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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千语     医律txt下载     医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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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初升的暖阳在院墙的上方,穿透了金银花和夜交藤的缝隙,将清风苑的庭院照射得斑驳静谧。

    金子站在院子中晨练,花拳绣腿的比划了两下后,感觉浑身畅快。

    这身子还需要多多锻炼,实在太娇弱了。

    金子收回最后一个动作后便闭眼站在原地做着吐纳。

    笑笑将早膳摆好刚走出来便看到了金子纤细修长的背影。也不知道娘子脑中怎会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就如她此刻穿的那套衣裳,也是稀奇古怪的,叫什么瑜伽服,不明白这瑜伽是个什么东西,但不得不说娘子穿起这套自己设计的衣服,还真是好看,清逸之余,让人不由耳目一新。

    “娘子,早膳已经备好了!”笑笑道。

    金子睁开眼睛,回头含笑看着笑笑。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清清湛湛像是含着水光,为她增添了几分出众的气质。

    “桩妈妈呢,让她一起出来用膳!”金子吩咐道。

    笑笑将筷子递给金子,一边嗫诺道:“娘子先用吧,桩妈妈她出去了!”

    金子明显感觉笑笑似乎在隐瞒着什么,黛眉微蹙,将筷子往木桌上一搁,发出啪嗒的声音。

    “笑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子凝眸问道。

    “娘子......”笑笑看了金子一眼,见娘子神色冷肃,沉吟片刻后应道:“今儿个一早,冯妈妈便把桩妈妈唤走了,说是有事情要问呢!”

    冯妈妈身为林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娘子,能有什么事情要问桩妈妈的?

    金子隐隐感觉,那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府中的人是不是都闲得慌?为什么都喜欢没事找事?

    金子心中记挂着桩妈妈,连用膳的胃口都没有了。毕竟在这个时空,她目前拥有的仅有这两个对她不离不弃,忠心守护的心腹,林氏明里不能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对桩妈妈和笑笑,她怎会找不到好的借口?

    “笑笑,冯妈妈的住处在哪儿?”金子问道。

    “娘子你要去找桩妈妈?”笑笑有些惊讶,见金子点头后便补充道:“冯妈妈住在落霞院,府上有些头脸的管事娘子们,除了一些有家室的夜里不在府中住的之外,其他的都住在那里。”

    金子点头,起身往里屋走去,一边道:“早膳一会儿再吃吧,笑笑进来更衣!”

    “是!”笑笑忙起身,跟了上去。

    落霞院中。

    冯妈妈坐在矮榻上看着手中的账本,院子内站着好几名仆妇,正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

    “夫人既然发话了,要查出那笔糊涂账,我作为掌事娘子,自然得全力配合,将之查清楚,给夫人一个交代。你们且说说这个月都各自负责了什么,出纳的各个项目都清楚的报上来。”冯妈妈眸子扫过众人的脸,慢悠悠道。

    话音刚下,院中便是一阵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听得冯妈妈脑仁疼。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慢慢说!”一声轻喝之下,院中的喧哗声顿时掩了下来。

    气氛静谧得诡异。

    怎么让一个一个说之后,便都鸦雀无声了?冯妈妈不由挑眉。

    “阿桩,要不你先说说!”冯妈妈看着站在最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桩妈妈道。

    桩妈妈抬头,不解的迎上众人的眸光。

    真是笑话,让她说什么?她只是单纯的负责清风苑的庶务,从不插手府中的采纳和分配,一大早的让人叫过来已经是云里雾里了,这会儿要让她说什么?

    “冯妈妈,奴婢只是负责清风苑三娘子的起居,并无插手府中的管事,不知道冯妈妈要奴婢说些什么?”桩妈妈含笑问道。

    冯妈妈被桩妈妈拿话一顶,被这问题呛得老脸微红。

    一时之间忘了一早叫她过来是要问些什么?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微窘之际,一个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是要问问你,你们清风苑中的绸缎饰品是从何而来的?前天我姨娘和叶府大伯夫妇带着两车的礼品前来拜访,不知道在搬运过程中,是不是有人顺手牵羊了呢?”金四娘妍珠美眸紧紧的盯着桩妈妈,冷笑着问道。

    “可不敢这么说呀四娘子!府中规矩森严,老奴和婢子笑笑一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绝不敢做这等道德沦丧之事,还望娘子明察,这等鸡鸣狗盗的罪名,实在承担不起!”桩妈妈躬着身子施了一礼,辩解道。

    “呵,你这贱奴意思是说本娘子刻意诬陷你们?”金妍珠黛眉怒竖,看着垂首恭敬的桩妈妈,复又冷笑一声,道:“那你倒是给本娘子解释解释,你们穷得叮当响的清风苑哪来的银子买那些东西?难不成冯妈妈的那笔糊涂账,是在你们那里漏的岔子?”

    院中其他的几个管事娘子此刻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她们也不知道上个月的账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生怕夫人细查起来,无辜被当成靶子使,既然四娘子有心针对清风苑,只怕这罪名是要坐实了......

    这下好了,她们算是逃过一劫了。

    额,不对吧,难道这次本就是要针对清风苑的,她们只不过是来当陪衬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

    众人心中一片轻松,各自递了一个眼色,嘴角微挑,叉着腰准备看登台好戏。

    桩妈妈抬起头,眸光扫过众人的嘴脸,各种各样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些布匹是三娘带着笑笑上市集买回来的,刚好是姨夫人带着礼物来拜访的那天。老奴记得那天娘子是等小厮们将姨夫人带来的礼物搬完后才下车的,所以,不存在四娘你说的顺手牵羊一事!”

    金妍珠有些讶异平日里不言不语,多做事少说话的桩妈妈竟然能如此利齿回击,看她的面色淡然从容,丝毫没有一丝惊慌神色,难道她当真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自己放弃追究么?

    她就当真不怕?

    若是自己一口咬定她清风苑的东西都是牵走的,她又能如何?

    金妍珠走近桩妈妈,咬牙道:“你说那些东西是三娘买的,那么她的钱银从何而来?我只知道父亲给了她十两银子而已,而你们清风苑中的东西,价值可不止一百两......”

    桩妈妈垂着头,不知道是否该说出原委,她们会信么?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老是回答,那些银子是不是偷来的?”金妍珠厉声喝道。

    “绝无此事呀,四娘子!”桩妈妈忙摆手,咚的一声跪在院中的青石地板上。

    “那你倒是给个合理的说法,若是说得过去,本娘子就信你!”金妍珠眸子微转,嘴角抽了抽,笑道。

第三十一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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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桩妈妈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答辩。

    她抬眸,迎上的是金妍珠那张充满讥讽和讪笑的嘴脸。

    “我说一大早的,怎么不见桩妈妈的身影,放着清风苑中那么多的活儿不干,怎跑到这儿偷懒来了?难道要娘子我亲自去浇花洒水,打扫庭院么?”

    众人回首,望着站在落霞院月洞门下的娇俏身影,脸上一阵讶异。

    还有多位管事娘子是头一次看到金三娘,这位在记忆中总是缠绵病榻,呆愣不语的不祥人.......竟是这般貌美动人?

    “娘子!”桩妈妈轻轻唤了一声,眼中含着珠光。

    金妍珠狠狠地瞪了金子一眼,对于这个突然好起来,抢走了父亲宠爱的姐姐,她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母亲说过,她是一个不祥的人,出生不久便克死生母,阿兄小时候多病多灾,也是被她所克,若不是母亲倾心养护,哪有今日高大威武的阿兄?

    还有五郎,被她抱了一次,就生病闹腾,整整瘦了一大圈。

    母亲为了替家里的众人驱邪,请高僧做法,却被父亲当众下了脸面......

    听说父亲最近衙门里的许多事情也不大顺利,金妍珠认为,这一切都是拜这位不祥人所赐。

    这个家以前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变了,这么多的不顺,一定是这个不祥人带来的,所以,不管如何,她都要将金璎珞赶走......

    不等金妍珠开口,金子便似笑非笑的走来,问道:“这么早,大家聚在这聊些什么?能否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三娘子,上个月底有一笔账目不是很清楚,夫人要老奴查明,这才让管事的娘子们都过来问一问。”冯妈妈含笑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那桩妈妈你并不是府中的管事娘子,您老学人家在这儿凑什么热闹?还不赶快回去干活,那麽多活计不做,当真是要我亲自去料理么?”金子声音微微拔高。

    桩妈妈低低应了一声是,便垂首朝院外走去。

    “哎,出来寻人,这早膳还没用呢,此刻真是饿得慌。呵呵,你们继续吧,我就不打搅了。笑笑,咱们回吧!”金子抿嘴微微一笑,准备走出落霞院。

    “金璎珞,你站住!”金妍珠伸手拦道。

    “怎么了?四娘有事?”金子回眸笑看着她。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姐妹俩此刻对峙的眼神若有实质,恐怕彼此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气氛有些凝滞,院中的管事娘子怔怔的看着,大气儿也不敢出。

    冯妈妈忙开声道:“刚刚四娘子正在盘问阿桩关于清风苑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布匹和首饰......阿桩说是娘子你亲自出门买回来的,但是账房里的支出项目只有老爷拨给娘子的十两银子,而采购那些,似乎不止这些银钱......三娘子让阿桩走了,这些问题,便只好委屈娘子来回答了。”

    “原来问的是这个?冯妈妈和四娘认为我们主仆的手够长,能够伸到账房那里去?呵呵,我们又不是什么妖精,能有什么土遁术或者长了什么橡胶手,能轻易的在账房出入自由取钱!”金子冷笑一声,顿了一顿,沉着一张清隽至极的脸孔望着金妍珠和冯妈妈道:“冯妈妈要查账,难道不是应该从经手钱银出纳的人身上查起么?桩妈妈从不管事,你们有什么理由盘问她?还是说看我们清风苑主仆几个都是老实好欺负的,这屎盆子就可以乱扣了?”

    冯妈妈微微一愣,被金子的话堵得脸红耳赤,心中一阵窝火,却又不能发作。

    “三娘你也不要着急,经手银钱的人都是要查的,但现在说的是清风苑的布匹和饰品。众所周知,你病了那么长时间,这长年累月的看病吃药,就是每个月补贴的脂粉钱都让你买药吃了,就是还有剩余的例钱,只怕你们清风苑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存不上十两,怎么突然间就能有富余的银钱买那么多东西,这委实让人好奇呀。听说那天姨娘的马车跟你们一道在二门停下......你若是解释清楚你苑内那东西是如何来的,这屎盆子是不会随便扣在你们头上的,放心好了!”金妍珠嘴角含着玩味儿的笑意看着金子道。

    金子心中的怒意一下子窜了起来,就像燎原之火一般熊熊燃起。

    丫的,平日里克扣清风苑诸多,她们就装聋作哑,前日里不过买了些布匹回来,人家就看不下去眼红了?这些绸缎布料,比起林氏和金妍珠身上的,可是差了好几等的,至于这样不依不饶的么?

    况且这钱是自己挣来的,光明正大,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公道自在人心,她金子沾着理,没必要跟人家置气,若是自己真的动怒了,还真就中了人家的计。

    冷静,冷静!金子努力掩下心中的怒意。

    “姨夫人来访时,是小厮负责搬马车上的礼品,大户人家拜访,都是含有礼单的,想要看看东西有没有被人顺手牵羊,最好便是去查礼单。至于我苑中的布匹和饰品从何而来,本娘子有必要跟你们交代么?四娘说我清风苑里里外外存不了十两银子,这倒是提醒我了,这些年关于清风苑的份例除却我这样病怏怏的人需要看大夫吃药之外,怎么可能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的例钱?我一没有置办衣裳首饰,二没有外出游玩,怎么会只得这么少的存银?莫不是连年来有人欺辱我神智不清明,刻意吞了我清风苑的那份儿?”

    此言一出,冯妈妈和院中的管事娘子脸上一阵青白交加,这是要秋后算账?

    那些月例钱,都被分着花到大西洋去了,要让她们再吐出来?

    那还不如杀了她们......

    众人的表情一一在金子眼底闪过,她含着冷笑看冯妈妈道:“若是冯妈妈这次查账还有闲余时间,是否也替本娘子清清这些年没落实到的那笔?嗯?”

    “是,额......时间太长了,只怕......但若老奴有时间,一定会替娘子再看看!”冯妈妈嗫诺道。

    金四娘看着一群管事娘子犹如惊弓之鸟的缩着,气得浑身发抖,再看着金子一幅奸笑模样,恨不得跑上去抓花那张脸。

    “如此,就有劳了,至于这次的,冯妈妈还是先查清楚经手人的报账再说吧。哎,费了一早口舌,真是累得慌,笑笑,咱们走,吃早膳去!”金子回头,挽着笑笑的手施施然走出落霞院。

    “你......”金妍珠憋得脸通红,甩了一下袖子,回眸狠狠地瞪了那些管事娘子一眼。

    都是你们干得好事,把柄抓不到,还让人将了一军。

    冯妈妈等人垂眸不语,金妍珠本想将气撒到她们头上再走,却见沐沐脸上挂着笑,跑进落霞院中气喘吁吁道:“娘子,姨夫人来了,她刚刚跟夫人说想接你去叶府住几天,夫人说要问问你自己意思,让你过去馨容院呢。”

    “姨娘要接我去州府?”金妍珠的一腔怒气早已被这个兴奋的消息冲淡,此刻只余惊讶。

    冯妈妈等人看着金妍珠和沐沐轻快离去的身影,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晨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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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出现第一抹霞光,坊间的黛色屋顶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一匹疾驰的骏马在青石小巷中灵活的穿行。

    马上之人穿着湛蓝色的圆领窄袖长袍,头上戴着黑色的璞头,细看之下,?见尘沙又沾染着丝丝珠露,显然是星月赶路所致。

    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攥着缰绳,马儿在主人的策动下跑出小巷,往东市的悦来客栈奔去。

    街上人烟寥寥,骏马稳稳地在门前停下,一个利落的翻身,男子将缰绳甩到迎出来的小二哥手上,径直上了二楼的房间。

    元慕递了一杯水过去,星眸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辰郎君拒见,我还真是无可奈何。昊钦你跟他有些交情,想来由你出马,他应该不会拂了你的面子!”

    金昊钦将口中含着的茶水咽了下去,扯了扯嘴角应道:“他若是不想帮忙,任是谁也说不动他!”

    元慕起身拍了拍金昊钦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必也是着急这个案子的,不管如何,都得试试!至少你去了,辰郎君不至于将你晾在外面不是?”

    金昊钦早就看了元慕写给自己信笺,洋洋洒洒地倒了一堆苦水,抬眸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笑意,淡淡道:“尽管试试!”

    ******

    金昊钦站在一个小土丘上,俯视着晨光照耀下的小村庄。

    阡陌交通,炊烟袅袅,鸟语花香,一片低矮的房舍沐浴在橘黄色的阳光里,是那样的温馨而静谧。低矮的房舍后面,隐约可见一栋高大精美的宅子,黛色的屋檐高低错落,白色围墙的外面,是扬在风中袅娜扭腰的垂柳。

    瞳孔微微收缩,或深或浅,或远或近,最后只化作一声轻叹:“终于知道那家伙为何要离了州府,跑到这偏僻的村庄来。这里山清水秀,青木缭绕,黛瓦白墙,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儿!倒让人心生羡慕了!”

    金昊钦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抬步朝着辰庄的方向走去。

    精致的木门敞开着,有婢子正在门前躬身洒扫。

    一双黑色的翘头履突然出现在眼前,婢子微微一怔,抬眸错愕地看着来人,清风拂过,将她额前的刘海吹起,肉眼可见洁白的额际有密密晶莹的汗珠。

    金昊钦拱了拱手,朝婢子礼貌笑道:“这位姑娘,在下金昊钦,前来拜访辰郎君,麻烦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婢子有些羞涩的垂头,柔柔的应道:“郎君请稍后,婢子去去就来!”

    须臾之间,便见刚刚进去通报的那名小丫头跑出来,朝金昊钦欠了欠身,说道:“我家郎君刚刚晨起,让婢子先请金郎君到屋内稍坐,郎君请吧!”

    金昊钦颔首,含笑跟在小丫头的身后。

    庄内随处可见悉心栽种的花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宜人的草木香气。金昊钦一路欣赏,直到婢子领着他进了堂屋。

    刚刚坐下片刻,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院外悠悠走来。

    冥黑的眸落在金昊钦身上,嘴角浮起一抹慵懒的浅笑,淡淡道:“一大早的,是要邀我出去喝茶?”

    金昊钦嗤笑一声,伸手端起矮几上的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应道:“要喝茶何须出去,哪处还有比你这儿更好喝的茶汤?”

    金昊钦这话绝不是随口敷衍,辰庄的茶叶均是出自自家的茶园,从栽种,培育,采摘,炒焙,一道道工序都是精心制作,此中似乎还有一些制作的不传之秘。金昊钦只觉得用这样的茶叶烹茶,能保留茶汤最原始的味道,一口喝下,只觉得清,香,甘,醇!

    辰逸雪在廊下将履鞋脱下,行至金昊钦对面跽坐下来,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一大早的,难道只是过来探我?”

    金昊钦心中记挂着案子,也不欲拐弯抹角的,将茶盏轻轻地搁在矮几上,目光注视着辰逸雪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认真道:“逸雪,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

    辰逸雪静静坐在矮榻上听金昊钦讲完州府那宗让府尹大人愁白了眉头的少女失踪案,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梨木矮榻,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金昊钦见辰逸雪似乎进入了沉思,便静静坐在一侧,默然等待。

    “你刚刚所说的这三个失踪的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失踪的。一个在寺庙上香,一个在市集上,一个在成衣店,这些地方人来人往,龙蛇混杂,的确是个可以下手的好地方!”辰逸雪冷静的说道。

    金昊钦颔首点头,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查了多天之后,才会依然一无所获。

    “唔,我晨起到现在还没有用早膳呢,先传膳吧,要不要一起用点?”辰逸雪侧首看金昊钦。

    此刻金昊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盯着面无表情的辰逸雪,感觉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这话题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刚刚不是在讨论案子么?怎么一下就跑到用膳问题了?

    还真有些跟不上如此跳跃的思维。

    金昊钦扶了一下额,只觉得好不容易说到点上,岔开了,万一一会儿这个古怪的家伙不再继续,那该如何是好?

    拉着苦瓜脸,问道:“能不能等一会儿再用?咱们刚刚才讨论一半呢!”

    “不能!”辰逸雪眯着眼睛,淡淡道:“空腹思考问题的话,我会烦躁!”

    这是什么逻辑?

    好吧,对这个家伙,本身就没有逻辑可言。

    金昊钦扑哧笑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抚上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应道:“那就先用膳吧,我正好也饿了!”

    厨房那边,玉娘吩咐着厨娘多准备了一份早膳,又亲自将膳食送进堂屋。

    玉娘是辰逸雪的乳娘,又是辰庄的管事,金昊钦自然也是尊敬她的,见她亲自摆膳,忙起身见礼,笑道:“麻烦玉娘了!”

    玉娘含笑看着金昊钦,态度甚是亲切。

    郎君的友人不多,常常是自己一个人,玉娘有时会心疼,会担忧,多希望他也能如二郎和娘子一般,活泼一些,有正常的交际......金昊钦是为数不多的,能让郎君与之交心的好友,若能常来看看郎君,自是极好的。

    “金郎君不必客气!”玉娘躬身道。

    辰逸雪却不陪他们寒暄,自顾自的取过剔去鱼骨的鲜鱼肉吃了起来。

    金昊钦坐下后,有些错愕的看着他道:“一大早的,就吃鱼?不嫌腥?”

    “看你如何做!”辰逸雪将一块雪白的鱼肉扔进嘴里,动作随意,却有说不出的优雅,细嚼之后才淡淡道:“唔,嫌鱼腥的人,一般都不爱吃鱼,难怪会不聪明!”

    金昊钦翻了一下白眼,冷哼一声,拿起一个馒头啃咬着。

第三十三章分析(二更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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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过早膳,辰逸雪命野天去花房里取来平日涂鸦的白板和炭笔。

    须臾之间,野天便将木板连同脚架一起送到了堂屋。

    金昊钦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块木板,他开始还在诧异逸雪究竟要找木板何用,还以为是普通的木质板片。这一丈多长宽的木板表面覆有一层白色的,泛着光泽的漆质,伸手轻轻的抚触了一下,竟是光滑如镜。

    “逸雪,这是什么东西?”金昊钦问道。

    辰逸雪将白板固定在脚架上,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回眸看着金昊钦,带着一丝自豪应道:“白板!这是我妹妹发明的,也不知道那个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这个当真好用。可以用炭笔在上面描摹任何东西,若是画岔了,用湿布抹去便可!”

    辰逸雪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犹如好奇宝宝般喋喋问着一堆问题的金昊钦,捏着炭笔的手在白板上挥写着,不消一会儿,白色的板面上就写满黑色的字迹。

    金昊钦走到白板前,静静的看着。

    白板上分别画着三个房子,而这些房子的形态,正是那三个少女失踪的地址。

    在每个地址旁边,还有细小的字体做的注释,包括金昊钦从失踪少女的贴身丫鬟那里录取到的口供。辰逸雪目光落在白板整理出来的信息上,手执炭笔不自觉地在白板的一角涂画着。

    金昊钦见辰逸雪正在深思,便主动退到矮榻上坐下,端着矮几上的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片刻后,见雪白的袖口微微垂下,金昊钦忙探着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辰逸雪是否已经总结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当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离开白板时,金昊钦口中含着的那口茶水,差点喷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总结?

    在白板的右下方,竟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猪。

    难道他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喜欢画点什么来助兴?还是在笑话着他们如猪般蠢笨?

    金昊钦喉结滚动,将口中的茶水努力咽下,挪到辰逸雪身边,压着声音问道:“如何?想到什么了?”

    辰逸雪抬眸,看着身侧的金昊钦,面色郁郁。

    金昊钦一时间有些无措,之前说起制作白板时那么温和宠溺的笑容此刻已然消失不见,还是那张脸,俊逸非凡,眉眼澄澈,肤白脂细,气质卓绝,只是这脸色确实不大好看,眼神透着淡漠。

    “难道你们之前都没有细细比对过那些失踪娘子们贴身丫鬟的口供么?”

    那些丫鬟的口供?

    金昊钦努力地在脑海中过滤着每个丫鬟说过的话,但似乎都不见可疑点,逸雪究竟发现了什么?

    辰逸雪拿起炭笔在白板上写了几个字:没有目击者!失踪前,曾经发过脾气!

    金昊钦恍然想起了什么,从矮榻上起身,略带激动的说道:“逸雪,你说的没错,我记得有一个小丫头曾说过她娘子因为在寺庙上香被烟塔落下的火星烫破了儒裙而大发脾气,后来又命小丫头回府取来新的襦裙更换,谁知小丫头取来襦裙后,却找不到了自家的娘子......”

    辰逸雪将炭笔放下后,拍了拍手,应道:“嗯,如此重要的一点,真不知道你们怎会错漏?”

    金昊钦自知失职,讪讪的闭上嘴。

    “三起案件,受害者类似,作案的时间间隔有序,手法类似,作案水平也极其稳定从不失手,如此鲜明的特征,可以判断是一人所为!”辰逸雪看着金昊钦道。

    “啊?逸雪你确定这个案子不是团伙作案?凶徒只有一人?”金昊钦诧异反问道。

    “嗯,还能确定是本地人!而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讨厌悍妇!”辰逸雪补充道。

    讨厌悍妇?这你也知道?

    见金昊钦有些狐疑,辰逸雪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不是说已经细细盘查过么?州府最近并没有可疑的外来人口,是而,我确定是本地人作案!”

    金昊钦嘴角微微抽动,眸子微微转动,细想了几个丫鬟前前后后的口供,沉吟了片刻,开口附和道:“逸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辰逸雪拿起茶杯,幽幽的喝了一口,淡淡说道:“我让野天下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随你去州府!”

    金昊钦见他愿意帮忙,心中已是万分感激,忙点头道:“如此甚好!”

    辰逸雪将目光移到金昊钦湛蓝色的圆领窄袖长袍上,脱口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连金府都还没有回去吧?”

    金昊钦嘿嘿一笑,眉眼轻扬,应道:“可不是?星夜赶路,只为了来见你,你说我容易吗?”

    “你的语气有些暧昧,莫要叫人误会了,我可承受不起!”辰逸雪漠然回道。

    金昊钦听完,朗声笑了起来,这样的答案,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是你自己想多了!”

    辰逸雪轻嗯一声,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前年你去辰府时,我母亲似乎送过一匹蜀锦给你,为何不曾见你穿过?”

    蜀锦?怎么突然问起前年的事儿来了?

    金昊钦蹙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似乎有些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匹蜀锦拿回来后究竟放到哪儿去了......

    辰逸雪并没有在意金昊钦冥思苦想的模样,嘴角微微一勾,又问道:“不曾问过你,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啊?金昊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愕然的看着辰逸雪。

    “嗯?”辰逸雪嗓子里低低地哼出一个音,带着几分闷哑。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八卦了?

    金昊钦瞟了他一眼,应道:“父亲有五个子女!我是长子,这你知道的。还有一个弟弟和三个妹妹。”

    简单说完,貌似某人还带着期待的眼神看自己,不由顿了顿,续道:“二娘绮缳已经出阁,四娘妍珠便是上次在春风楼跟在我身边的丫头,五郎尚小,只有两岁。”

    至于三娘.....那个呆儿,他不想说。

    “唔,还有一个是三娘?是你庶妹?”辰逸雪随口问道。

    庶妹?尽管金昊钦有多么的不愿意,多么的不想承认,但事实永远是事实,那个呆儿,不是庶妹,是他嫡嫡亲的同胞妹妹......

    金昊钦猛地闭上眼睛,似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将梗在胸腔里的那句话吐了出来:“三娘璎珞,是我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第三十四章女尸(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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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叫璎珞?

    辰逸雪清隽的容颜不自觉的漾起一抹浅笑。

    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已然失去了兴趣,他侧首朝金昊钦说道:“你先回府梳洗一下吧,我这就让野天下去收拾!”

    金昊钦见辰逸雪并没有再追问关于自己呆儿妹妹的话题,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袍,湛蓝色的缎面上果然?见浮尘,微微颔首,起身对辰逸雪笑道:“知道你这人有洁癖,难为你忍受了我一个上午。午膳后我再来找你吧!”

    辰逸雪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没有再看金昊钦。

    金昊钦显然也早已习惯这个倨傲的家伙,并不为意,走到廊下,将翘头履利落地套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金府二门,何田刚打开门便见金昊钦匆匆从身边掠了过去,带起一阵急促的袖风。

    何田猛然反应过来,将门关上,追了上去,一边呼道:“阿郎回来了......”

    林氏听到消息,从矮榻上起身,想着一会儿这个儿子一定会过来请安,忙让青黛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等了一盏茶时间,却不见人影,不由蹙眉问青黛:“阿郎现在何处?”

    青黛刚刚只从何田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阿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此刻阿郎在作甚,她并无千里眼,也无顺风耳,自是不知道的。

    “夫人请稍候,奴婢这就去阿郎院子看看!”青黛低声道。

    林氏点头轻嗯了一声,扬手让青黛去了。

    青黛刚到金昊钦起居的青阳院,便看到伺候的丫头们从耳房提着空木桶出来。丫头们自是认得林氏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的,忙不迭的小跑过来,欠身问好。

    “阿郎在耳房沐浴?”青黛眸光瞟向耳房的方向,淡淡的问道。

    “是,阿郎刚回来,便吩咐奴婢们准备浴汤!”小丫头如实回道。

    青黛点头,看着小丫头说道:“我先回去禀告夫人,你们一会儿告诉阿郎,说夫人在馨容院备好了午膳,等着阿郎过去一起用!”

    “是!”小丫头垂头应道。

    青黛不作停留,只让她们好生伺候着,便离了青阳院。

    林氏听金昊钦正在沐浴,只道是赶路出了汗不舒服,让人将前几天新做好的衣袍送到青阳院去,那料子是小林氏送来的,手感极好,又吩咐着厨房那边多做几道金昊钦喜欢的膳食,便安静的在东厢等待着。

    金昊钦换上一袭崭新的烟青色圆领窄袖长袍悠悠走出耳房,梳洗一番之后,眉眼间的倦色暗沉已经不见踪影,浑身透着一股清爽的气息,显得精神奕奕。

    “阿郎,夫人说已经在馨容院备好了午膳,等您过去一起用!”廊下的小丫头看了金昊钦一眼,小脸一阵微红,忙低下头,小声的说道。

    金昊钦应了一声,大步走出青阳院。

    刚走进馨容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金昊钦咧着嘴,沐浴在阳光下的笑容竟比金子还要灿烂。

    廊下的小丫头看到后,朝屋内递了话,又争先恐后地为金昊钦打起帘子。

    青黛迎了出来,带着警告瞪了几个没规矩的丫头一眼,笑着对金昊钦欠身道:“阿郎来了,夫人等了好半晌了!”

    金昊钦点头,掀起袍子从容走了进去,含笑朝等在桌边的林氏道:“让母亲久等了,儿本想悄悄换身衣裳就走的,不想,还是惊动了母亲!”

    “那么着急作甚?钦哥儿你不是才刚到么,怎就又要走?”林氏闪着美眸,不解的问道。

    “是!”金昊钦带着歉意看林氏:“州府最近有个案子,比较棘手,儿此次回来纯粹了为了公事,因星夜赶路,身上极不爽利,这才贪着便利回来换身衣裳的。用过午膳,儿便要赶回州府了!”

    林氏一边听着,一边往金昊钦的碗里夹了好些肉菜,略带心疼的说道:“公事再忙,也要好好吃饭。究竟是什么案子,如此火急火燎的?”

    金昊钦沉吟了一会儿,应道:“一起人口失踪案,受害者都是年轻娘子。母亲,这案子还没结,虽然桃源县离州府距离甚远,但安全起见,这些日子,让妹妹们少些出门吧!”

    话音刚落,林氏的脸顿时一阵青白,举着筷子的手一顿,啪嗒一声,掉到了桌面上。

    “母亲,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金昊钦伸手抚上林氏光洁的额头。

    林氏回神,忙拉下金昊钦的手,紧张道:“母亲没事。钦哥儿,你说失踪的......都是年轻娘子?”

    “是!”金昊钦点头应道,看着林氏的目光带着担忧和狐疑。

    “妍珠昨儿个随着你姨娘去了州府,我若是早知道州府上出了这么个案子,那母亲说什么也要拦着她,不行,我得马上让人去把妍珠接回来,那地儿现在危险......”说完,林氏作势便要站起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金昊钦不由失笑:“母亲你多虑了,四娘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叶府,是不会有事的,况且州府她并不熟悉,一定不会单独出行,你不要担心。”

    有了金昊钦的安慰,林氏提着的一个心才将将着了陆,眸光微闪着,问道:“当真无事么?”

    “若母亲还是担忧,不如这次就让何田安排个车夫驾上马车,随我一起去州府,将四娘接回来罢了!”金昊钦扒了一口饭,应道。

    “这也好!”林氏落座,怅然道。

    金妍珠是林氏最疼爱的女儿,虽然在自己妹妹府里住着,但毕竟是在州府上,又出了这个案子,她有所担忧也是正常的。虽然昨儿个才去,那丫头未必玩得尽兴,左不过等这案子结了,再去一次罢了。

    “母亲,快些吃吧,这尖椒肉丝炒得极好,色香味俱全!”金昊钦往林氏碗里夹了一些菜,一边劝道。

    林氏脸上漾着浅笑,柔声道:“这是母亲特意嘱咐厨房给你做的,知道你爱吃!”

    “谢母亲!”金昊钦含笑道。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用完午膳,林氏让青黛给上了新进的碧螺春。借着喝茶的当口,又让管家何田安排一个车夫,准备一会儿跟着金昊钦一起出发,去州府接回金妍珠。

    母子二人正在谈着话,聊着天,林氏念叨叨地嘱咐儿子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金昊钦带着感激,一一应下......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便见青黛匆匆进了东厢,面色苍白,声音微颤地朝金昊钦道:“阿郎,何管家说二门外有个叫元慕的捕头来找您,说刚刚从州府传来消息,今晨在一处农庄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之前的一名失踪娘子!”

第三十五章请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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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昊钦听完,脸色顿时一阵阴沉。

    林氏却是惊得整个身子都瘫软了。

    青黛忙过去搀扶着,将一个引枕垫到她后腰,让她靠在罗汉床的木屏上。

    金昊钦心中焦急,但因林氏突感不适,少不得要留下来一番安抚。

    林氏深知金昊钦的脾性,此刻对金昊钦的表现也十分满意。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和苦心没有白费,这孩子,是孝顺自己的。想起死去的刘氏,她心中却隐隐有些得意,真是亏她给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看着绷着一张脸,眉头紧蹙的儿子,林氏想这案子现在估计也是火烧眉毛,都出了人命了。

    “钦哥儿,母亲没事,这儿有青黛伺候着,你快些去忙正事吧!”林氏拍了拍金昊钦的手背道。

    金昊钦抬眸,给了林氏一个歉意的笑容,应道:“好,母亲好生歇着。儿会将四娘平安带回来的!”

    林氏微微颔首,摆了摆手,让他快去。

    金昊钦阔步走出馨容院后,脚下犹如乘风般,飞快的掠过长廊,直奔金府二门。

    此时,门外只余萧长空一人踱着步子翘首等待着。

    金昊钦见状开口询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元慕和老妖呢?”

    萧长空回过头来,迎上金昊钦阴沉如幕布的面孔,拱手应道:“回金护卫,元捕头已经和老妖先赶回州府了!”

    金昊钦明了的点点头,府尹衙门里现在只剩下一些普通衙差和捕快,自己和元慕因着此案在外奔走,出了事,身为金牌捕快的元慕自然得在第一时间赶回去勘查的。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这时辰,逸雪应该是准备好了吧?

    何田安排的马车和车夫也已经到了二门等候,金昊钦让萧长空和车夫先走,自己则准备去辰庄与辰逸雪主仆汇合。

    金昊钦刚走到路口,便见一辆古朴的马车徐徐朝金府二门的方向驶来。

    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撒下一层斑驳的光影,金昊钦眯着眸子,看清楚了车厢上印着的徽记。

    车辕上驾车的是车技娴熟的野天。

    金昊钦一个箭步迎了上去,脚尖轻点,身轻如燕,车帘微敛,直直地窜入车厢内,马车微微震动。

    辰逸雪一袭黑袍,慵懒地斜卧在软榻上,星眸微眯着,低叱道:“跟你这样粗鲁的人同坐一车,实非我所愿!”

    金昊钦白了辰逸雪一眼,不自觉地调整好坐姿,敛衽跽坐后,沉声道:“早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是之前失踪的高娘子!”

    “死因?”辰逸雪睁开黑眸,看着金昊钦冷静的问道。

    “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具体情况,还未了解。”金昊钦面容冷毅,如实道。

    辰逸雪轻嗯了一声,脑海中忽然闪过西湖边那抹白色的纤姿。那双检验尸体时,专注而认真的琥珀色眸子......还有那双纤长白皙的小手......

    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如她这般宠辱不惊地面对突发事故?

    是怎样的勇气和胆量能让她如此无畏地去接触一名死者?

    她小小的身躯里,由内展现出来的,是一种超凡的从容淡定,细心和执着......

    或许,这世间只有自家的妹妹能与她一较......

    “昊钦,这个案子,或许还需要另外一个人的帮助!”辰逸雪幽幽道。

    “谁?”金昊钦略带好奇和期待回眸盯着辰逸雪。

    辰逸雪嘴角微微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只道:“此事,或许问你,你也做不得主!”

    金昊钦咬着牙,放在膝上的手背青筋凸起,压抑着一腔想要将辰逸雪暴打一顿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方问道:“你怎就知道我做不得主?且说来听听!”

    辰逸雪笑得云淡风轻,并没有打算将西湖边发生的那件事告诉金昊钦。

    “野天,掉头回金府!”辰逸雪吩咐道。

    车厢外,野天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娴熟的掉头,往金府二门返回去。

    金昊钦一脸狐疑,辰逸雪却不予理会,弹坐起身,取过矮几上的宣纸,提笔迅速的写了几个字。不待金昊钦看清楚纸张上的字迹,辰逸雪便将宣纸折叠收好。

    须臾之间,马车已经稳稳停在金府二门外。

    “郎君,已经到了!”野天在外提醒道。

    辰逸雪掀开车窗的竹帘,召唤野天上前,隔着车厢的窗户在野天耳畔细语,又将叠好的纸张交给野天,命他速去。

    野天应声而去,辰逸雪放下竹帘,静坐等待。

    金昊钦挪坐过去,探着脑袋看野天朝管家何田展示着自己的玉牌,何田看了一眼,便将他让了进去。

    “逸雪,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让野天去我家干嘛?”

    “稍安勿躁!”辰逸雪闭上眸子。

    这个倨傲的家伙,哪天有你求我的时候,看我不狠狠修理你.....

    金昊钦在脑中发挥着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招式用在辰逸雪这个傲慢的家伙身上,还真是让人浑身舒服得毛孔都倏张了......

    且说野天是如何让何田开门放行的吧。

    原来野天出示的那块玉牌竟是金昊钦与辰逸雪初识时互赠的信物,辰逸雪刚刚将纸条交给野天时,也将玉牌一并递了过去。何田自然是认得这块玉牌的,又听野天说是奉了自家阿郎之命,回府取些物事,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当即便让一个小厮领着野天去金昊钦所在的青阳院。

    小厮在前头引路,野天跟在身侧,突然开口道:“阿郎说那样事物在三娘子那里存着,麻烦小哥带在下到三娘子的住处去!”

    小厮微微一愣,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满脸的狐疑。

    阿郎会有东西存在清风苑,这是在开玩笑么?

    谁不知道近些年来,阿郎就不曾去清风苑看过三娘子,又如何会有东西存在她那里......

    野天见小厮一脸的不可置信,忙将玉牌取出来,在小厮面前晃了晃,镇定道:“难不成你连自家郎君的玉牌都不信?”

    “不敢,不敢!”小厮干笑几声,这哪是他该管的事情,既然何管家能让人进来,自是有他的道理的,自己只要做好该做的本分,闲事休管。打定主意后,忙殷勤地领着野天往清风苑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六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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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苑的庭院中,金子正懒洋洋的坐在金银花和夜交藤的棚架下晒太阳。

    这架新作的藤摇椅,还真是舒服。院中合欢花清香扑鼻,夜交藤幽香阵阵,金子才刚刚倚躺了一阵,便舒逸得只想沉沉睡去。

    笑笑和桩妈妈在廊下绣着金子布置的任务。

    之前毓秀庄的语瞳娘子说过,若能提供成品绣样,可以省去他们配色的环节,若是绣品出色的话,兴许还能签约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这对金子而言,可是一项不容错过的肥差,想要自立自强,首先得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

    “桩妈妈,娘子说这个要用浸染过的葱绿色丝线来绣,你看,果然绣出来的枝叶就如真的那般鲜活......”笑笑指着自己手中绣好的一片脉络分明的绿叶说道。

    桩妈妈眸子落在棚架下闭目养神的金子身上,脸上含着浅笑,心中却仿佛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着,翻涌着......

    娘子当真是不一样了,真真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了。

    对于这样的转变,桩妈妈既惊又喜,只愿这一切不是梦幻,若是梦,她宁愿这梦永远不要醒来。

    见桩妈妈没有回答,笑笑又问道:“妈妈,你说娘子怎能想出浸染丝线这样的好办法的?还有这渐变绣法,太新奇了......娘子自己不会绣,又是如何想出来的,这也太聪明了吧?”

    桩妈妈收回目光,对笑笑道:“娘子随了夫人,本来就是聪明的!”

    笑笑微微一怔,夫人很聪明么?

    自己对夫人并无多大印象,桩妈妈是跟在夫人身边的老人,她说是,那便是吧。只不过在自己心中,还是娘子最棒,最聪明!

    笑笑抿了抿嘴,继续手上的伙计。

    “桩妈妈......”院外传来一声小厮的轻唤声。

    桩妈妈将手上的圆形绣架放到一旁的竹篮里,起身朝院外走去。

    是府中的小厮,身后还领着一名陌生的男子。

    府中后院,极少有外男涉足,这小厮怎么将人领到清风苑来了?若是让主院那位知道,少不得又要捏着当把柄拿娇拿乔的。

    思及此,桩妈妈不由不悦蹙眉。

    “见过桩妈妈!”野天含着清浅适当的笑容,躬身施了一礼。

    如此诚挚恭谨的态度,让桩妈妈心中甚是舒服,面容上携带的不喜,也悄然敛去。

    “这位小哥是......”

    不等野天回答,小厮便开口道:“桩妈妈,这位小哥是阿郎派来的,说是奉命前来清风苑取回一些物事,如有打搅到三娘子,还请担待!”

    “奉了阿郎之命?”桩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狐疑地问道:“不知小哥要取的是何物?”

    野天用眼神瞟了身侧的小厮一眼,桩妈妈极具眼色地吩咐小厮先下去。

    小厮的任务便是领人前来,现下任务完成,倒也与他无碍,便颠颠的颔首退下。

    “小哥现在可以说了!”桩妈妈笑道。

    “麻烦桩妈妈将这个送与三娘子,她看了,自然会明白的!”野天红着脸,从怀中掏出郎君交付的纸片递给桩妈妈,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竟有些紧张,拿着纸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或许是因为刚刚知悉那天的小金郎君,竟是金府三娘子的原因吧,又或许如郎君那般,是因为敬佩和欣赏,才会如此表现,野天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桩妈妈只以为这是阿郎写给妹妹的信笺,满心欢喜的接了过来,让野天稍等片刻后,便往院内送去。

    金子在桩妈妈的轻唤下睁开惺忪的睡眼,露出一抹尴尬的浅笑,幽幽说道:“我竟睡过去了.......”

    “无妨,只是阿郎遣人送来了信笺,看那小哥的模样,还挺紧张的。奴婢担心阿郎兴许有什么急事,这才不得不搅了娘子的清梦!”桩妈妈回道,一面递上折叠成方胜的纸片。

    阿郎?金三娘的亲哥哥?

    他会写信给呆儿妹妹?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么?金子嘴角抽了抽,显然不信。

    伸手接过纸片,桩妈妈静静的立在一边等候,只担心娘子会有什么吩咐,这阿郎不是说要来取什么物事么?

    这清风苑除了他前年放在这浆洗的两套衣裳外,难道还有其他东西?

    桩妈妈蹙眉在脑海中寻思着......

    金子看完纸片上的寥寥数语,心却不平静了。

    让自己帮忙验尸?

    丫的,就凭当天在西湖边的那一幕,他便笃定自己会验尸?就如此信任自己?

    金子心头痒痒,没当法医的日子真是让她闲得慌,心中空落落的,毫无着力感,现在有任务,她当然想去。只不过怎么听着这家伙的语气,感觉有些倨傲呀?

    最后那句话,是生怕自己不答应帮忙,还特意提醒自己当初许下的:欠君一人情!

    这是要自己不得推脱,要自己还人情么?

    怎么听着让人觉得不爽......

    金子不由翻了一下白眼,冷哼了一声......

    “娘子,阿郎如何说的?”桩妈妈见金子面色不喜,不由担心问道。

    金子随即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傲慢的家伙是如何假借自家哥哥的名义混进府中的,现在还唬得桩妈妈一愣一愣的。

    “桩妈妈,你让外头的小哥儿进来!”金子吩咐道。

    “诶!”桩妈妈应了一声,旋即往院外走去。

    野天垂着头跟在桩妈妈身后进入清风苑,远远便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下娇俏的倩影,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这才是恢复了女儿装的三娘子么?

    竟是这样好看?

    “野天小哥,许久不见!”金子含笑道。

    野天忙垂眸,腼腆一笑,恭敬道:“儿冒昧打搅,还望娘子恕罪!”

    “呵,在下虽为女子,但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上次承情相送,自是记在心头。今日郎君提醒在下关于人情一事,本娘子自不会推脱,只是还了之后,也便两清了!”金子淡淡笑道。

    野天自是听出了金子言语中的不悦的,他并不知道郎君通过纸片对三娘子说了些什么,只不过想起自家郎君的性格,倒也可以想象一些措辞了。

    野天躬身施礼,极礼貌地笑道:“如此,儿替郎君谢过娘子!”

    金子从藤椅上站起来,眸光落在野天身上,不紧不慢的说道:“稍等片刻,毕竟是出远门,要做些安排!”

    “儿晓得!”野天轻轻说道:“娘子去安排吧,儿在此等候!”

    拉着桩妈妈和笑笑一起进了房间,楠木门紧紧闭着。

    桩妈妈听了金子决定后,惊得张大嘴,一时反应不过来。

    “娘子,你要随那位小哥去州府,是阿郎的意思?他接娘子去作甚?”

    “妈妈莫担心,四娘不也是去了州府玩么?许是我这位阿兄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我这个亲妹子来了!”金子信口胡诌道。

    野天小哥笑笑是认识的,她刚刚心头便有一大串的问题要问,却被金子瞪着,只好憋着。

    “笑笑,帮我把之前的那套圆领窄袖长袍找出来!”金子吩咐道。

    笑笑知道娘子要的是哪一套,这次,又是要女扮男装了......

    “娘子,你要随那小哥去,也得跟老爷知会一声吧,没得让他担心......”桩妈妈一边帮金子绾青丝,一边喋喋劝道。

    “爹爹这阵子忙,估计不会到清风苑来,我留个字吧,但估计在他来探我之前,我和笑笑便回来了!”金子应道。

    见金子已经打定主意,桩妈妈心中虽然隐隐担忧,又觉得难得阿郎想亲近自己的妹妹,自己也不敢阻着,拦着,坏了事儿!

    收拾停当后,金子嘱咐桩妈妈好生照顾自己,便携着笑笑施施然走出房门。

第三十七章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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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天见金子和笑笑已经换了装束出来,忙迎了上去。

    金子依然是那日的素衣白袍,看上去隽逸清秀,如沐春风。

    “娘子已经准备好了么?”野天低声问道。

    “嗯!”金子点头,昂首走在前头,刚跨出清风苑的大门,脚下顿了顿,回首看着笑笑和野天,吩咐道:“在外唤我郎君!”

    二人相视一眼,含笑应好。

    金府二门外,金昊钦有些不耐烦的呼了一口气,抬手撩起一侧的窗帘,看了看天色,蹙眉道:“逸雪,这时辰再不走,便有些晚了,夜路难行!”

    辰逸雪调整了一下姿势,掩饰内心隐隐泛起的焦虑。

    其实他也不确定金璎珞是否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非得要请她相助。州府并非没有经验娴熟的仵作,说不定等他们抵达之时,关于死因的结果都已经出来了。

    辰逸雪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刚想说再稍等片刻,便见棕漆木门吱呀打开了,从府内闪出三个身影来。

    金昊钦闻声探首,看着徐徐朝马车而来的三人,只觉得有些错愕。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府中竟还住有外男?

    是谁家的亲戚?

    逸雪怎会认识他?

    金昊钦眼中流泻出来的错愕,惊诧,不解等表情一一被辰逸雪尽收眼底。

    难道自己猜错了?她并不是昊钦的亲妹妹?只是寄宿在金府的某个亲戚?

    这当哥哥的,断然没有不认识自己妹子的道理!

    “郎君,金郎君来了!”野天在外禀报道。

    辰逸雪伸手卷起竹帘,朝马车边站着的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微微颔首,笑道:“多谢金郎君给在下几分薄面,愿助在下一臂之力!”

    “好说!辰郎君客气了,您既提起人情一事,在下自是不好推脱!”金子含笑迎上那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黑眸。

    这语气透着的一股子疏离,辰逸雪微微有些失落。

    金子瞟了一眼古朴的马车,这个车厢宽敞,再添上一两个人也无妨,只不过彼此之间的空间感就会有些逼仄,长途跋涉的话,定然会让人拘谨不适。

    辰逸雪显然理解金子的想法,再加上她是女儿身,跟男子同坐一车,本就有些不便。

    金昊钦的面容掩在竹帘后,此刻他正眯着眸子隔着帘幕打量着马车下被唤作金郎君的俏公子,神情微怔,犹如入定。

    “昊钦,这是你家,还得有劳你安排多一辆马车给小金郎君!”辰逸雪说道。

    金昊钦恍然回过神来,探着身子,掀开竹帘跳下马车。

    高大的身影遮在金子主仆面前,笑笑抬眸,认出了眼前之人,顿时露出喜色,唤道:“阿郎,真的是你!”

    金子带着一丝讥讽看金昊钦,许是感受到那道不屑的目光,金昊钦往后退了一步,迎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是她!

    府中除了她,还能有谁拥有如此独特的眸子?

    刚刚便觉得熟悉,只是他一直不敢确定,他呆儿的妹妹,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模样?等等,她刚刚说话的样子......

    怎么可能?

    谁能告诉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金昊钦还在神游天外,这一刻的震撼让他的心潮久久不能平息,一张俊逸的面容迅速地切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金子黛眉一挑,对这个哥哥,她没有好感。

    “到底走不走?”金子淡淡问道。

    笑笑见娘子语气不善,便干笑着对金昊钦说道:“娘子听说是阿郎相邀,便匆匆赶来相见,阿郎你......"

    话音未及说完,便听金子冷冷打断道:“笑笑,你多言了!”

    笑笑讪讪的闭上嘴巴,将剩下的话尽数咽进肚子里。

    金昊钦现在完全的确认了,这不是自己眼花,眼前这个气度不凡女扮男装之人,竟是自己十余年来不曾过问半分的亲妹妹---金璎珞!

    虽然此中还有很多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逸雪是如何认识三娘的,比如三娘是如何恢复的?又是如何开口能言的?但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金昊钦决定,等事情解决后,再好好地查清楚。

    他回眸看了辰逸雪一眼,那家伙嘴角含笑,竟有看戏的意味。

    暗自冷哼一声,随后,便返回府中让何田再一次安排了马车和车夫。

    这样来回折腾,竟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当两驾马车出了城门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金子和笑笑主仆乘坐金府的马车,跟在辰逸雪的马车后面。

    金昊钦依然和辰逸雪共坐一个车厢。

    此刻,车厢内的气氛有些火药味。

    当然,只是某个人在单方面的散发着火药味罢了。

    “你和璎珞是如何相识的?”金昊钦冷冷问道。

    辰逸雪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幽幽一笑:“西湖!”

    “西湖?你们是偶遇还是......”

    辰逸雪翻了一下白眼,“请不要将你脑中那些不良想象扣在我们头上!”

    “我这还没说呢,你怎不打自招了?”金昊钦没好气的嗔道。

    “因为我了解你!”辰逸雪唇角一勾,续道:“西湖男尸案,金大人悬赏寻的那名年轻郎君,便是令妹!你现在该懂了我这么做的理由吧?”

    金昊钦震惊得半晌没有言语,只是隔着车厢的窗帘看后面不甚清楚的马车。

    辰逸雪侧躺着身子,纤长的手托在脑后,看着金昊钦低低嗤笑:“看你刚才那副吃瘪样,真是舒服。你这个当兄长的,真的够尽职!”

    挖苦吧?讽刺吧?

    可金昊钦却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余地,他岂止不尽职?

    默然闭上眼睛,心中想着千百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却发现每一个都很牵强!

    母亲的离开,真的全然是妹妹的责任么?

    以前小,自己不懂事这般认为,可现在若自己还这般想,便是愚昧得可以了。

    后面的车厢内,金子慵懒地躺在软榻上,身下铺着厚实的垫子,一点也不觉得颠簸。这跟市集上的马车,还真是两个档次呀。

    笑笑正在泡着茶,车厢中顿时茶香四溢。

    “娘子,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笑笑怯生生的将茶杯奉到金子面前。

    金子知道刚刚自己的态度兴许吓到了这丫头,看着她此刻讨好又小心的样子,心顿时柔软了起来,不过是个小孩子呢。

    “好!”金子接过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赞道:“笑笑茶艺见长!”

    笑笑得了赞许,脸上的紧张神色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眯着弯弯的眼睛道:“谢娘子夸奖!娘子喜欢就多喝一些,若饿了,奴婢还带着茶点呢!”

第三十八章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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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西山头上最后的一缕晚霞将仙居府陇上一层淡淡的粉纱。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而在街口位置,密密的围着一道人墙。

    落日的余韵悄悄的洒在女子娇俏的容颜上。

    然此时看去,却不见婉约,那张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庞?见血色,显然已是气极。

    “娘子,不如算了吧!”沐沐拉着女子的手臂劝道。

    “算了?如何能算了?”嫣红的唇瓣间溢出一声怒斥,金妍珠冷眸扫过身侧的沐沐,厉声道:“这个下三滥的东西,竟敢偷本娘子的钱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若不送官严惩,让本娘子颜面何存?你可别忘了,父亲可是县丞,治区区一个劣徒,有何难事?”

    众人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个被壮汉用脚踩着,犹如虾米一般蜷着躺在地上的乞丐竟是因偷盗被逮住了,才惹来一阵暴打。再看看那俏娘子,别着钱袋的腰封处已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连着?缋樯系暮谏匆脖桓疃希?丝陶?蝗釉谝慌浴?p>  难怪这娘子会如此生气,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下被割破了衣裳,显然是极让人羞赧的事情。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同情金妍珠,有的则嘲笑乞丐的偷盗手段练得不够炉火纯青,失手被抓,实属活该。

    “金娘子,你说如何处置?”用脚踩着乞丐的大汉问道。

    “送官查办呀!”金妍珠冷哼一声,又嫌恶的看了地上求饶的乞丐一眼,骂道:“长得就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一看就是狗盗之辈。你说你也算个男人么?如此没用,倒不如去死,早死早轮回,下辈子投胎前,先睁大眼睛看看。真是没用,让人恶心......”

    众人指指点点,沐沐有些脸红的垂着头,真不知道娘子生起气来,原来也是这么凶的......

    “那在下是先送这厮去官府还是先送娘子回府上?”大汉问道。

    金妍珠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应道:“先送这狗辈去衙门吧,本娘子自己和沐沐回去便好!”

    大汉应了一声好,扭起地上衣衫褴褛的乞丐,往衙门的方向而去。

    事情落幕,人潮渐渐散去,不知为何,金妍珠似乎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抬眸环视了周围一眼,并无任何异样。垂眸,看着腰间被割破的腰封,脸上血色更甚。

    这次不是生气,而是羞恼。

    沐沐捡起地上已经破了的?缋椋?忧拥奈实溃骸澳镒樱?飧龌挂?矗俊?p>  金妍珠瞟了一眼,没好气的应道:“都烂成这样了,还要它做什么?扔了!”

    沐沐忙松手,娘子刚才的模样真的好凶,她此刻还觉得心有余悸。总之娘子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免得逆了龙鳞。

    “这襦裙已经破成这样,穿着回叶府,会让姨娘脸面无光的,沐沐,你刚刚说在那见过一间成衣店,带我过去!”金妍珠吩咐道。

    “是,娘子!”沐沐垂首,扶着自家娘子往成衣店方向走去。

    ******

    且说辰逸雪和金子他们一行人抵达仙居府的时候,已经是晚间的戌时时分了。

    金子尚好,躺在绵绵的软榻上睡了一个回笼觉,一觉醒来,便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车外面已经升起了角灯,车速减缓,窗外的景致慢慢后退,霓虹彩灯透过竹帘穿透进来,映照在笑笑和自己的脸庞上,反射着道道阴影。

    笑笑伸了伸懒腰,颠了几个时辰,感觉这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似的。

    窗外一阵喧哗,金子眯着眸子看马车穿行过夜市。

    州府到底是州府呀,连夜市也比桃源县热闹繁华!

    马车往前跑了一段路,喧闹声渐次隐去,进入眼帘的是鳞次栉比的宅邸,这些建筑一看,便知是权贵住宅区。

    道路渐宽,两边人烟寥寥。

    金子探着脑袋,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飞檐拱璧、庄严肃穆的建筑上。门口放在两只威武的雄狮,还有半丈多宽的鸣冤鼓,几名穿着衙差服饰的男子手握佩刀,如钉子一般守在门前,廊下跳跃的火光在他们脸上陇上一层昏黄,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灼亮的光芒。

    前面辰逸雪的马车在府尹衙门前停下。

    衙役机警的上前准备盘查,便见一道烟青色的身影从车厢内下来。

    “原来是金护卫!”几个衙差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拱手行礼。

    金昊钦扬手免了,问道:“大人现在何处?今晨的那具女尸验了吗?”

    其中一名衙差回道:“大人已经嘱咐下来了,金护卫一回来,便去书房找他。大人会亲自安排任务给金护卫的!”

    金昊钦点头,看着身后已经出了马车的辰逸雪和金子几人,转身对衙差吩咐道:“先带二位郎君进去用膳,这是我请来帮忙调查案子的贵客!”

    衙役见金昊钦对身后之人态度恭谨和善,不敢怠慢,忙含笑将辰逸雪几人迎了进去。

    金昊钦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的去了书房见府尹大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金昊钦便从府尹大人的书房中退了出来。

    他面色凝重,往偏厅走去。

    辰逸雪和金子在衙役的招待下,简单的用了一些米饭,已经过了饭点,饭菜都有些凉,还好现在是春季,二人倒也不以为意。

    “逸雪,我现在要去今晨发现尸体的农庄看看,你要一起去么?”金昊钦进门便问道。

    辰逸雪含着浅笑看金昊钦。

    这问题问得......真是没有技术水准,他难道是陪他回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金昊钦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笑道:“你们都用完了么?可以出发了吗?”

    辰逸雪看了看金子,二人彼此颔首,应了一声是,便鱼贯而出。

    那处农庄比较偏僻,山道也蜿蜒崎岖,是在州府的郊外。

    马车不利穿行,所以只能是骑马。

    笑笑有些紧张,金子知道她接触外界的时间其实不长,从小一直躲在无人问津的清风苑,突然间便要她去接触这些悚人的案件,只怕她的心理承受不住而产生严重的恐惧。

    “野天小哥,要不你跟笑笑留下吧,去了现场,你们未必能帮什么忙!”金子提议道。

    野天抬眸看辰逸雪,见自家郎君同意,便点头道:“好!金郎君且放心,儿会照看小童的!”

    金子温和的笑了笑,道了一声谢谢。

    “你......可以骑马?”金昊钦看着金子,眼中唯有惊诧。

    金子对于他显露出来的情绪不予理会,淡淡应道:“没问题!”

第三十九章大神

    (ps:今天是医律开文一个月的纪念日哦,感谢这一个月里有你们相伴相随,一路支持!千语会用心写好这个故事的!下了新书榜了,亲们记得将文文放进书架才不会因忘记书名而找不到哦!)

    骑马是金子在现代闲暇时的一项兴趣,虽然马技并不出众,但是骑着马奔跑,还是稳扎稳打的。

    辰逸雪和金昊钦一样,对会骑马的闺阁少女满是讶异,只不过辰逸雪情商较高,他的情绪一般不会显山露水的展现在别人面前。

    衙役已经牵了三匹马出来,金昊钦随意的挑了一匹,回头对金子和辰逸雪说道:“出发吧!”

    金子翻上马背的动作利落,但并不优雅,相比之下,辰逸雪的动作则如行云流水般顺畅,黑色的袍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唯美的圆弧,轻轻的覆盖在马背上。

    嗒嗒马蹄声在空寂的夜巷中回响。

    金昊钦一马当先,在前面导航,金子紧跟其后,辰逸雪则非常体贴的殿后。

    大约疾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已经到了郊外。

    远远可以看到有零星火光在闪烁着,金子凝眸远眺,想必,那里就是案发现场。

    渐行渐近,金子才看清楚这里是一处破旧的农庄,残败的墙体和斑驳的木门都在昭示着这里年久失修,已经荒废许久。

    有几个衙差正在现场等候着,门外密密的火把就像一条幽幽吐着火焰的长龙,将农庄照得埕亮。

    金昊钦收紧缰绳,马蹄高高撅起,马儿发出一声长啸,飞身下马。

    单看他的这一动作,金子便了解她的这个挂名哥哥,是个急性子。

    金子向来谨慎,绝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不会做一些危险系数高的动作,当然,这次蹩脚的穿越,实属意外,不是她金子可以自主掌控的范畴。

    她和辰逸雪同时停下,翻下马背。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老子我在这等可大半天的,来回奔波,两条腿都快跑折了......”元慕从庄内大步走出来,狠狠地瞪了金昊钦一眼,待看到身后的来人时,惊讶过后,忙换上一副笑脸,迎了过去,拱手道:“辰郎君来了?!幸会幸会!此案有您相助,想必破案是指日可待!”

    辰逸雪拱手礼貌还礼,面色从容,没有得意,也不见谦逊寒暄。

    金子眸光闪动,看元慕恭敬又小心的样子,不由对这个辰逸雪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金牌捕头都对他如此恭敬,想来,来头是不小吧?

    元慕的目光落在金子身上,金昊钦却不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冷冷道:“现场勘查情况如何,说一下吧!”

    元慕朝金子颔首稍作致意,便收回目光,将今晨发现尸体的经过娓娓道来。

    今日一早,有一樵夫上山砍柴,从这农庄经过时,见平日里紧闭的木门轻掩着,他顺手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便看到一注鲜红的血从里面渗了出来,他当时吓得脸色青白,到衙门报官时,话都说不清楚了。

    等衙差赶到现场时,就发现那名受害娘子已经死了,现场一片血腥。

    辰逸雪径直走进农庄内,凝眸细细地观察着案发第一现场。

    农庄四周是一大片暗绿的林木,矗立在夜色中,显得越发的寂静阴寒。金子已经习惯面对案发时的任何一种环境,她抬步跟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庄内的潮霉味儿扑面而来,金子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

    “仵作说死者是失血过多而亡的,脖子上被刺了一刀。尸检显示,死者生前曾遭遇过侵犯。现场比较乱,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好的线索!”元慕和金昊钦一道走了进来,一边解释道。

    现场的确如元慕所说的那般,很乱,杂草丛生,破败的帘幕一半挂在窗沿上,一半垂在地上。金子抬眸扫了四周一眼,庄内有一张破榻,木榻中央有一大片浸染血迹,木榻周围的墙壁上有喷溅状的血迹,最高的位置,距离地面,大概一米*左右。

    金子垂眸看着地上,从木榻到庄门口地面上都有大量滴落状血迹,路面一侧的墙壁上有间断的喷溅性血迹,距离门口约莫一米的位置,有一大摊的血泊,血泊中央有空白区,周围可以看见喷溅状的血迹。

    “死者的死亡时间确认了么?这么大的失血量,即便凶手与死者的接触不多,身上也应该会染上血迹,看看能不能在附近百姓的口中查到一些线索!”金子看着元慕问道。

    “死亡时间仵作已经确认了,是昨晚的子时到丑时之间。午夜附近的村民都入睡,基本就闭门不出了,今晨查问了,一无所获!”元慕应道。

    金子咬了咬牙,这是在古代呀,没有检测的仪器,便无法提取现场的指纹。她抬眸,看到头顶的横梁上有几滴彗星状的血滴,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拖尾明显!这显然是以很快的速度飞溅到屋顶上的,而且又有这么高的高度,不可能是动脉喷血,应该是挥刀时候的甩溅血。”金子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着横梁说道。

    辰逸雪含笑点点头,朝金昊钦和元慕道:“根据在下的观察,凶手应该是本地人,已经在这个庄子住过一段时间了。而且此人应该身有残疾,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左右,体型偏瘦,外表普通,从事的职业,应该是最低等的苦力。”

    辰逸雪话音刚落,三人便齐刷刷的将如注的目光投向他。

    “等等逸雪,你说凶手是本地人,这我信,可你怎么知道他身有残疾的?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年龄,甚至是一个做苦力的?”金昊钦满脸狐疑。

    别说金昊钦和元慕一脸惊诧,就是身为法医的金子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单单看现场,他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来?

    “这个庄子虽然很乱,但从木榻到庄门口这条路面却是干净的,其他的地方都是落满灰尘,只有这条道没有浮尘,显然是长时间走动的原因。榻几上虽然沾染着血迹,但也不像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过,还有扔在一旁的那些食物残渣,虽然还没有霉变,但至少也有三五天时间了。至于在下是如何推断出他身有残疾的,你们可以看看木门上的指印。再者关于年龄的问题,这个还需要在下解释么?”辰逸雪翘着双臂,淡淡道。

    三人瞬间明白过来,这里离那些娘子失踪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一个少女虽然不重,但要扛着走一段路,不是年富力强的青壮年,还真是无法完成的。而一个本身当苦力搬运职业的人,就算是扛着麻袋什么东西在人潮中穿行,也不会引起多大注意,这也是为何调查了多天而没有线索的原因之一。

    金子脸色微变,辰逸雪却朝她投来一抹微笑,那微笑璀璨炫目,眼中光华流转,低沉的嗓音动听无比:“不知道金郎君认为在下的推理如何?”

    “精彩绝伦!”金子含笑回道。

    金子也留意到了木门上的指纹,只不过当时自己苦恼着这里没有可以提取和检测指纹的仪器而忽视了一点,便是那门上只印有四个模糊的手指头,独独缺失了一枚中指。

    连这样的细节他都留意到了,金子心中暗自羞愧不已,自己太过依赖现代的检测仪器了,人家这种,才是真正的一丝不苟,真正的大神呀......

第四十章尸检(二更)

    (ps:二更来了,小语连续几日双更哦,今天又是五千字,打滚卖萌,星星眼求表扬!*^-^*感谢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打赏的亲们,投票票的亲们,谢谢你们的厚爱,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元宵节快乐!有巧克力么?)

    “昊钦,你先安排人手在这一片林木中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案子拖着越久,那些受害的娘子便越发的危险。尸体的勘查部分,就有劳金郎君了,虽然仵作已经检验过死因,但在下相信金郎君的细心,能为衙门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辰逸雪看着金子说道。

    怎么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丫才是衙门的主事呢?

    金子撇了撇嘴,暗骂了一声:你妹!

    金昊钦点了点头,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转交给了元慕去负责,元慕身为金牌捕头,这些本就是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想到案情的紧急,他一刻也不敢耽误,领着几名衙差和捕快便退了出去。

    “昊钦,我有种预感,此案的凶手,会是一名连环杀手......”辰逸雪叹了一口气,剑眉微蹙道。

    金昊钦嘴角抽了抽,身体感觉有些脱力。

    如此看来,剩下的那些娘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他抬眸瞪了辰逸雪一眼,从他这张乌鸦嘴口中,已经验证了好几起案子的结果了......

    金子看了现场的惨状,也能从中了解凶手的残酷,对于辰逸雪的猜测,她是同意的。

    “尸体现在存放在哪里?我想抓紧时间勘查!”金子侧首看金昊钦问道。

    看着金子平静自若的模样,金昊钦有些微的恍惚,但瞬间便调整过来,掩下心中的重重疑惑,正色道:“高娘子的尸体在停尸庄,我带你过去吧!”

    封锁了现场后,金昊钦又留下几个捕快看守,便上马带着金子和辰逸雪赶往停尸庄。

    停尸庄,顾名思义便是停放尸体的庄子,有点类似义庄,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并不长时间停放没有认领的尸体,只是暂时的停放命案受害者,案子完结之后,尸体将由家属领回,没有认领的则送往义庄。

    三人疾驰前往,抵达停尸庄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庄门紧闭,门口只余一盏昏暗的角灯,在漆黑中犹如一只打盹的巨兽之眼,时睁时闭,明灭晃动。

    夜风微微吹起三人的袍角,发出鼓胀的啪嗒声响。

    远处传来一声声低沉的更漏声,在寂寂暗夜里,有些悚人。

    金子和辰逸雪跟在金昊钦的身后进入停尸庄,穿过小院后,推开一扇紧闭的木门,突然间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混合着浓郁的血腥气,顺着窄袖口钻进身体里,让人不由背脊一阵发凉。

    金子从容而入,房间内一片空旷,四周的窗户紧闭,角落里放着冰盆,正氤氲地散发着丝丝袅娜的白烟。

    金子暗自赞许,虽然现在是春季,但人体死亡后,会从体内的器官开始迅速腐化,用低温来延缓尸体*,保持尸体的新鲜度,这点,衙门里的仵作做得相当好。

    房间是明亮的,两架类似小树的烛台上点燃着无数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墙体上。

    在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高榻,金子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亲切,这停尸床跟现代的解剖台类似,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一点,便是这里没有清洗的喷头。

    高榻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妙龄女子,若不是那张沾染了血污的面容在阐述着命案的残酷,金子他们或许会以为这位娘子只是熟睡而已。

    金子看了高榻的下方,放着一个木制箱子,她熟练的将箱子拎起来,打开后取出干净的口罩和手套带上。

    因为尸体是今晨才发现的,死亡的时间不长,所以,除了血腥味之外,还没有出现尸腐味。免去了点燃皂角和苍术的流程,金子开始法医工作。

    迅速的将尸体上的襦裙退下,露出曲线玲珑的躯体。不得不说死者将自己的身体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滑如凝脂,就是金子也在惋惜的同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金昊钦看着妹妹金子熟练的脱下死者的衣裙,毫不避忌地在他们两个男子面前展示这具尤物女尸,脸不由一阵燥热,他清了清嗓子掩饰着此刻的尴尬,拿眼偷偷地瞟了一眼辰逸雪,发现那厮此刻也凝眸看着高榻上的尸体,只不过人家却是从容自若,面不改色。

    啧啧,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道中高手......

    金昊钦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也要练就辰逸雪这般本事。

    无畏而淡定,看得理所当然,看得脸不红,心不跳......

    因为死者的长发被血液浸染,胡乱地贴在脸上,所以金子取过湿布,沾了冰盆里融解的冰水,轻轻的擦拭尸体上的血污,轻轻的翻动尸体时,颈动脉的伤口处随着金子的动作正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金子细细地查看了尸表,发现死者的颈部有轻微的淤痕,是被人从正面扼住颈部的痕迹,但力度并不致死。两手的手腕处也有紫色淤痕,比较深,表皮有擦破流血痕迹,显然是被凶手用绳索捆绑过。

    金子垂眸仔细地看着死者的手指,修长的指节沾染着血污,多个指甲呈断裂状,她拿起木箱中做工有些粗糙的镊子,用干净的宣纸垫在下方,轻轻的从指缝中抠出一些皮屑状的东西出来。

    将纸包好后,金子继续手上的工作。

    死者的身体上有多处擦伤,应该是被变态凶手虐待所致。她的目光落在死者修长光洁的大腿上,双腿中间,有凝乳状的东西贴附着,金子想起现场还有两个男子在,不由有些尴尬,取过死者的襦裙将下体覆盖,自己则躬着身子,在死者下阴处取证。

    死者遭受过性侵,下阴充血,有残留的精斑,让金子感觉无力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检测仪,所以,就算死者体内留有凶手的体液,也无法提取做dna比对。

    但作为一名与亡灵对话的负责任的法医,金子不会轻言放弃,她会坚持自己一贯的理念,为死者雪冤,还人间太平。

    定了定神,金子抬眸看着金昊钦道:“正如仵作所说的那般,死者生前曾遭受过凌辱,身上的伤痕是在挣扎过程中留下的,死者的指甲中有皮屑血污,应该是从凶手身上抓下的。所以在排查的时候,遇到有爪伤痕迹的,要特别留意。脖子上有掐痕,但真正致命的是动脉处的那一刀,创口的形态单看外表不好确认,我是想问问,能否局部解剖死者的颈部?”

    什么?解剖?

    已经对金子充满疑惑的金昊钦在听到妹妹的话语后,再一次惊讶得咋舌,他愣愣的看着辰逸雪,只见那家伙也正含笑看自己。

    金子知道在古代,仵作一般只是检查尸表,不会轻易对尸体动刀子,他们认为那是对死者不敬。可是,相对于真相,相对于将凶手绳之于法而言,解剖才是真正的尊重死者,找出死因,才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金子刚想要解释,没想到金昊钦竟出乎意料的同意了。

第四十一章缺失的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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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朝挂名哥哥金昊钦投去一抹感激的浅笑,带着手套的手在木箱中挑选着解剖刀。

    这些解剖刀对金子而言,有些粗糙,还有些不称手。

    她拧着眉头,选了一把小巧的,心中暗自决定有机会要自己打造一套,实在用不惯古人的刀具。

    金子刚从颈部正中央划开死者白皙的皮肤,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护卫!”萧长空面色凝重,站在门外唤道。

    金昊钦看着那双正在逐层剥离死者颈部表皮和肌肉的手,那样血腥的场面让他顿时感觉五脏翻涌,若不是晚膳滴米未进,说不定他会抑制不住恶心而呕吐。正好有人叫唤自己,他便努力掩下胸腔的不适,深呼吸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辰逸雪的目光落在金子的面容上,原来有时候,认真更是一种美!

    无数的疑问一一浮现。

    为何她懂得验尸?

    为何她懂得解剖?

    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闺阁少女能涉及到的东西,她为何会懂?

    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么?

    脑中闪过另一个少女娇俏慵懒的容颜,没有大家闺秀的内敛沉稳,喜欢大声说笑,率性而为。大大的眸子就像黑曜石般闪耀,那双眸子里承载着机敏,智慧,赖皮,开朗,甚至更多的东西......让人充满探究的*!

    他的妹妹,同样养在闺阁之中,从小锦衣玉食,可偏偏极调皮,喜欢捣弄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东西,也同样懂得一些常人不懂的东西,有时候想的东西天马行空,让人出乎意料。

    辰逸雪似乎发现了她们之间的共同点------异于一般闺阁娘子!

    关于辰逸雪此刻在想些什么,金子不知道。她的整副心思都放在尸检上,手指灵活地撕开了伤口四周大量黏附的凝血块,慢慢剥离,终于暴露出创口。

    “创口一钝一锐!”金子说道:“长度大约四厘米,创口中间有拐角,是属于刺切创,创口到拐角大概两厘米,应该是刀刃的宽度。从刀口的形态上看,这应该是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你推断的苦力职业,应该没错!”

    说到最后一句时,金子抬眸看了看辰逸雪,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弯成月牙状,那是一抹赞许的笑。

    辰逸雪容色不变,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金子拿起刀,把死者的胸锁乳突肌切断,探查左侧颈部的每一根血管,很快便找到了血管的断头。

    “死者是颈内动脉断裂,这一刀直接刺穿了这么大条血管,失血过程很快,死亡过程也是相对的。”金子顿了顿,看辰逸雪慢慢走近,便指着创口解释道:“死者颈部这处创口比较特殊,是一处刺切创。这提示了凶手刺入后,在拔刀的过程中,有一个挑刀尖的动作,刀刃下拉,导致出现了创口中央的拐角。”

    辰逸雪认同的点了点头,淡淡道:“金郎君的意思能理解为这是凶手的用刀手法么?”

    “是巧合还是习惯,单看一具尸体,我并不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结论!”金子如是道。

    辰逸雪了然地笑了笑,看着金子认真仔细的将死者颈部的肌肉组织还原,缝合。

    刚刚将缝线剪断,房门又一次打开了,柔和的夜风钻了进来,但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比放着冰盆的房间更加冷冽。

    金昊钦脸色灰白,站在房门口看着辰逸雪和金子颤颤道:“元慕在农庄后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两具女尸,还有几副已经风化了的白骨......”

    “那两具女尸的身份确认了没有?是本案失踪的娘子?”辰逸雪白皙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清隽的眉目里,慢慢的浮现一丝漠然。

    果然是如他猜想的那般,这是一宗连环杀手案。

    金昊钦点头,狭长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水雾。

    正当金子以为金昊钦是为那些被害娘子而难过的时候,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猛然响起:“嘴角下抿,脸颊往下倾斜,上眼皮下垂......昊钦,在你平静的外表下我看到了隐藏的痛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

    金子的眸光如注般紧紧地钉在金昊钦脸上,是的,她也看到了,挂名哥哥脸上极力克制的痛苦神色......

    “妍珠失踪了,黄昏时分失踪的,到现在杳无音讯!”金昊钦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金子垂眸,难道她的这个挂名妹妹真的如此不幸,落入了变态杀手的魔掌中?心隐隐有些难受。

    “带我去看尸体......”金子冷静道。

    眼下他们只能从尸体上找线索,州府大大小小的苦力工不少,这里不比现代,有电脑数据可查,一个一个的摸排,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而时间花得越多,死的人也会越多......

    “你已经解剖了一个,再勘查解剖的话......吃得消吗?”辰逸雪看金子问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走吧!”金子一边将木箱整理好,背在肩上,一边说道。

    金昊钦心中满腔自责,都怪自己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提醒和安排妍珠回桃源县,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刻见金子能如此镇定,他深感拂如,颔首转身,领着他们到另外一间停尸房。

    尽管房中已经置上冰盆,但尸体已经开始腐化,一阵阵恶臭在鼻尖萦绕。

    金子从箱子中取出皂角和苍术点燃,重新净手后,取出姜片含在舌底,再次带上口罩和手套。

    高榻上的其中一具女尸已经发胀变黑,看不清楚原来的面貌,金子将死者的衣袍褪去后,开始检验尸体。

    “跟高娘子受到的伤害一样,生前都遭受过凌辱和虐待。死因也是颈部大动脉被割断!”金子沉声说道。

    捏着解剖刀的手从颈部划下去,有淡绿色的液体渗出,气味直冲脑门,让人不由一阵阵恶心。

    金子一层一层地剥离着,眼中有淡淡的喜色闪过。

    因为死因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次解剖比第一次尸检速度快了很多,金子伸了一下懒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来到另一具尸体榻前。

    这具尸体比刚刚解剖的那具好一些,没有高度*。根据尸体上呈现出来的尸斑可以推测,这名死者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

    凶手作案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金子的目光落在该名死者的颈部,同样是颈部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而亡。手轻轻的翻动着死者的脖颈,在靠近右侧的位置,有三道紫色的痕迹,金子看了看左侧,用布片将左侧创口的血迹擦掉,露出一道紫色的压痕。

    金子拿着自己的手在对应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抽。

    变态,又让他说中了,凶手是一个缺失了右手中指的男人!

第四十二章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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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斑的形成原理是机体死亡后,血管通透性增强,红细胞渗透出血管,浸染到软组织内,在尸体底下未受压的部位形成红色斑迹。

    高娘子的死亡时间较短,尸体表面尚未形成大面积尸斑,所以她的颈部虽然有淡淡的淤痕,但并不明显。而那另外一具尸体则因为*而变黑发胀,掩去了表面的尸斑。眼前的这一具尸检结果,却给金子她提供了完整的,控诉凶手的信息!

    “三具尸体的刀口都是呈刺切状,一处创口不能说明什么,但三处创口则不可能是巧合,这只能说明一点!”金子抬眸看着金昊钦和辰逸雪,伸出戴着手套的食指,续道:“说明这是凶手用刀的习惯,习惯性的在拔刀时往上挑!”

    辰逸雪长眸微眯,高大的身躯转向金昊钦,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了然的神色,淡淡道:“再次缩小排查范围,只搜捕农庄到市集附近的苦力市场,凶手年龄约二十五到三十岁,右手缺失一根中指......”

    脑中忽然想起金子刚刚说过的话,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用刀手法是习惯性的拔刀上挑......辰逸雪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双眸时,神情镇定,补充道:“他应该是出入赌坊的常客,派人去市集上的各个赌坊取证......”

    金昊钦抿嘴点头,转身就要出去,走到小院时,猛然停下脚步,返回来道:“逸雪,你带......你带金郎君先回衙门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辰逸雪面色冷峻,淡然应了一声好。

    金昊钦走后,金子将尸体恢复原状,又问停尸庄内的管理老伯取来白色的裹尸布盖在尸体上。

    收拾停当后,金子脱下手套和口罩,在点燃的碳炉中撒上一些白醋,从容跨过。

    辰逸雪怔怔的看着金子,金子幽幽一笑,道:“跟着我做就好了!”

    “你没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呢!”辰逸雪淡淡回道。

    金子嗤笑一声,揶揄道:“大神脑袋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么?还是说用脑过度了?”

    大神?!

    辰逸雪漠然地看了金子一眼,提着袍角,优雅的跨过火盆。

    “现在闻闻,你身上的尸臭味是不是淡了很多?”金子含笑道。

    辰逸雪嘴角微微一挑,并没有闻自己的衣袍,而是倨傲地昂着头,穿过满地银霜的小院,往大门处走去。

    金子抬步跟上。

    月光笼罩下,那身纯黑笔挺的长袍,越发衬得他高挑清瘦。金子加快脚步与他并行,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过辰逸雪的面容,俊朗白皙,却毫无表情。他清冽的目光看着远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凛然不可接近的气质。

    “你是如何推测出他的年龄的?为何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金子问道。

    “本案不是仇杀,更不是情杀,死者都是闺阁娘子,平日里不可能跟凶手有交集,凶手可能是因为看到死者在大庭广众下发脾气而动了杀机,说明他的心理是有些问题的,而一般情况下,心理畸形的形成跟身体的生长发育有关联,而形成杀人这一步,至少需要十年的不断发酵和酝酿,还有就是受到特定的刺激,譬如受到女子的嘲笑,怒骂......”辰逸雪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动听。

    金子扑闪着眸子,卷翘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动作而微微颤动着。听着辰逸雪的描述,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他是生活在州府中最普通的一个人,可生活和形成犯罪的原因却被他勾勒得栩栩如生。

    心中有些微的震撼,难道他是传说中的神探?

    唔,是不是也会像狄仁杰那样厉害?

    若是,那她该向大神顶礼膜拜呀......

    想起自己那天还在西湖边班门弄斧的推理,不由汗颜,跟这厮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停尸庄,两匹马儿静静的停在庄外,甩着长长的马尾巴,缰绳栓在一棵槐树干上。

    辰逸雪将绳结打开,绅士的递过缰绳。

    金子含笑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翻身,上马,随后扬尘而去......

    回到衙门的时候,金子真的累坏了,若是眼前有一张床,想必身子一挨床板,她就能睡死过去。

    笑笑和野天一早便在衙役的安排下,各自入住一间厢房。

    辰逸雪和金子也被带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金子草草的梳洗完,便钻上床榻去会周公了。

    辰逸雪却睡不着,他和衣躺在床榻上,黑眸望着帐顶微微出神。

    且说金昊钦带着捕快火急火燎地赶到州府市集上的胜天赌坊去查证,虽说是夜晚,但赌坊做的生意,那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没有打烊这一说法。

    金昊钦带着一大批捕快进去时,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赌坊顿时冷寂了下来,几乎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赌坊的管事忙堆着笑脸迎上来,一边想着这个月的税务到底交了没有,怎么突然间杀了这么多捕快过来?

    看到了为首的金昊钦,他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连金护卫都过来了,看来这事儿是不小呀......

    “呵呵,金护卫大驾光临,不是所谓何事?小的一定鼎力配合!”管事低声谄媚笑道。

    金昊钦冷着脸,径直走入赌坊的后堂,管事脑门上冒着冷汗,颠颠地跟了上去。

    看着肃然端坐在矮榻上的金昊钦,管事的心七上八下,颤颤道:“金,金护卫......”

    “努力想想,你这赌坊有没有一名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的青年苦力工常常光临,他的右手残疾,缺了一根中指!”金昊钦问道。

    原来是问人的,嗨,吓死人了......

    管事心中松快,细细的小眯眼迅速的转动着,半晌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金护卫,我们这赌坊还真有一两个右手少了一根手指头的家伙常常光临,那厮就在市集上给人当苦力,他那根手指头听说以前就是犯了偷鸡摸狗之罪,被人砍了去的......”

    金昊钦心中一凛,打断道:“今晚有看到他么?”

    “有啊,就在金护卫来之前,那厮就走了,今晚手气好赢了几个钱呢!”管事应道。

    [bookid==《玉凰》]

    【天地初开,神女重生变成妖精,带领人类走向辉煌,无数次与爱情擦肩而过,究竟**?】

第四十三章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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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时分,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头顶的苍穹犹如泼墨一般浓稠漆黑。

    仙居府掩在暗夜之中,静谧无息。

    辰逸雪的厢房中一直亮着灯,矮几上跳跃的烛光投射在他白皙俊朗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剪影。

    他的呼吸均匀,精壮的胸膛起伏有序,似是陷入沉睡。

    一丝细微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他猛然睁开灿若星辰的眸子,倏然弹坐起身,打开房门,往院外走去。

    循着微弱的灯光穿过前衙的回廊,辰逸雪看到了不远处匆匆掠过的萧长空。

    他抬步跟了上去,在后面唤道:“长空,发生何事了?”

    萧长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目光灼灼凝着自己的辰逸雪,拱手回道:“辰郎君还未歇息么?”

    “案情紧急,在下心中甚是挂念!”辰逸雪淡淡道。

    长空眼中有感动,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应道:“既如此,辰郎君便随在下一起去大牢吧,陈六已经抓捕归案!”

    辰逸雪俊眉微微一挑,问道:“你是说凶手已经抓到了?他承认了?”

    长空点头复又摇头,解释道:“陈六身上的特点与郎君推测的一般无二,只不过他抵死不承认行凶杀人,金护卫正在盘问中,想必这厮抵赖不了,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辰逸雪闻言眉头紧蹙,并不再多言语,只是冷然道:“先带在下过去看看吧!”

    长空见他面色沉郁,不知所以,只颔首,前面引路。

    州府大牢内,融融昏黄的火光掩不住霉潮的阴冷气息,辰逸雪刚到大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哀嚎。

    他微微摇了摇头,快步走了进去。

    大牢的刑房内,一个二十多岁的黑瘦男子正被绑在十字架上,身上鞭痕累累,?见斑驳血迹。

    黑眸落在男子的右手掌上,中指是缺失的。

    金昊钦一脸戾气,额头冒着一层微微的薄汗,咬着牙大声喝道:“快说,还有一名金娘子被你藏在哪里?”

    刑架上的黑瘦男子口里除了喊着冤枉,便是呜咽的求饶......

    金昊钦眼中闪过一丝恼恨,拿着鞭子的大手青筋暴凸,手臂一抡,鞭子在空中划起一道圆弧,黑瘦男子猛的闭上眼睛,正待嚎叫。

    手臂被紧紧的攥住,金昊钦回头,迎上的是一双修长澄澈的眼睛,只不过那眼底透出来的是让人为之一震的冷冽。金昊钦只感觉心中的那股焦躁犹如被兜头冷水一把浇灭,起伏不定的情绪,瞬间平复了下来。

    “你确定是他?”辰逸雪问道。

    “他身上??备你说的每一项特征!市集苦力工,年龄二十九岁,右手中指缺失,偏瘦,相貌平常,出入赌坊......”金昊钦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一旁,一面应道。

    “有这些你就不用再取证了?你就可以屈打成招了?”辰逸雪带着戏谑的笑。

    有这些还不够?不是你说凶手是这样的特征么?

    金昊钦有些不忿地瞪了辰逸雪一眼。

    辰逸雪不加理会,径直走到黑瘦男子身边,伸手将他的袖管往上一捋,露出两条干瘦黝黑的手臂。

    除了一些陈年的伤疤之外,并没有新生成的爪伤痕迹。

    “把他放下来!”辰逸雪回头看金昊钦。

    金昊钦有些错愕,凶手不是他??

    站在一旁的衙差齐刷刷地看着金昊钦,毕竟,辰逸雪不是他们的上司,没有理由听他的。

    金昊钦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血色潮红,他看了冷静肃然的辰逸雪一眼,随后点头。

    衙差得了指令后迅速的将黑瘦男子放下来。

    没了支撑的男子瘫软地倚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看着辰逸雪的眼神充满感激。

    若不是这位郎君,他真的要被打死了。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本来今日赢了几个小钱,心中甚是畅快,没想到高兴劲儿还没上来,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给拦住,随后便糊里糊涂地被逮到这儿,还说他是连环杀手......

    他大爷的,就他这样,能是连环杀手的料么?能么?

    都不知道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似乎从遇到那小子开始,就没好过过......

    “能请你帮在下一个忙么?”辰逸雪看着陈六,嘴角微扬。

    黑瘦男子陈六微微一愣,这么客气,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

    但看这位郎君温润无害的样子,应该不会像那个金护卫那般阴狠......

    陈六权衡之后,点了点头。

    辰逸雪优雅地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能否告诉我你中指为何会缺失?我想这不是天生的,而是你心口的一道伤痕吧?”

    陈六身子微微一抖,眼睛紧紧的盯着辰逸雪,右手微攥。

    金昊钦却不明所以,不是说陈六不是凶手么?那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去找凶手吗?妍珠还在他手里,拖得越久,就越危险不是么?他想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逸雪怎还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因为伤痛,你才会常常流连赌坊,用赌博麻醉自己!”辰逸雪看着陈六诱导道:“告诉我,你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之前的生活?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从前的生活是怎样的?陈六眼神有些恍惚......

    一切还得从遇到小刀陈开始说吧。

    从遇到他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因为他,自己才会被误认,才会被人生生的砍断了中指。

    也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堕落,才会染上赌博。

    “小刀陈?他跟你一样,也是苦力工?”辰逸雪问道。

    陈六摇摇头道:“现在是,以前并不是的。他是生意家出身,哪能当最低等的苦力?”

    “是生意失败了?”辰逸雪为他递上一杯水。

    陈六接过,咕噜一口喝下,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一下嘴角,续道:“他们家是做生肉生意的,他父母人缘好,在市集上名声不错,以前常常看到小刀陈跟着父亲在市集上卖肉,后来,他母亲病故,父亲续了弦,他从那时候就变了。流连赌坊,偷盗,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后被他父亲赶出来了。儿是苦力出身,在市集上跟他相识的,后来成了好友,他无所事事,连生活都成问题,是儿带他入行的。”

    小刀陈?做生肉生意的......辰逸雪心中已经了然。

    “这么说,那些恶霸原先是要抓小刀陈的,抓错了你,所以,你的中指之所以会断,是替小刀陈受过?”一旁的金昊钦不由插嘴问道。

第四十四章拨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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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六点头,旋即道:“小刀陈个性刚强,知道儿受他连累,竟自断一指还我......”

    在场的衙役闻言一脸惊愕!

    自断一指?

    还真能下得去手......

    辰逸雪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金昊钦,含着浅笑道:“所以,小刀陈也是右手中指缺失。而且他家原先是做生肉生意的,刀法应该是不错的!”

    陈六道:“郎君见过小刀陈的刀法?嘿,这小子以前就是帮他父亲杀鸡的,一刀封喉,又快又准!”

    金昊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恨不得立马带了人将小刀陈逮捕归案。

    通过辰逸雪的询问,金昊钦现在已经能确认了,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小刀陈。

    逸雪曾经在白板上写过,他讨厌悍妇!这大概跟他的后娘有关系吧?刚刚陈六说了,自从他的亲生母亲亡故父亲续弦后,他才变了样子,或许,他的心理畸形,便是从那时候慢慢形成的......

    “你可知道小刀陈现在何处?”辰逸雪问道。

    “不知道!”陈六摇头。

    辰逸雪和金昊钦相视了一眼,陈六的样子不像说谎。

    “你今天有看到他么?”金昊钦盯着陈六。

    那眼神有些渗人,带着恫吓。

    陈六缩了缩脖子,不敢有任何隐瞒:“有,午时我们在市集上碰面了。他揽了个活,说雇主让晚一些将货物送到码头仓,之后我们便各自忙着。儿干完活之后,便到了胜天赌坊玩几把小的,今晚手气不错,赢了点小钱,谁知......”

    “昊钦天亮后带人去码头仓附近搜......记得,不要穿衙门的制服。”辰逸雪修长的眉毛微蹙,转身对金昊钦说道。

    金昊钦的眼中布满血丝,一脸疲惫,但他此刻的精神却是抖擞的。

    金妍珠的失踪,就像一根梗在他喉咙里的鱼骨,刺得他生疼,他只祈祷着,一切还能来得及!

    看着金昊钦痛苦的神情,辰逸雪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娘应该还是安全的!”

    辰逸雪的话让金昊钦微微缓和,似乎任何的话语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来,都充满肯定性。

    “他栖身的农庄已经曝光,所以,昨天黄昏他将四娘带走,极有可能是将人藏到了码头仓。而码头仓晚上是宵禁的,换言之,若是凶手昨晚离开时没有动手,那四娘她应该还是安全的。”辰逸雪顿了顿,看着金昊钦的眸子越发的清亮:“金郎君的尸检显示,死者都是被一刀割断大动脉致死,尸体会反映出凶手的心理诉求,而他的心理诉求就是将他所认为的悍妇征服。从虐打,凌辱,到最后放干她的血液,用鲜血洗涤他所认为的丑恶!码头仓显然不适合他这样做,白日里,人流较多,只要出现一丝血腥味就会被发现。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在他将四娘转移出去之前,将人找到,救出来!”

    金昊钦薄唇微抿,认真地点了点头。

    折腾了半晌,天色已经渐渐清亮。

    辰逸雪让衙差先安置好陈六,他这个样子,至少现在不能出去。一旦小刀陈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的话,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

    辰逸雪想了想,对金昊钦说道:“天亮后,对外散发消息,就说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府尹大人将择日审判!”

    金昊钦微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为了麻痹凶手的对策。

    且说金子这一觉睡得也并不踏实,尽管全身心都感觉十分疲惫。

    卯时时中,她便已经醒过来了,透着幕帘,隐隐可以看到一丝盈亮。

    不知道挂名哥哥昨晚有没有收获?

    还有金妍珠是否脱离了危险?

    虽然那个丫头娇蛮任性,但她涉世未深,绝不是那种毒妇心肠的人,出于人道主义,金子还是希望她平安获救的。

    金子起床,随意地挽好发髻洗了把脸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长廊上的灯罩内还燃着将息的烛火,晨风清寒,金子下意识的掖紧领口。

    刚走到前衙,便看到了野天的灰蓝色的背影。

    “野天小哥!”金子柔声唤道。

    野天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走过来拱手道:“金郎君醒了?”

    “嗯,有消息了么?”金子问道。

    野天自然知道金子问的是什么,只不过昨晚具体发生什么事,他并不清楚,只知道醒来后,便不见郎君的踪影,问了衙门的衙差,只听他们说一刻钟之前,辰郎君和金护卫往码头仓的方向去了。

    野天将自己知道的讯息跟金子说了之后,金子不假思索的提出要野天带她去码头仓。

    昨天金子他们抵达仙居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只看到了闹市的繁华。

    白日里的州府风光也美得让人炫目,晨雾淡淡的笼罩在头顶,水雾氤氲,朦朦胧胧,错落有致的宅邸,飞檐斗拱,黛瓦白墙,美轮美奂,充满江南水乡的味道。

    然金子此刻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她和野天并驾齐驱,迎着晨雾,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当金子和野天抵达码头仓时,到处都是热闹的人潮,那么多的仓储区,辰逸雪和金昊钦他们会在那个位置?

    熙攘声在金子的耳边嗡嗡作响,凭着心中的直觉,她抬步往东侧的方向走去,那边的仓储区比较偏僻......

    灵巧的身躯钻过人潮,脚下步履匆匆,野天的身躯高大,没有金子轻巧,被运货的苦力工挡了几下后,落后金子数丈。

    耳边隐隐有风声,和风而来的,似乎有嘤嘤悲泣的哭声。

    金子黛眉一挑,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那是一条逼仄的夹道,只能容下二人并肩而行,夹道的尽头被堆叠的货物堵死,斑驳破败的木门微微敞开着。

    金子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黑漆漆的仓储内堆放着杂物,上面落着一层灰白色的东西,应该是陈年的浮尘。

    那哭声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金子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张望。

    金昊钦布满血丝的眼眸水光莹莹,蹲在蓬头垢面的金妍珠身侧,轻柔疼惜地安抚着,而金妍珠却死死地抱着一袭黑色长袍的辰逸雪,眼泪,鼻涕沾湿他的肩头。

    金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他僵硬的背影和垂在身侧反复松握的双拳也能猜出大概......

    微微抿嘴一笑,这家伙脑袋被门夹了吧?怎么如此无动于衷?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难道不知道安慰一下人家惊恐、受伤的心灵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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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律介绍:
金子,省厅叱咤法医界的法医之花,意外穿成胤朝一县丞家患有孤独症的女儿,众人口中克死生母的不祥人。
为了生存下去,她绝不逆来顺受;
谈谈情,说说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发挥才智,寻找赚钱法门,
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头颅昂起来,那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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