没有倒下,依然在战斗。
终于,当他的坐骑一声嘶鸣,精疲力尽的将他掀翻在地,面对汹涌而上的喀尔喀骑兵之时,他知道,自己无力再战了,自己必死无疑,于是抛了头盔,大叫一声,“主子,奴才为大清尽忠了!”拼力跳起来,迎着喀尔喀骑兵的马刀撞去。
血光飞起,辫子落地。
豪格无头的尸体倒于地上。
……
当战鼓响起,明军大举出营之时,札萨克图汗知道,他不能犹豫了,如果他是犹豫,明军怕是会连他和建虏一起剿灭。
所以,再没有犹豫和选择,当明军大军汹涌出击时,札萨克图汗急令绞杀鳌拜。
一千名断后的建虏兵以及他们头领鳌拜的首级,是他的投名状。
唯有如此,大明才能相信他归顺的诚意。
战斗结束,鳌拜和一千个建虏骑兵,一个不留,全部为喀尔喀骑兵斩杀,鳌拜的首级被割下来,札萨克图汗急急裹了,亲自去见大明统帅孙传庭。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飘起了小雪,蓝底红色的中军大纛迎着雪花,在空中昂然飘扬,各部明军一字排开,在建虏大营前列阵。没有人攻击,所有人都在等营中的消息。
大明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蓟辽总督孙传庭全身甲胄,披着红色的大氅,立大纛之下,脸色严峻的望着对面。
札萨克图汗亲自来拜见,双手奉上鳌拜的首级,表达为大明效力之心。
孙传庭微微点头,马鞭向前指:“汗王迷途知返,大义也。烦汗王为先锋,和王师全面出击,一举全歼建虏!”
……
小凌河附近。
黄昏。
天空飘下了若有若无的小雪,将一应山河,都点缀入画。
黑压压的骑兵正在原地等待。
照多尔衮的命令,所有人都是弓上弦、刀出鞘,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众人簇拥之中,多尔衮站在一处微微凸起的高坡上,远望来路的原野,在镇定如山的面容下,他心脏却一直在剧烈跳动之中,眼中的急切好像难以隐藏----后方有变,前方可能有危,这十几万大军身处野外,茫茫四周,随时都可能有敌人出现,面对这样的险境,任何一个大军统帅都会惶恐不安。
原本,野战是大清的强项,但在参杂了这么多的老弱,人马疲惫,懈怠辎重,喀尔喀的四万骑兵又极有可能已经叛变的情况下,野战的优势已经不在己方,相反,明军却是养精蓄锐,早有图谋,此消彼长,多尔衮已经没有信心在野战中击败明军了,他现在只想退过大凌河,再图他法。
但看起来,隆武和孙传庭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打碎了周边的静寂,却是苏克萨哈从后方奔过来,到了多尔衮身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主子,土谢图汗不肯奉命,他说身体有恙,不能来见主子。”
听到此,多尔衮脸色一寒,周边人的脸色也都是变了。
土谢图汗这是抗命啊,为什么,难道他是有异心了?
为什么要要召土谢图汗到身边?
原因很简单,如果札萨克图汗真的叛变了,那同为喀尔喀蒙古汗王的土谢图汗,说不得也会有异心,因此多尔衮才要召土谢图汗在身边,就近控制,即便土谢图汗有什么想法,也无法施展。再者,有土谢图汗在手,就可以遥控指挥土谢图汗的两万多骑兵,令他们为大清效命。
但土谢图汗居然抗命不来。
由此可知,土谢图汗不是心中有鬼,就是已经有了其他的想法了。
不论哪一个,土谢图汗的骑兵都不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了……
“你们在这等着,我亲自去!”
多尔衮翻身上马。
如此危急时刻,土谢图汗的两万多喀尔喀骑兵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必须挽留,有两万喀尔喀骑兵在手,大军仍有撤退成功的可能,或者说,大清依然有和明军一战的能力,不然面对叛变的札萨克图汗骑兵和明军的追击,大清必败无疑。
“主子,不可啊!”
苏克萨哈急忙拉住了多尔衮的缰绳---如此时刻,万一土谢图汗真有什么异心,扣住了辅政王,大军群龙无首,岂不是要乱?
“放手!”
多尔衮瞪眼怒喝,马鞭猛抽,随即拨转马头。
苏克萨哈不敢再拦,只能带着几十个白甲兵,快马跟上。
……
“哒哒哒哒~~”
小雪飘洒之间,马蹄声如雷,无数的骑兵大军正沿着锦州东面的原野,向小凌河的方向疾进。马蹄滚滚之中,看见大明骑兵和喀尔喀不同的铠甲装束,也能看见喀尔喀的黑色旗,还有大明王师的日月军旗。
……
同样是马蹄急急。
多尔衮心急如火,策马狂奔,他知道,即便有再多的怀疑,这个时候也得压下来,他必须用真诚消去土谢图汗的疑心,令土谢图汗和大清同心同德,共抗明军,如此,大局才有稳定的可能,在这漆黑冰冷的暗夜里,大清也才有一线的希望。
但不想刚奔出去没有多久,就看见前方一阵骚动,原本列阵待战的喀尔喀骑兵队伍正在转向,赶着车马,乱哄哄的好像是要离开。
多尔衮吃了一惊。
“报~~”
一个白甲兵迎面疾驰而来,到了他面前,气喘吁吁的报道:“主子,不好了,土谢图汗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忽然要带兵离开。”
“什么?图赖呢?”多尔衮怒问。
“图大人已经去拦阻了……”白甲兵报。
多尔衮又是心惊,又是愤怒,土谢图汗这是要抛下大清,独自逃跑啊。
“快,快!”
多尔衮奋力策马,他知道,如今只有见到土谢图汗本人,才有可能挽回这一切,不然喀尔喀骑兵离开的滚滚铁蹄,是没人能够拦阻的。
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前方道路上,十几个大清八旗骑兵正在和喀尔喀骑兵争执,隐隐的正是多尔衮派来监视土谢图汗的内大臣图赖。
多尔衮纵马上前。
见辅政王亲到,图赖急忙行礼。
见到他焦急涨红的脸色,还有喀尔喀骑兵,一字排开,不让他们继续前进的架势,多尔衮明白了一切。
果然,带队的小诺颜在马上恭恭敬敬、同时又惊慌急促的向多尔衮行礼,解释道,喀尔喀草原有大事发生,他家汗王不得不紧急离开,事先没有向大辅政王辞行,还望辅政王不要见怪。又请大辅政王不要追了,因为追也追不上了,他家汗王已经奔出去很远了。
多尔衮脸色铁青。
他知道,土谢图汗心意已决,已经是不可挽回,虽然不知道土谢图汗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但有一点是确定,土谢图汗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者是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所以才会抛下大清,独自逃走。
“回去!”
多尔衮是刚毅果决之人,既然土谢图汗已经不可劝,离开的土谢图骑兵也不可能挽回,他便不再啰嗦,带着图赖、苏克萨哈等人急急返回,虽然土谢图汗的骑兵离开了,但他们断后的任务却不能终止,他依然要带着剩下的骑兵守在这里,以确定另一位喀尔喀汗王是否已经背叛?
这一刻,多尔衮恨死了,早知道两位喀尔喀汗王如此的“贪利忘义”、因势利导,说什么他也是不会将他们从喀尔喀草原请来的。
但痛恨也是来不及了,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尔衮急急返回。
若有若无的小雪已经停了,天色蒙蒙黑,马上就得点火把了,就在此时,远远的,就着这天地之间的最后一抹光亮,多尔衮举着千里镜极目远望,忽然就看见前方原野里卷起了滚滚烟尘,然后他脸色一下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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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4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四)
……
正白旗副都统,董鄂·鄂硕,此时正带兵在最前方警惕。
鄂硕是骑都尉董鄂·席汉长子,正白旗人,从军屡有功绩,历史上,最高做到护军统领,后晋升为内大臣,世职一等男爵。但他真正有名的却是因为他的女儿董鄂氏,因董鄂氏受顺治的宠爱,被晋封皇贵妃,他的世职也进为三等伯。去世后因女儿的缘故,追赠为侯爵。
民间传说里,说顺治帝极其喜爱汉妃董小宛,为了董小宛茶不思饭不想,最后甚至遁入空门。
所谓的董小宛,其实就是鄂硕的女儿,董鄂氏。
只因为都有一个董字,所以被误传。
虽然传说是假的,但顺治对董鄂氏的喜爱却是千真万确的,说众里寻她,说金屋藏娇,都是一点不过分的,如果不是董鄂氏诞下的四皇子早夭,她本人也早丧,怕是根本就没有康熙继位的机会。
也因此,鄂硕随着女儿的传说,也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姓。
这一世,顺治还年幼,董鄂氏也刚刚出生不久,鄂硕是没有机会继续在历史上留名了,因为今日他将被湮没在这里。
……
鄂硕当然不能自知,今日将是自己的死期。
但作为正白旗的副都统,建虏八旗的高级将领,他已经清楚意识到了面对的险境,当中军辎重粮草继续前行,他们这些骑兵却被命令留在原地,并且辅政王发下发令,要随时待战之时,他那时就名表,一定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所以辅政王才会改变改变。
在等待的这半个时辰里,鄂硕往来督促,一点都不敢怠慢。
而后,消息传来,说土谢图汗不听命令,已经自行带兵遁走之后,鄂硕更觉得惶恐。
因此,当探骑来报,说后方有大队骑兵滚滚追到,打的是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的黑旗时,他登时紧张和惊恐起来,照计划,札萨克图汗的四万骑兵,应该在锦州断后,阻止明军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明军已经追来了?
又或者,辅政王要预防的敌人并不是明军,而是札萨克图汗的骑兵?
“告诉他们,令他们停止前进,我这就派人去禀报辅政王!”鄂硕意识到了
札萨克图骑兵的危险和不善,他大声告诉信骑。
但话音不落,鄂硕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大哗,却是他派出去前哨骑兵退了回来,为首的人惊慌大喊:“副都统,不好了,札萨克图骑兵杀过来了……”
“喀尔喀,真是叛了啊。快,快去禀报辅政王!”
鄂硕大惊。
这时,身后马蹄声急促,苏克萨哈亲自冲到,冲着鄂硕大叫:“鄂硕!主子有令,挡住札萨克图骑兵,没有听到锣声之前,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
“嗻!”
鄂硕心知辅政王已经知道了,于是答应一声,拔出腰刀,脸色发白的高喊:“勇士们,随我杀啊~~”
“杀!”鄂硕身边的十几个白甲兵响应,但剩下的披甲骑兵一个个却都是面露惊恐,畏缩着不敢上前,不是他们胆小,而是札萨克图骑兵冲来的骑士,太过庞大了。轰隆隆,马蹄踏地,如奔雷一般,在夜色即将来临,大地即将为黑暗笼罩之前,只能看到冲来的札萨克图骑兵无边无际,铺满了原野,但却不能知道有多少人……
“狗奴才们愣着干什么,杀啊!”
苏克萨哈大叫,用手中的马鞭鞭打那些露出畏惧的披甲骑兵。
“冲,退后者斩!”
鄂硕大叫,然后带头往前冲。
但冲不过百步,喀尔喀骑兵的箭雨就扑到了。
噗噗噗噗。
如雨打沙滩,密集无比。
啊。
一片惊呼,战马嘶律律的倒下一片。
而后,喀尔喀骑兵冲到,双方厮杀在了一起,
不久之后,鄂硕就被淹没了,不知道是战死,还是被压在了马下……
……
被多尔衮留下断后的,除了一部分的正白旗、镶黄旗和正蓝旗,还有汉军旗和科尔沁左翼蒙古骑兵,总数在一万骑以上,如果加上遁走的土谢图汗蒙古,则就是三万多骑,以三万骑兵应对后方的变故,原本是足够的,但不想土谢图汗忽然离开,孤零零的抛下了建虏的一万多骑,多尔衮一时来不及应变,只能用这一万多骑兵,尽力抵挡。
虽然在这之前,多尔衮有所叮嘱和提防,但札萨克图骑兵来的太快,人数太多,而且不由分说,直接就展开攻击,而就在札萨克图骑兵攻击中路、双方混战的同时,一大队笠盔鳞甲的大明精锐骑兵,忽然在左翼出现,从旗号看,正是吴三桂和马科的关宁铁骑。
接着,右翼又有明军精骑出现,却是虎大威和佟翰邦。
时过境迁,和过往不同,在隆武帝整饬军队,又取得连续的胜利之后,大明骑兵对建虏骑兵的畏惧之心,几乎已经是不存在了,他们器械精良,士气高昂,奋力砍杀,连胯下的战斗似乎都比建虏所用战马要更加雄健,夜色里,不但用弓箭鸟铳射击,马刀砍刺,而且会抛出一枚枚的手炸雷,隆隆炸响,掀起红光,炸死敌兵,惊的战马到处乱窜……
不久,更多的明军精锐杀到。
吴三桂,虎大威,刘肇基,马科,佟翰邦,刘耀仁,姜镶,高杰,李过,王汝成,王恩光,各部都是奋力突击。
建虏八旗虽然以野战见长,但在此时此刻,他们面对大明骑兵这个原本熟悉、但却又陌生的对手,原本的心理优势却已经渐渐不存在了,除了少数悍勇的精锐白甲兵,依然视明军如草芥,大部分的披甲骑兵对于冲到的大明骑兵,都有一种重新认识,心生胆怯的感觉。
……
“告诉图赖和鄂硕,一定要顶住中军!”
“汉岱严守!”
“命令嘎哈和拔汗那,从侧翼绕行,对明军实施反击!”
“严令金砺和吴守进的汉军旗骑兵,寸步不得退,退一步者,斩!”
“拜斯噶勒呢?他的科尔沁左翼骑兵为什么不突击?”
暗夜里,没有太多的指挥艺术,就是死战。
比拼的是双方的组织和近战能力。
多尔衮站在高处,依据火把的密集和喊杀的剧烈,加上信骑的不断回报来判断战况,由此发布命令。
不过很快的,他就意识到战场陷入混乱,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和指挥的了。
----远方的火把越来越多,意味着明军和札萨克图汗骑兵越来越多,而己方的被动则是越来越明显,各处都有被突破的消息。
“王爷~~~”
马蹄声急促,图赖一身是血的策马奔上了高坡,对着多尔衮急急报道:“敌人太多了,各处都已经顶不住了,请王爷速速撤退,这里就交给奴才吧!”
---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明显,顶不住了,我们已经败了,王爷你先逃,奴才留在这里断后。
多尔衮痛苦的闭眼,他知道,终究是没有挡住。
“王爷,走吧,不能再犹豫了……”
眼见剧烈的喊杀越来越近,借着火光,几乎已经能见到明军骑兵的身影了,,苏克萨哈急忙劝促。
---为了胜利,多尔衮将身边的精锐白甲兵都派了出去,此时还留在身边的不过十几骑,一旦明军大队冲到面前,他们将难以抵挡,逃无可逃。
多尔衮睁开眼睛,目光看向图赖:“这里就交给你了。”
“为大清尽忠!”
图赖翻身下马,对着多尔衮深深一拜。
多尔衮点头:“活着回去,本王在盛京等你!”
图赖感动的满脸是泪,伏在地上已经是泣不成声。
多尔衮拨马就走。
多尔衮不是一个只会使气血之勇的莽将,他带兵一向冷静,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无用,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大清将更难以挽救,因此毫不犹豫的离开。
苏克萨哈和十几个白甲兵急忙跟上。
图赖跳上马,又朝战场杀了过去。
……
奔驰中的多尔衮终究还是压不住胸中澎湃如海的懊悔情绪,他猛的勒住坐骑,回头又看向了这近在咫尺、但大清骑兵眼见就要全面溃败的大战场---喊杀震天,惨叫马嘶不绝于耳,大清骑兵已经呈现出了溃败之相。
这是大清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啊,虽然此前有过两次入塞的失败,有墙子岭的失败,河间府的失败,渤海所的失败,朝鲜的失败,辽南的失败,但那些失败,伤的都是偏师,而今日伤的却是大清的骑兵主力。经此一战,大清骑兵怕是再也没有和明军大规模野战的能力了……
多尔衮,你无能啊。
太祖的基业,将要毁于你手!
多尔衮痛苦不堪。
“王爷,走吧。”
苏克萨哈的声音好像也快要哭出来了。
多尔衮收回目光,仰天一叹,策马离开。
大凌河。
眼前的战局已经不可挽救,如果这里败了,礼亲王代善押解的粮草辎重和中军,怕也是危险,但最终的关键还是在大凌河,如果大凌河不失,多铎等人回援,大军犹有安全撤退的可能……
如果大凌河有失,这些粮草辎重以及步兵老弱被拦截在河水之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哒哒哒哒~~”多尔衮奋力策马。
……
“哒哒哒哒~~”
马蹄急促之声,同样在大凌河边响起。
建虏裕郡王硕塞和禧郡王罗洛浑率领的前锋到达大凌河边之时,周边还一切安宁,不要说明军,就是鸟畜也不见一个,一眼望过去,除了茫茫的原野和弯曲的大凌河,再没有其他。
不同于当初大明在大凌河边修筑的大凌河要塞,现在的大凌河堡,只是一个驿站性质的小型城寨,在锦州义州都在建虏之手的情况下,此地原本无关紧要,原先兵马不过一百人。
锦州战起之后,多尔衮深知大凌河堡的重要,特地加派了一千人马防守。
硕塞和罗洛浑到达大凌河之后,无暇入城,首先探查的就是渡河情况。
乍看起来,大凌河还在冰冻,但仔细观看就能发现,冰层十分浅薄,已经无法行人走车,所以要想渡河,一是走连接两岸的那座石桥,另外就是那三到五处的浅滩。
当然了,其他地方的水其实也不是太深,最深处没过头顶,大部分只是到胸口处,但天气寒冷,又甲胄在身,建虏多数人都不识水性,非到最后的逃命时刻,没有人会想要趟着胸口高的冰冷河水过河。
因为大凌河曾经是明清交锋的前线,建虏各部对这里的水文还是比较熟悉的,几处可以通行的浅滩,更有踩出的道路作为印记,春秋夏季也都有通行,因此,找寻几处浅滩,并清理道路,并不是难事。
至于石桥,因为是交通枢纽,所以临近大凌河堡修筑,为重兵把守。
硕塞和罗洛浑带兵到达大凌河,走马巡视,发现一切正常,丝毫没有明军的踪迹之后,两人的心情便都轻松起来,随后,便进入大凌河堡,歇息腿脚,享受守军奉上的美食,准备今晚在堡子里面睡一个好觉了。
但忽然,脚步声急促,一个白甲兵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主子,探报,大凌河二十里之外,有小股明军出现!”
“什么?”
硕塞和罗洛浑都是一惊,年轻的罗洛浑更是已经腾的站了起来。
作为大军撤退的前锋,他们两人深切知道大凌河的重要,小股明军的出现,令两人深为警惕,于是,硕塞坐镇大凌河堡,罗洛浑亲自带兵去探查情况,同时全军戒备,以防有变。
此时正是下午。
“哒哒哒哒~~”
罗洛浑不但是郡王,也是镶红旗的旗主,他带了镶红旗的精锐骑兵,出了大凌河堡,急急往大凌河北面而去---那里,正是小股明军出现的方向。
但刚奔出去不远,就又有探骑急报。
“主子!大凌河的北面,有大股的骑兵出现,看装束,像是喀尔喀骑兵!”
“喀尔喀骑兵?”罗洛浑惊。
喀尔喀的三位汗王,车臣汗已经退回漠北,另外两位汗王都在大军后方,大凌河的北面怎么会出现喀尔喀骑兵?
正惊疑中,又有探骑到。
“报主子,东北方向有大队明军骑兵,兵马浩荡,最少两三千人!”
“知道了!”
罗洛浑竭力保持镇定,他意识到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这大凌河的周边,不但有大队的明军,而且看情势,后续还会有更多的明军赶到。
“快,快去急报裕郡王,令他加强防御,急速通报辅政王!”罗洛浑大叫,又顾左右:“吹号,吹号!准备迎敌!”
“呜,呜~~”
凄厉的号角吹了起来……
第1185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五)
……
身为爱新觉罗·岳托之子,代善之孙,又继承了镶红旗,成为八旗旗主之一,罗洛浑还是有相当胆气的,今年二十七岁,也正是当打之年,因此,情势虽然有些凶险,但他倒没有显出畏惧,东北方向出现两三千明军,喀尔喀骑兵数目不详,但他身边有两千骑兵,其中五百人是镶红旗在出征之前新近选拔出来的精锐,他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抵挡。
因此,他没有立刻撤退大凌河堡,而是选择原地阻击,查明明军真实的情况再说。
“哒哒哒哒~~~”
马蹄如雷。
原野中出现了敌军。
最先出现的是喀尔喀骑兵,准确的说,是喀尔喀骑兵和大明骑兵的混合,大约五百人,两百大明骑兵,另外三百都是喀尔喀骑兵,在见到罗洛浑领军的大队建虏骑兵之后,他们停了下来,于远方警戒。
罗洛浑知道,对方在待援,于是派出两百骑迎面发动进攻,又派两百骑悄悄从侧后绕行,想要前后夹击,击溃这股明军骑兵,果然,明军骑兵中计了,眼见冲上来的建虏骑兵只有两百人,人数不到他们的一半,于是他们没有逃走,而是呼喊着迎了上来,双方战在了一起,随后不久,绕后的两百建虏骑兵赶到,前后夹击,顿时就杀了明军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但让罗洛浑意外的是,虽然他的计划成功了,明军骑兵被前后冲乱,喀尔喀骑兵开始逃散中,但那两百明军骑兵却异常的顽强,他们拼死抵抗,有组织的且战且走,战况一时竟然十分激烈。
罗洛浑不禁怒,他想的不是明军骑兵已经脱胎换骨,而是认为手下的奴才们没有尽力,太过废物,不然,两百明军怎么可能继续坚持?
“再上!”
罗洛浑马鞭一指,又派出三百骑兵前出增援。
“哒哒哒哒~~~”
三百镶红旗骑兵滚滚而出,呼哬着又追攻了上去。
但这三百骑兵刚刚冲出不久,罗洛浑身边的一个亲卫白甲兵忽然大叫道:“主子,你快看!”
罗洛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东北方向,顺着上游而下,忽然卷起了一股风雪。
罗洛浑脸色登时大变,他知道,那不是风雪,而是骑兵大军在行军之中,马踏旧雪掀起的雪浪,也就是说,有大批的骑兵队伍从东岸上游顺河而下,直往大凌河堡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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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
第1186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六)
……
大凌河。
石桥边。
守桥的建虏猛烈开火,鸟铳和弓箭齐放。
“砰砰砰砰!”
“簌簌簌簌!”
走在第一排,举着圆盾的明军在箭雨和鸟铳之中,不时有人倒下,箭矢碰撞铁甲的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但后排随即有人补上,一阵急射过去,虽然建虏弓箭猛烈,但倒下的明军士兵却并不多,不止是因为明军甲胄精良,防护得体,更因为阵型严整,训练有素,随着鼓点,个人动作几乎一致,密不透风,直射的鸟铳打不透盾牌,曲射的弓箭也难以造成大的杀伤。
罗洛浑脸色变了。
因为在遭受鸟铳和弓箭攻击之中,两个明军方阵没有反击,也没有停止进军的脚步,依然踩着鼓点、顶着箭雨继续向前攻。
就好像,遭受攻击的不是他们,而是别人一样。
“放箭,放箭!”罗洛浑大叫。他意识到,两个明军方阵的反击,马上就在眼前了,就不用说,紧随其后的另外两个步兵方阵,以及更后面那些无穷无尽的明军骑兵了。
进入五十步。
鼓声戛然而止,两个明军方阵忽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随即响起口令声,人影晃动,除了前排的盾牌手之外,其他人都取出了腰间的短把鸟铳,一起举臂,对向了守在石桥边的建虏,然后,“滴!”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子猝然响起,随即,白烟弥漫,砰砰砰砰,几百枚的铅弹呼啸而出,射向建虏。
“啊……”
和刚才的建虏鸟铳不同,明军骑兵所使用的鸟铳虽然是短把,但威力却好像更胜过,砰砰砰砰密集如雨的鸟铳声之后,正对明军方阵的建虏惨叫着倒下了一片,血雨飞溅,出现了一个缺口,防守的建虏出现慌乱。
这时,明军鼓声再一次的响起。但不再是不紧不慢的轻鼓,而是密集如雨的快鼓。
“咚咚咚咚~~”
鼓声震动人心。
两个原本密不透风的明军步兵方阵忽然变阵,从密集的防守阵型变成冲锋的零散队形,刚刚射击完毕的明军士兵将短把鸟铳别回腰间,手持各自的武器,齐声呼喊一声:“杀虏啊~~~”随后,冒着枪林弹雨,向石桥猛冲过来。
冲到十五步之内后,明军掷弹手在盾牌手的保护下,点燃手炸雷,猛的投掷了过来。
“轰,轰!”
——首发起点,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由鸟铳便知道今日官军的不同。
但钻天猴没想那么多,他依然将对面的官军当成是了县城里的卫所兵,不好好在县城待着,却跑到刘店镇来撒野,耽误了他的**,他心中一团火,非把这一小队的官军歼灭了不可。
“殿下,你身边有奸细!”杜勋第一句话就让朱慈烺吃了一惊。
第1187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七)
——————感谢“tohsaka_”的盟主大赏,谢谢~~
……
立马河边,望着被炸断的、孤零零的横亘在河面的半截石桥,还有对面河岸倒毙的镶红旗士兵的尸体,多铎脸色苍白。
炸城术的翻版。
明军用炸城的炸药,炸毁了石桥。
没有了石桥,车马无法通行,几处浅滩又都被明军占据,大军退路俨然是被封了一个七七八八,后续明军主力再扑上来,大清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想到此,多铎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罗洛浑,废物!硕塞,废物!”
多铎咬牙切齿的痛骂,如果这两人在他面前,他一定会狠狠一鞭子抽过去,而不会管什么亲王郡王。
---辅政王令你们先行撤退,保护大军的退路,你们是怎么做的?
“贝勒爷,呜呜呜呜,贝勒爷……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为大清尽忠了!”
一个穿着红色棉甲,但却丢了头盔的镶红旗士兵被白甲兵发现,随即将他带到多铎马前,那士兵踉踉跄跄的跪在多铎面前,嚎啕大哭。
“狗奴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多铎大惊。
“我家主子,为大清,战死在河中了……”士兵大哭重复。
多铎惊的不敢相信,周边建虏将领也都是变色。
罗洛浑虽然只是一个郡王,但却是八旗镶红旗旗主,论地位,那是相当高的,怎么会战死呢?要知道,大清建政起来,还从来没有旗主一级的人物死在战场上呢。
“那你镶红旗呢?”多铎惊问。
“都随主子……战死在石桥了……”
主子战死,奴才都是不能活的。
不但罗洛浑死了,两千镶红旗的骑兵,也已经是全军覆没,怪不得对岸石桥周边,满满都是红色的尸体……
“南军有多少人?罗洛浑是怎么打的仗?怎么会全军覆没?”
多铎下了马,面色凝重的问。
这时,他已经不再暴跳,而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那士兵吓的哆嗦,结结巴巴的将战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多铎听的脸色苍白,牙关越咬越紧,他知道,就战事指挥来说,罗洛浑没有什么不当,如果是他,他怕也没有更高明的选择,要怨只能怨明军来的来快,出现的太突然……
李定国。
这个名字再一次令多铎火冒三丈。
怎么又是他!?
“硕塞呢?”多铎问。
“裕郡王还在堡中。”士兵哭着回答。
“这个废物,胆小怕事,见禧郡王危急不救,见石桥危急也不救,枉为我爱新觉罗的子孙!”多铎咬牙切齿,目光看向大凌河堡,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吃人。
众将都围了上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忧虑---禧郡王罗洛浑战死,镶红旗骑兵全军覆没,但他们现在顾不上兔死狐悲,石桥被炸断,过河的浅滩被明军抢占,大军退路被明军切断才是令他们胆战心惊,必须立刻面对的问题。
“主子,奴才探过了,河中心的冰太薄了,一踩就破,无法走人!”
马蹄声急促,前去巡视河岸的镶白旗副都统卓洛返了回来,到了多铎身边,气喘吁吁的报。
多铎面无表情,只是望着对面,对于卓洛的回报,他一点都不意外。
“主子,明军在浅滩处不停的加强防御,时间一长,怕更是难以攻破,不如现在就攻。”
“强攻不是办法,应该绕行上游,”
“李定国用兵狡诈,既然他从上游来,说不得在上游会有埋伏。”
“那又如何,难道我大清还怕他吗?”
几个将领建议,小声争论。
多铎却默不吱声,忽然说道:“你们说,今夜会不会下雪?”
没有人回答,谁也不能知道天象?
但大家却明白了多铎的意思,如果今夜降雪,气温降低,等到凌晨最冷的时候,大凌河的冰层就会变厚变硬,到时,天堑也许就能变坦途,那样就不用走石桥和浅滩,随意一个地方都可以过河,明军想封也是封不住。
“主子英明!”
卓洛拍马屁。
“分五百人,往上游去。”多铎抬头望天,像是在祈祷降雪,口中说道:“再派人涉水过河,告诉硕塞,等明日凌晨,和我一齐反攻,但有畏惧,我定让皇帝要他的脑袋!”
……
小凌河附近。
如雷的马蹄,震天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一场骑兵和骑兵相互对冲和追逐的激战,已然是结束,但空气中已然弥漫着血腥和硝烟之气,建虏战死士兵的尸体,铺满了战场,鲜血染地,军旗燃烧,无主的战马,还在惊慌的奔跑……
明军和札萨克图骑兵一边整队,一边清理战场,准备继续追击。
“阁老,大胜啊!”大明中军大纛之下,副帅史可法激动不已。
建虏一万余骑兵,在札萨克图汗骑兵和大明骑兵的联合夹击之下,全线溃败,其中八旗兵全军覆没,只有极少人走脱,内大臣瓜尔佳·图赖自杀,正白旗副都统鄂硕、汉岱,蒙古旗都统嘎哈,死于乱军中,副都统拔汗那心胆俱丧,下马向大明投降,
汉军镶红旗都统金砺被吴三桂生擒活捉,正红旗都统吴守进见走投无路,不得不下马投降,只有科尔沁左翼蒙古亲王拜斯噶勒,轻骑逃走,但他麾下的科尔沁骑兵却在此战中伤亡殆尽,几乎荡然无存。
唯一可惜的,就是走了多尔衮和洪承畴。
历来,大明强于守城,怯于野战,骑兵大军的对战,更是一次也没有胜过,,但今日,大明却是取的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骑兵大胜,将一万建虏骑兵,一股灭之,建虏重要将领更也是被一网打尽,面对这样的胜利,史可法怎能不激动?
史可法都如此,更不用说热血激昂的各位总兵和将官,还有年轻的各位随军参谋了。
“传令吴三桂马科佟翰邦虎大威,令他们不可停歇,继续追击!”
“再转告札萨克图汗,建虏断后之骑兵被我歼灭,其中军步兵已然不远,请他再接再厉,继续猛追,以竞全功!”
但孙传庭却依然冷静,他目光早已经越过了此战,看向了下一场的终极之战,于是,连续下令。
“报阁老,建虏汉军旗镶红旗都统金砺,正红旗都统吴守进,两人都乞求不杀,说愿意充当马前卒,以赎前罪。”
中军官金世俊来报。
抓获建虏将领,首先就是突击审讯,以知道建虏军中的虚实和一些细节军情,面对审讯,金砺和吴守进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并且乞求饶过,愿为大明将功赎罪。
“负隅顽抗,走投无路方才投降我大明,这样的降将,岂是真心?押赴京师,交陛下处置。”孙传庭道。
历史上,金砺和吴守进这两个汉军旗都统都跟随建虏入关,并且在建虏平定江南的战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享受了一生的荣华,但这一世,他们却没有那样的好运气了,押解到京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千刀万剐的凌迟。
“是!”
金世俊去传令。
孙传庭环视左右:“全军继续向前,击破多尔衮,收复大凌河,就在今日!”
……
暗夜里,一队建虏骑兵正在沿着小凌河通往大凌河的官道疾驰。
众骑簇拥之中,一个白衣白甲的建虏亲贵正在拼命策马。
正是多尔衮。
多尔衮逃离了即将溃败的后军战场,追着中军而去,此时跟在他身边的,除了苏克萨哈和几十个亲信白甲兵之外,还有洪承畴。
可连洪承畴一个学士文臣,也得咬牙苦撑,跟着多尔衮一起策马狂奔。
幸亏洪承畴也是多年戎马,骑术还算过的去,因此才能勉强跟上。
真正让洪承畴心情沉重、感觉胸口喘不过气的,其实是溃败的战局。
虽然战败是他预料中,但他却没有想到,大清会是以这种方式,被明军击败。
隐隐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崇祯十五年,松锦决战的那一个夜里。
那一次,他也是暗夜狂奔,心情惊惶,不知道下一步将在哪里?
……
“主子,你快看!”
奔驰中,苏克萨哈指着前方大叫。
其实不用他叫,多尔衮也已经是看到了。
前方的道路和原野里,忽然出现了火光,而且不是一点两点,感觉十几里的范围都是星星点点。
就多尔衮和苏克萨哈的判断,他们此时应该是追上了礼亲王代善率领的中军主力,那些火光,都是行军的火把,只是火把怎么这么的凌乱?夜空中,隐隐好像还能听见一阵阵的骚乱之声,就大清行军来说,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难道是中军发生了什么意外?
接着,路边开始出现倒毙的尸体,都是他大清的士兵和仆从,横七竖八的倒在路边和原野里,很多人身上都带着箭,此外还有几辆散乱、废弃的马车,寒夜冷风,一片狼藉,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大清中军被人袭击了一样。
众人都是震惊。
多尔衮脸色发寒,他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出什么事情了?后军为何如此凌乱?”
此时,道边出现几个掉队的伤兵,多尔衮纵马上前大声询问。
见是大清辅政王,几个伤兵急忙下跪,由一个年长的老兵惊恐的答话:“回主子辅政王,土谢图汗的骑兵袭击了我们,抢了我们十几车的粮食……”
果然。
多尔衮脸色发青,就像他猜测的那样,眼前的乱象果然是土谢图汗的骑兵造成的。
土谢图汗,无耻!
眼见大清露出败相,土谢图汗不但不襄助大清,带兵急急逃跑,而且还落井下石,趁机抢夺大清的粮草和辎重。
苏克萨哈等人都是愤怒---土谢图汗居然敢抢大清的粮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此仇来日必报!
洪承畴却是脸色黯然,土谢图汗抢夺大清的粮食,意味着即便是土谢图汗这样的蠢人,也已经是看出了大清即将败亡,不抢白不抢,抢了也不怕大清兴师问罪……
多尔衮再喝问:“现在他们人呢?”
“都跑了,礼亲王击退了他们……”伤兵叩头哭道:“求辅政王带上奴才,奴才们愿为大清效死。”
多尔衮冷着脸:“后面会有人收治你们!”
说完不再问,一甩缰绳,继续向前狂奔。
众人默默跟上,将伤兵们甩在身后。
蝼蚁而已,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
很快,多尔衮就追上了断后之兵,暗夜里,众将眼中的惊慌和缓慢的行军速度,令多尔衮的心情更加冰冷。
再然后,多尔衮见到了代善。
听闻札萨克图汗真的已经投降了明国,并且带着明国骑兵袭击了后队,一万多大清骑兵已经溃败,扎萨克图骑兵和明国骑兵随时都可能追到之后,代善脸色发白,仰天长叹。
他知道,事情已经是不可为,大清已经是败了。
不但是败了,而且是惨败。
不说明军,只说扎萨克图汗的四万骑兵,就够大清喝一壶的。
----在这之前,代善虽然率兵击退了土谢图汗骑兵的袭击,但却损失了不少兵马和粮草,也幸亏土谢图汗没有太大的企图,抢了粮食就跑了,如果继续鏖战下去,谁也不知道战事就发展成什么样子?
经此一战,不但军心动摇,而且全军上下知道了喀尔喀蒙古骑兵背叛大清的消息。
所以,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多的惊慌和不安,原因很简单,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救援锦州,喀尔喀的数万骑兵是大清非常重要的臂助,现在臂助不在了,他们退回辽东的路途,还能安全吗?
如果后军溃败,明军和喀尔喀骑兵即将杀到的消息再传开,整个大军说不定会不战自乱。
“情势危急,辅政王如何打算?”
叹息之后,代善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默了一下,痛苦的说道:“我中军多是步兵,更携带粮草辎重,行走缓慢,一旦被明军和喀尔喀骑兵追上,必然是全军覆没,所有人都得死。为今之计,只能断臂求生,留下老弱,原地扎营死守,拖住明军,精锐主力急赴大凌河,往盛京撤退。”
说到最后,多尔衮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脸色越发痛苦。
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计划,对大清来说,这等于是放弃了所有的老弱,用老弱的生命和鲜血,阻挡明军前进的脚步,以为精锐主力脱险,拖延时间……
这样的仗,大清从没有打过,多尔衮不由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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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8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二八)
……
代善却不意外,因为多尔衮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或者是,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了,他望着多尔衮:“不知何人留守?”
多尔衮凄然的说道:“战局如此,我身为辅政王,罪责难逃,就由我留下断后,请礼亲王带领我大清主力和青壮,尽速离开……”
“不!”
不等多尔衮说话,代善就断然喝止:“你是辅政王,大清的重担都在你的肩膀上,怎么能由你断后呢!我今年已经是六十有八,算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一生没有为大清立下过什么功绩,只享受荣华和福贵,就这么的去了,无颜见太祖和先帝啊,所以就由我来断后吧。”
“二哥!”
“不要说了……”
代善面色坚定的叹息:“九死一生之事,就让我这个老头做吧,你就不要和我争了,你还年轻,大清未来还要靠你。”
多尔衮感动了----刚才那番话,他是有机心的,为的就是以退为进,逼代善断后,但不想不用他逼,代善就主动请缨了,多尔衮有些惭愧,望着代善,整理甲胄,深深行礼。
---代善年轻时候少年轻狂,放荡不羁,又或者利令智昏,做了很多的错事,为努尔哈赤所不喜,失去太子之位,但年老之后,他却性情大变,变的稳重,公正,一直在努力的扮演调解者的角色,渐渐为人所尊重,即便是豪格,也对代善礼敬三分,多尔衮能成为辅政王,并持续把持朝纲,更多有他的臂助。
现在遇上危急,代善没有躲避,以老迈之躯,毅然承担起断后的责任,不能不令多尔衮感动。
因为这一次断后,不是九死一生,怕根本就是必死无疑。
代善坦然受了多尔衮的礼,然后说道:“现在整个中军,在十一万人左右,其中精壮有三万,分别被我安置在大军的前后左右,除了留下正红旗供我使用之外,其他的,你全部都带走。八旗中,腿脚利索的,都跟你走,那些走不到的老弱,随我留下,汉军旗中,正红旗镶红旗都已经残了,两个都统,金砺和吴守进现在又落在后方,生死不明,就由两个副都统带队,随我留下防守,汉军正黄旗都统巴颜,跟我礼亲王府有些关系,就令他带着正黄旗汉军,也留下助我,孔有德的重炮,肯定是带不走了,也令他留下,至于其他各部将官、文臣,有用的工匠,所有能行走的骡马,能带走的,你都带走吧。”
多尔衮感动:“如此重担,怎能让二哥和正红旗独自承担?我两白旗……”
代善摇头:“你两白旗也没有多少人了,你的担子还重的很,用人的地方更是多,所以我就不留了。”见多尔衮还要阻止,他摆手:“军情如火,不要再啰嗦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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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