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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88章 人证

    千岁似笑非笑:“你想违背颜山长遗命?”

    孙红叶脸色微微一变。这顶大帽子若是单扣到他头上,他有些承受不起。

    文庚叹了口气:“燕公子……”

    他才开声,燕三郎忽然打断了他:“孙峰长少说了最重要的一样。”

    孙红叶一怔:“什么?”

    “德行完备。”少年忽然笑了,“方才颜城主自己也说过,想当山长就得德行完备;可依孙峰长方才所言,颜城主和‘德行完备’这四字相距甚远。”

    这句话他用上了真力,远远传荡开去。

    孙红叶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怒道:“何曾此言!”

    他褒扬颜庆的话一大堆,但其中的确没有“德行完备”四个字。

    颜庆却是心头一跳,细看燕三郎,总觉得这少年眼里藏着一点锋芒,还有一点志在必得。

    这小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燕公子玩笑了。”他面色诚恳,“颜某一介庸人,资历平平,平日所为无非耕耘千渡城这一亩三分地,功劳远不及文副山长。”

    他着重提起文庚对比,正是因为这老头子不想争当山长了。

    话音刚落,千岁截口道:“这样说来,你承认自己德行不够完备,担不起山长之位?”

    颜庆面色微僵,暗道这女子好生惹厌!

    再美的女人,性子不好也是枉然。

    谢冶光也有不满:“千夫人何必咄咄逼人,曲解话意?”

    千岁抱臂在前,气势拉满:“你们既无视颜山长遗命,又不考量德行,只想任人惟亲……”

    文庚赶紧打断:“这是青云宗第一要紧事,决不会任人惟亲。”

    千岁抬了抬下巴:“好吧,先把颜烈的遗命放去一边,我相公可不怕跟人公平竞争。你们方才怎说来着,想当上山长就得有德行、有能力,对么?”

    谢冶光斩钉截铁:“是!”

    “那么好办得紧。”小金这时旁若无人走了过来,拿大头拱了拱千岁。她随手拍拍猛宠:“趴下,别闹!”

    巨兽慢悠悠趴去她脚边,朝台下打了呵欠,展示自己一口森森然交错的好牙。

    那张大嘴可以一下塞进四五个人头。

    “——那么先来比一比德行好了。”千岁一指孙红叶,“这位孙峰长方才举荐颜城主为山长,那么我们就拿颜城主来比一比德行吧。”

    “我?”颜庆心事重重,面无表情,“燕公子只管尽展所长。”

    这两人为何总揪住他不放?颜庆想起夷陵道之战,想起走漏的飞讯情报,心中越觉不祥。

    可是他立在台上,无法三番四次推托。

    “好。”

    这一声? 是燕三郎应下的。

    坐在后排的檀闻道跷起了腿? 深觉有趣。其实台下观众和他想法一样,“德行”这两字虚无飘渺,怎么比试?

    谁更有德? 谁更有才? 这还能有量化的标准?

    燕三郎却向檀闻道望去一眼,才向同心台边缘打了个手势:“带上来吧。”

    带谁上来?

    就在众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去看时? 同心台后方有两人越众而出,往台上走来。

    前一人头上戴着个布袋,谁也看不清他脸面,但从身材可以判定是男子? 双手还被缚身后。

    后一人却是金羽? 推着布袋兄往前走。

    千岁抬手一指,金羽就将人带过去了,恰好立在辟水金睛兽身边,远离千渡城主。

    “摘了吧。”

    金羽得令,一手拽掉了男子头上的布袋。

    纹心火很是明亮? 将台上照得纤毫毕现的同时,也把男人的脸照得全无死角。

    颜庆见着这人,心头蓦地一沉,像压下一块巨石那么难受。他都能觉出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钱老二!

    糟了。

    “这位就是何家渡舶司干事钱文令,人称钱老二。”燕三郎看文庚等人一脸茫然,知道他们高居青云山上,自然不认得千渡城一个小小干事,因此解释道,“当时铎人伪装商队抵达何家渡,在他那里获得了加盖火印的路引,才能登船潜入宣国境内,纵火烧掉了平泽关的几个大粮仓。”

    台上台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就算是青云宗入门弟子,也知道宗门现在与童渊人有罅,再不复从前和睦,直接原因就是铎人经由千渡城登船、潜入宣境烧掉童渊族大后方的粮草,导致南部战事不利。

    谁也未料到,初上青云山的燕时初,居然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谢冶光忍不住站起:“你从何处抓到此僚!”

    “何家渡。”燕三郎笑道,“他手下十几个黄龙帮的买办,都在渡口招揽生意。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莫说过渡的火印,就是官方路引都能造好给你。”

    这厢钱老二眼睛适应强光后,才发现自己站在两千多人面前,身边一头巨兽盯着他直舐唇;而颜庆就在不远处瞪着他,那眼神比巨兽还可怕,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钱老二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

    这时燕三郎俯身问他:“钱老二,插队盖火印得多少钱?”

    钱老二“扑通”一声跪下去,抱着他的腿:“这位爷,我不想死啊!”

    颜庆大步上前,对燕三郎道:“燕伯爷,这是千渡城在逃要犯,多谢你带回!”说罢,伸手就来拽钱老二。

    燕三郎哪会让他轻易得手,摁着钱老二肩膀往后一推,差点把他推到小金身上。巨兽一下站起,盯紧颜庆。

    “别急。”燕三郎直起身来,与颜庆相距不过两尺,四目相对,“他还有话要说——钱老二?”

    后三字尾音上扬,显然是对钱老二说的。后者舐了舐唇,望向颜庆的眼神满是紧张:“每人一、一两银子。”

    “平时的渡租呢?”

    “每人十文。”

    底下人小声议论。正常过渡只要交十文,如果想提前插队,价格就涨到一千,离谱了些。

    燕三郎笑了笑:“如果代做路引呢?”

    “三十两银子。”

    不止台下起了骚动,台上的长老们也是先讶后恼,眉头紧皱。

    这也太不像话了!

第1289章 被……扼住了咽喉

    先前渡租昂贵也就罢了,一句“渎职贪腐”可以概括;这代办路引子,还是官方的、正版的,那是给青云境的安全留下了巨大的缺口。

    难怪铎人可以趁虚而入。

    “岂有此理!”谢冶光两步就到钱老二面前,“谁给你们这么大胆子!”

    他一头撞在结界上,倒弹开一步,不由得看了燕三郎一眼。

    这小子真谨慎。

    钱老二正要回话,嘴才张开一半,忽然瞠目结舌。

    “说啊。”刘怜玉性急,出声催促。

    可是钱老二“嗬嗬”两声,也不抱燕三郎大腿了,伸手卡着自己脖子,一张脸胀得通红。

    谢冶光见他眼睛外凸,满是血丝,不由得道:“不好,他中了暗算!”

    钱老二显然无法呼吸,是毒还是术法?

    燕三郎解了结界,翻开钱老二眼睑看了一眼:“没中毒。”

    那么这倒霉鬼就是中了别人的神通。

    有人要把他生生扼死。

    颜庆紧紧盯着钱老二,满脸关心:“看这模样,像是中了咒术?距此数十里,有一世家擅于制人偶、施咒术。”

    燕三郎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玦,其色作灰白,两面打磨光滑。他身边的人都望见,玉玦正在发光。

    “也不是咒术。”少年肯定道,“否则魔石该发出黑光才对。”

    这是他在迷藏海国得自明安之手的魔石,只要附近有人施用术法,它就会亮起。最开始庄南甲将此物赠予明安,便于他躲开龙神使的耳目、暗中组织反抗活动。后来它就落到了燕三郎手中。

    无缘无故,怎会中了神通?千岁秀眉颦蹙,也没寻见端倪。

    燕小三行事一向谨慎,这好不容易抓来的人证更要小心保护,因此周围早就不动声色布下了结界。颜庆想用毒、用神通杀害钱老二,首先要穿过结界才行。

    钱老二脸色已经由红转紫,舌头也吐出来了。

    他只是个凡人,再不抢救,二十息内必死。

    “我来看看!”颜庆也冲了过来。

    他正要伸手,千岁抬腕一挡:“颜城主,你还是避嫌为妙。”要让这厮靠近钱老二还了得?妥妥地杀人灭口。

    “避什么嫌?”颜庆眉毛都快拧到一起,“钱文令是重要人犯。生死大事,怎容再做意气之争?”

    他说得正气凛然,千岁的回答却是白骨长链从袖子里探出来,在他面前摇摆不定:“行,你试试?”

    颜庆不信,往前再走一步,白骨链“噌”一声直取他咽喉,就仿佛真蛇出击,凶狠凌厉。

    她可不是虚张声势。

    颜庆只见一道白光袭来,迅如雷电,甚至看不真切,心里不由得一惊,下意识退开两步。

    白骨链就从他适才所立之处扫了过去。

    这女人是太嚣张了? 众长老面现不悦,杜时素冷冷道:“千夫人这么做,名不正言不顺吧?”

    这对夫妻在他们地盘上是太不客气了? 对众长老十足藐视。若非燕时初衔颜山长遗命而来? 青云宗决不任他们放肆。

    “这么重要的人证,小心无大错。”千岁笑了笑? “杜长老不想知道幕后人是谁么?”

    那厢文庚已经掰开钱老二双手,见他脖颈上几个红印子全是自己手指摁出来的。可他双手离开脖子之后? 窒息情况并没有改善? 颈部皮肤下陷? 那是真有东西牢牢扼住他!

    从痕迹来看? 像是丝线紧勒。

    什么神通有这种威力,隔空害人还不被发觉?

    要知道青云宗所有强人都在这里? 若是钱老二在众目睽睽下被害? 众长老的脸面都要丢进望桑湖去了。

    钱老二双腿抖个不停。小金闻到异味,好奇地绕过燕三郎走来,嗅这俘虏的裤裆。

    “别闹。”燕三郎轻轻推开它的大脑袋。

    偏在这时,钱老二忽然“呃——”地一声长长吸了口气,倒地咳嗽不停。

    “咦?”所有人都很惊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小金不感兴趣,慢腾腾迈着虎步离开了。

    这厮好臭,不能吃。

    钱老二大口大口喘气,满脸都是死里逃生的余悸。他膝行几步,往边上退,文庚一手抓住他后领:“哪里去?”

    这人哭丧着脸:“救我,别让我死!”

    “认真回答就能活。”燕三郎心如铁石,继续方才的问话,“谁指使你们私造路引、中饱私囊?”

    “黄龙商会!”钱老二声音沙哑,“我们和黄龙商会合作,他们负责接生意,我负责做火印和路引。”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千岁瞅着他们:“几位可知黄龙商会?”

    几位都不吱声。他们高居青云山,怎会知道千渡城里的商人?只有杜时素点头:“听过,是在千渡城发家的商会,在当地经营得不错,在白鸟城也有分号。”青云境内但凡跟钱沾边儿的事情,除了千渡城这个盲区以外都跟禄事堂有关。他作为禄事堂老大,也听说过黄龙商会。

    但也仅此而已。青云境内商号云集,黄龙商会也不突出。

    杜时素即问钱老二:“黄龙商会怎么勾结你的,向你行贿了?”

    黄龙商会再有钱,也只是一家商会。钱老二在何家渡做事,理论上说是半个官家人。这就是权钱交易的典型罢?

    钱老二赶紧摇头:“黄龙商会势大,我们都要听从。它哪里用得着向我们……”

    “行贿”两字还未说出口就戛然而止,钱老二又是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一脸痛苦状。

    那不知名的神通又扼住了他的脖颈。

    观众用膝盖想也明白,钱老二要揭内幕了,这才引人来灭口。

    凶手就在同心台上!

    可这里乌泱泱两千多人,找出凶手不是大海捞针么?

    最要命的是,钱老二再次性命垂危。

    千岁目光闪动,忽然伸手一指:“小金,过去。”

    方才小金走去钱老二身后,神通就中断了,钱老二得以苟且。现在她让辟水金睛兽再试一次。

    小金二话不说,踱了过去,庞大的身形如山,挡住了台下人的视线。

    然而,这一次并不生效。

    钱老二还是喘不过气,痛苦不堪。

第1290章 招认

    到底什么害人的神通不必触及人体,就能生效?并且燕时初方才也说过,这不是咒术。

    文庚目光低垂,偶尔扫过地面,忽然凝住。

    钱老二颈骨传来轻微声响,刘怜玉脸上变色:“不好,他颈骨要被折断了!”

    施用神通之人,想直截了当结果他。

    文庚一个转身,忽然从台上跳了下去。

    台下站满门人,个个引颈而观,不意副山长突然跳下来,怒喝一声:“是你!”

    大伙儿还未反应过来,文庚已经击倒一人,抓起来跃回台上。

    这么一落一起,迅若雷电,前后不到三息。

    台上的钱老二又在大口大口吸气,满脸涕泪交加:“你们想杀我就干脆一点,不要这么折磨人!”

    咦?神通被打断了?

    众人这才凝神去看文庚抓上台的男子,却见他年近三旬,面白无须,身材很瘦。

    有认得他的已经叫出声来:“刘洞主?”

    青云山脉广袤,当然不止十八个山洞。不过青云宗只设十八洞主,这位刘洞主就是其中之一。

    文庚一手扣住他腕脉,高高抬起,一边怒声道:“让人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要害被制,这人挣扎不得,只好乖乖抬手。

    于是大伙儿都看清了,他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里绕着几根白色丝线。

    钱老二脖子上的勒痕,就是丝线造成的。并且刘洞主手上的丝线也是法器,格外坚固,勒死一个大男人轻而易举。

    “方才我就看见你在人群里移动!”文庚声音里满是愠怒,凶手竟然是堂堂洞主,“第一次谋杀被打断,你就换了位置!”

    不过,这位刘洞主是怎样行凶的?

    燕三郎一直盯着地面,这时忽然道:“影子。你对钱老二的影子下手了。”

    钱文令一直待在高台边缘,而不远处就是燃烧的纹心火。

    这火焰格外明亮也格外稳定,因此他的影子就被拖得老长,一直延伸到高台之下、人群里面。

    燕三郎再心细,也只能防护钱老二的近身危险,怎会料到居然有人对台下的影子动手?

    听他之言,台下人立刻躲开了钱老二的影子。

    徐陵光面色铁青:“刘洞主,你何时练成的‘控影术’?”

    控影术是偏门异术? 青云宗从不传授这类左道。

    刘洞主低头? 满脸羞愧? 但不吱声。

    文庚指了指他:“压去一边? 容后处置!”

    遂有两名洞主上台,将刘洞主押去一边候审。

    这厢千岁抚了抚小金夸道:“亏得有你!立功了,回去赏你两只黄羊!”

    她看得明白,多亏小金身躯庞大? 方才走到钱老二身后时? 恰好盖住了他的影子? 刘洞主的神通顿时失效? 钱老二这才得救。

    控影术嘛? 有影子可控才算数。

    至于第二次为何叫小金来也不灵? 那是因为钱老二移动过了,影子不在原来位置? 小金也挡不住了。

    小金喜得直吐舌头,还想再要两瓮好酒。

    这厢钱老二已经缓过劲儿来? 依旧脸色煞白:“麻烦给杯水。”

    他咳得肺都快掉出来了,咽喉里火烧火燎一般疼痛? 只有清水可以缓解。

    文庚亲返桌边? 将自己的茶盏端来,推到钱老二面前:“喝!”

    这时候让谁去打水? 他都不放心了。

    钱老二举起来咕嘟咕哮灌了好几口,又歇了几息? 才有气无力道:“黄龙商会在千渡城里有人罩着,谁都得罪不起。”

    “谁?”刘怜玉板着脸,“说说看,有谁是我们得罪不起?”

    “是……”钱老二嗫嚅两下,才鼓起了勇气,“是城主的二公子,颜凌!”

    周围很安静,只有纹心火燃烧的哔剥声。

    所有人都在静静消化这个消息,只有燕三郎问出声来:“颜城主呢?”

    众人目光扫视台上,都是愕然:

    是啊,颜庆呢?

    青云宗七位长老,此刻只有六位在场,颜庆不在其中。

    方才钱老二出事,满场慌乱,颜庆居然借机走了?

    “什么嘛!”千岁大为不满,“我还以为这厮能跟我们来个终极对决,死磕到底!”结果脚底抹油溜得比谁都快!

    “识时务者为俊杰。”燕三郎低声道,“恐怕他也猜到我们伎不止于此。”

    这人的嗅觉真是好生灵敏。

    文庚当机立断,飞快点了五名洞主:“你们带弟子去追,着重——”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着重去问金魈!”

    燕三郎听他如此吩咐,就知他已经疑心颜庆畏罪潜逃。现在是晚上了,这么黑烟瞎火想下山,步行哪有驱使金魈更快?

    传香掾堂主檀闻道立刻站起,大步往殿后奔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找金魈。”他和那些巨兽关系最好、走得最近。

    燕三郎舍了钱老二,奔去方才被扣押的刘洞主身边,目光炯炯:“指使你杀人灭口的,是不是颜城主?”

    刘洞主咬牙不答。

    燕三郎继续劝说:“你替他杀人,他却趁机跑了。看看四周——”他侧开身,让刘洞主看清台众人的神情,“他寒了青云众之心,你以为他还能回来争山长之位,还能回来救你?”

    徐陵光也赶了过来,满眼怒色,却叹息道:“老实交代罢。坦白从宽,我还能替你在谢长老那里美言几句。”

    谢冶光铁面无私,门人想起他的手段都要打个寒噤。徐陵光说这话时,就特意去看谢冶光。后者脸色铁青,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这即是同意了。他坚守原则,却不是不知变通之人。眼下情形诡谲,宜从速处理,否则两千门人今日看热闹真要看舒服了。

    刘洞主喉结动了动,终于不再挣扎,垂首道:“是。”

    就这一个字,在台下引爆阵阵惊呼!

    饱受门人爱戴的颜城主居然使凶杀人!

    并且还是为了灭口。

    谢冶光冷冷道:“说清楚,他是怎么要求的!”

    “今日下午他来寻我,让我在庆功会上盯住他和那个老头子,必要时接他指令下手——”刘洞主指了指燕三郎,“那个老头子没出现,就剩这位燕伯爷了。”

第1291章 岂有此理

    燕三郎指着自己鼻子:“他最开始想杀的人是我?”

    这位颜城主嗅觉还是很灵敏啊,一下就嗅出了不祥的味道,想提前扼杀危险吧?

    千岁也道:“先下手为强,这位颜城主真是大丈夫。”

    无毒不丈夫。

    “是。”纹心火光下,刘洞主的额头布满冷汗,“但他一直没发令,反而是钱老二上台之后,颜城主指示要杀掉此人。”

    燕三郎恍然。显然刘洞主就是颜庆布下的后手了。这人弄走铁太傅还不满足,还怕有所遗漏,就要刘洞主留在现场做候补一击。

    “铁太傅呢?”他干脆问了出来,“颜庆将他弄去哪里了?”

    这问题让所有长老为之侧目,而刘洞主则是面露茫然:“我,我不知道。”

    刘怜玉声音都提高了三度:“铁太傅失踪,也跟颜城主有关么!”

    “或许。”燕三郎面色凝重,对钱老二道,“继续,黄龙商会和颜家二公子颜凌?”

    “也不知怎地,黄龙商会傍上颜二公子这棵大树,后面很多买卖都好做了。”钱老二乖觉得很,知道现在风向转了,也就知无不言,“就拿我这生意,每做一份路引,颜二公子要抽二十两银子。”

    “颜家抽大头?好得很。”杜时素怒容满面,“黄龙商会其他买卖呢?”

    这种灰黑色收入根本不进公账,吃肥的只有黄龙商会和颜家而已。

    “那我就不清楚了。”钱老二低了低头,“我只在渡口干活啊。”

    文庚叹了口气:“颜庆说,钱老二前不久失踪是畏罪潜逃。”

    “没,没有啊!”钱老二立刻叫起撞天屈,“我是被燕公子的人带走了!”这些天都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由一个黄毛小崽看管。

    现在众人都明白了,颜庆在这件事上撒了大谎。

    燕三郎问钱老二:“铎人由何家渡登船潜入宣国,也是在你这里办理?”

    钱老二嗫嚅,刘怜玉斥他一声,他才道:“或、或许吧。”

    但他又飞快补充:“黄龙商会负责拉生意,我只负责办理文书。商队每五十人才需要一张路引子,每天都有人要办加急,我、我真不知道里面混有铎人!”

    他紧接着向文庚等人哀声叫唤:“小人也是被胁迫,我不干这活计也有别人干,不想同流合污的要倒大楣。各位长老开恩,我上有老下有小……”

    谢冶光听得心烦,长眉一轩:“带下去,候审!”

    两名门徒上前,不容分说将钱老二拖了下去。刘洞主也被一并带下,燕三郎还能听见其他长老问他:“你为何替颜庆杀人!”

    声音远远去了,终不可闻。

    文庚看看众长老脸色,再看看台下,五味杂陈。好好一个庆功会? 搞成了这副模样。他长叹一声:“今日大会就到这里……”

    话未说完? 燕三郎忽然打断了他:“文副山长? 你道颜城主为何匆忙离开?”这句话用上真力? 每个字都传遍全场,“只因何家渡一点贪腐么?”

    他看出文庚想要散会,然后聚长老们私聊了。有些事儿还是不要公开讨论最好。

    燕三郎当然不会让他那么快就收场,重头戏还没上呢。

    “假公济私捞肥水? 哪里没有?颜庆犯得着为这点小事逃命?”千岁往下接话? “除非大势已去。”

    颜庆位列青云宗七大长老? 掌握宗内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算牵连进贪腐窝案? 最多就是品行有瑕疵? 只要厚着脸皮顶上一段时间? 非议声自然就小了。他这么一逃也太显心虚了,倒好似把自己退路都断了。

    众长老阴沉着脸:“还有?”

    刘怜玉想了想? 脸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的该不会是,夷陵道……?”

    夷陵道大战? 乌瑞领着千渡城军一度失踪,徒留刘徐二人被铎军团团围困。这个疑团始终在刘怜玉心头盘旋不去? 听千岁话里有话? 她立刻想起这一茬了。

    颜庆不在这里,燕三郎也不兜圈子? 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文庚:“文副山长自己看罢。”

    这封信,自然就是颜庆写给铎人的飞讯了? 末尾还加盖了攒金印。

    上面字句不多,文庚扫了两眼,脸色大变,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但他镇定功夫过硬,定了定神就转交其他长老传阅。

    谢冶光一眼扫过,怒气勃发,一掌劈碎了身边的茶案:“岂有此理!”

    这一声咆哮回荡在同心台,闻者无不身躯一颤,不晓得信上又有什么惊天奇闻,让这位嫉恶如仇的谢长老气怒至此。

    燕三郎振声道:“颜城主勾结西铎拥兵自立,又引铎人入境,这封亲笔信就是铁证!”

    余音绕林,久久不歇。

    “哗啦”一声,这句话就像清水滴入了滚油锅,台下立刻炸开。

    有人惊呼,有人错愕,有人不信,有人茫然。

    颜城主居然早就投敌了?

    为什么?

    青云宗许多弟子对颜庆满怀崇景,再听燕三郎所言犹在梦中,一时难辨真假,可是再看台上长老们的神情都是暴怒,却未出声反驳。

    燕三郎神情坦然:“山上如有颜城主笔迹,可以拿来对比。”

    这份证据可不怕验笔记,真的假不了。假货早送到铎人那里去了。

    “再说罢。”文庚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把颜庆找回来。”

    事已至此,他心底透亮:如果颜庆清白,何必急匆匆下山?这人大概猜出燕三郎手里还有置他于死地的罪证,才提前溜了。

    当下他指派众位长老带领门徒分头去找。在场两千余人就有两千多双眼睛,基本都被各自长辈催去搜查,今晚的瓜吃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时间人员四散如风吹雨打。这一场庆功会高高兴兴开头,却以漫山遍野的大搜查结尾。

    青云宗七位长老,还留在殿前的只有文庚和杜时素了。

    文庚向杜时素和燕三郎、千岁招手:“请随我来吧。”

    数人同进殿中,小金也站了起来,跟在千岁身后亦步亦趋。

    殿内可不像外头那样寒凉。侍立一边的童子给众人都斟上热茶,文庚才招呼大家:“坐。”

第1292章 好大一个难题

    这里的灯火没有外头纹心火明亮,映得他额上的纹路仿佛更深,一脸疲惫。

    各人徐徐饮茶,都不开口。最后还是文庚问道:“今晚这一场对质,燕伯爷筹谋已久了吧?”

    他问得直接。今晚燕三郎的表现咄咄逼人,连削带打,让青云宗上下都措手不及,谁都看得出他是有备而来。

    对于他的“奇袭”,青云宗长老们很是不满。

    燕三郎答得坦然:“不敢轻敌,也别无他法。”

    他在青云宗毫无根基,只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要借势无势,要借力无力。想在这里成功拿下山长之位,那他就只好自己造势、自己出力,手段也就显得刚猛了些,把众长老的脸面都按在地板摩擦。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有慢火熬药的基础。

    他反问文庚,“长老们可知,颜庆为何反叛?”

    文庚和杜时素互看一眼,均是摇头:“说不通。”

    千渡城如同宗中之国,颜庆拥有完全统辖权,他在那里尽可以呼风唤雨,只须定时向青云宗交钱即可。日子过得这样舒坦自在,他们实在想不通,颜庆有什么反叛的理由。

    燕三郎试着提问:“为了山长之位?”

    “颜庆在宗内人气很高,前次长老会上推选得票,与杜长老五五对开,打了个平手。”文庚摇头,“他想当上山长,也不该与外人联手。”

    千岁喝了口茶:“那么就反过来说罢,指不定他为了和铎人联手,才要拿下山长之位。”

    这位千夫人也太能异想天开了。两位长老暗中吐槽:荒谬!

    杜时素皱眉:“这也太匪夷所思。”

    “不像么?”千岁耸了耸肩,“不然他为何指使乌瑞在夷陵道暗害刘徐二位长老?还不是为了削减反对势力?唔,我若没猜错,这两位在推举时投票给杜长老了吧?”

    两人互视一眼,文庚轻咳一声:“投票不计名,但我认得笔迹……刘怜玉长老的确投给了杜长老,徐长老可就未必,他平时和颜城主关系不错。当时有一张票是空白,算作弃权。”

    所以七位长老有六张有效票,三对三? 杜时素和颜庆打了个平手。

    “那么颜庆一定很不甘心? 如果徐长老投给他,他就稳赢了。”千岁笑道,“若我是颜庆? 我也要灭了他。反水的队友比敌人更可恨哪。颜庆原本发给铎人的情报上写着‘十五日’? 那即是说? 他有把握当上山长,到时直接官宣青云宗结盟西铎? 即可让铎人正大光明使用何家渡。”

    是这样么?文庚摇了摇头? 反正逮住颜庆之后就有机会问起了。

    “原本?”他抓住千岁话中关键? 转向燕三郎:“燕伯爷? 情报上写着入侵路径是白塘关,时间是‘十五日’,可是铎人最后从夷陵道入侵,并且还提早了数日? 这个?”

    “是我。”燕三郎承认了,“我拦下飞讯之后,偷换了时间地点? 将假信送给铎人? 原件被我截留收存。”

    他正色道:“提前时间? 让颜庆措手不及;地点改去夷陵道,方便我援军就近。”

    文庚和杜时素沉默良久,才问道:“燕伯爷何以知道颜城主反叛?”

    “颜山长临终前,特意交代我留意颜城主,说这人太不安分。”他微微一笑,“只要留心? 总有蛛丝马迹。”

    他说得理直气壮,千岁嘴角微翘,暗自好笑。臭小子说得这么高大上,其实追查千渡城的猫腻纯属巧合,至少左茂的出现就不在众人预料之中。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呸,是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若非他们盯准颜庆其人,一心深挖到底,哪能发掘这么多内幕?这人在千渡城只手遮天,青云宗竟被瞒在鼓里,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文庚沉声道:“多谢燕伯爷。”

    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燕三郎今天让青云宗大大出了一把糗,结果他们还得感谢对方查出真相。

    燕三郎微微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得好!千岁悄悄在他手背上捏了一把。这就又引回正题了不是?

    文庚像是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至于颜山长的遗命——”被燕三郎一搅就成了个烫手山芋,青云宗上下两千人共同见证前任山长留下来的魂定之术。颜山长属意燕时初,他们这些做长老的,有什么理由反对?

    可就这样交出山长位置,众长老还是不能心服口服。尤其燕时初的“逼宫”之举,令他们颜面扫地。

    “实不相瞒,原本角逐山长之位的只有杜长老和颜城主。”文庚看了杜时素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现在颜长老德行不善,已不配位,那么……”

    他算是看清了,燕时初大概早就定位自己的竞争对手,今晚先掰倒颜庆,后面大概就轮到杜时素了吧?

    这少年蓄谋已久。

    文庚说话有些吞吐,不忘看杜时素一眼,可这老家伙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这老狐狸!文庚暗骂一声,掌管青云宗事务十余年,从未觉得这样棘手。

    颜山长真是给他留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燕三郎却爽朗一笑:“请问,既然当日推选会上杜长老和颜庆平分秋色,后续又要如何论胜负?”

    “这个?”杜时素开口了,“就看双方在解决今次青云宗困境的表现。”

    燕三郎恍然:“难怪他要在夷陵道偷袭刘徐两位长老。”

    文庚忿恨难解:“这也算解决之法?”

    “算啊,只不过颜城主另辟蹊径。”千岁笑吟吟接口,“看起来他铁了心要帮铎人,那么只要尽快结束夷陵道的战斗,迫青云宗认清自己的颓势,你们就只能选边站了。是站队童渊人呢,还是站队西铎?我想,颜庆对此已有腹案,来不及实施罢了。”

    千岁补充一句:“对了,刘、徐两位长老领兵出战的点子是谁出的?”

    杜时素摸了摸鼻子:“我。”

    千岁冲他一笑:“他们一旦兵败,也就是你输了一筹。”

第1293章 接下协约

    颜庆为何一心偏帮铎人?文、杜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已经不是当下的紧迫问题,燕三郎郑重提出:“虽有颜山长遗令在手,我也不愿诸位为难——”

    两位青云宗长老暗自腹诽:这还叫作不让他们为难?那真正为难起来是什么样子?当然两人面上不说,只听燕三郎接着往下说:

    “——这样罢,颜庆与杜长老的协约,就由燕某接手,如何?”

    杜时素不禁动容:“你是说,要与我争个高下?”

    “不错。”燕三郎点头,“双方各出谋划,谁能令青云宗跳出被动、转危为安,谁就是下一任山长。”

    杜时素拊掌赞同:“好,那就这样定下。”

    文庚也道:“待各长老返回,我再知会他们。”

    “且慢。”千岁眼珠子一转,“在此期间,我们也要动用青云宗资源。”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在本地全无根基,有好计策也得有人执行才是。

    “千夫人不必担忧。”文庚呵呵一笑,“无论燕伯爷还是杜长老施策,只要在长老会得以通过,都会统一执行。”

    “好。”目的达成,燕三郎也很爽快,“这段时间,我可能要频繁上下青云山。”

    “随时欢迎。”文庚点头,“两位有任何需要,只管找传香掾的檀堂主,他会妥善安排;如要找我,随时恭候。”

    此时殿外有弟子求见,却是刘怜玉的徒儿传来口讯:

    到处都找不见颜庆行踪,想来已经下山。

    刘、徐二人也在下山途中,准备连夜追捕颜庆。另外,铁太傅一直下落不明,青云宗弟子和大小金魈几乎找遍天柱峰。

    文庚闻讯,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看来铁太傅落入颜庆之手。”燕三郎了然,“庆功会之前,颜庆一直以为铁太傅会施展魂定之术。”所以他暗算了铁太傅,却漏过了燕三郎这个不起眼的“陪护”。

    文庚郑重道:“我们会尽力救回铁太傅。”

    “从现在起,此事已经不分你我,要通力合作。”燕三郎站了起来,“夜已深沉,我明日再来滋扰文副山长罢。”

    今晚发生这么多事,文庚不再挽留。

    燕三郎返回后山搬香楼? 一路上都见漫天星辰,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

    千岁哼了一声:“这帮顽固就是不肯痛痛快快认你为山长。”

    “我是外人。”燕三郎平淡道,“他们心存疑虑? 人之常情。”

    因此他才接下赌约。

    驭下手段有二,恩、威并施。但这两样? 他在青云宗都没有。今晚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颜庆的胜算,让青云众见识了自己的手段? 也算是立了威。

    那么接下来,就是蓄“恩”阶段了。只有带领青云宗走出眼下的泥潭困境,才能问鼎山长的宝座。

    这很公平。

    回到搬香楼客房? 守楼弟子神色更添三分恭敬:“燕伯爷? 檀堂主传讯? 请您住去铜陵居。那里是座独院,山景更好更清幽。”

    他小心翼翼跟千岁身边的巨兽保持距离。

    “现在?”一听这名称? 就知道不是客房。

    檀闻道对小师弟还是很上心的,当然燕三郎此时与青云宗关系匪浅,也不能以普通客人相待。

    “以您方便为主。”

    燕三郎看向千岁。

    红衣女郎伸了个懒腰:“搬? 现在就搬。”

    她一听“清幽”二字就心动了。这搬香楼的楼板哪,还是太薄了。

    铜陵居在刀谷深处、半山腰上,果然是单门独院。

    院子紧挨着山涧,溪水淙淙,清澈见底。溪边大片萱草如毡? 一直铺到铜陵居门口。

    跟着主人步行而来的白猫扑进萱草丛? 不知拍打什么东西,忽然从草叶上惊起几个黄绿色的亮点,一明一暗,像天上的星辰。

    “萤火虫?”千岁有些惊喜,“这个季节居然有萤火虫?”

    她伸手,受猫儿惊扰的萤火虫就停在她纤指之上,腹部继续发出清冷的绿光。

    “或许这里地气与别处不同。”白猫和缩小了的狮子狗在地上玩耍,不一会儿就钻去溪边,主人只能听见一阵悉嗦声。

    此时的天柱峰应该很安全,再说有小金守着,白猫也出不了意外。燕三郎由着它们疯跑,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无论是格局、家具、光线还是环境,铜陵居都比搬香楼强上不止一筹。毕竟那只是待客所在,这里却是供长老们居住的精舍。

    桌上纤尘不落,显然屋舍有人维护打扫。

    千岁踱到燕三郎身边,按着他的肩膀猛然一推,就将他摁去床上。

    “夜深了,该歇息啦!”

    可她的神情分明不是这般打算的。

    这里四周清幽无人,正好方便她为所欲为。

    燕三郎乖乖任她施为,不过红衣女郎刚扯开他的衣裳,忽然又停下手:“作什么愁眉苦脸?你今晚不是掰倒颜庆,如期获胜?”

    所以她现在要给他庆功啊。这小子还皱什么眉?

    燕三郎伸手,将她垂落眼前的发丝绕到耳后去:“我有些担心铁太傅安危。”

    “多半没死。活着的铁师宁对颜庆更有用处。”千岁不以为意,“他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居然会中颜庆的圈套!”

    “按我们原先的布局,就是用他吸引颜庆全部注意。”燕三郎慢慢道,“他被掳走,我们也有责任。”铁太傅帮了他们大忙。

    “你后头还有机会将他救回。”千岁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现在,专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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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三郎这一等,居然就是一整天。

    千岁说得无错,抓不到颜庆之前,焦急也是无用。他索性就收敛心神,带着佳人和一对宠物游山玩水。

    天柱峰后山大小景观有九处。这还只是后山,整座青云山脉,美景数不胜数。

    据说前两天刚下过雨,满山遍野都是大大小小新冒出来的瀑布流泉,燕三郎溯溪而上,仅去一处千石林就遇见了三十余个小瀑布,一路上都有水声相伴。

    到天生桥时,桥对面就是水流汇成的大瀑布。虽然没有修罗道鳄吻瀑布绵延十里的壮观,可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尽头在足下云深不知处,也是如梦似幻。

第1294章 溜之大吉

    白猫芊芊和小金玩疯了,悬崖峭壁上蹦跳打闹,燕三郎都担心大白猫一个失足掉下去,毕竟山风猛烈。

    千岁附去猫身上,才保它履险如平地。

    与他们的悠闲形成对比的,是青云宗凝肃的气氛和众人绷紧的脸色。

    许多青云弟子见到燕三郎,都是满脸的好奇+敬畏+惊讶。

    燕三郎走在名山奇景之中,也不由得感叹白云苍狗,不知人间烦恼。

    次日午时末,燕三郎正在铜陵居中看书,千岁到附近采些药草,而两只宠物不知道去了哪里玩耍。

    千岁背着他的书箱从外头进来,脚步轻快无声,跨过门槛才问:“看什么书呢?”

    燕三郎“啪”地一声合上书本,飞快扔到屉里:“闲书,青云山洞府趣闻。”

    千岁撇了撇嘴:“你这爱看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书中自有颜如玉。”燕三郎冲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采到什么好药了?”

    阿修罗拿他的现成书箱当药篓,到附近转了一圈才回来。

    千岁打开药箱,里面装满大半:“自己看。”

    她有两分狐疑,自己离开时燕三郎就在看那本《青云洞府考志》了,怎么一个时辰过去,他还拿着这本书?也就薄薄一百页,平时顶多让他看个一刻钟。

    这书特别好看么?

    不过少年面色如常,她也就道:“山坳那里有一片药田,规模很大。我看过里面的药草,品种和年份都不错,照顾得也很精细。等我们拿下青云宗,你可以把怨木剑插在田里,促长药效。”

    怨木剑是燕三郎最早入手的武器,得自木婆婆,后来在桃源中折断。千岁尝试过拼接,但最好用的吸血特性已经永远失去。不过怨木精原本就有促发植物生长的效果,即使怨木剑折断,这个看家本领也没丢。

    千岁走到桌边,伸手想拉开抽屉。

    她还是好奇。

    燕三郎却捉起佳人玉手,放到唇边轻亲一口。

    他目光灼灼望着她。

    “想干什么?”千岁哼笑一声,“午时将尽,来不及了。”

    燕三郎还未答话,外头的院门忽然响了。

    少年走去开门,外头站着一个青云宗弟子,恭恭敬敬道:

    “燕伯爷,众山长席议,文副山长请您前往纹心殿。”

    这位就是获颜山长遗命、前来接掌青云宗的卫国伯爷?前天他夜守后山,没能去庆功会,后头听同门说起这一晚的精彩纷呈。“燕时初”这个名字,如今在全宗上下如雷贯耳,不知多少人口耳相传? 越传越是邪乎。

    都说英雄出少年? 今日一看? 这位山长的有力角逐者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呀。

    迎着他好奇的目光,燕三郎微微一笑:“好,我这就去。”

    今日多雾。

    青山云遮雾绕,似美人半掩面? 如诗如画。

    但有心观景的人实在不多? 青云宗七大长老? 今日来齐了四个。

    千岁已经隐入木铃铛。燕三郎一眼扫过? 发现刘怜玉和徐陵光不在? 颜庆当然也不在。

    少年明白了:“颜城主准备周全,逃得好快。”

    孙红叶等人连夜下山追赶,今晨空手返回? 脸色都不好看。谢冶光沉声道:“前晚文副山长逮住刘洞主时,颜庆趁机逃走? 乘金魈下山,连从千渡城跟来的两个侍卫都扔在山上。他的快马就系在山脚? 下山后立刻换乘,比我们快了一筹。”

    燕三郎点头:“从青云山到千渡城,快马奔个一天就够了。颜城主有神驹,时间还能再缩短,看来他已到千渡城。”

    青云宗发动那么大阵仗,结果还是追丢了,众长老脸色都不好看。

    “刘长老率十余骑追捕,居然在红雁关被拦了下来。守关的千渡官兵说,红雁关已经封闭,不得进出。”

    文庚看燕三郎皱眉,就知道他于地理不熟,于是下一句就是解说,“红雁关是千渡城的东北门户,距城只有二十七里。”

    少年听懂了:“也就是说,颜庆下令切断千渡城与青云山的通道?”

    孙红叶怒道:“守关的官兵竟也听从!”

    千渡城再大再富庶,说到底也只是青云境内的城池,归青云宗所有,只是由颜庆代管罢了。

    现在,千渡城居然掉转矛头朝向上级,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时素冷冷道:“颜庆在千渡城经营近二十年,他就是那里的土皇帝。一声命下,谁敢不从?”他又转向文庚,“我早就说过,颜庆揽权过度早埋祸根,奈何你和山长都不听。”

    文庚苦笑。

    他怎么不想收回千渡城的治权?几次三番建议,可是颜烈远居安涞城内,对青云地界内的事务也不上心,这块疏漏就长期存在。

    再说从辈份上算,颜庆是颜烈长辈,于颜烈之父颜屹又有辅佐之义。颜烈顾情义,也不想夺之,对他诸般行事睁一眼闭一眼。

    如今时局大变,隐患终于爆发。

    “不仅如此,颜庆还找人从红雁关墙头射下一封信来。刘长老先遣飞讯送上青云山。”文庚拿起桌上书信,递给燕三郎,“岂有此理。”

    少年接过来一看,上头字迹潦草,显然颜庆是匆匆写就,但不难辨认。他先向文庚道歉一番,说料不及事态至此,然青云宗应与铎人结盟,“合则两利”。正值千载难逢之机,青云宗当自强自立,万不能再立童渊王室为山长。

    他又说童渊人骄狂无道,招至民怒国怨。青云宗如不与铎人为盟,日后童渊平定叛乱,下一个必取青云宗开刀。

    夷陵道之战已经彻底惹怒西铎。就在半天前,铎人再度举兵东进,千渡城实难守御,因此要化敌为友。

    否则,等童渊人大举来攻,悔之晚矣。

    书信左下角的攒金印,明晃晃地十分刺眼。

    千岁陪他一字不漏看完,啧啧两声:“实话实说,姓颜的说得没错啊。”

    其实颜庆的分析挺到位的,宣国内乱牵动外部,令青云宗地位十分尴尬。

    它与宣国的关系非同一般,它的兵力又远不如叛乱双方,一旦变成夹心就要两头受气。

第1295章 两头受气

    而夹心的日子,已经近在咫尺。

    燕三郎没吱声。文庚坐了下来,按了按额头:“还有另一个坏消息——童渊向我们发来战书,南部战团不日就要进军我宗北境!”

    这才是石破天惊的噩耗!燕三郎蓦地抬头:“理由呢?”

    童渊人自己深陷泥淖,焦头烂额,怎会主动来招惹青云宗?这时候树敌绝非明智之举,除非……

    文庚沉声道:“童渊人在战书中说,我们撕毁和约、残杀使节。背信弃义必尝苦果。”

    果然。

    燕三郎立刻想起童渊使节高司云的遇袭。他还知道,出手杀人的是左茂。

    谢冶光气怒不已:“童渊人疯了么,我们何时杀他使节!上回那个姓高的前来求助,我们还往平泽关运粮!”

    孙红叶则是皱眉:“其中必有蹊跷。”

    燕三郎轻咳一声,正想说明。但他嘴才张开,千岁就急急制止:“住口,把话憋回肚子里!”

    少年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一懔。

    是了,他疏忽了。自己若将高司云遇袭之事源源本本说出,青云宗这几位长老说不定反而怀疑是他燕时初下了杀手,栽在颜庆身上。

    毕竟,细算起来燕三郎好像也有动机。青云宗这趟水越浑,他才越有机会成功上位不是?

    杜时素眼尖,见他欲言又止即问:“燕伯爷?”

    燕三郎面色平淡,很从容地将皮球踢给他:“眼下局面,杜长老有何高见?”

    他二人是竞争关系,谁拿出来的救宗方案管用、可以化解青云宗危机,谁就是下一任山长。

    这时候先作声的人就吃亏。杜时素看他一眼才道:“事已至此,童渊人不愿与我们和解。目前我宗有三个选择。”

    “其一,联合童渊人拿下千渡城,而后对抗西铎。”

    “其二,与西铎结盟,并将这消息发往童渊。后者或许投鼠忌器,不敢再妄闯我界。”如果争取到青云宗这个盟友,西铎相当于提前占下了通往宣国南部的水路通道,转眼就可以和南叛联合起来,再不受山脉地形阻挡。

    西铎、南叛,再加上青云宗三者联合,可是相当强大的一股势力。只要它们连成一片,同气连枝,童渊人想入侵哪一个都得仔细掂量,决不敢像现在这般随意。

    杜时素分析有理,燕三郎点了点头。

    “第三个选择,比前两个都艰难。”杜时素呼出一口气,“我们不与任何一方结盟,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千渡城的麻烦,我们自己解决;西线的铎人入境、北线的童渊人入侵,我们都要独自迎战。”

    殿中沉默? 众人都等着他的下文。

    对于杜时素而言,这选择也十足为难? 他涩声道:“我建议? 我们选第三条路。”

    不待燕三郎发问,他就接着往下说:“无论与铎人还是童渊人结盟,都是与虎谋皮。除了被卷入宣国内战的烂泥坑? 恐怕我们今后还要受所谓‘盟友’摆布。”

    无论制度、军力? 青云宗在这数者之中都是最弱小的一方。

    而在同盟当中? 强者领导弱者,天经地义。届时青云宗面临外患,不得不听凭强大的同盟调遣,哪里能有今日这般自由自在?

    “等到宣国内战结束,青云界或许就被吞并。”显然杜时素这几日也是反复思虑? “防范于未然? 我们还是不要站队为妙。”

    他的话挠中了青云宗众长老心里的痒处。

    童渊人和铎人不断向青云宗施压? 无非就是要逼它表态? 逼它站队,给未来战争铺平道路。青云宗人又气又恨? 当然不肯听从。

    “如能中立,那是最好不过。”燕三郎捏着下巴? “如何施为?”

    杜时素唤出沙盘? 往北境一点:“派出使节,再向童渊人劝和。”他问文庚,“入侵北境的童渊军,由谁率领?”

    “铁太傅次子、铁钊麾下的将领能自清。”文庚答道,“据说他统领的四千兵马已经拔营南下,六天后就可到边境梧关。”

    “六天后?”杜时素看了看沙盘,“这铁钊调军也是有趣,要从平泽关最北边调动人马南行。”

    文庚没有多想:“或许他那里战事胶着,已无多余人手。”

    一见沙盘,千岁就笑了。铁钊从北边调军往南走,首先要横跨半个平原,才能走到平泽关,这就要花掉两天时间;再从平泽关往青云界的边境走,至少又得四五天。

    “看来铁钊挺讲信用,还记得他和我们的约定。”

    燕三郎在火桐城和铁钊约定,倘若童渊一定要出兵青云界,铁钊尽力推辞不去攻打;如果非打不可,也拖延一点时间。

    看来童渊王室已经命令铁钊出兵,毕竟他的人手最全。因此铁钊开始履行与燕三郎的第二条约定。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点时间,燕三郎可不能浪费了。

    “往北境梧关拨一千人马。”杜时素手指在沙盘上移动,“边境守兵还有二百,合计一千二百人,以守御攻,至少可以支持半个月。”

    “至于千渡城,我们可以调动一千青云子弟,并号令各地乡兵来勤,总计六千余人攻打千渡城。”

    孙红叶低声道:“攻打千渡城?这也太……”

    文庚也很担忧:“这得打下去多少人命?”

    千渡城内都是青云子民,千渡城军也是青云的军队。手心手背都是肉,打起来疼得紧。更要命的是,乱世之中军力宝贵,几乎就是青云宗安身立命的本钱,实不该浪费在这种内耗上。

    杜时素点了点沙盘上的千渡城,“我们已经传讯城中的青云门人。我们攻城,他们内反,里应外合,争取以最小代价拿下千渡城。”

    经过十多年经营,青云门人遍布全境,千渡城里自然也不能少了。

    文庚眉心的结还是没打开:“我们能想到的,颜庆岂能没有防备?孩子们要反,也只能暗反。消息万一走露,于他们是杀身之祸。”

    燕三郎适时问起:“我去过千渡城,见那里城高墙厚,守军至少三四千人。以六千对战四千,还是攻城之战,如无内应,杜长老有多少把握?”

第1296章 茅塞顿开

    杜时素沉吟。

    文庚给他解围:“带兵打仗,这恐怕得刘长老来核算了。”

    “不用算,我随护国公韩昭围攻过盛邑。”燕三郎摆手,“就直说罢,半个月内想攻下来,胜率不到三成。”

    他还是留了点面子给对方,要是按千岁的原话,“两成都别妄想。”

    众长老的脸色都不好看。杜时素摇头:“燕伯爷有所不知,我们宗内有些强大的战器,最适于攻城。千渡城墙虽厚,怕也经不起轮番轰炸。”

    孙红叶插口:“就是运输麻烦些,从青云山运过去得三天时间。”

    “恐怕颜城主也知道罢,他会不作防范?”燕三郎反问他,“杜长老算过此役伤亡没有?”

    杜时素点头,面色沉重。

    “再问一事。”燕三郎往沙盘上的青云宗西线一指,“就算我们如期拿下千渡城,很快又要直面铎人。方才颜庆信里也说过,铎人受挫夷陵道后并不死心,又再出兵。最迟也是几天功夫,他们就能越境赶到千渡城。到时怎办,以疲兵再跟铎人打几仗?”

    檀闻道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了:“局势大不利,师弟若有良策就赶紧说出来罢!”不要再卖关子了!

    杜时素也抿了抿唇:“正要请教燕伯爷。”

    “好。”燕三郎也很干脆,将钉在沙盘上作定位的几枚银针都收了回来,而后一针钉在蜈河之畔。“窃以为,焦点只在这里。”

    那是?

    文庚眯了眯眼:“何家渡?”

    “其实无论铎人还是童渊人,他们的目标都是何家渡。”燕三郎侃侃而谈,“或者说,是蜈河的制河权。”

    长老们点头。

    的确,铎人想借何家渡登船北上,直入平泽关腹地。这是他们联合南叛,打下宣国南域至关重要的一步;而童渊人深知其中利害,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才发兵来攻青云宗,又是施压又是恐吓。归根到底,其目的也是要阻止铎人拿下蜈河的通行权。

    一个想渡河,另一个不肯,非阻止不可。

    “也即是说,如果蜈河不再通船,这两家都会对千渡城失去兴趣,至少在未来几个月内。”

    短短一句话,一针见血。

    文庚和杜时素互望一眼,都有茅塞顿开之感。

    是啊,他们只想着水来土淹,以战迎战,然而几个选择都是被动。他们竟未想到这种局面下还有重掌主动权的可能!

    “着啊!”谢冶光拊掌,“我们要抢回何家渡?”

    孙红叶看了看沙盘:“何家渡距离千渡城不过二十里,在它鞭长范围内。不过,打下它是更容易些。”

    燕三郎摇头:“我们也不打何家渡。”

    “不打?”檀闻道好奇得要命,方才他在一边听了半天,“不打怎么拿下何家渡?”

    “也不必拿下。”少年笑道,“我们只要烧掉大船就好。”

    “烧……”檀闻道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可他下一秒就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

    孙红叶也是噗地一笑:“西铎放火烧童渊人的粮仓,我们却要烧自家的大船? 这可真是……”

    众长老不禁莞尔:“妙? 妙不可言!”

    何家渡要是没了大船,铎人还拿什么渡河入宣?游过去吗?

    这条便捷的水路走不了,铎人自然对千渡城兴趣大减,又要回他们的主战场——宣国西线死磕童渊人去也。

    燕三郎接着又道:“再有半个月就到汛期? 蜈河风急浪高也不适合航行。只要烧掉这批大船,铎人都不能再打蜈河主意。至于何家渡的生意——”

    “何家渡的生意必受影响,但并非不可接受。”杜时素飞快道,“每年蜈河的汛期都要持续两个多月,这段时间本来也不能通航,船只都放在坞里养着。只要拿下千渡城,重新造船也就是四个月左右。论造船的本事,青云境内以千渡城、白鸟城为佳。这样到冬天之前,蜈河又可以走船。”

    船都烧了,夏末秋季的航行必受影响。但这损失在青云宗承受范围内。

    千岁在燕三郎耳边笑道:“这家伙倒也端正,没有跟你唱对台戏。”

    燕三郎闻言,多看了杜时素两眼。相比颜庆,这位杜长老的人品倒是不错。

    “比起打下千渡城,烧船就容易得多,派几十人潜入即可。”孙红叶兴致勃勃,“想来颜庆在何家渡也会加派人手,我们选些精锐行事。”

    “这就是趣味所在了。”少年拿出一枚金针,钉在沙盘上。

    “何家渡布置人手多少都与我们无关,因为能容二百人以上的大船,此刻都不在何家渡——”他落针的位置,距离何家渡很近,“——而是在这里,跃龙湾。”

    这就是胡秋等人给他带回来的情报,终于派上了用场。“大约是十天之前,何家渡的航次就大幅度减少,载粮进度慢了,载客也只用小船。如今渡口外天天排起长龙,商客怨声载道。”

    当然,这些矛盾、这些抱怨,统统传不上青云山。

    长老们的眼里,怎么会有何家渡的生意?

    “不在何家渡?”文庚微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了,颜庆有心结盟铎人,自然要给他们留够大船。能载二百人以上的大船数量有限,非但不能运粮,甚至不能载客,否则不能保证回航时间……”

    谢冶光恨恨道:“颜庆这厮当真可恶!”

    “对我们而言却是好事。”杜时素扬眉笑道,“此刻它们都聚在跃龙湾,只要一把火烧掉了事,省得一艘一艘去找了。”

    解决关键矛盾的曙光在前,众人心头的阴霾一下消散不少。

    “但千渡城还是要抓紧打下来。”文庚转向燕三郎,“燕伯爷,你的两千人马可否协同出战?”

    “自无不可。”少年微微一笑,千岁却哼了一声:“你要当山长,他们三推四阻,现在竟还有脸反过来向你借兵!这帮老东西脸皮咋这么厚呢?”

    “战时动员令昨日下达,各地就着手准备。”杜时素站了起来,“山上的孩子们,也已经整装待发。”

    “谢长老和檀堂主留守青云山。”文庚对燕三郎道,“燕伯爷,请。”

第1297章 各自准备

    颜庆处理完手头事务,抽空打了会儿盹,连午饭都没吃。

    从青云山披星戴月赶回来以后,他就马不停蹄发布一系列指令。十多个时辰不合眼,办事儿又耗精力,他也有些乏了。

    他这里鼾声方起,外头就有动静。

    那是树叶被踩踏的声音。

    有人来了?颜庆鼾声一停,双眼一睁,立刻坐起。

    屋里很亮,每一件陈设都在他熟悉的位置上。

    这是他的书房,他在自己的府邸里。

    颜庆舒了口气,但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

    这时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颜庆揉了揉眉心:“谁?”

    “老爷,是我。”这是管家的声音。

    “进来吧。”颜庆坐直了身体,一扫倦色,威严依旧。

    管家进来禀报:“前方例报,三个前哨都未发现青云宗人马的踪迹。”

    千渡城通往青云山的路有三条,红雁关只是其中之一。在拦下刘怜玉并射出书信之后,颜庆就下令千渡城战备戒严,并把另外两条道路也封闭起来,严控进出。

    “加强戒备。”他对青云宗众位长老太了解,只会意气用事,不懂得审时度势,“恐怕还是免不了一战。”

    管家微一犹豫,还是问出口:“老爷,我们真地要和青云宗开战?”

    颜庆向他瞥去凌厉一眼:“说反了,是青云宗非要向千渡城举刀!”

    “是。”管家赶紧改口,“风声已经放出去,这两天正在发酵。千渡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青云宗对您不公,拒不承认您胜选后的山长资格,又要将千渡城收归宗内管辖。”

    前哨的风声鹤唳,关下与青云宗长老的冲突,经由小道消息都吹进了千渡城里。不过颜庆返回城里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手下散播消息,引领风向。

    他很关心效果:“他们向着谁?”

    “自是义愤填膺,都在声讨青云宗。”管家声音中也带出愤慨,“青云山依靠我们吃喝不尽,转头却来过河拆桥。”

    然而他心知肚明,民间很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可那些屁民发几句牢骚算什么?还是别拿来烦扰城主大人了。

    颜庆听完,眉头果然有些许放松。管家趁机道:“老爷,二公子求见,已在外头站了很久。”

    “他来做什么?”颜庆面露不悦,“没空!”

    “二公子有要情上报。”

    那货能有什么要情?心里这样想着,颜庆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不让见,这儿子就跟牛皮糖一样烦人。

    于是颜凌快步而入,一见面即道:“父亲,安排有疏漏。”

    颜庆看见他就没好脸色:“哪?”

    “何家渡。”颜凌快言快语,“我思来想去,青云宗要是打上门来,何家渡恐遭破坏? 连跃龙湾都不能幸免。”

    “跃龙湾怎么了?”颜庆好笑? “以长老们的榆木脑袋,能想起什么高招?”

    “可您不是说过? 这回坏您大事的是个外来者,姓燕的?”颜凌正色道? “他一来就盯上何家渡了,既然能掳走钱老二,想来对何家渡更上心。您说,开战以后他会不会……”

    颜庆神色一动:“有点道理。”

    想起燕时初,他恨得牙根儿都痒。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小子冲着山长宝座来的,却让铁太傅当出头鸟,悄无声息就来撕他!

    自己也是大意了? 居然为这小狗所乘!不过青云宗的老东西们都有自己的算盘,不会轻易就认燕时初为山长。

    他们内部还有好戏可看。不过,青云山上越乱,千渡城的压力也就越小,这么看反而是件好事。

    他看了看颜凌。关键时刻,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有点儿用处。

    儿子提醒得对,有燕时初加入搅局,他不能像从前那样揣度青云宗人。颜庆想了想就道:“你去通知渡口? 把大船从跃龙湾开走,另找个地方妥善安置,越隐秘越好。”

    颜凌大喜,赶紧应了。

    颜庆不放心,又多交代一句:“知情者务必越少越好。那些泥腿子嘴上没把门,得点儿风声就会到处漏传。”

    颜凌挺起胸膛:“父亲只管放心。若是青云宗来了,也一定找不着船只!”

    颜庆挥了挥手:“速速去办。”

    颜凌离开之后,管家看颜庆脸色,也是欢喜:“二少爷这两年成长不少,已经可以为老爷分忧了。”

    “都过了而立之年,你才说他成长?”颜庆哼了一声,心里其实有两分欣慰。儿子终于不止会给他惹祸了。

    这时城防校尉常松信来见。颜庆问过了粮食、武械的情况,才道:“做好战前动员。从现在算起,我们至少要再坚持七天,铎军就能赶到。那时,千渡城就可转危为安。”

    对方应下。

    颜庆又道:“我让你摸底青云门下在城内任职情况,办得如何了?”

    “城主府内两人,署衙二十一人,行会三百六十九人,城防军里也有六人。”

    近四百人?千渡城是青云境内最好的城池,人往高处走,来这里任职的青云子弟当然最多。颜庆点了点头,听他接着往下道:“除了任职城防军的,其他都是文职,碰不着兵权;家人在城内的,有二百三十五人,其中有三十六人成对结成夫妻。”

    “将那六人调离岗位。”颜庆指示,“未成家的百余人都要监控,防止他们作乱。”家人都在城内的,还能安分些,毕竟投鼠忌器。

    校尉离开以后,颜庆站起来负手踱步,眉心的结始终没有松开。

    管家劝他:“老爷宽心。只要坚持七日,援军自来,后头您再也不用看青云宗脸色行事,也不用供养青云山那两千多号人了。”

    青云山上人数只有两千,论消耗却是个无底洞。千渡城是玄门的钱袋子,十年前每年收入只要上交两成,现在却要交到三成以上。

    其他地市欠收或者招灾,玄门要从千渡城这里挪去平补;但凡重大节庆或者活动,青云宗还要从千渡城这里掏钱。

    这一点,千渡城也是怨气十足,青云境内明明有七八个城池,为何只认准它一个薅?

第1298章 夜里的蹊跷

    是都安排好了。”颜庆叹了口气,“但我心底总有不安。”

    按理说千渡城早被他经营得固若金汤,就是青云宗真来攻打,双方人数并不悬殊,他又占地利人和,莫说守个七八天,就是一两个月都没问题。

    更何况他今晨接到铎人飞讯,援军已在路上。

    到时双方汇合,青云宗要么怏怏回去,要么力战双军,一定比千渡城的军民更艰难。

    可是颜庆也说不上为何,总觉不祥。

    到底哪里还有差池呢?

    ……

    夜深人静,胡秋睡得正香。

    他最近都宿在少年邱茂时家里。这是个居民数量刚过二百的渔村,唯一的优点是离蝇河很近,从村子走三十丈就到河边;而最大的缺点也是离河太近,村人又喜欢在岸边晾晒河鲜,只要风从河上吹来,捎带过来的那种气味简直要腥上天。

    邱茂时是栋小破屋子,四面招风那种,夏天倒是凉快。胡秋出身行伍,也不计较薄衾如铁,照样呼呼大睡。

    河边人没什么娱乐,入夜不久就熄灯睡觉,家家如此。

    不过今晚胡秋却被邱茂时摇醒了:“胡大哥起来,有状况!”

    胡秋听见“状况”二字,当即警醒,坐起来披衣:“什么事?”

    另外两名弟兄也醒了,正在揉眼睛。

    邱茂时急急道:“住咱村里的陈老大三兄弟,刚刚被人叫走了。这会儿应该快到村外了。”

    “走,去看看。”

    外头一片黑灯瞎火,只有狗吠得厉害。大概是狗主人出来揍狗一顿,吠声很快也消失了。邱茂时领着胡秋三人穿梭在屋子的阴影下,以免被人发觉。

    他们矮身在鸡舍篱笆边缘停下,邱茂时一指村口:“瞧!”

    胡秋定睛一看,果然村口有五六人正往外走,其中三个是村民打扮,大概就是邱茂时所说的陈老大三兄弟。他们居然还背着铺盖。

    另外三人,从衣著看却不像平民。

    胡秋此时才悄声问少年:“这三人有甚特别?”

    “陈老大是开大船的,能载三百人的大船。”邱茂时小心观顾四周,“这种大船一个人开不动,得三兄弟一起上。”

    胡秋听得眼睛一亮,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个村子里,只有陈老大一家是开大船的?”

    “对,其他人家里都是小船。”邱茂时道,“陈老大家里赚得最好,去年才添置的大船。我们这里人有钱了都会买大船,载三五十人过渡是载,载二三百人也是载。载客越多越赚钱。”

    那么陈家三兄弟为何会被半夜带走?瞧他们模样也是呵欠连天? 显然同样刚从被窝里被人揪出来。

    看起来就不像自愿的。

    邱茂时又道:“陈家渔船泊去跃龙湾了,这十天都不让出。渡口每天都给点钱,但哪里有自己出船赚得多?我听陈老大抱怨好些天了。”

    胡秋听到这里,当机立断:“跟上去!”

    燕三郎留他们在何家渡,就是监视这里的风吹草动。本地生活枯燥无味,三人在这里憋了好些天正觉无趣? 好不容易撞见一回异常? 都抖擞起了精神。

    当下四人趁着夜色悄悄溜出村子,在摇曳树影的掩护下跟踪陈老大一行。

    夜路不好走,今晚月光黯淡。幸好胡秋最近频繁进出村落? 路都熟了? 这才没有踢出声响。

    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小半个时辰,邱茂时才道:“这是往跃龙湾去。”

    所有大船都停在跃龙湾。

    胡秋皱起眉头:是河舶司想整什么幺蛾子?

    果然再往前走上二百多丈,地势越来越低? 前方出现了河湾。

    胡秋来这里侦察好些次了? 知道跃龙湾的地形? 也知道这里泊着八十多条大船,现在一看? 不由得“哎哟”一声:

    “这么多人?”

    他们躲在半坡的树丛里往下望? 河面上灯光点点。

    许多渔民有以船为家的习惯,平时也住在船上,罕登陆地,夜里点灯不稀奇。胡秋夜里曾来看过,那灯光只是稀稀拉拉。毕竟渔船一旦闲置十天半月,多数人就上岸休息,比如陈家兄弟。

    可是四人眼前的跃龙湾,灯光却有上百盏之多!

    那几乎是每条船都亮灯了,有些还亮起两三盏。

    什么情况?

    此时后头陆续又有人赶来,顺坡而下。

    邱茂时顺手一指,低声道:“那个胖子我认得,是河舶司的人。”

    “那么今晚带船老大过来的,的确是河舶司。”胡秋想了想,对邱茂时道,“你躲在这里,莫让人寻见,我们去前头看看。”

    他三人轻身功夫极好,这时又有夜色掩护,悄悄就靠近河湾石滩。

    这里泊着好几条大船。

    胡秋隐在灌木里眺望,见船上的渔民忙忙碌碌,竟是在做开船前的准备。有一条船已经解缆起锚,竟然离岸向着湾口驶去。

    方才陈家三兄弟也带着铺盖过来,看样子都要走?

    胡秋心里一跳,拍拍一个兄弟肩膀:“你回邱小子家里,等我们消息。”说罢,跟另一人猫着腰偷偷入水,各选一艘趴在船舷上。

    水声汩汩,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声响,无人发觉。

    岸上,河舶司的人过来催促了。

    半个时辰内,他们附著的船只先后开动,在这个悄无人知的夜晚离开跃龙湾,静静划向河心。

    大船驶出去数百丈,胡秋才攀上船去,缩进客舱里安静等候。

    这些船内部空间都很大,船家又没料过舱中有人,也未进来检查,他也就脱下衣裳,从容拧干。

    约莫是一个时辰之后,胡秋才觉出船身微微一震,碰上了实体。

    靠岸了。

    到地方了?胡秋振作起来,悄悄溜出船舱,往外看了两眼。

    这是哪儿?

    趁着船家都在忙碌,他一个翻身就下了船。

    ……

    次日天不亮,邱茂时就起床烙了几个面饼、煮了一锅稀粥。

    有客人借住家中,出手又大方,邱家的日子一下好过得多,他摊面饼时甚至加了几个鸡蛋哩。

    娘亲吃过饭就出门了,邱茂时却坐在桌边发呆。那两人怎么还未回来,该不会发生意外了?

第1299章 也没打算求他们同意

    胡秋留下的伙伴名为仇元希,个子矮,皮肤黑糙,和当地人也差不了多少。他从外头进来,见邱茂时神情就笑了:“莫怕,他们必定无事。”

    邱茂时见他肩膀上停着一只鸟儿,钩嘴锐眼,不由得好奇:“这是鹞子?”

    “是隼。”仇元希还未张嘴,外头已经有个声音代答。

    见到两人走进来,邱茂时长长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我娘亲还问呢,客人怎么半夜走了两个。”

    何家渡附近的渔村,也深深为赶渡的客人提供住宿。在当地,客租可是很重要的一笔收入。是以胡秋等人借住于此,并没有引起其他村人的注意。

    进屋的正是胡秋两人。

    他们在桌边坐下,邱茂时很有眼力见地打了两碗米粥上桌,又把饼子端来,都是热乎乎地。

    胡秋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两大口喝光一海碗粥,紧接着却打了个喷嚏:“水边可真冷!”

    他们一路从下船地点摸索回来,走到湿衣服都干透,受够了无尽海风。就算这是夏天,脸也被吹得像橘子皮那么干巴。

    热粥下肚,他地望见仇元希肩膀上的红隼:“咦,何时飞来的?”

    “就刚才。”仇元英看了看红隼的爪子,空无一物,“你带来了少爷的口讯?”

    红隼很不满,冲他低下头去:“喂,看清楚点。”

    这只红隼会说话,竟然还是女声!邱茂时吃了一惊,而仇元英定睛一看,红隼背上居然驮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他解下包袱,鸟儿立刻跳到门边,对邱茂时道:“渴死了,你给我弄点水喝。”

    长途飞行后的禽鸟都口渴。

    邱茂时赶紧应了一声,抬脚出屋,红隼也跟了出去。

    在它喝水时,胡秋拆开包袱,里面放着一张薄薄字条,一个小小的甲片。他打开字条看了两眼,不由得变色:“要打仗了。”

    “嗯?”另外两人赶紧靠过来。

    这是燕三郎发来的飞讯,提起战争寥寥几句,主要便是青云宗出兵千渡城,着众人准备内应外合。青云宗在城内也有众多弟子,但多半会受城主监视? 胡秋不接触为妙? 免得暴露自己。

    胡秋等人是他的部下,他不必向他们解释太多起因? 只需布置交代给三人的任务:

    重中之重,毁尽跃龙湾大船? 越快越好!

    仇元英看到这里,忍不住击掌:“天助少爷啊!”

    他们昨晚凑巧发现河舶司异动,今日少爷就来讯烧船!

    若是被这帮犊子悄无声息转移了大船,他们今日赶去跃龙湾就要扑个空呢。

    胡秋手指蘸水,在桌面上画一条曲线:“这是河岸线。”找个凹陷处一点,“这是跃龙湾。”

    而后他手指移动,隔一段又点了点,问男孩:“这是哪儿?距离跃龙湾大概十五里? 是个半湾,条件没有跃龙湾好,岸边长着红树林,人没地方落脚,能上下船的路只有两条。对了,海边的山崖很高,最顶上是块白色的大石头。”

    “红树林?”邱茂时一听即知,“你说的是白石山。那地方不是水湾是泥滩? 平时不停船。”

    仇元希奇道:“停去那里作甚?”

    “怕青云宗下手呗。”胡秋笑了,“趁着夜半无人开走,去个没有外人知道的地方。”

    他把指节按得喀啦作响:“这回轮到我们立功!”

    当下三人商量了烧船的法子。

    白石山下很挤,水域不如跃龙湾开阔,大船勉强能全部停入,但是一艘挨着一艘。

    这种条件就很适合放火。

    不过烧一艘两艘乃至十艘都容易,要八十多艘尽归火海,难度就不小了。现场守卫船只的人都不是死的。

    胡秋问邱茂时:“有合适的油料么?”

    “没有。”男孩摇头,“河边和村里都不许大量运输这个。”免得酿成火灾。

    “用雷震子?”仇元希才开口,就自我否决了,“好似我们没有那么多存货。”

    八十多颗雷震子?他们又不开火器铺!

    邱茂时盯着桌上字条,忽然道:“背面好像也有字。”

    字条太小,正面已经写满。胡秋闻言翻过来看,果然背面还有一行字,不由得拍了拍自己额头:“我是被风吹傻了吧?”

    字条背面的字更小:千渡城红枫街刘记商会橱柜内有“火种”,可引真火。附穿山甲片一枚,可遁地。其余,自行发挥。

    三人看完,嘴一咧,笑了:“少爷还是那么细心。”还担心他们纵不起火,连点火的方法都替他们想好了,真是太周全!

    胡秋也想了起来:“红枫街,我上次进城找少爷时好似经过哩。”去那里找刘记商会,倒也不难。只是偷东西一般在晚上进行,城门早就下钥,他不好自由进出。

    因此燕三郎才将遁地的甲片给他送了过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仇元希又道:“少爷让我们‘自行发挥’。”

    “都要开打了,千渡城里当然是越乱越好嘛。”这甲处只容一人使用,胡秋想了想就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若我明晚之前不回,你们要另想法子烧船。”

    这时邱茂时从外头进来道:“胡大哥,有村人要进城,结果碰壁了。千渡城已经封闭,不许出入。”

    仇元希也不以为意:“那等晚上罢。”

    月黑风高才好偷东西嘛。

    胡秋却沉吟道:“最好白天去踩个点,夜里才好下手。对了,方才我们回来时路过何家渡,看见那里正在卸粮,粮食在码头堆成小山一样,等着马车过来接走。”

    “接去哪里?”

    “千渡城呗。”邱茂时接口,“附近不是村落就是驿站,用不到那么多粮食。”

    “不错,必然是要送回千渡城的。接下去要打仗了,城里得囤粮。”胡秋说到这里,眼睛就亮了,“既然如此,请他们捎我一程好了。”

    邱茂时忍不住道:“胡大哥,他们只运粮,不肯载外人的。”

    三名成人都笑了,胡秋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也没打算征求他们同意。”

第1300章 千渡城的巨变

    是夜,月黑风高。

    红柳街上,刘记商会的会长刘宗瑀睡得正香,外头忽有人急急敲门。

    是他最信任的管事:“不好了,老爷,咱店里的‘火种’被盗。”

    刘宗瑀一惊,瞬间清醒:“怎么回事?它晚间不是收在库房么?”

    “正是在库房被盗。”管事也急得脸红脖子粗,“伙计半夜例行库房巡视,打开门就发现它不见。但是库房的门墙都好好儿地,没有被撬开或其他闯入的痕迹。”

    一阵凉风吹来,刘宗瑀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物:“还丢失什么了?”

    库房里藏着刘记商会的根底,对他来说,少一样都是巨大损失。

    “没了。”管事定了定神,“就没了火种。”

    “其他一样没偷?”刘记库房里,比“火种”值钱的宝贝还有好几样呢。

    里间,夫人出声问:“老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睡。”刘宗瑀合上门走到院子里,不想惊扰夫人,“出来说。”

    “现在看来只有‘火种’被盗,其他东西基本都在原位。有几样被翻过了,但没被拿走。”管事接着刚才的话头,“现有专人清点,一会儿会给我详细报损。”

    “只有火种被偷?”刘宗瑀沉吟。

    “老爷,现在去报官啊?”刘记商会在本地还有些影响力,跟署衙的关系也维护得很不错,“‘火种’一个时辰还在,贼人大概还未离远。现在追捕,说不定还能追得上、讨得回。”

    “慢。”刘宗瑀摆了摆手,“让我想想。”

    “老爷?”丢东西报官不是天经地义,这还要想吗?

    “你不懂。”眼前这厮也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了,家人也都在刘记商会做事,刘宗瑀中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轻按,这是他思考时的表现,“‘火种’这个时候丢失,耐人寻味啊。”

    “啊?”

    “这两天城里不太平。城主府突然说,青云宗对他不公。”刘宗瑀声音压得更低,“今天早晨有消息说,黄龙商会的副会长单奇勇出城了。”

    “从前日起,黄龙商会就变卖不少东西,清水路的两个店面生意一直不错,昨天卖给我们了。还有粮铺、当铺也转手了。”管事想了想,“但今日午后他们就不卖了。”

    “应该是有人下令,禁止他们继续。”刘宗瑀冷冷道,“我这两天出门,总觉得被人盯着。”

    管事吃了一惊:“这,这是怎么了?”

    “今晨找吴兄吃酒,他亦有同感,我们都是青云宗人。”刘宗瑀摇头,“对于城主的作为? 宗门不会无动于衷。恐怕很快将有大事发生。”

    他叹了口气:“现在宣国内乱不止,前几天宗门还在夷陵道打退了铎人的进攻。时局纷扰,恐怕青云界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他在千渡城? 身在此中看不清外头局势? 却能感受到阵阵不祥。这个节骨眼儿上,“火种”突然丢失? 并且盗贼只拿取这一样物品,其他分毫未取。

    他们要拿“火种”去做什么呢?

    管事还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那我们就不报官了?”

    刘宗瑀犹豫再三? 终于道:“今晚按下不提? 明晨再说? 反正离天亮只有两个时辰了。‘火种’丢失的消息有多少人知晓?”

    “三个。”管事算了算? “值夜的伙计,加上我派去两个清点库房的账房。”

    “把他们都收在店里? 不得外出? 不跟外人接触,免得泄露消息。”

    管事赶紧去办。

    ……

    一个时辰之后,千渡城南居民突然被巨大的爆炸声唤醒。

    那地点距离刘宗瑀的住处很近,他都能感觉到地面颤抖。刘宅所有人都醒了,慌乱不安。

    半夜以后? 刘宗瑀着装整齐,一直未睡。现在,他的预感应验了,今晚果然不太平。

    刘宗瑀面向南方伫立不语,那里的天空都被浓烟熏黑。

    爆炸有十来声,连环不休,几十息后才停止。

    过不多时,焦烟就飘到了这里来。

    刘宗瑀完安抚妻儿,管事也被他派人找过来了,站在面前汇报道:“老爷,库房清点完毕,的确只丢了‘火种’。对了,着火那方向仿佛是、仿佛是署衙后头的粮仓!”

    “对,大概是城里的公仓着火了。”刘宗瑀呼出一口凉气,“千渡城四成粮食放那里,六成分开放城外。”

    方才爆炸声连环不断,也不知有几个仓能幸免。这一次,千渡城至少损失十余万斤粮食。

    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千渡城花了好些功夫才整备这些家底,结果一把火种炸没了。

    唔,贼人到底是不是用“火种”作案?他心头的不安定感更上一层楼。

    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

    他吩咐管事:“好了,你去署衙报案吧。”

    事情发生,靴子落地,刘记商会就该去报案了。否则后头署衙万一真能查出来粮仓被炸与“火种”有关,他刘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管事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可他走没两步,又被刘宗瑀叫了出来:“还有一样,你也连夜去办,但要仔细些,别让旁人发现。”

    “老爷只管吩咐。”

    刘宗瑀思绪转得飞快,“你去把商号里值钱的财物都转去库房。”

    “现在?”

    “对,现在,立刻!公仓这个时候被炸,只能说明后头还有大事。我们做生意的,不与大势为敌。”刘宗瑀越想越明白,“对了,我们还有两个粮号,只留三成粮食在铺面,剩下的全转去秘窖。”

    好在秘窖距离粮号不远,就隔着一条街。

    管事愕然:“粮食也进秘窖?”

    “当然了。公仓着火,后面千渡城必然缺粮。”刘宗瑀重申,“记着,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你找几个口风紧的去搬运。还有,铺面上的三成粮食要留够。这些事情都必须在天亮之前办妥!”

    “我总觉得,事儿还没完。”他望向南边兀自翻腾的黑烟,面色沉重,“要变天了。”

    ¥¥¥¥¥

    青云门人集结的速度很快,出乎千岁意料。战争使人成长,经历过夷陵道之战,弟子们的行动都变得更加果决迅速。

第1301章 进攻第一关

    从下山到奔赴前线,他们只用了一整天时间。在此期间又有两支队伍加入进来,都是接到了征兵令而来的各地乡兵。

    目前,队伍的主力仍是青云子弟和来自桃源的两千人马,合计三千余人。

    一路快马加鞭。

    后续还会有生力军赶到,但铎人的脚步同样很快,青云宗必须在他们之前赶到千渡城,以事实迫其弃战。

    前方五里,就到红雁关!

    这是千渡城的东北门户,也是刘怜玉上次无功而返之地。只要越过红雁关,千渡城就抬腿可至。

    日正天中,燕三郎、左迁等人和几位长老骑在马上,领头而行。

    文庚刚刚收到简报,一看之下白眉舒展,狠狠一拍大腿:“好,好!成了,成了!”

    这位长者向来儒雅温和,旁人很少见他这样失态。

    文庚顺手将情报递给边上的杜时素,一边大笑道:“蜈河白石山下的泥滩起了大火,火势冲天,到一个时辰前才熄灭!”

    “白石山?”孙红叶也凑过来看情报,“大船不在跃龙湾么?”被烧的是白石山下,副山长那么高兴作甚?

    “不是跃龙湾。”杜时素也是满面笑容,“我去过那里,距离跃龙湾约二十里左右。泥滩很大,挤一挤停下几十艘大船不成问题。这周边只有低矮的红树,没有住家。若非大船都被烧了,林子着火,河舶司派人去就足够,为何城里的守军也去了?”

    “千渡城把大船转移去白石山下了?”

    “想来如此。”

    众人都是眉飞色舞。

    这次大战中最重要的一步,居然抢先完成了!

    还未开战,胜利的天秤就已经向他们倾斜。

    文庚看向青骢马上的燕三郎,肃声道:“昨夜城里的公仓爆炸,千渡城至少有四成存粮都放在那里,现在变作飞灰。这两件都并非青云弟子所为,燕伯爷可知一二?”

    燕三郎颌首:“是我手下办的。”

    他没交代胡秋去炸千渡城的公仓。不过事无凑巧,这大概是胡秋的自由发挥。

    千岁也笑吟吟道:“胡秋办得一手好差,回去给他加个鸡腿!”

    燕三郎这么坦诚地揽下功劳,众长老莞尔,文庚夸道:“燕伯爷手下人才济济。”

    “他们有些小聪明,又占了优势。”燕三郎面容和声音一样平淡,“颜庆能监视城内所有青云子弟,却找不到我的人藏在哪里。他们潜在暗处,行动更方便。”

    这是给众长老挽回一点颜面? 他们心里多少舒坦点儿。

    文庚又对众人转述城内兵防、武备布置,而后道:“城主府对城中的青云子弟严密监视? 并且千渡城已经封城? 不准出入。这些情报也是好不容易才传来城外。”

    杜时素立刻道:“当务之急,我们要把何家渡大船被毁的消息,传到铎人手里。”

    “这倒不难。”刘怜玉接话? “颜庆说过? 铎人又派军队入境。夷陵道已被堵上? 最便捷的道路就是白塘关。我们派人往西南而去,多半就能迎上。”

    青云地界不大,但西部多山。大军想入境,可选的路不多。

    “你速派弟子,分别传讯铎人和童渊人。”文庚当即吩咐? “越快越好。”

    消息的传递宜早不宜迟? 若是铎人走到千渡城下才接到大船被毁的消息? 或许不甘心白来一趟? 干脆出手替颜庆解围呢?毕竟多这么个盟友,日后也用得着。

    可是铎人如果离目标很远? 那就不一样了。

    船没了,意味着北上的大门已被合上? 秋冬之前都不用再考虑。这种情况下? 铎人要不要考虑成本、直接打道回府?

    毕竟西铎正在落日平原与童渊人鏖战,从人员到物资都非常紧张,真要划拨额外的精力来无偿帮助颜庆的千渡城吗?

    别忘了,这个同盟的建立还有条件,他们还得向颜庆送出西凌五州。

    如果撕毁协议,这五州就不用送了。假使他们坐视青云宗打下千渡城,那么后头与青云宗就还有补救关系的余地。

    至于童渊人那里,只要接到千渡城大船被毁的消息,就会明白铎人已经不能再借船北上。平泽关安全了,最关键的矛盾解决,童渊人的军队也没必要挥戈南下。

    刘怜玉拊掌:“好极,就让童渊人和西铎在自己的战场上打生打死,莫要来招惹我们。”

    其他长老纷纷称是。

    燕三郎朝前一指:“山坳那边,就是红雁关?”

    他们走在迂回的山路上,从此时所立之处,可以看见对面的隘口筑有高耸的城墙。

    真要走去关下,还有七拐八弯好几里呐。

    “是。”刘怜玉脸色一下变得阴沉。前几天,她在这里有不太愉快的记忆。

    燕三郎就当没瞧见她的抑郁,“我听杜长老说,那里有自己人?”

    “红雁关守军中原有青云子弟,但前两天就被紧急换掉。关哨首领姓曹,是颜庆死忠。”杜时素笑得讥讽,“不过颜庆百忙中疏忽了,红雁关守军副统领严进野虽然不是青云门下,但他的小舅子廖原却是,并且两人关系很不错。”

    严进野妻子的弟弟廖原,是青云门下。

    短短几天内,颜庆就要组织起整个城池对青云宗的防御。这里边儿多少琐事千头万绪,他再英明也有出错、疏漏之处。

    “劝降了?”

    “严进野被紧急调动时,他就去劝说了。但从我今晨接到的消息来看,严进野当时也觉他说得有理,不过还未表态就赶赴红雁关了。”杜时素低声道,“或许该给他多点时间,最好兵不刃血拿下红雁关。”

    燕三郎目光微动:“严进野和他……小舅子,此刻就在红雁关么?”

    “只有严进野。”杜时素答道,“红雁关一个青云人都不能有,这是颜庆的命令。”

    “严进野这人性情如何?”

    杜时素语塞,仔细想了几息后才道:“从廖原发回的消息看,这人耿直忠诚,很是正派,他才去劝降。”

    他个人对一个小小的关哨守将当然没什么印象,只能从情报判断。

第1302章 谈崩

    既然廖原当天都没能劝拢严进野,那就不能排除这人后面摇摆向颜城主。”燕三郎毫不客气道,“毕竟红雁关在千渡城范围内,他拿的又是千渡城开给他的薪酬。”

    “这才过了两天,今晨我派人试着与严进野再接触,还未有消息传回。”

    文庚也道:“红雁关虽无青云宗子弟,但那里的守兵也是青云人。何况我们现在人还不足,在红雁关的损失越小越好。”

    燕三郎想了想:“严进野与红雁关守将的关系如何?”

    这回杜时素倒是答得飞快:“素来不睦,听说从前曾挥刀相向。严进野屈居他下,一直有些忿忿,廖原才能劝得动。”

    千岁听到这里即问燕三郎:“要等还是要打?

    少年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清:“依你之见?”

    战争一向是阿修罗的特长,他有必要虚心请教。

    “打。”千岁毫不犹豫,“要快准狠。第一仗必见开门红,否则士气低靡,后面的仗都不用打了。”

    燕三郎微一点头,即对杜时素道:“我与杜长老做个约定。”

    “噢?请说。”

    “要劝降,可以。”少年微微一笑,“到关下给你半个时辰。若不奏效,就按我的方法来。”

    半个时辰?好短。边上的文庚张了张口,反对的话没说出来。

    杜时素倒是点了点头:“好。”

    这少年自出现后一直表现强势,他们从一开始的芥蒂到现在居然也渐渐习惯。

    ……

    几里的路程,说到就到。

    两山竖直如屏风,中间有个小小缺口,只容十车并驾。红雁关就修在这里,占尽了地利,方为千渡城东北门户,一关在此,万夫莫开。

    伫于关前二百丈,燕三郎打量眼前的城墙。这关哨因地制宜,看起来就像嵌在山间,与两边的大山连为一体。墙高十丈(三十多米),其上还修有哨楼。

    墙体垂直面平滑如削,哨前摆着数重拒马桩,用不知名树上摘下来的尖刺从头武装到脚,桩后站着人,手握长柄武器或者弓箭。

    红雁关已经是严阵以待,青云宗所希望的奇袭场面并没有出现。

    这也说明,颜庆打算踞守千渡城,顽抗到底了。

    队列于前,燕三郎对杜时素道:“杜长老,看你的了。”

    杜时素轻吸一口气? 策马上前。

    红雁关前有大片空地? 此刻是空白地段。

    他骑行至关哨前二十丈处,才提气喝道:“我乃禄事堂堂主杜时素? 曹战何在?”

    这一声以真力贯之? 在关哨上空朗朗回响。

    墙头影子闪动,但无人上前。

    杜时素又问一声,依旧无人应答。

    众人皆知? 这位曹统领必在墙后? 只是不打算露面? 要把杜长老晾在关下。

    这人不好相与,上次刘怜玉就在这里吃了闭门羹。但那时她只带几个弟子同来,人手不足。

    如今? 青云宗却是大军压境了。

    好在杜时素对这景象也有预判? 脸上并无尴尬。他放任座下白马走了几步? 再度提声道:“何家渡已被摧毁,铎人不再北上。你们的援军不会来了? 千渡将成孤城。曹战? 你莫不是要拖这许多青云儿郎给颜庆殉葬!”

    城头依旧静悄悄。

    杜时素接着又道:“颜庆为争山长之位私通西铎? 要助铎人渡船北上攻打童渊? 又害我宗两位长老于夷陵道? 被揭发后连夜逃回千渡城。此等残害同门、不忠不义之人,你们要与他共存亡吗!”

    墙上的士兵悄悄换了眼色。

    这位杜长老是青云山上飘渺人物,与他们八杆子打不着边儿。他在这里历数颜城主罪状,众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前几日颜城主半夜回城,急匆匆吩咐他们关闭卡哨,这事儿却是真的。

    并且后头青云山有个女长老也追了过来,被曹统领拦在关下不得而入,这也是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

    哨楼当中,曹战透过小窗紧盯着杜时素,听他说完这两段,转头吩咐道:“射箭!”

    副统领严进野就站在他身后,眉头微微一蹙:“曹统领,他说的可是真的?何家渡已经被毁?”

    他们日夜守在这里,对后方的情形反倒不清楚。

    更何况白石山滩里的大船是昨晚被烧的,大半个千渡城都没听说,何况是十多里外的红雁关前哨?

    曹战满面轻蔑,嗤了一声:“听他胡说八道!城主说过这个长老掌管禄事堂,最会油嘴滑舌。眼下胡言乱语,不过为了动摇军心。”

    什么何家渡已毁,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他们都听见,底下的杜时素声音更加洪亮:“千渡城平仓昨晚一同被烧,十余万斤存粮化作飞灰,千渡城守不久矣!颜庆气数将尽,死不足惜,你们难道想跟他共担背信弃主的千秋骂名吗?”

    曹战一怒大喝:“放箭!箭呢?”再让他动摇军心可不妙。

    严进野嘴皮子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曹战已有所觉,狠盯着他道:“你该不会信了这老匹夫罢?”

    严进野不吱声,但他身后的亲卫忍不住插嘴:“今天凌晨西南天空有浓烟起,逾三个时辰方灭。”

    曹战厉声反问:“你确定那是何家渡?”

    严进野犹豫,而后摇了摇头。

    曹战的目光一下转去他的亲卫身上:“你敢说何家渡被毁?”

    “铛啷”声中寒光一闪,他一剑朝亲卫肩膀砍去。

    散播谣言,断其臂以诫之。

    眼看剑锋已到亲卫肩头,斜刺里挑出一把长刀,架住了他的杀着。

    是严进野出手了:“曹统领息怒,他是无心失言。”

    曹战看他的眼神也不善:“管好你的手下!”

    下方的大军压城,给他很大压力。

    严进野也轻吸一口气:“他们要攻关了。”

    他上过战场,一见底下的军队就知气势与方才不同。

    对方已经准备进攻。

    “能奈我们何!”曹战说得硬气。

    真不能么?严进野默默咽回了反驳的话。

    再说城垛上的弓箭手原本有些忌惮。他们毕竟是青云人,千渡城毕竟在青云地界,红雁关箭射杜长老就形同于叛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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