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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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伍叔吹着胡子,瞪了瞪年轻汉子,嘟囔道:“老夫是不通情理的人么?”
“是儿多嘴了!”汉子面色潮红,低着头请罪道。
伍叔转头看着少妇,扬手道:“既然家里有事,就去吧!”
少妇感激的朝伍叔欠了欠身,踩着木屐鞋,往长街奔去,看得出来,她心下非常着急。
伍叔循着少妇的身影望去,目光落在她深褐色阔腿裤管下的脚踝上,红色的脚链非常耀眼,小海螺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甚是好听。
“这又是帝都时下最流行的装饰么?”伍叔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
金子对时下的流行饰品并不了解,听伍叔这样说,不由有些好奇,看刚刚的那位少妇衣着质朴,并不像殷实之家的穿戴,只不过脚踝上多了一条红绳饰品罢了,伍叔何故有此疑问?
金子问了伍叔之后,这才知道少妇的丈夫为了生计去帝都经营小饰品生意,因为家中尚有老母要侍奉,所以少妇不得不留下来陪护。虽然年少夫妻分开两地很辛苦,但少妇的丈夫对妻子极好,有了新奇的玩意儿,也会托人捎回家给媳妇儿,因而只要看少妇身上有什么小配饰,就知道帝都那些娘子们目前流行什么样的装饰品。
“这少妇的丈夫,倒是个知道心疼人的!”金子含笑赞道。
伍叔也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刚刚那个汉子一直驮着麻袋在怔怔地听他们讲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斥道:“我说长顺。你这米还送不送了?不送拿走,驮着在我毓秀庄门口当门神呢?啊?”
那个叫长顺的汉子回过神了来。脸上又漾起一圈红晕,垂着头应道:“定然是要送的,儿这就驮进大厨房!”
笑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脸红的,深觉奇怪,不由回头望了望那魁梧的背影。
这外形和性格,还真是不和谐呢!
金子向伍叔道别之后,便领着笑笑出了毓秀庄。
东市上人流络绎不绝。金子和笑笑路过一个饰品小摊的时候,看到摊子前围了一群小娘子,叽叽喳喳的,似在挑选着什么。
金子驻足。让笑笑过去看看。
须臾间,笑笑便从人缝里挤出来了,笑意晏晏的说道:“娘子,是卖彩线的,可以用来编织的彩线。很多娘子都在那里挑选着。还有很多可以串在线上的小饰品,儿看到小海螺了,就跟刚刚那位少妇的一样......”
金子哦了一声,原来现在真的流行这个?!
胤朝民风开放,并不像其他的朝代那样要求女子裹脚。也没有鞋履不得露于人前的约束,所以在夏季时节,常常可以看到踩着木屐上街的丫头少妇,闺阁娘子则相对少了一些,毕竟还未出阁,都是着丝履出门较多。
金子想起刚刚答应笑笑的事情,便拉着笑笑往小摊走去,一面道:“你自己挑挑,喜欢什么颜色和配饰,晚上,咱们回清风苑自个儿编!”
笑笑兴奋极了,挑了一大串。
店家将彩线和饰品用纸包包好后递给笑笑,金子拿出荷包付了银子后,便徐徐走出人群。
“娘子,咱们自己将彩绳编好后再拿出来卖的话,应该能挣点小钱吧?”笑笑低声问道。
金子抿嘴一笑,摇了摇头,这丫头现在生意头脑是越来越好了,有慢慢向小财迷发展的趋势。
“这个赚不了几个钱!”金子一边将荷包别在腰封上,一边应道。
笑笑觉着也是,跟着金子出了东市的商业区,才开口说道:“郎君,你在这儿等一下,儿去雇马车!”
金子应声道好,扬手让笑笑快去,自己站在街边等待。
天气有些炎热,金子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腰间的荷包很是显眼,刚刚一路盯着金子看的小乞丐已经按捺不住了,正巧笑笑走开了,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小乞丐蓬头垢面的,看不清楚长相,只是看身板,估摸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从一个商铺小巷闪身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急匆匆地往金子身边掠去。
金子被他猝不及防的一撞,险些摔倒,幸好身后有人扶了一把。
小乞丐撞了金子后,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金子还摸不清状况,便听身后之人大喊了一声:“站住,别跑......”
随后,一个灰色的背影像离弦的箭一样,从金子身边窜了出去,与小乞丐一前一后,在长街上狂奔着。
金子站定之后,手抚过腰间,才恍然醒悟,那个小乞丐借着刚刚那一撞,将她别在腰间的钱袋割走了。
那可是桩妈妈和笑笑累了几个日日夜夜的血汗钱呀,思及此,金子无法淡定了,折扇往腰后一塞,提着袍角咚咚地在后面追了上去。
丫的,敢偷姐姐的钱袋,是想吃牢饭了么?
金子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眼见着二人的身影混在人流中,已经无法辨别往那个方向而去。她懊恼的停下脚步,在原地跺了跺,心中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暴走喷火了。
郁闷至极呀,赚点钱容易么?
金子心中泣泪,耷拉着脑袋往回走,一副颓丧的样子,连着脚步都有些许虚浮。
“金郎君......”一个略带气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金子恍惚的回过头,意外地迎上了一张熟悉面容,竟是阿海!
“阿海,怎么是你?”金子眼中满是讶色。
阿海一脸浅笑,大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月白色的荷包在他胸前轻轻晃动着。
是刚刚被盗走的荷包......
“刚刚是你扶住我的?”金子问道。
“是,那小乞丐撞完人就跑。儿觉着不对劲儿,就追了上去,果然看到他手中抓着一个荷包!儿刚刚还不知道是金郎君的呢。只是看着背影有些熟悉,这才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句!”阿海徐徐走近金子。一边将荷包递上去,一边说道。
金子接过荷包,装进袖袋里,连连对阿海说了几声谢谢。
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阿海一脸淳朴的笑意,摆手只道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就是换了别人,也会如此做。
二人一道往回走。寒暄了几句。
“你怎么会来桃源县?”金子问道。
阿海腼腆的笑了笑,应道:“儿现在帮忙打理着桃源县的义庄。”
金子哦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日前出的那个案子,金郎君听说了么?”阿海看着金子姣美的侧脸。迟疑后问道。
金子点头,黛眉微微蹙着。
“昨天衙门有个仵作到义庄验尸,儿还以为是金郎君呢!不曾想是个老仵作,只是简单地验了一下尸表,技术跟金郎君......没法比!”阿海略带惆怅道。
“义庄?你是说宋郎的尸体放在义庄?”金子有些惊讶。这一般不都是放在停尸庄的么?
阿海回道:“听衙门里的捕快说停尸庄近日正在修缮,所以,尸体只能暂时放在义庄那边。宋夫人昨天还去义庄探了宋郎君,形容有些憔悴,给了儿一些银子。让儿给宋郎君烧些冥器元宝。哎,宋夫人怪可怜的,希望大人能早日替宋郎君找出凶手!”
金子怔怔的应了一声是,神情有些恍惚。
笑笑已经雇来了马车,回到街边却找不到自家娘子,正急得团团转,拢着嘴大声的喊着。
金子木木的,还未曾察觉,倒是阿海眼尖,一眼认出了笑笑,忙提醒金子。
见自家娘子平安无事,笑笑才长舒了一口气。自从小刀陈的案子后,笑笑心中便有了阴影,娘子不在原地等候,她心焦得就像被火烤过一样。这会儿又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吓得她小脸都白了。
这幸亏刀子没刺到人,钱财倒是身外物......
笑笑抚了抚胸口,对阿海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阿海忙扶住笑笑,低声道了一句使不得!
......
金子心中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义庄看看尸体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最后怎么被笑笑拽上马车的,她也记不清除了,只知道醒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金府二门了。
“娘子,已经到了!”笑笑提醒道。
金子尴尬的笑了笑,在笑笑的搀扶下,走出车厢。
连着两天在清风苑内,都没有听到关于案子的进展,金昊钦也没有再到清风苑来,这让金子有些奇怪。
辰逸雪说这案子没有难度,金子心中也是如是想着,怎么会连续两天没有动静呢?
桩妈妈站在廊下,看着坐在花架下发呆的娘子,心里五味杂陈。
什么时候,娘子竟对这等不祥之事有了兴致的?
脑中闪过不祥这个字眼,桩妈妈似突然间意识到什么,自己抬手刮了一个耳刮子,眼角有些湿润,匆匆躲进耳房。
金昊钦这些天都在留意着醉春馆的情况。
醉春馆因为这个案子,被迫停了好几天生意,这让本就对李氏不满的老鸨越发生气。
听说今儿个在馆里对李氏破口大骂,嘴上一点不留口德,骂得非常难听,甚至连负责给馆里妓人治疗暗疾的闲散铃医都看不下去了,出来挡了几句,老鸨不忿,大骂道:“......谁不知道你对这个贱人的心思,奴家就骂了,爱咋地?”
这话让金昊钦当即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打了个激灵......
第一百六十六章再请你帮个忙(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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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铃医被老鸨的话噎得面红耳赤,他争辩不过人家,只好甩着长袖,背着个大木药箱晃悠悠的走出醉春馆,临出门口,还不解气似的,跺了跺脚,往地上碎了一口。
金昊钦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与他大概保持着十丈的距离。
青年铃医穿着一袭灰色的圆领布袍,他的形容消瘦,头上戴着黑色的璞头,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体型,硕大的箱子挂在他单薄的肩上,让人不禁担忧他会被这巨大负荷压倒。
他的步伐很快,灵活地穿行在坊间的青石小巷里,金昊钦机警地紧紧跟随着。
青年铃医走街串巷中,竟接收了几个病患,但都是比较简单的皮外伤。
金昊钦看得出来,他这人并不挑剔,帮人治个伤只收取几文钱,有些农家没有银子,干脆赠送点玉米干粮,他也笑眯眯的接受了。
待到天色渐暗的时候,青年铃医才看了看苍穹,叹了口气,准备回家。
他路过田边,朝田里干农活的老大爷喊了一句,那大爷便笑吟吟地提着一把青菜走了出来,站在田地里往他怀里一抛,咧嘴一笑,门牙已经脱落,只露出一排红色的牙龈。
“回去拣一拣,还能吃......”老大爷喊道。
“好嘞,谢谢大爷!”青年铃医也露出憨笑,拱手行了一礼。背着箱子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金昊钦看着他提着的那把青菜,基本上绿色极少,黄色的偏多。在金府,这样的菜叶子是跟着潲水一起给婆子们去喂猪的。
看来。这个青年铃医的生活,很是穷困潦倒......
金昊钦跟着他在一处泥瓦房门前停下,他抬眸扫了四周一眼,都是差不多的房子,低矮而破败。门前搭着一个小小的棚架,棚架上摆放着各种晒干了的药材。
青年铃医将木箱子往地上一放,转身往小棚架走去。手轻轻地拨弄着竹筛里的草药。
“阿松,你回来了......”门扉吱呀声响,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铃医阿松闻声,忙放下手中的竹筛。急急迎了上去,搀着老妪的臂膀,扶着她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温声道:“天黑了,阿娘你眼睛不好。就不要出来,这些草药儿来收就好!”
老妪眯着眼睛笑了笑,俯身往阿松的身上嗅了嗅,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冷道:“你又去醉春馆给那些妓人瞧病了?”
阿松神色迟疑。沉吟了半晌,才诚实回道:“是!”
“你为何不听阿娘的话?”老妪声音微微拔高,显然很是气愤,手紧紧的攥着阿松的手腕,激动的晃了晃。
金昊钦隐匿在一棵槐树后面,从他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了铃医阿松的表情。
挣扎,惆怅,担忧,矛盾,极为复杂......
老妪见他不说话,着急道:“难道你还对那个李氏心心念念的放不下么?阿松,我的儿,醒醒吧,她是妓人,阿娘绝不会让她进门的。再者她这种逢场作戏的女人,哪里是什么好货色,心肠更是歹毒的狠,你看她都敢下毒杀人了,你还要想着她作甚?阿娘再不许你去醉春馆给那些妓人瞧病,阿娘要你答应我,彻底忘了李氏那个贱婢......”
“不是这样的阿娘......其实莺儿她......”阿松一脸纠结,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抬眸凝着白发苍苍,一脸期待的母亲,一滴泪滑下脸庞,哽声道:“儿......答应阿娘!以后再不去醉春馆!”
老妪苍老的面容漾出一抹安慰的浅笑,轻轻拍了拍铃医阿松的手背,笑道:“好,阿松答应阿娘的事情,要做到!”
阿松努力点了点头,哽声道:“儿会的!儿先扶您进去歇息,一会儿饭好了,儿再叫您!”
老妪应声道好,在阿松的搀扶下回到屋里。
金昊钦从槐树后面闪身出来,从刚才这母子二人的对话,金昊钦可以肯定这个铃医阿松喜欢李氏无疑,而且阿松是闲散铃医,负责医治醉春馆那些妓人的隐疾,符合三娘口中会配药的条件。
目前看来,这个铃医存在着很大的嫌疑。不排除他因为李氏被宋郎夺走又抛弃而产生仇恨心理,继而在宋郎身上下毒。
金昊钦眯着眸子想了想,大步走到小盆架下,从每个竹筛里捡了一些草药,用袍角兜着,在听到声响之前,形色匆匆地离开泥瓦屋。
夜色彻底暗沉下来,清风苑的长廊上已经升上了灯笼。
月色如练,金子坐在院中的矮桌旁,让袁青青帮忙拿着彩绳,自己则言传身教地编织着。
她拿起矮桌上一颗透明的珠子,穿过彩色绳子,打了个小小的扣结后续道:“......你们看,打完结要将这底下的线从中间这个位置穿过去,这样绳结才会牢固,知道吗?”
笑笑点了点头,嘻嘻笑道:“娘子,奴婢看懂了,下一条奴婢就能自个儿编了!”
袁青青不屑的扬起小下巴,撇撇嘴,看着表情,显然她还是没有看懂......
“笑笑姐没人帮你拿着绳子,你能编么?”袁青青得瑟道。
笑笑语噎,却见金子笑了笑,应道:“当然了,这没有人给帮忙拿着绳子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编的呀,将绳子的另一端用钩子固定住就可以了!”
笑笑拍了拍手,挑眉看着袁青青道:“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呀!”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耍着嘴皮子,看得金子乐呵,这日子就得这样,打打闹闹的。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桩妈妈从耳房里出来,端着一壶新煮好的清茶徐徐走过来,笑道:“娘子歇一会儿。喝口茶吧!”
金子抬头看了桩妈妈一眼,笑道:“妈妈也忙了一天了。别累着了!”
“不累,咱清风苑清静,庶务也不多,老奴倒了常常躲懒了!”桩妈妈笑着打趣。
袁青青在一旁插嘴道:“娘子,奴婢最近也在跟着桩妈妈学厨艺,等奴婢出师了,以后做给娘子吃。桩妈妈和笑笑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笑笑凝着不咸不淡的笑意看袁青青,这丫头,说话是越发利落了,精怪的很!
金子一边喝着茶。笑眯眯的应道:“好!”
桩妈妈见这两天主仆几个一直忙着编彩绳,也有些好奇地拿起一条观摩,问道:“帝都的娘子们喜欢戴这个?”
金子点头,回道:“听毓秀庄的伍叔那样说,应该是吧!”
“这个倒是不难编!”桩妈妈仔细看了看后说道。
“啊。桩妈妈你看懂了?”笑笑有些讶异,这光看成品就知道怎么编,桩妈妈也太厉害了吧?
......
几个女人一台戏,清风苑的小院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金昊钦含笑站在院门口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他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一步,轻声唤道:“三娘......”
桩妈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她猛然抬头望去,脸上的表情迅速地切换着。
金子也回头看了金昊钦一眼,不由腹诽道:桩妈妈你太夸张了,就是见到皇帝老儿也不带这么诚惶诚恐的吧?
“阿郎来了,快快进来,怎么在门口站着呀!”桩妈妈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金昊钦星眸熠熠,跟桩妈妈问了声好,便往金子所在的位置行去,笑道:“三娘在忙什么?”
笑笑和袁青青也起身给金昊钦问安,桩妈妈示意笑笑进耳房给阿郎上茶,袁青青则立在一旁,眼珠子幽幽流转着,细细地打量着金昊钦。
“没忙什么,做些女儿家的物事,无聊中,纯属打发时光!”金子收回目光,淡淡道。
金昊钦哦了一声,在金子对面坐下。
袍角在半空划开一道圆弧,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味儿。
金子看了金昊钦一眼,心知他能来,定然与案子有关,心下也急切想要知道,便让桩妈妈和袁青青先行退下。
笑笑端着茶盏出来,便听到金昊钦说道:“三娘,案子有了些眉目,不过阿兄想,还是要请你再帮个忙!”
金子神色平静,目光与金昊钦的黑瞳交触,嘴角微微勾起,应道:“好说!”
金昊钦简单地将铃医阿松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才端起矮桌上的茶盏,润一润干燥的口腔。
金子白皙的面容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心中却暗自一叹,有些埋怨起金昊钦的处事,不够果断。
现在天气炎热,尸体放多一天,*程度就越甚,她那晚跟他谈过后,若是他开口请自己帮忙验尸,自己会二话不说答应他的请求,可偏偏放了几天后才来提这样的要求,这尸体不仅新鲜度大大减弱,而且还会因为尸身的高度*而影响判断。
金昊钦似是看出了金子的埋怨,解释道:“阿兄之前有跟父亲提起,父亲许是担心你的身体,不愿让你再接触尸体......阿兄其实......”
“我知道的!”金子笑着打断道。
金元老爹关心自己,不愿让自己去碰尸体,金昊钦关心他老爹,不愿他为了案子伤神......
这个,金子明白!
“什么时候去验尸?晚上?”金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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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深夜验尸(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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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娘的身份上考虑,夜晚验尸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金昊钦思虑了片刻,抬头,对金子低声道:“如此,三娘你便去准备一下吧!”
金子应了一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才缓缓起身,往屋内走去。
要出门验尸,少不得要费点唇舌说服桩妈妈。
金子在脑中组织好了语言,换好衣服后,就等着桩妈妈进房。
让金子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桩妈妈并没有怎么阻拦,她只是将一枚平安符戴在金子的脖子上,眼中充满担忧,声音有些沙哑的嘱咐道:“娘子,这是老奴之前在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你戴着。那地方,终究是阴邪之地,不宜久留,你检验完,就早些回来!”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中有淡淡的水雾,只有桩妈妈会像慈母一般,这样悉心地照料自己,关爱自己,包容自己。
她该有多了解自己呢?
知道自己的脾性有多么倔强,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多说......
金子点了点头,伸手抱了抱桩妈妈,保证道:“验完我就马上回来,妈妈不要担心!”
走出房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不见金昊钦的踪影。
金子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笑笑身上。
“娘子,阿郎他说让娘子换好衣服就去二门,他在那里等你!”笑笑回道。
金子嗯了一声,提起工具箱,缓步走出清风苑。
袁青青目送金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狐疑地回头问道:“笑笑姐,娘子怎么不带你去?”
笑笑抿着嘴没有回答。娘子的意思,她明白。她走到矮桌旁坐下,拿起娘子刚刚编织了一半的彩绳。说道:“青青,咱们继续编吧......”
袁青青回神。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应道:“好,这条编好了就送给我吧!”
金子穿了一袭黑色的窄袖长袍,头上戴着璞头,低着头加快脚步往二门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倒是碰上了几个小丫头,丫头们都垂着头。心道能在内宅自由出入的,也只有阿郎了,因便恭敬地退到一边。
黑袍疾行带起一阵袖风,小丫头们待人走远后。才循着身影望去,黑夜下的背影,笼着淡淡的光晕,朦胧而纤瘦。
金子走到二门的时候,棕漆木门微敞着。她小心地闪身出去,这才发现外头,金昊钦已经备好了马车,坐在车辕上等着她。
原来他刚刚先行一步,是为了备车。
金子含着浅笑。将手放在金昊钦摊开的掌心中,借力跃上车辕。
“坐稳了吗?阿兄要出发了!”外头传来金昊钦特意压低的嗓音。
金子在车厢内敛衽跽坐,淡淡应了一声:“嗯!”
马车一路疾跑,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后退,喧嚣声渐次隐去。金子闭着眼睛,脑中过滤的,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信息,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下的竹席。
车速减缓,马车在义庄门前停下。
不知为何,刚刚在清风苑中还清朗如练的月色此时变得有些朦胧。义庄门外的光线也并不明亮,只有两盏幽暗的白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门前的树影憧憧,一阵风吹过,沙沙作响,地上斑驳的倒影就像鬼魅挥舞的爪子,映衬得义庄越发阴森可怖。
金子从容下了马车,金昊钦已经上前去叩响了义庄的大门。
片刻后,伴随着一声如同老者咳嗽的噪响,义庄斑驳的木门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脑袋探了出来,沙哑的问道:“是谁呀?”
“是我!”金昊钦严肃道。
阿海看清了来人,一脸惊喜,当然,那惊喜不是相对金昊钦而言,而是因为金子。
“金郎君来了?!您是要来......验尸么?”阿海的眼睛瞟过金子手中的工具箱,兴奋问道。
“是!”金子拾阶而上,淡然一笑。
阿海忙让开身子,扬手对金子和金昊钦说道:“快请进!”
金子进了庄子,才发现义庄内的棺材,多得吓人。黑黢黢的一片,整齐地停放着,每个棺材边上,还放着香案,檀香袅袅升腾,在暗夜里,显得很诡异。
金昊钦虽是公门人物,但在深夜中跑到这么多棺材的地方,心中难免有些发毛,他暗自佩服起阿海来,难为他能安然自若地在义庄中守着。
“三娘,怕不怕?”金昊钦往金子身边靠了靠,他问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发挥一下兄长高大的形象,若三娘表现出一丝害怕的样子,他一定会将她拢进怀里,然后柔声安慰道:有阿兄在,三娘不要怕......
金子抬眸望了他一眼,目光带着一丝讥讽,笑得灿然,“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有什么好怕的?”
金昊钦的脸瞬间潮红,勉强应道:“有道理!”
阿海将义庄内的灯都点亮了,阴暗的庄子一下变得透亮起来。
“哪一个棺材是宋郎君的?”金子问道。
阿海将火折子收好,走了过来,指了指金子左侧的那口崭新的梨木棺材道:“这里面装的就是宋郎君的尸体!”
金子扫了庄子一眼,发现有块大木板被堆在墙角,便吩咐阿海将木板取过来,放在两条长凳上,铺上白布。
“将棺材盖打开!”金子说道。
阿海应了一声,轻轻一推,棺材盖就滑下来了。
案子还没有完结,所以,宋郎君的棺材还不能封死,但因为庄内的尸体较多,未免空气污染严重,除了在庄内置上冰盆之外,只能将棺材盖盖上。
天气较为炎热。盖上之后的结果,就是加速*的速度。
一股恶臭的*气息随着盖子推开的瞬间冲了出来,金子让二人往后退开几步。打开箱子,取出姜片含在舌底。用麻油涂在口鼻处,带上了口罩,点燃皂角和苍术,开始验尸流程。
金子自己武装完毕后,看了二人一眼,让他们自己动手,跟着她刚才的步骤做一遍。
“戴上手套。然后将尸体搬出来,放在木板上,我要开始检验!”金子一边将罩衫套上,一边吩咐道。
金昊钦和阿海应了一声。走到棺材边上,朝尸体鞠了一躬,低声道:“我们是来帮你找出凶手的,有怪莫怪!”
尸体被抬出来了,金子上前看了一眼。口罩后的眼睛神色沉沉。
还好,这尸体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中度*。
看来,宋郎君还真是迫切想要伸冤呢!
金子让阿海帮忙将尸体上的衣袍退下,金昊钦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那具全身乌黑、面目全非、已经被*气体充斥成巨人的尸体,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尸体的口鼻处已经开始长出白色的蛆虫了。
人体死亡之后,*气体会开始从面部以及有空隙的胸腔开始产生,最后才蔓延到下肢,所以,无论生前长得多么俊俏美丽,身段多么完美窈窕,死后,都会被*气体充斥成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金子开始进行尸表检查,根据尸体的巨人观推测,宋郎君应该是在四天前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午夜到凌晨这个时间段。
尸体的背部有大面积的尸斑分布。
尸斑的形成原理,是心脏停止跳动后,血液失去循环动力,沿着血管流向尸体低下的部位,坠积于低下部位未受压迫的血管内,进而红细胞破裂溶解,红色素渗透扩散浸润血管周围组织,在皮肤上显现出来的紫红色斑块。
显然,宋郎君是从毒发倒地,再到翌日被发现尸体的过程,一直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所以,他的尸斑才会积聚于背部。
金子细细的查了尸表,诚如仵作苗叔所言,尸体表面并没有外力伤痕。
“准备解剖吧!”金子说道。
阿海神色兴奋,他就等着金子说这句话。
金子从箱子里取出泛着盈亮光泽的解剖刀,握在手中,感觉很熟悉,很称手。
她凝神,从尸体颈部正中开始切开,然后逐层剥离颈部下的皮肤,皮下表层和肌肉......
阿海聚精会神的看着金子手中的动作,那双手,就像一对灵动的蝴蝶。
“颈部皮下并没有发现出血和肿胀!”金子的声音闷闷的,拿起镊子,从食道上夹出一些黑色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素布上,看了一眼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金昊钦看着被金子完全切开剥离甚是奇怪的颈部,一脸青白,腹中肠胃一阵抽动,捂着嘴,往义庄后堂的方向跑去......
颈部的解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下颚也没有皮下出血,说明宋郎君并不曾受到胁迫,或者被人强行灌毒。
金子凛了凛神,回眸看了素布上的黑色残渣一眼,那是刚刚从食道内取出来的。
阿海也正在端详着,他眉头一挑,开口道:“金郎君,这黑色的东西应该是食物的残渣,看形状,应该是菜叶子......”
金子嗯了一声,说道:“看看腹腔内的情况吧!”
她话音刚落,便握着解剖刀,在宋郎的腹部上切开一条小口。
一股*气息从腹腔中溢了出来,金子忙扬手让阿海退开。
金子在现场没看到金昊钦,便背着手往内堂走去,正好看到金昊钦蹲在长廊上搜肠刮肚地呕着酸水。
突然间,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在金子胸腔里蔓延着,虽然这幸灾乐祸的态度让金子微微对自己有些鄙夷,但难得看金昊钦出糗,真是太爽快了......
“你没事吧?”金子笑嘻嘻的问道。
金昊钦听到声音,猛然回头,拿起帕子匆匆抹了一下嘴角,尴尬道:“没事......”
“三娘,你解剖完了?”金昊钦迟疑问道。
“没有,准备开腹!待*气体消散后,我再进去!”金子故意将开腹二字说重一些,果然,金昊钦又抑制不住,捂着腹部干呕起来了。
金子掩在口罩下的樱唇高高扬起,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金昊钦的痛苦上,原来这感觉,竟是这么爽!
太爽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一双鬼手(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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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金昊钦笑道:“你慢慢哦,我进去解剖了!”
金昊钦摆了摆手,一口酸水从食道中窜了上来,喉咙*辣的,修长的眼睛,在不经意间已经沾染了淡淡的水雾......
好糗!
金昊钦拍了拍自己脑袋,此时,有种一头撞死的冲动!
金子回到尸体旁边,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拿起解剖刀,利落地将胸腹剖开。
在金子未进来之前,阿海便一直仔细地观察着宋郎君的尸体,他见金子此时正在剥离胸部粘膜,白色的及肘手套有滑落的迹象,忙伸手将手套往上拉了拉,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扣结。
“谢谢阿海!”金子含着浅笑看了他一眼。
这后生对验尸解剖似乎很感兴趣,而且心里素质比起金昊钦,可是强了n多倍,金子想起来到古代后遇到的这些仵作,无言的叹了一口气。
难得见一个如此热衷法医事业的人,金子心中微微有些挣扎,要不要收阿海当首席徒弟呢?
不过眼下还是将尸检认真做完再说吧。
金子收回无关紧要的思绪,在尸体的心包处做了一个y字型的切割,将整个心脏暴露出来。
“将剪子递给我!”金子沉声说道。
阿海一脸兴奋,黑眸中幽光灼灼,感觉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忙应了一声,从工具箱内拿出剪子。递给金子。
金子将动脉血管剪开,露出里面凝结的血块,血液是黑色的。这符合中毒的特点。她用镊子从血管上刮下一些黑色血块,放在素布上。继续解剖。
阿海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金子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素布上便整齐的排着宋郎君的脏器。
心脏、肝脏、脾脏、胰脏、胃、肠子......
虽然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但金子依然用一双灵巧的素手,将之一一剥离开来,而且,丝毫没有二次伤害宋郎君的脏器。
阿海将目光移至金子的面容。大大的口罩将她清隽出尘的面容掩去大半,只露出一双如星子一般璀璨的眸子,神情专注而认真,充满凛然正义的魅力。阿海觉得。金郎君就是上苍派来拯救冤魂的使者,她高超出群、游刃有余的验尸技术,实在让人望尘莫及,心叹神服!
金子将胃剖开,里面还有黑色的残渣。应该是当晚未尽消化的食物,金子吩咐阿海将灯盏拿过来一些,手托着气味恶心的胃在灯下细细地观察着,灯光下的胃壁粘膜上布满了黑色的淤血点。
胃部检验完毕之后,金子又循例将其他脏器一一剖开观察。
“脏器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内出血。而且是淤黑的血,基本可以判断死因是中毒。”金子抬起眸子,看着阿海说道:“衙门里仵作苗叔的尸检结果没有差错。”
“能验出是什么毒物么?”金昊钦扶着墙,站在十丈开外,哑声问道。
金子回头,望向脸色青白的金昊钦,沉吟片刻道:“尸体现在的*状况算中度,我只能尽力辨认,若是早两天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
金昊钦听出了金子言语中淡淡的嗔怪,低声道:“你尽力而为就好,若真的看不出来,也没有关系!铃医的嫌疑非常大,待我明日去将他绑回来问话,我就不相信大刑伺候下,他还能嘴硬不交代!”
金子从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她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古代的刑狱就是如此,屈打成招,严刑逼供的比比皆是......
“给我点时间!”金子所秉承的法医使命是希望能凭自己的一双手去揭开真相背后的故事,为死者雪冤,但也不想平白冤枉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向来讲究证据,只有拿出了证据,罪犯就会无所遁形。
正如逍遥王所说的,她要相信,自己有一双鬼手!
因为没有现代先进的检验设备,所以,金子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观察和推敲。
金子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焦急,不要乱,静下心来,一定可以的。
金昊钦默然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看着灯光下拢着淡淡光晕的背影,竟是那么的纤瘦单薄而又圣洁高华。
阿海也噤声站在一旁,认真看着金子检验的手法,心中满是敬佩之意。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义庄中安静得只剩下金子翻动尸体的声音和彼此冗长而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金子才抬头,将心中判断的结果说了出来。
“之前我曾跟你说过,雷公藤、马钱子、马桑等毒物发挥的时间需要两到三天,所以这些毒物基本可以排除在外。刚刚解剖了宋郎君的胃部,他的胃中还有残留的食物残渣未尽消化,说明他在李氏处用餐到死亡的这段时间,只有两个多时辰,而能在两三个时辰内毒发的毒物有乌头和钩吻。钩吻发作的药性则更快,我本比较倾向于钩吻,但根据宋郎君从醉春馆到伏尸地点的路程计算,若是钩吻的话,他不可能撑到那里,而是更早的毒发。之前苗叔说初检是窒息死亡,但宋郎君的指甲和嘴唇有青紫痕迹,所以判断是中毒。我想,宋郎君指甲上的青紫和乌唇是因为体内毒物和火天竺产生了化学作用,所以才会在体表呈现出来。”
“那么,你的最终结果是......”
“乌头!”金子应道。
金昊钦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的东西,是他从铃医阿松门前竹筛里拿的药材。
“这是什么?“金子问道。
金昊钦不懂药草,他招手让阿海过去,将纸包拿给金子查看。
金子的手不方便。只能让阿海帮着将药草分开。金子扫了一眼后,看到了纸包中的附子和块根。
乌头其实是极具药用价值的,在医疗上。附子治大汗亡阳,四肢厥逆。霍乱转筋,脉微欲绝,肾阳衰弱的腰膝冷痛,水肿和阳~痿。块根则可作箭毒,李时珍指出:“草乌头取汁晒为毒药,射禽兽,故有射网之称”;也可作土农药。消灭农作物的一些病害和虫害。所以,在斟酌用药的时候,乌头这一味药,需要慎之又慎。稍微出点差错,救人就成了杀人......
而中了乌头毒的死状,若不解剖细查的话,外表与窒息无二!
“这是你从铃医那里取来的?”金子问道。
金昊钦颔首,看金子的眼神。他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结果,口罩后面的俊颜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淡淡道:“明天,我就去请这位铃医到衙门里喝茶!”
“先调查一下事发当晚,他是否在醉春馆。有没有作案时间!”金子淡淡的补充道,她虽然心中也觉得凶手可以确定下来了,但依然不想有百分之一的差错发生。
金昊钦知道金子的顾虑,点头应了一声好。
尸检基本可以收工,金子将宋郎君的脏器一一还原,一面吩咐着阿海帮忙穿针引线。金子特意将手中的动作放得缓慢,让阿海能清楚看到每一个步骤。
阿海看着金子就像变戏法一般,将宋郎君七零八碎的尸体完整的缝合还原,而且,缝线的线条,非常细致完美,完全看出来刚刚切割开来的可怖模样。
金子用剪子将缝线剪断后,吩咐阿海取过宋郎君的衣衫,帮着将之穿戴整齐。
做完了这些之后,金子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晶莹的汗珠沿着她白皙的额角缓缓滑落,阿海犹豫着从怀中取出一条干净的丝帕,想递给金郎君,又见她的手戴着手套,而且刚刚解剖过尸体,还没净好手......
“给我吧!”金昊钦走了过来,伸出大手说道。
阿海怔怔的将帕子递过去,金昊钦信手接过,转身面对着金子,咧嘴一笑。
尽管他带着口罩,看不到笑容,但金子能感受到眼中温和的笑意。
大手小心翼翼的轻拭过金子的额角......
这厮竟紧张得发抖?
金子有些看不起金昊钦,胆子小一回事,还矫情!
给擦个汗弄得像做什么大事似的......
“好了,你们俩帮忙将宋郎君的尸体搬回棺材里吧!”金子吩咐道。
二人齐齐应声道好,金昊钦将沾了汗渍的丝帕扔回阿海的怀里,走到宋郎君尸体旁,又默念了一句,抬起他的双脚。
金子将手套和罩衫取下,循例净手消毒,跨火盆......
尸检结束后,已经是月上中天了,金子走到院中,看着皎月像银盘一般,高悬在朗空之上,真的好美!
乌云飘散了,月亮清晰了,案子,也该落案了!
“金郎君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儿这里有红薯,我们可以烤红薯吃!”阿海一脸朴实笑意,恭敬的站在金子身后问道。
金子回头,闪着眸子说道:“烤红薯?唔,应该不错!”
“呵呵,是呀,儿烤的红薯还是可以的,金郎君你等一下,马上就能吃......”阿海一边往内堂走,一边说道,样子有些紧张,生怕金子说太晚了而作罢。
金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在院子里的石阶坐了下来。
义庄第一次这么热闹,三个人围着碳盆坐在铺满月光的院子里,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赏月瞎聊。
“阿海,你还说你的烤红薯技术不错,你看,都焦黑了......不行不行,说大话了,要惩罚......”
“哈哈......罚你说个笑话!快点!”
金昊钦的目光时不时的瞟过金子的面容,此时的三娘,跟验尸时的专注模样,又是截然不同的。
笑意绚烂如夏花,仿佛没有烦恼一般,恣意而松散.....
又仿佛跳出了红尘,看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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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宝窑》
作者:雪妖精01
简介:弃妇利用神奇土窑致富获幸福!
第一百六十九章算盘(一更)
翌日清晨,金子疲倦地睁开眼睛,耳边是院外袁青青和笑笑打趣斗嘴的调笑声。
她嘴角微微一勾,拥被坐起,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缓了片刻之后,金子才拉开薄被,起身,披上缎衣,将幕帘拉开。
刺目的阳光让金子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她用手挡在额前,往外厢走去。
门扉吱呀推开了,是桩妈妈。
“娘子,你醒了?昨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今晨怎么不多眯一会儿,左右没啥事!”桩妈妈手中提着一壶刚煮好的水,走到桌边,涮洗了杯子后,给金子晾上一杯清水。
“无妨,倒是桩妈妈你,起早贪黑的,受累了!”金子笑道。
桩妈妈目光慈爱,忙道:“不累!娘子你坐一会儿,我让青青那丫头打水给你盥洗!”
“好!”金子应道。
金子洗漱完毕后,桩妈妈就已经将早膳备好了。
“老奴担心娘子熬夜上火,特意熬了粥给你清肠胃!”桩妈妈将瓷碗递过去,一面解释道。
金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昨晚回来的时候,整个金府都掩在昏暗的灯光中,夜阑人静,只有桩妈妈和笑笑还在灯下熬夜等着她,袁青青那丫头倒也是想等来着,最后到底耐不住瞌睡,竟在房门口的矮几旁睡死过去了,最后是怎么被桩妈妈弄回房间的,金子已经记不清楚了。
金子接过瓷碗,拿起匙羹搅了搅,竟是银耳莲子粥,这得多早起来熬,才能将米粒和莲子彻底熬烂呢?
“妈妈,下次不要这么麻烦了!”金子凝眸望着桩妈妈说道。
桩妈妈自然是理解金子的意思的,忙道:“不麻烦。老奴拾綴下锅后,就揪着青青那丫头在炉边守着!”
那还好!
金子咧嘴一笑。
早膳用完之后,桩妈妈招手让青青那丫头将东西收拾下去。
桩妈妈进屋。从房内端出一个小小的炖盅,笑意吟吟道:“来。娘子,快趁热喝了!”
“这是什么?”金子狐疑问道。
桩妈妈笑意不减,将炖盅的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参汤味儿随之飘了出来。
她将炖盅送到金子面前,说道:“阿郎一早送过来的,让老奴炖了给娘子补补,他说你太瘦了。一阵风吹来,准得被刮倒......呵呵,老奴瞧着阿郎对娘子你,是真心实意的好。老奴看了,心里高兴呢!”桩妈妈盯着金子,叹了两息,又续道:“这些年来,他没怎么上清风苑看你。都是主院那位拦着阻着,再加上他公务也繁忙,委实抽不开身,咱们也该理解,娘子你就不要再生你阿兄的气了!”
金子神色漠然。
金昊钦的为人如何。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判断,撇开他对自家妹子十几年来的态度不说,他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有为青年。
对待父母恭敬孝顺,对待庶妹庶弟亲和友爱,在事业上也是兢兢业业,与同僚属下相处和睦,连辰逸雪这样的大神,都能与他成为朋友,说明,他做人还是挺成功。
但他在外做人成功,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成功的兄长。金子无法原谅他十几年来对三娘的忽视,这伤疤就像烙印一般,遗留在三娘记忆的最深处。或许今后做朋友可以,但要做回骨肉相连,亲密无间的兄妹,金子心里有疙瘩,表示接受无能!
因为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她骨子里,也是一个极小气,极记仇的人!
“这人参,很昂贵吧?”金子笑意冷冷,盯着瓷盅内那条拇指粗的人参问道。
桩妈妈点头应道:“当然了,这样上好的人参,没有百十两银子,可是买不来的。以前娘子身体孱弱,老奴总想着凑点银子买些参须熬汤给你喝,可咱们清风苑里,实在是连买参须的银子都凑不出来......”
金子见桩妈妈神色黯然,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妈妈不要难过,以后这些东西,我们也买得起了!”
桩妈妈笑了笑,催促道:“娘子,快些喝了吧!这可是阿郎的心意呢!”
阿郎的心意?
丫的,他才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呢,不过是看在自己深夜验尸又没有跟他收取分文的份上,才送一支人参过来,桩妈妈也太好哄了,这就感恩戴德了......
心里虽然是如是想着,但见桩妈妈一脸高兴的模样,她也不点破,端起炖盅,倒了一小碗大口喝下。
“娘子,再喝多一些,还有呢!”桩妈妈说道。
“还有一碗,给你喝,不许推辞,不然下次你阿郎送来的东西,我都不吃!”金子眸中闪过慧黠的精光,半是要挟,半是玩笑的说道。
桩妈妈无奈,嗔道:“瞧你这小气样儿!敢情还在生阿郎的气呢!”
“我不生气,气出病来谁来替?我可不做这种亏本生意......”金子抿嘴一笑,起身,往房内走去,心想这两天,那案子就能落案了吧?
******
馨容院东厢。
林氏穿着紫红色的对襟褂子,端坐在矮榻上,不喜不怒的看着对面跽坐的宋姨娘。
这贱婢今天穿着新裁就的夏季袄裙,淡粉色的交领短衫,下搭着水蓝色的滚缎马面裙,看起来清新素雅,别有一番味道。
“......既然人都来到桃源县了,那就接进府里住几天吧!”林氏缓缓开口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宋姨娘悠然一笑,点头道:“是!多谢夫人给婢妾这天大的脸面!”
林氏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没有接话。
宋姨娘端起矮几上的茶杯,送到林氏面前,笑道:“夫人喝茶,这天气有些燥热,您这屋里怎么不上冰盆?”
宋姨娘才进来坐了一会儿,便已经觉得后背有些湿腻。不知道这老女人怎么受得了......
“人老了,身子就跟着发虚,用不着那东西!”林氏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宋姨娘听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对,这老女人小产后,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
“夫人说笑了,身体多调养就能好!府中庶务虽然繁复,但内有冯妈妈,外有何管家帮着料理。您就放心吧,再不行,这家里不是还有三娘和四娘么?她们也都大了,可以帮着夫人你分担子了!”宋姨娘含笑说道。一脸诚挚。
林氏抬眸瞟了宋姨娘一眼,放下茶杯,嘴角一扯,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也是时候让她们历练历练了。妍珠过了秋就及笄了。及笄后,就可以开始议亲,有些事情,她得开始学着点儿......”
全然不提人家三娘子......
宋姨娘心中冷冷一笑,这老女人是想耗着三娘么?
都十七岁了。连一点儿议亲的意思都没有......哎,到底不是自己的生养的,一点都不上心!
宋姨娘眸子转了转,想想也是,不巴望着人家赶紧消失就不错了,还议亲?
笑话!
“行了,既然你侄女要上府上小住几天,秋霜院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下去安排吧!”林氏眯着眼睛下了逐客令。
宋姨娘得了林氏的应允,也没想着再耗时间陪这老女人打太极,因便顺着林氏的话意,盈盈起身,笑道:“好,那婢妾就先行告退了!”
林氏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眼睛也不带抬一下,斜斜地倚在软榻上,摆了摆手。
宋姨娘欠了欠身,转身撩开玉珠帘,走了出去。
青黛打开帘子,含笑送走宋姨娘,才迈着碎步走进东厢。
“夫人,您怎么答应让宋姨娘她侄女进金府小住?您不是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青黛敛去脸上的笑意,在林氏矮榻边的蒲团上跪坐下来,一面打着团扇,一面惊讶道。
林氏幽幽睁开眸子,凤眸在流转间,闪烁着锐利的荧光。
她一脸冷然笑意,扯着嘴角道:“我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这是看钦哥儿沐休回府,有十来天的假期,巴巴赶着她侄女儿过来,给自家侄女制造机会呢!”
青黛一脸鄙夷,轻笑道:“宋姨娘还真是用心良苦呀!”
“那是,我怎好不成全她?”林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夫人有了打算?”青黛问道。
林氏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只慢吞吞的拿起茶杯吃茶。
“想要染指钦哥儿的亲事,将自家侄女安插进来,呵呵,如此迫不及待呀......”林氏淡淡道:“多来个人跟她做伴也好,青黛,你且看着,她要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青黛一脸愕然,完全没明白夫人的意思。
饶是如此,青黛脸上也作出一副明了的表情,淡淡附和道:“是!”
“阿郎今晨一早就过来院子里给夫人请安了,来得早,您还没起,让奴婢代为转达了!”青黛岔开话题说道。
林氏嗯了一声,点头道:“这孩子倒是有我的心,就冲着这一点儿,我也该给他好好谋划门当户对的亲事!”
青黛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慢慢的扇着风。
“他一早出去,是为了老爷那个案子吧!”林氏喃喃低语一句,心中想着那案子可得尽快了结,这次听昊钦说府尹大人就要荣休了,府尹那个空缺,老爷不是没有机会翟升,可千万不能让这个案子给绊住了。
这事若能成,她的身份也要相对应的升上一个等级呀......
府尹夫人!
这称呼,让林氏有片刻的飘飘然之感!
第一百七十章躲懒(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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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县的衙门口,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赵虎从衙门内走出来,扫了一眼,便挥手让下属去驱散人群,再这样围着,路况又要发生堵塞。
人群里熙熙攘攘讨论着的,都是关于案子的事情。
“......听说是铃医杀人!”
“不可能吧?”
“谁说不可能?那个铃医专门给醉春馆的妓人瞧病的,早就看上了那个李氏,可李氏喜欢的人是宋郎君,他一个穷苦铃医,要钱没钱的,要权没权的,人家哪能看上他呀......”
“人家看不上他,他就杀人呀?难不成谁跟那李氏好过,他就杀谁不成?哈哈,你们谁找过李氏的,可得小心了......”
“去 ,胡说八道......”
看热闹的百姓们一脸兴奋,这桃花案子拖了几天,终于是拨云见日了,不过这凶手查出来后,倒是让他们大吃一惊了。原以为这宋郎君八成是给谋财害命或者是被仇家寻仇杀死的,谁曾想,凶手竟是个胆小落魄的铃医!
那铃医也是糊涂,竟为情所困到这程度.......
大家七嘴八舌指指点点,衙差们拿着升堂棍出来驱逐,他们才往后退了退,不情不愿的各自散了。
公堂上,铃医阿松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原来那天,他循例到醉春馆给患了暗疾的几个妓人瞧病,经过后院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他心怡的李氏去厨房那边吩咐厨娘安排膳食。心细如他,当即就发现了李氏的异常,几番追问之下。才得知宋郎君要跟李氏一刀两断。李氏对宋郎君的情意,阿松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对李氏剖白。阿松对宋郎君的所作所为很是愤怒,认为他欺骗了李氏的感情。是个没有任何担当的男人,他决定要惩罚这个负心汉......
李氏吩咐完厨娘要上的菜品之后,便回去了。阿松本来治完病就该回去的,可他并没有着急走,他本想在饭菜中给宋郎君下点药,可想到李氏一会儿也要吃,怕她误食而作罢。他在后院寻思着下药的时机。刚好听到前头有妓人说李氏和宋郎君疯魔了,他担心李氏,匆匆跑到雅室内看了一眼,给他们二人开了凝神镇定的汤药。
厨房那边很快就熬了药过去。只是在灌药的时候,阿松往宋郎君的汤药中加入了乌头,那是用块根磨成的粉。其实药的剂量不算多,阿松并没有想将宋郎君毒死的念头,顶多就是让他呼吸急促。胸痹难受而已,却没有想到乌头竟与宋郎君体内误服的火天竺产生了反应,加强了毒性,导致了宋郎君最后毒发身亡!
金元神色唏嘘,望着那单薄而纤瘦的身影。沉声叹了一息。
有时候,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为人处事,需要慎之又慎啊......
将铃医阿松定罪收监之后,金元宣布案子结案,退堂!
宋郎君的原配张氏,哭得眼睛红肿,在婢女的搀扶下,抽抽搭搭地走出衙门。
外头,日光猛烈,阿海站在衙门口等候着张氏。
“宋夫人,节哀顺变!”阿海神色戚戚道。
张氏红着鼻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应道:“阿海小哥,我家相公的殓妆就劳你费心了,案子结了,妾身也该将他接回去了!”
“好!一会儿宋夫人看好了时辰,便可差人来义庄将宋郎君领回去,愿他早日入土为安!”阿海低声说道。
张氏应声道好,朝阿海稍稍欠身,便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县衙门里的牢房。
几个守门的衙差围坐在矮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磕着瓜子。
虽然是白天,但大牢里的光线并不好,有些昏暗,有些憋闷。
“那盏油灯快熄了,你上去加点儿油去......”牢头指着身边一个小衙役说道。
那人应声而起,将手心中的瓜子放回桌面上。
剩下的几个又接着唠嗑,刚说了几句,便听到外头传来捕头赵虎的声音。
“开门,收货了!”
牢头忙将嘴里的瓜子皮吐了,起身,拍了拍手迎了上去,将铁门打开,一脸恭敬笑意,“赵捕头来了,这厮是犯了什么法了?”
赵虎目光落在垂头不语的阿松身上,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桃花案那起,今晨结案了!”
牢头一脸不可置信,来来回回扫了单薄的阿松几眼,震惊道:“这是桃花案的凶手?”
赵虎嗯了一声,回道:“去将牢门打开吧,看守好了就行!”
牢头忙点头应好,走在前头引路,一面从腰间掏出钥匙,准备打开牢门。
阿松步伐有些踉跄,等走到一间又一间牢房门口时,才微微抬头望里面看了一眼。
赵虎自然知道他在寻着谁的踪影。
“李氏已经无罪释放了!”赵虎说道。
阿松恍然,脸上漾出一丝苦笑。
牢头将牢门打开了,赵虎站在门口,对阿松道:“进去吧!”
因为阿松在公堂上态度极好,极配合,所以,赵虎对他印象不赖,对他说话也不见恫吓,温谦有礼。
阿松躬身步入牢房,在铺着干草的地板上坐下,垂着头,嘴唇紧抿着。
“还有什么话要带出去的么?”赵虎问道。
阿松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赵虎从他不断跳动的眼皮中看出,他在极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歉疚和悲伤。
听说他家还有一个年迈的老母......
赵虎不知道他老母亲听到这样的消息,该当如何?
哎......
“牢头,外头有个女人,说要见刚刚送进来的犯人!”一个衙差站在通道口,往里面喊话。
牢头看了一眼赵虎。见赵虎颔首,应道:“让她进来吧!”
衙差应声而去,不多时。循着通道徐徐走了一个娉婷的身影,头上戴着纱巾。只露出一双秋水瞳眸。
赵虎认出来这是李氏。
李氏朝赵虎和牢头欠了欠身,柔声道:“赵捕头,能否容奴家进去跟阿松说会儿话?”
赵虎应允了,只说不要耽误太长时间,说罢,便信步走了出去。
牢头待李氏进入牢房后,将链条一锁。不紧不慢道:“想出来了,再喊一声!”
******
清风苑外头的甬道上,有几个偷闲的婆子架着小木桌,躲在树荫底下打着牌。唠着磕。
她们不是因为贪清风苑的风水好,而是因为这里够僻静,一般的婆子丫头做事,也不打这里经过,实在是躲懒的最佳之地。
一个负责洒扫的婆子从手心里扔出一张牌。笑嘻嘻道:“今天的事儿听说了么?”
她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的,谁也不知道她口中听说的事情是什么,皆一脸八卦的望向她。
“嘿,看你们的表情,八成是还不知道呢!”那婆子得意一笑。续道:“今儿个我安排了几个小丫头去馨容院那边洒扫,听丫头们私下说起,宋姨娘早上开口去跟夫人说,要接她家侄女进府里小住几天!”
“不会吧?宋姨娘接她侄女来做啥?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佃户之女......”另一个穿褐色比甲的婆子应道。
她这话音刚落,便听身侧的妇人提醒道:“嘘.......人家侄女是佃户之女,可别忘了,宋姨娘也会是佃户之女出身,人家现在正儿八经的也算个主子,别叫人听了去......”
“去去去,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有心事来这听墙角!”褐色比甲婆子揶揄道,随后又望向刚刚说事儿的婆子,追问道:“难不成她真动了那心思?要将自个儿侄女拉进来给阿郎?”
“啊?哈哈......”几人对视一眼,旋即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真是想当主子想疯了吧?”
“夫人能答应给个通房丫头的身份,就该谢天谢地了......”
“话说回来,到底模样长得怎么样?要是脸蛋漂亮,抬做姨娘也不成问题!”
“不知道呢,还没见过人,估计就宋姨娘那样儿,不是侄女么,肯定长得有几分像!”
“说是宋姨娘堂哥的女儿,也不是嫡嫡亲的侄女!”
“你说宋姨娘费那么大劲儿将侄女拉进来,做啥呢,凭白让夫人不喜!”
“做啥?我说你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洒扫婆子扭了扭脖子,干笑道:“夫人对她本就不喜,她还不趁机在老爷耳边吹点儿风,拉多点自己人进来壮大自己阵容呀!”
几人说到了问题点上,基本就停不下来了,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最后,干脆牌也不打了,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八卦。
袁青青那丫头拿着扫帚,怔怔地站在院门口竖耳,听得入神!
笑笑站在廊下喊了几声后,她才反应过来,咚咚的往回跑,一脸八卦味儿,神秘道:“笑笑姐,阿郎红鸾星动了!”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笑笑被袁青青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
“是真的呀,宋姨娘要接她侄女来府上,我刚听说了!”袁青青说道。
桩妈妈从屋内出来,眉头微蹙,暗自叹了一口气。
估计这两人又要拿阿郎的婚事较劲儿了......
哎!
金子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午后犯困,她让笑笑搬了冰盆进房,便窝到床上睡午觉去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沉,已近黄昏。
她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听到外头传来桩妈妈和金昊钦的说话声。
这家伙今天这么早就过,是案子结了吧?
虽然金子心中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打开门,亲自去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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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妾本容华》
作者:紫如妍
简介:侯门深宅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值了(三更)
金子打开门,见金昊钦背对着她站在房门口,脚已经抬出去一步,看样子,是正打算离开呢。
金昊钦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幽深的眸子灼灼灿亮,含笑道:“三娘你醒了?”
“嗯!”金子淡淡应了一句,走到廊下,问道:“你刚来?”
“是,桩妈妈说你还没起,阿兄就想着不要打扰你!”金昊钦解释道。
金子整了整衣裳,问道:“案子结了?”
“结了!”金昊钦笑了笑,应道。
金子点点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李氏在牢里跟阿松拜了天地!”金昊钦说道。
金子抬眸,微闪的瞳眸有些讶异。
“阿松为了李氏而做错事,李氏对他有愧吧,所以她在牢里跟阿松拜了天地,结为夫妻。李氏还答应阿松会照顾好他年迈的母亲!”金昊钦哑声道。
金子抿了抿嘴,心中叹了一息:这是遗憾中,唯一让人觉得安慰的结局吧!
“三娘,今晨的参汤,你喝了么?”金昊钦踌躇了片刻,才硬着头皮问道。
“喝了!”金子简单应道。
“你喜欢的话,下次阿兄再送过来!”金昊钦高兴道。
金子忙摆了摆手,应道:“不用了,我现在的身体好着呢,不用进补。倒是四娘,病了一场,你送她那儿去!”
金昊钦脸上欣喜的笑意一扫而尽,讪讪道:“妍珠那里,母亲会照顾着!”
金子没心没肺的哦了一声,在长廊的栏杆上坐下。
金昊钦也转身,在金子身侧坐了下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不算热络,但也不显尴尬。
桩妈妈从耳房出来。看着兄妹俩并肩坐在长廊上聊天的温馨画面,眼眶顿时一热,仰头望着天际。低声喃喃道:“夫人,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她伸手悄然拭去眼角的热泪,上前道:“阿郎今晚留下来清风苑用膳吧!”
金昊钦心里是高兴的,刚想要应下,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身侧的人儿。
金子睁着无辜眼,见桩妈妈和金昊钦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貌似就等着她拍板了。
金子眸子转了转,拒绝的话。她此刻还真说不出口。
不就是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么?
一顿饭,她不至于那么小气。
金子从栏杆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对金昊钦说道:“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我今晚答应要亲自下厨的。也罢,就权当庆祝这个案子顺利结案!等着!”
说完,金子便朝桩妈妈做了一个鬼脸,一边卷着袖口,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金昊钦还在错愕中。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嘴角漾起一丝满足的浅笑。
三娘说要亲自下厨做菜给他吃?
这意味着什么?
“我去厨房里帮她!”金昊钦说完,抬步跟了上去。
厨房里,金子正在捏着丸子。满手油腻,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以为是桩妈妈,头也不回的说:“桩妈妈,帮我将柜子里的酒拿出来。”
来人有些局促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这才看到了一侧的矮木柜,信步走过去,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酒瓶。
“妈妈顺手帮我将围裙的系一下,带子松了!”金子又道。
金昊钦将酒瓶子放在灶台上,手势轻缓地帮金子系上带子。
金子还在狐疑,怎么桩妈妈不说话呢,按着金子对桩妈妈的了解,此刻她进来应该是笑意盈盈,对她来一番大赞特赞才对的呀,她今晚表现得太大度了,妈妈心里一定很高兴......
金子觉得不对,刚要回头,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金子马上就辨认出来了,那气味的主人,是金昊钦。
“你这么进来了?在外头等着大厨上菜就可以了!”金子努着嘴说道。
金昊钦幽幽一笑,绕到金子身侧,说道:“让你一个人忙着,我们都在外头等吃,怎么好意思呢?”他说完,指着边上的青菜问道:“这些菜需要洗么?”
金子点了点头,本想说一会儿她自己洗,却见金昊钦已经卷起了袖子,将菜叶子择好,放进注满水的铜盆里,开始过水。
金子一面揉着丸子,一边看着金昊钦手法娴熟地将青菜洗干净,又将菜叶子和菜梗分开摆放,很方便取用。
没想到粗枝大叶的人,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不错不错!
金子心里不由暗赞道。
金昊钦将菜洗干净后,又利索的将不要的菜叶子收拾干净。
“还有什么要做的么?告诉阿兄!”金昊钦起身看着金子。
金子见状,也不再客气,扬起纤纤玉指,打发金昊钦去将厨房门口那只鸡给收拾了......
厨房里咚咚作响,笑笑和袁青青站在不远处,探着脑袋往里头张望着。
听声音,那动静还是不小呢,娘子和阿郎该不会将厨房给毁了吧?
笑笑蹙着眉头,准备进去帮忙,却被桩妈妈从后面拉住了。
“桩妈妈!”笑笑不解唤道。
“别进去,让他们兄妹俩多处处!”桩妈妈眸子瞟向厨房,眼中笑意越甚。
笑笑明白过来了,也掩着嘴应道:“奴婢晓得了,难得娘子没表现出排斥的模样,太好了!”
金昊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只鸡给收拾了。
金子看了一眼他手中褪了毛,洗得干干净净的白鸡,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将鸡放到案板上,一会儿我自己动手!”
金昊钦依言照做,只是他转身的时候,金子才看到了他屁股上竟沾了好多根鸡毛,活脱脱的就像一只大公鸡。
金子一时没有忍住,噗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金昊钦半晌才弄清楚自己的窘状,也跟着自嘲起自己。
能让三娘笑得如此开心。他很高兴!
金子将酒酿丸子和酱排骨下锅焖煮后,便走到案板旁,拿起白鸡细细端详了一遍。手轻轻的在白鸡的躯体上做着比划,看得金昊钦一头冷汗。
三娘不会是将白鸡当成......
这鸡。他一会儿估计吃不下去了!
“三娘,这次妍珠生病,我去慕容府请医,你猜阿兄遇到了谁?”金昊钦站在金子身侧,含笑看着她。
金子低着头,拿着菜刀的手轻轻一拉,鸡腿的在关节处完美分离。
“你见到了语瞳娘子?”这点金子已经在毓秀庄听辰大神讲过了。这桃源县不大。应该没有多少个慕容府吧?
“你知道?”金昊钦神色微讶。
案板上的鸡躯干已经完全分离,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身躯,金子剖开鸡腹,将皮肉与脂肪完全分离。金昊钦看着这如同验尸的解剖刀法,脸色一阵青白,别看眼,不敢继续看她手上的动作。
“知道呀,辰郎君跟我讲过!”金子直白道。
金昊钦嗯了一声。将自己心中沉淀了几日的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金子听后,却沉默不语。
“三娘觉得阿兄这个建议不好么?”金昊钦压低声音问着,三娘不说话,让他心里没底。他会担心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会因为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夭折。
金子沉吟了半晌,觉得金昊钦的提议,其实不赖。
跟着辰语瞳学医,这倒是不错的选择,虽然古代行医的女子不多,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但至少比起仵作要容易为人所接受,再者有了学医这个由头,她就可以常常溜出去......
闺阁娘子的那些约束和教条,对于她这个现代女性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所以,她要向语瞳娘子看齐,努力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坦些,自在些!
“学医,我倒是感兴趣的,只是父亲他未必就会同意我出去......”金子想起这个问题,不由有些丧气。
金元现在对金子有些过度保护,所以,凭金子对自家老爹的了解,他一定不会答应自己女儿在外头抛头露面。
金昊钦见金子压根没有生气,提溜着的心慢慢放下,堆着笑说道:“这点三娘你就不要担心了,阿兄自会跟父亲说好的!”
金昊钦有把握能说服父亲,因为三娘要跟着学医的人可不是别人,是蕙兰郡主的女儿,这种关系,是多少人都攀不上,巴结不来的,三娘能跟蕙兰郡主的女儿成为闺友,对三娘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金子听金昊钦如此说,点头嗯了一声,心道有人自动请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这顿饭,请得值了!
她心下愉快,哼着歌儿忙碌开来......
******
慕容府内。
辰语瞳斜斜地倚在软榻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着房间内走得颤颤巍巍,仿佛随时就要倒下的慕容瑾含糊不清道:“不碍事的,多走走,多走走......”
慕容瑾神色痛苦,身子佝偻着,完全看不出往日里高傲如孔雀,自信如孔雀的模样。
“辰娘子,你看瑾哥儿好像很痛的样子,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慕容夫人心疼自己的儿子,忙开口说道。
辰语瞳又往嘴巴里放了一颗葡萄,优哉游哉的说道:“好哇,慕容夫人如此心疼儿子,那便算了,反正我是尽到医者之职了。若是慕容公子因久躺不动而发生肠道粘连的话,可不关我的事!”
这话音刚落,慕容夫人吓得脸色都苍白了,忙疾走到慕容瑾身边劝道:“瑾哥儿,咱再坚持坚持啊,母亲搀着你......”
慕容瑾眸光扫向辰语瞳,那眼神若有实质,估计辰语瞳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你可不要吓坏我母亲,我走还不行么?”
辰语瞳眯着眼睛笑了笑,意态懒散,幽幽道:“行,那快走呀,要我拿起小鞭子么?”
小鞭子?
当他是什么?
慕容瑾瞪大眼睛,骂娘的冲动都有了。
他挺直腰杆,腹部的伤口牵动,痛得他的脸瞬间皱成苦瓜相。
“哦......”
“扯到了么?让母亲看看......”慕容夫人紧张得当场掀起了慕容瑾的中衣,慕容瑾模样羞窘,将衣袍紧紧掖住,忙道:“没事,没事......”
辰语瞳扑哧一笑,摇了摇头。
还害羞了?
这具清瘦的身子,早看过n多遍了好不好?
没啥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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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追夫守则》
作者:执笔暖心
简介:男人起义爬墙要镇压!
第一百七十二章遗失的记忆(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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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霞光铺满天际,橘红色的光晕笼罩着整个陌上。
辰逸雪端坐在马车内,透过车厢的竹帘往外头望去。坊间的黛瓦白墙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空气中氤氲着一股白日残留的炙热,还在田间劳作的农户,他们脸上洋溢着忙碌后的疲劳和满足之感,身上的衣物皆黏在皮肤上,汗渍深深浅浅。
马车跑在阡陌之上,远处炊烟缭绕,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各色宅邸小筑,黛瓦泥墙,镂花窗格,挑檐斗拱,充满浓郁的江南风情。
野天曳动缰绳,马车在十字岔口转弯,往辰庄的方向驶去。
“野天,等一下!”
辰逸雪低沉的嗓音从车厢内传出来,野天忙收住缰绳,停下来,透过竹帘望着车厢内敛衽跽坐的郎君,唤道:“郎君!”
“去百草庄!”辰逸雪说道。
野天微微一愣,百草庄郎君许久没有过去了,这会儿怎么想上哪儿去,是身子又不舒爽了么?
“郎君,你是不是......”
野天话音还未完,便听辰逸雪打断道:“我很好,只是许久不曾去探过老神医了!”
野天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催动缰绳,改道前往百草庄。
马车灵巧地在陌上穿行,不多时,便在百草庄门前稳稳停下。
“郎君,到了!”野天挑开竹帘,含笑道。
辰逸雪优雅地下了马车,庄门口一侧的药圃,各色草药长势极好。一片浓郁的碧绿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馥郁的药香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漠的面容漾出一抹柔和的浅笑。
几个小童从药圃中走了出来。狐疑地打量着庄门口长身玉立的男子。
“你们是何人?”其中一名小童盯着辰逸雪,开口问道。显然这几个小童都不认识辰逸雪。
野天扫着这些半大的孩子,眼睛看着自家郎君,说道:“应该是庄里新来的小童!”
辰逸雪神色了然,却并不言语。
“我们是辰庄的!”野天拱手回道,态度谦逊有礼。
这时,还在药圃中劳作的少年猛的抬起头,随即将手中捻着的草药往一旁的竹篓一扔。拔腿便往辰逸雪所在的位置跑去。
“辰郎君,你来了?”少年笑意晏晏,一双眼睛不算大,但却闪着炯炯的神采。昭示着他此刻的意外和兴奋。
“好久不见,你们都还好么?”辰逸雪嘴角微扬,淡然寒暄道。
少年点点头,笑道:“都是老样子呢!快请进吧!”
“老神医在么?”辰逸雪站着不动,开口问道。
少年咧嘴。露出细白的牙齿,应道:“可巧,师父是刚刚回来一会儿!听说慕容公子的病情已经处于恢复阶段,师姐便不让师父再在那儿守着,把他老人家给赶回来了!”
少年口中的师姐便是辰语瞳。
辰逸雪微微一笑。脑中浮现出那张调皮的笑脸,灿烂动人宛如一朵明媚的扶桑花,率性可爱,却常常被母亲念叨这里不足,那里不好的语儿,也成人家的师姐了......
“语儿还没有回来么?”辰逸雪抬步走进百草庄,一边问道。
“兴许过两天就能回来了!”少年陪在身侧,一边引着路,一边回道。
野天躬身跟着辰逸雪身后,三人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静谧的院子里。
“辰郎君稍等片刻,儿先去跟师父说一声!”少年说完,便在廊下脱下屐鞋,推门进入内厢。
须臾之后,辰逸雪也在廊下退下屐履,步入室内。
野天就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静静等候着。
******
内厢,一袭白衣的老神医在辰逸雪的额角上拔下最后一根银针。
他在身侧的铜盆里净了手,又拿起棉帕吸干手上的水分,凝着慈爱的笑意看着辰逸雪,开口询问道:“现在还会做着那样的梦么?”
“已经好了很多了,没有再像以前那么密集......”辰逸雪从软榻上缓缓起身,冥黑的瞳眸灿夺星辰,神色却是漠然。
“那样很好!顺其自然吧逸雪,别钻牛角尖!”老神医的目光落在辰逸雪身上,含笑劝道。
辰逸雪苦笑,脸上的神色是那样的无奈,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
那是他不曾在人前展露的一面!
“儿也很想顺其自然!”
辰逸雪心中的苦,没有人能够了解。
他是一个没有幼年记忆的人。每当听语儿和逸然缅怀幼年时光的美好时,他是惆怅的,因为他的记忆里,不曾存在过那样的画面。
母亲说他在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高热烧坏了脑子,所以,他醒来之后,便再也记不得以前的事情。过往,成了一片空白......
没有过去,对一个普通的六岁孩童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可偏偏辰逸雪是个早慧的。他四岁就能背圣贤之书,是大人们口中的神童。可偏偏那场疾病,没有夺走他沉淀的知识,反而夺走了他六年来全部的记忆,这对他来说是件极残忍的事情。虽然有父亲母亲的关爱,可他的内心终究是孤寂而空虚的。因为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他变得不爱说话,静静的躲在角落里,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近些年来,他常常被莫名的梦魇所困,只要闭上双眼,那凄厉的喊声和陌生的画面就会如期而至,让他受尽折磨......
他的身体渐渐的消瘦下去,神思变得有些恍惚,他拒绝着任何陌生人的靠近,他将自己封闭在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慌乱和这些年来所承受的煎熬,他不敢问,也不会问。他知道母亲的答案是什么。
他到底是谁?
他真的仅仅只是辰逸雪么?
他不知道......
野天在外头等了许久,直到小童进来将廊下的灯笼点上,才见辰逸雪从屋内出来。
老神医拍了拍辰逸雪的肩膀。含笑道:“过往的一切,不管好与坏。对或错,都将之当成是人生的一种经历,无所谓失去或拥有,看淡这些,生活也会变得充满色彩!”
辰逸雪若有所思的颔首,神色依然是冷凛而淡漠。
他朝老神医拱了拱手,沉声道:“打搅甚久。逸雪告辞了!”
老神医扬手,让小童送他们主仆出去。
******
野天驾着马车抵达辰庄的时候,玉娘已经焦急地等在庄门口了。
她提着灯笼,往车辕边上走去。一面问道:“郎君今天怎么这么晚?”
车厢内辰逸雪嗯了一声,并没有解释。
车身微微晃动,一袭黑色长袍的身影跃下马车,在摇曳而柔和的灯光下,一张脸显得格外立体。黑眸犹如寒星一般,内里没有一点温度,挺翘的鼻子下,是微抿的薄唇。
“郎君先进去吧,晚膳备得早。这会儿估计已经凉了,奴婢吩咐丫头拿下去热热!”玉娘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一边说道。
“不用麻烦了,这样的天气,吃些凉的,刚刚好!”辰逸雪的步伐很快,他扔下一句话后,竟将前头提着灯笼的玉娘甩在了身后。
玉娘回头看了野天一眼,今晚郎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野天朝玉娘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玉娘也无心再多追问,吩咐野天下去用膳后,便急急地跟在辰逸雪身后,进入堂屋。
辰逸雪用过晚膳后,玉娘便送来了干净的衣裳,还有一壶新泡好的清茶。
玉娘在辰逸雪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柔声笑道:“这是茶园那边刚送来不久的新茶,奴婢泡过来让郎君尝尝看!”
“好!”辰逸雪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口感如何,没有评论。
玉娘深谙他的脾性,没有再喋喋追问,只静静地陪坐着。
“玉娘,我昨晚又做梦了......”辰逸雪抬眸望着玉娘,随着他刚落的话音,玉娘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局促。
“郎君!”玉娘眼中满是心疼。
辰逸雪整了整容,望定玉娘,神色如注,玉娘仿佛无法承受他眼中的那份深沉,垂眸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辰逸雪几经挣扎之后,咽下了口中脱口而出的疑问。
玉娘是自己的乳母,过往是怎样的,她应该最是清楚。
可刚刚看她的眼神,辰逸雪知道,就算问了,也要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辰逸雪苦笑,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的答案!
“池子里的水都放好了么?”辰逸雪恢复冷漠的表情问道。
玉娘点头,将装着衣袍的托盘送到他身边,说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郎君沐浴完,早些歇息吧。”
辰逸雪冷冷应了一句,起身,往后院的澡池走去。
他靠在池子里,水漫过他白皙而精壮的胸腹,耳边回旋着那凄厉的呼喊声,一遍又一遍,徘徊不止。
他很想甩开,可偏偏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和着血腥的气息,一滴,一滴,一滴,渗进他的心里,漂浮在他的鼻端......
那女子的血越落越急,越落越多,幕天席地的一片红色,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口。
辰逸雪惊恐的低吼一声,整个人沉到池子里。
水面冒着细微的气泡,除此之外,只有飘荡的金银花花瓣。
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声哗啦声响,池子的上空,扬起一道细密的雨雾,飘渺宛若素纱......
第一百七十三章安排(二更)
(ps:二更到!知道你们不喜欢宅斗,没办法啊,这两章过渡,估计明天将迎来一个新的案子,敬请期待,不许养肥啊!嘻嘻!)
金元在衙门那边处理完公务后,便将其他的琐事交由张师爷去处理,自己卸担子,回金府了。
金昊钦和金妍珠正在馨容院里给林氏请安。
金妍珠自从上次疟疾之后,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但精气神还是极好的。
她侧着脑袋,看着一脸笑意的金昊钦问道:“阿兄一早便喜气洋洋的模样,难道有什么喜事么?”
金昊钦抿着嘴没说话,林氏倒是抬眼细看了他一眼,目光透着探究。
“嘿嘿,让我猜猜!”金妍珠狡黠地笑了笑,看着金昊钦说道:“难道阿兄真的中计看上那个闷葫芦了?”
金妍珠今晨从秋霜院门前经过的时候,正看到宋姨娘指挥着院里头的婢女将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很多衣裳还是宋姨娘生五郎之前裁做的,金丝银线的绣花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宋姨娘的侄女一脸笑意,任由宋姨娘摆弄着,穿着那身桃粉色的襦裙便是宋姨娘压箱底的货色。那闷葫芦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还是脱不开一股子土气。
阿兄从青阳院上馨容院给母亲请安,势必要经过秋霜院门前的甬道,宋姨娘一大早让她侄女杵在那儿,不就是为了引阿兄侧目么?金妍珠心里对宋姨娘无限鄙夷,为了钓阿兄这条大鱼,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闷葫芦?
是谁?
中什么计?
金昊钦神色愕然。
林氏瞪了金妍珠一眼,厉声喝道:“女儿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呢?有这样编排自己阿兄的么?”
金妍珠讪讪地闭上嘴,嘟囔道:“还不是上次......母亲说的!”
她的声音极小,金昊钦也听不清楚,只是看着面色不郁的林氏问道:“母亲,四娘说的是什么事情?”
林氏整了整容。笑道:“别听她胡说。如今你父亲的那个案子结了,你也跟着松快些。好不容易沐休回家住些日子,还偏赶上这样的事情,母亲也是心疼得紧!”
“儿无碍!为父亲分忧解劳,本就是儿该做的事情!”金昊钦笑笑。
林氏点了点头,寻思着金元也该回府了,宋姨娘那边可就要开始吹枕头风了吧?
她凤眸闪了闪,望着金昊钦说道:“钦哥儿你如今也二十了,是该到议亲的年龄了,母亲先问问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林氏这话让金昊钦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局促得登时有些无所适从。
金妍珠看着阿兄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单看阿兄这表现便可判断了!”她转头看着林氏,说道:“母亲,阿兄是怎样的人,您还不清楚么?在公事上。阿兄处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可情感上,阿兄就是个白痴!”
“妍珠......”林氏又瞪了她一眼,其实妍珠说的倒是在理,不过也得说得含蓄些,钦哥儿这性子,于感情方面,到底是太过腼腆了。
金昊钦尴尬一笑。应道:“还是妍珠了解阿兄!”
“既如此,那便由母亲来帮你物色了!”林氏含笑道。
“母亲,其实这事儿不急!”金昊钦觉得单身的生活挺好,来去自如,没有丝毫牵绊。再者,逸雪还比他大上一岁呢,人家现在也是优哉游哉的,小日子过得恣意的很。
林氏沉着脸,“怎么能不急呢?绮缳是你妹妹,都已经出嫁了,你这个当兄长的,却连家室都没有,这让外人怎么看呢?母亲可不想被人戳后脊梁骨!”
“母亲待我的心,儿都晓得!”金昊钦整了整容,朝林氏俯首施了一礼:“这些年来,让母亲费心了!”
林氏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哪个当娘的不为自己孩儿费心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就让母亲再为你的终身大事再费心一回吧!”
金昊钦见林氏说得如此诚挚,也不好再拂了她的意,点头应下了。
“行了,钦哥儿你忙去吧,不用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只一点,晚上早些回来,你父亲打发人回来传话了,说晚上要办个家宴,一家人好好吃顿饭!”林氏笑道。
金昊钦应了一声,起身施礼,打开帘子退了出去。
青黛端着茶点走了进来,金妍珠顺手拿起一个,兀自吃了起来。
林氏幽幽转了转眸子,看着金妍珠说道:“妍珠,以后别在你阿兄面前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金妍珠不解。
“以后也别闷葫芦闷葫芦的称呼人家,没点正形!”林氏补充道。
金妍珠扭了一下脖子,原来说的是这个。
她就是要叫她闷葫芦,长得丑,还要觊觎阿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配么?
就是当个通房大丫头,都嫌抬举了......
林氏抿了抿嘴,唇角勾动,心中冷笑道:说不定以后家里还多了一个宋姨娘呢!
一想到秋霜院那位抓狂暴走的模样,林氏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畅快,这可是你自找的!
******
“阿郎已经过去了?”宋姨娘瞪大眼睛问着守在门前的小丫头。
小丫头点点头,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
“映红刚刚上哪儿了?不是让她在这里守着么?”宋姨娘一脸气恼,她为了制造一场邂逅,费了多大心思呀......临出场,主角不见了,这怎能让她不呕血?
“回宋姨娘,映红娘子她刚刚说肚子疼,上净房去了......”小丫头坦白道。
宋姨娘一头黑线。
这肚子疼得真及时!
这会儿发火也没用了,她叹了口气,叉着腰走回堂屋。
一会儿还得好好嘱咐嘱咐,争取晚上给阿郎留个好印象!
想起映红那个木讷的模样,宋姨娘又叹了一息......
不说话也行。多笑笑总是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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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说晚上要一家人用膳,是而冯妈妈便安排了人手,将大木圆桌摆到日常起居的正堂里,平时宴客也设在哪儿,够宽敞。
金元的妻妾不多,除了正妻填房林氏之外,便只有宋姨娘一个妾室,此时妻妾都已经到了,还有一干子伺候的丫头仆妇,正堂里倒是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显得很是热闹。
五郎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着。金元担心儿子磕碰到。忙招着奶娘过去,嘱咐要好生看着。
林氏含着慈爱的笑,起身半弯着身子,拍着手对五郎说道:“荣哥儿。来母亲这儿!我的乖乖,母亲好几天没见着宝贝儿的面了......”
五郎咚咚地跑过去,努着嘴儿唤着:“母亲,母亲......”
自从那日林氏去了秋霜院闹了那一出之后,宋姨娘就鲜少带着五郎上馨容院去见林氏。她每每想起五郎哭喊着叫母亲的时候,浑身就像置身于冰窖一般,让她不由后怕。
这会儿见林氏和五郎母子俩母慈子孝的模样,宋姨娘心里又忍不住泛酸。
“怎么几个孩子还没有过来?”金元扫了一圈后问道。
林氏也发现了,忙打发婆子们去看看。
奶娘过来抱走了五郎。金元跟林氏说了会儿话,就听宋姨娘大声斥骂了一个丫头。
原来那丫头不慎将茶水洒到宋姨娘身上了。
宋姨娘这身行头,可是花了好多心思的,此时金元还没正眼看她,就被小丫头破坏了。怎能叫她不恼怒。
金元安排家宴,本就是想要一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的,此时见宋姨娘如此大声,不由蹙眉道:“多大点事儿,下去换一身就行了!”
林氏也开口训骂了那个小丫头,将人打发了下去,宋姨娘气得跺脚,匆匆赶回秋霜院去换衣裳。
不多时,金妍珠便到了,给父亲母亲请了安之后,她便乖巧地落座。
金元面前的茶水空了,他头也不抬,便将杯子往身后一举,说道:“蓄茶!”
身后的人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接过杯子,蓄了茶之后才颤颤巍巍地送到金元面前。
“老爷请喝茶!”
听这声音,颤颤的,带着一丝生涩,金元抬头,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净白的小脸,长得跟宋姨娘有几分相似。
“你是新来的婢子?”金元问道。
映红摇了摇头,因为紧张,这会儿竟是说不出话儿来。
“呵呵,瞧妾身这记性,刚刚浑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宋姨娘的侄女儿,路过桃源县,来咱们府上住几天!”林氏出来打圆场。
金元又扫了映红一眼,点头道:“难怪长得像!”
“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吧!”金元看着映红,目光十分柔和。
林氏面上慢慢浮现出笑意,金元这句‘难怪长得像’,说的是谁,她心里可是跟明镜一般清楚透亮着。宋姨娘相貌清秀,为何金元能看得入眼?左不过是看那眉眼间的几分相似罢了。
只是可怜宋姨娘,一直以为自己魅力过人......
林氏眸光扫向一侧的冯妈妈。
冯妈妈吩咐婆子们上菜,便邀着众人入座。
“阿郎已经往这边来了,老爷和夫人先入座吧!”冯妈妈笑道。
金元起身,抬头看冯妈妈,吩咐道:“让钦哥儿去清风苑,把璎珞也带过来一道用膳,一家人,怎能少了那丫头......”
冯妈妈忙应下了,看了一下林氏,转身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猫腻(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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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姨娘换好衣裳回来,一张桌子已经围齐了,只林氏身边还留着一个空位,是给她的。
金子也在席位上,她本不想来,拗不过桩妈妈和金昊钦,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
宋姨娘瞟了一眼席位,老爷金元在上首,一侧是金昊钦,一侧是林氏。顺着林氏的方向,依次排着的是自己,三娘璎珞,四娘妍珠,侄女映红,五郎荣哥儿和身侧负责伺候五郎用膳的乳母,最后是金昊钦。
这位置是谁安排的?
宋姨娘不由嘀咕了一声,脸色讪讪,在林氏身边落座。
林氏侧首看了宋姨娘一笑:“就等着你开席了!”
宋姨娘忙陪着笑致歉,自罚一杯酒。
金元心情极好,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最人齐的一次晚宴,再加上案子刚刚破了,得了府尹大人的称赞,他心下畅快,也举杯与众人拼起酒来了。
林氏在身边劝着让他少喝些,金元却不以为意,一杯接着一杯。
金元在席上微微透露出府尹大人的意思,林氏和宋姨娘眼中皆是喜色。金昊钦也甚开心,若是父亲得以荣升,他以后跟金元就是父子档,一家人一起前往州府赴任,也少了骨肉分离的牵绊。以前沐休,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来去匆匆,有时候遇到案子,刚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大人召了回去......
“儿先敬一杯祝贺父亲!”金昊钦起身,恭敬的举杯道。
金元笑容满面,也举起杯与之相碰,谦虚道:“还没坐实的事情,现在祝贺,为时过早!”
林氏难掩喜色,这事要是成了,她可就是从四品的府尹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夫人了......
她眸光落在对角的映红脸上,嘴角笑意越发深刻:“有府尹大人扶助。这事儿估计也是*不离十了!”
映红垂下瞳眸。手紧紧的攥着腰间的帕子。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恍惚。内心苦苦挣扎着。
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今晨的那一出序曲,在她脑海中回放。
姑姑(宋姨娘)一早就起身帮她打扮,说要给她和金郎君制造一场邂逅。让自己守在门前等候。后来姑姑见听到五郎哭闹,便嘱咐她记住刚刚交过的事情,匆匆进房去了。
映红如姑姑交代的那般,等在门前,后来她肚子不舒服,实在无法坚持,便去了净房。
刚出净房,她便被一个仆妇带走了,说夫人有事情要跟她说。
她进府后还没有见过夫人。也不知道夫人找她究竟是何事。想着她日后有可能会成为婆婆,映红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接见她的人,并不是夫人,而是那个被婆子们称为冯妈妈的管事娘子。
冯妈妈没有多余的寒暄,看到映红的第一句话便是:“别在阿郎身上费心思!”
这句话让内敛的映红顿时羞红了脸。仿佛内心掩藏的秘密被人拆穿一样窘迫,无地自容。
正当她差点羞晕过去的时候,冯妈妈又对她抛出了橄榄枝。
“夫人想给老爷找多一个知冷热的人伺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金府,至少是要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
映红知道冯妈妈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心里很排斥,金家的老爷,都可以当她的父亲了,又是姑姑的丈夫,她怎么撬自己姑姑的墙角?
“能伺候好老爷的,夫人都不会亏待了她。”冯妈妈脸上含着笑意,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那是一个农庄的地契,“有了这个农庄,你们一家吃喝都不愁了,听说映红娘子的哥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冯妈妈的话如此直白。
映红她动摇了。
这些年家里的环境并不好,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看病吃药......
他们家原本也是殷实的,因为父亲嗜赌,早年的累积,早就挥霍完了。
“怎么?映红娘子不愿意?”冯妈妈问道。
映红拧着帕子,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能否容儿好好想想?”
“当然!”冯妈妈笑容和煦,淡淡道:“但最好今天就给老身回复,老身才好回禀夫人!”
映红怔怔点头,刚要转身,便听冯妈妈补充道:“宋姨娘的那套,不顶用,阿郎的亲事,终究需要夫人这个当母亲的点头才能说了算,不得喜的人,就算最后勉强收了房,只怕往后日子也是艰难!映红娘子可要好好权衡权衡!”
映红垂着头大步出了冯妈妈的房,身后,还有她低低的嘲笑声和手指弹着纸片的声响。
映红知道,冯妈妈弹的那张,是刚刚展示的地契。
众人还在喝酒调笑,映红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偷偷瞟了宋姨娘一眼,笑意嫣然,妆容清秀,穿戴虽然不及夫人林氏,但比起她,是顶好的了。
再看看金昊钦,由始至终,连一眼都不曾瞧过自己......
映红一一扫过众人,林氏意味深长的浅笑;三娘子似乎置身事外,只顾自己用膳;四娘子看自己的眼神,满是嘲讽;最后落在老爷金元身上,目光不期然而遇,他的眼神迷离,带着丝丝温柔的情意。
映红蓦的闭上双眼,心下一横,作了决定。
******
金子回到清风苑,将木屐鞋左一只,右一只地踢开,身上软软地瘫在床榻上。
她喝了一些酒,脸蛋红扑扑的,樱唇莹润,在灯下泛着亮亮的光泽,眼神充满魅惑之美。
头有些晕,她伸手敲了敲脑袋。
这什么酒来的?后劲儿这么大?
笑笑端着一盆水进来,笑道:“娘子。你喝猛了吧?奴婢已经让青青去煮醒酒汤了,马上就好!”
金子嗯了一声,翻了翻身子侧躺着。
笑笑从盆里捞起一块棉帕,拧干水分,轻轻地擦拭着金子潮红的脸庞。
桩妈妈在外头跟金昊钦说了几句话,将人送了出去后,才匆匆进房看金子。
“娘子喝了酒,冰盆就不要上了,把窗户打开一些通风就好!”桩妈妈说道。
笑笑应下了,看着桩妈妈叹道:“这还是娘子第一次参加家宴呢。她估计心里头既高兴又难受。才会喝多了!”
桩妈妈眼角热热的。已经有泪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可不是么?
以前过年过节,府里面热闹饮宴的时候,清风苑里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会记得这家里还有三娘子这号人物。
娘子虽然不说话。但她心里是知道的。
她听着外头的锣鼓声,爆竹声,心里得有多苦,多难受呢......
桩妈妈忙抹了泪,如今一切都好了,还要想着以前的事情作甚?
“来,我们再喝一杯......”
床上传来金子含糊不清的呓语,她纤瘦的手臂猛地抬了起来,做着碰杯的姿势。又猛地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床板上。
笑笑和桩妈妈相视一眼,笑了笑。
娘子还真是喝多了!
金子伸手抓住笑笑擦拭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将之送到嘴边,嘟起嘴唇,轻轻地吻了一下:“......你心里一定藏着秘密,告诉我......其实,你并不孤单的......”
笑笑扑哧一笑,娘子做梦了吧?
笑笑将金子的手掰开,低声应道:“娘子,奴婢心里没有秘密,奴婢有你和桩妈妈,还有青青在,一点也不孤单!”
袁青青端着醒酒汤进来,刚好听到笑笑的话,惊得张大嘴巴。
什么时候笑笑姐变得这么煽情?
她不是很讨厌自己的么?
转性了?
******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这一晚,金子睡得特别沉。
等她第二天幽幽转醒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条让她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爆炸性新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金子跨出房门,走到院中,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声响,不由蹙眉问道。
桩妈妈神色并不好看,感觉跟娘子说起这样的事情,实在尴尬。
笑笑也垂眸不语,金子望向袁青青,袁青青眸子滴溜溜的在桩妈妈和笑笑脸上流转着,不敢说。
“青青你说!”金子神色沉沉,肃然说道。
袁青青嗫喏着,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奴婢今晨去大厨房领生蔬,听那边的婆子说秋霜院一早就闹开了,昨晚老爷走错了房,把宋姨娘的侄女儿给......那了”
桩妈妈和笑笑的脸涨得通红,仿佛被抓包现行的人是她们一样......
金子怔住了。
父亲走出了房?
做错了事?
我的天!
桩妈妈将脸垂得低低的,抿着嘴,淡淡道:“不管那边怎么闹,咱们清风苑都不要再私下讨论这件事情,事关老爷声誉问题,谁都不许嚼舌根子!”
笑笑和袁青青忙认真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金子震惊过后,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但哪里出了问题,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在院中悠然踱着步子,心想金元老爹怎么看,都不算是不靠谱的人,这怎么会做出这等不靠谱的事情来呢?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呀!
金子将昨晚的事情回顾了一下,老爹除了喝多了些酒之外,貌似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宋姨娘的侄女,那个叫映红的,整晚上都不说话,基本跟老爹是零交流!
她不说话可以理解为内敛,可她昨晚没喝酒吧?
哎,对了,要是老爹走错了房,她可以大声呼叫啊,宋姨娘不是跟她同个院子么?
金子想了想,突然间豁然开朗,恍然醒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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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真相了(一更)
“这事情真相了!”金子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转身走回房间。
桩妈妈怔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难怪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就感觉蹊跷的很。
这好比老辈人常说的花樽与筷子的故事,花樽若是不愿意让筷子放进瓶子里,就是拼了个玉碎瓦全,这筷子也不能得手。再说老爷是什么人?这麽多年的相处,人品问题如何,桩妈妈还是有信心的,绝计不可能用强的。
所以说,这里头猫腻大的很!
桩妈妈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这伎俩,主院那位还真是百用不爽呀。
桩妈妈不是糊涂人,宋姨娘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以,她想方设法要让堂侄女接近的目标,唯有阿郎一个,绝不可能是老爷,这会儿发现事情完全偏离了预先计划好的轨道,估计她也是如同青天白日里着了雷劈,不然也不会如此歇斯底里地闹腾起来。
而从中作梗的人,无疑便是主院那位。
这些两面三刀的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运用得再炉火纯青不过的了。
如今秋霜院那情况,跟十九年前的那一出,何其相似呀。
桩妈妈永远也无法忘记,夫人站在门口,泪如泉涌的模样。
......
其实论起来,主院的林氏跟夫人刘氏还是远方表亲来的。
刘氏先祖曾跟着始祖皇帝打江山,立过不少赫赫战功。刘氏一族当年在帝都权贵门阀中的地位相当显赫,在太宗在位时便出了一个都尉和一个中郎将,后来宪宗改革,尚文抑武,刘氏一族才有渐渐没落的迹象,但烂船还有三根钉,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替也不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夫人刘云是嫡系三房庶出的女儿,其母与主院那位的母亲是表姐妹。刘氏是大族,但凡沾亲带故的都会时不时的上门拜访。抱大腿,林氏曾跟着母亲到刘府做了几次客,与夫人倒也还聊得来。后来夫人出阁,嫁到桃源县来,林氏还曾舟车劳顿地过来探望,那时候桩妈妈还感慨夫人的闺中密友甚多,就只有林媛最贴心,不曾想,这林媛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金府小住了几天之后。就爬到老爷的床上去了。
当初的情形就跟今日秋霜院里的差不多。
林媛哭得梨花带雨。寻死觅活。老爷的表情很难看,特别是看到夫人的那一刹那......
事后林氏曾含泪到夫人面前一番泣泪剖白,说她心中恋慕老爷已久,求夫人让她留下来。她愿意做个低等的通房丫头伺候老爷和夫人,若是夫人容不下她,她就只有寻死一条路了。夫人向来心慈,虽然她明白了那一晚的事情,是林媛故意设计的戏码,但老爷没有把持住是真,再怎么说,二人还沾亲带故,是远方的表亲。夫人要顾虑多方的面子问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爷背上始乱终弃的骂名。 最终夫人忍着心中沉重的伤痛,向林家提亲,正式将林氏纳为金元的妾室。
而二人的闺友关系到了这个地步,也彻底宣告结束。
桩妈妈仿佛可以预见宋姨娘日后跟自家侄女相处会是怎样一种画面。而这结局,刚好是林氏所期待的。
宋姨娘处心积虑地想要将自家侄女拉进来,是为了提高自己在府中的地位,毕竟阿郎是嫡长子,映红若能被阿郎看上,以后少不了她的好处,只是林氏又岂是普通人,没有点高明手段,就不要在她眼皮子地下耍大刀,不然,到最后只会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宋映红她等于背叛了宋姨娘,想来以后宋姨娘也不会让她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然,她怎么着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宋映红她只能依附着林氏生存,这颗棋子要怎样拿捏,自然由林氏说了算。
桩妈妈又叹了一息,撇开脑中乱糟糟的思绪。
这些事不该她管,她还是安安心心地守着娘子,好好过清静的日子就好了。
金子在房间内学习着茶道,她龇牙咧嘴地将茶杯滤水,水温太高,她抓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缩,伴着啪嗒一声闷响,茶杯掉在案几上,转了几圈,索性没有摔破。
金昊钦站在门外,笑意晏晏。
金子见门口的光线陡然一暗,才抬眸望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金子狐疑问道。
金昊钦没有回答,在廊下兀自退了屐履,踩着白色棉袜进入房内,在金子的对面的蒲团跽坐下来,看着她摆得有些混乱无章的茶具,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学茶道?”
“没有特别想学,就是无聊玩玩罢了!”金子撅嘴说道。
其实真正善茶道的人,那一套功夫秀出来,就如行云流水般优雅大气,就像是辰逸雪,就像是辰语瞳那般,那样的功夫,才能说是茶道,自己这蹩脚的三脚猫功夫,完全是不入流。
“三娘若是想学,倒是有个人可以教你!”金昊钦笑道。
“别跟我说是辰郎君啊!”金子将刚出炉的茶汤倒入两个杯子里,送上一杯放在金昊钦面前,琥珀色的眸子幽幽流转着,可以想象跟着辰大神学茶道会是怎样一种画面,那家伙傲慢得上天的态度,会将她损得一无是处,她才不会没事找罪受!
金昊钦盯着颜色有些浓烈的茶汤,神色勉强的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英挺的俊眉微微蹙起。
“太过涩重了!”金昊钦放下茶杯,说道:“你若想学,阿兄跟他说一声便是,左右他也是整天无所事事的!”
金子没有这方面的闲情逸致,对于琴棋书画、茶道女红这些,她多半了解,却不精通。每每她心中想起这些头疼的东西,便会条件反射地告诉自己,过得去就成了。
然事实上,金子这方面的学问,当真还达不到过得去的水平。
“这事以后再说吧!”金子自己泡的茶,觉得还不错,一杯喝完之后,又蓄了满杯,凝着眸子看金昊钦八卦问道:“听说早上事情闹得挺大!”
金昊钦立马反应过来,他知道三娘问的便是秋霜的那件事情。虽然说子女没有资格评判父母的行为,但父亲做的这个事……让他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羞赧难言!
“……母亲已经过去处理了。听说今天就会安排何管家带上聘礼去宋家提亲。”金昊钦尴尬的笑了笑,看着金子道:“我们又要多了一个姨娘了!”
金子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父亲,好可怜!”
可怜?
金昊钦完全无法理解金子的话语,在他的理解力,可怜的人是母亲和宋姨娘。
不是有句古话么?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父亲有了新欢相伴,又怎会可怜呢?
唯一让他想不通的一点是,这宋映红不是才来府上一天多的时间么?父亲这么会对她……
他心中对这个女子的印象差到了极点,看起来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外面,却有着一个算计和不知廉耻的心。
宋姨娘,合该要哭的,这叫引狼入室!
“咱们不说这些了,趁这两天有时间,阿兄带你去外面走走吧,顺便带你去拜师!”金昊钦岔开话题说道。
“你跟父亲说过了?”金子问道。
金昊钦摇头,今晨本想找时间去说的,但遇到这事儿,自然要搁置了。
“还没,三娘别担心,这事阿兄说会帮你搞定,就一定会做到!”金昊钦保证道。
金子嫣然浅笑,那笑意就像一朵初绽的清荷,微微露出水面,淡雅而清新,让金昊钦感觉心里一阵柔软。
“我自是相信你的。”怎么说也是男子汉大豆腐,不会说话不作数的,“那你等一下,我换一身衣裳!”金子起身说道。
金昊钦应声道好,起身整容,走到廊外等候。
金子唤了笑笑进去伺候更衣,不多时,门扉打开,一袭圆领窄袖蓝色长袍的金子走了出来,看上起清爽俊逸,明艳动人。
二人跟桩妈妈交代了一声后,便带上笑笑,出了金府。
马车上,气氛显得很是热络。金子有些讶异,心想这厮来之前应该努力想过很多聊天的话题吧,这一路上,多半都是他挑起话头,而且所谈之事,金子勉强还有些兴致,倒不至于冷场。
金昊钦讲了关于西湖的一个爱情传说,听得笑笑一脸如痴如醉还有无限怅惘。凄美的爱情故事总是扣动人心的,奈何金子的反应却有些淡然。
不是金子太过冷血,在她看来,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就算真有其事,在千万遍的传诵中,也被后人添加了过多的人为色彩,听的过程可以荡气回肠,热情澎湃,但过后,还是要认清事实。
金子自认自己不是悲春伤秋的个性,再者她从没有过恋爱经历,无法理解故事中那种爱到至死不渝的情感,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笑笑和金昊钦有些讶于金子的表现,笑笑更是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声问道:“娘子,你难道都不感动么?”
金子有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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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绣娘芳诺(二更)
感动就一定要痛哭流涕么?还是说因为自己的法医职业,接触的都是死人,所以她的心肠也变得冷硬了?
还是说她骨子里是个对爱情没有任何向往的人?
这问题出来后,金子有些慌了,她上辈子就没谈过恋爱,这辈子要是再没半点向往和冲动,难道又要站入剩女行列,变成一个刻薄寡恩的老姑婆?
金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对这样的结果,不由一阵恶寒……
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冷血,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眼角终于夹出一滴泪来。
演技完全不到位,连金子自己都看不下去,更别说笑笑和金昊钦了。
二人对视一眼,登时就在车内笑翻了。
可恶……
金子翻了一下白眼,冷冷道:“我不过是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罢了,话本这些都是人编出来的,目的就是赚你们这些无知少男少女的眼泪……”
无知少男少女?
金昊钦深望了金子一眼,仿佛在说你自己也是小姑娘,说得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
金子翘着手,一副我吃盐多过你们吃米的态度。
金昊钦越发觉得好笑,只是怕扫了三娘的兴,多多少少收敛了一些。
“辰娘子应该回来毓秀庄了,三娘你跟她聊得来,多处处不是坏事!”金昊钦说道。
金子嗯了一声,她听出了金昊钦话里头的意思,这巴结上了蕙兰郡主的女儿,哪里只不是坏事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辰娘子的医术也很高超,全县大夫都断言慕容公子必死无疑,却被她救活了,还是*开腹,这可是古时大医华佗才敢行的神伎……”
金昊钦还在喋喋讲着那晚夜闯慕容府的情形,金子却已经被摇晃的马车和金昊钦的嗓音催眠了,脑袋一晃一晃地打起了瞌睡。
笑笑本想挪坐过去扶住娘子,却被金昊钦抢先了一步。
他往金子身边靠了靠。低低问了一句:“昨晚没睡好么?”
说完,大手轻轻地将金子的头放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手轻轻地搭在金子的香肩。
笑笑是头一次见阿郎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她怔怔的望了一会儿,心头有淡淡的酸涩,也有小小的窃喜。
这样才是真正的亲兄妹间该有的亲昵。
马车临近东市,金昊钦见金子还未醒过来,不忍吵醒他,便吩咐车夫绕着东市外头的主干道跑一圈。
车夫依言照做,马车跑了大半圈之后。金子就醒过来了。倒不是因为颠簸的关系。而是外头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卖声透过窗帘传了进来,金子不想醒都不行。
金子鼻尖萦绕着一股男性气息,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金昊钦线条硬朗的古铜色下颚。
“我竟睡着了!”金子有些尴尬地坐好,伸手整了整衣衫。
“是阿兄太罗嗦了,听得三娘都忍不住犯困!”金昊钦调笑道。
金子摆了摆手,转身挑开窗帘,问道:“东市到了么?”
“是的,娘子,刚刚阿郎见你睡着了,没唤醒你,让车夫在外头多兜了一圈!”笑笑忙解释道。眼睛却含着笑意,瞟向金昊钦。
金子放下帘子,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须臾间,马车在东市的商业区停了下来。
金昊钦率先下了马车,他高大的身影背光站在车辕下。挡住了一部分炙热的光线。
金子眯着眼睛稍作适应,才将手放在金昊钦的掌心里,跃下车辕。
东市上繁华依旧,金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金昊钦身侧,往毓秀庄的方向而去。
远远的,便看到了庄门口围着一大群人,熙熙攘攘的。
金昊钦眺望着,只感觉今日的毓秀庄有些不一样。
“毓秀庄的生意也太火了吧?”笑笑不由叹道。
金子蹙着黛眉,摇头应道:“不是,看情形,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金子根据以往来毓秀庄的几次经验分析,毓秀庄的生意虽然很火,但很讲究秩序,门前总会排着井然有序的队伍等待结账,而今天,却是乱糟糟的围着一大群人,而且很多都穿着清一色的中衣。
金子凝眸细看了半晌,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不会是发生什么劳务纠纷了吧?”
“什么劳务纠纷?”金昊钦听到了金子小声的嘀咕,不由好奇问道。
金子指着人群中那些统一着装的仆妇娘子说道:“看见没有?那些应该是毓秀庄里头的绣娘,这时辰不在绣房里干活,跑到庄门前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毓秀庄拖欠工人工资,闹腾起来了吧?”
若是如此,那毓秀庄显然不厚道。
不过这是金子胡乱猜测的,从语瞳娘子的为人处事看,倒不像是会盘剥克扣的。
金昊钦性子比较冲,他没心思猜测,想知道发生什么事,直截了当地去问个清楚明白便是了。
他拉过金子的手臂,说道:“走,去看看!”
金昊钦走得虎虎生风,金子被他这一带,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走近了金昊钦才看到,毓秀庄的门口竟有几个衙差戍守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金子显然也看到了,她没有金昊钦那般急躁,顺手拉过一名围观的群众,客气问道:“这位郎君,你们围在这儿,是毓秀庄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那位围观了半晌的男子被金子这一拽开,顿时有些不高兴,但抬头一看,竟是位俊俏无双的小郎君,提到脖子根的怒气,顿时又掩了下去,摇了摇头道:“在下也是刚过来,这会儿也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金子一头黑线,不清楚状况,还扒拉在人缝里跟着瞎瞧什么劲儿呢?
虽然没有打听到小道消息,金子还是极有礼貌的道了一声谢谢。
金昊钦不喜欢道听途说,他认为这会影响自己对事情真相的判断。他略有些暴力地挤开人群,他的身材高大且壮硕。浑身肌肉硬邦邦的,一般百姓根本无法跟这样的蛮人较劲,被撞到的话,他们伤不起……所以,那些百姓们多半对金昊钦此举,是敢怒不敢言!
“你不是有公门的令牌么?”金子小声说道。
金昊钦这才恍然想起,朝金子咧嘴一笑,笑容绚烂,摸出怀中的令牌,讪讪道:“阿兄浑忘了!”
令牌一亮出来。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三人走到毓秀庄的大门口时。正好碰到了从里头走出来的掌柜伍叔和捕头赵虎。
掌柜伍叔停下脚步。朝面色冷凛的赵虎拱手做了一揖,诚挚道:“这个案子就有劳赵捕头费心了!”
赵虎自是知道毓秀庄是何人的产业,在伍叔面前也不敢摆谱托大,态度恭敬的拱手回道:“一定。一定!”
金昊钦刚好听到‘案子’两个字,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二人这才发现金昊钦和金子的到来,纷纷拱手问好,金昊钦却没有寒暄的热情,直截了当的问赵虎到底毓秀庄内发生了何事。
赵虎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毓秀庄最近在赶一批货,工期比较紧,所以织柔姑姑安排了三班倒的形式。今晨到了换班的时辰,还迟迟不见来接班的绣娘,织柔姑姑查了一下花名册后。让伍叔安排小厮去催一催。
其中一名小厮寻到了绣娘芳诺的住处,刚要叩响门扉,却发现门虚掩着。小厮一边喊着绣娘的名字,一边往院子里走,却发现无人回应。他担心绣娘家里遭了贼,便壮着胆子推开房门走进去,一进门,他便看见绣娘芳诺死在床上。
死人了!
距离桃花案结案才两天的功夫,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命案,而这一次还跟毓秀庄扯上了关系,死者是绣房里的绣娘。
金子抬头睨了金昊钦和赵虎一眼,二人情绪低沉,眉头都深深的蹙起,显然,这个案子来得太突然了,特别是在金元老爹有望翟升的当口,这简直就是重磅一击啊……
希望早上已经受到小小打击的老爹,小心脏够强大!
金子暗自为他祈祷着!
“现场去勘查了么?”金昊钦沉思了片刻后问赵虎。
“卑职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现场环境,便赶到毓秀庄这边来了解情况了,绣娘芳诺的房子,目前已经派人过去看守着,封锁了现场!”赵虎拱手回道。
“叫上苗叔,我们去现场看看!”金昊钦吩咐道。
丫的,直接被当做透明人了……
金子心中愤愤的腹诽道。
虽然金子知道古代不乏有经验到老,技术娴熟的仵作存在,但到目前为止,金子还没有碰到足以让她膜拜的如宋慈那般厉害的偶像,所以,金子思前想后,决定主动请缨:“让在下担任这个案子的仵作吧!”
出于金子的考虑,桃源县短短半月时间便出了两宗命案,若是案子不能尽快破获,老爹铁定不能翟升不说,还会被朝廷弹劾个管制不利之罪,到时候,只怕还会殃及家小。金子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答应过三娘,要好好的帮他照顾爹爹的,所以,金子不能甩手不理!
金昊钦怔了一息,刚要说话,便又听金子说笑道:“不过这次可是要收验尸费的!”
赵虎严肃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娘子出手相助,这个案子,想必也不会难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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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案子来了,剧透一下啊,案子有点那啥,表喷我啊.......明天继续三更啊,后天就不行了,存稿君瘪了,呜呜.....求安慰!)
第一百七十七章案发现场(三更)
(ps:第三更来了,欢迎留评一起探讨案子哦!小语弱弱的大家求各种支持!银家要粉票票啦......)
金昊钦想起前天才结案的那宗桃花案和接二连三的命案影响,两厢权衡之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应道:“好!”
金昊钦和金子,赵虎准备往案发现场赶去,伍叔将他们一行人送出门口,便抄着大嗓门吼道:“还围在这儿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还是想被差爷请到衙门那边协助调查?”
毓秀庄里的那些绣娘多半是出于关心和恐惧,她们不知道芳诺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所以这才集体罢工,跑到门口才打探消息。还有一些是东市上的客商,出于八卦围着看热闹。
此时让伍叔嚎了一嗓子后,大家都吓得面色青白,纷纷作鸟兽散。
毓秀庄门前顿时寂静了下来,伍叔叹了一口气,出了这事,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可怜娘子为了毓秀庄,费了多少心血……
绣娘芳诺的房子离东市并不远,所以四人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徒步穿行在坊间的青石板小巷中。
金子在路上问了赵虎关于案发现场的一些讯息,毕竟早一些知道现场情况,可以在勘查时多一些思考的时间,有时候那多出来的一点时间,说不定会成为案件侦破的关键。
“听说绣娘芳诺是裸.死在床上的,目前的死亡性质不确定,但依卑职观察,现场有轻微打斗的痕迹。”赵虎说道。
裸.死?
金子转了转眸子,这年头都兴重口味么?
“绣娘芳诺成亲了么?”金子问道。
赵虎点头,应道:“刚刚在毓秀庄里了解了,绣娘芳诺已经成亲三年。她的丈夫在帝都做饰品生意,一年只能回家一次。平日里就只有绣娘芳诺跟着她婆婆过日子。听绣房里的人说芳诺是个非常孝顺的媳妇儿,但她的性格内向。拘谨,很少与他人打交道。除了绣房里几个跟她较好的姐妹之外,基本没有其他交际。”
金子听着赵虎的描述,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日在毓秀庄从她身后匆匆掠过的身影。
是那个身形姣美的少妇么?
笑笑也想起来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有淡淡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金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无常。如此出乎意料……
“绣娘芳诺裸.死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她的婆婆呢?”金昊钦提出了疑问。
赵虎旋即看了金昊钦一眼,回道:“死者的婆婆在月前意外摔倒,绣娘芳诺倒是用心照顾着。眼看着有好转的迹象,却因为老人家不忍媳妇儿太辛苦,偷偷瞒着媳妇做了些家务,后来又摔倒了一次,情况比起之前。越发严重,现在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就算她目睹了案发经过。也帮不上任何忙。”
金子嘴角一勾,凶手是因为一时心软没有杀人灭口还是根本不知道另一个房间里有芳诺瘫痪在榻的婆婆呢?她眸光闪了闪,问道:“死者的丈夫联系上了么?”
赵虎摇头,侧首看着金子说道:“听伍叔说之前绣娘芳诺的婆婆第一次摔倒后,曾托人捎信给他在帝都的丈夫萧婓,萧婓幼年丧父,是其母一手拉扯大的,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估计会即刻动身赶回来桃源县。若是行程没有计算错的话,他估计要后天才能抵达桃源县的地界。”
金昊钦心中暗自赞了赵虎一把,这厮的调查功夫做得挺到位的,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便能打探到这么多事情,委实不容易。
金子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萧婓回来后,发现自己的老母瘫痪,媳妇被杀,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
三人无语凝噎,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一个家庭来说,都是沉痛的。
“眼下,咱们只能从尸体上找答案了!”金子神色凛然,大步往门前围着衙役的小院走去。
衙役们认出了来人,施礼问安后,便拉开丝线,让四人进去。
不多时,小院门前突然出现了一辆古朴的马车,车厢不大,刚好在小巷中穿行。
衙役上前刚要开口呵斥,便见竹帘敛起,从车内露出一张雕刻一般完美的五官,淡漠而俊美。
“原来是辰郎君!”衙役忙挤出笑容拱手施礼。
辰郎君的母亲是皇族,辰郎君的身份地位比起他们,可是高了几十个等级,好在刚才他们那一嗓子没嚎开,不然,这会儿不定要怎么施礼赔罪,战战兢兢呢。
其中一个衙役忙捅了一下身侧的同僚,那人会意,忙握着佩刀,转身进入院子。
辰逸雪一袭黑色广袖宽袍,从容地从车厢内跃下来,袍角飘逸,在空气中翩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垂下。
“在下过来看看,能否行个方便?”辰逸雪凝着衙役,那声音清冷平静,却犹自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迫人气势。
衙役那句稍等片刻的话梗在喉咙里,吞吐不得,脸色有些涨得有些青紫,张着嘴傻笑着,幸好刚才进去通传的人出来了,不然,他真的会窒息而亡。
“辰郎君,金护卫在里头,请您进去!”刚刚通传的衙差恭敬道。
辰逸雪礼貌的拱了拱手,让野天在外头等着,自己抬步走了进去。
辰逸雪一路缓行,眸光细细地打量着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小院打扫得非常干净,丝毫不见杂乱。院中栽种的几盆盆景,长势十分旺盛,外表修剪得非常美观整齐,显然是经过精心培育的。
一阵清风扫过,地上寥寥落着的几片枯叶和花瓣如同枯蝶一般轻轻扬起,又颓然飘落。若是主人家没有出了意外,估计今晨这些落叶便会被打扫干净。院子东侧的一角是围起的净房,净房不算大,却隔成了两进间。外头放着洗漱的盥洗架子,中间垂着白色的帷幔,帷幔后面是一只木制大浴桶。
辰逸雪纤长的手撩起帷幔。一阵淡淡的芬芳侵入他的鼻腔。
浴桶里装着水,上面还有漂浮的花瓣。
浴桶一侧。放着一个竹制的架子,架子的第一排铺着一张棉帕,第二层放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裳,最下面的一层,是一只木匣子,辰逸雪轻轻打开盖子的一角,看清楚了里面盛放的物事。是晒干了的花瓣,用来泡澡的。
初步的现场环境可以看出,死者是个非常爱干净也颇懂得享受和热爱生活的人。
从那些盆景,从那只大浴桶都可以看出一二。
辰逸雪准备转出净房。一缕刺目的阳光刺激着他的黑眸,他眯着眼睛望去,发现那光线是透过墙壁上那个小窗口照射进来的。
窗口不算大,一个巴掌大小,窗框是镂空的。就是一个极普通的通风口。窗沿上挂着小小的黑色隔日幕帘,刚刚那缕光线,是因幕帘被风吹开才钻进来的。
辰逸雪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出了净房。
他大步穿过小院,往屋内走去。
刚进堂屋。就见金昊钦迎了出来,脸上含着笑,“我猜你一定会来的!”
辰逸雪面色沉静,淡淡道:“你就这么肯定?”
“事关毓秀庄绣房里的绣娘,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金昊钦笃定道。
辰逸雪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目光在堂屋内来回扫拂着。屋内的摆设比较简单,只有一几一榻和几个颜色清淡的蒲团。堂屋左右两侧都有门,分别是通往东西两间厢房。
金子刚好跟着赵虎从东厢出来,她的黛眉微微拧着,侧首对赵虎道:“死者的房内有轻微打斗过的痕迹,但房内的衣柜抽屉,木箱子等物事,却没有翻动过的痕迹,门窗完好,也没有被撬开的迹象,应该可以排除入屋行窃。”
赵虎附和了一声,表示认同。
“三娘也来了?!”辰逸雪一贯低沉而动听的嗓音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淡淡的,但那感觉却如春风拂过他静谧沉寂的心房一般,荡起一圈细细的涟漪。
金子就是那缕春风,让人一见便觉得温暖的春风。
“辰郎君!”金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含笑唤了一声。
辰逸雪背光站在堂屋的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穿透进来,撒在他浓黑如墨的长发和白皙如玉的脸庞上,仿佛有淡淡的光晕在流动,然特别醒目的,是他那双浓若点漆的眼睛,噙着浅浅的笑意,就像阳光下荡漾的湖面,清澈而绚烂。
“尸体的情况如何?”辰逸雪开口问道。
“我也是比你先到一会儿,刚刚粗略看了一遍现场环境,尸体,还没有检查!”金子应道。
辰逸雪的目光越过堂屋,落在东厢的位置,淡然说道:“那三娘还是先去检查一下尸体,我们再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线索!”
金子见他眉目专注,心下恻然,点头应了一声好。
随后,一行人进入了东厢的房间。
红漆木榻上铺着柔软的素布棉毯,榻上躺着一具年轻的女尸,她的肤色很白,身材姣好。金子走近看了一眼,那张惨白的面容不期然跟记忆中匆匆掠过身侧的那一幕重叠......
金子感觉自己充满无力感,尽管担任法医这一职业以来,她已经目睹和见证了无数死亡......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问金昊钦道:“笑笑回来了没有?”
原来在金子进入小院勘查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让金昊钦派一名衙役护送笑笑回金府去取工具箱,时间过去有一会儿了,估摸这时候,是应该到了才对。
“阿兄出去看看!”金昊钦说完,大步走出房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傲娇了点儿(一更)
(ps:今天还是三更,请知悉!阅读愉快!)
金子站在榻旁静静观察着尸体的形态,尸体的身体下侧已经出现了红色的尸斑。
辰逸雪也安静的立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赵虎则有些拘谨,垂眸盯着凌乱的地面。
木榻下颓然散落着碎裂的襦裙和亵衣,矮几上有残留的水渍,上面的杯盏,都被扫拂在地......
从现场环境看的话,死者衣裳尽褪,伏尸在床,极有可能生前遭受过侵犯。
片刻之后,辰逸雪沉声问道:“依三娘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金子回眸看了辰逸雪一眼,目光与之交触,应道:“尸体的尸斑强硬,但达不到所有关节都僵硬的状态,估计死亡时间是在五个时辰左右!”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之前,金子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后,确定芳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的十一点多十二点。
赵虎有些狐疑的抬头,蹙眉说道:“根据在下调查,绣娘芳诺是个谨慎又不善交际的。若是强.暴,那凶手是如何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入现场的?绣娘如此谨慎的个性,不会夜半三更还不关门的!”
赵虎的话让金子和辰逸雪陷入了沉思。
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金子回头,便看到金昊钦领着满头大汗的笑笑走了进来。
“郎君,工具箱取回来了!”笑笑谨记娘子的吩咐,在她着男装的时候,要改口唤‘郎君’。她抬手抹了一把汗,将工具箱放到木榻旁,眸光瞟过床榻上不带一丝生气的面容,嘴角的笑意。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笑笑心里还有些微的颤抖,但相较前几次跟着娘子出去验尸的表现,她已经镇定多了。
金子对笑笑的表现还算满意。她身边的人,都应该要学会坚强和勇敢。
穿好罩衫。带上口罩和手套,准备开始检验尸体。
不知何时,辰逸雪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神色认真而专注,细细地将未移动的伏尸状态描摹了下来。
他怎么懂得这个?
谁告诉他的?
金子心中狐疑,踱步走了过去,探着脑袋看着白纸上画得极细致逼真的画面。瞪大了双眼。
不等金子提出疑问,辰逸雪便抬眸看了金子一眼,悠悠道:“在下将伏尸的最初状态画下,免得搬动了尸体后。忽略了一些细节从而影响后续的判断!”
金子听完,朝他竖起大拇指!
大神就是大神,哪里需要别人教?
自己真是太低估人家的智商了!
赵虎见金子要准备开始尸检,死者是少妇,又是赤.裸着身子。他留下来观看,实在不妥。
因便寻了个由头,匆匆退了出去。
金昊钦想起上次在义庄解剖宋郎君尸体的那一幕,至今依然觉得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在房内呆着。赵虎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马上跟了上去。
门外,传来了金昊钦的轻唤声:“赵捕头,你不是说死者的婆婆瘫痪在床么?她此刻在哪儿?我们过去瞧瞧,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二人出去后,房间里变得空旷起来,但气氛依然是静谧的。
尸体比较新鲜,所以免去了点燃皂角和苍术的流程。
金子回到榻旁,按照从头到脚的顺序,开始进行尸检。
“眼睑的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青紫,两颊青紫,甲床绀青!”金子说完,抬眸看着辰逸雪补充一句:“窒息征象明显!”
辰逸雪挥笔将讯息记录在图片旁。
“颈部有明显的条状皮下出血,基本上可以肯定绣娘芳诺是被扼颈致死的!”金子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死者白皙的颈部。
虽然死因已经明确,但金子还是根据解剖的流程,开始解剖芳诺的尸体。
金子在笑笑的帮助下将尸体挪了一下。
“死者被扼颈致死,手腕有约束伤,后背肩胛部位有挤压形成的小片状出血。”金子循着芳诺曲线优美的躯体往下检查,目光最后落在她的私密处。
笑笑脸有些烧红,眼睛闪烁不定,就是不敢看尸体。
现场还有辰郎君在,这让她感到十分的羞窘,浑身不自在,仿佛躺在那赤.裸.裸被人盯着的是自己一样。
金子一旦投入工作状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度,绝对是跟平时截然不同的细苟和肃然。
她眸底沉沉,手从工具箱内取出止血钳,缠上纱布后探入死者的阴.道擦拭。
金子仔细地观察了纱布上的粘液后,黛眉微微蹙起。
“阴.道口肿胀,内壁有擦伤的痕迹,死者很明显是被实施过粗暴的......”金子脱口而出的‘性.行为’三个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眸子扫过辰逸雪沉静的面容,改成了‘侵.犯’,省得一会儿人家听不懂,还得解释,这话题有些尴尬。
辰逸雪淡淡的嗯了一声,高挑的身躯倚在墙边,就像一颗枯直的树。
“可是死者的体内并没有残留任何异性的体液!”金子说完,兀自狐疑地转了转眸子,难道凶手是体外排.精?这似乎没有必要呀,若是现代出了这样的案子,凶手会担心留下dna证据而选择体外排.精,但古代根本就没有这技术......
难道凶手只是单纯的猥.亵?
并没有实施强.暴的过程?
这下金子更加迷惑了,凶手三更半夜进入绣娘的家中,只是单纯的对芳诺实施了猥.亵,然后再将人杀了?这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和逻辑。
金子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被一团糨糊塞满了,千丝万缕缠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死者的丈夫呢?”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有些微的沙哑,但却充满磁性。
金子的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辰逸雪高大的身影在房间中来回走动,纤长的手指指着地上零落的物事。漂亮的眉目微微扬起,说道:“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院中的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被压撬的痕迹,而且赵虎说绣娘芳诺的性格非常谨慎,所以,不存在夜半三更还不关门的情况出现。能让她主动开门的人,一定是熟人,比如说她的丈夫!”
金子赶过来案发现场前。赵虎就说了,根据行程的推测,萧婓要后天才能抵达桃源县的地界。
怎么有可能是萧婓呢?
金子凝眸望着辰逸雪,樱唇微启之际。辰逸雪朝她做了一个嘘声,又似笑非笑的续道:“整个小院,只有死者的房内有轻微打斗的痕迹。矮几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上,而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应该是被引枕砸下来的。”辰逸雪走近床榻。指着挂着壁画的那枚黑色钉子,“钉头上缠着残留的棉絮,而被勾破了一小块的引枕,在我们进入现场时,是被死者芳诺枕在后脑勺的。这说明了什么?”
金子眨了眨眼睛。感觉辰逸雪像是带着她兜了一圈花园,还没有说到重点上,这些外在因素,她都知道,因便讪讪应道:“这些只能说明在死者被杀前,他们曾经发了打斗!”
“错!应该是争吵、争执!”辰逸雪纠正道:“一般的夫妻吵架打架才会摔杯子砸东西,如果是和外人搏斗,会用引枕这样毫无攻击力的物事么?”
“你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是芳诺的丈夫?”金子蹙眉问了一句,旋即推翻掉辰逸雪的猜测:“大神,你这次一定猜错了!”
辰逸雪被她这声大神唤得一怔。
金子微微一笑,那笑意就像清荷露出水面,温婉而恬淡。
“赵虎说......”
话音未落,就见赵虎匆匆走了进来,面色冷凛,立在门口的一丈的位置,看着金子和辰逸雪说道:“刚刚在方圆十里之内做了调查取证,根据邻居们的口供显示,绣娘芳诺的丈夫,昨晚亥时就已经回到桃源县了!”
辰逸雪冥黑的眸子就像绚烂的阳光一样,璀璨而夺目,他嘴角微微扬起,回头含着清浅的笑意看金子。
金子神色有些错愕,但她很快就醒过神来,迎上辰逸雪的视线,在他冥黑的瞳孔里,金子看到了淡淡的笑意,而她完全可以断定,那笑意是关于萧婓的胜利!
“赵捕头之前不是说根据行程的推测,他应该是后天才能到的么?”金子依然有些不死心,贝齿咬着下唇问道。
“三娘如此聪明的人也会有脑筋转不过弯的时候......”辰逸雪的笑意带着戏谑,“你都知道是行程推测了,推测的东西如何能做得了准?一般情况下从帝都到桃园县走陆路和水路的话,应该是一个月时间,但若是不眠不休的赶时间,估计就是二十天,但这完全不可能,人毕竟不是铁打的,扛不了。萧婓若是月前接到信笺后就马上出发赶路,又连续几日日夜兼程,是有可能提前抵达桃源县的。”
金子不知道自己的思维为何在他面前屡屡表现得如此小白,心中亦是郁闷,但不得不说他清隽夺目的外表再加上冷静沉稳的个性真的好有大神范儿!
就是傲娇了点,倨傲得让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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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受虐倾向严重(二更)
“找到萧婓了没有?”辰逸雪问道。
赵虎摇头。
金子拧着眉头,看着榻上的尸体陷入沉思。
萧婓昨晚亥时就已经到家里了,现在却找不到人,难道真如辰郎君所说,凶手是芳诺的丈夫?
辰逸雪的刚刚的分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从现场看就是夫妻吵架......
金子根据现场凌乱的画面,试图在脑中还原案发时的情况。
萧婓接到芳诺的信,得知自己的母亲摔倒了,所以匆匆从帝都启程赶回家。
而萧婓母亲在芳诺的照顾下,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却因为老人家心疼儿媳妇,偷着干家务而导致二次摔倒,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严重,直接瘫痪了。萧婓昨晚赶回家看到了母亲的情况,以为是芳诺没有照顾好母亲,所以很气愤,责骂了芳诺。
芳诺一直以来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婆婆,却换来丈夫这样的误会,她很伤心,于是就回到房间跟萧婓吵了起来。她将矮几上的茶盏都拂到了地上,又拿起床榻的上的引枕砸到墙上,借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或许是芳诺过激的表现惹恼了萧婓,所以,萧婓将芳诺按倒在木榻上,扼住了她的脖颈,用劲儿过大,错手将妻子给杀死了?
可芳诺下.体的伤害是怎样造成的?
衣裳被撕裂,手腕有约束伤,这明显就是一次粗暴的性.行为,只是凶手没有将体液留在芳诺的体内而已......
金子捋了捋有些杂乱的思绪,心想这夫妻二人长时间的分隔两地,萧婓长时间的缺少性.生活,回来被芳诺这么一激,上去强.暴了也说不定,在现代,不是有很多女性报警称被丈夫婚内强.暴的么?
这么想的话,那萧婓的确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金子将自己的想法跟赵虎和辰逸雪说了之后。赵虎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他沉吟了半晌,拱手说道:“在下现在就带人去找萧婓,若真是他作案,在下就是刨地三尺,也要将之揪出了!”
金子点头笑了笑,应道:“不管是不是他作案,先找到人再说!”
赵虎应声下去了。
笑笑一直安静地旁听着,这会儿听自家娘子如此推测,不由插嘴说了一句:“郎君。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去毓秀庄遇到绣娘的事情么?伍叔说芳诺娘子的丈夫对她极好。他那么疼媳妇儿。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妻子呢?”
金子微微颔首,笑笑的话也有道理。但不能忘却一句话:有时候冲动是魔鬼!
一个人处于极度愤怒,情绪达到一个沸点的时候,就会失去自我掌控的能力。俗称就是自制力失控。
没有自制力的行为,是非常恐怖的。
“在下也没说就是萧婓杀了他的妻子!事实的真相如何,还有待探查!”辰逸雪慢条斯理的说道,声音不疾不徐,如轻缓的弦乐一般动听。
笑笑猛然睁大眼睛,带着一丝期待看着他。
金子则翻了翻白眼,暗骂了一声:你妹!
人也是你,鬼也是你!
戏都让你一人唱了......
“萧婓极有可能与死者发生了争吵,而后摔门而出。门没有栅好,凶手趁机溜潜入室!”辰逸雪补充道。
他说完,黑眸拂过金子的面容,似乎在问,你怎么看?
金子看着他俊美如画的侧脸。微微笑了。
辰逸雪的解释完全符合了现场的环境和尸体所呈现出来的状况。
“我认同辰郎君你的看法,但若真是如此的话,案件的调查就非常困难了。凶手的随机性太大,我们该从何着手查起?”金子黯然垂下双眸。
辰逸雪自顾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刚刚有没有听到金子的话,半晌后才听他说:“等萧婓找到才能确定刚才的推测是否正确!三娘的脑袋也不是糨糊,自己将思绪捋一捋,想不明白就先将尸检报告写出来吧,在下出去透透气!”
他说完,昂首阔步,迈着长腿径直往房外走去。
金子抡起空拳,朝他骄傲得像一只孔雀的背影挥了一记。
你妹的,才是糨糊呢!
光影在地上一阵晃荡,辰逸雪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和背后那细微的小动作,嘴角的笑意陡然深邃了起来。
金子待辰逸雪走后,又认真地从头再次细细的检查了死者芳诺的尸体,跟初检一样,除了颈部的致命扼死伤痕之外,就只有下.体的伤害。
金子将验尸报告作了详细的记录,将工具箱收好,准备出去。
笑笑拎着工具箱跟在金子的身后,二人走出东厢,脚刚要跨入堂屋,便听到金昊钦唤了一声父亲。
“郎君,是老爷来了......”笑笑皱着眉,一把拉住了金子的手臂。
金子当然听出来了,她既然选择担任本案的法医师,便没有想着瞒骗父亲,毕竟验尸报告是要递交到衙门里去的,没法瞒。
“别担心!”金子安慰了笑笑一声,吸了一口气,从容走了出去。
堂屋内,金元态度正含着感激的笑意跟辰逸雪寒暄着。
“这个案子能得辰郎君相助,本官真是感激不尽!”金元言语诚挚。
辰郎君的声名他早有耳闻,州府连续有好几宗棘手的大案,都是在他的相助下破获的,若不是府尹大人曾跟辰郎君签署过保密协议,估计那几宗影响颇大案子过后,辰郎君早就名满天下了。别说他是蕙兰郡主的儿子,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郎君,在刑狱案典方面有如此高的建树,朝廷一定会破格提拔。
金元心底为辰郎君深深可惜的同时又为他的高风亮节而钦佩不已。
这世道如此浮躁,有多少人能做到如斯淡薄?
名利,权势,地位,钱财......莫不是世人所追求的。
而辰郎君所向往的,似乎跟这些都不沾边,纯净得就像一个淡出了红尘之外的天人......
辰逸雪微微一笑,清亮锐利的眼睛越过金元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金子身上,淡淡道:“因为三娘是这个案子的仵作,所以在下才会对本案......感兴趣!”
金元陡然睁大眼睛,蓦的回头,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袭纯净的蓝色长袍,挽着男儿发髻,如荷枝一般亭亭立在那里。
“父亲!”金子柔柔唤了一声,金元身后,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她。幽幽流转的瞳仁里。有非常非常......温暖的笑意。
这是金子第一次感觉到大神身上散发的出来的是温暖而不是冷冽。
或许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省却了金子的很多麻烦吧,至少,她不再需要花费口舌去跟金元解释,让他答应自己成为本案的主检仵作。大神的话很明确。是因为三娘担任了本案的仵作,他才感兴趣,才会参与进来,若不是三娘呢?
或许不会帮忙。
大神查案,向来都是看心情的......
金元深深的凝着金子,眼睛微微的眯着,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几次开合,却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晨发生的那件事经宋姨娘闹腾,都在府里传开了吧?
璎珞丫头她......
金元忽然感觉自己.......在儿女的面前。有些无地自容.......
他叹了一息,却听金昊钦说道:“父亲,您不要责怪三娘,是儿拉着她过来的!”
笑笑轻轻的拉了拉金子的袖口,“阿郎真是个好兄长!”
金子抿嘴一笑。不置一言。
金元果然瞪了金昊钦一眼,走近金子,幽幽吐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本案就劳金仵作和辰郎君多多费心了!”
金子拱手笑道:“是!”
不多时,从院外进来了几名穿着白色罩衫的衙役,手中还抬着一个木质的担架。
金子明白他们这是要将尸体运送往停尸庄了。尸体是*着的,金子走回东厢内,将一张素白的床单轻轻的裹在芳诺的尸体上,才让衙役小心地将尸体搬上担架。
“停尸庄那边已经修缮完毕了么?”金子问道。
“回金仵作,还没有,大人吩咐说尸体先运往义庄,那边守庄的阿海已经做好接收准备了!”其中一名衙役回道。
金子想了想,这个案子若不是萧婓作案的话,排查起来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估计要费些时日。
现在的天气比较炎热,若是尸体不冰冻的话,很快就会*发臭......
“几位差大哥麻烦等一下,在下写一张尸体的保存方法,你们帮我带过去给阿海,让他根据我写的步骤保存好死者的尸体!”金子说道。
这几个衙役虽然不知道金子的真实身份是县丞大人的女儿,但上至辰郎君,下至现场的普通同僚,都对金仵作十分的尊重,遂不敢推脱,忙连声道好。
金子用纸包将现场碎裂的襦裙和亵衣收了起来,这些,属于证物,不能丢失。
做完了这些,金子才吐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堂屋内金昊钦还在跟金元说着什么,而辰逸雪已经不见人影。
他回去了么?
金子的眸光在堂屋内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张俊美淡漠的面容,但堂屋内似乎还残留着他走动过的气息......
心里头有些微的失落感,金子自己也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觉得自己其实有一种被虐倾向,辰逸雪那人聪明是聪明,但他自大还有些傲慢,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太拽,是个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的人。刚刚不是才被他呛了一顿么,这会儿人走了,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当真是受虐倾向严重!
金子在心中暗自鄙夷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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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萌主驾到》
作者:c颜小姐
简介:傲娇大叔的天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