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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千语     医律txt下载     医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五章 疫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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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洗漱后换了一套家常短襦,便径直往小厨房而去。

    桩妈妈正在里头择菜准备晚膳,见金子含笑站在门口,一面卷着袖口,已知道她的意图,忙开口说道:“娘子,厨房油烟重,且你都累一天了,快去屋里歇着,可别跟老奴争抢活计。”

    金子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挤进厨房里,扫了一眼桩妈妈准备好放在流水台上的食材,淡淡道:“我可没有想要跟妈妈你争抢活计,只是师父刚回来,他老人家舟车劳顿的,又是在疫区那种地方呆了好些日子,我想着给他做些清淡开胃的饭菜送过去。”

    桩妈妈眼中笑意盈盈,点头道:“娘子有心了,老神医一定很高兴!”

    金子但笑不语,挑选了一些合适的食材,便麻利的动起手来了。

    一个时辰后,金子拎着食盒走进老神医的院子。

    廊下已经升起了灯笼,红彤彤的光晕透过绢纱照在一角挺拔葱翠的修竹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倒影。

    小童从回廊上迎出来,微微欠了欠身,笑唤道:“是珞师姐来了!”

    “嗯,师父还没用过膳吧?”金子问道。

    小童摆了摆手,打起帘子,调皮的说道:“师父正等着师姐你送晚膳来。”他说完,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师姐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真香!”

    金子嘿嘿一笑,看着小童一副油嘴滑舌小馋猫的模样,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不好意思的应道:“这次师姐只准备了师父的,下次再做给你吃。”

    小童灵动的转了转眸子,神采奕奕,扬起一根细长的手指笑道: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金子含笑说完,闪身进入屋内。

    静谧的房间里。老神医亦如往昔般穿着白色的广袖长袍,如塑像一般,岿然不动的端坐在几前,气韵超然。一派仙风道骨。

    不过连日的长途跋涉,在他修长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

    金子喊了一声师父,便踩着棉袜步入室内。

    师徒二人一面用着晚膳,一面闲谈着。

    金子端起老神医面前空了的瓷碗,又为他添了一碗润肺汤。

    “师父多喝一碗。北沙参、百合和无花果皆有润肺的功能,正适合师父您!”金子将瓷碗放在老神医面前,抬起头笑道。

    老神医也看着金子,一脸慈爱的笑意。

    徒儿的心意他这个当师父的,自然明白。

    “好!”他说完,端起瓷碗。将汤水喝完,才将这次淮南州府疫症情况跟金子说了一遍。

    金子端坐在矮几的一旁,静静地听他讲完疫情,沉吟了片刻后才问道:“师父的意思是有人在水中投了伤寒病毒,才导致了这次的疫症?”

    老神医点点头。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抹了抹嘴角后才道:“为师认为,行凶者之所以会在水井中投毒,主要还是针对牢狱中的重犯。水井里的水是专供给牢狱中的犯人,与外面百姓饮用的水源并不相通,这也是为何疫症没有大面积扩散的原因!”

    金子拧着眉头,有些不明白这个行凶者的用意。

    之前听金昊钦讲过。淮南府染上瘟疫的那个监牢,关押的都是一些重刑犯罪分子,有很多都是秋后就要处斩的,行凶者来这一出,真的让人想不明白他的动机。

    难道行凶者跟里面的某个人有深仇大恨,等不得他秋后处决。所以冒险在水井中下伤寒病邪?

    监牢重地,守卫森严,这人是怎么进去的?

    “师父,那监牢里犯人......”金子抬眸看着老神医。

    老神医吐了一口气,叹声道:“都没了。好在监牢外围后期受感染的狱卒都救了回来。”他眯着眸子,略有些枯皱的手抬起,捋了捋下颚雪白的长须,低喃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那人的一念之差,便让许多无辜者枉送性命。”

    金子心中沉沉,身为法医,她已然见惯生死,但每每听到死亡这样的字眼,她还是无法表现得轻松。

    陪着老神医说了一会儿话,金子便将食盒收拾好,起身告退。

    ... ...

    夜凉如水,星辰寥寥。

    墨蓝色的天际与远山连成一片,影影绰绰间,只觉一片空濛。

    龙廷轩宽袍缓带,沿着小径漫步花圃间。

    浓密的墨发披散在肩上,晶莹白皙的额角垂着湿漉漉的几缕,发尾还有晶莹的水珠不断滴落,在锦缎白袍上印出深深浅浅的水痕,显然是刚刚沐浴出来。

    他刚在一块大青石上躺了下来,阿桑便为他送来了一盏香茗。

    “少主,这是郡主命人送来的新茶,老奴特意泡了过来,给您尝尝鲜!”阿桑没有一丝褶皱的面容依然瘦削刻薄,他扬起兰花指,将茶汤送到龙廷轩面前。

    龙廷轩微侧着身子,冥黑如墨的眸子扫过茶汤,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浅尝一口。

    “茶艺见长,这次又浪费了本王多少茶叶?”龙廷轩懒懒问道。

    阿桑嘴角一挑,想起上次也是蕙兰郡主送了上好的茶叶来,自己为了表示对茶艺水准的精益求精,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让少主白白训了一顿。

    这是什么茶?

    月朗山上辰庄出品的茶叶,真真的有价无市!

    “没,老奴哪敢浪费一片儿?”阿桑笑了笑。

    龙廷轩嗯了一声,含了一口在嘴里,仰躺着,望着寂寥的天际,不再言语。

    淮南府的瘟疫,终于落幕了,一切又是尘归尘,土归土。

    唔,这样挺好!

    他将口中回甘的茶汤咽下,眯起了眼睛,犀利的眸光随着闭眼的动作敛起锋芒。

    八月中秋举家团圆的时候,龙廷轩这个尊贵的王爷却担任了按察使一职深入淮南道疫区。与八月十六进宫正式参选秀女的日子擦肩而过,这让作为生母的容妃感到非常不满意。她之所以会向圣上进言,要求放宽淮南道和江南道的秀女名额,全因自己儿子的干系。没曾想选上来的秀女,儿子不但没有获得优先选择权,还给他安了个按察使职位打发到那么凶险的瘟疫地区去。

    容妃为此呕了几天气,倒是龙廷轩,却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

    这能避开秀女遴选,对他来说,是绝对的好处,特别是没有金子的秀女大军,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也因着秀女大选,不仅皇帝充盈后宫。也有许多的皇子皇侄要奉旨大婚,喜事重重下,便有朝臣上谏大赦天下。

    大赦,意味着什么?

    这对天下百姓来说,大赦便是皇恩浩荡的一种体现。

    不管是鸡鸣狗盗之徒。坑蒙拐骗之辈,都有机会从监牢里走出来,重见天日,开启新生。

    而那些准备秋后处斩的,则缓行改为流放。

    但淮南府监牢内关押的那些人,却是皇帝最忌惮的,这些人留着。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这一次意外,他们在众人的唏嘘里,可悲的死去了。

    是他们的福薄!

    圣上皇恩浩荡,大赦天下,奈何他们病邪侵体,死于非命。

    许久。就在阿桑以为少主沉沉睡去之际,他忽而开口问道:“郑玉的案子如何了?”

    阿桑一顿,收回迈出去的步伐,躬身站在大青石边上,低声应道:“锦书说辰郎君已经将证据都理清楚了。有了人证还有物证,这次,郑玉怕是难逃一劫了!”

    龙廷轩倏地睁开眼睛,眸光清湛微微闪动。

    “哦?那可要去瞧瞧!本王最喜欢的就是瞧热闹了!”龙廷轩哈哈笑道。

    “少主,您这一去,怕不止瞧热闹那么简单呢!”阿桑见龙廷轩眯着眼睛看他,便接着道:“您忘了,您现在可是按察使,金大人那家伙,将案子拖到现在,估摸着也是看少主您回来了,想要将案子交给您处理呢,毕竟郑玉的身份摆在那儿,没有您坐镇,他一个小小县丞,怕是胆量不足!”

    龙廷轩嗤笑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筹备至今不办郑玉,是为了等本王?这趟是本王被他们算计了?”

    阿桑扯了扯嘴角,他敢说英明神武的逍遥王按察使大人被人算计了么?

    天可怜见,给他十个八个熊胆,他也不敢这么说啊!

    “少主,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阿桑干笑一声,忙扯开话题,将金子前天受惊的事情呼啦啦的跟龙廷轩说了。

    龙廷轩蹭一声从大青石上窜起来,嘴角含着森森笑意看着阿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拖到现在才告诉本王?!”

    阿桑看到龙廷轩撑在青石上的大手青筋暴凸,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咚一声跪下,解释道:“金娘子没出事儿,啥事都没有。”

    龙廷轩抬起脚,直接将阿桑踹翻在花圃里。

    他咬着牙,腮帮子鼓鼓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哑声道:“她若是真出了事儿,本王就不是给你吃这一脚!”

    龙廷轩说完,转身大步走出花圃。

    阿桑一手揉着差点儿被摔成两瓣的屁股,一手叉着腰,一瘸一拐的从花圃里走出来,心中腹诽:真是命苦啊,这事儿又不是他干的,怎么就一把火烧到他身上来了?

    他跌跌撞撞的追上去,却见龙廷轩陡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沉着一张阴云密布的妖孽俊颜,冷冷道:“收拾一下,马上去桃源县!”

    “现在?”阿桑惊讶的张大嘴,指了指天色,刚想劝一劝是否明日再出发,见少主嘴角漾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喉咙微微鼓动,转而道:“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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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焦虑(粉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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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苑里气氛静谧得令人压抑。

    金妍珠浑身包得严严实实,脸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唯有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和一张嘴露在外面。

    那天钻心的痒,嘶声裂肺的叫喊后,在解药的缓解下沉沉睡去,醒来的那一刻,痒的感觉已经褪去,剩下的,是全身上上下下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哭过、喊过、发泄过,结果如此,她待如何?

    去杀了她么?

    她有什么能力去杀她?

    就算杀了她,她的模样就能变回来了?

    金妍珠怔怔的望着帐顶,神情呆滞。

    秦妈妈亲自将熬好的汤药送进院子,沐沐接过来,道了一声有劳妈妈,便径直将药送进了房间。

    “娘子,喝药了,这是叶二夫人特意命人从州府送来的药方,对伤疤伤痕有很好的愈合作用,她跟夫人说药虽苦,但一定要娘子你坚持喝。”沐沐一面喋喋说着,一面端着药碗,在木榻边上坐下。

    金妍珠没有反应。

    沐沐又唤了几句,金妍珠的眼睛陡然恢复聚焦,她锐利的目光扫向沐沐,小丫头不由心口一颤,药碗差点儿脱手打翻。

    “娘子......”

    “哈哈,杀了她没用,杀了她没用,哈哈,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臭名昭著,看谁还会要她!这个不要脸的贱婢,贱婢!”金妍珠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只是脸上缠着纱布声音闷闷的。透着一股子意味不明的诡异。

    她大声的笑着,笑得整个身子发颤,笑得一旁的沐沐只觉得头皮发麻。

    “啊,血。血渗出来了......”沐沐惊叫了一声。

    金妍珠笑得太厉害,脸上的伤口都崩开了,殷红的血丝将雪白的纱布染上了点点红斑。

    “娘子,求你,别笑了,伤口裂了!”沐沐将急忙将药碗搁在一旁,拧着鼻子哭求道。

    金妍珠笑得眼泪都出来。

    她咬着唇,笑声终于停止了,只是她眼中的恨意,却是越发深刻了。

    贱人。你害我变成这副模样,你也休想独善其身!

    “母亲在哪儿,去请母亲过来,快去......”金妍珠转头看着哭得抽抽搭搭的沐沐,厉声喝道。

    金妍珠从那天被金子用了药之后。就变得格外暴躁,沐沐不敢忤逆,忙擦干眼泪,道了一声是,便急急跑了出去。

    看着沐沐从院门口跑过去,秋霜院门口的小丫头转身进入院子,打起帘子进屋。

    室内。宋姨娘正逗着儿子荣哥儿玩。

    小丫头走到宋姨娘身旁,附在她耳边细语。

    宋姨娘听完小丫头的话,笑了笑,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低声问道:“让你下注,你赌谁赢?”

    “奴婢不敢揣测!”小丫头低头道。

    宋姨娘呵呵一笑。道:“还需要怎么揣测?这不明摆着么?三娘子可曾因此事受过老爷一句训斥?”

    小丫头恍然的点点头,那天三娘子对四娘子做了那等事儿,老爷竟不曾当面质问她半句!

    想起金妍珠联合外人设局害金子的这件事,宋姨娘便觉得可笑,樱红的唇瓣间溢出两个字:“蠢货!”

    ******

    郑玉这两天心情没来由的焦躁。

    游顺家属围闹。老李失踪,就连那个丑八怪哑巴桂勇,也不见踪影。

    他刚刚在别院内大骂一通发泄情绪后,便催着家丁赶紧出去找人,找不到就直接报官。

    老李失踪是因为畏罪潜逃,那桂勇又是因为什么?

    家丁们都深知这个公子的脾气,一刻也不敢耽误,呼啦啦的紧赶着出门寻人去了。

    柳泓和曾毅进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鱼贯而出的家丁护院。柳泓搭着曾毅的肩膀,优哉游哉地靠在门边,笑眯眯的问道:“阿玉,你一大早又吃了火药了?”

    郑玉怒瞪了他们一眼,将怀里的一封信扔到他们脚下,兀自走进院落的凉亭里坐下。

    柳泓低头操起信笺,看了一眼后,笑道:“瘟疫过去了,这是好事儿啊,阿玉,郑大人是要你回去了?”

    郑玉嗯了一声,拿起茶壶对着壶嘴吸了一口茶。

    “那就回去呗,老实说,这桃源县老子我是呆腻了。”曾毅插嘴说道。

    郑玉沉着脸没有说话。

    “阿玉,你是因为老李干歪了的那件事担心?”柳泓见他神色郁郁,以为他在担心潘琇的案子,不由开口劝慰道:“案子都结了,金县丞都将罪名扣潘老儿身上了,你还瞎担心什么?至于游顺的家属,上次一阵棍棒伺候,许也不敢再来。咱们找人继续寻老李下落,这老小子是活腻了,连阿玉你的钱也敢贪,还贪得这般明目张胆,简直不知死活。别说阿玉你,就是兄弟我,也是一肚子火!”

    郑玉依然没有搭话,怔怔出着神。

    柳泓和曾毅相视一眼。

    “阿玉不会是舍不得金娘子吧?你要真喜欢人家,会淮南府后跟郑大人说一声,找个冰人上门提亲得了。”曾毅笑着揶揄道。

    郑玉缓缓回过神来,目光扫过二人一眼,沉了一息道:“我总觉得老李和桂勇的失踪有些奇怪。你们说案子止步于潘亦文,可这两天我却有些心神不宁,别忘了游顺现在还在牢房里关着,若是他反咬一口那就不妙了!”

    曾毅点点头,附和道:“阿玉你考虑的有道理,游顺的家属是老李私下接触交易的,咱们必须要先官府一步,将老李挖出来,不然,这手尾还真是长。只要老李闭嘴了,那就没有证据证明游顺是咱们安排的,没有证据。官府能耐我们何?”

    柳泓也笑着应是。

    郑玉拧着眉头,在眉心处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潘亦文确定已经死了?”他似还有些顾虑,回头望着柳泓再次确认道。

    “打听过了,牢房里说是暴病。可到底是爆啥死的,咱不是一清二楚么?”柳泓哈哈一笑道,脸上神色略带遗憾,没有看到那老家伙暴亡的模样,实在有些可惜。

    郑玉眼中闪过一丝狠利的精光,抿着嘴笑道:“死得好!”

    其实之前郑玉对潘亦文下手,一方面是愤怒潘亦文染指了潘琇,另一方面是因为潘亦文知道了一些事情。虽然公堂上,潘亦文并未曾将郑玉等人咬出来,可郑玉知道。潘亦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郑玉从不喜欢被人拿捏着什么把柄作为交换的条件,再说潘亦文犯了他郑玉的大忌,他不死,难消其心头之恨。

    三人在凉亭里漫天海聊了一阵,其他三位公子也晃悠悠的从院外进来了。

    柳泓起身。让婢子去准备酒水,回头一看那三人,个个无精打采的,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个个一副死人脸?”

    走在前头的一名白袍公子打了一个呵欠,掀起袍角,屁股往石凳上一坐,捞起一杯茶。吃了一口,哑声道:“阿风怕是不大妙!”

    郑玉抬眸瞟了他一眼,冷冷问道:“怎说?”

    “今日我过去一瞧,那处都长满红点了!”白袍公子指着胯下的位置。

    郑玉一脸嫌恶的表情,其他四公子闻言,面色也颇有退避三舍的惊恐。

    “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此番阿风是要做风流鬼而死了......”柳泓带着满脸戏谑的笑意。

    刚刚来的那三人公子闻言,不由怒瞪了柳泓一眼。

    这是做兄弟该有的态度么?

    兄弟都那样了,还说出这等风凉话来。

    柳泓见那三人似乎愤愤,不由讥讽道:“谁让那厮好赖不分来者不拒?染上这病。能怨得了谁?我告诉你们啊,最好离那小子远点儿,这病可是会传染的,你们嫌命长,老子却还想多活几年!”

    “阿泓,你怎么说话呢?那是阿风,咱们的弟兄,你怎能这样唾弃他?想来你是从没当咱们是兄弟啊?”白袍公子怒气腾腾的从石凳上站起来,拍了一下台面质问道。

    二人之间的气息瞬时暴涨,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曾毅忙拉住柳泓,揉了揉他的后心劝了几句。白袍公子也被身后的人拉住,二人怒视着对方。

    郑玉本来心情就不好,又见自己人内讧就要干起来的模样,不由怒喝了一声,让他们二人都闭嘴。

    凉亭内静默了片刻。

    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的看了看彼此。

    “阿玉,你说当如何?”曾毅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父亲来信催促了,后天咱们就起程,至于阿风,病得七荤八素的,留几个人护卫婢子照顾他,待回了淮南,再告诉他父母亲,找人接他回去!”郑玉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何不让他跟咱们一道回去?”白袍公子抬头问道。

    “你既然这么够意思,不如你留下陪阿风一道回吧!”柳泓冷笑道。

    “你......”白袍公子伸手指向柳泓,气得额头青筋暴凸。

    郑玉扬起手,冷冷道:“行了,就这样,不服气都给我滚......”

    众人又闭上了嘴巴,只剩下衣袍的窸窣声。

    婢子端着酒盏步入凉亭,躬身施礼后,走到郑玉身边,开口禀报道:“公子,外面来了几名公差,说有事情想请公子去衙门一趟!”

    柳泓和曾毅齐齐望向郑玉。

    郑玉心中一怔,面上却是波澜不显。

    “阿玉......”柳泓着急的唤了一声。

    郑玉斜了他一眼,凛了凛神说道:“请他们进来!”

    婢子应声退了下去。

    曾毅也忍不住开口问道:“阿玉,这事来得突然,怕是不善啊。该不会是牢房里的游顺......”

    “稳住,别自乱阵脚!”郑玉沉声说道。

    剩下的五公子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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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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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虎领着几名捕快随着婢女来到了郑玉所在的凉亭。

    凉亭内,六公子说说笑笑,气氛甚是热闹。

    赵虎有些愕然的望了里头一眼,郑玉他们听到公差上门,竟一点儿讶异都没有么?

    这是过度自信还是故作镇定?

    赵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敛容站在石阶下,朝内拱拱手,朗声道:“某见过各位公子!”

    说笑声停了下来,郑玉背着手缓步走到凉亭的入口,居高临下的望着石阶下的赵虎,笑意森森,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问道:“是什么风将赵捕头吹到我这小院来了?敢问赵捕头有何指教?”

    赵虎抬起头,迎着他那双溢满警惕和防备的眸子,笑道:“郑公子莫要打趣某,指教谈不上。是这样,之前潘娘子一案中有位游顺的车夫涉嫌作伪证供,今日过堂论罪,可他却在公堂上喊冤,说是有人教唆他这样做的。金大人身为一县父母官,既然案子个中有内情,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郑公子您说是不是?”

    郑玉微微一笑,应道:“这个自然!”

    赵虎上前一步,脸上笑意不减,续道:“游顺供出来那个教唆他作伪证供的人,正好是郑公子府上的人,某奉了大人之命,无奈只能请郑公子随某走一趟,造成郑公子的不便与困扰,还望海涵见谅!”

    这话说得客气,可六公子却听得有些愤愤。

    柳泓走到郑玉身边,沉着脸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做了伪证供的人为了脱罪随意攀咬罢了,难道金大人就因为他的片面之词,就让阿玉上公堂不成?”

    赵虎心中冷笑。

    随意攀咬?

    若非真相如此,就算给游顺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攀咬到你大名鼎鼎的七公子身上。

    “柳公子稍安勿躁,大人自然不会只听信一方之言。游顺供出与他接头的人就是郑公子院中的管事老李。而在某来郑公子小院之前,老李已经被带回衙门。”赵虎顿了顿,扬起下颚看着微微有些色变的众人,“老李已经给了初步的证供。证实了自己就是与游顺签订协议的中间人。老李是郑公子身边的仆从,事关重大,大人只能请公子一道去听审了!”

    郑玉眸色微敛,胸腔丝丝凉意弥漫。

    老李将自己供出来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赵虎的眼睛。

    赵虎依然面含客气的微笑,扬手道:“郑公子,请!”

    柳泓气极,大步跨下石阶,指着赵虎的鼻子骂道:“赵捕头好大的架势啊,你这是什么态度?金大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呵,这是准备威胁了啊!

    赵虎笑了笑。应道:“大人不是昏庸之辈,自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劳柳公子提醒!”

    “你......”柳泓涨着一张大红脸,抬起手恶狠狠的朝赵虎点了点。

    郑玉拉住了柳泓,看着赵虎的目光有些冷厉。嘴角却是带着笑,“既然赵捕头上门请本公子去听审,不去便是不给面子,姑且去听听也无妨!”

    “请!”赵虎又一次扬起了手。

    郑玉低头在柳泓耳边吩咐了几句,便背着手,跟着赵虎一道出了小院,往衙门而去。

    ... ...

    公堂一派肃穆。

    金元一袭公服。端然高坐在堂上,面色沉沉。

    做下手处是张师爷,正伏案记录着什么。

    堂中跪着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形容憔悴潦倒,正是游顺。在他的右侧,跪着一名身穿灰蓝色直裾交领布袍的男子。神情落寞,此人正是郑玉身边的管事老李。

    郑玉随着赵虎进入公堂,堂中并无噪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郑玉身上,似乎就等着他来。

    郑玉面色如水。长身玉立于公堂之上,与金元的目光在空气中交触,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目光澄亮的凝着金元,并没有施礼作揖的打算。

    金元也没有恼怒,想起这小子跟辰郎君虽然同样是出身名门,可这素质和修养,真是差老远了......

    “郑公子,想必在来的路上赵虎已经将案情简单的跟你讲过了,本官也不再啰嗦赘述。老李是郑公子小院的管事,根据他的证供以及提供的签订协议,已经证明游顺是奉命作伪证供,自担撞死潘娘子一事,不知郑公子知不知情?”金元问道。

    郑玉嗤笑一声,幽冷目光滑过堂中跪着的二人,没有直接回答知不知情,却是反问道:“在今日之前,本公子才知道老李竟有嗜赌成性的恶习,赌徒说的话,大人你也相信?”

    金元哦了一声,看着老李。

    老李在两道光柱的扫射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沉了一息,磕头道:“大人明鉴,此事确系公子吩咐。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一查院中的账本,每次老儿送钱银过去游顺老家,必要通过账房支取,若不是公子授意,老儿如何能从账房支取这么多钱银?”

    金元点点头,看着郑玉笑道:“老李言之有理啊,不知道郑公子如何解释?”

    郑玉咬着牙,腮帮子磨得咯咯作响。

    老李不由像一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他派了那么多人去找,没想到到处寻不得,想来这老李是出了小院,便被衙门护起来了吧?

    就为了指正自己?

    想得太天真了!

    郑玉微微一笑,心思飞快的转动起来。

    ... ...

    彼时,在衙门的后衙,金子正蹲在一个铜盆面前,用心调和着白醋和酒。

    两名捕快抬了一块已经损毁了的木板跨过月洞门,进入院子。

    金子听到声响,眉头微微一挑,站起来,一面嘱咐着他们小心些。一面侧开身子,将空间让给他们。

    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是桂勇。

    这个面貌尽毁的丑陋男子,关于他悲惨的遭遇。金子已经听慕容瑾和赵虎形容过了,心中满是同情。

    他隐忍跟在仇人身边,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吧?

    “桂勇,你放心,天日昭昭,大人一定会为你的家人雪冤的!”金子看着面无表情的桂勇安慰道。

    桂勇木然的点点头,声音涩涩的:“谢谢!”

    捕快将木板放在地上,便退到边上。

    桂勇看着这块从郑玉马车上换下来的木板,问道:“凭这块木板就能指正郑玉么?”

    金子已经戴上了手套,点点头。回道:“木板虽然清理过血迹,但血液会通过木板渗透进入内部组织,所以,被清理掉的只有表面,也就是肉眼可见的血污。而木板的内部组织残留的血液,却没有被清洁掉,所以,只要让血痕重现,便能证明这块木板曾经染过血液。”

    金子说完,再次看了桂勇一眼,说道:“桂勇也应该是相信这块木板能起到一定作用的不是?不然你也不会小心翼翼的藏着它。”

    桂勇垂眸。声音依然是破败的沙哑:“我不知道,当初留着这块木板,只是想提醒自己,又一条冤魂死在郑玉这个人渣的手里......”

    想起潘琇的遭遇,金子心中黯然。这个案子拖得实在有些久了,久得她快要失去耐心。既然现在证据都已经备齐,绝不容郑玉这个渣滓再逍遥法外。

    金子吸了一口气,拿起葫芦瓢,舀起铜盆里已经按比例调好的醋酒水,淋上木板。

    辰逸雪远远的站在长廊上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

    野天踮着脚尖望着那块木板,狐疑的问道:“真的能让已经抹去的血痕重见天日么?”

    辰逸雪似乎对金子信心十足,他目光如注落在伊人身上,淡淡道:“三娘如此信心满满,想必不会让人失望!”他说完,转头问野天:“颜夫人说要呈上来的证据,送过来了没有?”

    自从潘亦文入罪之后,潘夫人颜菁就宣布跟潘亦文断绝所有关系,不再冠夫姓,便改称为颜夫人。

    “儿该死,竟忘了告诉郎君!”野天收回神色,伸手探入怀中,将一本记事本取出来,交到辰逸雪手上。

    辰逸雪打开看了一眼,字体是他所熟悉的娟秀小楷。

    这是潘琇的字迹,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潘琇的‘字迹’。

    这就是颜夫人所说的证据?

    辰逸雪微微一笑,想起上次与三娘吊唁潘琇的时候,颜夫人曾说过的话。

    她说:“完整的证据会有的!”

    为了这份完整的证据,她该耗费了不少心血吧?

    辰逸雪合上记事本,将它放回野天手里,淡淡吩咐道:“一会儿转交赵捕头呈堂吧!”

    野天点头,应了一声是。

    话音刚落,便听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呼。

    “出现了,出现了......”金子从木板边蹭的站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抓着看得愕然的桂勇激动道:“看到没有?这些就是喷溅血迹,出现了......”

    桂勇被金子这一摇,也难掩激动,眼角沁出了泪水。

    苍天有眼啊!

    辰逸雪迈长腿,悠然走下长廊。

    看着满含赞赏的辰逸雪,金子心中有小小的得意。开始试验时,她还真是没有底,毕竟在没有化学试剂的情况下,能否让血痕重现,她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好在记得宋慈老祖的验尸法则,其中便有一条是用浓醋和酒调和检验血痕的办法。

    宋慈,不愧是法医鼻祖,委实让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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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对质(粉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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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逸雪迈长腿,悠然走下长廊。

    看着满含赞赏笑意的辰逸雪,金子心中有小小的得意。

    开始试验时,她还真是没有底,毕竟在没有化学试剂的情况下,能否让血痕重现,她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好在记得宋慈老祖的检尸法则,其中便有一条是用浓醋和酒调和检验血痕的办法。

    宋慈,不愧是法医鼻祖,委实让人敬重。

    ... ...

    公堂上。

    郑玉的神情微微一黯,叹了一口气,似有些痛惜的说道:“......玉如此做,不过是一时‘情’迷心窍。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玉不过是因私念,想要维护潘老师的身份地位,不想他因为潘娘子的案子而身败名裂。”

    金元心中冷笑,郑玉的心思果然敏捷,懂得在证据不利的情形下避重就轻,一面将谋杀潘琇的罪名全数推到潘亦文身上,一面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如此行径不过是因为维护师长,师生之宜罢了。

    律法严明,但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纵然有罪,那也是情有可原。

    “玉深知这一点儿做得不对,大人若是要就此责罚,玉认罚!”郑玉含笑看着金元,言辞行为却是一点儿认罚该有的态度都没有。

    “哈哈,郑公子真是好口才,简直就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啊!”金子穿着一袭白色窄袖长袍,步履从容的从公堂一侧走出来,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容掩在大大的口罩后面,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她的眉梢眼角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起来神采飞扬。

    看到金子出现的那一刹那,郑玉黑眸里闪过一丝惊喜。

    尽管她戴着口罩,但郑玉却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那双眸子和里头流溢出来的潋滟光芒。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还不清楚金娘子为何陡然现身公堂,也不明白她刚刚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金子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公堂,甚至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曝光。便是想一举将郑玉入罪。秉承这样坚定信念的她,于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带出一种自信和从容的雍雅气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如明珠一般熠熠闪动,迷魅动人心魄。

    “金娘子你......”郑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金子掩在口罩后面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不紧不慢地笑道:“见过郑公子,容我介绍一下自己,儿在潘琇案子中担任主检仵作!”

    郑玉似无法相信般的睁大眼睛。

    仵作?

    一个女子竟然担任仵作?

    沉吟间,有关金仵作的高超验尸技术和传闻便从记忆中钻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金县丞家有个懂得验尸的金仵作。可一直以来,他对于仵作这样的职业和认知,一直停留在男子身上。郑玉一直以为,那个所谓的金仵作,是金元的其中一个儿子。不曾想,竟是眼前这个光彩动人的俏娘子......

    郑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不等郑玉回神,金子便开口朝金元说道:“大人,儿反对郑公子刚刚的言论,儿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潘琇案子还有隐情。潘亦文虽然曾经对潘娘子造成身心上巨大的伤害。但他并非是真正撞死潘娘子的凶手!”

    金元早就做好了准备,刚刚陪着郑玉绕花园,不过是为了金子的验证拖延些许时间,此刻见闺女神态如此自信笃定,便已然明了,验证应该是成功了。

    他抬手捋了捋一字胡。神态凛然,正色问道:“金仵作有证据证明撞死潘娘子的另有其人?”

    “没错!”金子点点头,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向郑玉,一字一句道:“撞死潘娘子的真凶。就是郑公子!”

    郑玉神情大骇,一张俊颜陡然涨得青紫,额头青筋突起,咬着牙看着金子冷冷喝道:“金仵作......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呐!”

    他垂在身侧的手拳头紧攥,隐忍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若是换在别的时候,就算此刻这个女子是他所钟情爱护的,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甩一巴掌过去。

    情爱于他而言,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就连怀有他骨肉的潘琇,他在动怒的那一刻,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朝她撞过去,跟何况是眼前这个认识不久的女子?

    对金子,他只是深感兴趣,并没有到非卿不可的程度。

    “郑公子不要着恼,儿将要呈堂的证据,会证明事实和真相,儿身为仵作,秉承的是宗旨是为死者说话,根据尸体和证据说话,绝不会血口喷人!”金子说完,拍了拍手。

    随着击掌声,立即便有捕快将后院那块验证出血痕的木板抬上了公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木板上。

    木板的中间位置有一道约莫二十厘米长的裂痕,微微往内侧凹陷,在凹陷处的周围,有密集的呈淡红色的喷溅血痕。

    郑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这块木板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不是已经命人销毁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人名------桂勇!

    是桂勇出卖了他?

    “这一块木板是......”金元一脸不解的指着公堂上的木板,懵懂的问道。

    金子眼角的余光瞟了郑玉和金元一眼。

    呵,都是演戏高手,一个佯装不解,一个故作镇定。

    “这一块木板是从郑公子的一辆马车上更换下来的。众所周知,郑公子有两辆特殊的设计的马车,而其中一辆,不久前才刚刚换过一块车厢壁,是不是?”金子含着浅笑问郑玉。

    “哈哈......”郑玉背着手绕着金子走了一圈,陡然停下来,盯着她问道:“马车作为出行的工具,自然有可能磕磕碰碰。木板有损毁这不是很正常么?难道本公子换一块车厢壁,也得诏告天下不成?”

    “郑公子真是说笑了,马车是你的,你想一天一换。咱们都没意见,不过你之所以会换掉这块车厢壁,是因为在案发当天,你用了那辆马车将潘娘子撞死。”金子伸手指着郑玉,厉声控诉道。

    郑玉身形一顿,旋即反击道:“金仵作真是想象力丰富啊!”

    金子露出一抹恣意的浅笑,点头道:“这点儿承认,不然也不会在见到郑公子座驾的那一刹那,便将潘娘子如何丧命的步骤尽数在脑中过滤解释清楚了。”

    金子说完,拱手对金元道:“大人。上次儿曾递交的尸检记录,想必大人已经细细查阅。潘娘子后腰腰椎骨骨折,这个明显的伤害正告诉了我们,潘娘子是被人从身后撞倒的,而造成腰椎骨折的最大冲力。就是郑公子那辆马车上装饰的保险杠,无论是从高度或者从力度上计算,都跟潘娘子后腰的伤痕完全吻合。”

    金元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金子命捕快将木板立起来,指着中间凹陷的痕迹解释道:“这块木板就是在保险杆的那一面车厢壁。被撞后,潘娘子因为惯性作用而迅速往后倒,枕部撞击在车厢闭上。造成了枕部的损伤和车厢壁木板的凹陷。案发现场我们当初勘查的结果是现场没有刹车痕迹,这说明当初车辆并没有任何减速,而是继续前行。由于和车厢壁撞击的强大反作用力,潘娘子被抛了出去,落地是上半身先着地,形成了下颌骨、肋骨骨折和全身的擦伤。而这个时候。马车又从潘娘子的身体上跨过去,因为马车底盘的最低点恰好与尸身背部的最高点一致,所以才会勾起潘娘子后背的衣料,在背部形成轻微擦伤。”

    公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和消化着金子这段推理。虽然金元已经在事前就听过金子这段合理又完美的解释。但再一次听闺女如亲临现场般讲述案发经过,依然难掩心潮澎湃。

    郑玉只是觉得惊愕难当,他再次审视着金子,再不觉得这个女子有半点可爱之处。

    她话就像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的刺入他的体内,挑起他的每一条痛觉神经。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为何竟能分毫不差的将事发当天的情况如此清晰分明的说出来?

    那天他怒不可遏,受了情绪支配将人从背后撞倒,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刺激还有淡淡的焦虑直到回小院冷静下来后,才依稀能回想起自己撞人的整个过程。难道当时树林外还有其他人目睹了经过么?是她看了整个案发过程?

    这怎么可能?

    “无凭无据,金仵作随便搬一块破木板上堂,就想要指正在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郑玉已经被金子的完美解释打乱了阵脚。他心头烦闷不安的情绪在肆无忌惮的弥漫着,手心一片滑腻。

    “这怎么能说无凭无据呢?”金子眨了眨眼,含笑指着木板凹陷处的喷溅血痕,沉声道:“这些血痕是用浓醋和酒调和后喷洒上去后显示出来的。虽然此前的血迹已经被人抹去,但天日昭昭,真相如何,永远不会因为有心人的掩藏而被埋没。这些血迹,就是潘娘子枕部被撞击时的喷溅血。至于这块木板,郑公子你也不必再找任何借口否认这不是从你车驾上拆下来的。”

    金子看着他,笑容依然浅浅,如沐春风,“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木板的尺寸还是大小,皆与车厢壁吻合。这点,大人稍后让赵捕头去对比郑公子的马车,就可以确认了,新换上去的车厢壁,颜色会比其他地方深上少许,一眼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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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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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因调查取证需要,就有劳郑公子你配合了!”金元也看着郑玉,嘴角挑了挑。

    “笑话,侦查命案的程序,在下虽然游戏人间,却也知道一二。但凡命案讲究的都是杀人的动机,在下与潘琇无冤无仇,试问又怎会无故将她撞死?金大人,你老可不要为了破案就信口雌黄,指鹿为马啊!”郑玉满脸漾满嘲讽的笑,眼神之中颇有威胁之意。

    想他郑玉走出去,到哪儿不是谄媚逢迎溜须拍马的?

    这金元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郑氏家族的背景,母亲姒喜县主的皇家身份......

    他郑玉是任人揉搓的弱者么?

    谁人敢如此想?

    “动机?是,本官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动机让郑公子你对怀有你骨血的潘娘子动了杀意。”金元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郑玉怒极喝道:“金元,你再出言诽谤侮辱本公子,小心你的顶戴,本公子一定会向朝廷参你一本!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郑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么?这话儿可以理解为是对大人变相的威胁么?”金子气势丝毫不减,扬着洁白如瓷的小下巴,接过张师爷递上来的潘琇生前留下来的记事本,摊开后,握在手中,向郑玉展示,一面道:“郑公子不知道潘娘子有记事的习惯吧?你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全部白纸黑字的记录着,这样的事实,不是靠郑公子你一句恫吓,一句威胁就能抹去的!”

    郑玉瞳孔一阵收缩,伸手欲夺过金子手中的记事本,好在金子有所防备,侧身一闪。将记事本护在怀中,笑眯眯道:“这可是呈堂证供,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啊!郑公子若想知道内容,儿一会儿念给你听!”

    郑玉被金子一激。大步走过去,扬起手,就要扇下一巴掌。

    赵虎正好在公堂上守着,飞快的反应过来,身形一动,掠到金子身边,大手钳住郑玉即将落在金子面容上的手掌,一脸冷凛的提醒道:“郑公子当真是一点儿气量也无,难道郑公子最拿手的,便是对女人行凶么?”

    郑玉被赵虎揶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他手腕被抓得酸痛,挣脱不得,怒喝一声,抬脚就要往赵虎身上招呼。

    可他不过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贵公子,哪里是赵虎的对手?

    他抬脚的动作刚起。赵虎便知道他下一刻想要干什么,当即伸手一捞,扣住他阴狠踹向自己胯下的一脚,郑玉重心不稳,华丽丽的摔倒在地。

    此次堂审并没有让百姓旁观,不然,郑公子如此自取其辱的画面。定然会成为明日老百姓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两侧的捕快绷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金元也挑了挑眉,一脸戏谑的笑意。

    “郑公子,公堂之上,还望自重!”金元清了清嗓子,续道:“潘娘子的记事本。本官已经查看过,除却潘亦文曾经对潘娘子施暴之外,造成潘娘子有孕在身的人,就是郑公子你,这点你有何要说?”

    “凭一本不知真伪的记事本。就想入本公子的罪,金大人你实在是异想天开啊!”郑玉喘着气怒视着众人。

    “是否真伪,只要经过笔迹鉴定就能定夺。在上堂之前,本官已经请了州府的王熙学士过来鉴定潘娘子生前的字帖和记事本的字迹,是否伪造作假,等王熙学士检验完便一清二楚了。” 金元说完,命张师爷去请王熙学士上堂作证。

    须臾,王熙上堂。

    作为知名的大儒,王熙的扮相儒雅,浑身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沉稳持重。

    他拱手略略施礼,便在金元的示意下检验两份资料的笔迹。

    一份是呈堂的记事本,一份是由颜夫人提供的,潘琇曾经的留下来的临帖。

    王熙凝神细细辨认了约莫一刻,起身,在堂上当面证实了记事本的可信度和准确性。

    直到这一刻郑玉脸上才略显颓败之色。

    金元请王熙竟后衙用茶后,便继续堂审。

    金元拿起惊堂木,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案几,敛容厉声问道:“郑玉,王熙学士的话你刚刚听到了。记事本,已经证实是属于潘娘子所写,对于潘娘子记事本中的指控,你将潘娘子奸.污成孕之事,你认不认罪?是不是因为潘琇要告发你奸.淫之罪,所以,你狠下心肠,将她连同腹中的孩子一起撞死?”

    郑玉冷冷一笑,赤红的双目斜睨了金元一眼,反问道:“金大人不觉得自己的审案前后矛盾么?就算潘琇的记事本是真的又如何?是她亲手所写,也不代表所写的内容就是事实的全部真相啊?谁知道潘娘子在生前是否有什么暗疾,比如癔症什么的,凭空想象的东西,多了去了!再说大人在审查潘亦文的案子时,不是已经证明了奸.污潘琇的是他么?奸.污成孕?呵,谁能证实潘琇腹中的孩子就是我的?”

    金元被郑玉顶得一时语噎,恨得牙根发痒。

    事实上在审查潘亦文一案时,为了不打草惊蛇,确实是掩下了有关郑玉的一切罪证,只为了收集更齐全的证据一举将他入罪。在此之前,金元对于郑玉的印象还处于只懂弹棉花的酒肉公子,没曾想,这厮竟如此狡猾,简直就是见缝就钻,砌词狡辩。

    “潘亦文确实也曾伤害过潘琇,但真正造成她珠胎暗结的人,却是你郑公子!”金子眯着眸子望着郑玉说道。

    “哦?呵呵,难不成金仵作你长了一双天眼?连潘琇腹中那块肉是谁的种,你都看出来了?”郑玉一脸戏谑。

    金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应道:“非也,在下可没那等长天眼的本事和能力。我刚刚讲过,对于仵作来说,读懂尸语才是最重要的。在下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尸体告诉在下,这个孩子确实是郑公子你的种!”

    郑玉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金子的鼻子点了点,仿佛听到了时间最妙的笑话,说道:“金仵作最厉害的除了验尸之外,就是危言耸听吧?瞧你说得红口白牙的。拿出证据来啊!”

    “是不是在下证明了那孩子是郑公子你的,你就承认你强行奸污了潘娘子?”金子笑问道。

    郑玉有些迟疑,心思飞快的转动着,生怕自己着了金子的道。

    “怎么,郑公子不敢?”金子走近一步,笑意依然嫣然。

    郑玉凝着金子,看了一息后,也笑了笑。

    激将法!

    不过他并不相信金子能有什么好法子证明,那个孩子就是他的。一个未成形的胚胎而已,且潘琇已经死去多时。那胚胎多半也已经糜烂腐败,若自己在气势上输给了她,不是间接承认自己害怕了?心虚了?

    “好!”郑玉扯了扯嘴角,抬手指着金子点了点,道:“金仵作有什么好法子。不妨使出来看看!”

    金子唇角一勾,也含笑应了一句好。

    在古代没有检测仪器,自然无法进行dna的检测,但在宋慈的洗冤录里,曾经有记载过一条检验亲子关系的方法,滴骨认亲。

    相传在宋慈时期,有个富贾在年轻时候邂逅了一谢姓女子。生下一个儿子,在其后的十五年里,富贾并不曾与谢姓女子来往,直到谢姓女子弥留之际,才告诉儿子他的亲生父亲是谁,给了他信物。让他上京寻找亲生父亲,认祖归宗。可当那年轻人找上门的时候,富贾已经死了三年,原配拒绝年轻人进门,并不承认他就是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年轻人无法。只好上官府鸣冤祈求官府做主。宋慈当年还不是提点刑狱司,只是一个县城里的仵作,听到年轻人的遭遇后,决定帮他。最后,他想出了这个滴骨认亲的方法。

    所谓的滴骨认亲法,其实并不复杂。

    为何说亲人之间的关系是血浓于水骨肉相连?

    这不是煽情的说法,而是以事实作为根据的。

    亲生的父子父女关系,其子女的血液就能渗透骸骨,而非亲生子女的血液,并不能渗透,这就是亲子关系的神奇之处。

    宋慈便是利用的滴骨认亲的方法成功让年轻人认祖归宗的。

    但是郑玉与潘琇腹中的那个胚胎,能不能通过这个方法验证出来,金子其实心中没底。

    毕竟胚胎并未成型,但金子既然提出来用胚胎进行验证,自然也会考虑周全,为防万一,她自然是要加料的。

    金子跟金元请示后,便亲自去了后堂取来一个茶盏大小的瓷盅还有一些配备的工具。

    瓷盅中装的,便是那个从潘琇腹中剖出来的胚胎组织,里面是金子用中药配置出来的防腐药水,因此,胚胎还是如第一天从母腹中取出来的一样,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本腐败面目全非。

    金子将瓷盅的盖子打开,让金元先过目,再送到郑玉面前,让他仔细看着瓷盅里躺着的那个小小的物事。

    郑玉看到胚胎的那一刹那,只觉得恶心,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迅速的往上窜起,整个食道火辣辣的,焦灼得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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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验证(雪花盟主和氏璧加更)

    而彼时在后衙,许久不曾见面的表兄弟俩不期而遇了。

    日光下的二人居于院落的一左一右,彼此遥望着对方。

    一个一袭白衣,清隽出尘,高傲淡漠。

    一个一身紫袍,雍雅高贵,气宇轩昂。

    二人灼灼的视线在空气中交触,铺满暖阳的庭院里,气温瞬间降低几个摄氏度。跟在二人身后的野天和阿桑,不由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将自己的存在尽量感降到最低……

    双方因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个问题并不足以考验两个高智商的人,大家心里都像揣着一台明镜,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龙廷轩望向面沉如水,淡漠如昔的辰逸雪,唇边浮出一抹淡笑:“逸雪,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辰逸雪拱手施了一礼,点头应道:“劳王爷惦念,一直甚好!”院中秋风飒飒,竹叶沙沙,映衬得辰逸雪的声音格外清冷漠然。

    龙廷轩知道辰逸雪此时在后衙究竟为何,表面却是佯装不知,调笑道:“本王听说金大人正在审查潘娘子一案,案子竟涉及姒喜县主的嫡子郑玉,想来要办下他有些棘手,才请来逸雪你合议参详的吧?”

    “不敢!”辰逸雪看了龙廷轩一眼,眼中漾出淡淡笑意。

    侦探馆从开业至今,接受调查的案子不多,但每一个案子可以说皆是完善落幕,其中调查员的便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英武和锦书在调查案件中所展示出来的机智应变能力和侦查效率,绝非一般捕快所能胜任,所以,他们的真实身份如何,辰逸雪如此聪明的人物,怎会看不清?

    只不过在不影响大局观的前提下,且英武和锦书还堪重用,他没有理由拒绝这种送上门的便利。只不过侦探馆若想长远的发展下去且不受任何掣肘,重新培养优秀的调查员。是必须提上日程的计划。

    龙廷轩星眸如朗日绚烂,凝了辰逸雪一息,朗声一笑,大步往辰逸雪所在的方向走去。锦缎紫袍带起一阵清凉的袖风,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辰逸雪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道:“府尹那糟老头子之前破过的一些棘手案子,都是私下偷偷请教逸雪你的,这于本王而言,早就不是秘密。说到底还是蕙兰郡主疼儿子,怕你在官场上受了委屈。哎,如今让本王觉得痛惜的是逸雪你这等人才,没有入仕为官。真是我大胤朝的损失啊!”

    辰逸雪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精明如逍遥王这样的人物。所以,龙廷轩当面将他曾经帮忙破案的事情讲出来后,他的神色也依然不显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清冷沉着。

    “王爷真是谬赞了!逸雪不过是当无聊时打发时光。提提个人看法罢了,案子最终能不能破,还得靠衙门。”

    龙廷轩嗯了一声,扬手请辰逸雪一道进入后堂,一面调笑道:“裸尸案时,你的见解可是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啊,可见你用来打发时光的无聊之举。帮的可是大忙。本王既然奉召行按察使一职,自然不能对本案置之不理,逸雪也权当帮帮本王了,给点儿意见如何?”

    辰逸雪眼中笑意又淡了几分。龙廷轩的戏,演得不错。既然这么爱演戏,就奉陪到底也无妨。

    “承蒙王爷看得起!逸雪定当尽力而为!”辰逸雪又一次拱手回道。

    “嗳。逸雪你如此可就见外了。”龙廷轩从容在主座上坐下,扬手对辰逸雪道:“来,坐!”他见辰逸雪跽坐好之后,才问道:“这堂审进行到此刻,又该如何继续下去?”

    龙廷轩如此问。自然是对堂审的进展了如指掌的。辰逸雪也省去一些不必要的解释,直接道:“案发时没有目击证人,若是郑玉咬紧这一点儿磨皮,再加上他背后的助力向衙门方面施压,想要逃脱杀人之罪,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他可以说事发当天将马车借出去了,撞死潘琇的不是他本人,衙门最多根据潘琇的记事本给他一个奸.淫良家妇女之罪。但郑玉的七公子帮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在兄弟情义与自身安危之前,一般人会如何抉择?”

    龙廷轩眼中神采一亮,笑道:“逸雪的意思是要逼他们内讧?”

    辰逸雪点头,回道:“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此刻三娘在公堂上进行滴骨认亲的验证,其实是为了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其他六公子转移为污点证人。”

    龙廷轩听完,露出一抹邪肆的笑。

    他感觉自己刚刚那些客套话简直就是浪费口舌,辰逸雪显然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等着他过来呢。

    “这是潘娘子记事本上记录的内容,七公子多次出入潘府,在潘亦文的书房里聚众吸食阿芙蓉,公然藐视朝廷律令,王爷身为按察使,自然要维护朝廷法度,行使权责,赏罚分明,才能不负圣上厚望!”辰逸雪的声音如回荡的弦乐般清冷无绪,泅泅滑过龙廷轩的耳际。

    龙廷轩冥黑深邃的眸子噙着一丝浅笑,轻哼一声,接过辰逸雪手里递上来的记事本并一卷卷宗,淡淡扫了一眼,卷宗里仔细的罗列了七公子近些年欺行霸市的所作所为。最后一条,是关于秦风的,备注里写着所染之疾,可治。

    “逸雪果然准备功夫做得滴水不露啊!”龙廷轩抄着手,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辰逸雪,侧首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恩威并施是上道!想来再深的兄弟情义,也比不上自家家族利益和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辰逸雪含笑不语。

    龙廷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问道:“六公子现在何处?”

    堂屋外立即有捕快低头躬身回道:“回王爷,已经被带到后衙的厢房候着了!”

    龙廷轩嗯了一声,掸了掸衣袍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堂屋,一面道:“前面带路......”

    阿桑朝辰逸雪微微躬了躬身,提着袍角,喊了一声少主,跟了上去。

    ******

    公堂上。

    郑玉盯着那团粉红色的东西凝了几息,只觉得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他捂住嘴。别开眼。

    此刻公堂中央已经摆上了一张矮几。金子将瓷盅放在几上,取过一只干净的平底瓷盘,用镊子从瓷盅中将那团东西夹取出来,放置在平底瓷盘内。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捕快们都看清楚了那团蜷在一起呈灰粉色的物事了。他们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有的甚至捂着嘴巴,开始干呕起来。

    金子没有受周全环境的干扰,神色沉沉的将滴.骨.认亲的方法仔细的讲了一遍。

    金元听完,颇有些好奇的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金仵作的意思是,只要是亲子关系,那血液就能彼此相融?”

    金子点点头,眼中带着笑意和赞赏。金老爹反应倒是挺快!

    “没错,只要是亲身父子关系,就能彼此骨血相融,反之则不行!”金子回道。

    郑玉只觉得好笑,这是从未听过的事情。

    金子戴上了手套。拿起一支短小的解剖刀,将胚胎划开,取出里面已经形成的,细小的骨骼。

    金子手起刀落,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一气呵成。可围观的众人,却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叮的一声,一根被剥离了所有皮肉的小骨头被取了出来,搁在磁盘上。

    金子放下手中的刀具,抬起一双冷静无绪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道:“为了公平公正。在下先取自己的血验证,而后郑公子再验,如何?”

    郑玉刚刚看到金子如此利落的刀法,心中已有惧意,奈何他刚刚已经答应。此刻再无反悔的可能。

    他从鼻腔中溢出一声轻哼,算是应答。

    金子说完,便要用干净的刀子划开自己的手指,赵虎忙上前一步,劝道:“还是让某来吧,金仵作虽然戴着手套,但毕竟双手还是直接接触......未免造成感染,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还是赵虎考虑得周到。

    金子感激的笑了笑,应声道好,刀子转而落在赵虎的食指,随着动作一划,一滴殷红的血滴从指腹中间冒出来,滴落在磁盘中央的物事上。

    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紧紧地凝着那颗血珠。

    郑玉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

    血珠如同金子意料那般,迅速的从骨头表面滑下,淌在磁盘上。

    “大家看到了,赵捕头的血液并不能渗竟胚胎的骨头里。”金子扬声道,随后,目光落在郑玉身上,笑意森森道:“现在就请郑公子你来!”

    郑玉的脸有些青白,他的一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钉在原地。

    金子也不看他,慢吞吞的取过镊子,夹了一块纱布,将磁盘中属于赵虎的血迹尽数擦干净,顺便也将骨骼上沾染的零星血污擦干净。

    “郑公子,就等着你了!”金子放下纱布和镊子,笑道。

    赵虎在金子的示意下,大步过去,大手将要搭上郑玉胳膊的时候,被他一甩,吃了一记白眼。

    “放开你的脏手!”郑玉说完,抬步走了过来。

    金子拿起刀子,笑眯眯道:“一点点痛而已,郑公子忍一忍!”

    (ps:滴骨认亲小语有查过相关资料,洗冤录集也有过记载,但胚胎进行检验这个估计无法成立,这个检验纯属为了后续将其余六公子转为污点证人作时间上的拖延,大家不要太在意这个验证。不过关于胚胎的发育过程,小语是有查过资料的,两个多月三个月的胎儿,骨骼已经发育了,不过具体怎样,我也没经验,不懂,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请多多海涵包容,感激不尽!)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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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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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看着金子如天使般动人的笑意,却仿佛见到魔鬼一般。

    他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这种女子吧?

    割别人的肉,取别人的血,还能笑得这般灿烂,简直令人发指!

    金子似无所觉,下手用多了几分力道,刀子划破真皮层,伴着一声痛呼,大豆粒一般大小的血滴砸在瓷盘的物事上。

    金子取过一块纱布覆盖伤口,让他压着。

    公堂上一片静谧,仿佛都停止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即将发生的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血渗进去了,大人,郑公子的血渗进去了......”赵虎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紧接着,公堂上竟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真是神奇啊!

    郑玉面如土色。

    这怎么可能?

    金子笑意盈盈,看着郑玉道:“事实已经证明,潘娘子腹中的孩子,郑公子你就是经手人!”

    金元也来了精神,掩下激动的情绪,拍了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郑玉,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可说?诚如金仵作所言,潘娘子身上的尸检伤痕只能是你那架特殊设计的马车才能造成的,再加上车厢壁那块木板上的血痕,一切再清楚不过了,你认不认罪?”

    滴骨.认亲的结果,就像巨浪一般冲击着郑玉的思维神经,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在脑中细细的过滤着所有证据和讯息。

    那天撞死潘琇是属于临时起意。因此,就算有潘琇的记事本作为佐证,就算有胚.胎作为佐证,证明自己曾跟潘琇有不正当的关系。但这佐证也并不能代表他就是杀死潘琇的凶手,他充其量也就构成强.暴罪,这点儿罪名,稍稍打点一下,让父亲上下通通气,不是多大的事情。至于马车上换下来的那块木板,就算证明是属于他的马车的又如何,谁亲眼看到了案发当日,就是他驾车撞死潘琇的?

    稳住心神之后,郑玉紧绷的情绪渐渐释然。

    只要抓着这一点儿。没有目击证人,就不能证明在城西树林外驾车撞死人的行凶者就是自己!

    且在来公堂之前,已经吩咐柳泓尽快通知父亲和母亲,他只要先耗着,打死不承认。事情并非那么糟糕,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认罪!”郑玉迎着金元灼灼的视线回道。 此言一出,公堂上所有的人目光皆扫向郑玉。

    在如此满满证据面前,他郑玉竟然还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不认罪这三个字?

    金元沉着脸,瞬间僵在当场。

    而赵虎、张师爷等人也呆若木鸡的凝着他。

    公堂上的气氛静寂得落针可闻。

    而这时,一阵衣袍的窸窣声打破了沉寂。

    金子回头望去,隔着堂中的绢纱扇屏。依稀可见一袭深紫色锦缎华服的男子缓步而来,他似一面摇着折扇,眼前闪过一道道刺目的幽蓝色眩光。

    是龙廷轩!

    金子嘴角翘起,心道:来得真及时,就差一个镇场子的!

    紫金色的小朝靴转过扇屏,俽长挺拔的身形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逍遥王龙廷轩头戴鎏金玉冠。穿着一袭绣绿纹的深紫长袍,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紫金色底小朝靴,扇柄上缀着的蓝玉貔貅。随着摇晃,泛着蓝光。

    金子打量了龙廷轩一眼,还不曾见过他穿着宫装的模样呢。

    唔,这打扮,就算是不识龙廷轩身份的人,也能从这身行头推测此人身份高贵,不可逼视。

    金元眼角一挑,伸手扶好头上的乌纱,提着袍角从案几后走出来,领着公堂上的众人,齐刷刷的跪下参拜道:“下官(卑职)叩见按察使大人!”

    金子自然也在其列,只是郑玉还没有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龙廷轩。

    所有人都跪着,就郑玉站着与他遥遥对视。

    阿桑犀利的眸子一瞪,尖细的嗓音在公堂上荡起:“大胆,见到逍遥王,还不下跪?”

    郑玉这才醒过神来,膝盖一软,咚一声跪下去。

    他的心怦怦跳着,这逍遥王不是在淮南府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龙廷轩扬手让金元等人起来。他绕着郑玉走了一圈,眼中虽然含着笑意,但金子却发现他那笑意是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和玩味儿的感觉。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郑公子还能喊出不认罪这三个字,当真是视我大胤朝的律法如无物啊!”龙廷轩露出细白的牙齿含笑道。

    郑玉咬着牙,抬起头看着龙廷轩道:“王爷明鉴,试问案发当日,有谁亲眼目睹了是在下驾车将潘娘子撞死的?若是没有人证,恕在下不能认罪!”

    “啧啧,瞧瞧,真是死到临头还敢嘴硬!”龙廷轩拿着扇子的手指着郑玉点了点,大步绕到案几后面,在明镜高悬之下落座,拿起几上的惊堂木,拍了一下道:“你要证人么?本王现在就给你宣召证人!”

    案子改由龙廷轩主审,金元可是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额角,躬身在龙廷轩身边站着。

    郑玉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冷汗浸湿,印出星星点点的斑痕。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惊慌,连每一口呼吸,都觉得压抑,压抑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须臾,在捕快的带领下,六公子鱼贯进入公堂。

    郑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低声唤了最前面的柳泓,可他却似不曾听到一般,直接从他身后绕过。在堂侧跪了下来。

    “大人,人已经带到!”捕快拱手道。

    龙廷轩扬手,让他退下。

    “郑玉,你不如听听他们的口供如何?!”龙廷轩身在半倚在几上。笑意邪魅。

    柳泓侧首瞟了郑玉一眼,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

    “柳泓你......”郑玉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以作警示。

    柳泓一向惧怕郑玉,但在后衙,逍遥王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他说郑玉没人能救得了他!

    逍遥王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确,郑玉,注定要栽在他的手里,而他们这几人,若是识时务。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他们往日里所犯下的罪行,也可以网开一面,不追究他们违背朝廷律令,私下吸食阿芙蓉的事情。

    兄弟情义。家族荣辱,自身性命,孰轻孰重?

    “阿玉,对不起......”柳泓无声道,随后,他俯首在地,哑声道:“王爷。儿能证明撞死潘琇的凶手,就是......郑玉!”

    柳泓说完,其他五公子也纷纷效仿,俯首附和道:“儿也能证明,杀死潘琇的凶手,就是郑玉!”

    郑玉一双眼睛涨得血红。额头青筋暴徒,忽而从地上起身,冲过去,将俯首在地的六人一阵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这就是他的好兄弟?

    这就是前一刻还佯装为他担忧的好兄弟?

    他这是瞎了眼啊.......

    守在两侧的捕快正要上前拉开郑玉。却让龙廷轩摆手制止了。

    这种狗咬狗的戏码,难得一见,自然是要大开眼界才过瘾。

    公堂上哀嚎声四起。

    金元低着头,不敢看那画面,他想提醒逍遥王这样任由郑玉打人不好,可又不敢上前去说,生怕惹他老人家不快。

    金子抿嘴嘴低笑,龙廷轩这小心思,她焉能不知道?

    这是加深他们彼此的仇恨呐!

    待他看够了,抬手又敲了一下惊堂木,捕快们才得了指令,上去将郑玉拉开。

    公堂上的昔日赫赫有名的七公子,此刻尽显狼狈之色。

    郑玉被扣着肩膀,强行押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张俊颜布满汗水与戾气。

    “哦?难道你们都曾目睹郑玉撞人的过程?”逍遥王好整以暇的问道。

    曾毅被疯魔了的郑玉打得鼻青脸肿,忙摇摇头,抚着腮帮子回道:“回王爷,儿虽不曾亲眼看见郑玉驾车将潘娘子撞死,但这个事实确是他亲口跟我们讲的,我们六个人都有听到。”

    “他是如何跟你说的?”龙廷轩问道。

    柳泓回道:“那天,我们本来相约去聚荣楼玩,可郑玉说潘娘子约了他出去,便没有与我等同行。等午后我们从聚荣楼回小院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听着一辆带血破损的马车后,以为是阿玉出事担心不已,后来看到阿玉无恙,便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阿玉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儿看得出来他很惊慌,细问之后,才知道他正午出去跟潘琇见面后,跟潘琇发生了冲突,一时冲动,将人给撞死了。”

    “放你娘的屁......你他娘的贱种.......”郑玉挣扎着又要冲过去打人,奈何两个捕快死死的将他押着,动弹不得,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破口大骂了。

    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被自己兄弟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

    郑玉只觉得似被人拿着利刃从胸口处刺了个对穿,双眸,几乎要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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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动机(粉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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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廷轩将阿桑捏在手里的帕子取过来,扔到郑玉面前。

    捕快们自然能理解逍遥王此举是什么意思,这断然不是给郑玉擦眼泪擦汗水的。

    其中一名捕快从地板上捡起帕子,拧成一块儿,塞进了郑玉的嘴里。

    公堂上吵嚷声隐去,只有呜呜的闷哼声。

    龙廷轩倚在几边,托着腮续问道:“郑玉可说了因何事将人撞死?”

    金子也竖起了耳朵准备倾听,这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柳泓点点头,脸色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的复杂和难过。

    他勉强从伤感的情绪中剥离出来,抬头看着龙廷轩道:“那天阿玉去见潘琇的时候,心情是愉快的。到了那里,潘琇告诉阿玉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后,阿玉说他很激动,一把抱住潘琇,承诺会尽快迎娶她进门,虽然是妾室,但阿玉说会好好待她。

    可潘琇却很抗拒阿玉的怀抱,她拒绝了阿玉,她说她心里由始至终爱的人,只有江浩南,若不是阿玉用江浩南的性命要挟她,她早就以死殉节。她不会嫁给阿玉,更不会生下他的孩子。她说她要将腹中的孩子打掉,然后出家去当姑子。阿玉说潘琇的话惹怒了他,潘琇竟然可以狠下心肠打掉他们的孩子,她竟然宁愿去当姑子也不愿嫁给他。

    他在她的心里,究竟有多么的不堪?

    阿玉很激动,抓着潘琇的手不让她走,他试图用再说服潘琇,甚至委屈自己,放下身段的求她。求她不要抛弃他们的孩子......可潘琇很决绝的告诉了阿玉,就算死,也不会生下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阿玉的神经,他看着决然而去的背影。怒气攻心,一时冲动,便驾着马车撞了上去。”

    柳泓说完,又俯地叩首,诚挚道:“儿说的这些,曾毅他们都亲耳听郑玉讲过,儿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曾毅几人也忙附和道:“儿不敢欺瞒!”

    金子听完,心头的疑惑也随之烟消云散。

    原来是潘琇的决绝惹怒了郑玉,那这场谋杀。也就是临时起意的。现在柳泓将真相讲了出来,郑玉的杀人动机,也就随之显现出来了。

    虽然不是精心策划的谋杀,但郑玉的行为,却是毋庸置疑的蓄意杀人。

    他为了泄愤、为了毁灭而杀人。造成了潘琇一尸两命的惨剧.....

    龙廷轩坐正了身子,扬手示意捕快取下塞进郑玉口中的帕子,含笑问道:“不知道郑公子可对证人的证词有什么意见?”

    郑玉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容上沁满晶莹的汗水。

    见他不说话,龙廷轩调整了一下坐姿,斜倚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轻轻掸了掸衣袍,不紧不慢的说道:“六公子的证词、潘娘子的记事本、管事老李的口供、金仵作的尸检报告和验证、再加上属于你的那辆带血的马车车壁,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你还能砌词狡辩到哪里去?郑公子当真是以为我大胤朝律令如同儿戏,还是仗着自己的出身背景。认为你的家族势力足够挑战皇权律法?嗯?”

    郑玉身子瘫软的跌坐在地上,逍遥王的意思不言而喻。

    自己不认罪,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不会给郑氏家族。不会给母亲一分一毫的面子么?

    挑战皇权律法下场如何,郑玉虽然是纨绔,却也懂得其中的取舍。

    逍遥王放出了这样的话,郑氏家族就是再疼惜他,也会权衡利弊,壮士断腕吧?

    那么,他是必死无疑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世家女的性命,何至于此?

    这个结局,让他如何接受?

    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逍遥王一眼,那人犀利的眸子也正凝着他,如墨般浓稠的瞳孔此刻仿佛一湾打着漩涡的风暴,迅猛地朝他席卷而来。

    郑玉打了一个哆嗦,干燥破裂的嘴唇微启,几经开合,终是未能吐出只言片语,眼睑一翻,晕死过去。

    主犯晕了,且堂审也进行多时,龙廷轩便宣布将郑玉收押监牢,暂时退堂。

    “王爷,六公子该如何处置?”金元虚心的请教道。

    龙廷轩起身,若有若无的瞟了堂上跪着的几个人,淡淡道:“都回去吧,不过没有本王的传召,不得私自离开别院半步!”

    这是相当于禁足。

    柳泓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长舒一口气,逍遥王能让他们回去别院舒舒服服的呆着,已经是莫大的宽容和恩赐。

    一行人感恩戴德的磕头施礼,拖着发软的腿脚,深一步浅一步地迈出公堂。

    金子想起桂勇的事情,他一家几口惨遭郑玉迫害,有怨无处诉,难得龙廷轩正好在桃源县,且管上了潘琇的案子,不如就顺手把桂勇的案子一并管了,这可比交给侦探馆来得更有效率不是?

    思及此,金子也不客气,当着金元和龙廷轩的面儿,将桂勇的遭遇说了出来。

    金元含笑看了金子一眼,还是他闺女聪明,若是璎珞不说,他倒是差点将桂勇的托付给忘记了。

    龙廷轩听完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让桂勇来书房见本王吧!”

    金子点点头,轻笑一声,应道:“是,儿先替桂勇谢谢王爷了!”

    她说完,略欠了欠身,从公堂的一侧出去,往后衙走去。

    金元,自然是带着龙廷轩往书房而去的。

    ******

    后衙。

    偌大的堂屋内,就只剩下辰逸雪一个人。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软榻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卷宗,细细的看着潘琇案子开审以来的每一个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光线一暗,一阵熟悉的暗香随之钻进他的鼻腔。

    辰逸雪托着卷宗的手微微下沉。目光清亮的抬头,极为倨傲的看了金子一眼。

    “怎么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看着金子略有些沮丧的模样,辰逸雪唇瓣不觉往上翘了翘,不等金子开口,又忽的摇头纠正道:“错了!”

    “什么错了?”金子沉沉吐了一口气,大步走到辰逸雪对面的席子落座,顺手端起一杯茶,含了一口茶汤。

    “应该是斗败母鸡的模样!”辰逸雪直勾勾的盯着她几秒钟,正色道。

    “噗......”金子含在口中的茶汤喷了出来,还好是喷在另一边。不然,绝对能将辰大神喷个狗血淋头。

    金子拍着胸口咳了咳,缓过劲儿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辰郎君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辰逸雪却没有回答。神色专注的凝了她一息,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叠布裁就的帕子,起身转到她身边蹲下来。

    他的身材高大修长,即使是蹲着,也比金子高了半个头。

    他身上清冷的气息逼近,而金子也感觉到,他拿着帕子的柔软的指腹滑过她的下巴。有点热、有点痒......带着他专属清香的帕子,吸干了她下颚的茶渍。

    金子尴尬的垂下了头,抿了抿嘴,脸颊微微滚烫。

    她刚刚装的其实并不像,她向来不是会演戏的人,辰逸雪那么聪明。自然能瞧出来。可他却配合着自己,其实是为了说笑,逗自己开心的吧?

    “郑玉没有认罪!”金子抬起明亮的眸子说道。

    辰逸雪淡淡一笑,应道:“意料中事!他不认罪没关系,有了六公子的口供。再加上那些物证,现在是人证物证齐全,不是他一句不认罪,就能抹去的铁一般的事实!”

    金子坐正身子,仰着头看近在咫尺的辰逸雪,问道:“六公子的事情,你干的?”

    辰逸雪傲慢的瞟了金子一眼,起身绕到案几后的软榻坐下,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在下亲自动手?”

    他澄亮的眸子一闪,笑意清浅:“自是有人代劳!”

    金子扑哧一笑,明白过来了,只是这话要让龙廷轩听到,让他情何以堪呢?

    二人闲适的坐着,喝着茶,又说了一会儿话。

    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二人的目光齐齐往屋外望去,庭院中,龙廷轩正背着日光快步往堂屋的方向而来,金元在他身后提着袍角,有些吃力的追赶着,额角上的晶莹,在灿亮光线下泛着灼灼的珠光。

    看着急切赶回来的龙廷轩,辰逸雪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凝,又恢复之前一派冷漠倨傲的神态,翘着二郎腿,兀自喝起茶来。

    “三娘......”紫金色的小朝靴刚跨上长廊,龙廷轩便迫不及待的唤了一句。

    金子迎到屋门口,看着步入堂屋的龙廷轩和金元问道:“桂勇的案子怎么样?”

    “案情经过本王已经了解过了,苏州府那边,本王稍后写封信过去,命苏州府衙全面调查桂勇亲属的案子,若桂勇所说句句属实,定然会还他清白!”龙廷轩掀起袍角,在辰逸雪身侧坐下,取过茶盘上刚刚倒出来的热茶汤,润了润嗓子。

    金子幽幽一笑,应道:“那就好,有劳王爷了!”

    龙廷轩嗔怪轻叱道:“三娘是故意要跟本王如此客气的么?”

    金子额了一声。

    金元含笑打了圆场,回道:“王爷息怒,这君臣之礼不可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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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同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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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廷轩轻哼一声,没有接话,金元干笑一声,又躬身谢道:“今日多谢王爷及时为下官救场,郑玉那身份顶着,下官还不知该如何拿下那厮!”

    龙廷轩敛起了笑意,气息凛然,眸光如刃般闪着锐利的光芒,不疾不徐的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胤朝律法分明,就是没有本王现身公堂,金大人你该如何审判就如何审判,怎能因对方身份特殊便不知如何拿捏呢?难道以后碰到类似的案件,没有本王在,金大人就准备让疑犯逍遥法外了?”

    金元见逍遥王神色肃然,青白的面容顿显诚惶诚恐之色,忙道了一声不敢,低头跪下请罪。

    金子只觉得好笑,金元的作为一名小小八品官,处理拥有特殊背景的郑玉,确实是没有底气。

    古代不比现代,是个官僚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是个权势说话的社会,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就算律法分明又如何?又非天子脚下,山高皇帝远,有权有势的人一手遮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手握权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金老爹这次若是没有靠逍遥王在背后撑腰,贸贸然向郑玉问罪,只怕最后案子没能真相大白,还分分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上去。

    官场就是这般黑暗,平头百姓要争得公理公义。真是千难万难!

    或许,这也是辰逸雪不入仕的最大原因吧?

    金子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向他。

    辰逸雪如入定般安静的喝着茶,并没有留意到金子的注视。

    龙廷轩见金子看过来,颇感兴趣的问道:“三娘,刚刚本王听说你在公堂上上演了滴骨认亲的戏码?这是怎么回事儿,快说说!”

    金子朱唇微勾,耸了耸肩道:“王爷自己都说是戏码啦,自然是动了些手脚,唬唬郑玉罢了!”

    金元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闺女。

    刚刚在公堂上的验证,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

    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赵虎的血不能融进去,可偏偏郑玉的却能,这怎么解释?

    “璎珞,你那滴骨认亲的法子。也是假的?”金元问道。

    这个可不能说是假的,毕竟宋慈的检尸体法则里面有记录过。只不过呈上公堂的那个胚胎经过药水浸泡过一些时日,且法则上写的是子女的血可以融进父母的骨头,却不曾说过父母的可以融入子女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金子便事先做了手脚。

    “整个验证过程一气呵成,父亲倒是看不出璎珞你在哪个环节做了手脚!”金元既佩服又懵懂的说道。

    金子淡然一笑。其实这手脚做得,还真是没啥技术含量。

    她手中做了一个夹取纱布,抹擦的动作,笑道:“那块纱布浸泡过药水,这就是为什么赵虎的不可以,郑玉的可以的原因了!”

    众人恍然大悟。

    讨论完滴骨认亲的戏码,金元又虚心地向龙廷轩请示接下来的后续工作。

    毕竟事关郑玉。想来身为母亲的姒喜县主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这也是金元所担心的一个问题。

    把郑玉入罪了是好事。就是担心姒喜县主闹起来,他这个小小县丞会招架不住啊!

    龙廷轩淡然一笑,慢吞吞道:“照正常程序走!”

    金元拱手应了一声是,他现在是依足按察使大人的指示行事,清楚这一点,他心头的压力似乎也小了许多。

    金子轻松的吐了一口气,案子进行到这一步,他们侦探馆的任务,可以说已经完成了。这个压在每个员工心头的烫手山芋,终于可以卸下了,这真是一个值得开心的好消息。

    辰逸雪似乎被金子的情绪所感染,放下手里的卷宗,抬眸看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全是漂亮的笑意。

    金子迎着大神濯濯清明的视线,笑道:“真相大白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们侦探馆的任务,终于可以......结束了。

    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眼神的交流与互动,龙廷轩眯起了眼睛,一张俊美无暇,犹如塑像般的面容无绪无波,但此刻,他的内心是什么感受,只有他自己能体味个中滋味。

    他羡慕着辰逸雪,也嫉妒着辰逸雪。

    是的,这一刻高高在上的,在世人眼中锦衣玉食尊贵无比的逍遥王,竟是那么的渴望,那么的期待自己能像辰逸雪这般活着。至少,他可以抛下一切,不拘身份和距离,与三娘这般无间、坦诚的相处着......

    复杂的情绪围绕着他流转着,不知不觉间,他便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度和冰冷气息。

    说话声隐去,堂屋中的气氛顿时冷寂下来。

    金元垂着头,不敢去看逍遥王的脸色,一阵阵飒爽的秋风吹进来,他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窜着凉气,额角一片冰凉。

    龙廷轩微微侧首,看了软榻上不置一语的辰逸雪,他整个人姿容雍雅地斜倚着,闲适放松,冥黑的瞳眸里光芒流转。

    呵,竟是这般淡然自若?!

    龙廷轩微扬起嘴角,低低一笑打破沉默,清闲的看着屋外,哑声道:“案子要继续,饭也要吃,午膳时间刚好到了,不若三娘和逸雪一道与本王用顿午膳如何?”

    这话出来,金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跟这不来电的表兄弟俩吃饭,不知道吃完会不会胃抽筋。实在是消化不良......

    辰逸雪微微一笑,扫了金子一眼,淡然道:“谢王爷相邀,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

    西湖之上,偌大的大画舫里不见丝毫喧嚣吵嚷,气氛恬淡静好。

    雅致的船舱一角摆着四人雅座,一扇八开的绢纱扇屏将雅间与外室隔开。一侧开着大窗,正好可以看到窗外波光粼粼的西湖美景。

    “只咱们三个人用膳,就不要拘着什么君臣之礼。随意随性才好!”龙廷轩说道。

    金子含笑应好,刚刚落座,辰逸雪就理所当然的如往常一般,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

    龙廷轩犀利的眸光扫过他清冷寡淡的面容,绕过长几,掀起袍角。在二人对面跽坐下来。

    大画舫的老板娘在此前已经将画舫上的雅妓都遣到岸上去了。打理完毕后,她才掏出帕子抹了抹香汗,掀开帘子进来,命小二将餐具摆上,凝着恭敬的浅笑上前施了礼,递上菜谱。

    龙廷轩随手翻了几页。便将菜谱送到金子面前,柔声道:“三娘。你来点!”

    金子也不客气,点点头。

    辰逸雪的口味自不必说,相处那么久,他的喜好金子了如指掌。而龙廷轩自认识以来,也一块儿用过几次饭,知道一些他用餐的口味,由她来点菜。再好不过了!

    在金子点菜期间,龙廷轩就潘琇案子跟辰逸雪讨论了几句。

    金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本来以为会有些尴尬的氛围,倒是没有如预料般显现,只是不知道这二人平和表象下揣着的是怎样的暗涌......

    老板娘将菜单写好后便退了出去,金子没有加入他们二人间的谈话,兀自在一旁扮勤快的煮起茶来。

    茶香在雅室内弥漫,龙廷轩停下来,含笑的眼神落在金子身上,称赞道:“许久不曾喝过三娘煮的茶,甚是思念!”

    金子早已领教过逍遥王的直接和厚脸皮,抿着嘴轻笑,将一杯新鲜的茶汤送到他面前,一面道:“思念就多喝几杯!”

    她说罢,又将另一杯茶送到辰逸雪面前。

    辰逸雪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神色自若道:“在下常常喝,三娘的手艺算不得上乘,只能说是一般般吧,王爷委实没有必要思念!”

    金子怒瞪了辰逸雪一眼,这个毒舌的魂淡......有得喝还嫌弃......

    龙廷轩心里十分吃味,又眯起了眼睛,掩下不满的情绪,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茶。

    常常喝?

    可不是么?在同一个侦探馆,低头不见抬头见,常常能喝到三娘煮的茶,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为了让这二人都闭嘴,金子殷勤地为他们一一续茶。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便亲自领着小二上菜来了。

    将菜品上齐之后,老板娘躬身道了一声几位慢用,再次退了出去。

    用膳期间,三人皆是无言。

    安静的雅室内,只有偶尔发出一点儿碗筷间的碰撞声。

    桌上摆了两盅汤羹,一种是龙骨汤,一种是鲜鱼羹,这是金子特意为这二人准备的。

    安静的吃了一会儿,龙廷轩便停下筷子,拿起一个干净的瓷碗,舀了一碗龙骨汤送到金子面前,含笑道:“最近发现你是越发瘦了,要多吃点儿。”

    他说完,抬起一双灿夺星辰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辰逸雪一眼。

    而这厢,辰逸雪似乎无知无觉,兀自拿着匙羹和筷子,动作娴熟的剔着鱼肉。

    金子道了一声谢谢,端过来喝了一口。

    龙廷轩放缓了用膳的速度,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金子聊着天。(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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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忆昔(粉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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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虽然跟龙廷轩聊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过身侧的人。

    这么安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额,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侦探馆的一名员工,一个朋友而已吧?

    果断是自己想太多......

    说话间,龙廷轩一反常态的为自己添茶送水,要知道,这可是高高在上的逍遥王啊,平日里,都是理所当然的接受别人的伺候,坐享其成别人的服务啊。

    金子面前的瓷碗里已经堆起了小山般高的食物。

    金子狐疑的看了龙廷轩一眼。

    这是做什么?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龙廷轩笑道。

    他本就长得俊美无比,这一笑,更是妖孽一般颠倒众生,实在是极具魅惑。

    金子还好看多了美男,已经有些免疫力,她点头,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默默吃了一会儿,船舱外传来阿桑尖细的轻唤。

    龙廷轩抬眸望去,似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搅扰深感不满。

    金子也回头看了一眼,阿桑在面容隐在日光里,看得并不真切。

    “许是有重要的事情吧!”金子说道。

    “本王出去看看!”龙廷轩说完,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角,起身走了出去。

    金子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坚决不跟这两个人再同台吃饭,太累了。

    而这时,一直不说话的辰逸雪却将鱼肉片剔好了,放在瓷碗里,淋上了鱼羹里熬出来的乳白色的汤,点上一点儿葱白。送到金子面前。

    “吃水里游的比吃地上跑的,更利健康,更......聪明!”一道清冷的声音滑过耳际。

    辰逸雪白皙俊朗的面容,神色依然是倨傲冷冽的。他说完。将剩下的鱼肉片放进自己面前的瓷碗,照着金子的那一碗,淋上乳白的鱼汤,点上葱白,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金子愣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动人的话语,甚至态度是那么的傲慢,那么的拽......

    可就是这样的他,一举一动。都让自己觉得窝心。

    金子捧着碗盏,感觉吃在嘴里的每一口,都有说不出的甘甜的味道。

    龙廷轩回来的时候,雅室内依然如他外出时那般安静,二人都是安静的吃着饭。并无言语。

    他回到席上坐下,喝了一口汤,悠然笑道:“姒喜县主的消息倒是灵通,阿桑收到飞鸽传书,竟是她写给本王的短笺。”

    辰逸雪拿起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角,眉目清冽而锐利,笑道:“郑玉在上衙门之前。必然是让人先传信回去了,县主此举,意料之中。”

    龙廷轩朗声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姒喜县主让本王不看僧面看佛面,哼,这面子要怎么看怎么给。那要看本王的心情!”

    姒喜县主写给龙廷轩的短笺里,有意无意的提及他的生母容妃,而她并不知道,龙廷轩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他的母亲说事。

    容妃,也就是逍遥王龙廷轩的生母。

    容妃当年之所以能被英宗看中纳为侧妃。其中与姒喜县主有一些渊源。

    当年姒喜县主尚未出阁,在京中府邸办了一场簪花宴,邀请了帝都中的大半名门贵女和郎君公子。容妃便是在那场簪花宴中与彼时尚未登基的英宗邂逅,从此跃上枝头,成为英亲王侧妃。

    姒喜县主当年自居为牵线红人,而后与容妃也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其实就算没有姒喜县主的那场簪花宴,容妃也不会错过与英宗的缘分。

    当年大胤朝掌管江山的是英宗的兄长宪宗,而宪宗的皇后正是容妃的表姐。英宗作为萧太后最宠爱的儿子,出入宫禁并无障碍,见到皇后与容妃的机会,不是没有。

    后来,宪宗出征鞑靼因战事不利被俘,至尊宝位易主。听说当时萧太后推英宗上位的时候,英宗其实是不愿意的。 那个位置拥有至高的权利,却也存在着风险,他的兄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与鞑靼打了几年仗,最后出征了,还因主帅指挥不力,身陷敌营,从此不得归朝。

    想想,在鞑子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呆着,有多么的可怕?当年,英宗说什么也不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萧太后虽为女流,却极具政治手腕和智慧谋略。她知道小儿子的顾虑是什么,当年的江山风雨飘摇,外有鞑虏侵扰,内则民心不稳,让他这时候挑起这个担子,对从未处理过朝政的他来说,是件艰难的事情。

    可她能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大胤朝的江山落入其他王侯之手么?

    萧太后她不甘心,她辛辛苦苦守了半辈子的江山,怎能交到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手里?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动了英宗,劝服他暂代皇权,处理国事。她答应英宗,只要有一天,宪宗能回来,就准他退位,将皇位还给他。

    英宗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强行推上了至高的宝座的。

    在那个位置上,他从开始的惶惶不安,到最后的恋栈,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爱上了那种感觉,手握权柄,主宰一切,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臣服山呼万岁的感觉,英宗第一次尝试到,原来当皇帝不是枷锁,而是一种难言的美妙。

    他开始担心,担心兄长哪一天回来了,把好不容易已经习惯了的,属于他的东西通通夺走......

    每一次,前线传来获胜的战报,他竟丝毫感觉不到激奋与快乐,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

    与鞑靼的最后一战,鞑靼不敌胤朝大军。退兵至关外。他们手里依然扣着宪宗做人质, 向大胤朝喊话,要让宪宗归朝,必须割地赔款。

    朝廷那时候分裂成了两派。迎与不迎,接受与否这个问题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英宗在历代帝王的神牌面前跪了一个晚上,最后,他去了宁和宫面见萧太后,他说要收回当时的承诺,他不会将皇位还回去了。

    而事实证明,萧太后的眼光是独到且正确的。英宗是个极有天赋的帝王,一个从未执政的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被逼着登上皇位,却将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挽回了战事上不利的局面,将鞑虏赶出关外,内安民心,从善如流。

    萧太后只是含着笑看着英宗,问了一句:“何以为君?”

    英宗当时一愣。萧太后却是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在英宗迈出宁和宫门口的时候,萧太后低喃了一句:“当尔如是!”

    意思是你这样的想法,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想法。

    萧太后何尝不想宪宗回来?可是这个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经不起反复的折腾。宪宗是个好儿子,是个好人。但比起英宗,算不上是一个好皇帝。

    为了让英宗放心,萧太后扫除了朝中大半的属于宪宗心腹的大臣。而留守在后宫中的嫔妃,位份较低的,全部移送感业寺落发为尼,位份高且有子女的。在短短半年之内,都相继病逝。

    这就是皇室的残酷。

    为了捍卫皇权,所有有可能的威胁和障碍,都必须要扫除。

    宪宗皇后成了那场捍卫皇权首当其冲的牺牲品,而容妃。作为皇后的表妹,少不得被一些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特别是后宫争宠斗艳的是非之地,更是不可避免的添油加醋。

    在容妃去与留的决议上,姒喜县主曾经为她说过话。

    容妃在英宗的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或许应该说很深很深。

    姒喜县主与容妃的关系不错,但不至于为了她而得罪宫中的其他贵人。她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言说话,无非是看出了英宗对容妃的特殊感情。

    而事实上,因为她当年的一句话,这些年,郑氏家族才能如日中天,迅速的壮大起来。

    得到的是付出的千百倍,见好就收就是了,这时候还来一封这样的短笺明示暗示,真是可笑。

    龙廷轩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端着施恩者的态度拿乔。

    或许是姒喜县主太过紧张郑玉这个宝贝儿子,准备功夫做不到位,逍遥王注定不会买她的账。

    ******

    用过午膳后,金子有些疲倦,刚好西湖离百草庄不远,便提出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金子童鞋很有觉悟的谢绝了任何一方的护送,让画舫的老板娘帮她雇了一辆马车,一个人上路了。

    ... ...

    午后这一觉,金子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透过窗户的一角,依稀看见低沉的夜空和寥落的零星。

    “竟睡了这么久?”金子低喃了一声,掀开被子,拿起屏风上挂着的缎衣披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笑笑正从院外进来,看到金子,忙走上来,嗔道:“娘子醒了,也该披件厚实一点儿的衣服,这深秋露寒,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金子笑了笑,在廊下的石阶上坐下来,应道:“哪有那么娇弱?”

    笑笑却是不依,迈步走进房间,取衣服去了。

    青青听到声响,眼睛一亮,回头对厨房里的桩妈妈喊道“妈妈,娘子醒了......”

    金子瞧她激动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睡公主沉睡千年醒来,也无需如此大的反应吧?

    桩妈妈哎了一声,喊了青青进去,将热好的膳食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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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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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金灿灿的太阳跳出地平线,温暖的光晕覆盖着清幽静谧的百草庄。

    金子穿着一袭浅紫色的交领襦裙,青丝挽成一个低低的倭髻,安静的站在药圃小径上,望着视线里的碧绿,发呆。

    郑玉的审判和量刑,是龙廷轩和衙门的事情,她和辰逸雪现在只需要等消息,给江浩南这个委托人一个交代便没什么其他工作了。

    忙乱了一阵子,又突然闲下来,还真是有些不大适应。

    金子做完吐纳,便回去起居的院子里用早膳。

    早膳用罢,金子回屋里,寻了一本医书翻看起来。

    桩妈妈踏进院子里,一只手提着从东市上采买回来的食材,一只手捏着一封类似信笺的物事。

    笑笑从耳房洗漱出来,看到后,忙上去搭把手。

    “我自个儿拎进厨房就成了,这个你给娘子送进去,刚好在大门口碰到庄内的小童,说是早上有人送过来给娘子的。”桩妈妈将那封白色的笺文递给笑笑,嘱咐道。

    笑笑应了一声好,径直上了长廊。

    门口光线一暗,金子惯性的挑眉望去。

    笑笑正站在门口,笑道:“娘子,有人送了一份请医的帖子给你。”

    金子露出一丝疑惑,哦了一声,放下书本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笑笑在门外褪下屐履,麻利的将信笺送进来。

    金子看了一眼,便合上了,将帖子往几上一扔,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眸子微微转动,正考虑着要不要接手这个病患。

    “娘子。是什么人来请医啊?疑难杂症么?”笑笑在蒲团上坐下,有些好奇的问道。

    金子嗯了一声,点头道:“造成红牡丹感染梅毒的病原体患者。”

    笑笑瞬间色变,蹭一声从席上蹿起来。咚咚的拔腿往屋外跑。

    金子一愣,错愕的望着笑笑的背影,低喃道:“这么大反应?”

    须臾,笑笑便端着一个铜盆进房间,放在金子面前的矮几上,缓了口气说道:“娘子,奴婢按你之前教的方法,在温水里加了醋,你快净手消毒吧!”

    金子失声笑了笑,问道:“笑笑。你这是作甚?”

    “娘子,你都说那人是病原体患者了,他写的这个请医帖子啊,八成有毒,还是用醋净手消毒安心些!”笑笑一脸担忧。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就是瘟疫的传播也没有这么凶猛的啊!

    金子摇了摇头,为了让小丫头安心,还是听话的净了手。

    笑笑递过帕子,让金子擦干手,一面劝道:“娘子,那个秦公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不必理他了,治好他的病,他又该去祸害别的女子。按奴婢说啊,他那种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就该一刀阉了才省事。”

    金子抿着嘴含笑盯着笑笑,笑笑被金子盯得有些发毛。这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实在有些‘强悍’!

    “娘子,奴婢......”笑笑双颊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绞着袖子。

    “其实本娘子......也是这么想的!”金子说完,哈哈笑了起来。见笑笑放开了,才说道:“不过这次怎么说秦公子也为指证郑玉出了些许力气,也罢,就是开些药给他内服外敷而已,至于他日后能否洁身自爱,那就是他自己问题了,本娘子可管不着!”

    笑笑嗯了一声附和,见金子提笔准备给他开方子,忙帮着砚墨,一面道:“娘子心地就是好!”

    金子一面写着方子,一面淡淡的应道:“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只是遵循本心罢了。”

    笑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写完方子后,金子让笑笑将药方送到仁善堂,让馆里的学徒抓好药之后送去尚在禁足中的秦公子,至于费用如何收取,就让仁善堂的掌柜去计算好了。

    看了一个早上的医书,发现一些新奇的制药方式,下午金子便迫不及待的躲进实验室去捣弄了。

    ******

    堂屋那边。

    桩妈妈睁大眼睛,瞳孔收缩着,眼泪欲落不落,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痕,似不相信般,再次问道:“笑笑,你说的......是真的?”

    笑笑一张脸早就垂满了泪痕,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哽声道:“是真的,奴婢要不是出去送药方,还不知道这件事,现在都传开了,连娘子以前患孤独症、不祥什么的,都扒拉出来说了。奴婢听仁善堂的小学徒说东市茶馆里都将娘子的事情编成故事,说起书来了。”

    桩妈妈一脸惊愕,连连退了几步,袁青青站在一侧,眼明手快的扶助她,一面担忧的唤了一声:“妈妈......”

    桩妈妈抬手扶了扶额,道了一声没事,又问道:“她们究竟是如何编排娘子的?”

    这个‘她们’,主仆三人都明白指的是谁。

    娘子验尸的事情,早不曝光,晚不曝光,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捅了出来,这事跟金妍珠被报复的事情,断然是脱不开干系的。

    笑笑神色愤恨又哀伤,若不是自己不小心,若不是娘子为了自己,又怎么会被她们拿捏着这个做文章?

    她咬着牙,愤愤的说道:“那些个不怕闪了舌头的长舌妇,添油加醋的说娘子是被鬼怪附体,才能安然无恙地从鬼门关回来,才能逆转本性脱胎换骨,才能去做那些剖死人肉白骨的事情。”

    笑笑说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缓了口气后才缓缓续道:“她们就这么见不得娘子活下来么?就这么见不得娘子好么?以前关于金仵作精湛高超的验尸技术,都被她们黑化了,变成了人人退避三舍的鬼神之说。妈妈,你说娘子以后该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那个人家敢迎娶咱们娘子啊?呜呜......”

    桩妈妈也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责骂了自己一番,她忽的朝东南侧的方向跪下,磕头流涕忏悔道:“夫人啊......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好好的照顾娘子,规劝娘子,才会被那贼妇抹黑谋算......”

    袁青青在一旁看得愣了,桩妈妈哭。笑笑姐也哭,只有她无知无觉。

    她在想,要是娘子在的话,估计也应该是压根不放在心上吧?

    有啥好哭的呢?哪会有人家不敢迎娶娘子?

    这不还有辰郎君在呢!

    袁青青见她们实在哭得伤心,也不敢让自己太淡定,跟着哼了几声,扶起桩妈妈,转着眼珠子说道:“妈妈,要不咱们也编故事黑她们去!”

    这话刚出口,桩妈妈还没来得及训斥。便见笑笑劈头盖脸的对袁青青骂了一顿。

    这丫头,说话还是不经大脑啊,连‘编故事黑她们’这话都能说出来,真是无语了。

    袁青青气鼓鼓地翻了一下白眼,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心里却老大不服气了。

    她不就是提一提主意么?总好过只哭不解决问题来得强吧?

    桩妈妈哭完,发泄过情绪后也冷静下来了,她在廊下坐了下来,对笑笑和袁青青说道:“这事儿做得这么明显,老爷没理由看不出来,老爷究竟是不是真将娘子放在心上,就看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态度了。一会儿娘子出来了。你们可都把嘴巴闭紧了,别将外面那些难听话转述给娘子知道,我怕......”

    桩妈妈怕什么,笑笑和袁青青也清楚。

    她上次知道金子为了笑笑的事情,一大早就上梧桐苑给了金妍珠一顿血的教训,吓得手脚发颤。

    桩妈妈就怕这次林氏是有备而来。挖好坑等着娘子去跳。

    袁青青和笑笑纷纷点头应好。

    傍晚的时候,金子扭着僵硬的脖子从实验室里出来。

    捣弄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成功。

    她刚走到起居的院门口,便看到一袭交领款蓝衣的辰语瞳领着春晓从夕阳的余晖中走来。

    金子停下脚步,含笑望着徐徐走近的辰语瞳。问道:“语瞳娘子今天怎回来得这么早?”

    辰语瞳笑容如扶桑花儿绽放,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大步走到金子面前,笑着应道:“毓秀庄刚好没什么事情,便早些回来了。正好告诉你个事情!”

    “什么事儿?”金子问道。

    “走,咱们进院子说!”辰语瞳说完,挽着金子的手臂一并往院子里走去。

    二人自然是去了辰语瞳起居的房间。

    春晓给二人上了茶,便静静的候在边上。

    辰语瞳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低声笑道:“我母亲来了!”

    金子一愣,蕙兰郡主来了?辰语瞳告诉自己这个,是什么意思?

    见金子神色懵懂,辰语瞳便解释道:“郑玉的案子我听说了,证据确凿,这次就算他背景再深厚,人脉再多,也插翅难飞,注定是要栽在逍遥王的手里。不过你知道,姒喜县主跟我母亲同为皇亲国戚,虽然平日里不甚往来,但宫宴上难免聚首。昨天,尚在淮南府的姒喜县主托人送信给我母亲,意思是我母亲跟逍遥王关系好,托我母亲说情呢。”

    金子啊了一声,那蕙兰郡主此番该不会是真为了那郑玉说请来了吧?

    那可就讽刺了,辰逸雪一心搜查证据,为的就是还潘琇一个清白,将这个渣渣入罪,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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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静观(粉140+)

    见金子神色微鄂,辰语瞳抿嘴一笑,干脆将话挑明,说道:“撇开咱们侦探馆不说,单单从案子的性质上看,我母亲也不会去说这个情。我辰府之所以远离朝堂,便是不想插手任何权势争斗。所以,我母亲怎可能为了那个渣渣去淌浑水?昨天收到信的时候,我母亲便让祖母代劳,递了话回去,说恰逢我外祖父寿辰将近,母亲和父亲上帝都贺寿去了,并不在州府,将这个棘手难题给推开了。”

    “那蕙兰郡主来桃源县是?”金子笑着问道。

    “外祖父寿辰其实还有两个月才到,母亲和父亲不放心我跟大哥哥,来瞄上两眼,明早就到渡口坐船出发。”辰语瞳回道。

    金子哦了一声,说道:“那晚上你该回去辰庄用膳吧?”

    辰语瞳摇摇头,撇着嘴应道:“逍遥王在,父亲母亲不可避免的要跟他碰个面,用个膳啥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金子陪着笑了笑,打趣道:“之前不是听说你跟逍遥王的感情很不错么?怎么这次他回来,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辰语瞳一头黑线,心道这厮是回来跟我大哥哥抢璎珞娘子你的,我能高兴得起来么?

    再说,感情好,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后,大家各有一番天地,为人处事,性格特点,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特别是龙廷轩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逍遥王,可不是小时候可以任由她捉弄的轩哥哥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金子感觉到一道光柱在灼灼的注视着她,猛地抬头,却发现春晓慌张的别开眼,目光闪烁,一张脸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

    金子狐疑的看着春晓,这丫头怎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辰语瞳显然也发现了,挑眉对春晓说道:“有什么事情直说!”

    春晓尴尬地走过来。朝金子欠了欠身,略有些大舌头的说道:“金......金娘子,奴婢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好!”金子幽幽一笑。

    春晓清了清嗓子。将下午外头传得熙熙攘攘的流言讲了出来。

    辰语瞳睁着黑嗔嗔的眸子,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谁在胡乱编排?我怎么没有听到?”

    “额,是奴婢多嘴了!”春晓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续道:“其实下午最开始是东市小巷那些乞儿在传,后来竟连茶楼也开始以讹传讹,咱们毓秀庄几个搬运货物的小厮听了,回来跟伍叔一说,却被他骂了一顿。后来伍叔嘱咐他们不许乱说话,奴婢那时也忙着绣房那边的活儿,便没告诉娘子。”

    金子听完。神色依旧淡然,没有半点波澜。

    被人揭开行仵作之事,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林氏这次竟将自己直接神魔化了。

    鬼怪附身?

    还真是让她说对了呢?

    自己不就是一缕幽魂穿越异世而来的么?她如此说法,委实不算诽谤。

    有意思!

    金子抿嘴笑了笑。

    春晓有些愕然的看着金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一个闺阁娘子名声在外,却不是以贤良淑德闻名,而是操持仵作那等贱业,以后,金娘子要想缔结好的良缘,只怕是很难了吧?

    春晓猛然想起自家郎君对金娘子的情意。不由心下戚戚。

    在没出这事儿之前,金娘子配郎君,还算是高攀了,毕竟门第摆在那儿。

    可现在,这事儿八成要黄了吧?

    老夫人,第一个就得反对......

    她老人家可是最重视传统的人。要嫁给郎君的人,必得是出得了厅堂,德行兼备,温良贤淑,身家清白的娘子。

    金娘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哎!

    辰语瞳虽然对背后的造谣者非常气愤,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士,她的想法跟金子一样,没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可怖,况且大哥哥并不芥蒂,说不定还就是因为金子的验尸神迹吸引了他呢。她想着只要这事儿不会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其他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璎珞娘子别放在心上啊,谣言止于智者!”辰语瞳安慰道。

    金子哈哈一笑,应道:“林氏这招啊,意料中事,我把金妍珠给整了,她要不出手回击,我才觉得奇怪呢!”

    “你打算怎么办?”辰语瞳问道。

    “唔,还没想好。我既然做得这样的事情,就有心理准备早晚有一天这身份会曝光。之前也曾有忐忑,不过这一天真的来了,却也没有多大的感觉。我何必在乎世人的看法呢?活着,好好的活着,是我唯一的信念,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金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死过一次?

    春晓眨了眨眼睛。

    哦,对,不是说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么?

    这也算是金娘子命大,死而复生了吧?

    见金子真的没有一丝担忧和难过,辰语瞳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能重生,能活着,真的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其他的,真的不重要。再加上她们本来就不是古人,更不会因为流言的搅扰就想不开,以死明志啥的。

    天色暗了下来,金子从辰语瞳的屋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院时,桩妈妈已经备好了晚膳,正等着她。

    金子自然不会提这事儿,而桩妈妈三个人也守口如瓶。一顿饭吃完,一丝声响也无,连平日里在一旁伺候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青青,也出奇的安静,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

    金子看出了一些不寻常的端倪。

    她让笑笑将膳食撤下去,又将桩妈妈支开,让袁青青陪她出去散散步。

    袁青青从屋里取了一件披风给金子系上,便跟在她身后,往庄外的药田走去。

    夜幕拉开,墨蓝色的天际与远山连成一线,一团混沌,分不清彼此。

    庄外的灯笼在夜色里泛着昏昏的融光,将主仆二人伫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可是听说了下午的流言?”金子停下来,摘了一片药草,捻在手心里揉着。

    袁青青张大嘴巴,一脸惊讶。半晌,才干笑几声,问道:“娘,娘子,你咋知道了?”

    “你们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么?”金子回过头,看着袁青青问道:“是桩妈妈不让你们告诉我的?”

    袁青青点头,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金子的脸色,一脸平静的模样,这跟她想象中的娘子会有的反应一般无二。

    似乎因为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袁青青不由有些得意,嘴角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金子看她失神含笑的样子,不由轻哼一声,问道:“听到那样的流言。很开心?”

    “是!”袁青青机械性的应道,等话说出口了,才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忙呸了一声,打了一下嘴巴紧张的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额,奴婢怎么可能开心呢?”

    金子嗤笑一声。看她一脸紧张狼狈的模样,摇头道:“行了,你这性子,不是只相处一天两天,本娘子能不清楚么?”

    清楚啥啊?

    袁青青心里还是没底,遂结结巴巴的说道:“娘子。是......是奴婢想象您听到这......事儿的反应,应该是淡定的,结果还真是这样,所以,奴。奴婢才高兴的!”

    “我知道。那青青你说说,这事情,本娘子该如何处理?”金子翘着手问道。

    袁青青一愣。

    这是问自己意见?

    这是不是说明娘子越发重视自己了啊?

    想起下午自己提了提想法,就被笑笑姐骂了个灰头土脸,袁青青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这也是站在娘子这一边的啊,娘子受欺负,她心里也不好过呢。

    “娘子,这事儿不用说,就是内宅那......人做的!”袁青青本想说夫人的,但觉得说夫人显得太尊重她了,现在她可是娘子的敌人呢,不能给敌人尊称。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下午的话也真是没有水准,按娘子平日里讲的,就是没有技术含量,反倒是桩妈妈说的话在理。

    于是袁青青便低声说道:“那人做得这么明显,老爷怎能看不出来呢?老爷究竟有没有将娘子您放在心上,就看他这次处理这个事情的态度了。娘子,咱们还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吧,让那人着急去,若老爷在乎娘子,自有老爷收拾她们去......”

    金子有些讶异的看着这妮子,说得是条理清晰,思路分明的,以前倒是没发现!

    “娘子......”袁青青有些紧张的垂下脑袋。

    心中暗暗补充道:这其实是桩妈妈的原话!

    “青青长大了,呵呵......”金子笑了一声,绕着药田散步去了。

    辰庄。

    玉娘忙着嘱咐婢子们去将东侧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

    蕙兰郡主和老爷辰靖也没提前说一声,就到了庄子,这让一向操持有度的玉娘也不免手忙脚乱了一回。

    所幸郡主和老爷晚膳不在庄子里用,她只需依平常那般,准备郎君的膳食即好。

    辰逸雪的院子里,野天走出廊外,唤了丫头进去将餐具撤下去。

    正准备去屋,便听另一名丫头说慕容公子来了。

    因郑玉的案子还要进行最后的审判,虽然辰逸雪知道龙廷轩早已经发现他就是侦探馆的幕后老板,但有些明面上的举动,还是能免即免的。从上次三人共膳后,金子呆在百草庄,他也自然的呆在辰庄里,连庄门口也不踏出一步了。侦探馆依然是慕容瑾挂牌看着。

    野天想着慕容瑾这个时候来,该不会是又为侦探馆接手了什么调查任务了吧?

    这慕容公子该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儿吧?

    心头狐疑着,却知道郎君必会见他,便让小丫头去将人请进来,自己则进屋给郎君通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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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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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绕着药田逛了一大圈,天色越发暗沉下来了。

    袁青青跟在她身后,掖了掖领口,刚想提醒娘子天气有些寒凉,该回去了,免得受凉,却发现娘子陡然停了下来。

    她忙收住脚步,在原地晃了晃稳住身形,抬眸循着娘子的目光望去,发现隔着一段距离的小山丘那里,似乎站着两个黑乎乎的身影,夜风将他们的衣袍卷起,发出一阵阵窸窣声。

    不会是盗匪吧?

    这是袁青青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这想法出来后,她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不该啊!

    这百草庄一向太平,从没听过有打家劫舍的强盗上这儿来的。

    这庄子里估计要银子是没有多少,药材嘛,那可遍地都是......

    金子自然不知道小丫头这时候胡乱猜测着什么,她的目光牢牢的盯着远处的人儿,嘴角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一片阴暗里,依稀可见辰逸雪那挺拔修长的身姿,俊美超然的容颜,站在高于地平面的小山丘上,白袍随着夜风轻轻翻飞,宛若一尊俯视众生的神祗。

    二人的视线穿透遥远的距离,在空气中交融着。

    彼此凝视了片刻,金子才含着柔柔浅笑,打破沉默,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唔,为你而来!”辰逸雪的声音充满磁性的穿透力和风而来,于淡漠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释然。

    尽管在昏暗中,但三娘的眼角眉梢并没有一丝一毫刻意掩饰的难过与失落,他提着的心,缓缓着陆了。

    辰逸雪的话语平平淡淡的,可听在金子耳中,却恍如冬夜里一道散发炽热与光亮的火焰,融融温暖人心。

    是为了那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而来的吧?

    金子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走过来。

    待走近了,金子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衣袍极其单薄,而且应该是他日常在庄子里穿的,简单闲适。除了这一袭单衣外。连一件挡风的披风都没有带。

    “怎么穿得这么少?万一着凉了,那可不是好玩的!”金子看了他一眼,言语自然而然的带着一丝嗔怪。

    辰逸雪清亮的眸子凝着金子,如泓的秋眸熠熠闪动着,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他唇角一勾,淡淡问道:“难道三娘你认为我的身体不够强壮?”

    金子额了一声,嘟着嘴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说一个男人的身体不够强壮,显然有些伤人自尊,金子虽然不是很懂男性,但换位思考。自己要是被人说你实在很弱,心里也不会很舒服。

    她说完,瞟了缩着脖子腼腆一笑的野天,野天被金子这一眼盯着,竟主动坦白了。

    “儿急着去备马车。便忘了帮郎君带多一件披风!”

    袁青青拿袖子掩着嘴笑了,不大的眼睛贼溜溜的闪动着,心中不由腹诽:瞧瞧,辰郎君得多紧张娘子啊,不然至于为了探视娘子,着急得连披风都忘了带么?

    难为桩妈妈和笑笑姐她们一个个的都在担心娘子亲事,瞧人家辰郎君待娘子的态度便知道了。

    好着呢!

    真是瞎操心了......

    袁青青的目光在辰逸雪和金子二人之间来回流转着。心思越发有些飘远了,寻思着哪天自己也能寻一个像辰郎君这般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就好了。

    她遐想了一半,便有些泄气的垂下了脑袋。

    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那般残酷。

    她猛地想起自己是个卖了死契的家生子,此生都要为奴为婢,配人这样的事情。可由不得自己做主,除非自己的做事品行能入得了主人的法眼,兴许还有可能为自己做主许配个小厮啥的,不然,就趁早死了心。断了念头罢了。

    辰逸雪因野天的话有些不高兴,淡淡的叱了一句多事。

    野天又是腼腆一笑,识趣的退到一边去了。

    金子和辰逸雪并肩走了几步,与袁青青和野天拉开了一些距离,在药田的田埂上坐下,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彼此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金子才侧着脑袋说道:“我没事!”

    辰逸雪依然看着漆黑的夜空,了然应道:“我知道!”

    金子嫣然一笑。

    以为又要进入沉默了,耳边忽而滑过他低沉如水的嗓音:“如我想象般那样,还好,没让人失望!”

    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轻狂自傲。

    没让人失望?

    去......

    弄得自己像姐姐的长辈一样!

    从实际是来说,金子的心理年龄可要比辰大神大好几岁,人家心理年龄都是快要二八的人了......怎么感觉在辰大神面前,就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呢?

    金子抿着嘴自嘲的笑了笑,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辰逸雪幕后的身份曝光了,又会如何呢?

    领着袁青青逛药田的时候,金子没有想过自己身份曝光后所要面临的问题,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辰逸雪的影子。

    她不曾担心自己的名誉损害,毕竟在这里可以称之为她至亲的成员,基本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就算曝光了,给她造成的困扰也不大,而且身为父亲的金元自然也会出手料理此事。但辰逸雪不一样,蕙兰郡主一贯的反对,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流言的事情......”

    不待辰逸雪说完,金子便抢道:“辰郎君不要插手。我准备......静观其变。”

    辰逸雪静默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金子不想他为这个问题烦恼,便询问了一些关于郑玉案子的事情。

    转移话题之后,二人谈论得倒是更融洽了。

    关于桂勇的案子,苏州府的刺史接到逍遥王的信笺后,已经开始展开全面的调查取证。虽然案子过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但有心调查,不可能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再加上苏州刺史是个聪明人。摸清楚了逍遥王对郑玉案子的立场和态度后,自然不会像以往那般因为忌讳和避责,含糊结案了事。

    而逍遥王这两天也已经让金元将郑玉的罪证一一罗列清楚,包括私下贩卖吸食阿芙蓉的事情也陈述在案。整理完善后加急送上刑部,等待刑部最后的裁决。

    英宗当时曾在朝堂上严令皇家和权贵子弟坚决杜绝阿芙蓉这一类的毒品,甚至还曾为此颁发了新的律令,郑玉犯的那么多条罪就属这一条触了龙之逆鳞,相信刑部接到公文后,为了响应律令和表明态度,定然不会徇私留情。

    “......明天衙门要审判了。听说逍遥王连续收了几个官员的求情书,惹得他心头万分不快,将最后的审判提前了,准备赶在姒喜县主夫妇抵达之前。将案子结了!”辰逸雪收回仰望夜空的视线,嘴角泛起一丝淡漠的笑意。

    金子点了点头,道:“是该从急处理,这个人渣干了那么多坏事,要是让他逃过法律的制裁。那就太没有天理了......”

    风一阵一阵的拂过,药香在空气中弥漫着,带着一股瑟瑟的秋意。

    辰逸雪看了看时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草穗,说道:“晚了,回去吧。”

    金子应声道好。见他只着一件单薄的袍子,便将披风解下来,准备给他披上。

    她踮起了脚尖,却发现自己在人高马大的辰大神面前,就算踮起了脚尖,这高度也不够用。

    金子有些狼狈的吐了吐舌头。将披风塞进他的手里,嘟囔道:“自己披上!”

    辰逸雪瞥了她一眼,手心里的披风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淡淡佩兰的暖香,让他舍不得还回去,但看着那背对着自己渐渐走去的倔强的纤瘦身影。他终是抬步追了上去。

    “三娘!”辰逸雪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金子停下了脚步,却依然背对着他。

    每每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金子总会这般忐忑,渴望着他的靠近,又害怕着他的靠近。

    她真的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金子以为自己是个勇敢的,只要确定自己对他的感觉,就可以无所畏惧,毫无心理障碍,就算最后的结果是被拒接,也依然可以厚着脸皮去追求,去争取,可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感觉了,却却步了。

    她喜欢辰逸雪,也已经习惯自己的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并且强烈的希望着,他会一直存在下去,陪伴自己度过这或长或短的一世。

    可她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想的,或许情商低级如他,从一开始,便没有将他们之间那细微的情愫当一回事儿,或许由始至终,都未曾发现,只是当自己是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生命里没有了他,会是怎样呢?

    她不敢想象!

    虽然说这个世界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但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之间关系变成两条平行线不再有任何交集的话,她会很难过。

    金子此刻内心的挣扎辰逸雪并不知道,他将披风放在胸前的位置,低头贪婪的嗅了嗅,带着一丝眷恋,将披风抖开,披上金子的肩头。握着她纤柔的肩胛,转身立于金子面前,低头专注的为她系上扣结。

    “我没有你想象般那样的孱弱!”他的身音带着一丝暗哑,赛夺星辰的眸子凝着金子,薄唇抿了抿,终是开口说道:“三娘,等郑玉的案子彻底完结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辰逸雪的话犹如战鼓轻擂,声声击落在她的心坎里。

    他要跟自己说什么话?

    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迎着他的视线,满含着期待。

    “我想......跟你分享一些......心事和经历!”辰逸雪的脸颊染着微嫣,只是于夜色里看得并不真切。

    金子嗤笑了一声,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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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举措(粉150+)

    二人悠闲的往百草庄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便看到袁青青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等着,而野天,则安静的坐在车辕上,羊角灯的光晕从上披洒下来,在他的侧脸陇上一层幽暗的阴影,让他恬静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硬朗的感觉。

    慢慢的走近了,金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辰逸雪也缓了缓速度,看了她一眼,等待金子开口。

    “辰郎君应该知道这次流言的源头在哪儿吧?”金子淡淡的问道。

    辰逸雪眉头轻轻一蹙,点头嗯了一声。

    内宅的争斗问题,在辰府内院极少上演,毕竟辰靖只有蕙兰郡主一个女人,并无其他妻妾,女人少的地方,争风吃醋的戏码自然也就少了,但并不是所有的名门氏族都如辰靖这般。辰逸雪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过不少,自然也知道这内宅的凶险。

    不见硝烟的战场,往往比真刀实枪的战斗,更让人惧怕。

    他不由深望了金子一眼,清隽的眉眼里掩藏着担忧和怜惜,只是他轻易不会让这样的情绪外露,因为他懂金子,她跟自己是那般的相似,从来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金子声音依然的是淡淡的,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辰逸雪唇角微微勾动,并没有回答,事情的始末如何,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帝王家的不说,正常的兄弟姐妹间的感情,不应该是和睦友爱的么?

    “金妍珠她......”

    金子低着头,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很想坦言自己曾经对金妍珠做过什么,但她心里有个梗,她不知道辰逸雪知道这样的事实后,会怎样看自己。

    是不是会觉得自己是个内心阴暗的人.......

    或许是太在乎他了。所以,也同样在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金子挣扎了两息,最终还是决定坦诚。

    “我那天......”

    不等金子说完,辰逸雪便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我都知道,换了我,也会那样做。三娘,你没有做错什么!”

    金子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他,昏暗的光影里,他的面容漾满融融的笑意,仿佛一束暖阳照进她忐忑不安的心里,让她没来由的安心与安定。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依然是你!”

    独一无二的你!

    或许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上她的一切吧?

    喜欢上她的优点。也包容她的缺点。

    人无完人,不是么?就是他自己,也有很多很多她不曾知道的缺点和阴暗的一面。

    只能说,人性如此!

    金子低下了头,感觉眼角有些湿热。

    不管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看不起我,是么?

    不管做了什么,你依然待我如初,是么?

    金子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露出细白的贝齿。

    辰逸雪嗤笑一声,盯着她取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没事吧?”

    “没事啊,谁说我哭的,沙子迷了眼罢了!”金子迅速的抬袖抹干泪水。

    辰逸雪哦了一声,旋即回道:“刚刚可没有风......”

    金子一头黑线,嘟囔着嘴,一面往前走。一面道:“哼,那是你感觉迟钝了。我回去了......”

    辰逸雪看着她渐渐走远,朝着野天摆了摆手后,便挽着袁青青的手进百草庄的大门。

    停驻了片刻,他才收回视线。往马车的位置走去。

    *******

    作为流言的主角人物金子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侵扰,两耳不闻窗外事,安静的呆在百草庄里看了一会儿书便上榻会周公去了。

    龙廷轩在陪蕙兰郡主用膳之前,听到传得沸沸扬扬的鬼神之论,顿时沉下了脸,命阿桑传唤金元去觐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金子在他心中的形象,怎能容得他人如此诋毁?

    他让金元彻查流言起始的源头,贴出告示,凡是蓄意抹黑诽谤者,全部按制造不良社会舆论罪处置。

    金元在得知街头巷尾的流言时,也震惊得差点咬了舌头。

    他心头是有些底的,能知道得这般详尽的人,定然是身边的人,而在这个时候将璎珞推出去,想要毁了她名声的,更是屈指可数了。

    林氏......

    金元气得牙根痒痒,还没来得急回去找她算账,便被逍遥王传唤过去了。

    逍遥王的行事做派如何,金元这些日子也算是看清楚了。

    显然,他对这件事情比他这个当父亲的更紧张,看得出来,这是让他很着恼,很不痛快。

    而逍遥王的人生信条是:谁让他不痛快,他必得让那人,更不痛快。

    金元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本来是家事纷扰,但逍遥王若是有意插一脚进来,那可就不仅仅是家事了......

    他心中已经哀嚎了不止一遍。

    不过金元当了这么多年的县丞,那也不是白当的。

    想当年,他刚刚外放上任的时候,恰好是大胤朝皇位更替的特殊时期。宪宗被掳未归,英宗在萧太后的拥护下登上大宝,那时候,民间有很多不安于室的流寇趁机跳出来作乱,明面上打着拥护宪宗的旗号,撺惙着一些无知的百姓谣传动摇人心。金元新官上任,带着满腔的热情,只想着干出点儿政绩来,报效家国。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金元那时候还没在大染缸里浸润过,只有无所畏惧的冲劲儿,对于传播流言扰乱民心者,全部扫荡清除,逮捕入狱。才当了一个月的县丞,那平日里空荡荡的牢房里就关了满满一堆吃免费牢饭的。 最后还是衙门的负荷过重,在关了两个月后,每人赏了一顿板子后将人放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金元还在这个位置上混着。但刚踏上官场时的那份热情,几乎都消磨殆尽了。

    不过这次事关璎珞的声誉,金元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从逍遥王的住处出来后,金元便开始行动起来。到夜幕低沉的时候,已经抓了十几名传播流言的乞丐和茶楼里的说书。

    见官府将人拉走了,一些碎嘴的婆妇也收敛了起来,个个闭紧了牙关,一个字儿都不敢再跟着瞎起哄。

    约莫两更天的时候,金元才在书房里歇下来,因着明日还要开堂对郑玉的案子做最后的审判,所以他没有时间来回奔波,只能将对林氏的处置押后了。

    金元躺在榻上,一双眼睛布满红色血丝。写满疲累。

    可他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他在认真的审视着自己,想着想着,他忽而自嘲的笑出声来。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他都混得很失败。

    璎珞真的是没有说错他,连齐家这一条他都不曾做好过,谈何为他的儿女谋得锦绣前程?

    他闭上了眼睛,眼皮微微抖动着。

    什么时候开始,明明是一家人却要变得这般势如水火?

    ... ...

    夜深人静,寂寥的陌上雾气弥漫。

    龙廷轩一手搁在车窗的边沿上,挑着竹帘远远的望着百草庄的方向。

    视线里一片混沌。依稀看到挑起的屋檐一角和庄子门前昏昏的两盏灯笼。

    停了一会儿,阿桑转头看着车厢内依然保持着这一动作的龙廷轩,低声提醒了一句:“少主,夜深了!”

    龙廷轩这才将竹帘放下,懒懒地倚在软榻上,嗯了一声。吩咐道:“回去吧!”

    阿桑应了一声是,在曳动缰绳之前,低喃一句道:“金娘子不是一般的娘子,少主不必担心!”

    龙廷轩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阿桑抿了抿嘴,银色的发丝随着转头的动作在空气中滑过一道圆弧,银芒闪烁。他掉转马头,驱车跑起来。

    ******

    第二天一早,金子起榻洗漱后,草草吃过早膳,便让笑笑收拾好药箱,准备出门。

    桩妈妈因昨天的传闻一宿睡不好觉,今晨听金子要出去,不由担心的问道:“娘子,你这是要上侦探馆?不是说那逍遥王在的这段期间,不出去的么?”

    金子知道桩妈妈的忧心,便告诉她自己不是去侦探馆,也不是要上衙门去听郑玉的审判。红牡丹的治疗不是一次两次就可以结束的,按照上次的注射日期算,今天必须要过去为她再注射一次青霉菌,顺便看看她恢复的情况如何。

    桩妈妈知道自家娘子的做事原则,向来都是有始有终的,只嘱咐她忙完便回来,又告诉她走另外一条道,今天衙门外头肯定会围了很多百姓,毕竟审判的是鼎鼎大名的七公子郑玉,且是逍遥王主审,少不来得引来一些八卦者的兴趣,路况一定会堵塞。

    桩妈妈寻思着今日大家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案子上,关于娘子不良传闻的事情,应该会淡化吧?

    她如是安慰着自己,最后又让袁青青也跟着一道陪着,这才放心的让金子出门。

    能跟着娘子一块儿出门,袁青青最是高兴了,也不嫌吃亏,将药箱提溜着,颠颠地跟在金子身后。

    笑笑一路上用眼神警醒着袁青青,让她一会儿别开口就乱说话。

    袁青青有些不屑,冷哼一声,心道也不看看娘子是什么人,聪明得很,老早就知道了......

    笑笑被袁青青的态度激到,气愤地瞪了她几眼。

    这俩丫头间的较劲儿,金子权当没有看到。

    在阡陌上雇了一辆马车,便直接往红牡丹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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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等待

    金子在小丫头送上来的铜盆里净了手,接过布巾吸干水分。

    “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这是最后一次注射,接下来继续喝汤药和敷药控制就行了!”金子侧首对一旁的小丫头嘱咐道。

    小丫头咧嘴一笑,高兴的跑进内厢报信讯去了。

    秋海棠从房里走出来,神色有些激动,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盈盈朝金子跪下,谢道:“谢谢金医生妙手回春,救了红姐姐,奴家没齿难忘!”

    金子摆了摆手,让她起身,只道自己不过是尽了医者本分,无需多谢。

    秋海棠见金子主仆已经将药箱收拾停当,便亲自将人送出小院,临出门口,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金子的手心,笑道:“这是奴家的一点儿心意,还望金医生不要嫌弃!”

    若是一般诊金,金子自然是不会推脱的,可刚刚在屋里,秋海棠便已经将上次约定好的诊金尽数付清了,此刻又塞了一个钱袋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小费?

    自己还不大习惯被人塞红包送小费!

    金子将钱银推了回去,秋海棠便问是不是金医生觉得她出身青楼,觉得她的银子脏,看不起她什么的才不肯将银子收下?秋海棠抹着眼泪对金子说这是她的一点儿心意,之前红牡丹患病,请了好些大夫,可没有一个愿意上门诊治的,多亏了金医生仁心,不然红姐姐是救不回来了......

    金子又忙解释,几番推脱不得后,只好将钱袋子收下了。

    袁青青在一旁可是看得眼睛都绿了,刚刚就在屋里收了好大一张银票子,现在那绣着缠枝海棠的香袋里头,鼓涨涨的,可是不少银子吧?

    这青楼女子虽然命苦,但估摸着钱银也赚了不少。不然出手能这么阔绰?

    袁青青不由眨着眼睛盘算起来,娘子除却侦探馆给的佣金之外,再加上外出给病人诊病啥的,收入可不少呢。

    她眼睛亮亮的。下巴微微扬起,又一次感叹命运对自己不薄,跟了一个好主子,将来也不怕没有好日子过......

    不过也亏得娘子自己能挣钱,不然,单凭主院那边一个月给的那点儿月例银子,还真是不够她们主仆三个的开销呢。

    笑笑倒没有袁青青这小丫头想得多,只是提溜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在金子身侧,一面笑嘻嘻的称赞着自己娘子的医术。

    金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思已经飞到了郑玉案子最后审判的结果上。

    也不知道堂审结束了没有。

    因心中记挂着,出了阡陌后,主仆三人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回仁善堂。

    仁善堂在东市,长街外头就有衙门设置的一个公告栏。若是案子结了,东市那边热闹,消息也比其他地方传得快。

    车夫麻利的甩着鞭子赶车,一面回头朝着车厢内静然跽坐的三人道:“今日大路只怕有些拥堵了,只能走坊间的小巷道!”

    金子嗯了一声,想起之前遇到案子的时候,百姓们都赶着去衙门口听审。县衙门口都是人潮涌动,车马拥堵,常常要等到衙差们出来驱散人流才能将路况疏通好,想必今日也不会例外,便道:“无妨,就走小道吧!”

    车夫应了一声好嘞。曳动缰绳,熟悉的驱车拐入一条小巷。

    坊间的巷道基本上比例皆一致,黛瓦白墙,建筑风格也是雷同,金子穿过来这么久。也不敢一个人在这些巷道里穿行,在她看来,这些纵横交错的巷道,就像是一个迷宫,一个不小心就在里头迷了路,绕不出去。

    不过车夫却是土生土长的,对于路况非常熟悉,驾着马车像灵动的游龙一般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出了巷道。金子挑着车帘看外头的街景,是陌生的街道,人流相对于主干道,自然少了很多。

    她将竹帘放下,躺回软榻,闭上了眼睛小憩。

    “娘子眯一会儿吧,到了奴婢再唤你!”笑笑将带着的披风盖在金子身上,一面说道。

    金子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车窗外便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

    袁青青挪着身子做到窗口,回头对金子说道:“娘子,娘子,东市到了!”

    马车在长街的入口停了下来,袁青青率先跳下马车,付了车钱,又挑开车帘将金子迎下来。

    外头日光正盛,金子眯着眼睛,抬手掩在额角,往公告栏的方向望去。

    围看的人寥寥可数,难道是郑玉的案子还没结束?

    金子心中狐疑,抬步走了过去。

    近了才看清楚栏板上的确有新的告示贴着,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告示的内容。

    她仔细的看完整张告示后,心头有些微的动容。

    关于自己验尸剖尸的传言,就算自己没出百草庄,也可以想象流言传得该有多么的汹涌肆虐,她什么都不想做,就是想看看,三娘到离开的那一刻,依然放心不下的,依然托付自己帮她照顾的父亲,心中究竟将三娘至于何地?

    流言对金子这个现代人来说,委实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传一阵子,等到了有新鲜的八卦,人们自然而然便忘了旧的。还记得在现代处理一个信访案件的时候,鉴定结果出来后,家属不服气,固执的认为金子是被人买通了,给他们做了虚假的鉴定,大吵大闹的说要将医学院给砸了。

    金子做人做事,讲究的便是无愧于心。当即就提出请另一名主检法医师过来重新检验,最后的鉴定结果自然是跟金子的一致。本来以为家属会信服,没想到竟闹得更大了,青红不分的说那主检法医师跟自己串通一气,当他们是傻子般糊弄,各种各样的脏话,骂得十分难听,还威胁要报复金子。

    金子哭笑不得,既然人家不信你,再多的解释也徒然。她将案子按正常程序结案处理后。对于家属的谩骂置之不理。后来那家属便在网上发帖子,造谣金子黑心收受贿赂,做假的鉴定云云,弄得满城风雨。对她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但事实是怎样的,法医院的所有人都清楚。

    金子从没有为这件事澄清什么,她相信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

    她这种淡然处之的态度,最后连闺蜜小雅都看不下去了,着急的劝她,找个机会跟科长好好的解释一下,不要让领导生了误会。可金子性格却是个倔强的,她认为自己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可内心却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当然,帖子最后是被删掉了,那个造谣的家属,也被公安厅请去喝茶。科长亲自出来讲话了,在大会上大大的肯定了金子的工作态度。不骄不躁,处变不惊,很有大将风范......

    随着科长的讲话,不良的流言渐渐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子得了科长青眼的话题,总之各种八卦是一波接着一波。有了新的,旧的自然就被人遗忘了。

    金子站在公告栏前面,看着那盖着衙门公章的告示,唇角微微勾起。

    至少这一刻,金元为她做的,就跟科长当初为她做的那般。让她感到温暖。

    袁青青看着自家娘子对着告示微笑,不由伸长脖子,问道:“娘子,是那郑玉判了么?”

    金子摇了摇头,没回答。径直往仁善堂的方向走去。

    笑笑和袁青青虽然认得一些字,但那么多字拼在一起,她们看得有些费劲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见娘子抬步走了,也忙跟着追上去。

    今天仁善堂的人倒了少了很多,药柜门前的小学徒在整理着柜台内的中药,见金子进来,眼睛一亮,笑着喊道:“珞师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金子笑了笑,便往内堂的方向走去。

    小学徒憨憨一笑,从柜台边绕出来,跟着进去,一面应道:“哪能啊,只不过儿猜错了罢了!”

    “什么猜错了?”袁青青好奇的问道。

    小学徒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红着脸道:“昨天跟三顺打赌,输了,我猜珞师姐不出来的!”

    袁青青嘿嘿笑了,忙追问道:“可是因为流言的事情?”

    她话音刚落,笑笑便用力拧了她一下。

    袁青青痛呼了一声,从笑笑身边跳开,怒瞪了她一眼,撅着嘴说道:“笑笑姐,你疯了吗?娘子早知道了,你当娘子是傻子啊......”

    笑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抓着袁青青的袖口,问道:“你这妮子,是你说的?”

    袁青青被笑笑掐了一下,心里对她可讨厌了,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娘子何等聪明的人,看咱们神色就能猜出个大概了,还需得着我说么?”

    见二人掐架,小学徒忙劝道:“别吵别吵,昨天衙门就出了告示,不许再为那事儿嚼舌头,又抓了好些个造谣者,现在大家都不敢说了!”

    笑笑眼眶微红,一脸惊喜的看着小学徒,问道:“这是真的?老爷下令的?”

    “真的真的......”小学徒也高兴的说道。

    笑笑和袁青青对视一眼,两双眸子里都漾满激动的神采。

    而内堂的屋里,金子正接过叶怀壁送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缓缓放下,问道:“这么说本来堂审是该结束了,是姒喜县主闯了进去,无论如何要保住郑玉?”

    “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今晨一对军装打扮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东市长街经过,在下听人说马车里头坐的是姒喜县主。一行人步履匆匆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一夜路。今日好些人都不来开铺子了,都涌到衙门口听堂审去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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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律介绍:
金子,省厅叱咤法医界的法医之花,意外穿成胤朝一县丞家患有孤独症的女儿,众人口中克死生母的不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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