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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9章 再找老熟人

    几年前她和燕三郎初遇在黟城,这小子还目不识丁,没想到这会儿写出来的一手好字,就不输给那些执笔一辈子的老夫子了。

    不,比他们还要好。这字没有少年人的毛躁,温沉内敛,却又不是真地掩去了锋芒。

    贴好春联,燕三郎又去买酒。

    这里只有村人自酿的酒,因为村后就有一口甜水井,酿出来的梨酒味道居然不差。燕三郎另买了五斤熏猪肉、半只盐水大鹅回去当下酒菜。

    他的举动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散漫,不顾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回到院子里,他看了会儿书,紧接着又调息、练剑,日子过得和春明城好似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傍晚,有人敲响了他的院门。

    “进来。”

    他已经换过衣裳,一身干爽,气定神闲看向来人。

    走进院子的是一个女人,眉清目秀,腰板笔直。

    贺小鸢。

    “你怎么来中部了?”贺小鸢站在屋门前,抱臂看着他,眼里有些好奇。

    燕三郎露齿一笑:“找你。”

    吹竹哨、贴春联,这都是当初分别时,贺小鸢告诉他的紧急联络之法。那哨子声诡异,不清脆也不动听,但很悠扬就像狼嚎。

    听着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他在前三个村镇吹过,都有人上门告状,但燕三郎只拿银钱息事宁人。

    他本不是高调的性子,但此刻正要引人注目的效果,既笃定贺小鸢和手下就游移在战场附近的村镇,那么燕三郎怪哨吹响,即使她没能亲自听闻,消息最后也能传到她耳中。

    再者,就是张贴春联了。贺小鸢很谨慎,光闻哨声还不露面,还要看见春联贴在墙上,这才会上前讯问。

    “哦?”贺小鸢一个字也不信。这几人来历成谜,她以为盛邑一别再难相见,哪知道他们又出现在战场上。

    这几人又想做什么?想起他们在卫王宫中的表现,贺小鸢心里微微一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镇北侯来中部了。”燕三郎面色沉静,“被调来平叛。”

    贺小鸢嘴角一撇:“所以?”

    “上次他被调去东南前线,你也跟着去了。”燕三郎目光清明,并无调侃之意,“所以,这趟你还会来阻止他。”

    “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本事?”贺小鸢自嘲一笑,“人家可是卫国的军神。”

    “褐军起义若是被韩昭镇压下去,攸人少一大助力,前线恐怕又危险了。”燕三郎倒是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眼下的窘境,“你又要来给镇北侯添堵吧?”

    贺小鸢撇了撇嘴:“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添上。”韩昭坐守青苓城,她来到中部以后,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谈何捣乱?

    燕三郎打量着她:“你的伤好了?”

    当初从天耀宫跳井逃走,贺小鸢身上还带着伤。以他经验来看,她伤得不轻,又泡过了不干净的井水、河水,按理说怎样也要休养个把月才能活动自如。

    可是贺小鸢现在就活蹦乱跳了,脸色也红润。药毒同源,她在这方面的本事实在了得。

    “托福,已经无碍。”她环顾四周,“曲云河呢?”

    “他来盛邑的目标达成,已经回去了。”

    “回哪去?”所以是这小家伙一个人要找她?

    哦,还有只猫。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燕三郎从厨房端出备好的酒菜。

    贺小鸢挑了挑眉,在桌边坐下:“你该不是特地找我来吃饭喝酒罢?”

    “有何不可?”少年果然给她斟满了酒杯。只听喵呜一声,白猫也跳上一边的案几,琉璃眼炯炯有神盯过来。

    燕三郎不会厚此薄彼,也拿了个小碗给她倒满。

    猫儿这才满意地低头喝了起来。

    贺小鸢根本不忌惮他放毒,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举箸挟几块熏肉细细嚼咽,才问他:“说吧,找我何事?”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谁?”

    “你我的老熟人。”眼见猫儿喝得太凶,燕三郎唯恐它醉,把碗挪开,“泰公公。”

    贺小鸢料不到是这个答案,微微一愕:“你要找泰公公?”

    “是。”燕三郎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诡异,“有些事儿,我要找他再确认一下。他不在青苓城里吧?”

    “不。”贺小鸢摇头,“他跟随镇北军主力行进。”说到这里,她脸上浮起玩味之色,“也即是说,你还要再绑架他一次?”

    “如有必要。”燕三郎一脸正色。

    “有意思。”贺小鸢心中浮起难以言述的荒谬感,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意思!”

    一而再被绑架,泰公公得气疯吧?

    “所以,他此刻人在哪里?”

    “恐怕你来不及了。”贺小鸢这才正色道,“镇北军最后一次出现在土合镇,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以镇北军的速度,到青苓城也不会超过三天。”

    只剩三天了?燕三郎皱眉。且不说还要花时间找到镇北军,就算掌握这支军队行踪,想混进去也需要时间。

    三天,好像不够。

    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一动,忽然问贺小鸢:“镇北军奔赴中部,褐军总不会坐视不理吧?”

    “镇北军一路上遭遇阻截三次,否则早就赶到青苓城。”贺小鸢笑了,“但镇北军最后一次突围成功后,就将追兵甩开。茅定胜知道追丢了,险些气疯。”

    原来是褐军没拦下。

    “镇北军要救青苓城。”这是大方向不会变,“既然知道它的目标,茅定胜必然推断它可能选取的路线,兵分几路前去埋伏。”

    此时猫儿已经喝完了酒,晃晃脑袋,跳到燕三郎腿上就是一个香炉蹲。它喵喵两声,在贺小鸢听来只是猫叫,只有燕三郎听出了人话。

    英雄所见略同啊。他轻轻抚着猫儿,从脑袋捋到后背,直到它舒服得喉间咕噜作响,他才问贺小鸢:

    “褐军马上又要攻城了吧?”

    贺小鸢不语,这是军机,她不会透露给一个外人。

    “镇北军要是没被他派出去的队伍拦住,就会与青苓城里的韩昭里应外合,届时褐军压力很大吧?”

第450章 要两套

    他分析得在理,贺小鸢不好回答,只得笑了笑。

    燕三郎一见而知。

    果然,卫国的“平叛”之战最关键的节点已经悄然到来。若能打败韩昭,茅定胜大概率能在卫国中部站稳脚跟,才有剑指盛邑的资格;如果褐军败了,那么茅定胜北上的脚步也就到此为止,今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一战,事关卫国国运。

    燕三郎不再追问,而是转了个话题:“卫人军队是如何抓查潜入的细作?”

    从他只道一支军队好几万人,混进一两个奸细再容易不过。可他对时局了解得越清楚,就越发现当初的想法天真。

    一支军队就是一部战争利器,正常情况下是大而有当、运行严密。

    贺小鸢想了想:“其实军队都要讲究纪律严明,各层级责任到人。就算你能在混战时冒名死者、伪装潜入,可是归队、归营时一下就会被其他人认出同名不同脸。比方你要冒充卫兵混去泰公公身边,走不到半路就会被拦下。这些上过战场、搏过生死的士兵,彼此关系紧密,军队就远不若外人想象那般松散。”

    一起扛过刀枪的交情最铁,那是经历血与火的考验。

    道理真就是这个道理,旁人听了多半会觉为难,燕三郎却一下抓住了关键:“你说的这些,指的都是寻常时候吧?总该会有例外之时!”

    “那就只有藉着战场之乱了。人仰马翻之时,或许无人注意到你。”贺小鸢跟了个“但是”给他,“泰公公那么贪生怕死,又被你摆过一道,恐怕打仗打得越激烈,他在自己身边布下的守卫力量越严密,你都近身不得。”

    即便从她的角度看来,燕三郎都很难有下手的时机。

    少年不语,伸手在猫头上轻挠两下,目光闪动。

    泰公公的情报很重要,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不可,他还有别的办法么?

    “就算镇北军赶到,也不可能直接进城。团团围住青苓城的褐军也不是吃素的。”燕三郎沉吟,“他们之间,必有殊死一战。”

    “嗯,或许便是决战。”贺小鸢也表示同意,“褐军若不能拿下青苓城,后面北上的步伐会更沉重,又说不定就止步于此。”

    燕三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想劳烦你,替我准备两套近卫的服制。我听说有些士兵与我年纪、身材相仿。”

    “那是后勤大营的勤卫或者杂兵。”贺小鸢瞟他一眼,军队当中还真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你这种年纪的小兵,阅历少、眼皮浅,一般先安排去后勤大营,要么打杂,要么随侍将领,熟悉战场以后才会调派前线。”

    “那就要勤卫的服制。”燕三郎眨了眨眼,“要两套,青苓城守卫的,还有镇北军的。”

    贺小鸢微微一怔:“两套?你”

    “有备无患,万一都能用到。”虽说都是卫人,但镇北军和中南部本地守军的服制仍是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

    贺小鸢微微惊讶,但想了想仍道:“我可以帮你弄到青苓城守军的,但镇北军的可就没法子了。韩昭的领地在北边儿,离本地太远,没地方弄去。”

    曲云河和这少年救过她的命,这点儿小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也行。”大不了他走一趟战场想办法。燕三郎抚了抚猫头,把它放进书箱,接着往贺小鸢跟前一推,“还有,帮我照顾好芊芊。事成之后,我就来取回。”

    “……”什么时候她这里成托管站了?

    贺小鸢垂首,恰好和白猫四目相对。看也不看她,很干脆地转过头,抬尾巴冲着她。

    她没注意到,方才有一缕红烟藉着兵甲的掩护,从猫身上钻进燕三郎袖子里了。

    他满脸严肃:“她太显眼了。”哪个小兵上战场还背着一只猫?

    贺小鸢只能同意:“好吧。”

    ……

    贺小鸢的动作果然很快。她出去吩咐了一趟,日出东方时,就有人将衣服送到。

    这套半新不旧,燕三郎试穿大体合身,肩膀位置刚好,但腰部和腿部有些宽松。送衣来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体态微福,见状取出针线道:“小哥儿请坐,我替你收拢几针,片刻就好。”

    贺小鸢派她来送货,显然是要她帮着少年量体裁衣。燕三郎也佩服贺小鸢设想周到,却摇头道:“不用。”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尤其是近在咫尺更不自在。他只要把腰带收紧些也就是了,外头再罩一层薄甲即可遮掩。

    燕三郎穿好外甲,贺小鸢正好推门进来,一脸凝重:“东边十五里,槐柏坡打得很凶。”

    燕三郎整肃衣盔的动作一顿。

    东边?“谁和谁?”

    贺小鸢挑了挑眉,不吱声。

    见他不肯明说,燕三郎脑筋一转就明白了。青苓守军被围在城里,能在槐柏坡打出动静的,只有

    镇北军!

    “甚时候打起来?”这总可以问罢?

    “寅时初刻。”

    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前了。燕三郎目光凝注:“青苓城呢?”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一阵微颤,接着远处传来爆炸声。

    从青苓城传来的。

    燕三郎蓦地转头,朝向地颤和声音传来的方向,贺小鸢则是抱臂在先,耸了耸肩:“现在你知道了。”

    青苓城前也打了起来,并且激烈程度恐怕不亚于槐柏坡。

    这是两边同时开战了啊?

    燕三郎三两下换回便服,把衣甲扔进储物戒,这就别过贺小鸢,夺门而出。

    听贺小鸢说起军队,他就有了决断。正常情况下,他想潜入镇北军的难度不小,可是战斗时期很特殊,或许他能捞到机会靠近泰公公。

    槐柏坡的仗打得越凶,于他来说越有空子可钻。

    十五里的距离,对他来说不远。燕三郎运起真力穿梭林间,速度不比平地跑马更慢。

    “到了,前边儿就是。”木铃铛里突然传出千岁的声音。

    燕三郎正在翻越山头,闻言足下用力,顺势跃上大树,一路爬至树冠,这才往下俯瞰。

    前方豁然开阔。

第451章 不对劲儿

    这里既然叫做槐柏坡,自然植被茂密。但这里过去三年里遭了虫害,长在山坡的阴面儿的树木大面积枯死,倒伏下不少巨木,就算勉强还立着的,也只剩下干枝枯叶。

    林中的场面,一目了然。

    两支军队在这里激烈搏杀,双方人数加起来至少超过了七万。

    两边的服制,他都见过:

    褐军,镇北军。

    所以,茅定胜终于还是在青苓城外截住了死对头的援军啊。

    这样看来,是他技高一筹。

    镇北军好不容易隐遁至此,想要突破重围,驰援青苓城;而底下这支褐军的任务,就是死死将它钉在原位!

    燕三郎于观摩战争已有心得,能从纷繁复杂中看出门道,不一会儿就发现褐军格外勇猛,居然将大名鼎鼎的镇北军压得步步后退。

    因此,褐军后方战鼓震天,士气大振。

    在过去一个多月里,它以青苓城为诱饵,吸引卫国的王军前来解救,它再分批逐消。褐军战士多数是农人出身,原本对官兵有天然的畏惧。可随着褐军接连取胜,这种敬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高涨的士气。

    更重要的是,这场拦截战已经打响了一个多时辰,褐军后援源源不绝赶到战场,加入围堵。以燕三郎目力看去,战场上褐军的数量已经比镇北军多出了至少三成。虽说后者被誉为精锐之师,可事实上,在近身肉搏战中,兵员个体战力无碍大局,士气高昂人数多的那一方往往占据优势,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燕三郎更是记得连容生在课堂上纵论大国战争,语重心长道:“战争从来没有什么以弱胜强,只有局部和细节上的以多胜少。”

    他静静看了两刻钟左右,低声道:“镇北军顶不住了。”

    果然,这话说出来不到一炷香功夫,镇北军大后方就响起了响亮的钲声。

    这支军队开始后退了!

    褐军大喜,当然是卯足了劲儿,穷追不舍。

    “差不多了,镇北军溃退,军中必有乱象,是你潜入的好机会。”千岁也出声了,“走吧,最好能趁乱逮住泰公公。”

    燕三郎点头,从树上一跃而下。

    ……

    燕三郎离开小院以后,贺小鸢面向青苓城方向发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咽下喉间苦涩。

    这场战争里,大概无人比她心情更加矛盾。她的确希望褐军能攻破青苓城,一路北上动摇卫王的统治,以此减轻或者停止对攸征战。可是韩昭……

    战争难免有伤亡,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恨他还是怨他,但她并不希望他死在这里。

    她想,毕竟同门一场。

    “鸢姑娘?”边上传来人声,贺小鸢转头,才发现送衣来的妇人还留在原地等着。

    “苏姐,多谢了。”她微笑道,

    这位苏姐原籍就在本地,但她丈夫和儿子都加入了褐军。

    她摆摆手,笑得纯朴:“道什么谢,我也没帮什么忙。”

    贺小鸢心里有事,只是“唔”了一声。

    “廷军的服制和镇北军很像。那孩子走得太急了,不然我两三针就能替他改好。”苏姐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一边往外走,“哦,我走了啊,鸢姑娘你有事再喊我……”

    “好”贺小鸢一个愣神,忽觉不对,转头问她,“苏姐,你怎知这两种军衣很像?你见过镇北军的军装?”

    “是啊。”苏姐答得理所当然,“也就是颜色不同,料子不同,肩甲的形状不同。”

    “何时何地见过?”贺小鸢知道这妇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户,镇北军却在卫国北境活动,多少年也不会来内地一趟,她怎有机会见识镇北军的军衣?

    “也就是两年前秋天罢。”苏姐停下脚步想了想,“听说那年西边的棉花欠收,所以镇北军的冬衣都指定给洛桐镇做了,赶在冬天之前就要交货。那可是军令呀,赶不完要杀头的!镇里哪有那么多人手,就把我们都找去帮忙了,甚至附近十里八乡的绣娘都被找去日夜赶工哩。”

    贺小鸢点了点头:“你缝制过镇北军的军衣。”

    “那可不是么?一眼就能认出来。”

    贺小鸢听到这里却又皱眉:“我记得韩……镇北侯早就在北境开了军屯,还自筹粮饷,也差不多就是两年前吧。”

    是了,是了,苏姐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两年前卫国北境遭遇百年一遇的寒潮,天气苦寒。别说是人了,野兽都被冻毙路边。韩昭几度催讨,国内运去的物资却严重不足,尤缺御寒衣物。那年冬天,镇北军里有许多士兵被活活冻死,很是凄惨。从那以后,韩昭才不顾王廷反对,开设了军屯以求自给自足。

    “不对啊,既然这里做出镇北军的军衣,北境怎会冻死那么多人?”贺小鸢本能地觉出其中有些问题,但她那时不在卫国,根本不知这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苏姐却小声道:“我听绣娘提过,有一大批军衣做完以后就留在洛桐镇,也没派出去。她们还抱怨呢,官方督大家赶工时严色俱厉,直把人催得屁滚尿流。结果我们没日没夜把军衣都赶出来了,他们倒好,把成品堆在库房里,倒不着急往外送了!”

    “堆在库房里,不急着往外送。”贺小鸢自动略去前面几句抱怨,只把这两个关键句子反复斟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这批成衣呢?”她心头忽然得慌,好像有祸事即将发生,“还堆在库房里么?”

    “啊,那我就不清楚哩,我也不是官家。”苏姐笑道,“不过这两年冬天反而不太冷。”

    那批冬衣都是镇北军的款式,如果其他卫军想用,还得重新改过。以卫国官员的尿性……贺小鸢心头有灵光一闪,呼吸都一下子顿住:“苏姐,洛桐镇离这里有多远!”

    苏姐在心中测算一下:“约莫是……不到四十里地?”

    贺小鸢顺手取纸,拿出厨房一截烧焦的木炭,飞快在纸上绘了个草图,随意标注几个主要地点,然后问苏姐:“洛桐镇在哪个位置?指给我看!”

第452章 白热化

    她毕竟不是本地人,于地理不熟。

    面对这样一位灵魂画手的作品,苏姐也要端详好几息,才伸手一指。

    贺小鸢当即面色大变,也顾不得跟她道别,三步作两步奔出了院子。

    ……

    褐军。

    中军大帐爆发出一阵欢呼:

    前方捷报传来,青苓城西城门已被攻破!

    茅定胜盯着地图,满面红光,手指用力,不小心在桌角掰下一块木头。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正面刚的对手还是卫**神韩昭,由不得他不激动。

    追丢三次,他终于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在槐柏坡截住了偷摸接近的镇北军。这真真叫做千钧一发。

    韩昭再厉害、镇北军再骁勇又能如何,有时战场上比拼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

    茅定胜忍不住仰天长笑。

    那两声爆炸传来,他就知道自己临时起意、安插进杨翎队伍的死士起了作用。青苓城有韩昭坐镇,被巩固得铁桶一般,褐军久攻不下,连他都心浮气躁。可是最坚固的城池,往往要从内部突破。

    对方城里的杨翎受不住激,领军出来冲杀,就正好着了茅定胜的道儿。虽然石从翼最后将他抢救回去,但茅定胜趁乱让自己的死士换上对方衣裳,跟着杨翎的残部混入青苓城中去了。

    如今这两声响亮的爆炸,就是妙计奏效的回馈!

    嘿,老三要在这里,必定也要夸他一句算无遗策吧?

    很显然,这一回胜利之神站到了褐军的队列里去。

    “增兵!”他指着沙盘粗声道,“老子这回要搞死韩昭!”

    打下青苓城、打败韩昭,褐军的北上大业才有顺利进行的可能。眼下这场战役,实是有褐军以来最难的一次。

    他没忘掉,有强敌隐在暗处、虎视眈眈。

    果然这命令才下达不久,传令兵就匆匆冲来,一脸大汗:“报!青苓城西北侧十五里外秀山出现大批廷军,往青苓城急行!”

    茅定胜嚯然起身:“人数?”

    “约莫两万!”

    人数虽不多,但这两万人出现的位置距离青苓城已经太近。若他们冲去支援,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那么围困青苓城的褐军反而成了夹心馅儿,两头都受敌袭。

    众将脸上变色,茅定胜却大笑道:“果不其然,王廷想要声东击西!”

    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旁人都是转惊为喜:“大元帅,您事先布好了局?”

    “那是自然。”茅定胜一脸不屑,“中部这帮龟孙被我们打得好惨,好不容易等到镇北军赶到,他们怎么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他顿了顿:“都莫要惊惶,我已经派人前去拦截。”

    不久以后又有军情报送过来,这回是好消息了:褐军大将胡渭已经领兵西迎,拦住了驰援青苓城的廷军!

    一时之间,赞辞如潮,直向茅定胜涌来,座下人人都夸他料事如神。

    青苓城里的守军、槐柏坡的镇北军,再加上西北路的廷军,卫王廷的三大主力军齐聚临羡平原,茅定胜居然全部截住,一个不漏。

    且不论这一仗最终胜败如何。光凭这样的战绩,茅定胜就有资格青史留名!

    先前说话那人大声道:“什么军神,跟我们茅元帅一比,狗p都不是!”

    茅定胜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他原不喜这些阿谀之词,不过打了那么多场胜仗,现在听起来越发顺耳了。

    外头恰好有一女子快步走入,身形婀娜,一双妙目朝着颂德那人狠剜一眼,才沉声对茅定胜道:“恐怕有诈,镇北军来得蹊跷!”

    这帐里人都识得她,茅定胜笑容不减:“知道。”

    自有边上的幕僚替他接下去:“鸢姑娘,卫廷兵分两路,想用镇北军引走我们的注意力。大元帅已经派人截住援军。青苓城的胜利,唾手可得也!”

    “唾手可得?”贺小鸢像是听见天大笑话,“呵”了一声,“韩昭的能耐,岂止于此?”

    褐军一名将领抗声道:“他再有能耐,如今也被困城中,进出不得!”这女子脾气泼辣,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们这些将领早看不惯。可她是攸国使者,连茅元帅也不得不卖她三分面子。

    “他人在城中,但必定有向外通联之法。”贺小鸢说完这句就不理他了,转向茅定胜道,“两年前,洛桐镇替王廷赶制一批镇北军的冬衣,因故没有运出,后来一直堆在洛桐镇的仓房里直到现在,或者说,直到今日之前!”

    她冷冷道:“茅元帅总可以想到,对手能用这批军衣做什么罢?”

    洛桐镇?镇北军的军衣?

    将这几个词联系起来,茅定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品出不对味儿了:“镇北军的军衣一直放在洛桐镇,你确定?”

    贺小鸢不确定,她也是听苏姐所言。但她眼也不眨就点头:“确定!”

    她只要显出一丝犹豫,这事儿就得黄!事关重大,哪有时间再细细调查?

    茅定胜顿时起立,飞快点了两名将领:“再带两万人马赶去青苓城东北部,无论谁过来,一律拦住。这就去,快去!”

    他催得很急,说到最后几字已变为声色俱厉。这两人懔然,接下命令一路飞奔出去,几乎脚不沾地。

    紧接着,他又转头指派:“来个人,去洛桐镇查个清楚,我要知道镇里到底有没有藏过镇北军的军衣!”说到这里,他看了贺小鸢一眼,目光凌厉。

    青苓城前的攻势猛烈,破城的任务争分夺秒。那两万人说调走就调走,哪里那么容易?

    时间紧迫,茅定胜不得不听风就是雨。但他身为主帅,依旧要弄清真相。

    如果贺小鸢递过来的是个假消息,那可就大大影响了褐军的攻城速度!

    贺小鸢走到桌边,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要弄清对方有没有用上这批库存的军衣,岂非有更简便的法子?“

    茅定胜哼了一声:”我省得。“

    已经有人按他意愿去查证了。

    贺小鸢继续问:“你们还未攻破青苓城,不觉得蹊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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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好大的手笔

    茅定胜浓眉紧锁。

    从这个山头上能俯瞰平原,也能看清青苓城下的情况。他离前线不过数百丈远,却不能提枪上马厮杀身为主帅,他要留在这里,居中调度策应。

    但是前线的战报流水一般递过来。

    褐军攻破青苓城西大门,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了,而后就进入了白热化的抢攻阶段。

    茅定胜很清楚地知道,青苓城的西大门被炸飞出去,但墙体并没有垮塌,这上头是施过加固神通的,如果从里面没被炸毁的话,外头的褐军也只能通过门洞进攻。

    贺小鸢手蘸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略示意图:”青苓城的西城门特殊,十多年前重建城墙时,把一段特别坚固的旧墙包进去了,可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你们攻打这里,实际上得打烂两堵墙才进得去,这是其一。“

    ”其二,进城以后就是一条河,宽十丈左右,韩昭可据此为天险。就算你们攻破城墙冲进去,韩昭只要毁掉河上的桥,你们夺取青苓城的难度一下会变大几倍不止。“

    茅定胜听到”旧墙“二字时,脸色就阴沉了,耐心听完才问她:”依你说,怎办?“

    ”放弃西城门!“贺小鸢毫不犹豫道,”另寻薄弱之处进攻青苓城!“

    茅定胜还未吭声,他手下两名将领就异口同声:”万万不可!“

    ”我们费了多大功夫,好不容易打破城门,难道要放弃战果,舍近求远吗?“

    ”正是!我们围攻青苓城已久,如有薄弱,早被我们找出来了。“这人斜睨着贺小鸢冷笑,”鸢姑娘一个劲儿要我们舍掉西城门,到底是何居心?“

    城门破了,胜利就是唾手可得。贺小鸢居然要劝茅定胜舍易求难,莫不是她自己另有算盘?

    贺小鸢过去和褐军合作愉快,可她毕竟是攸人,不是褐军的骨干。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

    贺小鸢看他们眼神就洞悉他们想法,轻嗤一声:”你们打破最难进攻的西城门,恐怕不是运气也不是偶然,而是韩昭有意为之。他就要用肥肉吊住你们,让褐军浪费掉最宝贵的时间,然而这块肥肉里面包着铁秤砣,不是谁都能啃得下的!“

    茅定胜目光闪动,很快就问她:”如不攻打西城门,我们还有哪里可作突破?“

    贺小鸢沉默了。这回她不曾亲下战场,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所以茅定胜轻吁一口气,坚定道:”仍照原计划攻城!“贺小鸢的推断很有道理。可是再有道理,也只是个推断而已,没有事实作依据。他是三军统帅,行事务必求稳,岂能轻信轻断、儿戏治军?

    贺小鸢摇了摇头:”你们在浪费时间。“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

    燕三郎藉着伪装,趁乱潜入了褐军大军当中。这支军队正忙着追击东逃的镇北军,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不断留意地上的镇北军尸首,想拣两身可用的衣物。

    贺小鸢并没有替他寻来勤卫兵的衣甲,但他见过镇北军大营里跟在泰公公身边的勤卫,知道他们的服制是何模样,这会儿就格外留心。

    可是找来找去,看了一路,也没瞧见勤卫兵的尸首。

    千岁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勤卫兵并不冲在第一线,除非被流矢击中,否则尸首不出现在战场上亦属正常。“这种兵不在后勤大营就在领导身边,在大规模互殴战役中身亡的可能性更低一些。

    燕三郎又停下来翻拣两具尸首,藉着这功夫与其他褐兵拉开了距离。旁人也不觉讶异。

    事实上,与他同样举动的褐兵不在少数,都在翻找死者身上的钱财。褐军毕竟不是正规部队,没有那么严明的军纪,个体行为松散。长官对手下发死人财的举动,从来都是争一眼闭一眼。

    要是捞不着好处,谁会跟着你起义造反?

    千岁看燕三郎翻拣的两具,一高一胖,他们身上的衣物,他都穿不了。她不由得奇怪:”作什么浪费时间找这些人?“时间宝贵呀。

    燕三郎又翻了一具,这才低声道:”有些不对劲儿,你看他们身上衣物。“

    ”看着呢。“又是血又是汗的,有什么好看?想想燕三郎要是找到合身的衣物就得往自己身上套,她就有些恶寒。

    穿这些臭男人的臭衣裳,恶!

    这趟回去,得让他先搓三遍澡,三遍!否则休想去抱芊芊。

    ”现在是八月底,虽说临羡平原秋风起得早,却也不至于穿上这么厚的军衣吧?“燕三郎翻了翻一名镇北军士兵的衣领和袖角,”何况镇北军从东南前线赶来时还是夏天,怎会穿这种军衣赶路?“

    经他这么一说,千岁也是轻咦一声,觉出了不对。

    士兵把军衣穿在中间,外面还要罩甲,因此衣物的款式并不如颜色显眼,况且这种军衣比普通平民的粗布、棉布衣裳要薄得多、轻得多,套在里面并不违和。

    她家小三的眼神可真毒哇。

    ”这些衣物“她这才仔细观察战场上死去的镇北军士兵衣著,”太新了!“

    虽然沾染了血汗和其他污渍,千岁也依旧能发现这些军衣的确不对劲。军中物资难得,士兵的军衣都是反复穿、洗、补,除了会显旧以外,领子、袖口经常都有磨损、毛边、褪色的痕迹。

    可是地上这些死者所穿的军衣,连一点磨损都没有!

    甚至连衣色也很鲜亮,那是不间历过风尘洗涤的成色。

    这说明什么?

    燕三郎脱口而出:”他们死前才换上不久!“女人观察问题的角度,果然与男子不同。

    什么军队会在开战之前,特地大规模换装呢?

    燕三郎缓缓站直身体,也不再随大军往前了。

    ”不追了。“他从来不做无用功,”泰公公不在这支队伍里!“

    千岁也觉郁闷不已:”真该死,这支镇北军居然是假的!“

    燕三郎冒充褐军士兵,只是个体行为;可谁有这么大本事,给整支军队都覆上一层伪装!

    这可是好大的手笔!

第454章 中计了

    并且还浪费她宝贵的时间:”难怪这支队伍战力不足,敢情只是架子货,用来吸引褐军注意力而已。唔,掉头吧,我们找真的镇北军去。“

    燕三郎低着头,悄悄往不远处的树林溜去,藉着树影离开褐军的队列,中途被兵头儿发现。他溜到树后,将兵头儿打晕过去,顺利离开。

    此后选取的方向,是青苓城。

    很明显,槐柏坡的”镇北军“既是假的,用来行声东击西之计,那么真部队自然就会抓紧机会,直扑青苓城!

    接下来燕三郎要做的事,就是赶上镇北军,对泰公公下手。

    他有预感,搭顺风车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后面要潜入青苓城恐怕就太难了。

    ”快走,快走!“千岁不停催促。这回韩昭设计坑褐军,结果把他们两人也一起坑了。燕三郎此刻往回赶,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

    “报!”传令兵满头大汗,奔入褐军主帐,“青苓城西城门突然关闭,我军四千人被困于城中!”

    这消息就像滴水落入沸油锅,滋啦啦引起好大动静。众将大惊,茅定胜脸上嚯然变色:”西城门已被轰破,怎可能还关得上?“

    领军的大将也不是吃素的,城门破没破难道判断不出?

    ”是、是守军又变出一堵门,重新将它关闭了!“传令兵顶着大元帅的滔天怒火,艰难道,”那不是木门,好像是块巨石。裘将军说,那可能是一件法器。大军正在设法将它打碎!“领兵攻打青苓城的大将名为裘德。

    用这样巨型的法器来堵城门,韩昭一定事先计划好了,这才敢放褐军入城。

    茅定胜只觉胸肺间都是火气,他做了个深呼吸,强自定神:”着裘德放手强攻,另外,把本营最后三千人也调拨出去,攻打青苓城!“

    四千人都被对方困在城里,时间若是拖得久了,恐怕就是被围而歼之的下场,当然这也是韩昭的如意算盘。如今褐军已是骑虎难下,惟有往战场投入更多兵力,尽快打碎堵塞城门的巨石,夺下青苓城再说。

    眼下困局只有两个字可解:

    强攻。

    真是被贺小鸢不幸言中了。如今看来,他布在杨翎队伍里的死士已被韩昭发现,对方反过来利用那几人,引裘德大军攻打西城门,从容吞吃了褐军四千多人!

    难怪城门破烂之后,己方进攻那么久也依旧没能打下青苓城,原来韩昭的阵脚根本没乱。

    但茅定胜也惊讶,韩昭上哪里弄来城门一样巨大而坚硬的法器?这样的宝贝本不常有,不在战术的常规考量当中。

    这时,在槐柏坡追击镇北军的童栗差人来报:

    镇北军的军衣制式不对,乃是冬衣。

    茅定胜听完这几字,心头一阵咚咚乱跳,想也不想即道:“召回老三,越快越好!”

    童栗的对手既不是镇北军,那就没必要再追下去了。

    那只是一支诱饵罢了。

    好在童栗战场经验丰富,不须他下令就已经拨向西返。

    不过先前被他打得抱头鼠窜的“镇北军”,一看褐军要往回走,反而掉过头来,穷追不舍。

    这一下子,局势更加明朗了。

    茅定胜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始终不踏实。

    童栗追逐的镇北军既是假的,那么真身在哪里?

    呵,还用说么?

    果不其然,前线紧接着又传来了最新消息

    “青苓城东北方出现大量敌军!”

    噩耗一个接一个送达,茅定胜拍案而起:“多少人?”

    他问出话才觉自己嗓子沙哑,下意识用力咳嗽,手心里攥着的全是冷汗。

    “有、有六万之数,又是镇北军!”

    镇北军,六万!四下里顿时响起惊噫之声,茅定胜脑海里也是嗡嗡直响,两三息里什么也听不见。

    中计了,他果然又中计了。“多远?”

    镇北军还是赶到了,他没能拦住。

    “离青苓城已不到七里。”传令兵硬着头皮,“徐、王两位将军领兵,已经与他们撞在一起。”

    先前茅定胜听信贺小鸢之言,派两万军队去往青苓城东北侧,这会儿果然遇上了镇北军!

    可是两万人对上六万骁勇善战的镇北军……茅定胜咬了咬牙:“通知他们,给我死死缠住镇北军,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他走去帐外,远眺底下化作了绞肉机一般的战场。

    青苓城还孤立在他视线范围内,却不像一开始那般无援了。

    其实,双方大军数量相差无几,真要算起来,褐军比起卫廷军和镇北军相加都要庞大。可是韩昭设计将童栗带领的褐军精锐一竿子支到二十里开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攻打青苓城的裘德又中了计,四千人马失陷在青苓城中,生死不知。

    茅定胜的眼睛红了。

    除非褐军现在、立刻、马上攻陷青苓城,否则这一仗他输定了。

    韩昭真是个死硬的对手,身处绝境中兀自能打出漂亮反击。

    身后众人议论纷纷,几近争吵。茅定胜忽然大喝一声:“都闭嘴,我们还能赢!”他嚯然转身,“发令给老三,让他再换个方向,去支援徐、王二人!”

    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想明白了,眼下还不是死局,还有转机。只要童栗的人马能截住镇北军,褐军就能继续攻打青苓城。

    茅定胜大步往回走:“给我更衣,将马儿牵来!”他要亲自披挂上阵、放手一搏。

    这是背水一战,他也没有留守的必要了。

    “请鸢姑娘过来一趟。”茅定胜总觉得,贺小鸢对韩昭格外熟悉,在这等生死关头,知彼比知己还更重要。

    ¥¥¥¥¥

    燕三郎半路上弄到一匹马儿,狂奔了十余里地,又躲过几股散兵游勇,终于赶到青苓城前。

    离战场不过数里,迎面吹来的风中都夹杂着喊杀声。

    “这里先前有大队人马经过。”燕三郎低头,望见地面上有杂乱的脚印和马蹄印子,青草被踩成了稀泥。

    燕三郎手搭凉棚眺望战场,忽然咦了一声:“西城门有些古怪。”

第455章 声东击西

    他一眼就发现,褐军虽然仍将青苓城重重包围,但其他几个方向上的进攻都停了下来,只往西城门发力。从他这角度看去,恰能望见青苓城的西大门不见了,门洞却被什么东西堵住,黑乎乎地。

    褐军正在努力进攻。

    距离太远,就连千岁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隆隆脚步声,往这条道上奔来。

    燕三郎赶紧牵马躲去了树丛背方。

    再有七八息,就见数百人从他原先站立的大树边经过,气喘吁吁奔往东北方向。

    看服制,他们都是褐兵。

    这里是战场后方了,怎会有兵员在这里奔跑?视其精气神,也不像逃兵眼下褐军占了上风,怎可能有逃兵?

    燕三郎脑海里念头正在飞转,却听东北方向有马蹄声传来,旋即两名骑士赶到,对着这些步兵大声呼喝:“快快,都跑快些,前方大批敌袭!迟到的一律军法处置!”

    说罢,又策马往前冲去,催促下一波士兵了。

    待这两骑走远,那些步兵当中才有人呸声道:“跑快,我特么也想跑快,把他们多出来的两条腿锯给我好不好呀?”

    抱怨归抱怨,他们还是尽力提速了,毕竟前面有大仗要打。

    这批人走远,约莫过上几十息,又有一批士兵风尘仆仆经过,同样往东北方向而去。

    “这些人浑身淌汗,有些还挂伤带血,是从青苓城战场调出来的。”千岁看出他们来向,更觉奇怪,“什么战场比起青苓城更要紧?”

    褐军的当务之急不是赶紧攻下青苓城吗,为什么还要分派人手去东北方向?

    “方才的骑兵一路通知,东北方向有敌袭,还是大批人马。”燕三郎目光闪动,“或许有新的廷军赶到?”

    “廷军?”千岁笑道,“我看是镇北军吧。”

    这话说完,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你说得对极,七成就是镇北军来了!”燕三郎忽然飞身上马,朝着东北方向而去,“青苓城南边儿是褐军大本营,槐柏坡方向有假镇北军,那么东北侧要是再打起来,很大几率就是镇北军真正出现了!”

    镇北军本就从卫国东南前线过来,空降在青苓城东北侧也不稀奇。看前往东北向增援的褐军行色匆匆,队伍拉得这么长,一路有人掉队,就知道这次调遣来得突然。

    上面一个命令,下面的人就要跑断腿。

    千岁得意洋洋:“什么七成,我看就是九成!我的判断会出错么?”

    “嗯,不会。”燕三郎策马狂奔,不忘拍拍她的马p,顺便抬头看天。

    大太阳当道,天光正亮。

    这要是夜晚就好了,有千岁出手,拿下泰公公可就容易得多。

    这念头才掠过脑海,燕三郎立刻不动声色将它掐灭。千岁是他的底牌,万不得已才会动用,自己一定不能养成倚仗她的习惯。

    前方的路越走越窄,很快就免不了要和褐军同道而行。一个外人出现在这里太显眼,他只得找了个角落换上褐军军衣,这才继续策马奔行。

    一个小兵孤身上路,即便他戴上头盔也是引人注目。一路上,他被军官喝停两次,也出示了两次腰牌才蒙混过关。

    多亏贺小鸢准备的道具齐全。

    过不多时,同路的褐军越来越多,燕三郎当知前方就是战场了。这时他也不敢再大喇喇骑马前行,只在山坳放掉马匹。

    行至此处已入山区,到处都是起伏的丘陵。褐军在小路上蜿蜒前进,紧张的气氛越发显现。燕三郎为行动自由起见并不与他们同行,只是展开身法,沿山脊往前奔去。

    这一路都不好走,山势越来越险,峰尖越来越陡。燕三郎更觉出自己所爬的位置越来越高。

    再走小半刻钟,视野突然开阔。

    前方没有路了,燕三郎足下一顿,两块小石头被他踢动,咕噜噜滚下悬崖,百丈之后才着地。

    下方一片低谷,密密麻麻全是人,燕三郎踢下去的山石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他们正在鏖战不休。

    激战方酣的两方人马,其中一方自然就是褐军了,另一方旌甲鲜明,肩带赤红,从上往下俯瞰,尤其抢眼。

    “镇北军!”燕三郎不由得脱口低呼。

    他终于找到了镇北军!

    这回总该是真的了罢。“镇北侯了得。”

    韩昭明明被困城中,却还能指挥镇北军纵横来去,将褐军耍弄得团团转。都说兵不厌诈,但燕三郎实是好奇,那支假镇北军的装备到底从哪里弄来,这是整个把戏的点睛之笔。

    千岁嗤了一声:“再了得,镇北军不还是被拦截下来?瞧瞧这里的地形,在我看来,褐军的运气才真正叫作好呢。”

    燕三郎也能看出,镇北军使出声东击西之计,放出两波诱饵,本就为了空降青苓城,直接给这场战争一锤定音。谁曾想计策被褐军识破,茅定胜派人迎战东北侧,一下就将镇北军截住了。

    虽然补救措施仓促,赶赴这里拦截的褐军数量远远少于镇北军,也远比不上人家精锐,可是拖住一时还是可以办到的。

    更何况千岁说得没错,这里的地形实是对褐军有利。

    山谷西侧就是一片千仞峭壁,入口最多就是二十丈宽(六十米)。褐军想来是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这里。镇北军没有赴天险如履平地的能力,只得强攻隘口。

    这口子说小不小,说大也当真不大,镇北军里面暗藏异士,前线时常闪过神通的光芒,每次出现都能收割一大波褐兵的性命。

    可是褐军此刻依旧能顽强守住隘口不被攻陷,还要归功于这片山地。现在峭壁上站满了褐兵,都在努力往下推搡火石。

    这山也是古怪得紧,不长多少林木,可是到处都袒着大大小小的石球,那都是天然风化所致,从远处看去,满山都是石卵。

    褐军发现撬动它们不难,于是将它泼上火油,直接推落山下,砸击镇北军,这才堪堪拦住人家脚步。

第456章 找到了

    可是底下的镇北军也不是吃素的,精锐当中夹杂着异士,手足并用往上攀登,要将悬崖上的杂碎尽快清理。

    崖下、谷底,都打得热闹非凡。

    “井底之蛙,赞叹完了就赶紧找出泰公公。”千岁时刻牢记燕三郎的任务,一点多余的麻烦都不想碰。“那厮怕死得很,不是处在大军包围的中心,就是落在后方了。”

    燕三郎左右环顾,望见西侧有一整条山岭突出,像匕首一般深深扎入谷地,于是放开脚步往那里奔去。

    沿路上,俱是厮杀。

    壁上观与局中战,感受截然不同。

    燕三郎冲入战场,血烈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在这里,刀锋与鲜血、呐喊与哀嚎、进击与闪避,无时不刻都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连千岁都听见他心潮澎湃,窥探他瞳孔突然收缩。

    经脉里的几条小龙忽然活跃起来,摇头摆尾四处钻营,想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它们天性残暴,突然被战场上无处不在的戾气牵引,一秒钟就从慵懒变作了极端好斗!

    若是在动身往红磨谷之前,真力小龙的逆袭说不定立刻就引发他的全身瘫痪;然而吃过一次亏以后,燕三郎对它们再也不敢放松警惕,这几个祸害刚刚游动起来,他就封闭了附近穴窍,又强行镇定心神、平复气血。

    他既然有备在先,这几条小龙再不甘心,也被他飞快镇压下去,没有闹出什么乱子。

    千岁望着他眼中光芒闪动,心里却在思忖。

    战斗会激发雄性生物的热血本能,然而这小子的反应每次都有些过激。可见他的天性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和缓。

    这一次,木铃铛到底为阿修罗挑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燕三郎却不像她那么悠哉,瞬息万变的战场让他没空多想,只能朝着目标飞快前进,一路上还顺手打翻了几名迎上来的镇北军士兵。

    他身材虽不高大,气力却很惊人,也不见他怎样停顿,欺到近前的敌兵都飞跌出去。

    燕三郎听见身后脚步声也未作理会,只是埋头前冲,还顺手抢了一副弓箭,千岁却笑不可支。

    等他奔到山岭尽头一回首,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开道太快,其他褐兵干脆就跟在后边儿拣现成的。等他冲到终点,后面也跟进了一长溜儿的褐兵,其中两个还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声:

    小兄弟,好样的,你是哪位将军旗下?

    燕三郎也不理会,只低头往山谷扫视,寻找自己的目标。

    站在这里一览战场,俯瞰两股钢甲洪流撞在一起,独处江心、浪遏飞舟的震撼油然而生。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卖力厮杀。

    每分每秒,都有人血染黄沙。

    燕三郎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极目远眺,往镇北军正中位置看去。

    想在莽莽战场上寻到泰公公的身影,谈何容易?

    他看了一小会儿就摇头:“不在中间,那里流矢可以射至。”褐军站在山头上往下放箭,臂力上佳者,就可以射到镇北军的中间位置。

    普通军人可以顶命硬上,可是泰公公那么惜命,不敢站去那个位置。

    他沉吟道:“说不定在战车里。”

    战场上果然有几辆战车横冲直撞,连车带马都覆着坚厚的板甲。可越是强横的战力,就越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

    泰公公敢呆在里面吗?

    “不用瞎找了。”千岁适时出声,“你往西侧瞧,我已经看见泰公公了!”

    西侧?燕三郎转头向西,盯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在看哪里?”千岁不满,“西边的小树林里,看仔细了!”

    西边果然有一片小树林,叶片稀稀拉拉,没能将林子里的车马掩住,但那里距离战场中心实是有些远了。

    “那是……辎重队伍?”泰公公居然和后勤队伍呆在一起?燕三郎皱了皱眉,头一回见到监军离自己的军队那么远。

    “有点儿远,唔”千岁一转念就看清了附近的地形,“绕过去,快点!”

    镇北军的辎重队伍在山的另一侧。他们不上前,褐军也不把他们当一回事,的确安全。

    燕三郎立刻转向,往山侧奔去,路遇两个褐兵正好要提起满桶火油泼去两块圆石上。他想也不想,抢过人家的油桶,一把将它们收入了储物戒中。

    “喂!”这两个褐兵吓了一跳,指着燕三郎大喊,“你干什么!”

    燕三郎不答,压低头盔,只甩给他们一个背影。

    他速度其快无比,这两人只追出三五步,少年就消失在兵潮当中,恰好又有两个镇北军人爬上来,挡住他们。

    “算、算了。”这两人怏怏转头对敌。山上的石头那么多,犯不着跟个莫名其妙的强盗较劲。

    燕三郎放开手脚,在狭窄的山脊上依旧快逾奔马,连收了好几桶火油。

    这小兵不听从指挥,一路上也不知多少褐军军官吼他,他置若罔闻。旁人只觉身边飙过一阵风,待回头时,他的身影已在数丈开外,追也追不上了。

    终于,他赶到了山的另一侧。

    扶住小树往下看去,燕三郎逡巡许久,终于在一辆灰车边上望见了久违的泰公公。

    他奔到近前才发现目标,千岁却一早就察觉到泰公公的存在。双方道行上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这位监军骑在高头大马上远眺战场,不时指指点点,自有旁人点头应和。哪怕身处大后方,他也被十来名侍卫团团围住,护得滴水不漏。

    就算是韩昭本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显然泰公公在挲罗城郊被绑架过一回了,心有余悸,此后行事处处小心,力保人身安全。

    “想怎么下手?”千岁的声音显出她兴致盎然,“你一个人可对付不了这么多护卫!这里面还有高手呢。”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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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国脚

    现在天上还挂着太阳,她没法子出手。再说燕三郎的目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而不是打死泰公公,这难度至少翻上几倍不止。

    何况,卫王拨给泰公公的侍卫没有庸手。

    “一个人应付不来。”燕三郎实事求是,“得先把水搅混,才好摸鱼。”

    他站在山脊回望,眯起了眼。

    褐军不管这里的原因是人手紧缺,镇北军的后勤队伍又老实。可如果……

    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将火油从储物戒中取出,随手泼在几个木桶大的石球上,把它们推在地面依次排好,再取怨木剑在石球上刨出个小洞,塞进一样东西。

    他仔细测算角度,而后在其中一块点火。

    呼地一下,火起。

    几乎与此同时,燕三郎飞起一脚,将它踢下山崖!

    这一脚力贯千钧,用力巧妙,落点又准。泰公公身边的护卫只觉头顶上一暗,有风声呼呼,不禁大呼一声:“敌袭!”

    话音刚落,火石砸在大车边上,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轰然爆炸!

    燕三郎在火石里,塞进一枚小小的雷震子。

    泰公公还未出声,他骑乘的骏马受惊,希聿聿一声蹶蹄子就往外跑,险些将他颠下马背。

    监军大人大骇,下意识抱紧了马脖子。

    他久居深宫,算上这几个月的行军,骑术也算不得出彩。马儿一旦失控,他也没甚好办法,本能地不敢坐直。

    可是他越是勒紧马颈,马儿呼吸不畅,奔得越是急躁。

    护卫们跟在后头,打马狂追。

    燕三郎在山脊上看得清清楚楚,择机又踢下一块火石。

    依旧是奇准无比。

    这一块刚好就落在惊马左前方,又是轰隆一炸。马儿惊嘶一声,立刻转头往右奔去。

    “哟,踢得好!”千岁难得这样毫无保留地夸奖燕三郎,”什么时候练成的脚法,我怎不知道?“她从这崽子九岁起就跟着他了,平时也没见他踢过球啊?

    ”黟城有几个富家子喜爱蹴鞠,时常在荒园练习。“

    ”所以?“人家会踢,和他有什么相关?

    “他们弄丢过一个球,我拿去玩了。”

    过了几秒,千岁才听明白了。这小子,从什么时候起说话这样委婉了啊?读书人果然不一样。

    不过踢球这事儿,天份快和努力一样重要了。

    燕三郎只踢过两次蹴鞠。那时他是乞儿,体力比玩耍更重要,不能轻易浪费在无关的行动上。

    但他早听春明城的风二爷说过,梁国的少年国君很喜欢这项运动,所以蹴鞠也在梁国的贵族圈中蔚然成风。

    ”不错不错,你有国脚的潜力。“千岁夸奖他,”有朝一日你被木铃铛和我抛弃了混不下去,还可以去王公那里玩蹴鞠,混口饱饭吃。“

    对她来说,这真就是实心诚意的夸奖。不过现在燕三郎也没空谦逊,把剩下的火石或掷或踢,每一块都砸在泰公公的马前,迫它改变方向。

    地面上的护卫正仰着脖子寻找暗算者。好在这片山林植被虽然稀疏,但山脊上有浮土,好歹长了些林木,堪堪能将燕三郎的身影挡去。

    他气力远胜常人,火石又是接连砸下,泰公公的护卫一时都以为山头上有整队褐军偷袭,也不敢恋战,撵着泰公公的座骑头也不回往前奔。

    他们的职责不是打仗,而是护卫泰公公的安全,眼看泰公公的骏马慌不择路直奔战场而去,他们急得连连加鞭。

    而燕三郎丢完了火石就飞快翻过山脊。鞋底摩擦砂土,发出长长的”啦“一声时,他就已经掏出长弓,借着林木的掩护,对准了底下浴血奋战的一支褐军小分队!

    嗖嗖嗖,一连三箭。

    空气中几乎只刮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两支扎在地面,一支扎中士兵肩膀。

    燕三郎不等弓弦停振,又是一发三响连珠箭出去。

    接着又是三箭……

    一直到满满一壶箭矢都射空为止,对方也伤了三四人。

    他从未专门练过弓箭,准头倒是一般,好在他力气大、射得远,并且这一回也不以杀死褐兵生员为目的。

    这副弓箭是从镇北军人那里抢来的,箭是灰翎箭,短羽取自北地随处可见的大灰鹧鸪,与其他军队所用的白羽箭、褐羽箭很是不同。

    他要的,就是一目了然的效果。

    果然那支褐军分队连中暗算,很快反应过来,其头目向着这个方向一声怒吼:“做掉他们!”

    “他们”指的不是燕三郎,而是从山坳后方转出来的监军泰公公等人。

    很不幸地,箭矢射出的位置正与他们同向。这等兵荒马乱时,哪怕有心人还能看出箭尾的位置偏高,也不会过多计较了。

    战场上,攻击自己的就是敌人,而眼下褐军的敌人当然只有镇北军。

    他一声令下,这百多人立刻朝着一马当先的泰公公冲了过去!性情暴躁一点的,人未至,矛先投,险险从泰公公身边擦过。

    后面的卫廷侍卫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快马加鞭去抢救泰公公。这位可是卫王心腹,要是死在自己眼皮底下,这里哪个人都会吃不完兜走着。

    奔在最前面的两名褐兵快要拦住泰公公,眼看他们手里明晃晃的武器,后面的侍卫想也不想取出劲弩,嗖嗖两箭,钉了个穿心而过!

    千岁几乎要给他的神射鼓掌了,此人射艺高明,能甩燕三郎一条街。

    不过这精准两箭也是火上浇油,余下的褐兵怒气值飙升,仗着人数优势飞快将这十几人包抄起来,围而殴之!

    不过泰公公的惊马倒是被拦了下来。他抬头望见四周凶神恶煞的敌人,惊得魂飞魄散,连连大呼:“救命,救命啊,来人快救我!”

    这十余名侍卫虽有本事,怎奈眼下是个十打一的局面,双拳难敌二十手。

    不过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大吼:“那是个太监,是王廷的大官!”

    声音刻意压低过了,不响亮,但传至数里之内众人耳中却是毫无问题。

    燕三郎刚刚跳到半山腰位置,闻言脚步一顿,眉头皱起。“糟糕,我们的麻烦来了。”

第458章 抓个太监容易吗?

    原本他只想引一支褐军小队来攻泰公公的侍卫,待两败俱伤时,他自个儿再上去拣个现成的便宜。战场这么大,参战双方抢夺的焦点也集中在隘口而不是这么一个小小局部,燕三郎原以为自己这计划的成功率挺大。

    可是遭人这么一口喝破,情况立刻不同。

    听众顿时想起泰公公方才那一声大叫,嗓音尖锐如鸡鸣,的确与普通男子截然不同。

    监军,这里有敌人的监军!这下子连百丈开外的褐兵队伍都抖擞精神,飞快朝这里冲来。

    太监当监军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国家都有惯例。这些褐军头目多半没念过书,但市井当中听听流言听听戏,也知道这些。

    军队里面通常不会出现太监;反过来说,泰公公能出现在战场上就说明他身份非常,阻截镇北军的这支褐军正在玩命苦守,即便有地利之便也快要撑不下去了。如在此时能逮住卫廷的命官,镇北军会不会投鼠忌器呢?

    再不济,抓他为质,自己这支队伍总是安全了吧?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自己被派来截击镇北军无异于赌命,此时能拣一张王牌在手,保命总没问题吧?

    抱着别样心思,附近的褐军一下都聚拢过来。原本只有百余人,这一声来历不明的大吼过后,就激增至三四百人,并且数量还在增加。

    这就苦了护住泰公公的侍卫,一下子压力山大。他们只得将泰公公围在中间,一点一点往小树林挪去,企望候到后援。这里面有两名异士再无保留,纷纷施展神通,人群中常见光芒闪动。又有一名侍卫显出真身,原来是一头牛犊大小的狼妖,左扑右咬,凶狠非常!

    不过单人的神通术法在战场上效力有限,尤其褐军的几个兵头子上场,他们有衔在身,又处在军队中享受士气加成,神通打在他们身上立被削减。

    最倒霉的就是那头黑狼,一连咬死咬伤了十七八人,又硬生生咬掉一个兵头子的脑袋,顿成众矢之的。它这目标太大,众褐兵也不讲什么章法,举起盾牌围着它就是玩命狠剁。

    一轮刀砍斧削下来,黑狼倒地,奄奄一息。

    其他侍卫也没讨得了好,虽然周围的褐兵挨个倒下,但在一刻多钟的时间里,侍卫战死四人,又有五人不同程度受伤。

    泰公公白净的脸皮都溅上了鲜血,他一个劲儿回头:“援军呢,援军在哪里!”自己离辎重队伍分明也不远啊,为什么没有援军来救?

    不远处,燕三郎从崖上溜了下来,已经快要抵达地面。千岁有些烦躁:“不妙喔,照这样下去,泰公公要落入褐军手里。”

    泰公公若是被捕为质,褐军对他严加看管,燕三郎同样没有什么机会。

    天怎么还不黑?她手痒。

    少年抿了抿唇,往远处看了一眼:“就算我们能掳走泰公公,在战场上依旧没有拷问他的条件。”为了确保泰公公说的是真话,他势必用上一点手段。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审讯条件不成立。

    “那你想好怎么办没?”

    “或有转机。”燕三郎跳到一块巨石后头,一把扯掉上衣,飞快换装,“我想问你要一件东西。”

    ……

    无论泰公公如何咒骂,身边的侍卫数量都在减少。人手不足的后果,就是两个褐兵逮着空子一把揪住他的小腿,将他直接从马背上扯了下来,而侍卫竟然救援不及。

    “救命啊,救命!”

    泰公公尖锐的呼救声几乎响彻云霄。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呼啸而至,把拽住他的褐兵射了个透心凉。

    灰翎箭。

    然后众人才听见马蹄声轰隆,有十余骑如飞而至,身后还跟着二三百人。

    是镇北军。

    泰公公渴盼的援军终于姗姗来迟。

    “李校尉,快救我!”他对奔在最前方的将领高声疾呼,激动得声音越发尖锐。

    紧接着,两拨人马如潮水般撞在一起,厮杀开来。

    褐军想将泰公公扯进队伍中心,镇北军偏偏不让他们如愿。这位大太监被你拽我拉好几次,只觉身体都快被角力双方撕成两半。

    “住手,快住手!”他疼得声嘶力竭,怎奈没人听他的。有个褐兵人高马大,几乎要将泰公公拽进自己队伍里。好在这时有个小兵一剑砍断他的手筋,长长惨呼声中,褐兵松手,泰公公在头晕眼花中被强行拽了回来,周围都是镇北军了。

    他安全了。

    泰公公惊魂未定,也就没留意到手背上微微一疼,渗出一点血珠。

    周围衣甲挲挲,飞快将这滴血珠都给磨没了。

    就在这时,隘口处响起了鸣金之声。

    周围的褐军一听,迅速向西缩回,再顾不得争抢泰公公了。

    若从高空俯瞰,当能望见镇北军已经突破褐军防线,攻入隘口,如同大潮冲破了堤坝。

    这支军队当中的异士实在太多,以点破面,褐军的滚石进攻很快就被遏制。

    自然镇北军为这一波强攻付出了格外惨重的代价,可是褐军封锁东北侧的行动,到此就基本宣告失败。

    当下镇北军分出一拨人手应付敌军暨断后,大部队则飞快冲过山地,直奔青苓城而去!

    泰公公又坐回马上,要随军同行。

    原本带出宫的随行小太监,已经死在上一次围堵战里,泰公公只得自己动手整束衣冠。方才他被敌我双方抢来抢去,帽子掉落,披头散发,连鞋子都丢了一只,可谓颜面扫地。

    他是堂堂监军,代表了天子威风,形象可不能这样不体面。

    经历一轮乱战,他的护卫多数都被抬下,只剩下四人还跟在身边。

    这四人也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恨不得就地歇息。可他们一抬眼,就见到泰公公对着他们笑容满面,突然哈哈出声,乐不可支。

    他们的模样,很可笑吗?饶是这几人再尽忠职守,心中也不由得暗生恚怒。不说自己,其他几个兄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还不都是为了回护这个老太监周全!

    他现在嘲笑他们,到底是几个意思?

第459章 不予采纳

    紧接着,泰公公的笑声越发响亮,连前头的镇北军人都频频回头,想看看后方到底发生了何事,能令监军大人这样笑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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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定胜亲临青苓城下,终于将西城门前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城门的确已经破了,但此刻有一块巨石壁立在城门后头,把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外头的褐军连单人都钻不进去。

    近看这块坚岩,表面光滑,偶有几个圆洞,明显经过了人工切割。

    有它堵门,青苓城守军就从容得多,躲在城门垛后往下方放箭,快速收割人命。

    褐军顶着箭雨攻城,十分辛苦。

    幸好,这块巨石虽然强固,到底不是金刚石。褐军取来炸药黏在石壁上引爆,轰隆隆声不绝于耳。

    石壁上很快绽出了裂隙,人眼可见。

    茅定胜打起精神,指挥大军强攻。

    这时就闻马蹄声响,贺小鸢策马奔到身边,挽着缰绳道:“那是取自王陵的断龙石。”

    茅定胜微讶:“什么?”

    ”韩昭少年时随师尊游历,曾去王陵探险。那里头封陵用的断龙石被墓主炼作法器,强度了得,很是少见,遂被他收取。“贺小鸢悠悠道,”没料到用在了这里。“

    茅定胜哼了一声:”强度再怎样了得,也不是我大军对手。“

    断龙石上的裂纹,正以谁都可以观察到的速度,飞快扩大。再多攻几次、多炸几次,这堵山墙应该就会倒下了罢?

    它毕竟是件守陵的法器,从设计之初就只为了对付盗墓贼,并非用于战场上的攻守武器。捱了这么多下还不会四分五裂,已经说明它质量实在过硬了。

    贺小鸢不接腔,转而道:”事有蹊跷。韩昭为什么要打开西城门,诱褐军进入?就算有断龙石,这也太冒险了,一旦石墙垮塌,他就要直面褐军的进攻。“

    她顿了一顿:”如今镇北军从西北侧而来,援军近在眼前。韩昭只要固守城池、等着与自己的大部队内外交攻就好,何必行此险着?我、我了解他,这人不会行无谓之举。“

    茅定胜不吭声。战争到这样白热化阶段,想这些还有意义么?

    ”除非“贺小鸢沉吟道,”除非青苓城处境本就很糟,糟糕到了他不使计、不冒险就撑不下去的地步。唔!“说到这里,她目光为之一亮,”他用这法子将褐军注意力都吸引去西城门,放松对其他地方的进攻,就避免了青苓城真正的隐患曝露!“

    茅定胜听懂了:”你是说,青苓城现在就有软肋?“

    ”是!“贺小鸢斩钉截铁,”茅元帅分兵去其他城门、城墙试试,必定有意外之喜!“

    有句话她没说出口。韩昭师从和厉鹤林习兵法时,就喜欢声东击西,尤其手里有缺点,表面上的进攻一定越发雷厉风行,藉此掩盖底下的薄弱。

    过了这么多年,韩昭的套路越来越深,这回多半是生生伪装出一个弱点,以掩盖真正的缺陷。

    茅定胜却犹豫了。

    断龙石不再是铁板一块,在褐军的努力下很快就会四分五裂,这是再确定不过的事实;而贺小鸢的推断听着很有道理,令他怦然心动,却到底只是推断而已,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为了截击镇北军,他已经从青苓城下分拨两万人赶赴东北侧,这里进攻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如果他再分兵去攻打其他城门,褐军的进攻会被再一次摊薄。

    今次大会战,褐军已经承担太多压力,他该不该再冒这个险?

    如果贺小鸢错了呢?

    褐军就错过了最宝贵的攻城机会,等到镇北军大部队赶到,这场大战基本就以褐军失败告终了。

    茅定胜紧紧捏着拳头,想来想去,终是摇头拒绝了她:”不了,断龙石就快被打破,此时无必要再去冒险。“

    贺小鸢不由得气结:”韩昭就是算到你会作此想法!这块断龙石结实得要命,想将它完全打破,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可是茅定胜主意已定,再不肯听从。

    贺小鸢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道:”随茅元帅吧。“策马回头,飞快向远处奔去。

    她心里失望已极。

    这就是韩昭下给褐军的圈套。如此重大关头,茅定胜做不出正确取舍,这一战就已经败了。

    她知道,其实这也怪不得茅定胜,整场战役、包括褐军起义的成败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必须慎而又慎。

    可是这人魄力有余,决断不足。

    贺小鸢暗自摇头,看来褐军的气数也就到这里了,攸人没有再与他们合作的必要。

    韩昭这样厉害,可惜,真可惜呀。若是他不站在攸人对面、不与她为敌就好了。

    ……

    燕三郎不敢离自己的目标泰公公太远,所以落在了镇北军的后方。

    等他也赶到青苓城下,这里早就天翻地覆。

    三方人马褐军、青苓城守兵,以及新加入进来的镇北军在这里杀得舍生忘死,战场已经变作了一锅滚粥,打得一片糜烂。

    和他离开时相比,参战人数大增,至少有十余万人挤在小小的青苓城前。

    这场战役,已经升级为大会战。

    千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来茅定胜这回要改名叫茅定输了。”

    茅定胜派出的军队没能截停镇北军,后者顺利进击,城里的守军也冲出迎战,来一个里应外合。那么原本强攻青苓城的褐军就变作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没有哪一支军队在腹背受敌时还能勇猛作战,褐军当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千岁预见的结果只有一个:

    褐军输定了。

    “大战不会持续很久,你跟紧泰公公,别落在城外了。”

    燕三郎微一颌首。他早就换上了镇北军的服饰,不远不近缀在泰公公身后,往青苓城东门而去。

    打生打死是将士之事,泰公公着急进城,才好在城门楼上当他的监军大人。

    褐军这里的情况被贺小鸢不幸言中,青苓城西城门的断龙石断而不碎,眼看着处处裂纹,转眼就要不行了,其实任褐军怎样进攻也没有土崩瓦解。

第460章 这病能治

    时间,就被青苓城一点一点耗了过去。

    也许再攻上一刻钟,茅定胜的军队就能打烂断龙石,夺下青苓城,改写大战结局……可是战场上没有”如果“。

    韩昭的成功拖延,等来了镇北军!

    这一局死棋,终于被他盘活。

    青苓城守军和镇北军一旦汇合,大局已定。

    褐军被左右夹击,力不能支,茅定胜只得下令退兵,而韩昭率镇北军奋起直追,一直往南又追出了足足十多里地!

    幸好此时童栗终于带兵赶回,支援茅定胜,否则后者的损失还要更大。

    至黄昏,镇北军才鸣金收兵,凯旋归城。

    一场鏖战终于谢幕。

    青苓城下尸横遍野,折戟断矛染上夕阳余晖,血一般的艳红。

    无论是独自强撑了大半月的青苓城守军,还是长途跋涉、一路作战的镇北军,这会儿都精筋力尽。韩昭知道,此时不好再战。

    好在青苓城保住了,褐军北上的势头也被遏住了,将士们可以好好歇息一番。

    战后工作依旧千头万绪,他有条不紊安排完毕,突然想起有个人似乎不见了:“我们的监军泰公公呢?”

    虽然有段时间不见了,但依泰公公的脾性,早该跳出来指摘镇北军为何不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云云,今回却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太也古怪。

    石从翼在边上咳了一声:“我正想报告,泰公公染上怪病了,不能列席。”

    “怎么?”这场会议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他这属下“正想”了很久啊,不过韩昭没有点破,只是挑了挑眉。

    “他在东北边儿随军时就开始大笑,一直到现在也、也停不下来。”说罢,石从翼将泰公公被褐军你争我抢的遭遇说了一遍。

    这处被充作临时议事的大院里,顿时响起武将们憋不住的零星笑声。

    “笑得停不下来?”镇北军自东北方向赶来解青苓城之围,又追褐军十多里,期间花去好几个时辰,泰公公要是笑了这么久,只怕肠子都要笑断了,可不是小事。韩昭倒不觉得有什么可乐的,“军医去看过了?”

    “看过。泰公公一进城就请军医了,那时仗还没打完,但什么也未诊出。后来又请了两名异士检查,说是可能中了诅,但寻不到源头,恐怕轻易解不开。“

    毕竟是御派的监军,韩昭处理完手头事务也不好太怠慢他:”走吧,去看看。“

    战事结束,镇北军临时征用了一所大宅,作为泰公公的下榻之所。入口的园子倒也清幽,鸟语花香,一路上都没听见泰公公的笑声。

    事实上,泰公公这会儿已经笑不出声了。韩昭见到他时,这位从前在金銮殿上威风八面的大太监,这会儿半仰躺在床,喉间”嗬嗬“作响,偶有飞沫,气若游丝。

    那张脸一边笑得扭曲起来,一边涕泪横流,实是狼狈不堪。

    勤卫在他身后加了一个垫子,免得他躺着笑太费劲儿。

    泰公公见到韩昭,就像看到了至亲:”哈哈……侯爷救……嗬,救我!“

    因为一直在剧烈喘气,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脑门儿上青筋都爆出来,眼睛也爬满血丝。

    韩昭肃然道:”我会尽力。“说罢,将军医与巫医都找来询问。

    这几人所说,与石从翼转达的如出一辙。泰公公身体当中没有毒素残留,只是魂体空前活跃,而身体紧绷如弓弦。

    普通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所以泰公公失禁了。

    军医摇头,”先前给他用了几帖静心宁神的药物,剂量加得很大也不能令他入睡。这么拖下去,他的身体一定会崩溃。“

    巫医则是干脆了当:“不像中了诅咒,倒像是癔症。”

    泰公公身上也有些许伤口,但他先前在战场上被拖来拽去,不受重伤都是万幸,有些个小伤再正常不过。军医也检查过他的伤口并且妥善处理,连感染都不曾。

    韩昭沉吟道:“癔症?”

    他上前两步,伸手按在泰公公腕脉上,一股真力渡进去检查一番,果然什么异常也没发现除了大太监的肌肉神经抽痉收缩得厉害,五内如焦。

    再这么笑下去,人会活生生笑死了。

    此时韩昭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名字居然是贺小鸢。她擅解各种疑难怪症,手段又是千奇百怪,若有她在此,泰公公的麻烦会迎刃而解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一扬。这个小师妹恨不得他死,恨不得泰公公死,怎么会出手救人?不过话说回来,泰公公这癔症来得古怪,到底是自个儿突然发病还是人为呢?

    “再给他安神药物,再加大剂量,看他能不能睡着。”韩昭于此道不精,暂时也没有太好的主张,“争取多些时间,再来寻解救之法。”

    军医轻声道:“下官看来,还是将监军大人送回盛邑的好。”

    他专精于外伤毒伤,如这般需要精细调理的病症,还是推回给盛邑的大夫们为妙。

    韩昭点头。青苓城只是个地方小城,手段有限。半躺着的泰公公听了,却挣扎着开口:“这就……啊哈,送我回……哈哈哈……”

    他笑了大半天,神智昏噩,但回盛邑求救这个念头却清晰无比。从这里回都城至少要十来天时间,可惜泰公公这时候根本无暇考虑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

    韩昭也巴不得这么办,正要点遣专人,手下李校尉却从外头走来,站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侯爷,显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韩昭走了过去。

    李校尉压低音量:“我这里有个兵,说他能试着医治监军的病。”

    “兵?”韩昭有些诧异,“你的手下?”

    “不是,是三营十三队的。他们队长午间阵亡了,手下的兵临时都划给我管。”李校尉往屋里看了一眼,“是个十四岁的娃子,名作徐虎,泰公公被抢回时他也在边上。在那以后泰公公一路大笑,他都看在眼里了,进城后就找我说,他见过这种病。”

    “见过和能治,是两码子事。”

第461章 三郎治病的方式

    “我也是这般认为,但他说,这是癔症,好治!“

    韩昭微一抬头。”癔症“这两个字他不陌生,刚从巫医口中听闻,泰公公的怪病令军医都束手,没料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敢夸口”好治“。

    ”怎么是十四岁,我们召过这么小的孩子入伍打仗?“

    李校尉苦笑一声:”其实还真有,大卫国这几年仗打得太多,人手有些不够用了。“各支廷军当中,都有少年兵员的身影,而且数量不少。

    韩昭也知道这些,微微一叹,不再多想:“找他过来吧。”倘若真能治好,就算泰公公命大。

    约莫是两刻钟后,李校尉举荐的”徐虎“就站到了镇北侯面前。

    就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他偏瘦,个头也偏矮了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脸庞被战火熏黑,还沾着血迹没擦去,这会儿战事刚结束不久,多数士兵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旁人只能隐约看出这少年五官端正,但是目光澄清。

    他盯着一个人看,似乎就能直勾勾看到那人心底去。这么亮的眸子,倒让韩昭对他留了意:

    ”你是哪儿人?“

    这孩子正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显得很是坦荡:”圆山,大别沟。“

    韩昭知道圆山,那是卫国北境的一座大雪山,地处偏僻,但还有些人烟。镇北军时常从北地吸收生员,补充兵力,这孩子来自圆山一带倒不奇怪。

    他下意识放缓了语调:”说说看,你怎么知道这是癔症,这病能怎么治?“

    ”前年天寒得厉害,一直到三月还在下鹅毛大雪,土地硬得像铁板。村里等不来春化就没食儿了,村人捱不过饿只好进山找吃的。我邻居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后生,进山以后就没讯儿了,一直到半个月后尸首才被人发现,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他娘亲抱着他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开始笑,疯疯癫癫笑得停不下来,就像“少年说到这里,犹豫地指了指屋内,”像这位大人。“

    李校尉险些没忍住笑,只得用力咳嗽一声。

    韩昭给他一个眼色,让他收敛一点,才问少年:”后来呢?“

    ”她笑了两天,人都笑脱力了也停不下来,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家人急得无法,恰好有个游方郎中来了,一看就说她得了癔症,又称笑癔,是伤心过度、忧思激郁一时积于五内,无法消遣所致。“

    游方郎中?听起来并不怎样高大上,韩昭看了立在边上的军医一眼,后者明悉他的询问,开口道:”内症并未说错,‘忧思激郁’这几个字用得好,不过放在监军大人身上应该是‘忧惧攻心’了。“

    这军医随镇北军赶赴中部,与泰公公同路。后者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他来看,直把他当作了私家大夫使唤,所以泰公公的为人和病情,他都很了解。”当时郎中怎么治好妇人?“

    这自称”徐虎“的少年自然就是燕三郎了。他往屋子里探头看了一眼,有意压低声音:”这就不能说,只能治。一旦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出来就不灵?韩昭眉头一皱,还未开口,燕三郎已经抢着道:“侯爷让我试试吧,最坏也就是眼下这个局面了。”

    是啊,放着不管,泰公公大概也只有死路一条;治坏了,也就是这个结果,还能差到哪里去?韩昭眉头舒开,看了燕三郎一眼,心里有些惊讶,但未形于色:“将决定权交给泰公公本人吧。”

    这少年谈吐清晰,三言两语就显示出他对眼下形势的判断正确。再进一步说,他笃定了泰公公会给他试验的机会,这才敢来自荐。

    果然燕三郎走到泰公公面前询问,后者已经难过得神智不清,只想尽快结束这样另类的酷刑,连他的身份也未细问就连连道:“治,快些替我治!”

    燕三郎再回头看看韩昭,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对泰公公说了句:“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就给了泰公公两记耳光。

    “啪啪”,还是左右开弓。

    只听那动静又清脆又响亮,远远地传到花园当中,就知道这小兵使力甚剧,差点儿把泰公公的牙都抽飞了。

    包括韩昭在内,所有人都呆住。泰公公本人更是被抽直了眼,满脸惊愕。

    火辣辣的疼痛,直接将他从昏噩中打醒。

    可他还未来得及喝斥出声,燕三郎又是一记左勾拳,狠狠砸在他胸腹上!

    “嗷”泰公公痛叫出声,喷出一口黑血,生生弯成了一只虾米。

    “大胆!”这是侍卫的训斥。

    “住手!”李校尉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喝止。这小兵打得好啊,打出了风格又打出了水平,他看着也觉解气得很,要是能多打掉狗太监两颗牙就好了……咳,可这毕竟以下犯上不是?侯爷追究下来,小子要吃军法的。

    “抓住他!”泰公公气急,嘴角还挂着血丝,“好个小**子,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打我!”

    泰公公的侍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就来反拧燕三郎肩膀。韩昭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慢着!”

    泰公公大怒,可惜先前笑太久了,说起话来声若蚊蚋,缺了气势:“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小狗敢来打我,幕后必定有人主使!”

    韩昭振臂将侍卫推开,看了站在原地不动的燕三郎一眼,心平气和:“泰公公不笑了么?”

    “呃……”泰公公一怔,这才发现自己出气顺畅,不再大喘气,脸部肌肉也不再扭曲。

    大笑之症,居然好了大半?

    “这?”泰公公愣了愣,“倒似好转不少。”

    韩昭不再理他,反去问燕三郎:“你那一拳打在他胸膈,是为疏散理气?”他修行多年,燕三郎这一出手,他就能基本弄清原理了。

    燕三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胸无城府:“大概吧,我看郎中当时就是这样动手。”

    韩昭紧盯着他:“打人两记耳光,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第462章 镇北侯的八百两

    “哦,那郎中当年说过,打一拳之前要先吓人一跳,把心脏吓缩了。”燕三郎的表情很老实,有问必答,“否则这一拳直接打在心尖上,会把人打死打残的。”

    谁中了勾心一拳,都不会好受的。

    “他说,癔症无非心疾。”燕三郎又补充一句,“药石不起效,只有用上非常手段。”

    在场的人听懂了大半,泰公公在下午的乱战中受了惊吓,才害此惊惧之症。燕三郎用的法子是以毒攻毒、以惊压惊,反有奇效。

    泰公公也能听懂,急急道:“我这便是好了?”

    话才说完,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又抽抽两下,表情滑稽。

    “没有这样快。”燕三郎眨了眨眼,“最好休息上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毛病,大夫应该都能治了。”

    军医很是配合:“监军大人受苦良久,面部需要舒缓,否则会遗下毛病,今后容易抽痉。待我施上几针,您再服些安神药物,睡上几觉也就没事了。”

    他亲口给了诊断,泰公公这才安心。先前他难过得天昏地暗,这会儿心神放松,立刻就觉困意上涌,恨不得倒头就睡。他打了个呵欠,勉强谢了镇北侯两句,眼皮就要耷拉上了。

    就在这当口上,他听见李校尉道:“徐虎救治监军有功,侯爷是不是该厚赏啊?”

    徐虎是李校尉的兵,既然治好泰公公,他就想给自己人邀功。

    泰公公瞌睡虫上脑,没几息就睡着了,但他陷入黑甜之前犹有些忿忿。那个小兵虽然治好他的病,可用的手段太糟糕,居然是当众打脸!他堂堂御派监军,今午被褐军那帮泥腿子拽来抢去,已经失了颜面,晚上更被一个小兵啪啪掌嘴,那是把他面子丢去了地上,再伸脚踩个稀巴烂!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想弄死这个小兵!

    可这些事儿吧,要等他睡醒以后再从长计议。他实在太困了……

    才过数十息,泰公公就起酣声。韩昭和李校尉往外走,燕三郎自然随同。

    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了。

    走出屋外,抬头就见星斗满天。

    夜已深沉。

    方才燕三郎又打又掴,众人惊呆,目光都集中在他左拳。屋子里光线很暗,连韩昭都未留意到一缕红烟从燕三郎垂落的右手指缝里钻出,顺势溜进泰公公袖子里去了。

    韩昭走在小园里,一路沉默。

    他不吭声,李校尉和燕三郎自然也不敢说话。

    待走过月门,韩昭才突然出声:“在你的老家,郎中也是掌掴妇人?”

    “那倒没有。”燕三郎侧了侧头,声音甚至有些赧然,“郎中拿银针扎她;我不会,只能打耳光,想来效果一样。”

    李校尉愕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韩昭嘴角也扬起一点弧度,心情甚好。

    这孩子,有意思。

    “你救起监军有功,想要什么?”韩昭温声,自有一股威严。

    走进这栋大宅之前,燕三郎就排好了腹稿:“我听说城里的醉红楼名气很大,想去那里吃顿好料的,再住进一个晚上,洗个热水澡。”

    醉红楼是青苓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恰好就在这宅院边上。随着千岁修为逐渐恢复,她能够离开木铃铛的距离也在逐渐拉远,但燕三郎暗测过,最多四十丈。

    醉红楼就在这个距离内,他不能远离泰公公,这才方便千岁对大太监动手。

    他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韩昭纵是满腹心事,也被他逗笑了:“好办。李校尉,他的愿望交给你了。”

    “好嘞!”李校尉应得很痛快,“我这就带他过去。”

    韩昭却又接着道:“赏罚要分明。你功劳大,不能这么糊弄过去;但赏得厚了,又恐泰公公不悦,于你今后有碍。“毕竟这少年掴飞了泰公公的脸面。他沉吟了一小会儿,”这样罢,我个人私下再赠你白银八百两,这就不要外传了。”

    然后他就看到,少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回答也很响亮:“多谢侯爷!”

    身为春明城有名的小富翁,燕三郎自然不缺这八百两。不过韩昭赏罚有据,让他对这位镇北侯的好感又有加深。

    韩昭从怀里取了银票给他,这才指了指大门:“去吧。”

    他杂务缠身,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燕三郎临走前看了他一眼,镇北侯眼角涨着血丝,眉心还有一抹倦色,但隐藏得很好。

    守护青苓城的重任,乃至平遏叛军的重任都压在他身上。过去这些天,他也不好受。

    ……

    李校尉执行镇北侯的命令很到位,果然将燕三郎直接带去了醉红楼,叫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又掏钱要了一间上房给他。

    看着燕三郎抓起酒肉就往嘴里塞,活脱脱八百年没吃过肉的可怜模样,李校尉笑骂一声:“吃慢点,也不怕丢人!这又没人跟你争抢。”

    这小家伙今天给他好大惊喜,不过军中还有事,李校尉只得随意问了两句,又交代燕三郎好吃好睡、明晨归队,这就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后,燕三郎才放缓了吃喝的速度。

    老实说,醉红楼的饭食不咋滴。倒不是说大厨手艺不行,而是青苓城被围困这么久,粮食早就拮据,又要优先供应军队,这会儿哪还能剩下什么珍馐食材?

    反倒是这里的酒水不错,燕三郎斟了两杯,就觉这味道必得千岁喜欢。

    于是他又要了整整两瓮。有韩昭买单,他不需要客气。

    酒足饭饱,他才回屋脱下军装,洗了个热水澡。

    热气袅袅中,燕三郎闭目靠在桶沿,回想今日种种。

    为了取信于李校尉、韩昭,他谎称自己出身圆山大别沟。谎言中的细节越多,旁人对他的怀疑就越少,燕三郎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当然,天黑以后,千岁要从其他小兵记忆里弄到这点讯息不难。

    至于泰公公狂笑不止,当然不是什么笑癔症,而是千岁调制的药物使然。燕三郎在下午的乱战中借机靠近泰公公,将药物打进他手背。

第463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当时泰公公惊惶失措,根本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走不出几步,药物就起效了。

    昔日这药物还在试验阶段,就被黄大偷去暗算地痞,结果不慎波及数十凡人,连风大将军都不小心中了招,事后还查不出缘故。只因这东西根本不是毒物,只不过专效于中枢神经,能引起人情绪高涨,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来。

    后来他送给泰公公两记耳光、一记兜心拳,那都只是演戏,自有千岁去解掉药效。

    制造出这么大动静,无非就是要让这女魔头安静从容地问取苍吾石的下落罢了。

    燕三郎也明白,青苓城非久留之地。

    他今日胆敢找上李校尉自荐医方,其实还要倚赖于城中此时的混乱状况。大战刚刚结束,青苓城内外挤进了多路人马,有来自中部的友军,有青苓城本身的守军,当然还有镇北军。大规模协同作战胜利过后,各家队伍就少不了摩擦和交集,再说人员伤亡统计还未出来,燕三郎得韩昭特批今晚又不用回营,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曝露冒牌货身份。

    但好景不长,以镇北军的效率,至多在四十个时辰内就会把军队重新整顿好。在那之前,燕三郎必须尽早退场。

    他正思忖间,窗缝里飘进一缕红烟,千岁不满的声音响起:“喂,我辛辛苦苦诱供太监,你倒是舒舒服服在这里泡澡!”

    燕三郎睁眼,哗啦一声在水里坐直,伸手抓起边上的里衣,绑去自己腰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洗澡都要关紧门窗,不让猫儿自由出入了。

    好像真能拦得住她似的,千岁对此嗤之以鼻。

    他才刚绑好,红衣女郎已在木桶边显出人形,安坐椅上。

    燕三郎注意到,她板着脸,微微噘唇。

    这说明,千岁大人很不爽。

    她的袖子滑落肘间,露出粉嫩嫩一截藕臂,但是谁也没在意。燕三郎只问她:“问到了?”

    “嗯哼。”她懒洋洋道,“本大人出马,还有失手的时候么?不过回来路上费了点劲儿。韩昭手下的异士也太多了些,留守的七八人很有几分本事,我险些就被发现。”

    燕三郎顿时想起一句话,贼不走空。

    “无恙?”他有些紧张,目光在她全身逡巡。能被千岁称作是“有几分本事”的,那必定神通了得。

    是了,镇北侯经营多年,本就有不少异士为他效力。北方梁国得胜王兵败身亡,其麾下又有许多异士投奔韩昭。

    恐怕此刻韩昭手下的异士,数量不比盛邑少,千岁在他地盘上活动,其实危险极大。

    “似有所觉,不过他们没见着我的真身。”

    燕三郎暗暗松了口气,对方没见着她的真身,自不可能对她造成伤害。“泰公公果然知道?”

    “当然了,他是照料君王起居的内侍,这些事拎得门儿清。”

    燕三郎侧了侧头:“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不好办呢。原本嵌有苍吾石的王冠是祖传的宝物,放在卫国的太庙当中。那儿不在王宫里,相对好下手。”千岁没好气道,“哪知十多年前有人潜入太庙偷取苍吾石,没能得手,从那以后,国君就命人把这东西撬起来,安到自己常戴的顶冠上,言亲护祖宗宝物。再说,此物确有静心宁神之效,使人不受外惑。”

    难度的确增大不少:“这顶帽子平时收在哪里?”

    “这是常冠,也就是说,除了上朝、祭坛和其他重大庆典要戴上专门的冠帽之外,卫王都可能戴着它。”千岁耸了耸肩,“当然,卫王的常冠有好几顶,哪一天戴哪一顶,视其心情而定了。”

    “也就是说,这帽子几乎跟着他走了?”

    “对。”千岁轻轻呼出一口气,“如果帽子是固定放置,我们还能尝试再度潜入;但既是卫王随身所用,那就麻烦了,我们能瞒得过定星盘一时,瞒不过它一整晚。”

    有定星盘在,他们就不能在宫中自由行动。

    定星盘+定星柱的配置,让所有异物在天耀宫内无所遁形,包括千岁。上一次燕三郎和贺小鸢等人闯入,已经曝露了定星盘存在的问题,如今的王宫必定更加守备森严,连文心园废井这一处疏漏都会堵上。

    至少,千岁暂时想不出再潜进去的办法了。“国君平时又憩在内宫,外臣不能进入。”

    这就像个死结,燕三郎也觉棘手:“卫王前呼后拥,想动他的帽子可不容易。”

    千岁气乎乎补充一句:“比在太岁头上动土还难。”想到这回木铃铛任务给出的报酬有多丰厚,她就气恼。“这要是换在从前,区区一个王宫还能拦得住我?”

    对她这种气话,燕三郎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当一回事。他往大宅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道:“泰公公呢?”

    千岁正有些烦躁,没听清楚他的意思:“什么?”

    “泰公公在宫中随侍卫王左右,日常接触到这顶帽子吧?”燕三郎沉吟道,“不如从他那里下手,让他代劳?”

    “你是说,让泰公公替我们偷出苍吾石?”千岁站起来走了两步,“唔,乍听之下似乎可行。”旁人想接近卫王哪有那么容易,论在宫里便宜行事的能力,一百个燕三郎也顶不上一个泰公公。

    “不过,凭什么让他替我们办事?”千岁抚了抚下巴,“卫王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无论我们怎样要挟,他都可以求助于卫王。”

    “你控制不了他的心神?”燕三郎问出这话,其实暗藏几分试探。

    “想得美。”千岁似无所觉,送他一记白眼,“我能诱导凡人吐露实情,不过是趁他们半睡半醒之间卸下心防,方能得手,此谓摄魂术;世间另有所谓驭魂术,可以指使人听命行事,但受术者神情木讷呆滞,绝无可能随机应变。你要是这么控制泰公公回宫,莫说走到卫王跟前了,就是随便来个侍卫都能发现他不对劲儿。”

    被她一口否决,燕三郎也不气馁,指了指自己道:“我要起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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