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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4章 另想奇招

    她是不是忘了,他还泡在水里呢?

    “起就起呗。”千岁的目光也跟着他的手指往下瞟了瞟,“我又没不让你起身。”哟,遮得挺严实么。

    燕三郎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她。

    千岁垂眸,把玩自己的指甲。春葱一般的纤指涂着红色的蔻丹,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啊。

    两人都不吭声,水温渐渐转凉。至少,千岁看不见热气腾起。

    最后是她先闷不住了,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矫情。”

    还怕她看?这小子越来越矫情了。

    她刚转身,背后哗啦一下传出水声,然后是布巾翻动的声音。

    再有十几息,她就觉出有热力源靠近,转头一看,燕三郎已经站了过来,身上换过一套常服,发梢还在滴水。

    勤修苦炼四年多,他的发丝已经变得乌黑浓密,显示出气血旺盛、气机充盈,和从前黟城那个黄毛小乞丐相比,早就判若两人。

    “如果施用双生傀术呢?”显然他还没放弃。

    “双生傀啊”燕三郎这几年习得的邪门外道很多,千岁见过他研习这道术法,秀眸不由得一亮,“咦,或许是个办法!”

    这法术若是成功施展,就能将旁人身体的控制权暂时夺过来,其言行举止俱随尔意。”人类当中就有很多双生子,心意相通,举止相仿,非至亲不易分辨。”双生傀“的称谓就取自此意,“不过我若未记错的话,这神通有两个毛病。“

    燕三郎嗯了一声:”成功率太低、时间太短,以及,我必须与泰公公同进同退,彼此距离不得超过六尺,否则,术法立刻失效。“

    千岁噗嗤一笑:”要寸步不离?这岂非是说,你又得扮作小太监?“

    燕三郎面无表情,但千岁觉得,他此刻的心情一定不太美好。

    知道他不好,她就舒坦了:”泰公公在内宫通行无阻,你跟在他身后去取东西,被拦下盘问的可能不大。这个暂且放去一边,前一个问题怎么解决?“

    双生傀的施术成功率,只有可怜的两成不到。即便成功,持续时间还不到一刻钟。原本这样强行控制他人的手段,便不可能持久。

    燕三郎也在思考:”施展这门法术,还要看受术者的心志。泰公公对卫王忠心耿耿,成功率就会再度降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千岁站起来走了两步,不悦道:”罢了,暗地里的手段行不通,我们干脆走明路算了!“

    ”明路?“燕三郎扬眉,”怎么走?“

    ”我看茅定胜有志于盛邑。“千岁嘴角一撇,”不若我们帮他一把?到时候他要王位,我们就要个卫王的帽子,谅他不会不给。“

    燕三郎定定看着她:”为了一颗苍吾石,你想推翻卫王?“

    ”有何不可?“千岁一脸莫名其妙。她的想法有甚不对?

    ”……“关于”无法无天“这个词,他总算在千岁身上找到了最贴切的诠释。燕三郎一本正经,”可,就是太麻烦。“

    ”说得也是。“千岁又缓缓坐了下来,以手支颐,”早知今日,我们一开始便帮着茅定胜就好了。现在镇北军已经占稳了青苓城,褐军北上无力,后面他们恐怕连保身都难。想攻入盛邑,嘿嘿,我看是遥遥无期了。“

    说到这里,她眼珠子转了又转:”不过,也未必没有转机。“

    燕三郎顺口问了一句:”怎么说?“

    ”遏住褐军北上脚步的,是镇北军。“她绽出完美笑容,一口皓齿白得眩目,”不若我们杀掉韩昭,这样镇北军群龙无首,其子不足为惧,褐军还有北上之力!“

    杀掉韩昭?燕三郎面容变得严肃。

    千岁对他已经很熟悉了,见他眼中有微光闪动,像是在思忖这个可能性。不过燕三郎很快就摇了摇头:”不妥。“

    她不喜欢被否定!”为何?“

    ”即使杀掉韩昭,我们也不确定褐军就能攻进盛邑、不确定茅定胜就能入主天耀宫。“燕三郎顿了顿,神色更加坚定,”退百步来说,就算以上都成真了,我们同样不能确定,那顶帽子就能落入我们手里。如果褐军真地杀进天耀宫,那里一片人仰马翻,嵌着苍吾石的帽子说不定被谁顺走,从此下落不明。“

    树倒猢狲散,如果王廷这棵大树将倾,宫人私掖宝物出逃的先例不知发生过多少起。两人如何能确定,苍吾石不会早一步被人带出宫去?

    不能。

    那么到头来,这就是白忙活一场。如今他们虽然抢不着苍吾石,但至少知道它就在那里。

    说白了,千岁的法子,不确定性太大。

    所以她有些泄气:”那你说,怎办是好?“

    燕三郎不吭声,目光游移,显然还在动脑筋。

    千岁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小子有趣得可怕。别人受挫于现实,会苦闷、会暴躁、会自暴自弃或者自怨自艾;燕三郎却不同,他居然可以摒弃这些无用的情绪,重新尝试其他可能。

    前方山穷水尽了,他就换一条路试试,再不通,再换一条路……一直到柳暗花明为止。

    她正想着,少年开了口:”对于这一次的任务报酬,我们志在必得。还是回去原来的办法,操控泰公公。“

    计划可以复杂,但目标要越简单明确越好。

    “嗯?”她等着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有一物,或许可以提高双生傀的施术成功率。”燕三郎记得很清楚,“将苦乐果碾作粉,于施术前两日投喂泰公公每日一颗乐果,我自己则吃苦果。如此到第三天,施术成功率或许可以提高六成,时间也能延长一个时辰。”

    千岁将信将疑:“我也看了《青谲秘录》,怎没发现这一条说明?”

    燕三郎看了她一眼:“不载于《青谲秘录》当中,而是在另一本书《满南子》里头有小字注释,我看到这一条时,你已经睡着了。”这本杂书的作者也是高人,脑洞奇大,才能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他翻阅此书时,白猫已经趴在桌面上打了七八个呵欠,最后把脑袋搁在他胳膊上呼呼大睡。

第465章 盛邑惊变

    关于苦乐果的说明,他是一边抚着猫儿一边看完的。

    “胡说!”她一瞪眼,绝不承认。不过臭小子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那是个明媚的秋日,阳光很暖和,风儿很温柔,燕小三做的醉虾很鲜甜……喂,不能怪她睡着吧!

    “苦乐果即是挲罗树的果实,我记得它的馈赠都收在你那里了。”燕三郎怀疑地看她一眼,“唔,它们还在吧?”

    “当然。”千岁斜睨着他,“你当我是什么人,连这种东西也会偷吃吗?”一翻掌,手心里躺着两枚并蒂而生的果实,个头不大,一枚金色,一枚黑色。

    会。燕三郎咧嘴一笑,没敢说出口。

    这是拯救了娑罗界之后,娑罗树赠予他们的谢礼。

    与娑罗树的普通种子不同,这东西三百年才一结果,称苦乐果。吃苦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痛苦;吃乐果的人,要享受双倍的快乐。

    千岁想了想:“施展双生傀这门神通,遇上的最大阻力就是人心。哪怕是普通人,只要神智清醒、意志坚定,也不容易着道儿。有乐果为助,人在欢天喜地时最不设防,的确容易中招呢。”

    “何况分食苦乐果的两人,会有短暂而不自知的关联,这也有助于施术。”

    “据说这就是‘自食苦果’一词的来历。”燕三郎沉吟,“不过这只是一则轶闻,《满南子》的著者自称试验过。我们最好找人再做尝试,以验证是否有效。幸好我们手里还有几对双生果。”

    他做事向来力求周全稳妥,不会轻信野史秩闻。

    千岁走去窗边,看了看天色。“最多再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你是不是忘了青苓城不可久留?”

    “没有。”“徐虎”如今也立了功,变得引人注目了。也即是说,燕三郎的伪装很快就会被戳破,只要军营里查无此人。

    东窗事发前,他得赶紧离开。“不过,若是离开青苓城,我们就远离了泰公公,无法保证在他进宫前两天喂他吃掉乐果。”燕三郎皱眉,“再有一个麻烦,他是御派的监军,镇北军要继续平叛,他就会留在南方,怎么指望他能进宫?”

    千岁白嫩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不若我将他弄至大病,不得不回盛邑?”

    “是个办法。”燕三郎终于肯定了她的想法,“不过守在那里的异士已被惊动,你不好再进去了。”

    千岁哼哼两声:“暗算人还不得留一手?我在泰公公那里留了个后门,随时可以让他突然发病。”说到这里,她突然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诡面巢蛛。

    “怪哉,这时候泰公公应该蒙头大睡才是,怎么还有人敢来吵他?”她离开前不忘留下一个小窃听。

    泰公公狂笑了好几个时辰,累得身心俱疲,这会儿正要沉睡以补元气,周围识相的都不该去打扰才对;换句话说,这是有了不得的事发生了。

    燕三郎的目光也变得专注。

    千岁在母蛛背上拍了两下,于是两人都听到人声从它肚腹传了出来。

    是泰公公。

    这会儿监军大人还很虚弱,可是声音里的震惊不加掩饰。

    “你,你再说一遍,谁谋反了?”

    另有个男音响起,想来是传送消息的侍卫:“廖家!”

    “据青鸟飞讯,廖丞相次子廖云山三天前暗调卢山军,当晚有城门守将打开东城门迎卢山军入城。听说羽林军中也有人里应外合,助廖家逼宫!”

    卢山军驻扎于京畿,本为拱卫盛邑安全。

    燕三郎低低道:”青鸟传讯。“

    他读的杂书太多,知道所谓的青鸟当然不是传说中为仙人递送往来的神鸟,而是一种白背青腹的鸟儿,个头如野鸡,比信鸽飞得更快、更高,并且伴侣之间互有感应,千里迢迢都能赶去,不会错向。

    如是由空中送信,从盛邑到中部前线,青鸟只要飞上三天也就到了,比路面传讯不知快上多少倍;并且它只对饲主吐露口讯,不必交付书面,这一点比信鸽不知好上多少倍,免去了机密被人半路截留之患。

    只是这种鸟儿驯化不易,并且要实现互相传讯也必须是一公一母的比翼鸟,因为无法作为常规传讯手段,只能应急之用。

    显然卫王认为向泰公公加急传讯极有必要。

    泰公公连声催促,嗓音都变得尖利:“后来呢,后来呢!”

    “那一晚宫内外杀得血流成河,但王上英明,最后还是将这场叛乱压了下去。现正清查逆贼余党,要抓出来与廖家一同处置!”

    尽管三言两语,燕三郎和千岁依旧能听出天耀宫那个晚上的刀光剑影。

    卫王的江山,也不是铁桶一块啊。

    泰公公喃喃自语:“廖青疯了吗,他还胆敢篡位不成?”

    燕三郎挑了挑眉,他识得这个人名,廖青即是廖丞相的名字。外姓夺江山是大忌,除非茅定胜这样野外起义一路打进国都去,否则王廷官僚攒夺大位一般都以失败告终。

    这是人类国度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连容生给弟子们讲学时就专门论及。

    “听说他打出来的旗号,不是要自己篡位,而、而是……”侍卫说到这里,居然有些嗑巴。

    “是什么,说!”

    “听说他打着扶正诛邪的口号,说我王弑父杀弟,德不配……位。”

    燕三郎顿时想起这一路上听见的许多传闻。其中就有一条被反复提及,说当今卫王是害死了偏心的父王,又暗算了幼弟,这才登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

    现在他知道,传言多半不是空穴来风。昔年的老卫王迟迟不立太子,大概是想等着幼子长大成人。可惜,大儿子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派胡言!”泰公公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阴恻恻道:“扶正,他想扶谁?”皇家人丁不旺,昔日的王子只有两位,哪还有合法继承人给廖青去扶?

    不打旗号,廖青怎可能作乱?

    “小王子。”侍卫咬字很重,“他说小王子犹在人间,已被廖家救起。否则不能有那么多人随他造反!”

第466章 互不对路(双更合一)

    泰公公失声道:“裕王殿下还活着?”

    话刚出口,他也觉出不妥,压低了音量:“这事儿是真是假?”

    “至我离开盛邑时,逆党还在,还在刑讯之中。”

    也就是说,还不知真假喽。泰公公烦躁,若非身体虚弱,实在想爬起来踱上几步,以压住心中惊惶。

    可惜他还爬不起身,千岁隔着一只诡面巢蛛都能听见他呼吸变得粗重,显是心情激荡。

    “对了,王上对廖太妃如何处置?”泰公公声音很紧,“廖太妃是裕王殿下的生母,又是廖丞相之女,可毕竟是……太妃。”

    “禁在昭华殿,不许她踏出一步,身边奴婢全部赐死。”侍卫又道,“谋逆的几家,全部收入天牢。如今天牢人满为患。”

    泰公公直到此时仍然难以置信:“廖家疯了么?怎么敢……!”

    “王上要我传讯与您,廖家早就暗中策反,只是前段时间宫里潜入强人弑君未果,王上去廖太妃那里走了一趟。廖家知道王上起了疑心,这才不得不提早举事。”

    泰公公吸进嘴里的都是冷气:“竟是如此,竟是如此!”说完,咳了几声。

    他身体未复,情绪激荡就引发症状。

    “王上动用青鸟传讯,是为了?”

    侍卫的声音压得更低:“韩家与廖家是过命的交情。王上让您盯紧镇北侯,将他一举一动都报与盛邑。”

    泰公公凝声道:“知道了,必不令王上失望!”

    他明白,盛邑惊变,自家主子担心镇北侯带兵造反,杀回去救起廖家。韩昭在卫国声威无俩,手握重兵,麾下又是人才济济,可谓声望、人脉、兵力、人才,样样不缺!这等人物要是起兵,有多少人会附和,有多少将领不敢与之为敌?

    细思极恐!

    他想了想又问:”这些消息传到镇北侯耳里没有?“

    ”即便他现在不知,消息再有十天半月也会传到。“

    泰公公唔了一声。这样的惊天之变,盛邑哗然,卫王不可能封锁消息,所以韩昭早晚都会知晓。

    可是,”早“和”晚“产生的后果截然不同。

    在此事上,卫王占了先机,他希望泰公公钉死在韩昭身边,监控镇北侯的一举一动。

    等了好一会儿,诡面巢蛛没有再传出人声,显然泰公公挥退了侍卫。

    千岁将蜘蛛收起,轻轻吁出一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们还盘算着怎么让泰公公尽早回都呢,现在倒好,这大太监恐怕就是死也要死在韩昭身边了。

    燕三郎难得苦笑一声:”廖家谋反,我们还出了一分力呢。“

    ”嗯?“她和小三这么超脱,跟廖家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忘了?“他向来都小看了千岁的没心没肺啊,”我们助贺小鸢潜入天耀宫,她想干掉卫王未果。看来卫王把这笔账算到了廖太妃头上,埋下这次宫变的种子。“

    千岁轻嗤一声:”眼下形势正好,姓廖的还能失败,真是废物啊!“

    如今卫国内忧外患,褐军还纵横中部,东南前线攻打攸人的进度也不理想,国内民心浮动,正是卫王焦头烂额之时。如此良机,廖家居然没能一举竞功,千岁都替他们惋惜。

    哎呀,要是他们推翻了卫王,她和小三立刻赶回盛邑,指不定能浑水里面摸摸鱼,摸出一顶嵌了苍吾石的帽子呢!

    想到这里,她又气哼哼多骂一句:

    ”废物!“

    现在,他们或许只能寄望于韩昭能够带兵返都。“既要监察镇北侯和泰公公动向,我们就不急着离开青苓城。”燕三郎走去榻边抖开被子,和衣躺下,“明儿天亮时,我们要另找地方落脚。”

    这是前线,整个青苓城实行宵禁。他不冒无谓的险,天不亮前不打算外出。“再把芊芊接回来。”

    白猫也是他的家人,不能弄丢。

    千岁才等上一小会儿,就听见他呼吸均匀,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家伙,神经真是粗比钢丝!

    她摇了摇头,伸个懒腰,一头朝着燕三郎撞去。

    当然,二人没有任何碰触,她化作红烟遁入了木铃铛里。

    ¥¥¥¥¥

    次日鸡鸣时分,燕三郎就睁开眼,整肃衣冠,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路上行人渐增,都要赶早起的营生。一列又一列兵丁依旧往来巡逻,但燕三郎已是一身布衣、又洗净头面,那就是青葱少年一枚,脸上还透着稚气,不会引起官家注意。

    路边支起的蛇皮棚子卖早点,已经攒了不少客人。青苓城成功退敌,暂时免去了褐患,城里人不再惶惶终日,也愿意出来走动了。

    燕三郎坐下来,望见几个食客挂着笑容聊天,说的无非就是廷军怎样勇猛,把褐军打得抱头鼠窜。那样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可见,褐军在卫国中部不得人心。

    燕三郎要了大碗阳春面,四只红糖发糕。发糕每个都比成年人的拳头还大,按理说最上面还要顶一颗红枣。不过青苓城被围困多时,物资奇缺,这枣儿就没了,但价格不减反涨。好在吃进嘴里甜丝丝地,很是提神。

    阳春面上来了,那是比人脸还大的一个海碗。光是面条怕不得有两斤重,面上掉着两枚海米,几块笋干。因为同样的问题,店家也没有材料熬不出好汤底来,只能一切从简。

    燕三郎不嫌弃,大口吃面。那吃相绝不难看,可是速度快得惊人,旁人只见他十几筷子下去,面条就快没了。

    这小子,真是能吃啊!

    街对面走来两个兵丁,也踱进棚子里坐下,要了东西吃。

    燕三郎抬头看了一眼,认出他们的服式,乃是西北过来支援青苓城的友军。旁人都对他们投去敬仰的目光。

    眼看碗里的汤还余下不少,燕三郎当即召唤店家:“劳驾,再给我六根油条!”

    卖早点的是个矮子,一听就把白面长条丢进锅里,手上利索得很,“六根对吧?”

    油条入锅,啦啦直响,飞快膨大。

    “哦不。”燕三郎摇头,“我说的是四根!”

    矮子直瞪眼:“到底是六根还是四根!

    油锅里香气四溢,燕三郎笑了笑:“七根!”

    矮子又扔了一根进去,不吱声了。

    过不多时,七根油条一起摆到燕三郎面前。他挟起一根入口,热乎乎、咔嚓脆,还带着刚刚起锅的油气,香得不要不要的。

    一转眼,六根油条就进了肚。

    他在啃第七根时,忽觉口中有些异物。他取出来捏在手心,然后把油条继续吃尽。

    吃饱喝足,燕三郎擦了擦嘴站起来,交钱就走。

    行至十余丈外,他才松开拳头,掌心躺着一张字条。

    ……

    松溪客栈。

    这客栈远离主街,地方宽敞,最好的客房外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种几丛修竹。

    此刻这院子里就有人倚桌而坐,看着少年推门进来。

    燕三郎反手关门,院中立刻想起喵呜喵呜的叫唤声。他一抬头,桌上搁着个竹编的鸡笼子,里面却关着白猫。

    猫儿原本蔫蔫趴在桌上,见到主人出现,当即像是打了鸡血,在笼子里一个劲儿转圈圈。

    燕三郎皱眉,快步上前打开笼门。急不可耐的白猫一下蹿出笼子,直往他身上扑。

    “怎么关在笼子里?”燕三郎问贺小鸢。在他这里,白猫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

    因为在笼子里刮来蹭去,猫儿一身长毛纠结起球,不复先前柔顺。猫颌下的毛发染成黄色,燕三郎还捻出两根短短的鱼刺。

    猫儿被他抱在怀里,立刻絮絮叨叨不停,声音艾怨,像在倾诉这一整天来受过的苦。

    燕三郎心疼了。

    “你这猫儿上蹿下跳。”物归原主,贺小鸢着实松了口气,“你看我这样的,像是成天闲坐在院子里逗猫晒太阳么?从昨天到现在两度转移,时间紧迫,我还非得逮着它一起走不可,最后只好关它进笼子,否则就要走丢!”

    她说罢伸手,雪白的手臂上有四道红痕:”喏,晚饭前抓的,我大意了。“

    燕三郎一看就知道那包准是白猫的爪印子,顿时消去了责备的心思。没有千岁附体,芊芊只是一头灵猫,绝无可能像狗那样,主人一个指令就能有一个动作。

    人抓猫,哪一次不是鸡飞狗跳?

    贺小鸢指了指猫咪:“吃东西还挑,给它煮了两条鱼,它不吃!”

    “这附近没有海。”

    ”什么?“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她为什么没听懂?

    燕三郎明白是怎么回事,“河鱼湖鱼都腥,它不爱吃。最后你喂什么了?

    “烧鸡。”这年头,淡水鱼连猫都不吃了吗?贺小鸢没好气道,“我给自己买的烧鸡,最后全进它肚子里了。你这猫也不算胖,怎会这么能吃!”

    猫儿见她伸手指着自己,立刻挥爪去挠。

    这和平时嬉戏主人完全不同,五只锋利的小爪子弹出来,铡刀一般,尖端还带弯钩。这要挠中了,保证是五条血凛子。

    有了前一次教训,贺小鸢缩手极快,自不会被它挠坏。就见白猫躺在主人怀里,冲着她咝咝作响,尖耳朵向后方压下,全是恐吓的作态。

    “怎么,有主人撑腰就厉害上了?”她不由得笑骂一句。

    燕三郎抚了抚猫头,道了句“别闹”,就抱着它走出门去叫水了。

    贺上鸢在后面看得啧啧称奇,这猫儿被燕三郎抱上之后,就眯着眼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乖巧可人,与在她身边判若两猫。

    真是看人下菜啊。

    燕三郎转身挡住她的视线,于是贺小鸢也没看见一缕红烟从木铃铛里逸出来,钻入白猫五官当中去了。

    寄养白猫时,他就和贺小鸢约好再见面取猫的方式,如果这场大战很快结束,他就进城找蛇皮棚子下卖阳春面的矮子问路;如果战斗旷日持久,那就是另一种办法了。

    饶是燕三郎再心细,也没料到猫和贺小鸢这么不对付。

    围城太久,松溪客栈早没甚客人入住,也就没烧热水。燕三郎要店家用大木盆打进来一盆清水,他手贴桶沿将真力渡过去。

    用不了多久,水面就开始有热汽蒸腾。

    贺小鸢看得目瞪口呆:“等下,你是用真力给猫烧洗澡水吗?”

    哪个傻子会这么干!

    “嗯。”傻子毫无自觉,伸手试了试水温,果然把整只猫泡了进去,只露一个脑袋在外头。

    贺小鸢就见他不知从哪里掏出香胰子,居然还是桂花香味儿的,然后开始给猫洗澡了。

    偏那白猫半眯着眼,喉间呼噜呼噜,任他在自己脖子上搓起泡沫,竟然半点也不畏水,脸上只差大写的惬意。

    真是活久见啊。

    她摇了摇头,问燕三郎:“你不是来找泰公公么,事儿办成了?”

    “办成了一半。”苍吾石的下落,他打听到了。可是要把石头弄到手,“说不定后头还得指望泰公公。”

    贺小鸢好笑:“那个太监可不会替你办事。”

    燕三郎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你呢,你在这里的任务完成了?”

    “没有。”说起这个,贺小鸢脸上的笑容不减,“镇北军给韩昭顺利解围,褐军败而南返,我的任务也就算失败了。”

    既是失败,她还能笑得这样开心?白猫都睁开眼去看她。

    贺小鸢也看出燕三郎眼中疑惑,轻呼出一口气:“褐军没能拿下青苓城,我自然懊恼。不过昨夜今晨,倒有好消息接踵而至。”

    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语。

    燕三郎并不追问,只在猫儿脑袋上也揉起好大一团泡沫。

    猫儿打了个喷嚏,于是泡沫飞扬,溅到少年衣裳。

    “……”贺小鸢冷眼旁观,只觉这一人一猫之间的气场太奇特了,仿佛自行闭合成一个小天地,别人都插不进手。

    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猫……和人。

    过了好一会儿,燕三郎才道:“交换情报,说不定我能给你第三个好消息。”

    -----前线速递----

    今天是双更合一啊,两章一起发了。大家下午不用等了,安心睡觉和出去玩儿吧。记得书评区帮忙解锁,爱你们,么么哒~

第467章 交换情报

    他现在已经明白,万物之间皆有关联,简称万物互联。尤其卫国这一盘乱棋,堪称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对外部讯息掌握得越多,于他完成木铃铛的任务或许帮助越大。

    “第三个?”贺小鸢挑眉。

    “嗯,是个大消息。”燕三郎笃定,如果韩昭都还未接到,贺小鸢更不能了。

    “行吧。”贺小鸢只考虑了几息就同意了。燕三郎来路不明,但与她共同历险多次,从某种意义上说,倒比她同阵营的某些人还要可靠得多,“两个大消息。其一,卫国在东南前线战事不利,被我攸国反制。十天前,接替韩昭东征的两个将军,有一个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手下军队也减员三万余人。”

    燕三郎手上一顿,正色对她道:“恭喜!这果然是个大好消息。”

    “谁说不是呢?”贺小鸢难得眉飞色舞,“卫国吃了这一次大败仗,东进的势头戛然而止,原地踏步大半个月后,反被我攸国往西压回四十余里!”

    攸人终于扬眉吐气了。燕三郎想了想:“岂非又把战线推回娑罗城附近?”

    “正是。”贺小鸢笑道,“你说怪不怪,恰好就是韩昭接手前线的地方;没料到卫王将他支走以后,战线又被推回这里。”

    说到这里,她嗤了一声,“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卫王不放心韩昭,非要把他调来中部不可,这正是天助我等。”韩昭被尊为军神,带兵打仗太厉害了,攸人面对他底气不足。

    还好卫王犯浑,把韩昭调回中部,痛打自家平民。攸国前线的压力,一下子就变小了。

    不必贺小鸢明言,燕三郎用膝盖都能想明白,前线大捷必能提振攸国士气、激励民心。原本攸国已被侵占了十之六、七的领土,颓势明显,否则卫王怎么舍不得放手?

    现在看来,卫国想要生吞攸国的算盘越发难打了。

    “第二个好消息呢?”

    “卫国中部战事纷乱,所以东南前线的消息滞后了,直至昨晚才传到我这里来,卫王却是更早就接到了。”贺小鸢忍不住轻拍桌面,“我有可靠消息,他心念动摇,开始盘算从攸国撤军!”

    这回燕三郎终于动容:“卫国有撤军的打算?”

    “正是。”贺小鸢满眼鄙夷,“他终于吃不消了。”

    卫国连年征战,老国君去世以后,新王继位也不消停,接着就发兵讨攸,国内又有褐军揭竿而起。这叫漏屋偏逢连夜雨,各路麻烦一起来。攸国固然被打得苦不堪言,可打肿脸充胖子的卫国自己也不好受。

    如今东南前线战事再度失利,眼看吞攸大计遥遥无期,卫王终于动摇了。

    燕三郎想了想:“既是如此,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卫国如果不攻攸国,贺小鸢还会留在敌后么?

    “这就要看我国的态度了。”贺小鸢眼中有寒光闪动,“卫王想打就打,想撤就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两国之间仇深似海。卫王想停手,还要问过攸人答不答应呢。

    战争就是一头狰狞怪兽,一旦被放出笼子,无论攸国还是卫国,想再把它关回笼子里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好了,轮到你了。”贺小鸢耸了耸肩,“让我听听第三个好消息罢。”

    燕三郎遂将盛邑兵变之事说与她听。

    这情报新鲜热乎,贺小鸢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廖家谋反?!”她声音都抬高了八度。

    “千真万确。”

    “你这消息打哪儿来的?”贺小鸢立有疑虑。这小家伙既不是卫人,从前也没去过盛邑,连通行特许令都是找她伪造的。如此机密连她都没听说,他能从哪里获得?

    燕三郎预知她的反应,也不生气,只说了一个名字:

    “泰公公。”

    这大太监是卫王心腹,倒真有可能。贺小鸢捏着自己一绺秀发,心里砰砰直跳。

    “事件不过发生在三个白天前,这情报是今天凌晨才传递过来,镇北侯都还未接到。”

    贺小鸢忍不住了,喃喃道:“这样的大好机会,这样的大好机会!”

    她甚至站起来踱了几圈,才猛地抬头问燕三郎:“你特地将消息递与我知,意欲何为?”

    “你对卫国局势远比我更了解,我想听一听你对镇北侯的预测。”燕三郎倒不瞒她,“以及,我也希望镇北侯尽快返回盛邑。”

    贺小鸢奇道:“为什么?”

    “我还想进一次天耀宫。”猫儿已经洗好,燕三郎从储物戒中取出软巾,轻轻替它擦拭。

    这动作不急不徐,边上贺小鸢看他的眼神却越发古怪了:

    “你还要进天耀宫?!”

    上一次他们潜入卫王宫是什么后果,她仍历历在目。经那一闹,天耀宫从此怕是要严防死守。结果这小子说,他还要再潜进天耀宫?那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吸引他一次又一次以身试险?

    燕三郎对她的惊讶表示完全理解,毕竟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能把多数人都绕晕过去。“是。但偷偷潜进去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上回,他们就亲自堵死了这一可能。

    贺小鸢想了想,明白了:“所以,这回你想正大光明进去?唔,你想藉着韩昭起兵返京、盛邑大乱的机会,再入天耀宫?”

    “对!”燕三郎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她能这么想,也不错。“依你看来,韩昭有多大可能返京援救廖家?”

    “援救廖家啊?”贺小鸢手抚下巴,忽然噗嗤一笑,“廖丞相还真倒霉,被我们连累了。这样看来,造反失败也不能全怪他家无能。廖家必定还未做好准备,却不得不提前举事。”

    廖家替贺小鸢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可他自家也不是那么干净。既然有心谋反,免不了大量人员、金钱的暗中流动,卫王下令去查,一定可以查出问题来。

    时势所迫,廖家只好造反。对他们来说,推翻卫王统治的理由简直不要太充分。

第468章 哪一个是心无城府?

    卫王好大喜功,暴政累国,此其一也;卫王杀掉弟弟,与廖太妃就结下杀子之仇,此其二也。

    国仇家恨,都齐全了。

    燕三郎眨了眨眼,他和千岁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他们也明白,韩昭的意向就成为他们下一步行动的关键。他若是赶回盛邑,泰公公也必须回去。

    千岁的原话是:“嘿,说不定天耀宫大乱,我们不需要泰公公也能混进去偷石头呢?“

    ”镇北侯是与廖家交好,我不能断定他会不会因此返回盛邑。“从前哪怕在连容生那里读书学史,燕三郎也并不擅理大国局势。这趟卫国之行,他却领悟了许多。

    所谓,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如果他无心助廖,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回去的。”否则卫王会怎么想?

    贺小鸢托着下巴,纤指在桌面上画圈圈:“这事儿太精彩了。就算他不为廖家争取,可这当中还牵涉一个小王子呢,不知是死是活。你说,如果这位小殿下活着,韩昭还会拥戴卫王么?”

    燕三郎不吱声了。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或者说,这个问题除了韩昭自己,谁也答不上来。

    按照官方所言,小王子早就“病故”,那么卫王的顺位而治就是正当又合法,毕竟帝王血统没有旁支;可要是小王子还活着……卫王身为旧王长子,原本也该继承王位,可他身负弑父疑云,道义上确有可以讨伐之处。

    “韩昭自己也该明白,卫王对他不安好心。否则不会将他的镇北军调来遣去,哪里有难打的仗就派去哪里。”贺小鸢冷笑,“就这样,他还不想搏上一搏,给自己谋个出路么?”

    燕三郎默然。贺小鸢的分析有道理,无论卫国是以什么方式结束战争,韩昭作为掌领兵权、声威显赫的大贵族,都会被卫王深深忌惮。既然不打仗了,还留着这样的人才干什么呢?

    飞鸟尽,良弓藏。

    他想了想:”镇北侯是精明人,接到这消息就该明白,此后剿灭褐军不用尽心尽力了。“

    褐军存在,韩昭才有手握军权的理由。

    贺小鸢幽幽道:”他若是再聪明点就该明白,卫王不除,他自个儿早晚要倒霉。“

    卫王什么脾性,什么心术,韩昭是不是比这里所有人都了解?

    燕三郎已经洗猫完毕。白猫抖了抖身上残留的一点水渍,冲他喵呜一声,就奔去庭院的桌上吹风了。要不了多久,她又会是雍容华贵。

    这一声却是在提醒燕三郎,所以少年对贺小鸢露齿一笑:”你要不要去找镇北侯叙叙旧?“

    他问,贺小鸢想不想去游说韩昭。

    贺小鸢慢慢踱了出去,望着风儿吹动竹林,目光却游移不定。

    这是一劳永逸解决卫王的大好机会。趁他病就得要他命,此后攸国自可以高枕无忧。如果放弃,实在可惜。

    可是,韩昭这个人……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去试试吧。“

    ……

    待贺小鸢离开,趴在桌上的白猫才睁开眼睛:”你猜,她说动韩昭的机会有多大?“

    他们在青苓城不能停留太久,因此希望镇北军尽快北上返都。

    燕三郎沉思许久才道:”我看,关键还在于廖家找到的小王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猫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忘了这个!“

    她和贺小鸢光记着揣度韩昭的反应了,却忘了韩昭若是带兵返回盛邑,那就违反了卫王要他追剿褐军的命令,是抗旨不遵!

    身为人臣,想这么干不仅需要勇气,还得有正当、恰当的理由。

    ”从泰公公接到的消息判断,卫王还未抓到这位‘小王子’本人。“她沉吟道,”可是这孩子若在盛邑,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燕三郎眼中有精光闪动:”如果镇北侯对小王子之事毫不知情,他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小王子的真假。“

    廖家的说法,也只是一面之辞罢了。

    白猫歪了歪脑袋:”你猜,韩昭真是被蒙在鼓里么?“参与举事的可不仅是廖家,还有好几门权贵。他们能知道内情,韩昭与廖家向来交好,会不会早就知晓呢?

    燕三郎老实答道:”不知道。“

    镇北侯用兵的本事了得,但对韩昭本人,燕三郎并没有真切了解。

    为人上者,哪一个心无城府?

    ”但是不妨逆推回去。“显然他也在努力思索,”如果韩昭知道小王子的存在,贺小鸢前去游说,他应该一口答应才是。“

    这层逻辑,千岁转眼就想通了:”唔,你是说,如果韩昭确定小王子是真身,廖家被迫提前造反,他一定会急着赶回去救驾?“

    ”是,否则小王子要死在卫王手中。“燕三郎点头,”反过来说,如果韩昭不知情,他对廖家打出来的旗号一定心存疑虑,很有可能拒绝贺小鸢的提议。“

    韩昭在辨不清小殿下是真是假的情况下,不一定会冒险返都。如果廖家拥戴的小王子是假货,镇北侯今后如何自处?

    白猫的尾尖轻轻拍打桌面:”那就拭目以待等结果吧。“

    ¥¥¥¥¥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色降临。

    明月皎皎,不知世间疾苦,人心难耐。

    此时李校尉想必知道小兵失踪,并没有返回军营。”徐虎“扇过泰公公耳光,所以韩昭很可能也知道他不见了。

    这种情况下,燕三郎还是留守贺小鸢的小院,不急不徐调息过几个周天,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术。

    他已到出剑无声的境界,隔壁就算住人,也听不见兵刃划破空气的动静。

    就在这个既不太平,也不安宁的夜晚,他居然贯通了第十条经脉!

    不是调息安坐,而是在身心合一的训剑中自行突破。

    真力小龙在经脉里游动,活泼却又一副顺从的模样,力量随之翻涌全身,带来无所不能的错觉。燕三郎额角还淌着汗,眼里却闪动着喜悦的光。

    他想变得更强大,他渴望更多力量。而只要再打通最后两条经脉,他就可以试着冲击下一境界了!

第469 我在这呆不下去了

    千岁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也觉不可思议:”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披上了人皮?“外头风雨飘摇、暗流汹涌,偏在此时此刻还能做出突破的人,心脏是不是石头做的?

    若不是两人性命相关,她真该剜开来好好研究。

    晚风吹动枝叶,她的身形就像海中小船,随着水波载沉载浮,既轻灵又飘逸。

    这样的身法,燕三郎还远未能达到。他垂眸掩去其中热切,随手取巾子擦拭。

    刚换好一套衣物,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小鸢走了进来。

    燕三郎收起怨木剑,看见她沉郁的脸色:”没谈成?“

    贺小鸢走进屋子,板着一张脸:”不识抬举!“

    她骂的,自然是韩昭。

    镇北侯拒绝了她的劝说。

    燕三郎给她斟了好几杯茶水,贺小鸢都端起来一饮而尽,才气乎乎道:”他说捕风捉影,不足为信!“

    ”捕风捉影?“燕三郎皱眉,”是指廖家造反,还是指小王子尚在?“

    贺小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没头没尾:”小王子。“她在敌后行事向来稳慎,只有面对韩昭时,不知怎地总是气昏了头。

    那厮也太招人恨了!

    ”我将盛邑事变说了,他脸色变了变,但不吭声。“

    ”我又问他,如果小王子尚在人间,他难道不回京勤护?“贺小鸢深吸一口气,”韩昭竟然说,‘没有如果’!“她瞪着燕三郎,”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燕三郎给她认真分析:”‘如果’即是假设,镇北侯不相信假设,他要实实在在的证据。“

    贺小鸢抿起红唇。她上哪里弄证据去?

    ”我果然没看错,这人真是冷血。“她冷笑道,”廖家与他家世代交好,于他父亲还有救命之恩。现在人家落狱了,他竟然要独善其身。“

    ”镇北侯未必不急。可他若是想班师回都,就不可师出无名。“燕三郎面色沉静,”要么,你把小王子健在的证据摆到他面前;要么,就得是盛邑发生大事,迫他不得不回。“

    这孩子一下就说中要点,贺小鸢多看了他两眼才喃喃道:”小王子的证据,或者盛邑发生大事?“

    她苦恼的是两样都没有,怎办?

    燕三郎像是听见她的心声:”那就制造条件,让他不得不回。“

    他的手段一向最简单,缺什么就补什么,少什么就争取什么。

    ”不得不回?不得不回?“贺小鸢把这四个字反复咀嚼,目光渐亮,”说的是。他含糊其辞,我就非把他逼回去不可!“

    她紧接着冷笑:”我就不信,希望他返回都城的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明里暗里那许多势力。

    当然,还有燕三郎和千岁。少年望着她侧了侧头,贺小鸢莫名觉得,他这动作和白猫有些儿相像:”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唔……“贺小鸢沉吟,要不要告诉这小子呢?

    ”是不是想返回盛邑?“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没好气道,”……是。“

    燕三郎望着她微微一笑:”我与你同去。“

    ”你?“贺小鸢一怔,才想起他还要重新潜入天耀宫。这少年忙忙碌碌到底想做什么,她是完全看不懂了。

    “你还想着对付卫王吧?”燕三郎给自己斟酒。他的手很稳,透明的酒水淅沥进杯子,一滴都没溅到外头去,“我们合作吧,各取所需。”

    “你……”对方可是堂堂卫王,一国之君,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能做什么?贺小鸢想笑,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相识数月,这小家伙行事不显山也不露水,瞧着并不厉害,可是哪一件的后果都很了得。

    她在敌后活动那么久,知道有些任务执行起来未必要石破天惊,却可以引发持久的震荡。

    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是曲云河的功劳,是那个倏忽来去的红衣女郎的功劳,还是少年自己的功劳。

    她轻咳一声,掩去笑意:“你要怎么帮?”

    “跟你一样,找机会。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燕三郎倒是务实,“现在的天耀宫,你我都没有机会。”他们夜探过一次天耀宫,卫人一定加强戒备。短时间内,基本可以断定没有二度潜入的可能。

    贺小鸢知他不会无偿:“那就要坦诚相待。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两人上回进宫,是曲云河要找件东西。现在他找好了、回去了,这小子为什么又要去?

    “卫王的冠冕。”

    “什么?”贺小鸢一呆,以为自己听错。

    燕三郎抬手指了指自己脑门儿:“那顶帽子。”

    “你是说,卫王脑门儿上那一顶王冠?”贺小鸢嘴张了张,有点合不上,“不是打比方?”

    “不是。”

    她有点儿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你、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想要他的命,不也是吃了熊心豹胆?”燕三郎居然听出了她的心声,“我也不过要他的帽子而已。”

    贺小鸢心里说,其实差不多了。摘走卫王的冠冕,和在他脖子上抹一刀,难度不相上下啊。

    “不管你做什么,我只要帽子。”燕三郎冲她一笑,牙很白,“另外,我们在盛邑里还要互相帮衬,情报共享。”否则他在盛邑单枪匹马,能套出多少有用的讯息?

    唯有借助贺小鸢、借助攸人的情报网,他才能对盛邑的局势做出及时反应。

    可惜韩昭不肯率军回都,否则那条大腿更好。

    贺小鸢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

    如果没有前车之鉴,她会以为这小子信口胡柴。可是前一段双方潜入天耀宫,她是办正经事去的,是去要卫王的命;这小子倒好,冒着杀头的风险,只是进宫刨了棵大树!

    打那以后,他舍生忘死的目标再怎样奇葩,贺小鸢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当然,说到底双方利益没有冲突,手段又能互相帮衬,那么也就能暂时并作一路人马。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点头了:”行吧。“

    ”明晨就启程吧。“燕三郎得寸进尺,”我在青苓城呆不下去了。“

第470章 她为什么不放手?

    贺小鸢奇道:”你做了什么?“

    ”冒充镇北军的兵,掴了泰公公两记耳光。“燕三郎苦笑地补充一句,”当着镇北侯的面。“

    贺小鸢微愕,然后就笑得花枝乱颤,愉快地同意了。

    是夜,燕三郎在松溪客栈也要了一间客房。他年龄渐长,已经不适合在贺小鸢那里过夜了。

    关好门扉,燕三郎一回头,就见千岁倚在窗边,满脸不悦:

    ”何必这样麻烦?我们把泰公公绑走得了!“

    她从前做事都是干脆利落,大杀四方,何必这样顺着长藤摸瓜,结果摸出一只又一只瓜都没熟!

    呸呸,她吃得没有耐性了!

    ”从军中绑走泰公公或许不难。“燕三郎做退步假设,”然后呢?“

    ”然后?“千岁眨了眨眼,”带去盛邑啊。“

    ”即便我们能绑出泰公公,从青苓城到盛邑,快马最少也要七八天时间。你要堵着他的嘴,把他塞在大车里不能见人么?“

    ”有何不可?“

    ”那么路程上耗费的时间还要再长一倍有余,约莫是十七八天才能到达盛邑。“燕三郎淡淡道,”这么长的时间,你能保证谁也见不到被五花大绑的泰公公?他也是个人,要下来拉撒的。“

    千岁哼了一声,斜睨着他:”如果我能呢?“

    ”行。“燕三郎知道她不服气,”就算你能,抵达盛邑之后,我们要怎么才能让泰公公进宫为我们取苍吾石?只靠威胁么?“

    ”唔……“她不爽。

    ”莫忘了,双生傀秘术必须在受术者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施展才可能成功,几率小到还要借助苦乐果才能提高几成;我们若是强行将泰公公绑走,他心里对我们无比忌惮恐惧,这术法又怎么能强摄他的心神、控制他的身体?即便侥幸成功,你怎知他不会反诱我们进宫中埋伏?“他顿了一顿,“王宫里高人如云,他想借机对付我们易如反掌。”

    红衣女郎语塞,气恼之下转头看窗外景致。

    该死,都怪她今非昔比!

    ”都怪你修为太差。“她柳眉倒竖,”否则一力降十会,要办成事儿哪需要这么弯弯又绕绕?“

    ”既然韩昭暂不打算回都,我们留在这里已无必要。“燕三郎对她的埋怨习以为常,早就当作了耳畔风,”不若回去盛邑,看看那里有没有空子可钻。贺小鸢消息比我们灵通,在盛邑可成我们助力。“

    千岁翻了翻眼皮,仍然不肯转头过来看他。

    燕三郎看她仍然郁闷,眼珠子转了转,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有一事不解。“

    千岁依旧托腮向外,但尾指翘了翘。

    这时白猫也凑了过来,在燕三郎胳膊上蹭来又蹭去,讨好地喵喵两声。

    ”哦,芊芊饿了。“燕三郎说着,从怀里取出牛肉干,撕成小块儿喂猫。

    这与士兵行军打仗充作干粮的硬肉干不同,微湿、微甜,还保留了柔软有韧性的口感,自然价格也不可同日而语,芊芊向来喜欢。

    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千岁夜里有时也会偷吃几块,但她从来不承认。

    白猫过去一天里的被寄养经历不大愉快,这会儿重新回到主人身边,又吃上可口熟悉的美食,欢喜得缠着燕三郎不放,一个圆溜溜、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胳膊上拱来拱去。

    千岁冷眼旁观,任这一人一猫玩得热火朝天。

    她忍了又忍,见燕三郎老半天都没有往下说的意图,终是哼了一声:”还有事没?我要睡觉了!“

    她从前的夜生活丰富着呢,只是现在被木铃铛所困,不能远离臭小子,自然夜里也就无事可做。

    ”没了。“燕三郎头也不抬。

    千岁板着脸,站起来就往外走。

    燕三郎同时站了起来,挠了挠头,露出个恍然的神情:”哦对了,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红衣女郎没转身,但脚步下意识放慢。

    ”卫王既有撤军的打算,攸国暂时没了亡国之患。“燕三郎这回不吊她胃口了,很干脆道,”为什么贺小鸢还要想尽办法搅乱卫国?“

    原本卫国入侵攸国的攻势太凌厉,贺小鸢才不得已深入敌后,帮助褐军对抗王廷;现在卫王要停止对攸进攻,和平或许指日可待,为什么她反倒紧咬着卫国不放?

    千岁转身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是真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复仇吧?“

    燕三郎认真思索几息,才摇了摇头:”不明白。“

    他当然知道仇恨是什么,史书里记载过无数,先生连容生也在课堂上给他们讲解过家国情仇的典故。

    可是燕三郎无法理解复仇。他在黟城的日子虽苦,却不曾恨一个人恨到不顾所有的地步。

    ”复仇就是不顾成本、不计得失,一定要消灭仇敌的决心与作为。哪怕是玉石俱焚,那也是心甘情愿。“这小子也有不能理解的东西?很好。千岁笑眯眯道,”世间多少修罗场,都因复仇的决念而现。“

    燕三郎不解的就是这一点。人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怎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你再长大一些,自然就懂了。“千岁望着窗外明月悠悠道,”贺小鸢把亲人亡故的账算在卫王头上,即便卫国要从攸国撤军,她和卫王之间的私仇也还没了结。所以,她选的是不死不休。“

    她看着燕三郎,微嗔:”喂,你作为一个大活人,也要有活人的情绪好么?“

    燕三郎挠了挠后脑勺,回她一个字:

    ”好。“

    能把她哄好,怎么都行。

    ¥¥¥¥¥

    石从翼披着一身寒露,返回宋宅。

    从青苓城围战打响至今,这所当地富商的宅子都被征用作韩昭的下榻之处。

    他刚进书房,就看见镇北侯寒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后方。

    听他进门,韩昭头也不抬:”追丢了?“

    ”是。“石从翼赧然,”这位鸢姑娘很是警觉,吊着我在城里走了两圈,不见了。“这女子腿脚真是麻溜啊。亏得她是侯爷同门师妹,他才敬称一声”鸢姑娘“,否则必定直呼小娘皮溜得真快!

第471 不能坐以待毙

    韩昭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她身上屡多奇物,防不胜防,你跟不上的。”否则小鸢儿也不敢只身来见他。“想来明晨之前,她就会离开青苓城。”

    石从翼腹诽:既知他跟不上,侯爷为什么不自己去追?

    当然他不会问出口。青苓城被围困多时,城墙快塌、城里断粮时,侯爷的脸色似乎也没有这般难看:“这位鸢姑娘所言可是真的?廖家犯上,裕王殿下尚在人间?”

    贺小鸢来访时,他作为镇北侯心腹并未退场避让,因此听了个完全。

    韩昭抬头,盯了他一眼,石从翼立知自己失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侯爷远在千里之外,对盛邑发生的事哪能了如指掌?再说贺小鸢是攸人,话里掺几分真假,谁能辨得出来?

    “关于廖家起兵逼宫,小鸢不会撒这样的谎。”韩昭盯着桌上的镇纸,“转眼就会被拆穿。”盛邑里发生这样的大事,早晚会传到他耳里。

    “廖家……”他只说了这两字,余下的话都化作了一声长叹。逼宫可不是小事,廖丞相必定谋划许久。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

    石从翼了然:“关于裕王殿下……”

    韩昭不吱声。

    此时恐怕连卫王都弄不清楚这个弟弟是否还活着,旁人又怎么胆敢断言?

    石从翼手心发麻,小心翼翼道:“廖家作乱,王上会不会、会不会怀疑您?”

    韩昭面沉如水。

    他怎会不知,以当今卫王的脾性,答案就是简洁明了的一个字:

    会!

    卫王将他调离东南前线,本就是疑心他和攸人勾结,做戏打仗给王廷看;现在廖家作乱,而韩家来与廖家世代交好,双方还有结过姻亲,卫王不疑他也参与其中就怪了。

    这会儿,他自己的处境也很是不妙啊。

    书房内空气沉滞,石从翼嗓子有点儿发干:“您、您可有对策?”

    他家侯爷快被廖相害死了!

    韩昭终于开了口:“查。”

    “啊?”

    “派人去盛邑,追查裕王殿下的下落。”韩昭缓缓道,“弄清廖家的凭恃到底是真是假。”原来侯爷对此真不知情。石从翼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还有。”韩昭眼里有寒光闪动,“盯紧泰公公。盛邑发生这等大事,王上必定对他有所指派。盯住我们的监军大人,就不难获知王上的心思。”

    石从翼抖擞精神,应了句“是”。

    他家侯爷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真是好生欣慰啊!

    韩昭正想将他挥退,手伸在半空忽然不动了,这姿势保持了半天才缓缓收回。

    他一脸若有所思。

    “侯爷?”

    “不……”决定重大,韩昭显然还在思索,“不该派人回去盛邑。”

    “侯爷!”石从翼急了,“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您、您不得不防哪!”哎哟,他把那谁比作虎了,侯爷一定能听懂。

    “没说不防。”韩昭看他一眼,这家伙显然没领会他的意思,”此去盛邑路途不近。如果我派人打探消息,这么一去一回至少个把月。等他回来禀报我,盛邑那里早就是尘埃落定。”

    他率军在外打仗,远水难救近火。等他派出去的人弄清火情回来报告,恐怕黄花菜都凉了,该毁的都被毁掉,该铲除的也都被铲除,整个盛邑大势已定。

    那时,他就更没有理由回去了。

    “那侯爷的意思?”听到这里,石从翼已经有两分明白了,心中暗惊。

    “我要亲自走一趟。”韩昭沉声道,“好在事情只过去了三四天,现在赶回盛邑,或许还来得及。”

    “那敢情好!”石从翼压低了音量,只差说句“带上我”,“可是……这里怎么办?”

    军中哪可无主帅?韩昭方才也在思索这个问题,这时就道:“让刘珂暂代帅权,你从旁辅助。”说罢看了石从翼一眼,“你们私底下不都唤他是‘小韩昭’么?”

    “啊?”石从翼讪笑着挠了挠脖子,“这您都知道啊?”

    刘珂也是韩昭身边常将,从少年时就跟着镇北侯走南闯北。他身高、体型与韩昭差不多,甚至面容也有三分相似。将领们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耍闹,刘珂压低嗓子,就能将韩昭的言行、举止、步态都学个六、七分相似。

    只不过那都是酒桌上的玩耍和笑话,石从翼不知韩昭竟有所闻。

    “可是刘珂毕竟是刘珂,不是您。”

    “我知道。”韩昭沉吟道,“回头你把丁完山唤来。”

    “丁完山?”石从翼一怔,“就是从得胜王那里投奔我们的妙手丁完山?”

    梁国得胜王兵败被杀,其手下作鸟兽散,有部分南下转投镇北侯,能被收入镇北军的皆有所长。此人被称“妙手”,能力可见一斑。

    “不错。”韩昭点头,“我观察他久矣,此人可用。他擅于伪装变容,我让他在刘珂身上动点手脚,只要能顶替半个多月就好。”

    说到这里,贺小鸢的身影忽然从脑海一闪而过。这位小师妹生就一双巧手,比丁完山更加厉害。可惜,他不能请她帮这个忙。

    贺小鸢离开前,就游说他前往盛邑。现在他的确要动身了,却得瞒着她。

    至于战场事务,他已经想好:“青苓城一战,褐军元气大伤,茅定胜暂时无力反击。其左、右两翼也被围剿。我估计他会往南收缩,只要命刘珂领军去追就好,切莫追赶太急,反中埋伏。”

    韩昭一口气说到这里,见石从翼连连点头,才轻吁一口气:“战场瞬息万变,我本不该离开。但事关重大,我不能抱憾。”

    石从翼咧嘴一笑:“您只管去。谁也料不到行军主帅居然能不声不响潜回盛邑,从这点上说,您就占了先手!”

    韩昭微微一哂:“这里,你们就要多担待。”说罢点了四、五个人名,“去把他们也唤来。后面路上遇事,你们商量着办就好。”

    石从翼应了,突又想起一个麻烦,眉头不由得拧紧:“对了,还有个太监监军!”

    泰公公可是卫王心腹,三天两头来找茬。

第472章 瞒天过海

    “那老小子鸡贼得很,没事就刁难人,刘珂未必应付得来。”石从翼面露厌色,“他老是往盛邑偷传鸡毛信,要是起疑就麻烦了。”

    “那就截下他的鸡毛信。”泰公公往外传消息,给卫王打小报告,韩昭是知道的,只是过往一直没有理由阻拦,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么……

    韩昭又想了想:“不过,的确不该任他背后撺掇。”

    石从翼知道他的厉害,闻言喜上眉头:“您想收拾他只管下令,自有我来动手!”

    “不须劳动你。”韩昭难得一笑,“泰公公犹在病中,神智有些恍惚也是常态。”

    石从翼一怔:“但他不是已经治……”说了几字,忽然反应过来,嘿嘿出声,“懂了。”

    泰公公昨天才在战场上得了癔症,那是在场有多少双眼睛都看见的事实;他虽被抢救回来医治,然而病情有反复也是常理。

    那可是精神病嘛,精神病人有时好有时坏,谁说得准?

    言及泰公公,石从翼突然想起一人:“对了,救治泰公公的那名小兵徐虎,我今日回营查无此人。”

    “现在青苓城三军并存,人员有些混乱,况且伤亡还未统计。”韩昭记起“徐虎”,只觉那人形影和面容都甚是模糊,惟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是日理万机的主帅,自不会费心再记挂这等小事。

    “我即刻出发。”盛邑之事,宜早不宜迟。韩昭低声道,“你将刘珂他们唤来,我有话叮嘱。”

    石从翼快步离开,韩昭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起贺小鸢临去前对他说过的话:

    “不管你信不信我,咱们最好保持通联。”

    当时韩昭默不吭声。两人关系复杂,贺小鸢与他有同门之谊,却又恨他、恨卫国入骨。他面对贺小鸢的心境也很微妙,却明白两人之间最好不要再有什么瓜葛。

    这样纠缠而纷乱的关系,韩昭自己也觉得头疼。这还有什么通联的必要?

    贺小鸢却是饶富深意说了一句:“有些事你查起来不方便,不若就交给我吧。”

    以韩昭权势,有什么事查起来是不方便的?

    那自然就是盛邑里的大变故了。他行军在外,卫王派来的泰公公黏在身边时时监视,这还是明面儿上的。眼下韩昭率领的军队不仅有自己的镇北军,还有原守于中部的廷军,这里头还不知安插有多少卫王的耳目。

    再说他身为重臣,私下去查反贼细节,还打探王室秘闻,一旦东窗事发就都是罪状。

    可是贺小鸢就不一样了。

    她身在暗处,行踪诡秘,比韩昭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可是她递过来的消息可靠吗?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里掺着真?

    韩昭当时不置可否,现在想来,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

    五日后,王廷特使抵达前线,颁下卫王的赏赐。

    韩昭平叛有功,青苓城大捷鼓舞全国士气,那么卫廷论功就要行赏,受赏的不仅是韩昭、侯府,还有军中依次以下获功人员。

    韩昭功劳大,卫王当然慷慨厚赏。赏赐之物自然不会千里迢迢送到前线,而是赐入盛邑的镇北侯府。

    对于韩昭,卫王这次又赏又封,不仅赏下古玩、神兵、食邑等等,还封他一个护国大将军的称谓。

    自卫开国以来,只有三人得此殊荣,可以说卫王本次封赏很见份量了。

    因为大军仍在追敌路上,接待不便,这位特使颁过圣旨,又去看望了仍在病中的泰公公,就告辞返都了。

    待他离开以后,”韩昭“走回帐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站在一边的石从翼冲他一竖大拇指:“行哪!”

    “韩昭”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被特使看出来吧?”

    镇北侯本人已经远赴盛邑,现在顶替他统军的是刘珂,接旨的也是刘珂。

    尽管和韩昭相处多年,能仿其形神,刘珂也是心中惴惴。他面对特使时既不能太倨傲,毕竟镇北侯乃是臣子,也不能太谦卑,毕竟韩昭的脾气在廷中也是有名的硬派。

    这尺度可不好拿捏。仅仅是一刻钟的功夫,他后背衣裳都被冷汗打湿,比带军打仗压力还大。

    万一被识破,那可是欺君之罪!

    “你学得很像!”由于替刘珂易容,丁完山也被拉进了这个小圈子,这时就正色道,“只要这位卢特使平时跟侯爷不熟,基本上就认不出。”

    “不熟。”石从翼挥了挥手,哈哈一笑,“王上才不会派侯爷的熟人来传旨。”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特使这一关过了,偷梁换柱之计才可以继续施行下去。

    刘珂突然道:“侯爷虽然得了护国大将军之名,但好像没有在天耀宫跑马的权利。”

    旁人慢慢都停下了笑声。

    从前的护国大将军,都有在天耀宫骑马而行的权利。这一回颁下来的王旨,却压根没有提及。

    是卫王忘记了么?

    当然了,关于盛邑之变、关于小王子裕王殿下,无论是旨上还是特使,也是只字未提。

    卫王当然不会以为,韩昭接不到消息。他降下厚赏的理由就可想而知。

    石从翼凝声道:“去他的吧。我们只管带兵打仗,等待侯爷的消息行事!”

    ¥¥¥¥¥

    特使返都,回禀卫王。

    “镇北侯接旨的态度呢?”

    卢特使答道:“毕恭毕敬。”

    卫王稍许满意,又问泰公公:“监军呢,你可见着了?”

    “见着了。”特使硬着头皮道,“但泰公公情况不妙,他在青苓城战中受伤,得了笑癔之症,军医说要温养元神。臣去见他,他昏昏噩噩,状如痴滞,不能人语。”

    卫王一听,骂了声“该死”,心里暗道一句“废物”。

    他派泰公公去前线,是为盯紧韩昭一举一动。尤其廖家作乱之后,韩昭的立场、镇北军的动向,就成为卫王一块心病。

    在这节骨眼儿上,泰公公居然病倒了?

    这个光吃白饭的废物!

    卫王心里又骂一声,忽觉不对:“我曾命人往战场传讯,泰公公随即回复,言辞如常,怎么后来又病倒?”

第473章 风水轮流转

    “我询过军医,说是癔症病人时而发作,时而正常。”卢特使指了指自己太阳穴,“不可自控。”

    泰公公小人也,从前也给卢特使穿过小鞋。这回卢特使见他倒在榻上口角流涎,心里倒是解气得紧,也不虞给镇北侯说两句好话。“我私下查问,泰公公的确在战场上受了伤,还被叛军逮住过。”

    卫王当即召来御医,询问癔症。

    御医给出的答案,与卢特使大同小异。

    卫王挥退两人,又琢磨半晌。

    泰公公远在军中,是不是得了癔症,那还不是镇北侯说了算?卫王只看结果:泰公公病倒了,不能再履行监视韩昭之职。

    镇北侯会不会趁机作手脚呢?

    其实他将泰公公放在韩昭身边,也是要看镇北侯会不会对这位监军下手。泰公公就是块试金石,试的是韩昭的忠心,但有危亡,就说明镇北侯有了反意。

    现在么……卫王的脸沉了下来。

    这时外头又有声响,随侍的刘公公不敢惊扰他,溜出去听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低声禀报:“王上,追查廖家有新线索了。”

    卫王眼一眯:“说!”

    “除了廖太妃,反贼廖青还有一个嫡孙女,名为廖红泫,与廖太妃原是双胞胎……”

    卫王“哦”了一声:“你这么一提,我还有些印象,这对姐妹花很漂亮,当时人称廖家双姝。碍于规矩,父王没能将她们一起纳入宫中,想来遗憾。”

    “是,是,您记性可真好!”刘公公讨好道,“廖红泫消失很多年了,宣龙卫追查廖家线索,才发现漏算了这么个人。”

    “廖红泫么?”这名字的确从卫王记忆中消失很久了,刘公公现在重新提起,卫王终于又有一点印象,“孤和廖红泫也见过几面,确如传言那般清冷不苟言笑,否则她有才学之名,廖家怎不送她进宫,反而送了性子活泼擅逢迎的妹妹给父王?”

    提起廖太妃,他忍不住面露厌恶之色。这女人得老卫王独宠,生下来的儿子未成年就被封作裕王。老头子还想把王座传给他,嘿!

    “不过,她好似离开盛邑许多年了,据说是”卫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刘公公替他接下去:“风传她生了怪病不能见人,送回乡下静养了。”

    这件事,现在的卫王、当年的大王子也有耳闻,不过事不关己,他从没放在心上。

    “廖家人是分批分向逃跑的,宣龙卫已经抓回了三批人,但没有一个知道小、小贼的下落。”刘公公险些将“小殿下”三字说出来,幸好改口及时,后背上随之沁出一层薄汗。“宣龙卫核查廖家户帐,才发现漏寻了廖红泫的行踪。”

    卫王当然也听明白了:“朴鱼认为,廖青把小贼藏在廖红泫那里?”

    朴鱼即是宣龙卫统领。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刘公公小声道,“毕竟廖红泫早不住在盛邑,也淡出众人视野很久了,就是宣龙卫到今日之前也没把她核算在内。”

    “嗯,是个方向。”卫王点了点头,“他查到廖红泫下落了么?”

    “朴大人查到廖红泫当年离开盛邑以后,被送去蚌山围场边上的廖家庄子,住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再度离开。”刘公公小心翼翼,“在这之后,就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卫王不悦:“那朴鱼这是什么意思,特地报个无头线索来消遣孤?”

    “朴大人当然不敢。”刘公公赔着笑脸,“昨日宣龙卫才审查了庄子上的人,挨个儿细问,都说不知廖红泫去向。但把这些人都放走以后,其中有个婆子今天就悄悄离开庄子往西南去了。按理说她没有亲戚住在西南,所以朴大人亲自前去盯梢,希望可以顺藤摸瓜。”

    卫王起来踱了几圈,才沉声道:“这的确像廖老贼会干出来的事。着朴鱼加快进度!再去查查,廖红泫当年到底得了什么病!这回廖家人总该知道了吧?”

    “是!“

    卫王总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完全说不上来。

    只是……心头浮起不祥。

    他可是一国之君,什么事办不成,什么人敢不臣服!

    卫王想了想,又道:“对了,廖家造反之前,和镇北侯府可有人员往来?”

    “并未查到。”刘公公转朴鱼的呈辞,“镇北侯府也一直表现安分。”

    卫王嗯了一声,心事重重。

    ……

    过了这么多天,前线的好消息终于传回盛邑,鼓舞人心。

    叛军首领茅定胜在青苓城吃了大败仗,不得已带领褐军往南回撤至凤崃山,放弃数月来辛苦拼得的疆土。本地有高山险阻,又是地势崎岖,加上褐军在这里经营许久,尤其芦花城如铁壁一般,镇北侯率领的大军追到这里也难再寸进。

    双方再度陷入僵持。要知道十天前还是褐军重兵包围青苓城,现在却成了韩昭兵临芦花城下,风水轮流转。

    卫国朝野一片欢呼。

    临羡平原有粮仓美誉,卫国三成粮食都产自本地,褐军占住这里也就掐住了卫国的命脉。因此卫廷才不惜耗费一切气力也要将它抢回,甚至千里迢迢把韩昭从东南前线调到这里来作战。毕竟对卫国来说,外患远远比不上内忧。

    现在临羡平原回来了,卫国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反观褐军,一仗败退百余里,过去几个月的苦劳都化作泡影,军力和士气遭受沉重打击。有点儿战略眼光的人都能看出,褐军再非势不可当,茅定胜还想北上可就难了。

    内忧暂时被遏止,卫王又下达停军令,临时停止对攸国的进攻。

    消息传出,无论卫国还是攸国,平民皆喜出望外。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燕三郎和贺小鸢这时正在荷香镇,根本不需要怎样费力打听,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两件事:廖家造反、卫攸停战。

    他们原该抵达盛邑的,但这个大都正在严查外来户。隔着一个城池,燕三郎仿佛都能感受到卫王的怒火,他明白欲速不达的道理,于是在管控尚不严厉的乡下落脚。

第474章 昔日堂上客,今日阶下囚

    盛邑方圆二十里内,最好的藕粉就产自荷香镇。

    从它名字可知,这个小镇以莲出名,莲子、藕粉品质上佳,已成贡品,但镇民数量不多,也就是二百余户。

    燕三郎初来乍到,见人人脸上挂起笑容,前不久廖家造反带来的阴影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但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引起的风波断然不会轻易平息。

    现在两人择一间旅栈入住,要了最好的房间,出门就是院子。

    这里有人定期打扫,但白猫进院子巡视了一番就跳上大树,甩了甩尾巴:“不干净!柴堆里都是灰,做卫生的实在太草率!”差点就把猫毛弄脏了。

    没事儿谁会去清理柴房的落灰?燕三郎不理她的吹毛求疵,只对贺小鸢道:“劳烦你去打探廖家的近况,以及盛邑如今的格局形势。”

    贺小鸢点头。

    国家上层的变动离平民太遥远,除了一开始的大军入城、天耀宫兵变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随后的腥风血雨、暗流涌动,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接触到的了。

    百姓只知道,最近有大批贵族被推去斩首。平素高高在上的老爷小姐,颈子里喷出来的血也是红的,临死前一样痛哭流涕,毫无尊贵可言。

    廖家的造反逼宫已经被镇压下去,盛邑展开腥风血雨的大清洗,权贵人人自危。但燕三郎注意到,廖家的重要人名几乎没出现在公开行刑的犯人名单里。

    为什么呢?

    同时,卫王奖赏前线的消息也传播开来,镇北侯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卫王藉着青苓城大胜的契机赏赐韩昭,不过是安抚他,明示廖家之祸不会牵连到镇北侯府,让他安心在南边镇压褐军叛乱。”说起这一点,贺小鸢就冷笑了,“嘿,韩昭但凡有点脑子,都不该以为这是个甜枣儿。”

    “你看看卫王给的赏赐,啧啧,想来也是伤透了脑筋。”她不屑道,“看来对于韩昭,卫国实在也是赏无可赏了。”那么这就是个极危险的讯号。

    说罢,她就出去了,当晚都没有回来。

    双方各司其职,贺小鸢负责打探消息,而燕三郎么……则是挽起袖子,在千岁大人的指指点点下,把她认为不干净的地方重新清理一遍。

    入夜,小院终于一尘不染,这时千岁也变回了人形。

    燕三郎严重怀疑她算好了时间,不想帮忙清理。按她的话说,阿修罗从来不做这些琐事。

    这个季节,小院里栽种的一棵李子树已经硕果累累。千岁亲手摘了一盆洗净,慢悠悠啃了一口,险些吐出来:“咦,好酸,难怪没人来偷摘!”

    燕三郎凑近,拿两个就往嘴里丢,嚼得眉头都不皱一下。比这还酸涩几倍的果子,他都跟其他乞丐争过抢过。

    “你怎么比女人还能吃酸?”千岁照例埋汰他一句,自己再拿起一个吃,这回慢慢适应了,也觉酸得有味儿。“韩昭没有跟着贺小鸢同来盛邑,我看他后面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说?”燕三郎从她盆里又捞走一颗李子。

    “卫王中止了国战,就是要腾出手来,全力以赴收拾国内乱象,一是平定南方叛乱,二是平稳盛邑局势。”千岁慢慢道,“这两样不作为,他就再无余力外侵别国。”

    “现在褐军的势头已被韩昭遏止,这就去掉卫王心腹大患;盛邑事变也已经过去十天了,卫王毕竟手握大权,我看不出半个月,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盛邑还会重归平静,这样韩昭就丢掉了最好的机会。”

    燕三郎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只要盛邑平稳,再等镇北军扫平褐乱,卫王本身的危机就已过去,镇北侯却没有了用武之地。到那时候,卫王很可能就要卸磨杀驴。”

    千岁嗤地一笑:“卸磨杀驴,说得好!韩昭是驴子么?”

    燕三郎沉吟道,“镇北侯必有所觉,但他若是消极剿褐,卫王也要责他平叛不力,命他回都领罚。”

    “是啊。”千岁轻轻拍了个巴掌,“同样是回到盛邑,那时他可就灰溜溜地不得人心。倒不如现在就顶着大义的名头杀回来,这还师出有名。”

    “所以,贺小鸢劝不动他时才那般生气吧?”

    “是啊。”千岁突然反应过来,奇怪地瞥他一眼,“咦,你为什么这么问?”这小子,终于开始理解世故之外的人情了吗?

    “没什么。”燕三郎不再多言,抓紧时间运功调息去了。

    ¥¥¥¥¥

    次日傍晚,贺小鸢返回小院,带来了盛邑人都不清楚的内幕:

    卫王居然还未从廖丞相口中撬出实情!

    以廖家为首,盛邑四大家族密谋造反以失败告终,然而这几家当中知情者甚少,绝大多数人糊里糊涂掉了脑袋,临死都在大呼冤枉。

    他们也真不明白,自家好端端地怎么就造反了?

    “现在其他三家都认供,谋反发起人是廖青,这点确凿无疑。”贺小鸢先布好结界,才敢畅所欲言,“廖青以小王子尚在人间、老卫王被谋害至死为由,鼓动他们造反。”

    “廖家人早被下在狱中,但廖青至今没有吐露‘小王子’的藏身之处。”说起这人,贺小鸢也是竖起大拇指,“卫王派廖家人轮流去他面前哭诉,又找来他宠爱的小孙子,命人当着他的面细细活剐,据说那孩子捱了两天才死掉,死前哭都哭不出来。就这样,廖青都未屈服呢。”

    燕三郎却听出不对:“这世上几多惑人心智的神通,卫王手下人才济济,怎不对廖丞相施用以问出实情?”不提别人,千岁就是个中好手啊。

    这世界如此广袤,他相信精通摄心之术的异士大有人在。

    “你能想到,卫王自然也不会漏过。要不我怎么说廖青是条汉子,比韩昭还像个男人!”贺小鸢嘿了一声,“他刚接到逼宫事败的消息时,二话不说就咬断了自己舌根。卫王命御医想尽一切办法,耗掉四十余个时辰才将他抢救回来。可他从此就成哑巴了,至今也是奄奄一息,受不得重刑。”

第475章 顶端的残酷

    听到这里,白猫就下意识看了燕三郎一眼。黟城初遇时,这小子也是个哑巴。不知道哑巴对哑巴能不能感同身受?

    想来是能的,因为她注意到燕三郎按了按自己脖颈,咽了下口水。

    当然,那厢贺小鸢不会明白他这个动作背后的涵义,只接着往下道:“廖青说不了话,卫王就不能请人对他施展惑心术了,不能诱导他无意识透露小王子的藏身处。”

    燕三郎眨了眨眼:“为何?”

    白猫喵呜一声,尾音上扬,连贺小鸢听着都像是嘲笑。她看了猫儿一眼,见它正在玩自己的尾巴。

    “惑心类的法术是令受术者昏沉迷乱,有问必答,这才能套出自己想要的情报。”贺小鸢给燕三郎解答,“可是廖青断了舌头说不出话,他想传递任何讯息都只能靠着手写。你可知道,手写与口述不同。思绪要转换作文字,这就需要人聚精会神,专心致志,才能凝注于笔端。”

    燕三郎想了想,的确是这样:“这就与惑心术的原理背道而驰,廖青一旦受术,就写不出字,卫王同样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正是。”贺小鸢笑了,“他嚼舌时大概并不想自杀,只是避免这类术法生效。”廖青身为族长,要对廖家上下几百口人负责。那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和职责,他怎可能出了事就一死了之撂挑子?

    有时候,权力就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何况廖家最重要的人物,他基本都在造反前找借口送出城去,以免事败被一锅端掉,也给廖家留一点香火。”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只有他的母亲魏老夫人因为年事已高,经不起颠簸,就留在盛邑。谋反事败以后,未及卫人前去捉拿,老太太自己先撞柱死了。”

    燕三郎点了头,接着又摇头:“那他喜爱的孙子,为什么会被卫王抓去剐了?”

    贺小鸢耸了耸肩:“这位廖丞相也真是狠心。”

    白猫仿佛盯着窗外出神,声音却传入燕三郎耳中:“你当卫王眼瞎耳聋?廖青要是把家人全部转移,他注意不到么?至少要留下几个至亲,才能打消卫王的疑心。”

    看来生长在这样的世家里,就算讨尽长辈欢心也不算什么好事,好容易就被当作牺牲品送出去活剐了。燕三郎静默许久,才道:“廖家人受尽刑罚,廖丞相还不肯吐露实情,看来小王子的身份十有七八是真的。”

    “那叫做打落牙齿和血吞。”贺小鸢轻嗤一声,“他若是熬不下去,承认自己找个孩子来假扮小王子,才是将廖家置诸死地,从此孤立无援。”

    这话就说得有些深奥,燕三郎想了几息才明白。廖丞相要是死不改口,卫人见他家人受戕害,一则同情,二则更加坚信小王子活在人间;反过来说,廖丞相如果亲口认下自己布置骗局,那就是愚弄卫人,原本心思活络、还有可能支持他的势力从此都会抛弃廖家。不提别人,至少镇北侯就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返都。

    真到这个地步,廖家才是万劫不复,就算被卫王杀尽最后一人,全天下也无人会再同情他们。

    想通了这一层,燕三郎只觉吸进胸腔的空气微凉。

    原来权力顶峰的厮杀,竟比底层还要酷烈十倍啊。

    “现在廖青不松口,无论卫王还是其他权贵,都会加紧搜寻小王子。”贺小鸢轻声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盛邑是卫王地盘,他抓到人的可能性最大。

    此时外头忽传喧哗之声。趴在椅上眯眼的白猫也转头朝向那个方位。

    燕三郎凭窗而立,望见北边冒出火光,依稀还能听见有人高喊:“走水啦,走水啦!”

    秋冬季天干物燥,木头房子着火也没甚稀奇。不过他跃到屋顶看了两眼,发现周围有许多身影奔走,都往那个方向而去。

    他跳回屋中,沉声道:“北边着火了,一路上有许多卫兵往那里赶去。我至少看见了二三十个。”

    “在这个小镇里?”贺小鸢眉头一皱,荷香镇这么碗大点儿地方,从何时起多出这许多兵丁?

    “看来这儿也非久留之地了。”燕三郎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下去,“如果小王子确在人间,镇北侯真会杀回盛邑?”

    若是不会,他何必白费力气?

    贺小鸢认真思索片刻,才郑重道:“不敢打包票,但至少有六成机率。”说到这里又有些惋惜,“要是他这趟也赶回盛邑便好了。”

    不会发生的事,燕三郎一向不去想:“那么说说小王子。既然早传死讯,为何廖丞相说他犹在人间,旁人都是将信将疑?”

    贺小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两年前,老卫王携两位王子赴北方行宫狩猎,走过半崖时路遇山崩,整支队伍都被乱石砸中,不少人掉入山涧。事后卫人寻找尸体,小王子不在其列。多数人推测他被砸入山涧,那同样也是凶多吉少。不过民间最爱附会,常有传说他犹在人间,只是隐藏起来。”

    人类最爱阴谋论,常能无中生有,何况小王子的确死不见尸?谣言就这样添油加醋传了开去。但官方很早就宣布了那对父子的死讯,坚持声称已经找到了小王子的尸首,以保现任卫王的政权稳固。

    廖丞相的坚持,让这种捕风捉影一般的希望突然清晰起来,也对卫廷的公信力构成了挑战。

    这种情况下,他是万万不能承认自己一手布置了骗局,否则小王子就算真地尚在人间,从此也不得正名。

    “若说廖丞相手中的小王子是假的,其他家族为何会一同举事?”燕三郎沉吟,“其他族长也不是傻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才对。”

    “是的,这才是最让卫王忌惮的地方。”贺小鸢赞同,“那三家都指认,廖丞相的确安排他们与小王子见过面。”

    白猫喵了一声,以示自己来兴趣了,燕三郎也跟问一句:“确是小王子本人?”

第476章 被发现了?

    “是罢?”贺小鸢耸了耸肩,“他们久为廷臣,至少见过小王子多次。不过小王子从坠崖到再度现身已经隔了两年,那个年纪的孩子,面貌多少会有一些改变。”

    两年多前小王子才九岁,只是童子,现在已可称为小少年。随着时间推移,脸面必会长开。如果廖丞相再找个样貌相似的孩子来顶替,只要事先教好对话,凭着一两面之缘瞒骗过几个家族仿佛也不是天方夜谭。

    燕三郎起身,轻吁一口气:“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怎么找到小王子?”

    寻人当然要从现有的线索入手。廖丞相知道自己仓促举事,失败的概率很大,所以事先将小王子送走,那么这孩子留在城内的可能性较小。

    “廖家名下的产业不用去考虑了,卫王必定派人清洗过一遍,并没抓到人。”说到这里,贺小鸢也有些佩服,“京畿腹地可是卫王地盘,不知多少耳目横行,廖青还能将小王子藏起这么久却不被找到,也真有些本事。”

    燕三郎却有些犯愁:“盛邑如今加强了警戒,我不好再混进去了。”短短两个月不到,盛邑先后发生两件大事,一是卫王遇刺,二是廖家谋反逼宫。这两件大事都直指卫王本人,令他恼火极了。因此整个盛邑的安保等级上升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恐怕特许令在此时此地也不好用了。

    说起这个,贺小鸢正色道:“我正想告诉你,不要再亮出特许令了。你年纪太小,单独持特许令进城,通行先前那些城池也就罢了,那里的官兵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在此刻的盛邑只会徒增麻烦。”

    这一点,燕三郎也考虑过了。

    “另外,你也不要靠近盛邑。”

    不能靠近盛邑?燕三郎扬了扬眉:“如果小王子不在盛邑,我们不去也罢。”

    “今晨路过青萍镇,我恰好看见官兵抓人,被抓的都是十一、二岁的乞丐和来历不明人士。那里离盛邑只有五里远了。”贺小鸢低声道,“想来这些小乞丐被抓回去后,有专人过来认脸。”

    小王子住在天耀宫长达数年,宫里一定有老人是认得他的。

    “据说,官方在搜查廖家余孽,搜寻范围已经从盛邑一直往外扩展。”她看了看燕三郎,“你的年纪,会引发重点怀疑。”

    燕三郎正要说话,一直凭窗眺望的白猫忽然喵了一声,从原本慵懒的坐姿一下子变作蓄势待发,尖耳同时转向前方。

    就连最不熟悉猫儿肢体语言的贺小鸢,也能看出它忽然紧张起来。

    燕三郎更是直接道:“有人来了,直接穿过旅栈大厅,迳直朝这里来!”

    在场两人一猫都明白,麻烦上门了。

    受时局影响,盛邑附近的乡镇旅栈生意也受影响,这家旅栈的上等客房在后头,今天更是只有燕三郎两人入住。来者登堂入室,直接走向后院,中途都不带拐弯,很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该死!”贺小鸢低咒一声,白猫不待燕三郎去抱,已经自行跳入书箱。少年背起箱子,下一个动作却不是推窗跳出,而是取出一样奇怪的器物,在桌上、椅上、在地面上一阵搓刷。

    这东西初看像刷子,其实是个一尺长的圆筒,两边用木头做把柄,可以抄在手里。这么往地上一滚,毛发和尘埃就都粘附于其上。

    贺小鸢一呆,尽管形势紧迫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这是什么?”

    “粘毛筒。”燕三郎头也不抬,贺小鸢这才发现,他粘搓的都是方才白猫或趴或坐过的地方。秋季猫儿换毛,在哪里都可能落下雪白的毛发。

    “……”这小子的确心细得令她也佩服,但这一幕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好在燕三郎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完工了,把圆筒一收,跳窗而出。

    猫儿全程乖乖呆在书箱里不冒头,不给他增加工作量。

    贺小鸢照看它不到十二个时辰,就险些被它气到吐血;可是在燕三郎手里,它却是性子通灵,比人类还要聪明。

    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吧!贺小鸢摇了摇头,紧随其后跳出屋子。

    必定是有人看见了燕三郎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入住旅栈,于是前去告发,搞不好就是旅栈自己干的好事。荷香镇是个小地方,街坊邻居互相熟识,外来人员就格外扎眼,尤其眼下这非常时期。

    年龄相仿,又是外头来的,很可能就是官兵追捕的对象。

    悬赏动人心哪。毕竟只要抓到一个廖家的余孽,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

    街上不知何时多出不少巡逻兵。燕三郎和贺小鸢没有奔出太远,就跳上一株大树,沿着枝叶溜去了对面一户住家的阁楼里,动作迅如脱兔。

    这家正好有高高的山墙,挡去底下追兵的视线。

    刚伏下身,他们就听见底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旅栈后门响起卫兵的大声呼喝:“在这里了,来人,快来人!“

    曝露了?燕三郎和贺小鸢互视一眼,均感不妙。他们此刻的位置,的确就在旅栈后门对面。看来对方也出动了高人,否则焉能发现两人行踪?

    贺小鸢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枚绿色的圆球,对着底下指了指,比了个封喉的手势,低声对燕三郎道:“屏息。”

    底下脚步声嘈杂,乃是附近卫兵都被吸引,来者甚众。显然贺小鸢这会儿施毒最能起到以少搏众的效用。

    燕三郎见识过她的手段,下意识撑起护身罡气,知道此情此境下她一出手就会是大范围的杀伤性毒物。

    不过她这枚毒珠还未扔出去,底下的卫兵突然大喝一声:“站住,快站住!”

    贺小鸢的动作立刻停顿。他俩现在就趴在屋上动也不动,谈何“站住”?

    这就有趣了,卫兵是冲着他们来的,结果现在去逮别人了?

    什么目标比燕三郎更有吸引力?

    山墙太高,也挡住两人视线。燕三郎干脆绕到边上,居高临下观望。

第477章 又一个少年

    旅栈后门外是条阴暗的小巷,土路很窄,两边围墙又高,对面院子里的大树参天,大半枝叶都挡在巷子上方。哪怕巳时的阳光,也不能将巷子照得透亮。

    好在从燕三郎的角度,还是能看见巷子里的景象:

    三名卫兵正在盘问一个男子,后者身材高大但样貌平平。

    “你们住在哪里?”

    燕三郎立刻注意到了这个“们”字,也就是说,男人还有同伴。

    男子反手一指身后高墙:“这户。”

    “背着行囊要去哪里?”卫兵又问,“天都快黑了。”

    这男子身后,果然负着一个包袱,行色匆匆的模样。“我娘亲急病,她住在安兜镇,我们要赶去看她。”

    “你姓什么?”

    “杜。”

    “连孩子一起么?”卫兵也在打量着他,“你孩子几岁了?”

    “十岁。”

    孩子?燕三郎看向男子身边,那里被树荫挡住,黑乎乎一片,从他角度看不清楚。

    小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人有功夫在身。”

    贺小鸢侧了侧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右手下垂,指尖紧贴裤缝,这是习惯袖里出击的姿势。”他习虎扑之术,其中就有一招起手如是。

    贺小鸢目光下移,发现果然如此。男子的手绷得很紧,脸上反而没有表情:“兵爷,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卫兵哼了一声,“我看你全家都有问题。你这种乡下人,能娶个天仙一样的老婆吗?还有你儿子,啧啧,跟我去署里走一趟吧!”

    男子抬眼:“署里?”

    “你们要是清白,回头就放你们出来了。”卫兵歪了歪头,“走啊,还磨蹭啥!”同时转头对同伴道,“你们去找客栈报告的那个孩子。”

    男子低着头,连连说好,一边往前走。

    两个卫兵也跟着他一起转身。

    但在错身而过时,这男子袖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飞快抹过一名卫兵喉间!

    这人咯咯两声,喉头血如泉涌,倒地时就断了气儿。

    男子手法狠辣,这一下直接割断了他的气管和动脉,要一个立毙当场的效果。

    另一名卫兵大惊,但他才要张口呼叫,男子已经转身一头撞进他怀里。

    刀尖立刻从他后心穿出,锋刃染血,墙上却不溅半点。

    贺小鸢看得专注,低声道:“这人手脚利落,很有本事。宫里的侍卫,也不外乎这样。”

    在场的卫兵只剩下一人,三下五除二就被他逼到墙角,一边大呼一边举武器格挡,然而其举止间已露怯意,显然想要返身就跑。不过这男子着实凶狠,三下五除二又将他脖子剁了半边下来。

    血都溅在男子衣襟上,他也不在意,向身后一招手:“来,快跟上!”

    有两个身影从树荫下快步走出,跟上他的脚步。先前他们一直站在树影里,燕三郎直到这时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居然是个带孩子的少妇。

    妇人正当妙龄,一身粗布衣裳,布巾包头,但肤若凝脂、杏眼粉腮,脸上露出的忧惧竟不减其美貌半分。

    燕三郎盯着她多看了两眼,肩上就传来一点压力。猫儿从书箱里钻出半身,大喇喇踩在他肩头往下瞧:“哟,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居然藏着个美人儿!嗯,那小鬼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少妇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少年,年纪与燕三郎相仿,眉目清秀,眼角微挑。妇人急急往前走,不忘紧抓住他的手。

    这少年也是左顾右盼,满面惊惶。

    是一家三口?燕三郎目光微闪,贺小鸢已经低声道:“不像一家人。”

    只从外表看,那男人面貌太普通,敛眉垂目的时候就像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谁能料到他杀人如杀鸡,半点不手软?

    燕三郎也应了一声:“但那一对好似母子。”

    母子之间天然就有羁绊,让人一眼就可以认定。

    三人都背着行囊,又是从后门出来的,显然准备趁着北边起火,官兵注意力都被引开的当口儿上路。

    往外三百丈就进入镇郊,转眼就能抵达。这也是燕三郎选取这间边缘旅栈的用意。

    贺小鸢悄然道:“这三人包袱早就打好了呢,离火灾才过去多长时间?”

    火灾发生不到一刻钟,这三人就出门了,行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连男孩背上也不落下。燕三郎和贺小鸢都有长途迁徙的经验,知道临出远门前收拾东西可是个麻烦活儿,没有小半天拣不齐全。

    显然这几人早就打好了行囊,伺机出门。

    贺小鸢的言外之意,燕三郎已经知悉:

    火灾发生的时机,未免太凑巧了。

    他点了点头:“看来他们还有同伙。”才能帮着他们引开官兵注意力。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位运气也忒差了些。要不是搜捕燕三郎的卫兵正好赶到,歪打正着堵住这三个可疑人物,他们还是很有可能溜出荷香镇去的。

    男子大步在前开路,这对母子要跟上他的步伐,着实有些吃力。可是两人明白眼下正是生死攸关的当口,半句抱怨也不敢有。

    这时夕阳西下,地平线挡去了最后一点余晖。

    “走,跟上去看看。”千岁的声音在燕三郎耳畔响起,他知道她又动了好奇心。这两大一小必定有自己的小秘密,否则为何要趁着夜色潜逃出城?

    最关键是,官兵已经来了,燕三郎本身也是可疑人物,这会儿是再不能呆在镇里了。

    “好。”他立刻放出一只诡面巢子蛛。小蜘蛛拽着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飘呀摇呀要降到旅栈的后门。结果这时候一阵夜风吹过,把轻若无物的蜘蛛直接刮去了对面的高墙里。

    “……”失手了。

    “赶紧走。”贺小鸢催促他,“官兵快要赶上来了。”

    罢了,有空再来回收。燕三郎耸了耸肩,追踪目标而去。

    卫兵临死前的惨叫惊动了附近的居民。不过此前多数官兵都被突发的火灾引去北边儿,留守这里的人手不足。那姓杜的男子显然是个本地通,带着那对母子七拐八弯,专抄近路,又躲过了追踪,不多时就靠近了镇郊。

第478章 随时准备撤退

    这过程中,他只遭遇两名卫兵,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但其中一个临死前还是吹响了哨子。

    那种特制的口哨比孩子玩耍用的还要呱噪刺耳两倍不止,响彻小小的荷香镇绝无问题。

    “该死!”这男子低咒一声,从死人身上拔刀收好,对那妇人说了声“僭越了,上来吧”,就背对着她半蹲下来。

    待妇人趴到他后背上,男子又将少年提在手里,大步飞奔。

    这对母子行动偏慢,在逃亡之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贺小鸢看到这里,点了点头:“果然不是夫妻。”夫妻之间,谈什么僭越?

    何况这男子对妇人的恭敬,她也看出来了。

    此时燕三郎和贺小鸢不远不近跟在三人身后,保持很长一段距离,连他们对话都只能听到只言片语。男子耳目灵敏,又高度警惕、时时回望,燕三郎不想莫名其妙和他打上一架。

    把两个累赘背上身,这男子健步如飞,转眼功夫就溜出镇子,进入一片小小的牧场。

    他们刚到,就有人沉声喝道:“谁!”

    杜姓男子的回答同样简洁:“我。”

    守牧人就不再吱声。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林中的小牧场黑乎乎一片,却不妨碍男子精准寻到厩里,解了两匹马出来,对妇人道:“大小姐,你会骑马么?”

    妇人摇头,男子把缰绳递给少年:“小少爷,你载着娘亲走。”

    少年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接下:“这马儿好矮啊。”

    “矮是矮了些,但耐力好、跑得快,驮动你们两人没问题。”

    妇人瞪着两匹马,再去瞪儿子:“你何时学会骑马!”

    “前、前年秋天。”少年似是很怕她,挠了挠后脑,一脸赧然,“杜叔教我的。”

    “前年……李家小子摔成残废那年?”妇人柳眉倒竖,但依然貌美如花,“我是不是交待过你,不可乱来!”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少年目光左右游离,小声辩解,“再说有杜叔照看,很、很安全。”

    他们说话功夫,男子已经飞快给马匹配好鞍辔,随意应了声:“我的错,该走了。时间紧迫。”

    少年飞身上马,动作很是利索。接着男子就扶着妇人爬上马背,这中间免不了有点肢体接触,她坐稳时,脸上微现红晕。

    少年坐在她前方,看不见她脸色:“娘,抱紧我的腰,可别滑下去了。否则你只能让杜叔叔抱着你骑马了。”

    妇人一指头戳在他脑门儿上:“说什么呢!”

    “坐稳了。”男子只当没听见,也跃上马背,两匹马儿飞快往西南去了。

    那是远离盛邑的方向。

    燕三郎望见厩里还有一匹马,同样饲得膘肥体壮,显然这是男子早就布下的后手,否则荒郊里怎么会凑巧养着好马?这些马儿体态匀称,皮毛光滑,都是善于远距离奔跑的良马,并且平时有人精心照料。

    这种马儿与燕三郎在春明城常见的高头大马不同,身量较为矮小,但饲桶里也是按配比放置细干草、燕麦、黑豆,吃得一点儿也不差。好马都得喂好料,就算是细干草也要先抖去泥砂霉灰,细细铡好,并有铡草不过寸的标准。

    这家牧场喂的还是苜蓿草,营养更高但也更贵。

    emmmm,越来越有意思了啊。普通人怎会时刻布好这种撤退计划?

    不过眼下问题来了:那三人上马走了,燕三郎和贺小鸢自个儿怎办?

    贺小鸢看了看马厩:“兵分两路?”

    “好。”燕三郎也正有此意。人手紧缺,不能全用来追踪这来历不明的人物。

    当下贺小鸢也溜进马厩,牵出最后一匹黄马。

    牵马上鞍都有声响,她走出来时还踢倒了木桶,惊扰了外头的羊群,做贼做得半点儿都不讲究。可是小房子里的守牧人静悄悄地一声不吭,也没出来查看。

    燕三郎不知贺小鸢如何办到,更不知她何时出手。

    千岁也啧啧两声:“这女人,有些本事。”

    系好载具,贺小鸢向燕三郎比了个手势,就翻身上马,追着那“一家三口”去了。

    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千岁的身影才在燕三郎后方徐徐浮现:“诡面巢蛛有消息传出,你最好听一听。”

    她伸手,白嫩嫩的掌心躺着毛茸茸的大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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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三郎先前入住的旅栈后门外躺着三具尸首,周围的卫兵将它们围起。

    卫兵身后,站满了伸长脑袋、脸上写着“我害怕但是我想看”的吃瓜群众。

    这其中就有个妇人挤进人堆里,先看看地上的死人,再看看旅栈后门正对面那一户人家,面露惊疑。

    她肤色腊黄,虽然头发还是黑的,但又干又瘦,脸上爬满皱纹,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多大年纪,是正儿八经的农妇形象。

    官兵目光扫过来时,她下意识低头退出人群,匆匆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不知打哪儿冒出两名人高马大的卫兵,一下拦在正前方。她下意识换了个角度想跑,结果被这两人按住胳膊压弯了腰。

    她看见,眼前多出一双墨蓝隐花缎的靴面。

    紧接着靴子的主人问她:“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个门里?”

    命案发生在巷子里、两道门当中旅栈的后门,和对面那户人家的后门。

    农妇抬头,面色惊惶:“老爷,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她看清眼前这人身材中等,黑衣蓝边,蓄着一撇小胡子。其他官兵都以众星拱月的方式围绕着他,可见其地位最高。

    黑衣人“呵”了一声,往住户的大门一指:“带进去。”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多乡民的面,不好严刑逼供。

    卫兵如狼似虎,如架着鸡仔一般将农妇架了进去,紧接着大门咣当一声紧闭,谁也窥不见里面的情景。

    这个插曲自然惊动了周围的乡邻。众人纷纷道:“那婆子是谁?”

    “不认得,难不成是凶嫌?”

    “一个婆子连杀三人,可能么?再说要真是她,杀人就杀人,还要回来作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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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