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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千语     医律txt下载     医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大胆推理

    金子仔细的辩了两息,仿佛在那深湛如水的瞳孔中看到了答案。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喃喃反问道:“那孩子该不会是媚娘和王大为的骨肉吧?只是之前李老夫人不是派人查过么?她那么精明的人,若不是查实那个孩子是李家的,又怎么会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呢?”

    就是李家的这个查证,让所有的人,深信不疑,认定了那个孩子,就是李御风和媚娘所生。

    元慕也有些微的错楞,难道这查证的结果是假的?

    “撇掉李家所谓的查证不说,若是那孩子实际上是媚娘和王大为所生,那么王大为的杀人动机,就非常清楚,也解释得通了!”元慕长舒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金昊钦点头附和,“没错,媚娘精神病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的这个真相,或许就是刺激他对媚娘动杀机的主要原因。”

    金子拧着眉,翘着手在凉亭内踱了几步,回身对石桌旁的三人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孩子若是王大为与媚娘所生,那王大为怎么会同意媚娘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李府呢?跟自己骨肉分离,这貌似跟传宗接代这个传统观念有所背离,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么?”

    辰逸雪抿着嘴,沉了一息,才从薄薄唇齿间蹦出两个字:“贪念!”

    贪念?

    金子心中斟酌着辰逸雪话中的意思,思绪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她眼中神采渐渐跃动,刚想开口,便又听辰逸雪低沉如水的嗓音响起:“不要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别人的,人与人,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再者,我们也不是神仙。破案过程不可能立即就能理清楚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杀人原因,我们只能关注事实,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证据和逻辑。加上大胆的想象,去试图推理还原案件。”

    金子点点头。在现代,她接触过很多残忍的、悚人的杀人案件,很多时候,都是案子告破之后,他们才明白背后的原因,有一些甚至永远不知道,随着被杀者和杀人者的死亡而永远被尘封。不见天日。

    所以,这个世界,最最难测的,是人心!

    金子回头看他。只见辰逸雪长眸微敛,俊白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笑意:“或许从一开始,媚娘与李御风的那一出偶遇,便是精心安排的。王大为让媚娘与李御风重逢,再让李御风相信。孩子就是媚娘与李御风所生的,那样的话,王大为的孩子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州府上富甲一方,李氏漕运家族的贵公子。尽管王大为和孩子从此骨肉分离。但孩子的命运却也从此改写:他会得到比在王大为身边更好的呵护、教育、生活和成长,孩子将不再像他那般,只能生活在贫民村,而是从此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他舍弃亲情,去为儿子换取一生的荣华富贵,这对王大为来说,是多么伟大而明智的抉择?!”

    金昊钦和元慕一脸震惊,他们彼此相视了一眼,并没有开口打搅此刻静谧紧张的氛围,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辰逸雪。

    “媚娘再见李御风,发现自己依然对他有情,因此便答应了王大为,带着孩子跟李御风回李府。在李府居住的那几天,是媚娘最幸福的日子。李家一定会调查孩子的身世背景,所以,不排除王大为事先做了准备工作,或许是买通了当时为媚娘接生的产婆或者其他跟媚娘认识的、能为他们做假证的人,使得李家完全相信,这个孩子就是李御风和媚娘所生的。而这一切都如王大为预料般顺利的进行着,唯一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李老夫人容不下曾经沦落风尘的媚娘,所以,李府才会上演之前的夺子戏码。媚娘被李家用钱银打发出府,她舍不得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所以每天都跑到李府大门去哭求,让李家将孩子还给她。王大为大概是担心她会一时失控,将事情真相抖出来,所以,不顾避忌,亲自上李家大门将媚娘带回去。”

    金子眼中掠过笑意,辰逸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一股魔力,牵引着她,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犯罪心理的世界,一个推理的世界,一个让她隐隐沸腾澎湃的世界......

    “王大为将媚娘带走了,或许,他又让女儿帮他看着媚娘,所以,媚娘没有再到李府大门去纠缠,但媚娘思子心切,她抓住了一个机会,趁着金绮缳丫头外出买东西的时候,给她塞了一张纸条,祈求金绮缳,将孩子还给她。后来的事情,大家应该清楚,金绮缳撇开奶妈和丫鬟,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去了黄土坡,将孩子还给媚娘。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如何,或许只有王大为的女儿知道了,媚娘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将儿子活埋的?王大为得知媚娘亲手杀了儿子,将他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毁于一旦,所以,心痛之下对媚娘动了杀机,也不是不可能!”

    金子心头微微激荡,原先的一团迷雾,就这样被辰逸雪抽丝剥茧。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案件重演,只凭着那么一点点的证据和动机,他就像已经目睹和亲临了整个案发过程一般。

    经他口中说出来的案件,动机和原因,都是那么的清楚明了,真的.......好厉害!

    元慕一脸激动,他蹭的一声,从石桌旁站起来,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口灌下去,然后抬肘抹了抹嘴角,拱手对辰逸雪说道:“辰郎君的推理滴水不漏,元某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大为这小子打得如意算盘,最终却是害了儿子,又害了自己。某这就去将他拿下,带回衙门细细拷问!关于王小妞那孩子的口供,就有劳金仵作了!”

    金子忙起身,淡淡一笑,应了一声好。

    元慕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凉亭,往院外走去。

    金昊钦星眸凝着辰逸雪,微微一笑,赞道:“逸雪,刚刚的推理,精彩绝伦啊!”

    辰逸雪不自觉的瞟了金子一眼,见她也含笑看着自己,神情愉悦,端起旁边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小啜了一口,淡淡道:“不过大胆的想象而已,我说的是否正确,还有待王大为的口供验证!”

    金子知道正常程序是如此,饶是他们自己说得天花乱坠,若是没能拿出证据来,也是空口说白话。

    还有一点让金子想不明白的,就是王大为怎么知道尸体痉挛的?

    这是法医学上的知识,并不是所有人都懂的,他是如何想到利用尸体痉挛伪造媚娘自杀的假象来替自己撇除嫌疑的?

    金子怔了怔神,心头一凛,对金昊钦说道:“金护卫,王大为兄长当年是死于非命,这死因和死状,衙门应该是有记录可查的吧?我想看一看王大为兄长的尸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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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目睹经过(一更)

    金昊钦颔首应下了,他抿了抿嘴,对金子说道:“王大为的女儿王小妞现在在衙门那边安置着,三娘是现在就跟阿兄一块儿过去么?”

    金子凛了凛神,对那个还未谋面的王小妞深感同情,那么小的孩子,目睹了那么可怕的案发过程,对她的心理伤害,该有多深呢?

    “现在就过去吧!”金子哑声应道。

    “逸雪一道过去么?”金昊钦狭长的眸子看着辰逸雪。

    辰逸雪瞥了金子一眼,淡淡应道:“既然来了,便顺便去看看吧,只是得劳烦昊钦你为我们赶车了,野天在州府的这几天,不适合露脸,还是跟笑笑留在小院就好!”

    辰逸雪的顾忌不是没有来由,州府衙门里权贵住宅区不算远,上次小刀陈的案子,就是被蕙兰郡主认出了辰府的马车,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辰府小住了一阵子,想起那牢笼般不自在的生活,辰逸雪不得不小心为上,能低调就低调,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金昊钦自然没有任何推脱的理由,辰逸雪跟衙门签署了合作协议,他完全有使唤自己的权利,更何况自己可不光是为他一个人服务,兄长为自己的妹妹做点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好,那现在就出发吧!”金昊钦说道。

    ******

    王大为的女儿王小妞今年才五岁,当金子推开房门的时候,正看到王小妞缩在木榻的一角,双手环抱着膝盖,脸埋在双腿间。她听到声响,似受到很大的惊吓,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小脸微微煞白。

    金子下意识的收拢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含笑走近她。

    王小妞看着金子的眼神充满戒备,后背贴着墙壁。局促难安。

    “小妞,不要担心,姐姐不会伤害你的!”金子笑容和煦,眉眼弯弯的,闪动的瞳眸仿佛两束温暖的阳光,轻轻照拂在王小妞的身体上。金子在木榻上坐了下来,从身后取出一个手指玩偶,套在手指上,在王小妞面前轻轻晃了晃,捏着嗓音俏皮道:“我是可爱的小红帽。小红帽还没有好朋友哦。小妞愿意成为小红帽的好朋友吗?”

    王小妞紧绷的情绪渐渐有些松动。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金子手中的玩偶。

    金子继续扮演起小红帽的角色,喋喋不休的开始讲小红帽智斗大灰狼的故事。

    王小妞从开始的戒备到放松,再到投入,渐渐的。她的呼吸平缓了下来。金子瞟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经不再排斥自己了,便开始进入主题。

    “......小红帽是个勇敢的孩子,小妞以后也要当一个勇敢的孩子哦!”

    王小妞抿着嘴,潜意识中,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孩子,她喜欢小红帽,甚至希望自己也能跟小红帽那样勇敢,可是她没有做到......

    金子往王小妞身边挪坐过去。一手轻轻的拢住她瘦削的,不堪一握的肩膀,一手晃动着手指,捏着嗓音问道:“小妞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开心么?可以跟小红帽说说么?”

    王小妞垂眸。小手有些局促难安的揉搓着,沉吟了半晌,才喃喃开口道:“爹爹不让我跟别人说的,我不能说!”

    “额,可是小红帽不是别人哦,小红帽是小妞的好朋友。难道小妞不喜欢跟小红帽做朋友么?”金子晃动着玩偶,用小红帽的口吻问道,心里却有些小小的鄙夷起自己。

    这样做,她其实是在变相的欺骗一个小孩子的感情,可为了案子,她别无他法。

    王小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的,小妞喜欢跟小红帽做朋友的。我可以跟你说,但你不要告诉别人!”

    金子晃了晃手指,答应了。

    王小妞眼眶红红的,将小红帽抱在怀里,身子斜斜地倚在金子的怀中,在金子的引导下,慢慢讲出了案件发生的始末。

    房间里两个身体依偎在一起,气氛静谧。房间外,府尹大人、辰逸雪、元慕和师爷静静地聆听着,师爷手中拿着纸笔,奋笔疾书,将王小妞讲述的案发经过,细细记录在案。

    案情的经过,基本上跟之前的推断没有多大出入。

    王大为将媚娘从李府带回去之后,担心媚娘再次到李府门前去哭闹,就让王小妞看着媚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那天,媚娘带着王小妞上街,遇到了金绮缳的贴身婢女,便写了一张纸条,让小妞塞给婢女,让她带去给金绮缳。

    后来,金绮缳带着孩子到黄土坡跟媚娘见面,因为见媚娘忆子过度,形容憔悴,不忍她们母子分离,便将孩子还给了媚娘,独自离开了黄土坡。

    媚娘的孩子失而复得,她自是惊喜交加,抱着孩子又哭又笑,又领着王小妞在黄土坡周围逛了一圈。可走着走着,她们却迷了路,恰好那个时候,天空开始落起了雨点,找不到路的娘仨开始焦虑起来,可是天色渐暗,她们越是焦急反而越找不大回去的路。

    大雨如注,闪电雷鸣,王小妞和孩子因害怕而嚎哭了起来。媚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王小妞,跑进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避雨。山洞里黑黢黢的,孩子哭闹不休,媚娘在山洞里给孩子喂了奶,可受惊的孩子还是不停哭闹,许是累积的焦虑诱发了狂躁症,媚娘忽然站起来,抱着孩子出了山洞,走进雨中,把孩子塞到了一个因雨水冲刷而塌陷的土坑里,用手扒拉着周边的泥沙,将孩子给埋了。

    站在十丈开外的王小妞亲眼目睹这个全过程,她被媚娘姑姑的行为彻底吓懵了,再也不敢哭喊一声。犯了病的媚娘拉着王小妞游魂似的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发白,才清醒过来,发现孩子丢了。

    五岁的王小妞又惊又怕,她记不起那个活埋了弟弟的地点在哪里,只能跟着媚娘姑姑回家去了。

    王大为知道真相后,又气又痛,几乎背过气去。而媚娘因为病发焦虑,晕倒了,王大为将人藏了起来,并吩咐王小妞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天黑的时候,王大为跟提出要出去找孩子,让媚娘一起去。媚娘说王小妞曾跟她一道去过黄土坡,应该有印象,要带王小妞一块儿去。

    王大为同意了,他将媚娘带到案发的那个小山洞后,便用腰间的束带将媚娘绑了起来。王小妞害怕极了,她从没有见过爹爹那样面目狰狞的模样。他跟媚娘姑姑说了她亲手杀子的真相,媚娘没有挣扎,向王小妞确认了事实之后,就脱力一般,颓然靠在山洞内壁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外头。

    王大为说孩子一个人太孤单了,要媚娘去地府好好陪他。

    之后,王小妞亲眼目睹了爹爹杀死媚娘姑姑的整个经过.......

    府尹一脸震惊,他侧首问元慕:“王大为交代了没有?”

    元慕肃然拱手应道:“回大人,他拒不开口!”

    “果然嘴硬!”府尹满是褶皱的脸漾出笑意,透过窗格往房内看了一眼,幽幽说道:“在证据面前,容不得他狡辩!将他提出大牢,本府要开堂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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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是否亲生?(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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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子安抚下的王小妞平稳地陷入熟睡,白净的小脸似乎也随着内心的释然而微微放松。

    金子将小红帽玩偶放在她身边,在她身上搭了一条薄毯,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出房外。

    有一名捕快在外头等候,见金子出来后,忙迎上前,拱手说道:“金仵作,金护卫已经将你要求查证的关于王大业的尸检报告调过来了,辰郎君正在厢房里查看,请跟在下来!”

    金子应声道好,抬步跟在捕快身后,循着回廊走去。

    厢房的房门敞开着,辰逸雪坐在软榻上,双腿随意交叠,沉静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

    门口光线陡然一暗,辰逸雪抬眸,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优雅,眉目灿然生辉!

    金子看着俊逸若星辰的他,心跳忽然间漏了半拍。

    辰逸雪语气凉凉说道:“王大为设计的伪自杀戏码,是从他哥哥的意外死亡,得来的灵感!”

    金子回神,疾步走到他身边,接过辰逸雪递过来的宗卷,凝神看了起来。

    关于王大为哥哥王大业的死因和死亡时的状态,仵作的记录都算详尽。王大业的死亡的致命一击,是被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棒槌袭击耳根部毙命,死亡的时候,手中还握着一把镂刻刀,敛尸时怎么掰也掰不开,而那把镂刻刀,是平时他雕刻棺材花纹的道具。

    金子将卷宗放下,点点头表示认同。

    辰逸雪分析得没错,王大业死亡时的情况,的确是尸体痉挛的表现。王大为受哥哥案件的启发,利用同样的原理来伪装成媚娘自杀的假象,为自己摘除嫌疑的帽子,真是高招!

    “案子开审了吗?王大为招了没有?”金子问道。

    辰逸雪斜斜倚在软榻上,一脸闲适淡定的样子,沉声道:“三娘想知道,可以自己上公堂旁听!”

    “额,辰郎君不去么?”金子微怔,旋即恍然。

    这里是仙居府,辰逸雪虽然跟衙门签署了协助协议。但他的身份终究见不得光。上了公堂。难免会被认出来,到时若是传到蕙兰郡主耳中,他解释不清楚。况且金子清楚的记得,辰逸雪在岳山那个案子时就说过。他只关心案子本身的性质和犯案过程,至于能否让凶手开口招供,那是衙门的责任。

    辰逸雪不想去看堂审,金子只好一个人去了。临出厢房的门口,身后传来辰逸雪幽沉如水的嗓音:“记得戴个口罩,这个案子前期涉及到金绮缳和李御风,估计李府的人也会到场旁听......”

    金子脚下一滞,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应了一声好。抬步走了出去。

    公堂离后院只有一小段距离,金子姣美的容颜掩在口罩后面,只露出一双荧光闪闪的琥珀色瞳眸,头戴璞头,娇小的身板罩着宽松的窄袖长袍。脚下步履生风,举手投足,不带一丝女子的矫揉扭捏,倒像是个干练的年轻小郎君。

    她在一名捕快的引领下,寻了一处偏僻的位置站稳。

    公堂之上,府尹精神抖擞,眸光锐利的凝着堂下跪着的王大为,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媚娘和李御风所生,而是你的骨血,是不是?”

    话音落下后,金子留意到左侧旁听席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贵妇蹭的站了起来,白净而富态的脸颊一阵抽搐,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她本想开口说话,却见府尹往他们所在的位置摆了摆手,淡淡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李家虽然名望颇高,但公堂这里可是府尹的地盘,自然由府尹大人说了算。

    但李家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府尹也不敢松怠,在公堂的一侧,安排了席位给他们入座。李御风和金绮缳陪同着李老夫人一块儿来听审,这会儿府尹大人发了话,李御风忙小声的劝说着,李老夫人有些憋屈地坐回原位。

    “大人说什么?草民怎么听不明白?”王大为适才还恹恹的神情因为府尹的这一句提问而浑身一震。金子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不得不说王大为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能力极好,只片刻就恢复了冷静,表情清冷。

    “本府已经查实,媚娘去了泗水之后,便与你相识,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你们就生活在一起了。”府尹望着王大为,脸上笑意戏谑,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低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当真能把持得住?”

    金子翻了一下白眼,这府尹的提问水平,比金元老爹还要糟糕嘛,怎么当上府尹的?

    悲催......

    王大为矢口否认:“大人,草民跟媚娘清清白白,绝无苟且。草民认识媚娘的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孩子是她和李御风所生,还请大人明察!”

    府尹冷声一笑,命师爷传唤当年为媚娘接生的产婆上堂。

    产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这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公堂什么样子,陡然被传唤上来,一脸惊恐,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布满皱纹的额角贴在地上,不断磕着头。

    府尹让她不要害怕,只需要如实回答提问便好,只要据实以答,官府不会为难她。

    产婆忙颤声应下,回忆起当年为媚娘接生时的情况。

    “你能完全的确定,媚娘的孩子是早产的么?”府尹抚着胡子问道。

    产婆头点如捣蒜,磕着头回道:“民妇不敢说谎,那孩子的确是个早了两个月,刚出生那会儿,就像只小猫一般大,民妇还说要悉心养护着,希望孩子能顺顺当当熬过去......”

    府尹点头,含笑让捕快将产婆带下去。他目光有些阴测测的移向王大为,冷声笑道:“媚娘的孩子早产了两个月,这时间跟她离开仙居府的日期。明显对不上。王大为,你还有什么话说?”

    证实那个孩子不是李御风和媚娘所生,旁听席上的金绮缳长舒了一口气。她原是出于好意,不忍孩子与生母分离,将孩子还给媚娘,不料孩子却是死于非命,天知道她这些日子受了李家多少白眼和冷待,要不是查清楚孩子的死根本与她无关,她都差点要背上戕害庶子的毒妇名声,被扫地出门。万夫所指了......

    她美眸含着淡淡珠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李御风的面容。

    李御风看了金绮缳一眼。垂眸,心里五味杂陈。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他做错了......

    王大为依然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他打定主意,坚决不承认。就算证明孩子不是李御风和媚娘的,也不能说明孩子就是他的。只要他咬紧牙关不承认,府尹也拿他没办法。

    若是承认了孩子是他的,那么,媚娘的死,他便有杀人动机!

    王大为思前想后,决定扮哑巴。

    “孩子根本就是你和媚娘所生,你听媚娘讲起过往的情史。对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李家郎君做了一番调查,知道李御风是李氏漕运的少当家后,便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你试图让自己的孩子冒充李家子孙,成为李氏漕运未来的继承人,是不是?”府尹根据之前辰逸雪的推理。对王大为提出质问。

    王大为的眼神一阵闪烁,神态微窘,金子知道,他已经被府尹一语戳中了软肋。

    “大人的想象力,实在丰富!”王大为露出了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这些不过都是大人的臆测,你们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草民身上。若非得说孩子是草民跟媚娘所生,请大人拿出证据来!”

    府尹未曾料到王大为竟是如此巧辩之人,老脸顿时被他噎得微红。

    证据?

    刚刚他提出的质问,不过是根据辰郎君的指示对王大为施压,根本就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孩子是王大为亲生的.......

    府尹沉着脸,王大为不承认没关系,他不相信大刑之下,他还能如何巧言令色。

    他拍了一下惊堂木,正待下令,便听公堂一侧,一道清亮的声音幽幽传出。

    “大人,在下有办法可以证明,孩子是不是王大为亲生的!”

    肃穆的氛围下,那道嗓音格外清晰动人,所有人的目光皆循声望去,落在戴着白色大口罩的金子身上。

    “金仵作有办法证明?”府尹微微激动。

    “是!”金子神色笃定,在一簇簇狐疑和探究的目光下,从容自若。她从僻静的角落里踱步而出,站在王大为身侧,闪着眩光的瞳眸落在王大为身上,淡淡道:“孩子究竟是不是王郎君亲生,尸体会告诉我们答案!”

    王大为明显一怔,容色僵硬。

    金子拱手施了一礼,对府尹说道:“请大人安排捕快将孩子和媚娘的尸体抬上来!”

    府尹虽然不知道金子要做什么,但看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提溜着的心,也平缓了下来。他当即就命人去停尸庄将孩子和媚娘的尸体抬过来。

    等待的当口,府尹不自觉的瞟了金子几眼。

    这真真是一个难得的奇女子。

    光是这份淡定从容,胆大心细的气度,就非常人能比。

    金元那个老小子,怎就有这样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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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真乃神人也

    不消一会儿,捕快们便抬着两个盖着白布的担架进公堂,将之放置在一侧早已准备好的长条凳上。

    尸体从冰凉的停尸房里抬出来,再经过外头日光的暴晒,气味并不好闻。

    李老夫人用帕子掩住口鼻,望着公堂上的两架担架,神态微带惊惧。

    金绮缳也有些反胃的捂着嘴巴,别过头不敢直视。

    “未免受惊,不如请李老夫人先到后堂休息一下吧!”府尹见状,开口提醒道。

    “有劳大人了!”李老夫人在李御风和金绮缳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后堂。

    金子凛了凛神,回首看着王大为,口罩下的樱唇微启:“在下是一名专业的仵作,看惯了这世间的生死离别,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六道轮回的伦理。我听说一个人死后,要有最亲的人送他一程,他才能顺利地到达地府,来生重投人道。而那些死后得不到承认的人,将会七窍流血,沦为孤魂野鬼,就算进入六道,也只能是沦为畜生道,任人宰割!”

    金子的声音不大,语调也是平平淡淡,但听在王大为的耳中,却犹如幽暗夜色里轻鸣的招魂幡,惊悚诡异,声声直落人心。

    公堂上,不单是府尹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在场的捕快、师爷也半信半疑,噤声沉静以待。

    金子轻轻的拉下了盖在孩子身上的白色裹尸布,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僵硬的、安详的躯体。

    虽然尸体一直是低温保存,但*未曾停止它的脚步。孩子的面庞呈现出诡异的青紫,相信再过几天,巨人观就要出现了。

    那样会很丑!

    金子希望案子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让孩子和媚娘,可以入土为安。

    “王大为,你过来,过来看看你的孩子!”金子眼中含着哀戚,白皙的手朝王大为招了招。

    王大为面如土色,刚才的沉稳之态在见到孩子遗体的那一刹那。已经消失殆尽。金子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不人道,拿孩子的遗体去逼迫王大为招供,但金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别无选择。

    王大为一定是深爱这个孩子的,他处心积虑布置这一切,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他可以理智、理性地面对府尹大人的盘问,但金子笃定,在他看到孩子的遗体后,理性于他而言。不过是摆设。他铜墙铁壁般的伪装会随着视觉上的冲击。自然而然的卸下。

    在现代,金子出堪过无数现场,也出入过无数次太平间。那些得知子女噩耗的父母,他们可以凭着一丝侥幸。一丝理性支撑着自己,可当他们看到自己孩子的遗体时,便只剩下感性,他们会悲痛过度而昏厥......

    金子心中有痛,她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眼眶微微湿润。

    “王大为,你怎么不过来?你来看看你的孩子啊,你忍心让他成为孤魂野鬼么?”金子声音有些嘶哑,她第一次在案件中坦露出内心的情绪。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王大为额角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的肩膀在轻轻的颤抖着。

    “老妖,王郎君不敢过来,你拉他过来!”金子转头望着老妖。沉声吩咐道。

    老妖点头,二话不说,走过去,像拖着一块破布一般,将王大为拽了过去。王大为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孩子冰冷的躯体上。

    他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从担架上弹开,跌坐在地面上,手垂在后背,支撑着岌岌欲坠的身体。

    “王郎君竟然这么狠心,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愿意承认。孩子死于非命,已经很可怜了,你却连最后一程,都不愿意送他......你自己看看,你让孩子多难过,他,七窍流血了......”金子哽着声控诉,声音因为悲泣而颤抖。

    金子的话,让王大为浑身汗毛倒竖,他睁大眸子,死死地盯着担架上的小躯体。

    果然,孩子青紫色的面庞上流出了红色的血水。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金仵作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因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不愿意承认他,他来生无法再入人道轮回,所以,七窍流血了......

    气氛静谧得近乎诡异,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不前,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王大为看着孩子口腔、鼻腔、耳朵里渐渐弥漫出来的一大片血水,嚎叫一声,扑过去,小心翼翼拿袖子擦拭着,一面喃喃道:“不要怕,不要怕,仔仔不要怕。爹爹在这里,爹爹来送你了,爹爹不会让你成为孤魂野鬼,不会......”

    承认了!

    金子松了一口气,眼中压抑的泪珠夺眶而出。

    府尹拍了一下惊堂木,吹着胡子诡笑道:“王大为,你终于承认了,孩子就是你和媚娘所生的。”

    王大为还在不断的擦拭着孩子五官上的血水,对府尹的话,置若罔闻。

    府尹也不气恼,接着说道:“孩子的死因已经查明了,他是被媚娘亲手活埋的。媚娘她脑子有问题,你之前知否知道?”

    王大为抿嘴不答,他袖子上沾满了血水,斑驳的一大片,触目惊心。

    府尹继续说道:“你从女儿王小妞的讲述中,得知媚娘不但将你精心布置的棋局打翻,还因病发错手杀了你最疼爱的儿子,所以,你在那一刻,便对媚娘动了杀机对不对?”

    王大为听到这里,抬眸看了府尹一眼,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你将媚娘的死,伪装成自杀现场,是从你兄长王大业意外死亡得来的经验,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在清扫掉自己脚印的同时,考虑不周,将媚娘的脚印也清除了,这就是你这场精密谋杀里,最大的失误和漏洞。”府尹咽了口清痰,将案几上的一张绘有媚娘后肩上的圆形印痕的图案展开。续道:“你很聪明,选了一把精致贵重的匕首,扰乱本府调查的方向,让我们认为就算媚娘不是自杀,也极有可能是李公子动的杀机,可你偏偏在小山洞里用自己腰间的束带捆绑媚娘,所以在媚娘的尸体上留下了这个痕迹,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跟你束带上的圆形装饰图形,一模一样?”

    王大为下意识的看了眼腰间的束带。腰间微微晃荡的圆形装饰物。似在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罪孽。他蓦的闭上了眼睛。

    府尹对自己的流畅的审问颇感自豪,他见王大为颓败的模样,心下大快,信手拿起案几上的卷宗。扔到王大为面前:“这是你女儿王小妞留下的证词,她亲眼目睹了媚娘杀子的过程,又亲眼目睹了你杀害媚娘的过程,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大为本还想再挣扎,他想说女儿王小妞的证词不能作准,但他也意识到,任凭他巧舌如簧,也不能将遗留下来的证据完全抹杀,而且。他对女儿终究还是愧疚的,他不该让小妞再受到伤害,他不舍得衙门里的人再次逼迫小妞作供.......

    一番思想挣扎过后,他没有再多作抵抗,直接坦白了全部案情事实。

    故事终于可以完整地拼凑了。

    那一年。遭逢变故的王大为带着女儿王小妞来到泗水落脚。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其实并不容易,他在帮一户人家做零工的时候,遇到了收揽洗衣活的媚娘。二人倒还投缘,对彼此的身世也是惺惺相惜,媚娘知道王大为的手工很不错的,只是有女儿缚手缚脚,便主动提出帮王大为照看孩子,让他安心去接活。

    王大为深深地被媚娘的美丽和善良吸引了,他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极照顾媚娘,随着时间的流转,两人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后来两人有了孩子,这让王大为很高兴,他为了让孩子出生后有好日子过,拼命的接活,渐渐的,对媚娘和孩子的关心少了一些。

    媚娘因意外,早产生下了孩子后,情绪有了细微的变化。王大为也留意到了媚娘一些不正常的地方,她常常半夜起床,跑到院子里,抡起拳头捶打树干,甚至能将自己的双手锤破。有时候,媚娘还会无缘无故地发火,而事后,却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无礼行为。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王大为被媚娘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和令人发毛的夜游逼到精神濒临崩溃,他将媚娘强行带到医馆里看病,诊断之后的结果是间歇性游魂症。

    王大为为了照顾媚娘母子,没有再接任何伙计,每天靠着积蓄过日子,吃饭、穿衣、看病、吃药,让王大为倍感压力。在媚娘生病期间,从她嘴里听到了关于她和李家公子的过往。王大为觉得孩子跟在自己身边,就算他拼尽全力地去爱他,呵护他,也不能给他最好的东西,所以,他动摇了,他不想儿子跟着他受苦,所以得知李御风在泗水巡察漕运的消息后,便编导了这一出重逢。

    案子的经过,跟金子和辰逸雪推理的,丝毫不差。

    媚娘病发错杀了他们的孩子,是激起王大为动杀机的最大原因。

    王大为之所以将媚娘的死伪造成自杀,也的确是从兄长的意外死亡得来的灵感。

    媚娘因病杀了自己的孩子,本就该死,他不过是送她去陪儿子罢了。

    王大为将案情的始末说完,在场的人无不唏嘘不已。

    府尹摇了摇头,这一出人伦惨剧,归根到底,是谁的错?

    “就算媚娘没有杀了孩子,你也早就做好了要将她一脚踹了的打算吧?”金子一双盈盈流转的眸子透着寒光,紧紧盯着王大为。

    王大为微怔。

    “你早就跟木匠场的那个老板娘罗娘好上了,将媚娘和孩子送进李府,撇掉媚娘这个精神病患者的大包袱,本是你的计划之一,只是不曾想到,李家只要孩子,不要媚娘。媚娘回来了,对你和罗娘,也造成不少困扰,所以你在她的药里面加重分量,导致她的精神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狂躁。你本就是存了杀媚娘的心,而媚娘正是受那些药物的影响,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金子顿了顿,在王大为身边蹲下,咬着牙说道:“孩子的意外死亡,可以说你有一半以上的责任!”

    王大为的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他紧抿着嘴,胸腔一阵剧烈起伏,咕噜一声,一口殷红的血,从口腔里喷了出来。

    金子起身,朝府尹拱了拱手,从容道:“案件已经明了了,该如何处置王大为,大人自有公断,在下先行告辞了!”

    府尹心中震荡,恍然间明白,这场堂审的主导者,由始至终都是人家金仵作在引领着。

    啧啧,这辰郎君和金仵作,真乃神人也!

    他鬼使神差般的起身,对金子拱手,客气道:“金仵作慢走!”

    (ps:这个案子已经可以落案了,猜中杀媚娘凶手的亲们,在近期内会发奖励:15经验值和200蓝钻。因为每天只能打赏三次,每次打赏一百钻,所以,可能分几天奖励完毕,大家记得去留意自己的帖子!感谢您的参与!小语很开心!今天已经发放了染景若童鞋的奖励,可以去查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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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都过去了

    傍晚,夕阳已经低沉,橘黄色的光泽覆盖着仙居府的半个天空。

    金子的胸腔里还在一阵一阵抽痛着,掩在口罩后面的面容,有些微的苍白,她拖着疲倦的步伐往府衙后堂厢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回廊拐角的时候,金子看到一袭清爽修身窄袖胡服劲装的辰逸雪,身姿高挑如松的站在厢房门口含笑望着她。

    那笑意仿佛温暖的能量穿透金子的身体,让她凝滞的步伐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辰逸雪扫了金子一眼,目光清湛锐利如昔:“案子已顺利落幕?”

    金子点点头,在他面前停下,伸手扯下脸上的口罩,笑容却有些僵硬,应道:“结束了!”

    她额角有细密而晶莹汗珠渗出,辰逸雪顺手拿出帕子,很自然的为她擦拭,一面淡淡道:“辛苦你了!在下听说你让捕快将孩子和媚娘的尸体抬到了公堂,让尸体控诉王大为?”

    他的动作很温柔,冰凉的手指扫过她的脸部轮廓,让她焦躁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

    辰大神一直都在关注公堂那边的情况么?

    金子浅浅一笑,回道:“嗯,我不过是在赌王大为对孩子的父爱,赌他在那一刻的感性会战胜理性。其实只要他稳住心神,冷静的思考一番,我那点小手段,根本拿不住他。”

    辰逸雪笑笑,抬手揉了揉金子的脑袋,沉声道:“人生来就是感性动物,理性只是后天的培养和训练形成的。孩子只要真的是王大为的,你的策略必然会让他上钩。三娘,你做得很好!”

    是夸奖么?

    唔,难得被拽得上天的辰大神夸了一回!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凝着她,樱唇微抿,弧度唯美。

    “谢谢!”金子简单道,内心难掩兴奋。

    辰逸雪神态自若。将帕子收好,放进怀里,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们的工作,到目前为止,就可以全部结束了。走吧!”

    他说完。迈着长腿往抄手游廊走去。

    金子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长挺拔但略带萧索寂寥的背影,心头微涩。

    他说人生来就是感性的。理性只是后天的培养和训练形成的。

    辰逸雪,他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形成了今日如此冷静、从容、理性而傲慢的性格的?

    他一个人,得有多孤单呢?

    “等等!” 金子开口唤道。

    辰逸雪停下脚步,回头,有些莫名的望着她。

    金子迎着他灼亮逼人的目光,小跑着,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他。

    她的心跳很快,发烫的脸颊贴着辰逸雪露在衣领外的沁凉的脖子上,冷热交织,感觉,那是冰与火的交界点。金子纤瘦的身体,隔着彼此薄薄的衣料。贴在辰逸雪身上,那双柔软的,圈着他宽厚肩膀的小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辰逸雪,只是静静的站着,身体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刻,金子在想什么?她又是因何种原因抱自己?辰逸雪不确定,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金子有些微的慌乱,脸颊烧得滚烫。

    辰大神,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她顿了顿,哑声开口:“我,刚刚只是想到了.......前尘往事!”

    金子告诉自己,她可没有说谎,她刚刚的确想到了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心里很伤感,纯粹想借个肩膀来靠一靠,发泄一下而已。

    辰逸雪曾听自己的妹妹辰语瞳说过,三娘自幼丧母,又因为患了孤独症而受府中之人冷待,生活过得凄苦......

    她想起的前尘往事,指的是过去的生活么?

    他若有所思的静默了一息。

    辰逸雪的安静,让金子觉得脸面都丢尽了,正待松开他,忽然腰间一紧,感觉到他清冷的气息中带着一丝身体的温热,将她紧紧的围拢,两人的身体,靠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搂上了她纤细的腰肢。

    金子忽然之间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心跳快到让她有些窒息。

    忽而,耳边传来辰逸雪低沉如水的嗓音:“三娘,都过去了......”

    额,都过去了?

    指前尘往事?!

    金子忍不住想笑,果然是情商为零的人啊.......

    老天,我怎么那么命苦......碰上个这么......小白的.......

    金子很快松开了辰逸雪,尽管脸上潮红,但却努力掩下窘迫,镇定道:“嗯,都过去了!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辰逸雪眸底温暖,唇边挂着淡淡的浅笑,俊朗白皙的面容,染着微嫣。

    两人彼此望着对方,含笑细语,却全然没有发现回廊的另一端,两道秀丽的倩影,已经凝视他们许久。

    金妍珠细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浑身都在哆嗦着。

    这个贱婢真是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还是自动送上门的,下贱坯子!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染着蔻丹的指甲因用劲儿过度而陷入掌心,刺啦一声,指甲断裂,血腥气息弥漫......

    “妍珠,你怎么了?”金绮缳有些紧张的问道,她见金妍珠依然凝着那二人怔怔出神,忙掰开她的手指,惊道:“天,你这是作甚?怎么将指甲都折断了?”

    金绮缳说完,忙掏出手帕,将金妍珠的手心包扎起来。

    “阿姊,你认出那个人了没有?”金妍珠咬牙切齿的问道,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语气怨恨,表情看起来让人不由觉得惊悚,头皮发麻。

    金绮缳望去,视线尽头,金子的笑容如夏花般绚烂。

    她认出来了,府尹大人和衙门里的人,都叫他金仵作!

    金绮缳不解的眨着眼睛,低喃道:“金仵作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妍珠,你认识她?”

    “金仵作?哈哈,阿姊,连你也认不出来了吧?那个是不祥人,咱们府里那个最惹人嫌的不祥人......”金妍珠冷声笑道。

    “不,妍珠,你一定认错了,那个怎么可能是三娘?他是府尹大人请来的尸检仵作!”金绮缳矫正道。

    金妍珠怔了怔,阿姊说什么?

    那个不祥人是仵作?

    她不是学医术么?怎么又跑去当了仵作?

    堂堂县丞嫡女,竟然放下身段去操持仵作这等贱业,简直就是给整个金府打脸!

    “阿姊,你确定?”金妍珠睁大眼睛问道。

    金绮缳点头,应道:“当然,适才阿姊还在公堂之上看到他呢!”

    金妍珠抿着嘴,恨恨地剜了金子一眼,黑嗔嗔的眸子往她身边错开,落在辰逸雪俊逸到极致的面容上,想起他曾经劳心劳力,耗费心神地寻找自己,将自己从小刀陈的魔爪下救了出来,不由心头欢喜。

    辰郎君这次一定是帮阿兄为阿姊洗冤的吧?

    也只有他出手,这个案子才能这么快就告破,还阿姊清白!

    金妍珠想起之前姨娘小林氏的嘱咐,侧首对金绮缳淡淡吩咐道:“辰郎君帮忙查案的事情,阿姊记得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金绮缳微怔,恍然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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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手足(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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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妍珠看着有说有笑的二人,迟疑了一下后,挽着金绮缳的手,迎上前去,柔柔的唤了一声:“辰郎君!”

    辰逸雪和金子同时循声望去,迎上了金妍珠的视线。

    金妍珠拉着金绮缳,疾走过来,笑容灈灈,如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明媚动人,相较于她的活泼,金绮缳则显得十分端庄稳重,浑身散发着一股名门大阀里浸润出来的雍容气度。

    辰逸雪含着得体清冷的浅笑,对上金妍珠热烈的目光,拱手道:“原来是四娘子和李夫人,在下有礼了!”

    金绮缳笑意恬淡,垂眸,稍稍欠了欠身,“妾身见过辰郎君!”

    她敛衽施礼之后,抬头,眸子扫向金子,与那双闪着琥珀色荧光的杏眼在空气中交触,心头微微一荡。

    那双眼睛,跟记忆中夫人刘氏的隐隐重合,同样沉静内敛,闪着夺目的五彩华光,唯美至极。

    妍珠没有认错,只是不曾想,缠绵病榻十几年的三娘,如今竟出落得如此.......风采逼人!

    “三娘,好久不见!”金绮缳笑容和煦,言语客气之余,并不显得生涩寡淡。

    金子嫣然一笑,没有进一步寒暄的热情。记忆中金绮缳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于三娘而言,跟一个陌生人没有多大的区别,因便淡淡的应道:“你好!”

    金绮缳脸色有些微的尴尬,但很快便将之掩藏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毫不熟悉的亲妹妹相处交流。再加上现场还有外男在,更不知道该挑什么话题好。

    金妍珠没有金绮缳那么多的顾忌,她咧嘴一笑,上前一步,含着水光的眸子毫不掩饰倾慕,仰头注视着辰逸雪,说道:“儿听阿兄说过,阿姊这个案子。多亏有辰郎君出手相助,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案,辰郎君真的很厉害!”

    辰逸雪挑着长眉看金子,金子神色木木,但从她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角和脚下丝履所朝的方向来看。她似不大喜欢金妍珠的靠近,而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此处。

    辰逸雪不落痕迹的收回目光,淡然一笑。“小道罢了,不足挂齿!”他说完,抢在金妍珠再次开口之前,拱手续道:“在下还有事情要忙,先失陪了!”

    金妍珠和金绮缳微怔,彼此相视了一眼,随后忙朝辰逸雪欠礼送别。辰逸雪举止无疑是得体礼貌的,只是他的言语,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金子站在原地。狐疑的看着这对姐妹,静了两息。

    都是林氏所出。可性格特点,却是大相径庭的,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真是有趣。

    辰逸雪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回头,弯起唇,视线落在金子身上,眼中笑意如星光浮动:“三娘,还不走?”

    金子回神,应了一声好,朝金绮缳微微颔首致意,提着袍角,小步跑,跟了上去。

    金妍珠望着辰逸雪和金子二人的互动,腹腔里的酸水,瞬间冒上了嗓子眼儿。

    一双美丽的眸子里水雾氤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那个不祥人主动勾引辰郎君的!

    她想起刚刚在回廊处看到的那一幕:金子在辰逸雪离开的时候,陡然唤住了他,然后投怀送抱......

    辰郎君喜欢这种主动的?

    金妍珠心里不甘心,是她先认识辰郎君的,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将他抢走!

    辰逸雪见金子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心中也有少许担忧。刚刚好不容易掩下了不愉快的前尘往事,陡然见到金绮缳和金妍珠姐妹俩,估计又勾起她辛酸的过往了吧?

    金昊钦这厮是怎么当兄长的?

    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妹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度过十三年呢?

    其他人不明白孤独的滋味,但辰逸雪他明白。因为从小到大,与他常伴左右的,便是这种感觉,所以,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种感受!

    “三娘应该没怎么逛过州府吧?夜晚的月朗山,风景甚是迷人!”辰逸雪幽幽说道。

    金子侧首看他,辰逸雪见她似有些感兴趣,眼底笑意渐浓,“密林连绵尽苍翠,日出苍茫云海间。月朗山顶,可俯酣整个州府的秀媚绮丽,还能欣赏日出日落的大气磅礴,更奇妙的是山峦之中还有平原,可以策马奔驰,亦可悠然漫步。”

    辰逸雪口中的月朗山,让金子心生向往。之前,她看过锦书和英武飒爽的马上英姿,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马技,刚好这个案子完结了,她也想找个时间散散心,月朗山是个不错的,可以用来度假的所在。

    “月朗山离州府中心远么?”金子问道。

    “不算远,就在郊外,约莫一个时辰的车程吧!”辰逸雪笑意朗朗,问道:“三娘可有兴趣跟在下一道去赏景?”

    金子神采跃跃,在遇到金妍珠之后,她便不想再在仙居府停留,倒不是害怕她知道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她,她自己也说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于是便不假思索的回道:“好啊!”

    二人出了月洞门,便见金昊钦迎面赶来。

    “三娘,逸雪,你们这是要回去了?”金昊钦含笑问道。

    辰逸雪嗯了一声,背着手淡淡应道:“案子已经结了,关于协议上的内容,你跟慕容瑾交接便好,在州府,我不便插手!”

    “嗯,我明白的!”金昊钦点点头,目光移向金子。有些兴奋,又有些急切的问道:“三娘,你在公堂上所说的话,可是真的?”

    金子:“什么话?”

    “额,六道轮回啊,那孩子真的是因为王大为不认他而七窍流血的?”金昊钦心中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幼稚,他潜意识里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更遑论什么六道轮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下了公堂的同袍都在私下讨论‘六道论’,且说的有板有眼,再加上有王大为的孩子作佐证,让金昊钦不由心下动摇。

    辰逸雪之前并不知道孩子的尸体竟然在公堂上七窍流血,不由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金子,问道:“三娘。昊钦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金子看金昊钦一副二得不能再二的模样,强忍住笑。毕竟,嘲笑一个二次元的人,有些不应该啊。

    金子凝着辰逸雪反问道:“辰郎君不是知道儿用尸体控诉王大为的事情么?”

    “嗯,只听说,却未曾知道详情!”辰逸雪简单道。

    “什么六道轮回论,都是瞎扯的,儿压根就不懂。至于尸体七窍流血的事情,这本就是自然的现象。”金子眸光透着沉静,从容说道:“人体死后,是从内脏开始*的。再加上搬动挤压,就会使内脏里的*血水渗出。逆行向上排出体外。尸体从停尸庄到衙门一路颠簸,已经让内脏血水渗出,再加上老妖推王大为的那一下,王大为整个身体趴在了孩子的尸体上,挤压之下,孩子体内的血水往上窜。便从五官流溢出来,跟所谓的六道论,没有一毛钱关系!”

    金昊钦一脸恍然,辰逸雪神色欣赏。

    金子笑意清浅,心道又免费给金昊钦做了一下法医学上的科普。

    金妍珠和金绮缳也出了小院,同根而生的兄妹四人,齐齐聚头了。

    “阿兄!”金妍珠喊了一声,手从金绮缳的臂弯里抽出来,往三人所在的位置跑来。

    金子留意到,金妍珠嘴上喊着阿兄,眼睛却是瞟向辰逸雪的。

    原来,她喜欢辰大神?

    金子眸子在辰逸雪和金妍珠之间流转着,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端倪。

    金妍珠就像一只兔子,一蹦三跳的,齐胸襦裙露出胸前的一大片白皙,饱满柔美的曲线让金子忍不住想入非非。

    连身为女儿身的她都觉得充满诱惑,何况是他呢......

    金子侧首又瞟了辰逸雪一眼,见他一脸漠然和倨傲,淡定得犹如入定的老僧,不为所动。

    不会吧?

    难道这视觉效果,还不够秀色可餐?

    辰大神......没问题吧?

    许是感受到金子的目光,辰逸雪回眸,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滑过金子耳际,她回神,见金妍珠正扑身往她和辰逸雪所在的方向而来。

    与此同时,两道惊慌的声音同时响起。

    “四娘......”金昊钦忙伸出手。

    “三娘小心!”辰逸雪修长的手臂下意识的往身边一揽,圈住金子的纤腰,往边上退了一步。

    由于辰逸雪带着金子往后一退的动作挡住了金昊钦,所以,金昊钦来不及接住金妍珠,因而,下一秒,金妍珠的娇躯华丽丽地扑进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一声闷响过后,空气中飞尘乱舞。

    金妍珠疼得龇牙咧嘴,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睨了辰逸雪一眼,转而看向金昊钦,哀怨的唤道:“呜呜......阿兄......”

    “四娘,你怎么样?”金昊钦忙蹲下身子,将狼狈倒地的金妍珠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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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月朗山(二更)

    金妍珠疼得龇牙咧嘴,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睨了辰逸雪一眼,转而看向金昊钦,哀怨的唤道:“呜呜......阿兄......”

    “四娘,你怎么样?”金昊钦忙蹲下身子,将狼狈倒地的金妍珠扶了起来。

    金绮缳也赶过来了,妍珠刚刚打脚那一摔,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辰郎君,本可以接住妍珠的,可他却担心三娘被撞倒,在第一时间拉开了她。

    她抿着嘴,跑到金妍珠身边细细检查她身上的伤,一脸紧张的问道:“摔到哪里了?快让阿姊看看!”

    金妍珠的掌心都擦破了皮,襦裙下的膝盖,一阵阵刺痛,粘糊糊的,估计出血了。她倔强的摇头,应道:“我没事!”

    “阿兄说过你多少回了,走路都不好好走,像个孩子似的,真是让人操心!”金昊钦又心疼又气恼的轻叱道。

    “阿兄,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我下个月就及笄了!”金妍珠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仰着头强调道。

    金昊钦无奈,应了声好好好,一面拍着她手臂上沾染的尘埃。他弹毕,又带着淡淡的指责,瞪了辰逸雪一眼:“刚刚要不是你挡着我,妍珠就不会摔成这样了,你不晓得扶一把么?”

    辰逸雪冷冷扫了金昊钦一眼,明白三娘为何会感到悲伤难过了。

    昊钦这厮,简直混账。

    “你难道没长眼睛么?在下若是没拉住三娘,此刻摔倒的就不是一个,而是一双!”辰逸雪语气冰冷,身上的气息冷傲煞人。竟让金昊钦心头一颤,一时语噎。

    “三娘,我们走吧!”辰逸雪不知道金子此刻心下的感受,他只是依着自己内心的感觉去代入,去体会,却怜惜她而已。这一刻,他肯定的告诉自己,三娘。跟他是同一种人。

    被抛弃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未曾抛弃过自己!

    他紧紧的拉着那双纤软的小手,头也不回地带着她走出州府衙门。

    金妍珠满腹委屈,辰郎君只担心那个不祥人,她都摔倒了。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

    那个不祥人,到底有什么好?

    为什么个个都喜欢她?

    金妍珠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跌落。撅着嘴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呜咽出声。

    “很痛么?走,跟阿姊回府,阿姊马上请医生帮你看看!”金绮缳一面帮她擦着眼泪,一面安抚道。

    金妍珠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哭得像个泪人。

    金昊钦揉了揉她的脑袋,调笑道:“好了,不就是摔了一跤么,多大点儿事啊,别哭了啊。四娘不知道你哭的时候好难看么,就像一只小花猫......”

    “有阿兄这么安慰人的么?”金绮缳嗔怪的笑了笑。缓声道:“妍珠不是摔痛了才哭的,她的确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金昊钦狐疑的看着金绮缳,深邃的黑眸扫过金妍珠的花猫脸,见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心下恍然。

    四娘喜欢逸雪?!

    可逸雪一向不近女色,对情爱之事亦是懵懂,看他刚刚对妍珠的态度就知道了,半点怜香惜玉的样子都没有。不过他对三娘,倒是不排斥的,只是不知道三娘对他......金昊钦忽然觉得内心一阵烦闷,这关系,有些复杂。

    他安排金绮缳先送金妍珠回李府上药,说晚些时候,再过去看她们,顺便将案情交代一下。

    金绮缳点头应下了,临走,金妍珠似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金昊钦:“阿兄,金璎珞怎么会来州府?她跟辰郎君又怎么会在一起?阿姊说她是媚娘和孩子这个案件的仵作,到底是不是真的?”

    金昊钦锐利的目光扫向金绮缳,伸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真要命,没早一点儿提醒绮缳......

    “是,三娘学过医术的,所以尸检难不倒她。这个案子是逸雪协助调查,仵作也是他自己请的,或许是逸雪看三娘医术小有所成,才请她帮忙的吧,阿兄也是刚刚知道。”金昊钦的俊颜因为撒谎而微微泛红,他清了清嗓子,不忘嘱咐道:“关于逸雪协助衙门办案子的事情,你们二人万不等对外透露一丝一毫,还有三娘帮忙验尸的事,也不要对外人说起,知道么?”

    金绮缳忙应道:“这些妹妹都晓得,阿兄多虑了!”

    金妍珠冷哼一声,翻了一下白眼,扯着金绮缳的手往外走去,懒得再打招呼。

    金子从后衙出来后,才将小手从辰逸雪的掌心里抽出来。

    她咬着下唇,淡淡一笑,开口道:“刚刚,谢谢辰郎君了!”

    辰逸雪转头看她,微微一笑,深湛的瞳孔里,笑意温暖:“三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人,怎能让人欺负了?”

    金子愕然,怔怔凝了他两息。

    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人了?

    辰逸雪从金子身边擦身走下石阶,声音淡然,遥遥传来:“语儿说过,员工就是老板的财富,所以,保护好你,是在下职责所在!”

    哦,好吧!

    金子耷拉着脑袋,情绪颓丧,果断确认,自己又一次想多了......

    后衙的巷口,老妖坐在车辕上,见辰逸雪和金子出来,忙从车辕上跳下来,挑开竹帘,笑吟吟道:“辰郎君,金仵作,卑职奉金护卫之命,送你们回小院!”

    辰逸雪嗯了一声,回眸看了金子一眼,问道:“月朗山,去不去?”

    金子闷闷的撇撇嘴,应道:“不去,没心情!”

    辰逸雪脸上没了笑意,整个人显得清俊而冷冽。他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躬身上了马车。

    金子随后上车,在车厢的一角,敛衽跽坐下来。

    老妖曳动缰绳,马车辘辘往暂住小院的方向跑去。

    夕阳很美,淡粉色的暮霭笼罩大地,坊间的黛瓦白墙上有橘红色的光晕辉映,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氤氲。马车路过河岸。杨柳拂堤,一片葱翠连绵,清风送爽,暗香弥漫。

    有下学的小童在河岸边放着纸鸢,三三两两,结伴嬉闹。

    还有妇人打扮的女子在岸堤上浆洗着衣裳。葛布麻衣,身影攒动,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说笑声,打趣声,此起彼伏。

    这一刻的和谐,冲击着金子的视觉,让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城里的夕阳都如此迷人,那月朗山的日出,应该更加动人心魄吧?

    额,刚刚怎么会拒绝辰逸雪的提议呢?

    真是脑袋抽筋了......

    金子回头,看着车厢另一侧的辰逸雪,只见他望着窗外。好整以暇地坐着,长眉微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辰郎君!”金子开口唤道。

    辰逸雪回头,眸底笑意清浅,幽幽问道:“怎么?改变主意了?”

    金子一愣,反问道:“你有读心术?”

    “读心术?”辰逸雪嗤笑,并不解释,只淡淡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动物!”

    金子一头黑线:“......”

    “老妖,麻烦你,送我们去渡口!”辰逸雪敛容,朝车辕外驾车的捕快老妖吩咐道。

    老妖放缓了速度,生怕自己听错,回头望进车厢,两个修长的身影敛衽跽坐,看起来安静又和谐,犹如一对璧人。

    “辰郎君和金仵作要去渡口?”

    “是,月朗山下有我辰府的茶庄,不必担心!”辰逸雪微微一笑,续道:“一会儿还得劳烦老妖你回小院跟野天和笑笑说一声,让他们自己到月朗山寻我们。”

    老妖笑着应了一声好嘞,回头,扬起鞭子抽打在马臀上,马车又迅速的跑动起来。

    月朗山,真是一个好去处啊,适合谈情说爱!

    老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了!

    渡口。

    金子站在船头上,静静望着远处与河水连成一片的,灰蓝色的天空。

    辰逸雪从船舱里走出来,粼粼水光映衬下的俊颜,宛如一尊完美的神祗。金子盈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问道:“月朗山还有辰府的茶庄?”

    辰逸雪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点头应道:“帝都冬日严寒,战功赫赫的端肃亲王患有痛风之症,当年太医说要寻一处气候温暖宜人之地静养,是而圣上便将月朗山赐给了端肃亲王,在山上盖了月朗山庄。端肃亲王并不常来,一年里,也就腊月入住一两个月,便将山庄交由我母亲打理了。月朗山坐落于仙居府郊外,占地面积甚广,而且土质极好,适合种茶,母亲便让人建了茶园,盖了茶庄。”

    “原来如此!”金子笑了笑。听说端肃亲王只有蕙兰郡主一个嫡女,这月朗山庄既然交给蕙兰郡主打理,以后多半也是辰府的产业了,那此去,辰郎君也算个小小山大王了。

    思及此,金子不由多看了辰逸雪一眼。

    他长眸望着远方,神态冷漠,带着惑人的倨傲。 挺拔修长的身姿立于船头,气质卓然,不见丝毫山大王的匪气,反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误落凡尘的谪仙。

    “走水路比陆路要快许多!”辰逸雪忽而回眸解释道。

    “哦!”金子唇畔泛起笑意,脑海中山大王形象的辰大神被抛到九霄云外。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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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煮酒(三更)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船便靠岸了。

    辰逸雪付了钱之后,率先上了岸,站在堤口,伸出修长的手。

    金子将小手搭上去,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不由一滞,手下意识的想要往回缩,却被辰逸雪紧紧的握住。

    “堤口上有青苔,不要任性!”辰逸雪冷然说道。

    金子撅着嘴,嘟囔道:“谁任性了,是你的手心太冷,冰到我了!”

    辰逸雪接金子上岸后,便松开了手,懒懒道:“冬暖夏凉的体质,别人羡慕不来的!”

    金子闻言,噗一声笑了。

    冷幽默!

    太阳刚落,星辰还未升起。

    整个天空一片灰蓝朦胧,掩映着远山。辰逸雪走在前头,领着金子穿行在林间小径上。

    青翠连绵的绿色在此刻看上去有些暗稠,耳边树语沙沙,空气微凉而清爽,人行走其间,很快便感觉到身体被周围甘香怡人的茶香和鲜润的土腥气息填满,惬意至极!

    金子跟着辰逸雪在石板小路上走了约莫半刻钟,在拐入另一条小径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座黛色屋顶的庄园。

    这里应该是辰府的茶庄。

    近了,金子才看清楚,这座错落有致的建筑,很有标志性,可以说是古典美与现代农庄的完美结合。

    金子刚想开口说话,便见辰逸雪停下脚步,回头,对金子说道:“茶庄本按着月朗山庄的格局建造,但语儿那鬼丫头却说不妥,担心被人说有僭越嫌疑,且仿造朗月山庄,毫无新意。便自己画图,构思了这个茶庄的格局和分布。”

    “的确非同凡响!”金子由衷赞叹,对于辰语瞳这位穿越同仁,金子是打心眼里钦佩的。

    不可否认,她‘穿’得极好,但关键还是她懂得经营,懂得如何灵活地融入这个时代的洪流,与之紧密契合。成就更好的自己。

    ******

    辰逸雪上前敲响门扉,不消一会儿,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老者花白的发丝在灯下盈盈闪动。

    “通伯,好久不见!”辰逸雪笑意暖暖。往前走了一步。

    老者抬眸,望定之后,露出惊喜的神色。忙抬脚迎了出来,拉住辰逸雪的手臂,作势就要行礼,却被辰逸雪扶住了。

    “通伯不必多礼了!”

    “郎君,老奴可把你盼来了......”通伯眼中泛起泪光,“自从上次听闻郎君身子不爽,老奴就未再见郎君身影,可心里却一直惦着呢!”

    金子感觉头顶飞过一排昏鸦。通伯口中所说的身子不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吧?金昊钦说的以前,估计离现在都得一年的时间。难不成辰大神有一年未踏足月朗山?

    真够宅的!

    “通伯放心,我已经好了!”辰逸雪安慰一声。转头看金子,介绍道:“这位是金郎君,是我的朋友,今晚,我们在这里住!”

    通伯和金子二人客气的寒暄见礼,须臾后。通伯便吩咐下人去安排晚上入住的房舍,又问辰逸雪:“郎君和金郎君大概未用晚膳吧?郎君也没先差人来说一声,这庄里,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不必麻烦了,将就就成!”辰逸雪说完,领着金子步入茶庄。

    金子在茶庄内稍事逛了一下,庄子的占地面积并不大,估计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亩地左右,但内里的修建却十分精致,看起来低调,却又处处透着富贵与不俗。

    “母亲和父亲也喜欢来茶庄小住!”辰逸雪说道。

    金子了然,若不是主人家喜欢,也不会花费大量精力和钱银在内院里。

    通伯将两人的住所安排在悦心居,悦心居简单干净,两间厢房对称而立,中间只隔着一个小院,四周还有一些长青树木遮掩,借景掩物,清幽雅趣。

    胤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在江南,男女之别、礼俗教养还是非常重视的,一个小院内住着独身男女,多有不妥。但这不怪通伯,因天色昏暗,金子一袭宽松男儿长袍,再加上飒爽不拘的个性,的确容易混淆视听,让人误会。

    而金子本身是现代女性,对于这样的安排,也没有觉得不合理,反正是一人一间房。以前出堪的时候,还有跟刑警队那些大老爷们挤一个休息室的呢。

    通伯安排了茶庄内司职的仆妇过来伺候辰逸雪和金子梳洗,自己便到厨房那边去落实晚膳了。

    金子简单地盥洗之后,走出房门,便见辰逸雪换了一袭黑色长袍,静然伫立在光线幽暗的院子里。

    辰逸雪听到声响,回头,浓若点漆的眸子莹光流转,赛夺星辰。他唇角勾动,淡淡道:“三娘是否尝试过:以天地为厅堂,取星辰做灯,在杯盘间赏清风长空,阅草木芳华?”

    金子悠然一笑。

    开什么玩笑,在现代,野炊、野营、野餐这样的事情,金子哪样没试过?

    不过在古代却还从未体验过,特别是在月朗山这样的地方,一定很有趣呢。

    金子的眸子在辰逸雪身上转了转,想不到宅男辰大神还挺懂得享受生活乐趣的嘛......

    “辰郎君安排晚膳到外面吃?”金子问道。

    “嗯,三娘觉得意下如何?”辰逸雪笑问道。

    金子击掌,笑意浅浅,应道:“极好极好!”

    ******

    山坡上,榆树底下,已经铺好了一块干净的桐油布。

    墨青色的桐油布几乎与柔软的草地融为一体,上面已经摆好了晚膳的食物。

    两个仆妇将膳食置好之后,盈盈朝辰逸雪欠了一礼,低声道:“郎君请慢用!”

    辰逸雪摆摆手,让她们退下。他坐到桐油布上,将碗筷摆放整齐,放到对面的位置,抬头,看着金子,嘴角弯弯:“来得急,厨房里也没什么食材,所以婆子们只能做些田间最常见的食物了,不要嫌弃!”

    金子从容落座,接过辰逸雪的话:“儿吃饭,从不挑食!”

    “哦?”辰逸雪挑眉,疑惑道:“可你比我想象中的还瘦!”

    金子冷哼一声,三娘这小身板,如今已经被她撑大不少了呢。

    她拿起筷子,道了一声开动,便主动夹了一些菜放进碗里。

    辰逸雪心情似乎不错,吃了几口菜之后,便将一侧放置的小陶炉点燃,开始温酒。

    这是金子第一次看辰逸雪煮酒,而他煮酒的动作亦如煮茶一般优雅,利索,一串动作下来,犹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三娘能喝酒么?”辰逸雪如水清澈的眸子落在金子脸上。

    “浅尝一二!”金子谦虚道,天知道她在现代有个小绰号,叫千杯不醉!

    虽然顶着这个名号,但金子是个极自律的人,法医的特殊职业是二十四小时待命,所以,金子一般不会放纵自己喝醉,当然,放大假的时候,金子也曾任性而为了那么一两回。

    不过想想,那是自己的身体,三娘这柔弱的体质,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还是不要把话说满了的好。

    待辰逸雪将酒温好,金子才放下筷子,拿帕子抹了一下嘴角,唇边笑意淡淡地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星子,一面等待辰大神将酒送上来。

    辰逸雪不敢给金子喝太多,只意思意思地添了三分之一陶碗。

    金子撅着嘴,嘟囔了一声小气,端起酒碗,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古代的酒比起现代,清淡许多,正好在金子的接受范围内。

    “这是什么酒?味道很清香!”金子一口饮尽,放下陶碗问道。

    辰逸雪略有些担心的蹙眉,这酒虽易入口,甘醇清香,但后劲却大,像金子这般饮酒,估计一会儿会醉倒在山坡上。

    “三娘,你别喝太急......”辰逸雪话还没说完,便见金子自己添了一碗,眯着弯弯的杏眼,双手托着陶碗,送到嘴边浅尝了一口。

    “好久没这样喝酒了!”金子低喃了一句,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跟两三好友一起喝着小酒,唱着歌的模样。她们都是五音不全的,却极喜欢唱歌,有时候工作上的压力,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排解和宣泄。

    金子本想高歌一曲,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免得一会儿开腔,吓坏了人家不提,还扰了本来静默柔和的氛围。她嘴角笑意涩重,低头,又喝了一口。

    辰逸雪安静的看着金子,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三娘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或许想起了某些不开心的事情,于是只安静的陪着。

    好在这些酒是自酿的,并不伤身体。

    辰逸雪微微懊恼,本来小酒怡情,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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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满星(一更)

    金子喝了几口酒,便将陶碗放下,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她的樱唇上沾染了酒水,泛着淡淡而莹亮的光泽。

    “这是南瓜藤么?”金子嘴里吸溜着一条绿色的青菜,一面含糊不清的问道。

    辰逸雪看了金子一眼,她的吃相绝对跟优雅一点儿也不沾边,但相较语儿还是好一些,至少,着急起来,也不会直接动用手指。

    “嗯,这是庄里自己栽种的南瓜,新鲜的藤蔓用来清炒,还是不错的,口感爽脆。” 辰逸雪说完,用筷子夹了一些,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金子清冽的目光凝着他,她心中微荡,不单单只是因为辰大神的优雅用餐素质。她刚刚还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人家左右两颊咀嚼咬合的次数,竟然是一样多的!

    吃东西讲究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变 态 啊!

    辰逸雪正式进入用餐状态后,便是安静不语的。他伸手将中间那条清蒸的鱼端到自己面前,取过干净的筷子和匙羹,开始剔起了鱼肉。

    金子一面浅尝着美酒,一面欣赏着他手上如蝶般轻盈灵活的动作。

    不消一会儿,整条鱼都被骨肉分离,雪白的鱼片大小均匀的排列在两个瓷盘上。

    辰逸雪将鱼片上淋了一些酱料,顺手端起一盘,放到金子面前。

    金子也不客气,含笑道了一声谢谢,便开始享用大神的劳动成果。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鱼?”金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不觉得喜欢吃鱼的人,都比较聪明么?”辰逸雪低笑了一声,反问道。

    金子黛眉一挑,身子微微向前倾。拄着小巴看辰逸雪,问道:“语瞳娘子说的?”

    辰逸雪淡笑不语,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浅浅抿了一口。

    “不是?”金子眨了眨眼睛,续道:“那你是从哪儿得来的结论?”

    辰逸雪沉吟了一息,他对鱼的热爱程度,似乎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他忘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鱼的。六岁前的记忆,他是空白的,只依稀记得,他从睡梦中醒来的那一刻,对玉娘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吃鱼!

    或许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有偏好吧。就像他偏好吃鱼,却厌弃红肉一般。

    “因为在下所见过的,喜欢吃肉的人。大多反应迟钝!”辰逸雪牵强的回道。

    金子一头黑线,什么狗屁逻辑?

    她就喜欢吃肉啊,东坡肉、鸡肉、鸭肉,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她都不挑剔,都喜欢。难道这家伙是在变相的说自己反应迟钝?

    金子喝了一口酒,放下陶碗后,举起手,说道:“!辰郎君纵然是大神,也不能如此以偏概全。你这是在进行人身攻击,知道么?”

    辰逸雪有些莫名。淡淡瞥了金子一眼,不明白她刚刚那个奇怪的音调是在说什么,沉声问道:“三娘你醉了么?”

    “谁说我醉了的?”金子的眼神有些迷离,视线在空气中跟辰逸雪的碰撞在一起,近在咫尺的清隽容颜,已经让她萌生了淡淡醉意。

    金子的脸颊渐渐泛红发烫。脑中闪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原来说的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倏地垂眸,低头兀自吃起了鱼肉片。

    因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所以,金子只吃了几片,就搁下了筷子,端起陶碗,又静静的喝起酒来。

    辰逸雪见金子盘里还剩下许多,忽地伸过一双手,将金子盘中吃剩下的鱼片端到自己面前,非常自然的吃了起来。

    金子的心仿佛被什么熨烫过一样。

    辰逸雪他不介意那是自己吃剩下的么?

    许是注意到金子的目光,辰逸雪懒懒的应了一句:“提倡空盘,浪费......可耻!”

    金子嘴角一挑,辰语瞳的影响力还真够深的啊,古人都被她教化成这样了,厉害!

    说起辰语瞳这个话题,辰逸雪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辰语瞳小时候的趣事都被辰逸雪翻了出来。金子一面喝酒,一面听着辰大神讲小神奇宝宝的成长故事。

    “......你知道么,当那些小童在放纸鸢的时候,语儿就提出要做一架可以载人飞上天空的大纸鸢。有时候我很奇怪她小小的脑袋里,为何总会冒出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语儿还是行动派,她有了一个想法之后,便会将之付诸行动!”

    “哦?那最后载人的纸鸢做成了没有?”金子笑眯眯问道。

    辰逸雪点头,嘴角笑意渐深,望着满天星斗,幽幽道:“大纸鸢做成之后,要试飞,父亲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让语儿去飞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后果难料。语儿花了许多心思做成的劳动成果,不试验,她是绝不会罢休的。她撺缀着逸然一起到郊外去放纸鸢,逸然拗不过她,只好偷偷带着她一块儿去了。”

    “结果呢?”金子托着小巴追问道,脸上笑意淡淡,能预知结果一定不妙!

    “结果纸鸢虽能飞上七八十尺高,但骨架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半空就折了,逸然和语儿就像没有翅膀的小鸟,倏一声,掉了下来!”辰逸雪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

    金子做惊恐状!

    天,七八十尺高,至少也有六米多吧?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这二人也太大胆了吧?

    “哦,最后,逸然和语儿都摔倒了草地上。语儿趴在逸然身上,毫发无损,逸然小腿骨折了......”辰逸雪风清云淡的说道。

    金子抑制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辰逸然也太悲催了,始作俑者没事,他倒弄得浑身是伤,也难怪他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躲着自己的妹妹,实在是心理阴影太大了......

    虽是粗茶淡饭,但幕天席地中,还有笑声下饭,二人吃得齿颊留香。二人陶碗相碰,含笑对饮,彼此微现醉意。

    金子向来是不受拘束的人,喝了酒之后,姿态越发随意。

    她挪了一下身子,懒洋洋的仰躺在桐油布上,欣赏着满天的星辰。

    辰逸雪跽坐在原处,端着酒碗含笑注视着金子。

    金子看了一会儿,侧着脑袋俏皮对辰逸雪说道:“躺着看星星跟坐着看星星,感觉完全不一样,辰郎君也躺下试试看!”

    辰逸雪看着那张染着微嫣,如花一般年龄,也如花一般绽放的容颜,心突突跳着。他似受到蛊惑,起身挪到金子身边,与她并排着躺了下来。

    星辰熠熠,遍布在整片朗朗上空。

    夜风飒飒,如水轻柔拂过面容。

    辰逸雪的手轻轻的敲击着身下的桐油布,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干净,连唇畔的那点笑意,也给人温柔的感觉。

    不知何时,草丛中飞出了一颗又有一颗的星子,一点点,一颗颗,越来越多。萤火虫的光芒一闪一闪,穿绕在二人的墨发上,盘旋在彼此的衣袍间。金子和辰逸雪的身躯被荧荧发亮的光芒笼罩着,仿佛置身在璀璨的星河中。

    金子有些雀跃,置身在漫天飞舞的精灵中,笑颜亦如闪动的萤火虫,一明一灭,仿佛月宫仙子一般清灵圣洁。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萤火虫呢?”金子侧首问道。

    辰逸雪转头,星河下,如雪白皙的玉颜近在眼前,含笑魅惑,风姿诱人。

    他有瞬间的迷醉,眸光流转,嗓音低沉如水:“月朗山的气候较暖,所以,夏末有萤火虫,实属正常!”

    金子哦了一声,伸手托住一只落在掌心的小精灵,轻轻送到嘴边,吹了一口气。

    萤火虫缓缓地飞了起来,辰逸雪幽幽说道:“它醉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漫步(二更)

    “萤火虫怎么会醉?”金子眯着醉意迷离的眼睛低低问道,渐渐的,眼皮微微涩重,困意袭来。

    辰逸雪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充满磁性的嗓音低低响起:“迷醉!”

    金子唇角微扬,慢慢闭上了眼睛,打趣道:“我以为辰郎君想说,被我的酒气味儿给熏醉的呢......”

    辰逸雪无言,静静躺着,璀璨星河中,浮动的云朵陡然变成了脑海中那片森冷的水域。小童的面容罩着薄纱,无数清透的细泡从口鼻中冒出,小手和小腿不断的蹬踏着、挣扎着......

    如果他能像一条鱼那般,在水底游动,在水底呼吸,他是不是不会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

    画面又一次切换,这一次是幕天席地的血红,空气中有腥甜的气息已经弥漫到了鼻尖,钻进了他的心肺,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而悸动,游走于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辰逸雪终于想明白了。

    三娘刚刚的确问了一个好问题。

    他为什么喜欢吃鱼,又为什么不喜红肉。

    这个缠绕他多年的梦魇,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答案。

    辰逸雪独自赏了半天星辰,才发觉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安静时,耳边已经传来了金子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在山坡上睡着了?是太单纯了,还是过度信任他?

    辰逸雪调整了一下姿势,刚侧过身子,感觉肩上一沉,某种柔软的气息靠近他的脖子。

    脑袋没有枕头垫高,自然睡得不舒服。金子在潜意识中,将辰逸雪的宽厚的肩膀当成了枕头了,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小脑袋搁了上去。

    辰逸雪身子瞬间变得有些僵硬,鼻尖萦绕着金子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手微微抬起,轻轻的为她拢好耳边的碎发,又带着微不可察的留恋,指腹滑过她脸颊的轮廓。凝滑如脂。

    然他只停了一息,便将手抽回,轻轻的将金子的头扶好,移开。

    约莫过了半刻钟,金子的头又凑了上去,身子往辰逸雪的身躯上靠了靠。小脑袋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自己最舒服的状态,然后将手勾上去。抱住辰逸雪的脖子。

    辰逸雪的肌肉柔韧均匀,不软不硬,身上的黑色长袍柔软如丝,触感细滑,金子只是出于本能,往他身上靠了靠,再靠了靠。金子吧唧着小嘴,睡梦中,她躺在卧室里的席梦思弹簧床上,怀里拥抱着柔软亲肤的泰迪熊。脸埋在绵软的枕头上,温暖舒适。

    辰逸雪如璞玉一般能晶莹的面容涨得通红。火,似乎从脖子开始燃烧,蔓延到全身各处。低头看着金子,她盘在脑袋上的发髻扫过他的脸颊,细腻如雾的呼吸喷在脖子上,一点一点。仿佛猫爪子一般,让他不由浑身一阵战栗。

    好痒!

    胸腔里的那颗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着。

    辰逸雪极力忽视自己身上迅速聚集起来的火热,身体里似有一股蕴积的力量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让他心底不由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皎月如水一般倾泻而下,盈盈月华披洒在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一向智珠在握的辰逸雪,这一刻脑中一片空白,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人都喝了酒,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是件极危险的事情。

    再说三娘是女子,与自己这样相拥,让人看见了,会影响她的闺誉。

    他的长指揉了揉眉心,几经挣扎之后,下定决心,将金子缠在自己身上的纤纤玉臂拿开,让她再一次老老实实地平躺在身侧。

    夜风徐徐,金子翻了一下身子,就像一只毫无安全感的小虾米一样蜷曲,头上的发带,在两次折腾下已经松散,墨发贴在她洁白的脸颊上,黛眉微蹙,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辰逸雪弹坐起身,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咒之后,燥热感才渐渐消散。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委实不早了。

    虽然月朗山气候宜人,但夜晚山风还是清冷的,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多带一件衣物,喝了酒再吹风,很容易着凉的。

    “回去吧!”辰逸雪满足的低喃一声,似对金子说,又似对自己说。

    金子迷迷糊糊间,似看到了辰逸雪模糊而英俊的容颜。

    他的笑意温柔似水,幽黑的眸子如星子璀璨,形容的轮廓,完美得无懈可击.......

    金子眨了眨眼,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三娘,我们回去吧!”辰逸雪见金子对他咧嘴一笑,也含笑说了一句。

    “......嗯!”金子嘟囔了一句,勉强睁开朦胧的睡眼,在辰逸雪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能走么?”辰逸雪问了一句,略带嗔怪的说道:“刚刚还让你别喝得太急,这酒虽然极易入口,但后劲儿十足,你喝得太猛,自然是会醉的!”

    金子倔强的撅着嘴,“我才没有醉呢!”

    “嗯嗯!”辰逸雪站在她身侧,含着邪肆的笑看着她,淡淡道:“一般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金子似乎为了验证自己没有醉,强打起精神,瞪了他一眼,将已经凌乱的发髻扯下来,长发如瀑布垂下披散,在清风送拂下轻盈舞动,美轮美奂。

    她抚了抚额头,将长发甩到身后,迈着细碎的步伐,往坡下走去。

    辰逸雪抿着嘴站在山坡上,静了两息,开口唤道:“三娘,错了!”

    金子回头,愣愣的望着坡上风神俊秀的人儿,“什么错了?”

    “方向错了!”辰逸雪缓步下坡,站在另一条分岔口等着她。

    金子跺了一下脚,踉踉跄跄的往他所在方向走去。金子没想到三娘的这具身子真的不行,一点酒精就瘫软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多练练才行。

    天色已晚,虽然有月光星光照明,但脚下的草木藤蔓繁多,金子差点像金妍珠那样,不小心打脚,与大地亲密接触。

    辰逸雪的大手忙握住了金子的手臂,摇了摇头,低声道:“在下背你回去吧!”

    金子没有再硬气地拒绝。倦意一波一波像潮水侵袭着她的意志。她揉了揉眼睛,趴在辰逸雪微微躬着的宽厚肩背上,手交叉,搂住他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从背后靠近,将辰逸雪笼住。两人的长发堆叠,在夜风中。淘气地纠缠着。

    辰逸雪在这一刻心无旁骛,他步履平稳地背着金子,一步一步往茶庄的方向走去。

    “本来打算明天一起看日出的。看你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行了!”辰逸雪淡淡说道。

    金子探了探脑袋,侧首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侧脸,琥珀色眸子微微闪动,挑眉道:“明天看日出,不错啊。辰郎君明天起早,记得唤我!”

    “你能睡得醒?”辰逸雪问道。

    “这个自然,无需担心!”金子说完,将脑袋搁在辰逸雪肩膀上,柔柔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背。竟又眯起眼睛打起盹儿来了。

    辰逸雪唇角勾动,背着佳人。于璀璨星河中,漫步林间小径。

    ******

    辰逸雪背着金子回到悦心居的小院时,野天和笑笑正提着灯笼,准备外出寻找二人。

    听到细微的步伐声,野天忙迎出来,轻唤了一声:“郎君!”

    辰逸雪冥黑的眸子微闪。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

    笑笑跟着跑了出来,看到辰逸雪背上的人儿时,有些吃惊的捂着嘴,僵立在原地。

    “笑笑,去将床榻铺好,三娘喝了一些酒,怕是醉得厉害!”辰逸雪眸光扫向笑笑,语气平缓如水。

    笑笑反应过来,忙点头,咚咚跑进房间里,掌灯,开始收拾床铺。

    辰逸雪将金子放在床榻上,取过薄毯为她盖上之后,停在榻边,凝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容,唇角不禁上扬。

    笑笑站在榻尾,低着头,脸颊红扑扑的,不敢看辰逸雪。她心里有些微的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提醒辰郎君离开,毕竟娘子尚未议亲,让人闯入深闺窥视睡颜,有些不大好呢。

    辰逸雪是大族公子,自然懂得这些。他停了一息,就收回视线,嘱咐笑笑好好守夜,便大步走出外厢。

    笑笑柔柔的应了一声是,将辰逸雪送出门,便急急掩上房门。

    她迈着小碎步跑回榻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金子的衣物,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之外,衣衫都还整齐。

    笑笑在榻边坐下,拿起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金子额角的汗珠,低喃道:“辰郎君倒算是良配,家世背景,个人修养都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对娘子是什么意思呢!”

    笑笑侧着脑袋,眼睛看着木榻对面的窗棂,那个方向对着的,正是辰逸雪的厢房。

    (ps:三更在三点,小语今天上班了,只能午休争取时间多码点儿字,争取早一些放上来,这两章看得开心么?乃们开心,小语就比什么都高兴!带着小小的成就感,继续奋斗!之前有猜中杀害媚娘凶手的亲,小语有提到名字的,记得在书评区重开个帖子留言哦,争取早些发放完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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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让他自便(三更)

    在胤朝,闺阁娘子出嫁,贴身的丫鬟是要跟着娘子一起嫁过去的,而且在新婚花烛夜的时候,丫鬟是起到试婚的作用的,也就是说新郎要跟丫鬟先行房,让新娘在一旁看着,一边学习如何伺候夫君。

    换句话讲,闺阁年娘子们所选择的对象,也间接地决定丫鬟们后半生的倚靠。当然,是否需要丫鬟试婚,这一点要看新郎是否有这方面的需求,这是男方所拥有的选择权,若是他喜欢的话,新娘也无权反对的。

    这就是胤朝婚姻法的弊端,让无数闺阁娘子又恨又恼。

    听说曾经有一位郎君,他喜欢的是某位闺秀娘子身边的小婢女,但双方二人的身份等级不允许婚配,而那位郎君又对小婢女念念不忘,最后为了抱得佳人归,娶了闺秀娘子,小婢女当了陪嫁之后,便直接升为通房,又慢慢的当上了姨娘,最后与郎君恩恩爱爱,双宿双栖,原配倒成了陪衬,整天愁眉苦脸,哀怨不断。所以,自从有了前人的教训后,娘子们都学精了,在议亲之后,除了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留下之外,其余的都被她们先打发遣嫁,免得留下跟自己争宠的隐患。

    近些年,丫鬟试婚的例子是渐渐少了,但男人向来都是三妻四妾,添置通房妾室的一大把,娘子们还是没有任何办法抑制。

    这年头,真爱难寻啊!

    像郡马辰靖对蕙兰郡主一心一意的。更是万中无一的。

    有人在背后案子腹诽辰靖惧内,说他是家有悍妻,被压得死死的,没有胆子作怪。蕙兰郡主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总是气结,辰靖却是不气不恼,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风轻云淡道:言论自由!

    笑笑胡乱想了一会儿。便起身打开铺盖,在床榻下躺了下来。

    辰逸雪刚回到厢房内躺下,便依稀听到有细微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他依然仰躺着,只是淡淡的开口唤了野天进去。

    野天从外厢推开门,站在帷幔之外,望着木榻上修长如树的身影,躬身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我刚刚听到外头有吵嚷声,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辰逸雪清亮的黑眸透过帷幔,落在野天身上。哑声说道。

    野天凝神细听,周围静谧无息,偶尔传来几声院外的树语沙沙。并无郎君所说的声响。但野天还是凛神应下了。他相信郎君的灵觉,非常人可比!

    野天将门合拢后,径直往茶庄大门跑去。

    入夜后的月朗山,薄雾迷漫,头顶仿佛笼罩着一层婉约飘渺的素纱,星辰皎月的朗朗光芒被雾气遮掩。变得朦胧而迷魅,仿佛一位掩着面纱的美丽少女,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他脚下飞快的穿过回廊,出了月洞门,便见通伯和几名小厮提着灯盏。站在茶庄的大门口,外头。似乎也燃着火把,橘黄光晕下,野天似看到了憧憧人影伫立,给人一种逼人心腑的肃杀之意。

    眼前的这一幕,再次验证了郎君灵觉的准确性。

    野天提了提气,快步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提着灯笼的小厮回头一看,认出了野天便是郎君身边的长随,忙让到一边。

    通伯也转过头,看了野天一眼,说道:“没事,刚刚这位郎君路过茶庄,问咱们这儿是否能行个方便,让他们借宿一晚!”

    野天的面容掩在昏黄中,此刻却不见平日里的腼腆羞涩,他抬眸,仔细打量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

    为首的那人,戴着连帽披风,身姿挺拔俽长,面容掩在连帽内,幽暗中,只看得清一双盈亮生辉的眸子。

    他身后跟着四个人,皆是一袭黑色胡服劲装,剪裁贴身,显得每个人的体格格外壮硕。

    野天睨了通伯一眼,随后朝为首那人拱手说道:“这位郎君,不好意思,这里是蕙兰郡主的私人茶庄,并不方便接待外人,还望见谅!”

    为首那人幽幽一笑,将围帽拉下,露出一张朗月般明媚的俊颜,低声道:“我自是知道这乃是郡主茶园才胆敢冒昧前来叨扰,凭骠骑将军府与郡主府的交情,郡主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让我等露宿荒郊之外吧?”

    野天微微惊讶的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即使是在温暖的火光下,即使笑着,依然是暗影沉沉,冷意澹澹。

    他从刚刚的言语中已经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只是不解,为何身份尊贵如他,会在更深露重之时,出现在月朗山?

    野天恭敬的行了一礼,拱手参拜到:“原来竟是少将军大驾光临,请您稍等片刻,儿这就进去通报郎君!”

    通伯也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睛,深望了柯子俊一眼,领着小厮躬身问安。

    ******

    野天回到悦心居将柯子俊的突然到访禀明了辰逸雪。

    辰逸雪有些微的错愕,沉吟了一息,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着相关的讯息。

    柯子俊,这个名字对辰逸雪来说,并不陌生,他是骠骑大将军柯越云的嫡子。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亲柯越云上战场了,小小年纪,却能将兵法阵法熟读运用,屡建奇功,可以说是少年扬名。

    辰逸雪眯着眸子,脑海中不期然的出现了一张青稚的小脸,那是童年时期的柯子俊,跟自己上同一个蒙学馆。

    蒙学馆中,他们是动与静两个极端的代表人物。

    先生最常说的话就是:你们二人能融合融合那该有多好!

    而事实证明,先生的期许,有一半还是实现了的。

    至少柯子俊没有长歪,不然,也不会有如今沉稳持重,蜕变成官场新贵的模样。

    耳边回荡起柯子俊的声音,他爬在一棵树上,那是蒙学馆外的一棵大槐树,柯子俊就像一只猴子一样灵活轻巧,双腿攀在树干上,仰着头,抬手掏鸟窝里冰凉的鸟蛋。

    “逸雪,你将先生安排的课业一道帮我做了,我送你鸟蛋,如何?”柯子俊在树上喊了一声,挑挑眉,轻轻晃动着手心里的雪白的鸟蛋,诱惑道。

    当年的辰逸雪也是一个青稚的小童,但他却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早慧成熟。

    辰逸雪记得自己当初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挪着身子,背对着他,冷冷应道:“将鸟蛋放回去!”

    “哦,我放回去了,就当你是答应了......”柯子俊得意的笑道。

    第二天的时候,先生检查课业,柯子俊在课堂上向辰逸雪使了无数个眼色,辰逸雪却佯装未见,安贵从容地端坐于座位上,只将自己做好的课业呈交上去。

    下学后,柯子俊因松怠学业而被先生留堂责罚。那时候的柯子俊,已经是蒙学馆里远近闻名的小霸王,只要他振臂一呼,便有一班小跟班听他指挥,为他效劳。因那次课业问题,他心中气愤,寻了一些小跟班,在路上围堵辰逸雪,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当然,儿童时期的辰逸雪,出入已经有长随和小厮护送了,柯子俊的几次计划,一直没有得手,这让他曾经很长时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柯子俊挖空心思地在蒙学馆里捣弄可以整蛊辰逸雪的一系列小动作,比如在他上课的桌子锯断桌脚,在他出入的地方撒上菜油,在他吃饭的碗里下点佐料......

    然,没有一次能整蛊到反侦察能力极好的辰大神!

    后来,柯子俊随着骠骑大将军迁往北疆镇守,便再无过多交集和联系了。

    辰逸雪无声的笑了笑,未曾想到这个从蒙学馆时期就跟自己结下了‘梁子’的柯子俊,竟会突然造访。他从木榻上弹坐起来,修长的手撩开帷幔,容色平静道:“让通伯安排房舍给他,伺候的人手安排周到便成!”

    野天听完,抬头望了帷幔内的身影一眼,低声问道:“郎君,你不出去打声招呼?”

    辰逸雪收回手掌,顺势躺在榻上,哑声应道:“让他自便,我倦了!”

    野天忙应了一声是,听郎君话中的语气,大略刚柯少将军是认识的吧?可人家好歹也是骠骑少将,就这样晾着人家,貌似不大好啊......

    野天深谙辰逸雪脾性,向来说一不二,也不再多劝。他随后退出小院,跟通伯一道安排了醉心居让柯子俊一行人入住,又毕恭毕敬地请罪道:“郎君身子不爽,已经下榻,未能亲自相迎,还望少将军担待!”

    柯子俊露出一抹狮子般慵懒的笑意,淡淡吐出两个字:“无妨!”

    一通忙乱之后,野天和通伯领着下人们退出醉心居。

    通伯走在后面,落下几步,频频回头望着投射在厢房窗户上,那个挺拔跽坐的身影。

    自从老将军身故,赵成意外死亡之后,鞑靼那边的消息就断了,也不知道这柯少将军忽然到访,是个什么意思?

    通伯眯着眼睛,将手拢在身后,循着庄内蜿蜒的小径,大步往自己的休息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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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胆子不小(四更)

    回到屋内的通伯,探头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将门窗栓紧,放轻脚步,走到木榻旁,移开木榻一角,露出一面白森森的墙。

    通伯轻手轻脚的将墙壁上一块空砖取下,捋起袖口,伸手探入墙壁之内,取出一方用锦布包裹着的物事。

    他打开,里面细细堆叠的,都是用蜜蜡封口的信笺,最下面的是一本蓝皮经书模样的书籍。

    通伯似为了确认什么,席地坐在地上,将信笺一一拆开,细细查看起来。

    老将军这些年与鞑靼宪宗的联系,不曾向府中任何人透露一丝一毫,通伯现在可以确定,柯子俊并不知情。

    那么,他突然间莅临茶庄,究竟是何意?

    老将军是突发身故,应该不曾留下任何遗言......通伯皱着略微花白的眉头,心中臆测着各种可能。

    其一,是他自己想多了,柯子俊上月朗山只是纯粹赏景,因延误了下山的时辰,渡头停运,只能滞留山上。

    其二,柯子俊应该是在老将军的遗物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特意上月朗山查证?

    若是这个原因,通伯则要留心观察,沉静以待。柯子俊毕竟不是老将军深沐宪宗大恩,且迎宪宗归朝这样的计划,对目前的他们来说,道阻且长,柯子俊是否会如其父一般,抛却个人荣辱和锦绣前程,尚且未知......

    通伯无言叹了一口气,折冲都尉之死。老将军之死,乃至赵成之死,都不是偶然,显然,帝都那边,已经有人闻风,迫不及待地想要磨刀霍霍了。

    鞑靼那厢近期亦是悄无声息,通伯认为此刻也是不宜有所动作。帝都那边一定有派人暗中查访。能不能迎回宪宗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所承载的使命,要好好的守住宪宗遗留下来的,唯一一点骨血!

    通伯将信笺全部收了起来,连同那一本蓝皮封面的书籍,一起用锦布细细地缠好,放回原处。他将木榻移了回去,和衣而躺。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帐顶。

    醉心居那边,柯子俊依然跽坐在矮几后面,一杯又一杯地品着茶。

    那个小厮口中的郎君。说的就是辰逸雪吧?

    呵。十几年未见,他似乎没怎么改变,依然清冷如昔,桀骜如昔。

    柯子俊又喝了一口茶,甘醇的茶香在口腔里漫溢,回味无穷。

    果然是好茶!

    四名护卫守在门外。笔挺的身姿如柱,目不斜视,却保持着高度的机警。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内传来柯子俊低哑的嗓音:“于植!”

    那个名叫于植的男子条件反射的出列,拱手对着门对请示道:“将军......”

    ******

    须臾。于植从厢房里出来,将门带上后。回头吩咐了其他两名同袍好好守着,挑眉示意身侧的殷年跟自己出来。

    殷年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大步跟在于植身后出了醉心居。

    “分头找找吧,别惊动庄里的人!”于植回头对殷年说道。

    殷年刚毅的面容隐在夜色里,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和一双如鹰凖般犀利的眼睛。

    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提气跃上屋顶,兔起鹘落,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不见人影。

    柯子俊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起身往木榻走去,和衣躺了下来。

    虽然他让于植继续寻找,但直觉却在告诉他,未必会有收获。

    上次发现密室之秘后,柯子俊想赵成的死或许跟父亲意外有些微的关联,便着手调查起赵成死亡前后的行踪以及那名身手敏捷,取人性命于无形的黑衣杀手。

    柯子俊人脉甚广,在黑白两道朋友结交不少,关于杀手业界的调查,只要他说一句话,自然有人为他办得妥妥当当。柯子俊综合了各方得来的信息分析,能有如此矫健身手的,当属胤朝内最大的一个杀手组织是圆月门。但圆月门的内线人却矢口否认,称朝廷打压得厉害,已经许久没有接手任务了。

    后来有人不经意说起帝都一对蓝眸杀手刺杀来天朝觐见的哥洛王时,柯子俊才开始关注起这对蓝眸杀手。

    那天晚上从骠骑将军府上掠过的黑影,明显是个男子,而在西湖袭杀赵成的,听当时目击的人描述,柯子俊推测其身份,应该是一女子。一男一女,且都是白肤蓝眸,正好与那对刺杀哥洛的杀手不谋而合。

    正当柯子俊费尽心思想要找出这对神出鬼没的蓝眸杀手时,那人竟然又一次夜临骠骑将军府。

    这一次柯子俊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父亲的死,绝对跟那位夜袭的蓝眸杀手有关,而且他再一次潜入府中,极有可能是为了寻找父亲留下来的那些遗物。

    二人在书房内交手,黑衣男子的武功路数奇绝,柯子俊并没有占到便宜。几番激战,又有骠骑营的护卫加入,黑衣男子才渐渐露出颓势。因寡不敌众,黑衣人拖着伤外逃,柯子俊自然不会放过活捉他的机会,当即便领着几名护卫追了上去。

    黑衣男子使出轻功,一路逃向渡口,在柯子俊一行人赶到之前,乘船离开了渡头。

    柯子俊差人问了渡口上的船夫,得知那条船所去的方向,是月朗山。

    月朗山虽然是圣上御赐给端肃亲王的,但端肃亲王却从不占山自居。当然,一般百姓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僭越上月朗山,但权贵门阀家的公子娘子,还是会时不时地上月朗山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的。

    柯子俊领着人在月朗山上搜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那个黑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因错过了渡头的船运,柯子俊只能滞留在月朗山上,这才有了之前叩门请求留宿的那一幕。

    当然,留宿也是抱着一丝目的的,毕竟,整个月朗山除了端肃亲王的月朗山庄没有搜过之外,就只剩下辰府的茶庄了。

    至于于植和殷年能否寻到。那完全得靠运气了,毕竟,这是蕙兰郡主的地盘,他不好明着来。

    ******

    金子睡到后半夜,有些不老实的在榻上翻了个身子,穿着宽袍的长腿,探出了薄毯,将整条薄毯拧着麻花状,蜷着身子将之搂在怀里。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格反射进来。在地上撒下淡淡的银霜。木榻旁跽坐着一个健硕的身影,一双幽蓝色的眸子熠熠闪动,看着木榻上之人那极不优雅的睡姿。露出一抹冷峻的笑。

    夜殇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会闯进金子的香闺。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不道德,但茶庄的地形他并不熟悉,且听刚刚外头的声响,搜索他下落的柯子俊,也极有可能入住了庄子。此刻出去的话,有可能正面跟他们撞上。

    夜殇的手紧紧的捂着小腹,掌心里粘糊糊的,有淡淡而腥甜的气息渐渐弥漫。

    金子在睡梦中吧唧着小嘴,似乎轻声呓语着什么。

    夜殇竖起耳朵倾听。这才听清楚,金子在小声地唤着:“笑笑。水......”

    金子口中喊的笑笑,在半个时辰前,因听到声响惊醒,被夜殇一掌劈了后劲,现在正昏睡在地上,一动不动。

    夜殇挪着身子,从矮几上倒了一杯水,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端着杯子,走到床榻边,站了一息,竟是无从下手。

    他端着杯子,准备作罢,便见金子翻过身来,朦胧的睡眼在一瞬间陡然睁大,一脸惊恐,随后犹如诈尸一般,从榻上弹坐起来,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往后挪了挪,后背贴在木屏上,抱着被子哑声问道:“你想干嘛?”

    夜殇幽幽一笑,明显对金子的反应表示满意,至少,她没有拔开嗓门尖叫,而是压着声音问了句:你想干嘛?

    “给你倒水啊!”夜殇将手中的水杯递了上去。

    金子狐疑的眨了眨眼睛,喉咙干的焦躁,忙接过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夜殇嗤笑,蓝眸泛着幽冷的寒光,盯着金子说道:“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你就不怕我在水里下了毒?”

    “要杀我一剑就够了,下毒多费劲儿啊!”金子将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抬手抚了抚额角,睡了一觉后,酒劲算是过去了,她伸了一下懒腰,小声问道:“还没说,你潜进我房间做什么?又想告诫我不要插手什么案子么?你放心,以后你杀人越货的案子,我一个都不接,行了吧?求杀手大人给条生路!”

    夜殇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在蒲团上跽坐了下来。

    “天亮,在下就会走!”

    金子凝着他,目光循着他的面容往下移,最后停在他的小腹上,心口微微一滞,“你受伤了?”

    “嗯,无碍!”夜殇声音冷漠。

    金子从榻上下来,走到他身边,修长的黛眉微微蹙起,开口道:“让我看看!”

    夜殇淡淡地瞟了金子一眼,手从伤口处拿开。

    就这窗外的月光,金子看清楚了夜殇小腹上的伤口,就像一个婴儿的嘴巴一样,一张一合,周围的黑色紧身劲装上沾染了一大片干涸的血渍,红得触目惊心。

    “伤口必须缝合才行,一直失血的话,会休克的!”金子抿着唇说道。

    夜殇似笑非笑的看着金子,嘴里吐出一句话:“你果然跟一般的娘子不同,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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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以身相许就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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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白了他一眼,回头扫了一下房间,案几上除了一套青花釉的水壶之外,只有一个装着女红用品的刺绣篮子,估计此前在这里留宿的,是辰语瞳或者其他娘子。

    “你身上有没有带药?”金子问道。

    夜殇轻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

    “你懒得可以啊,身上带着药,却不动手敷药,任由伤口流血?”金子言语嗔怪,伸手将矮几上的刺绣篮子端了过来,取了一把剪刀,将夜殇小腹伤口附近的衣料剪下。

    沾了血的衣料被扔在地上,发出啪嗒的闷声。

    夜殇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盈亮的光泽,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轮廓犹如西方人那般立体。他抬起一双清冷的蓝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金子。

    而金子只是专注地清理着他伤口附近的血渍,伤口周围的皮瓣已经张开,但表皮的切割断面整齐,应该是被剑尖刺伤,伤口挺深,必须缝合才行。

    金子起身,走到盥洗架旁,用帕子沾了清水,回来再次清洁了一下伤口的表皮,没有酒精消毒,只能用清水稍作清创了。

    清创完毕之后,金子打开夜殇携带的药瓶,倒出来一些白色的粉末,细细地敷在伤口上。

    一瓶药,让金子败家地倒了大半瓶。实在是因为夜殇的伤口太深,药粉刚敷上去,就被溢出来的鲜血浸湿,只能不断叠加。金子将药瓶子搁在矮几上,长舒了一口气,从篮子里取过一根绣花针,瞪着眼睛准备穿线。

    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只有朦胧的月光照明。金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丝线穿过去。金子有些泄气地轻哼了一声,抬头,撅着嘴看夜殇,发现那厮正居高临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目光碰撞的那一刻,金子仿佛看到夜殇冷峻白皙的面容浮起两朵嫣红。

    然只有一瞬,夜殇便旋即恢复了冷冽和肃杀。幽蓝色的眸底,波澜不惊,金子几乎要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两朵红云是自己眼花了。

    “穿针!”金子站起来。将针线推到他面前。

    夜殇没有说话。只接过来,轻轻松松就将丝线穿了过去,还细心的在线尾打了一个结扣。

    金子微微咋舌,这夜视能力也太变态了吧?

    作为法医师的金子,视力一直保持得非常好,没想到。跟夜殇一比,她充其量只是个睁眼瞎子......

    金子蹲下身子,捏起伤口周围的皮肤,熟练的开始缝合伤口。

    “这一刻,你该不会将在下当成了尸体吧?”夜殇嘴角溢出一丝冷然笑意。目光落在金子头顶。

    金子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笑靥如花,“你倒是提醒我了,尸体嘛,应该将伤口创面剖开,再分析一下凶器的厚度以及行凶者的用刀手法,你介不介意再让我剖一次?剖活人,我还真没试过,想想,一定很好玩!”

    夜殇笑容凝滞,修长的眉毛微微拧着。

    像他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生死难料,或许,“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有机会剖我!”

    夜殇的声音冰冷无绪,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不知为何,金子心中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有时候,人生总有很多的无奈,很多的身不由己。或许,他沦为一介冷血杀手,背后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吧?

    金子将伤口缝合后,用干净的布条细细缠好,打了个漂亮的扣结,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刚刚因为伤口流血不止,金子心下着急,注意力一直停留在伤口上,这下伤口处理好了,金子灵韵动人的眼睛终于注意到其他地方了。

    不得不说,夜殇的身材,还真是劲爆啊!

    精壮的小腹,线条优美的倒三角肌,就是刚刚那处出血后缝合的伤口,此刻看上去,也觉得恰到好处,映衬得他的整个体格越发诱人,充满了成熟男子独有的阳刚之美。

    好吧,金子不得不再次承认,t台型男,健身教练什么的,比起夜殇,弱爆了!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在夜殇小腹上莹莹流转,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坚硬之中带着一丝q弹。

    唔,光溜溜的男性尸体金子看过,也解剖过不少,其中不乏有身材极好的,但尸僵呈现后的尸体,只剩下冰冷和僵硬,完全没有夜殇这饱满真实的触感诱人。金子也是凡俗之人,对于身材曲线好的,难免会多看几眼,但仅仅只是欣赏,并没有亵渎意.淫的杂念。

    金子又伸手戳了戳,夜殇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金子的魔爪,金子第一次戳他小腹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火热的感觉迅速地在腹腔里蔓延着,再被她这么刺激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你,这是挑.逗么?”夜殇嘴角含着一丝邪魅,声音低低哑哑,就像一根濒临崩断的弦。

    金子忙抽回手,瞪了他一眼,怎么在那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轻.浮的味道?

    “你别自己想岔了,儿只是纯欣赏而已!”金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在起身之前,又深望了如艺术品般让人移不开眼的三角肌。

    夜殇冷冽的气息渐渐逼近金子,高大的身躯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个深闺娘子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戯,简直就是......

    被人知道的话,估计都抬不起头来了........

    这豆腐,不能被白吃啊!

    夜殇一步步的逼近和浑身冰冷的气息,让金子本能的感到危险,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夜殇的大手,一把搂住金子的纤腰,往自己健硕的身子贴近。

    金子陡然睁大眼睛,脑海中瞬间闪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完了完了,自己救了一条蛇啊,还是一条毒性超猛、一击致命的眼镜蛇!

    她将双手抵在胸前,贝齿咬着下唇,强自镇定说道:“想干嘛?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是没有江湖道义的!”

    夜殇无视金子的怒目圆睁,俯身,将头搁在金子肩膀上,薄薄的唇齿微启,喷出凉凉的气息:“金娘子刚刚看了在下的身体,你可要为在下负责!”

    金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伸手将夜殇的脑袋推开,戏谑的问道:“要怎么负责法?”

    “以身相许就好!”夜殇说完,蓝眸幽光一闪,作势就要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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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一个时辰后,再见!(二更)

    金子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抵在他的伤口处,轻轻地捅了他一下。

    夜殇闷闷的哦了一声,知道伤口爆了。

    “以后不要跟儿开这种玩笑,别忘了,儿除了剖尸了得之外,还对配药极感兴趣。”金子含着清浅的笑意看着一脸痛苦的夜殇,嘴里那句吓人的话,权衡之后,没说出口。

    她本想说,调戯是要付出代价的,下次不是直接对伤口下手,而是直接用药,让他不举!

    夜殇的大手放开了金子,他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出血的位置,刚刚缠上去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金子瞪了他一眼,努着嘴道:“这是你自找的!害我白忙活一场!”

    夜殇额角有冷汗冒出,有气无力地坐在席上。

    看着夜殇作为一介冷血杀手在这一刻呈现出来的无力感,让金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忍。

    金子走过去,在夜殇对面跽坐下来,重新将布条解开,再撒上一些药粉,又重新缝合伤口。

    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时辰,金子有些疲倦的净了手,倒在木榻上,眯起了眼睛。

    “谢谢!”许久,夜殇抬头,看着床上装尸体的金子说了一句。

    金子翻了个身子,沉着脸道:“下次杀手大人不要三更半夜闯进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夜殇轻声嗤笑,从头到尾,没感觉到金子有一丝被吓到的痕迹。

    真是个大胆的奇女子!

    金子还待开口,夜殇忽然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窗外。似乎有风吹过的声响。

    金子警觉地凝着窗格的位置。

    屋顶有细碎的声响,夜殇如魅的身形一闪,不留声息地越过金子的身体,在木榻的内侧躺下。

    金子本能地想将他踹下去,却被夜殇一扯,侧身躺下,将夜殇的身形挡住,随后。薄毯将二人的身体罩了个严实。

    殷年从屋顶上跃下,猫着身子,无声无息的徘徊于窗口。

    屋内静谧,他伸手挑开一条缝,透过月光,只看到了一个慵懒侧卧的背影,线条纤瘦,跟他所要寻找的目标人物,显然体型不符。

    殷年正要放下窗格的时候。眸光扫过地上,两块黑糊糊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他怔了一息。犀利的眸子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案几上,有一个开启的药瓶,空气中似乎也有腥甜的气息萦绕。

    殷年再一次将视线锁在木榻上,那个背影虽然一直不动,但殷年似能感觉到榻上之人紧绷的情绪。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嘴角一挑。准备翻窗而入的时候,对面厢房的门忽然间打开了。

    一道挺如刀裁的黑色身影立于廊下,如星子般璀璨的眸子冷冰冰的落在殷年身上,嗓音低沉如寒涧之水,冻人肺腑:“阁下想要作甚?”

    殷年瞬间僵在原地。从执行任务至今,第一次被这么尴尬的抓包。

    他感觉似有凉气在周身乱窜。努力稳了稳心神后,拱手对辰逸雪施了一礼。殷年虽然知道那个目光倨傲冷凛的男子,定然是这茶庄的主人,但他此刻只能装作不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辰逸雪气势逼人,背着手,缓步走下院子。朦胧月光下的他风神俊秀,只是他的面容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起伏,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刻完美的塑像。

    “在下起夜,在庄内迷了路!”殷年敛眸说道。

    辰逸雪冷然一笑,往金子的厢房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此说来,柯少将军身边的护卫,方向感和辨识能力都不行啊!”

    殷年神色窘迫,刚刚自己的回答,可信度是零。

    辰逸雪也不欲多加难为殷年,本来,柯子俊的忽然造访,就让他有些狐疑。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柯子俊叨扰茶庄,必是有所目的,只是他身上顶着骠骑将军的爵位,辰逸雪也不好拒绝和干涉。但夜探茶庄这件事,做得过了,特别是那间厢房里住着的,是三娘,一个闺阁娘子的房间,岂能任由无关紧要的人随意出入?

    “需要在下遣人送阁下回去么?”辰逸雪幽沉的目光落在殷年身上,淡淡问道。

    殷年拱手又作了一揖,虽然刚刚那话说得虚假,但此刻辰逸雪如此说,他只能佯装诚惶诚恐的应下,只是那杀手......

    殷年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垂眸感激地回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辰逸雪喊了野天进来,让他领着殷年回醉心居。

    野天脸有愧色,他就守在悦心居的院子外,没想到还能被人巧无声息的闯入,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看了一眼殷年,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二人离开之后,辰逸雪迈着长腿,走上长廊,在金子的房门口站稳。他的手微微抬起,却停在半空,最终也没有叩响门扉。

    或许三娘喝了酒,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扰她清梦了。

    辰逸雪沉吟了一息,转身,走下回廊,望着渐渐泛白的天色,幽幽一笑:“还有两个时辰,就是晓鼓了!眯多一个时辰再去登山,应该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他舒了一口气,决定再回去躺一会儿,便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门扉吱呀响起,辰逸雪猛地停住脚步,回眸,金子一袭白衣,长发垂肩,睡眼惺忪的站在门槛内,柔柔的唤了一声:“辰郎君!”

    “三娘!”辰逸雪看着金子,问道:“被吵醒了?”

    金子佯装未觉,摇摇头,“没有,刚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事!”辰逸雪唇角勾动,淡淡笑道。

    “哦!那一会儿去看日出!”金子灿然一笑,一会儿把辰逸雪拉出去看日出,让夜殇找机会溜出茶庄。

    辰逸雪:“好!”

    他说完,没有再多做寒暄,转身便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金子感觉辰逸雪的态度有些怪怪的,她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

    辰逸雪怎么会突然打开房门?

    他怎么知道外面有人?

    难道他一直没有睡着么?那么他是否也知晓自己房里藏了个杀手?

    金子的心怦怦跳着,情绪也有些焦躁,她觉得有必要问一问,若是辰逸雪知道她房里有人,或许还应该解释解释......

    “额,那个......辰郎君!”金子追了上去,在辰逸雪门口停了下来,看着辰逸雪的眸子盈盈闪动。

    辰逸雪双手握着门框,如水般清湛的黑眸凝着金子,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蹙眉。

    金子还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辰逸雪却没了耐性,他倾着身子,靠在金子耳边哑声说道:“离看日出还有一个时辰,让在下再眯一会儿,三娘自己乖乖的!一个时辰后,再见!”

    说完,长臂将门一推,关闭了二人之间的视线。

第二百六十九章难得出汗(三更)

    金子对着紧闭的房门,挥了一记空拳,气鼓鼓的回到房间里。

    夜殇已经从榻上起来,正跽坐在席上,悠然喝着水。

    金子冷冷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想着刚刚那人还在茶庄内等着抓他,金子一定二话不说,将他扫地出门。

    “你很在乎辰逸雪?”夜殇挑眉看着金子,声音冷冷清清。

    金子没有理会他,将床榻边的帷幔拉下,侧着身子躺了下来,心里却在细细地分析着夜殇的话。

    很在乎么?

    金子抿着嘴,手在榻上画着圈圈,渐渐闭上了眼睛。她还不大习惯冥思苦想一些自己都不甚肯定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金子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夜殇的身影了。

    她倏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撩开帷幔,地上的沾染着血迹的布片和矮几上的药瓶子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什么时候走的?

    金子环视了房间一周,门窗都是紧闭着的。这是果然是来无影去无踪啊!她走到笑笑的身边,这丫头昨晚估计被夜殇打昏了,到现在还昏睡着。

    “笑笑......”金子唤了几句,手轻轻的拍了拍笑笑粉嫩的脸颊。

    半晌,笑笑才幽幽睁开了眼睛,看到金子的第一眼后,就条件反射般的窜起来,神色有些慌乱,急急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金子笑道。

    “娘子。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笑笑现在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昨晚她似听到声响,起身想一探究竟,就见一个黑影从自己身边闪过,随后她后劲一阵麻痛,便失去了知觉。不过此时脑中的印象有些模糊,笑笑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昨晚经历的那一幕,究竟是真的。还是梦境,所以,她不敢贸贸然说出来,毕竟,这于娘子闺誉而言,是有所损害的。

    金子思纣了片刻,决定瞒着笑笑,她本就对夜殇有些恐惧,且追捕夜殇的那个人。兴许还留在茶庄内,未免说漏嘴,还是选择不提。就让那个丫头以为是梦境一场吧。

    “没有。昨晚我睡得极好!”金子摇摇头,对笑笑吩咐道:“你去打水过来,我约了辰郎君一起去看日出!”

    笑笑一听娘子要跟辰郎君去看日出,眼中神色一亮,忙应声道好,将床铺拾綴好之后。便打开房门,匆匆往耳房去了。

    不消一会儿,金子便洗漱完毕,换了一套圆领窄袖长袍,将长发束起。装饰清爽干练。

    笑笑随着金子出房门的时候,辰逸雪也刚好出来。

    他笑意清浅。眉眼神采熠熠。

    “三娘的时间,掐得倒是刚刚好!”他磁性惑人的嗓音遥遥传来,甚是悦耳。

    金子的生物钟一直都不错,且她是个严于律己的,有责任感的法医师,有任务的时候,她基本上都会准时准点醒来。

    “辰郎君不也是么?”金子笑了笑,看了辰逸雪一眼,发现他亦如自己,二人皆是默契地换了一身窄袖袍服。

    辰逸雪淡淡一笑,说道:“走吧!”

    清晨的空气清新宜人,金子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吸着气,感受着清冷的气息从鼻腔直灌肺腑,游走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笑笑跟在金子身边,眼睛内有喜悦。

    辰逸雪只是安静的走着,眸底漆黑一片,无波无绪。

    一行人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辰逸雪侧首看了金子一眼,开口嘱咐道:“山道有些料峭,一会儿可要仔细些!”

    金子嗯了一声,抬头望了望玩山顶,又看了看天色,笑道:“估计等我们爬上去的时候,刚好就能看到日出!”

    辰逸雪傲慢的应了一声:“当然,这是按着在下的速度掐算的,至于三娘你,能不能看到,就看你的速度了!”

    金子脸色一沉,辰大神太小看人了......

    “不如,我们比赛吧!”金子勾动的眼神有些许挑衅的味道。

    辰逸雪似笑非笑,并不作答。

    山看似不高,以为很好爬,但有些地方,怪石嶙峋,荆棘密布,并不简单的。

    金子见他不说话,只道了一声:“我当你答应了啊!”说完,便快速地循着窄小的山道攀爬上去。

    才爬了一小段山路,金子就有些气喘吁吁了,白皙的额角布满了晶莹的汗珠,她停了下来,弯着腰,抬肘抹了抹汗珠。笑笑身板虽然也是瘦小,但一向干惯了粗活,倒是比金子好一些。

    “娘子,累着了吧?要不歇一会儿吧!”笑笑掏出帕子,一面帮着金子擦汗,一面说道。

    金子抬头望了眼前方修长高挑的身影,摆了摆手,心中暗道决不能让辰逸雪看扁自己。她垂眸,抿着嘴说道:“我没事,继续吧!”

    辰逸雪见金子落后一小段,回头,一手抓着山道上的藤蔓,淡淡笑道:“一年到头,出入都有车马,做什么事情都有小厮丫鬟代劳,难得能活动活动筋骨,出点儿汗,不是坏事!”

    金子当然知道这个理儿。所以,她才会每天都坚持晨练,目的就是想将三娘这具孱弱不堪的身体锻炼得强一些,再强一些!

    “辰郎君等着儿追上你吧!”金子笑颜明媚,再加上运动出了汗,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越发娇媚动人。

    辰逸雪悠然一笑,转身,留下一句话:“不要逞强,安全最重要!”

    金子拍了拍手,继续艰难的爬山工程。

    笑笑紧跟在金子身后,有时候见娘子攀爬得吃力,便在身后搀扶了一把。金子又爬了一段路,香汗淋漓,顺着轮廓柔美的脸颊滑落,连素色长袍上,也印着星星点点的汗渍。

    “娘子,你别着急啊,慢点儿,就算看不到这一次的日出,我们可以下次再来看,你要是坚持不住了,就不要勉强自己!”笑笑见娘子流了不少汗,心里实在有些担忧,不由在身后劝道。

    金子抓着岩壁,手脚还算灵活。虽然汗水是流了不少,但没有虚脱和疲累,甚至心中还隐隐有股兴奋感。

    “不,笑笑,今天的日出跟明天的日出是不一样的,就像昨天所经历的事情,不可能跟今天的,或者明天的重复一样,就算有机械性的重复某项工作,但当下的心情,终究也是不一样的!”金子有些感慨的说道。

    辰逸雪再一次停了下来,他如璞玉一般无暇的面容,此刻也布满了密密的细汗,刚刚金子的不同论,他听到了,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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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律介绍:
金子,省厅叱咤法医界的法医之花,意外穿成胤朝一县丞家患有孤独症的女儿,众人口中克死生母的不祥人。
为了生存下去,她绝不逆来顺受;
谈谈情,说说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发挥才智,寻找赚钱法门,
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头颅昂起来,那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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