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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月团

    莘蓉公主惨然失声,千言万语都哑在喉间,不禁苦笑,唯有发自内心的苦笑,一直以为她是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大理公主,其实她这个公主很悲哀,从她出生在这个皇宫时,就注定了这辈子她连平民百姓的自由与选择都丧失了。

    无言的父女俩离的很近很近,可是此刻他们的心却离得很远很远,哪怕是血浓于水,也听不到对方的心声。

    大理皇宫,宴会殿。

    珍馐美味、色香味俱全,放满整张玉桌,玉桌上的主位正坐得是大理国国君段廉义。而他左手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神色深沉,且一身大理国皇室贵气服装,不用说便知是大理国扫北王段廉礼。

    他上唇长着两撇修剪过的八字胡子,但他身侧空着三个位置,而隔着空位又是一位中年男人,看上去显得苍老些,两鬓斑白,但精神奕奕,比之段廉义还要年长些十来岁,他是权倾大理、帮助大理国先皇夺得皇位的三朝元老鄯阐侯高智升。他一旁坐着是他的儿子高升泰。

    而段廉义的右手边除了坐着莘蓉公主与延智太子以外,还坐着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他脸庞黝黑,仪表堂堂,不怒自威、不苟言笑,一双眸光射出冷冽寒星,而他身旁则坐着余登。

    他面色冷然,神色凝重,似是心事重重的,至于葛贯亭便坐在他身边,葛贯亭的另一边正是高升泰。

    突然有一个太监门外高声喊道:“高乔长公主、筱筱郡主、扫北王世子段寿辉、镇南郡王段正明到。”

    葛贯亭循声扭头望向殿门外,果然走来几个陌生人,但一个个皆是身着华服的皇室中人,他微微一怔,当日见到的筱筱郡主被一个女子抱着。

    这女子大约三十四岁,容颜秀丽、双眉修长、朱唇皓齿、脂粉淡抹,风韵犹生,明艳动人,此美妇正是高乔公主,她怀里抱着的筱筱郡主懵懂不知,当进入殿内,便不理会场合,咋咋呼呼地喊着:“莘蓉姐姐,莘蓉姐姐。”

    高乔公主也奈何不了这个调皮鬼,将她放下,筱筱郡主步履蹒跚地跑到莘蓉公主身旁,扯着她的裙摆,叫嚷道:“莘蓉姐姐,你怎么不在那个有很多光头叔叔的地方啊,是不是那里不好玩啊?”

    莘蓉公主将只有四岁的筱筱轻而易举地抱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柔声道:“如果知道筱筱来找,那莘蓉姐姐怎么舍得走呢。”

    筱筱咧着小嘴,用额头往莘蓉公主身上撒娇似的蹭着,葛贯亭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四岁的女孩是高乔公主的女儿,那这位高乔公主又与麟仙有何关系呢。

    他心中的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开始注视着高乔公主,还未等她先开口,段廉礼兀自放声大笑道:“哈哈哈,皇兄,筱筱真的很喜欢莘蓉,这小丫头可从来不对我这父王撒娇。”话语间透着醋意,但他望着筱筱的目光是非常的柔和,充满着浓浓的父爱。

    葛贯亭凝视着这位高乔公主心中呢喃着:“高乔公主,高乔....”他的思绪不由地回到了五年前的一个中秋节。

    那一年的月亮很明亮,可葛贯亭可以感受到麟仙这个仙风道骨、淡然处世的仙人般男子,他的心出现了残缺,这残缺的一角,让他醉倒在葛家小院的田埂里。

    十二岁的葛贯亭手中拿着一块月团,跑到麟仙身旁,喊道:“麟仙前辈,你中秋团圆夜没有和家人过,不如在我们家过吧。”

    麟仙醉眼朦胧地睨了葛贯亭一眼,将他手中月团夺来,咬了两口,在嘴里咀嚼了两下后,食不知味的他尽数吐了出来,还将剩下月团抛到不远处的黑幕里,他啐道:“什么狗屁月团,怎么是苦的,难吃死了,葛贯亭你们家怎么穷到吃苦月团。”

    葛贯亭挠了挠脑袋,懵然不解道:“不可能,这是我做的,前面吃一个还是甜的,还有枣子的味道。”

    麟仙置若罔闻,醉意又涌上脑门,便四脚朝天,仰面昏睡过去,即使喝醉的他,嘴里却梦呓般喊着一个女子的名字:“高乔.....高乔....”

    如今,葛贯亭才明白,不是月团的味苦,而是麟仙的心是苦涩的。

    正当葛贯亭恍惚游离之际,传来少年人叹息声,大家皆将目光注视向高乔公主身后跟着的两位少年。

    这两位少年年龄相仿,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显得更稚嫩些,但其中有一个个子较高一些,他面色沉然,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在审视观察着众人,而他身旁与之同龄的少年,偏瘦一点,但神色透着颓然之气,仿佛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寿辉,你与正明一起坐你父王旁边。”

    那个慵懒少年被唤作“段寿辉”,他闻言倒是朝着筱筱翻了一个不屑的白眼,可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眼里的不屑之意又浓了一些。

    原来是高乔公主在叫着自己,对于这个继母,段寿辉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实意,摆着一张无精打采的脸,扯了扯段正明,小声道:“赶紧的,他们叫你坐下,都是庶出和不待见的孩子,不过你好,没有父母疼,但是我有父亲跟没有差不多。”

    段正明听后脸上的笑容一僵,显得有些尴尬,虽然段寿辉这么说,但他仍杵在那,像极了一根高瘦的柱子,许久才坐下,抬头又见段寿辉仍旧憋着嘴,老大不情愿入坐的样子,只得又站起来半推半就才让这个慵懒少年段寿辉入坐。

    高乔公主神色凝滞,她缓缓坐到段寿辉身侧,谁知道这个段寿辉硬是在这节骨眼给她下不了台阶。

    段寿辉戳戳了鼻子,啐道:“哎,这一身狐骚子味道,谁受得了,来正明,我跟你换一个位置。”

    “你....”段廉礼狠狠瞪了段寿辉一眼,从牙缝间逼出一个“你”字,而段寿辉饶是不理不睬,与乖巧懂事的

    段正明换了一下位置之后,直接拿起筷子夹起肉放嘴里吃起来。

    段廉礼喟叹一声,朝段廉义作揖道:“皇兄见笑了,这孩子生母早亡,又不服从我和高乔的管教....”

    “对啊,老娘死了,二娘怎么管也管不了我。本世子便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孩子。”段寿辉说话间,还略带挑衅似得挑了挑眉锋,自顾自得夹菜咀嚼着,浑然不顾任何人的感受。

    段廉义见段廉礼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不禁尴尬一笑,而后定了定神色,淡淡地道:“无妨无妨,这孩子说话比较直接,廉礼你要耐心点。”

    一直沉默寡言的高升泰突然开口道:“世子说得是,家姐高乔还是太过年轻,管不得世子,但正明郡王父母早亡,小小年纪世袭前镇南王段廉正的王位,还要照顾家中幼弟,真是不容易,世子若学得正明郡王一星半点,那自然是扫北王府之福,更是大理皇室之福。”

    段寿辉听后微皱眉头,他自是晓得这大理国第一才子的口才,不愿与之辩驳,充耳不闻,自己吃自己的。

    “正明是个懂事的孩子,带着弟弟在纳楼部戍边镇南,与交趾国打交道,也着实不易,孩子,你在纳楼部过得可好?”段廉义手指松了松筷子,对段正明说。

    段正明却一直未动过筷子,举止沉着淡然,通晓人情世故的他对着他的皇叔父微微一笑:“叔父,侄儿过得很好,为段家镇守疆土,也是每一位段氏皇室后裔的职责。”

    坐在余登身旁的黑袍男子,他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容微微柔和了许多,带着激赏之色的眼眸瞥了一眼段正明后,渐渐透出苍色:“如果世代的郡王都有镇南郡王的胸襟,那哪有什么皇室离心、宗族倾轧之事。”

    两鬓斑白的高智升兀自鼓掌起来,嘴角噙着浓浓意: “强兴兄所言极是,但历数他朝他代的亡#国之君却将亡#国之责推向逆臣身上,却没有想过兄弟若是戮力同心,又岂会让异姓之臣有机可乘呢。”

    那个叫余强兴的黑袍男子正襟危坐,须眉间荡漾着戏谑之色:“高兄自有高见,但为臣者应做好尽忠本份,若是一个个将君臣纲常弃之敝履,而趁机篡位,那浩浩乾坤岂不混沌一片。”

    葛贯亭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个刚正不阿、浑身散发着凛然正气的黑袍男子,他的眉目与余登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刻出来的,这种气势可能会遗传。

    打从儿时见到余登时,他就有一种对余登莫名的敬意,好似眼前就是两列一老一壮的铮铮铁骨,让他不由肃然起敬。

    高智升与余强兴素有嫌隙,但高智升却不怒反笑,但这笑意却透着丝丝敷衍,毫不诚恳,浑浊的眼眸微微眯起:“混沌,纲常,强兴兄言重了,为臣之道智升一向铭记于心,我高氏一族辅弼三朝,一直是殚精竭力,绝不敢怠慢...自然...”

第二百二十六章 高乔

    还未等他说罢,心思缜密的上德帝段廉义早已察觉二人的异样,不由开口道:“两位爱卿忠心耿耿,朕深知,切莫逞一时口舌之快而伤了和气。”

    高余二人闻言皆默然不语,看似融洽的气氛亦随酒过三巡发酵在空气之中,弥漫散开。

    上德帝段廉义两边眼角的褶子一皱,酒意酣然,面色微醺的他举起酒杯朝着葛贯亭一敬,微笑道:“葛公子,这是朕的家宴,你为上宾,切莫客气了,朕先干为敬,感谢你幼年时救朕的掌上明珠莘蓉性命之恩。”

    葛贯亭闻言面露敬意,语透谦然道:“救命之恩实不敢当,何况当年危难之时,贯亭也承蒙余登大哥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若要论救命之恩还是要感激余登大哥才是。”

    说着他起身,先是朝段廉义一躬之后,循目望向余登便抱拳一鞠,余登亦摇首回礼,只听葛贯亭又道:“陛下,贯亭以一介草民之身能有缘结识莘蓉公主与余登将军,已然万分荣幸。陛下若是将贯亭奉为上宾,如此岂不折煞贯亭?”

    还未等段廉义开口,一直一言不发的莘蓉公主突然启唇言语:“葛公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若是做不到古人所言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处是他乡’,那岂不让人说我大理国怠慢无礼了。”

    莘蓉公主将如剪水般的眸光投射向葛贯亭,这洗尽铅华且闪烁着奕奕光彩的清眸,不由让葛贯亭心生莫名之感。

    他缓缓低下首来,此刻耳畔又响起了一个沉稳的男音:“莘蓉言辞举动总是不失我大理段氏的皇家风范,难得难得,若不是皇兄早早指婚于余登少将军,莘蓉大可嫁入大宋皇室,定不失泱泱大国、母仪天下的国母之态。”

    说话的人正是扫北王段廉礼,而此时还不等莘蓉公主吐出半句话时,年幼的延智太子却是有一股把话当真的倔强劲儿。

    他提起嗓门开始反驳道:“不要,不要,才不要阿姐嫁到宋国,余登大哥和阿姐挺配的。”说着双手交叉于胸前,哼然赌气道:“哼,皇叔,若是等延智日后登基为帝,我把筱筱嫁到异国他乡,看你可愿意不?”

    延智太子是上德帝的独子,自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养成偏激蛮横的性子,却是与温顺明理的莘蓉公主大相径庭,而这种冒犯帝权之语在葛贯亭看来,若是换在他国皇室,定是觊觎帝权的大不敬之罪。

    可眼前的上德帝段廉义却毫无怒色,权当太子所言是孩童戏言,他眼眸还不时溢出宠溺之色:“哈哈哈,延智你这是舍不得你阿姐远嫁吧,留在你身边干嘛呢。”

    说着他笑容骤敛,语气冷了几分:“你总有一天要长大,要成为大理国的国君,岂能如此依赖他人,更何况这和亲之事筱筱只是郡主之尊,岂能代表大理国远嫁他方,这不是失了体统吗?”

    扫北王段廉礼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微一抽搐,他冷眸微微一缩,高乔公主将筱

    筱抱在怀里,下巴紧贴着幼女的宽厚柔软额头,柳眉缓缓皱起,仿佛心中莫名生出的忧愁突然凝聚在蛾眉之间。

    “哼,我就想依赖阿姐。”延智太子鼓着两边腮帮子,极其赌气地说完后,他便整个脑袋钻进莘蓉公主怀里。

    而莘蓉公主自然对幼弟的行为哭笑不得,小声呢喃道:“延智,乖啊,你这样说话,是对父皇的大不敬,阿姐又没有说要离开你,皇叔的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如此当真呢?”

    喜怒多变的上德帝段廉义却一扫怒色,和颜悦色地说:“哈哈,你这孩子,真拿你没有办法。”说着容色一敛,对段廉礼说:“三弟无需当真,筱筱是皇室后裔,此刻虽为郡主之尊,等她到了及笄之年,朕定会赐予公主尊号。”

    高乔公主抢在段廉礼开口前,恭敬应道:“谢陛下隆恩。”段廉义僵硬的面色才缓缓挤出一丝喜色。

    “哐啷”一声脆响,一个金色瓷碗坠在地上,而从碗中洒出稀粥米粒与浓汁,有的洒得一地,有的弄湿高乔公主与筱筱郡主的衣裳。

    随之而来的是筱筱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声:“哇哇哇哇呜呜呜”。

    听着心急又心疼的高乔公主将筱筱郡主手臂上的粥汁掸去,轻轻撸起筱筱郡主的袖子,两只白嫩如羊脂玉般的小胳膊竟然被烫得红通通一片,可想而知这火辣辣的烫伤之痛,岂是一个四岁女童能承受的了。

    扫北王段廉礼与高升泰纷纷起身,莘蓉公主更是急忙走到高乔公主身旁,心疼地说:“许是筱筱一不小心打翻米粥给烫到了,赶紧传太医。”

    还未等莘蓉公主说完,高升泰兀自抱起筱筱郡主,急道:“来不及了,姐姐,我还是先抱筱筱去太医院吧。”

    高乔公主心疼之下早已丧失了主见,重重颔首,任由着其弟高升泰抱着筱筱冲出殿外之后,自己也朝上德帝段廉义行了一个礼之后,快步离去。

    段寿辉与延智太子仍旧孩儿心智,段寿辉向段廉义躬身一礼道:“伯父,寿辉许久没有与延智和正明玩耍,我们三人便退下了。”

    上德帝段廉义摆了摆手,示意应允了他们的要求,段寿辉拉着延智太子的手,对段正明小声道:“快走,我们的镇南王爷。”

    虽然段寿辉和段正明同为藩王世子,总是被人拿作比较,但两人年龄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加上段寿辉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就算经常拌嘴玩笑,不消半刻钟自然和好如初。

    沉默寡言的段正明似乎早已察觉殿内众人的异样,他先是瞥了一眼上德帝,然后看了看低首漠然的段廉礼,才缓缓转身,与段寿辉等三人一起离开。

    扫北王段廉礼的脸色着实难看,从起初的担忧之色后转变成神情阴沉,左思右想下又一屁股仓皇坐下,但这坐立难安的模样,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人奇怪他为何不追出去。

    高智升瞳孔微缩,对这个王爷女婿产生质疑之色,在思忖之间,只听上德帝开口道:“三弟我们是一家人,别拘泥于礼数,快去看看筱筱如何了,莘蓉你也陪你皇叔去太医院。”

    莘蓉公主应道:“是,父皇。”说罢将目光聚焦在段廉礼身上,只见段廉礼缓缓颔首,便与莘蓉公主一同退下。

    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葛贯亭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生疑窦,他作揖道:“多谢陛下款待,贯亭有事先行退下,还望陛下见谅。”

    段廉义缓缓颔首,对余强兴道:“好,余卿你且代朕相送葛公子。”余强兴望了一旁余登一眼,应了一声:“喏。”

    等到偌大的大殿内只剩下段廉义与余登时,神色冷峻的段廉义缓缓道:“余登,崇圣寺的贼人入内,你可有何看法?”

    余登思忖道:“陛下,余登认为那贼人既然是入寺寻宝,宝物未寻到绝不会罢休,可在寺内守株待兔,一网擒之。”

    段廉义背对着余登的身子慢慢转过来,他正视着余登,正色道:“葛贯亭这少年身怀两颗乾坤石,中原武林人士又传他是乾坤之子,而波密神僧这时又请他来崇圣寺内,定有其他原因。况且他才来了几日,崇圣寺便有贼人出没,此事绝非偶然,你且要多多留意于他,切不能让他离开大理。”

    余登剑眉微蹙,作揖道:“喏!”

    是夜,宫阁殿宇陷入一片祥和的宁静,灯火荧荧,仿佛在这夜空下,只有它们在风中夜中默默守候着那微弱的光明。

    精致的小床上正躺着一个小女童,她的两只手臂裸露在被子外面,手臂上敷着绿油油的草药,草药还不时散发出刺鼻的异味。

    床榻旁坐着的正是高乔公主,她缓缓起身,但仍旧蛾眉紧锁、愁容满面,她望着自己的幼女,天真无害的鹅蛋小脸上徜徉着来自于美梦的喜悦。

    “皇婶,筱筱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担心。”一旁的莘蓉公主动容道。

    高乔公主将幽幽的眸光移到莘蓉公主秀美的容颜上,恻然道:“莘蓉,女子出嫁前最看重自己的幸福,可为人母之后,孩子便是你的天与地,这可能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

    “姐姐,虎毒不食子,从小到大,爹何尝不是对我们关怀备至,也只有一些狼心狗肺的人罢了。”平时看上去冷静沉稳的高升泰竟流露出一丝恚怒之色,他余光瞥向站在门外的那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华服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负手蹙眉,来回踱步,心中怅惘的他眼里透着不甘,脑海里不停浮现一个场景。

    “麟仙,我疼,筱筱摔倒啦,要吹吹。”那个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双手捂抱着膝盖,膝盖处出现因擦伤破皮的小伤口,正嗞着血珠。

第二百二十七章 隔阂

    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出现在小姑娘眼前,那张原本拧巴愁苦的小脸蛋一瞬间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仿佛被一缕祥光打在脸上,稚嫩烂漫。

    “那你是想我吹吹,还是想吃冰糖葫芦呢?”一位清俊无邪的黄衫青年握着冰糖葫芦蹲在地上,他一张潇洒的俊脸上的那两撇睫毛都逸出温柔与宠溺。

    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早已双掌握成拳,关节捏压声成了此间最清晰响亮的声音。

    双目尽赤的他望着这俨然父与女的温情甜蜜,阴郁憋屈的心如绞拧般疼,他,或他,和她,就仿佛眼前有一层隔膜阻挡在自己面前。

    场景转瞬换幕,可能就是前一刻钟,那个安详入眠的小郡主还是醒着的时候,她坐在小木椅上,皱成一团的小脸写满了疼痛。

    双臂伸出来,与地面形成两条水平线,任由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医师为自己涂上草药,一点点的刺痛,让筱筱郡主挣扎乱动的身躯失去平衡,几欲倒下。

    高乔公主与段廉礼同时间伸手想抱住她时,她却转个方向,扑到高乔公主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攥住母亲的脖颈,这种看似粗鲁的依赖,却让段廉礼怅然若罔。

    有人说,意识控制着肢体,可以在一瞬间做出一个最真实的判断,孩子的喜与悲,爱与恶更是明显无需猜度。

    “筱筱,到底谁才是你的父亲?”

    段廉礼终究还是把步子迈出这个先前一直来回踱步的阁院中,一片新的天地,仿佛在瞬间释放出他压抑的情绪。

    “哈哈,段寿辉,你来抓我啊!”

    有三个孩子连同三四个侍从在花园里玩游戏,咯咯自乐的延智太子对蒙上双眼摸瞎的段寿辉挑衅道。

    “段延智,看我不抓住你。”段寿辉一个猛扑,死死抱住段廉礼,这挺拔的胸膛,让段寿辉为之一愣,他在摸索,他在思考,这个人会是谁。

    旁边的段正明从小便是个知书识礼的孩子,他礼貌性地应了一声:“三皇叔。”

    段寿辉扯开蒙眼的金色布绸时,原先得意无邪的笑容荡然无存,一张脸阴沉下来,似乎眼前这个男人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得。

    “不好玩!”

    倔强的小少年漠然转身,一手抛起金色布绸,径自离去。

    这个一转身,让段廉礼回想起这个少年儿时的模样,在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将这个小男孩关在房里。

    “父亲,我要母亲,我不要那个女人做我的母亲,你还我母亲。”

    一连串的的记忆碎片涌上脑海。

    在他打开两扇门之时,触目惊心的是有一位华服少妇用一条白棱将自己的爱情挂在横梁上,从此父父子子隔山隔水,永隔阂。

    往事如刀,岁月留痕。

    当回到残酷的现实里时,他的儿子头也不回,孩子的背影透着决然之意。

    那条金色布绸慢慢地在半空回旋后,渐渐落地,这个男人看似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身份,可就是有一层阻挡在他父与子、父与女心上的隔阂,让他不知所措,束手无策。

    ※※※

    大理国,崇圣寺。

    “呵呵呵,小迎快来抓我啊。”银铃般的小女孩笑声回荡在金刚杵广场上,五根金光熠熠的金刚杵笔直地耸立着,小女孩与一个叫小迎的婢女你追我赶地在广场上绕圈圈。

    小迎喘着粗气,筋疲力尽地喊道:“小心点,筱筱郡主,别摔着。”

    不远处站着两位穿着华丽宫装的美丽女子,只见那一袭淡黄色纱裙的柔美少女神情难掩忧虑之色,启唇道:“皇婶,你带着筱筱来崇圣寺暂居一事,岂不是更加深与三皇叔之间的隔阂吗?”

    高乔公主容色淡然,哂道:“你昨日也见到了,你皇叔与筱筱本就不亲密,就算我们母女俩在宫里,在王府,或是在他身边,他都无动于衷,那还不如来到这寺里感受这难得的清净。”

    莘蓉公主注视着眼前的高乔公主,她一颦一笑间都散发着对凡尘俗世的淡漠与超脱,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很久,谁也走不进她的心间,除了那个人。

    “高乔姐姐,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麟仙哥哥?”莘蓉公主嗫嚅着樱唇,终究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高乔公主一言不发,沉默许久,缓缓咧嘴淡淡一笑,这笑意却夹杂着一丝丝忧伤,她恻然道:“莘蓉,我不是说过了吗?女子出嫁后什么海誓山盟都没有子女来得重要,那忘记与否便无足轻重。”

    夕阳下,落日熔金,有四人持剑飞舞,剑影交错,铿锵之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剑者,需心中有剑道,手中有剑式,一念之间剑意随之而变化,方能克敌制胜。”黄赤少年手持洊雷剑横剑于胸,然后在送剑凸前,再旋即回转后刺,他加快手腕运剑的速度,一个剑花又一个剑花随着他灵活的身形变化闪烁。

    这可把一旁三位锦衣武服打扮的少爷公子看得着实一愣一愣,惊呼连连,不由掴掌叫好,这三人正是大理国段氏最为高贵的:太子段延智、扫北王世子段寿辉,以及镇南郡王段正明。

    沉稳淡定的段正明最为矜持,只是附和鼓掌,没有像段寿辉与延智太子一样,大叫:“好好好。”

    他灿若星辰的眼眸只是荡漾着惊羡的波澜,但很快便消失了。

    葛贯亭迎面望向这三个孩子,最为年长的是十四岁的段正明,可不知怎得他却在段正明眼中看到了如扈力钦一样睿智深沉的神色,而这种超乎他十四岁年龄的成熟是同龄人不可能拥有的。

    他心中暗暗笃定着,或许早年丧父,又要照顾弟弟的他需要长大,需要成熟,这其中化蛹成蝶般的苦楚心酸,估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道为何,只要多看这个十四岁少年一眼,他就会想起那个在遥远他方的兄弟,不知道他可好。

    “胤哥哥,以后就留在皇宫里教我们练剑好不

    好?”

    莫名的心疼感与感伤让葛贯亭愣在当场,对段延智的言语充耳不闻,延智太子毫不耐烦地拉扯着葛贯亭的袖子,叫道:“胤哥哥,你怎么啦?”

    回过神的葛贯亭倒转剑柄,竖剑于背,应道:“好啊!”说罢,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疑惑道:“但我肯定不会久留于大理国,不如日后让余登大哥教你们吧。”

    段寿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啐道:’“不能指望他啊,余登他就只对莘蓉姐姐笑,与其他人吧,他都是摆着一张不屑一顾的脸,哪里会教我们剑术。”

    在葛贯亭眼里的段寿辉一开始是一个极具个性的叛逆王孙子弟,可他说话之间总是透着快人快语的童真与豪爽。

    还未等葛贯亭开口,延智太子附和道:“是的,余登哥哥就是这种人,他眼里都没有本太子,就只有阿姐。”

    说着他语气中透着一丝不甘,但两颗大眼珠子灰溜溜地转动,顿时露出一丝狡黠:“哈哈,估计他是怕本太子学会了剑术,抢走他在阿姐面前做英雄的光辉形象。嗯,不行,不能让他得逞,我要学会剑术。对了!为什么父皇可以娶好多女人做老婆,而阿姐就只能嫁一个男人呢,如果阿姐同时嫁给你和余登哥哥,那胤哥哥你是不是就得留下来做大理国的驸马爷啊。”

    段寿辉一听之下,立刻附和道:“这个好,到时候等延智登基以后,封胤哥哥为我们大理国的清平官。”

    葛贯亭被这两个一唱一和、拥有奇思怪想的少年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应答,他抬首望向远方,隐约看到远方的幻影正盛开一朵娇艳又孤傲的海棠花,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迷离,他张口幽幽地说:“弱水三千,只饮一瓢,她如是,我亦如是。”

    声音微弱低沉,却具有一种穿透心壁的回响。

    残阳下,那淡黄色的柔美身影在大理石砖下映射着,被拉得老长老长,显得纤弱的娇躯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能量把她的心锻造出比钢铁还硬地倔强。

    “阿姐,你来啦!”

    延智太子爽朗的呼唤声,是如此那般地温暖,可却无法逼退“她如是,我亦如是”这话一般的寒冷。

    弟弟亲昵地环抱住姐姐的细腰,将小脑袋轻轻抬起,仰望着姐姐的秀气脸庞:“阿姐,你不要嫁给余登哥哥了,你嫁给胤哥哥吧,这样就有人教我练剑啦。”

    若是从前,莘蓉公主听到这句话,一定噗嗤笑出声来,然后会给延智太子额头一个响指:“傻弟弟,你竟然为了练剑把你姐姐卖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莘蓉公主就是高兴不起来,只能勉强咧开嘴角,对眼前这个天真的弟弟说:“这世间,不是什么都由自己的心情可以左右的,即使你贵为皇子皇孙,都不可以。”

    这一语双关,话中有话,延智太子是肯定没有听出其中意思,却还是纠缠着莘蓉公主,他似得是要发起孩子脾气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高乔

    “我不要,就能左右,大理国的所有事情就要我段延智说得算,哼!”延智太子双手抱胸,赌气地说着。

    一言不发的段正明是三个孩子中第一个听出其中意思的少年,他大步迈前,开口转移延智太子的注意力道:“对了太子殿下,听说崇圣寺的棍法也很厉害,眼下还没天黑,我们要不去看看寺里的和尚练棍。”

    延智太子紧皱的眉头瞬间松开,两双大眼睛仿佛又重新注入了两道光,他笑道:“好啊好啊,正明哥哥你咋不早点说呢。”

    段寿辉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么好玩的又不早说,这闷不吭声的人就喜欢藏着掖着,可恶至极。”

    延智太子对葛贯亭与莘蓉公主道:“那阿姐,胤哥哥,我们走啦,明天再教我练剑啊。”说着与段寿辉、段正明两个人离开。

    此刻只剩下略显尴尬的一男一女,葛贯亭目送着三人的背影,许久才开口道:“正明比之太子殿下和寿辉成熟许多。”

    莘蓉公主思忖片刻,动容道;“是啊,正明是我大伯父段廉正的长子,五年前贵为前太子的大伯父,出征平定南边战事,却牺牲了。皇祖父虽然念及伯父两个孩子孤苦伶仃,加上大伯父文治武功早已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但是当时刚平定杨允贤叛乱,朝野各方势力涌动,朝堂不稳。杨允贤的儿子虽假意招安,却极其不安分,所以不能按照规矩立皇太孙正明为储君,最后还是把皇位传给年长的父皇。为了弥补大伯父一家,父皇力排众议封毫无功勋战绩的正明为镇南郡王,世袭罔替。”

    葛贯亭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正明这孩子如此懂事沉稳,我想日后他绝对是大理国的栋梁之才,是朝堂上辅弼君王的贤王。”

    莘蓉公主颔首道:“嗯,正明他真的是少年帅才,年轻有为,才十三四岁便将所辖领土治理的井井有条,比之延智,更是未来的储君之选,只可惜父皇不可能将皇位传于侄儿。”

    “你父皇都不会传给你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啦,那还会传给他侄子吗?你弟弟再不济,也是他儿子,在皇位面前,可没有人这么大方啊。”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循声望去,华光乍现,一抹身影如鬼魅般降下,一个英俊的黄衫青年从烟尘中昂首走来,上唇的小胡子夹杂着浓浓的狡黠笑意,他不是说话得麟仙萧雁麟又是谁呢?

    “麟仙前辈老哥你还是来啦!”葛贯亭欣然脱口道。

    麟仙睨了葛贯亭一眼,道:“我不是来看你教徒弟嘛,不错嘛,你这三脚猫的本事竟然还能收得三个徒弟,还就比你小几岁,小子你太有能耐了吧。”

    葛贯亭摇首道:“不是,贯亭这本事哪里能收徒弟啊,只是教了几招剑招给他们。” 葛贯亭赶紧转移话题,反问道:“对了,麟仙前辈老哥来此是看我吗?这个估计不可能。”

    麟仙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斜睨着葛贯亭,咦道:“你这话中有话啊,我不是来看你这木头,我还看花花草草不成。”

    葛贯亭想到那日麟仙与筱筱郡主那么亲昵如父女的模样,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是为了筱筱郡主!”

    麟仙原本潇洒的表情骤然一凝,像是

    被戳中了心思似得,他微微一笑道:“你这木头,胡说什么,我为了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干嘛啊?”

    葛贯亭捕捉到麟仙神情大变的一瞬,心中越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缓缓露出得意的坏笑:“那你不去看她,你咋知道筱筱郡主才四岁呢?”

    麟仙定了定略显慌张的神色,啐道:“臭小子,人家是大理国郡主,堂堂扫北王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我看人家女儿干嘛啊?”

    “你是来看高乔姐姐吧。”

    莘蓉公主要么不说话,要么就直戳中麟仙的心田。麟仙一怔,张了张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莘蓉公主,心下一咯噔,寒暄道:“哇,哇,没有想到高乔身边那个小妮子,如今出落的如此水灵,记得五年前见你,还没有这么好看。”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对了莘蓉公主殿下,你那个跟屁虫、我的余登师侄呢。”

    “在这!”

    三人闻言齐齐目瞪结舌地望向发声之处,正站立着一个身材倾长、相貌奇伟的黑衣青年。

    这黑衣青年手中握着一把泛着湛湛金色光晕的长剑,长剑剑鞘上的白色云纹之间刻着两个字:“云越。”

    “师侄余登见过炎灵师叔。”余登向麟仙抱拳道。

    麟仙像是若无其事似得,用指甲盖挠了挠左边额颊,极其敷衍的应道:“好好...”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不闻蝉鸣,不见鸟叫,连悉索之声都很难听到,夜静得让人觉得恐怖。

    忽然黑暗里有两掌火烛缓缓蔓延照亮,脚步声由远而近配合着心跳慢慢靠近。

    “蓉儿,你和麟仙前辈是怎么认识的?”

    幽深的长廊中并肩走着一男一女,他们的前后还跟着三三两两个掌灯侍女为他们引路。

    莘蓉公主轻移莲步,侃侃而谈道:“还记得那时他在梧桐林里救了我们吗?后来回到大理,才知道他与高乔姐姐有深交,他们这种关系,很奇怪,就如同我们一样,看着很亲近,却又很遥远,若是说他们关系很遥远,但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相知相投之感却是旁人不可匹敌。”

    葛贯亭听着听着,忽然滞住步子,而后嘴角咧出些许僵硬的微笑,他未免莘蓉公主起疑,快步跟上她的莲步。

    莘蓉公主眸光更加分散,她回顾着儿时的记忆,续道:“后来,才知道,他们互相深爱着,不管有没有我这个跟屁虫,他们之间的情感都不会受到半点影响,就仿佛我不在。”

    随着莘蓉公主柔软如棉花般地语气,思绪回到了属于麟仙与高乔的那个美好时光。

    在洱海泛舟,潇洒英俊的他与秀丽淡雅的她宛如烟尘里两朵相依相偎的并蒂莲,在袅袅翠烟里,谈笑风生。

    “高乔,你知道吗?我萧雁麟平素最想成为无拘无束的逍遥剑客,可是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因为你是我一生最大的牵绊。”

    她朱唇微晕,弯着一个弧度,荡漾着薰衣草般

    地迷醉,螓首情不自禁地倚靠在身旁这个男人的肩上:“那就一直牵绊下去吧。”

    岸边,有一个穿着紫色华裙的小姑娘,她拿着一根鱼竿,在垂钓,歆羡的眸光游离在岸上的一对璧人,俏丽的容颜上绽放出花儿似得笑容。

    离岸的五里开外,一颗大树下正盘膝坐着一个持剑青年,这青年眉目英挺、仪表堂堂,他微阖双目,手握着一把刻着“云越”二字的长剑,剑身不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春华秋实,一个花季的轮回,不嗅芬芳,花已谢。

    苍山麓下,她盛装华服,红衣翩翩,缓缓掀帘下马,她朱唇欲滴,明眸濛雾,望着映入眸眼里的这个男人,他残忍地将背影留给自己,又有谁知道他把最柔弱的一面藏在心里。

    “明日,我便是扫北王妃,皇恩父命不可违,此生有缘无份,下辈子苍山下,望能与你回眸擦肩。”

    她含着泪珠,凝噎住话语,掩面泫然涕泪,决然转身入帘,马车扬尘而去。

    尘埃里,他颓然匍匐于地,悲怮痛心,一串泪涟融入土里,无助,原来它只是尘埃里一滴微不足道的泪珠罢了。

    洞房花烛夜,她为谁在镜前,唇含口脂,晕染一片红,把新郎拒之门外,只为赢得镜面倒映着窗棂那个他的守望。

    回忆是过往的情衷。

    当下,她还是那个高乔,只是已为人妇。

    厢房小院寂静异常,她独自坐在床榻旁,轻轻拍打着女儿的被褥进入梦乡。

    女儿匀称的吐纳声,是这夜里最动听的旋律。

    但忽如其来的脚步声,却踩乱她的心绪。

    “四年不见,你终究不是为我来。”她略带醋意的口吻有一丝期盼,但更多的则是怅惘。

    门扉“咯吱”一声,一个黑影进入明亮的屋内,所有光束聚焦在他身上,把他英俊的五官照亮。

    此刻,他不是看透世俗的麟仙,只是踏情而来的萧雁麟。

    “筱筱很乖,她有一个好娘亲,却没有一个好父亲。”一向超脱淡漠的萧雁麟眼眶也会红。

    这种刺痛眼皮、模糊视野的是什么东西,四年了,它又重新回来了,或者它压抑着四年的情感在见到伊人的这一刻,难以遏制地流淌下来。

    高乔伸手想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披风时,她的荑手乍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那淡淡的情愫瞬间从心间喷涌出来。

    他为她披上那件金色披风。

    一前一后,走出房门,走到四下无人的院落。

    沉默了半晌,就仿佛沉默了半个世纪之久,对方都在等待那个先开口的人。

    四年不见,思念已经不是一句话能道出。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中秋

    “高乔,再过十几日便是中秋了,记得那时候我说过,每年的中秋,都要一起过,可我食言了。”萧雁麟语气透着一股自责,很明显是强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话一次性说完。

    高乔淡淡一笑,缓缓摇首,否然道:“不,除了五年前我出嫁后那一年的中秋以外,这四年的中秋,你都补给了萧筱。”

    一句话说尽四年的脉脉情愫,多少个难忘的中秋之夜,充斥在两个人的记忆里,就算这些记忆不是两人共同的记忆,却总是牵绊着多少个千丝万缕。

    五年前的中秋圆月。

    他醉倒在葛家小院的田埂里,嘴里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高乔.....高乔....”

    而她在大理国的皇宫里,与众人观看长袖舞动,她却心不在焉。

    四年前的中秋夜。

    “哇呜呜....”一个女婴有力的哭啼声,响彻整个扫北王王府,希望与喜悦笼罩这个王府,萦绕每一个人心间。

    殊不知,他在某一个角落,放下一块刚刚雕刻好的玉石,那块玉石上雕着一只可爱的小牛。

    三年前的中秋夜。

    一个黄影悄无声息地从屋内进入,屋内只有一个婴孩,那个婴孩正躺在床上熟睡,他满足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而这块玉石雕着的却是那一年的生肖--虎。

    两年前的中秋夜。

    “嘿嘿....”

    伶俐可爱的幼#童在长廊中欢乐地跑着,几个丫鬟跟在后面追赶着,生怕她摔倒了。

    “郡主慢点。”

    一个拐角处,幼#童消失了。

    等那幼#童出来时,笑吟吟地拿着一块玉石,玉石上刻着的则是小兔子。

    一年前的中秋夜。

    美丽的少妇抱着女童在怀里安睡,而那女童小手不知何时抓着一个雕刻着一条龙的玉石,她怔怔地望着那一块玉石出神。

    回忆涌上心头。

    “我们来玩个游戏,若是你输了,你就模仿围牌里的属相如何?”

    “你们大理人真是出息了,学畜生学得这么有乐趣啊!”

    “乡野村夫,你才畜生呢,这是我们大理国的掷围筹,逢年过节才玩的,今天刚好中秋,本小姐就与你这个家伙玩玩。”

    那清丽的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大白瓷碗,碗上扣着七颗骰子,一堆刻有猴马猪的各种属相图案的木牌从布袋中倾倒而出。

    “两个队伍,本小姐和五个丫鬟,你可以在本小姐家丁中任选五人组成一队,我们头顺可得三鸡四兔一只獐,二顺可得二鸡二兔,三顺可得一鸡一兔,掷到顺以后,顺者可掷两颗骰子,点到谁,就要给放顺者什么签,直到有人掷得顺,权力即转移,鸡、兔掷完,顺即落产,何如?”

    “怕你不成,玩就玩,哎呦喂,你们大理的女子是不是都爱女扮男装流连市井赌坊呢。”

    “我们大理国女

    子与你们中原女子不同,我们不喜欢躲在深闺里,喜欢去找点乐趣,人生不该如此吗?”

    “哈哈哈,说得也是。”

    两颗骰子随着扣碗摇晃后,又被拉回现实之中。

    多少个回忆就像耳边的骰子声一样回荡在耳边,徘徊在脑海里。

    高乔公主从怀里拿出那四个中秋夜赠予筱筱郡主的玉石牌,牌上的牛虎龙兔栩栩如生,跃然石上,仿佛镌刻着这四年来对中秋月圆的思念。

    月是故乡圆,有家人的地方即为故乡。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两个相爱的人竟噙泪相视一笑。

    “咦,是你呀,我要冰糖葫芦。”温情的一刻,被屋内走出来的一个孩子打搅了。

    那小女孩小脸流露出倦意,她用小手轻轻搓着惺忪的双目,当出门看到萧雁麟时,一扫困倦之意,两眼瞬间变得有神起来,立刻毫不客气地张口对萧雁麟讨要心爱之物。

    一个披风荡起,与空气产生瞬间的摩擦,发出破空之音后,包裹住小女孩娇小的身躯,高乔蛾眉微蹙,用责备的语气说:“怎么跑出来了,夜很凉,可别着凉了。”

    萧雁麟注视着高乔玉容溢出的慈母神色,看着她在照顾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不由一暖。

    “原来世俗的情爱不需要惊天动地,一家人细水长流、男耕女织的生活,也比成仙成佛来得幸福。”

    他忽然心中触动,感时伤怀起来,且深深吐出一口气,感叹自己不能拥有如此简单的一个家。

    重回到屋内时,高乔将筱筱抱到床上,为她擦了擦方才不穿鞋而下床乱走弄脏的小脚丫,地砖本就有寒气,筱筱的脚丫子摸起来透着冰冷,她又责怪道:“筱筱,你这下床不穿鞋,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是要吃苦药的。”

    筱筱郡主倒是人小胆大的模样,天真烂漫的应了一句:“母妃,如果你买一百颗冰糖葫芦给筱筱,那筱筱就不怕吃药药啦。”

    高乔公主对这个宝贝女儿着实没有办法,只是笑而不语,而筱筱郡主两颗大眼珠子一直盯着萧雁麟看,忽然起了心思,指着他说:“母妃,你为什么会认识麟仙叔叔啊?”

    筱筱的一双充满好奇与稚气的灵眸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仿佛很期待她的答案,可不知为何高乔的心像是被什么揪在一起似得酸痛。

    萧雁麟不想让高乔为难,截口道:“麟仙叔叔是神仙,神仙谁都知道,你娘亲当然也知道.....”

    筱筱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陷入了童真的遐想与思索。

    “禀告王妃,王爷他也来了寺内,有要事相商,还请王妃移步。”门外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

    高乔思忖一会儿,提亮嗓音:“知道了,你且在外等候一会。”

    倒映在窗纸上的人影躬身应道:“喏!”

    镇定自若的高乔将玉指竖在自己的唇瓣上,朝萧雁麟示意,而后一个眼神瞥了一眼筱筱,懵然不懂的筱筱玩心一起,也有样学样地朝高乔竖起小指头,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萧雁麟知道她要出去见扫北王段廉礼,想让自己照顾筱筱,便缓缓颔首。

    又重新罩上披风的高乔轻轻推开门,随着门外的侍卫一同离开。

    窗外原本明亮的灯火骤然暗下,而这偌大的屋内也只剩下他和她。

    “筱筱你娘亲有事出去,你先睡觉好吗?”萧雁麟俨然一副慈父的语态,温柔地说。

    两只脚丫又从被窝窜出,她闷不吭声一头扎进床底下,就留一个小屁股在外头扭啊扭。

    倒腾了一小会儿,这小丫头片子从床底下抱出一个酒坛子,这不由让萧雁麟为之一愣,心中嘀咕道:“这才三四岁的孩子就会饮酒啦?”

    筱筱郡主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脚槛上,用足浑身力气掰开小酒坛子上的封口木塞子,嘻嘻道:“麟仙叔叔,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毫无防备的萧雁麟坐在筱筱身旁,接过那个酒坛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诡异的笛声,让萧雁麟不由循声望去,“哐啷”一声,他又回头看向筱筱,碎一地的坛片,还有一片绿油油的大叶片倒在其中。

    萧雁麟闷“哼”一声,剑眉轻蹙,突如其来的酥麻感从手背上蔓延到整只手臂。

    原来酒坛子里跑出一只血色土蚕,在笛音响起的那一刻,立即咬开他手背上的皮囊,钻进去,顺着穴脉流淌整个手臂。

    萧雁麟凝神静气,将手臂上的各处穴道封住,防止那一只血色土蚕随着血液贯穿全身。

    窗纸外骤然燃起数把火把,火光熏天,人影攒动,光影重叠,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萧雁麟,这土蚕的滋味可好受。”门外一个男人得意的声音响起。

    萧雁麟思忖之下,大呼“中计”,再望向那个目瞪口呆、一脸茫然无措的筱筱,心中不忍。

    筱筱见萧雁麟神色大变,急道:“麟仙叔叔你没事吧,那只虫虫是我父王给我的,我不知道它会咬人。”

    还未等萧雁麟回过神来,屋顶兀自被掀开,一个黑影穿行而下,那个黑影的目标是正走向自己的筱筱。

    一阵阴风在筱筱面前拂面掠过,钻进鼻孔的气味让筱筱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疲倦感。

    那抹黑影用黑布罩着面,看不清模样,但他的动作非常迅速,张开手掌,像是老鹰擒住小鸡似的,准备伸向已经昏迷倒地的筱筱。

    即便身中虫毒的萧雁麟,他也会拼命一搏,不会让他心爱的孩子落入贼人之手。

    他心急之下,单手化掌一抵,掌心涌出金色光飙,凝成金色巨轮。

    饶是想阻止黑衣人的行动,谁知黑衣人袖中飞出一把刀,刀光烈烈,与巨轮形成剧烈摩擦,引得火光四射。

    萧雁麟又一翻掌准备拍去时,身后“噼里啪啦”巨响,视野骤然开阔了许多,站在门外的是一圈又一圈的盔甲侍卫,而站在最前面的则是一袭劲装的扫北王段廉礼。

    看到段廉礼阴狠的嘴脸,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缓缓撤回掌势,而那黑衣人在段廉礼的眼神示意下,宛如一道闪电从屋顶跃出,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百三十章 土蚕

    萧雁麟此刻虽处于劣势,但他心忧筱筱,又见这个陷阱是段廉礼诱自己入局,便笃定段廉礼不会伤害筱筱,此刻,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土蚕?哈哈哈,堂堂扫北王,为了擒住我,竟然以自己女儿筱筱郡主为饵,卑鄙无耻。”

    扫北王段廉礼瞳孔微缩,质问道:“到底她是你的女儿,你才会中计,萧雁麟你说是不是?”

    萧雁麟冷冷一笑:“狗屁,她怎么可能是我女儿,而且她是谁的孩子,我萧雁麟都心甘情愿因她中计,那又如何?”说这话时,他不禁感觉胸中万丈豪情几乎快要溢出。

    段廉礼见他如此,更是火冒三丈,他双拳紧握,双目尽赤,怒道:“段萧两家修为本就殊途同源,即便我段廉礼无缘修得乾坤八脉神诀,那就让我用乾坤九宫八法来领教一下乾坤剑气的厉害。”

    萧雁麟自是不惧,邪魅一笑:“好啊,想与我打架,我会怕吗?”

    话音甫落,段廉礼身后兵士纷纷退避三舍,萧雁麟将筱筱抱到床榻上,盖好被褥后,他不舍得瞥了一眼筱筱后,神色刷得冷漠下来,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心肠又硬上几分。

    他深深呼气,暗运体内的上善灵力将毒性压制住,凛然走到宽阔无比的院落,他单手微微托起,叫道:“麟仙之名绝非浪得虚名。”说罢,他单指指天,突然指尖冒出一淬金色光焰,在他翻手覆掌间扭曲幻化成一块光盘。

    光盘爆射出金色流波在浮空引射向段廉礼时,骤变一把把小剑,剑影光叠,金芒熠熠,浩荡如风,气势磅礴。

    段廉礼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内运功法,挥掌朝右侧一抹,指缝间宣泄出金色光粉凝结成一堵墙。而这堵如梦幻泡影的金色光墙瞬间变成一块金色乾坤八卦轮盘,还会兀自旋转,消弭了萧雁麟的攻势。

    随着他默念口诀,轮盘以阴阳八卦的中心轴变成一个九宫方格,方格除了中间一格以外,纷纷显示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字,而这八个字在九宫格中各占方位。

    二者功法本就殊途同源,若非萧雁麟身中虫毒不能全力以赴,否则,段廉礼绝非这个有“乾坤之子”之称的萧雁麟对手。

    气势,萧雁麟自然不会输在气势上,就算一死,他也要死得有骨气,他眼睁睁地看着段廉礼手触乾位轮盘,处于乾位的九宫格轰然一黯,从轮盘也就是九宫格中心倏然吐出金色三横图案,这是明显的乾卦。

    这个图案飙出之后击向萧雁麟,在腾空须臾间幻化成一只金色小龙,龙口含着剑,还不断向攻击目标射出。

    萧雁麟用单臂在左边一抹,右臂一挥,两团光盾凝聚在一起,在萧雁麟身上形成一个光球,将他保护在其中。

    金色小龙吐出的光剑扑了一个空,让段廉礼怒不可遏,决定加大攻势,令萧雁麟措手不及。

    段廉礼快速触点离宫、巽宫、震宫三位,雷光火光旋风三势汹涌而出,裹夹袭来。

    “六气剑横!”

    只听萧雁麟

    大喝一声,发丝飞扬,通体澄亮,大放金色光晕,宛如踏云仙人飘逸洒脱,威风凛凛,不可冒犯。

    忽然中毒一臂上的光晕黯淡下来,七彩之光除了他中毒一臂以外,悉数贯彻流通,闪烁耀眼。

    他五指尖凸前一点,风气、寒气、暑气、湿气、燥气、火气等六气以七色之光如浩浩大军扫荡而出。

    段廉礼当胸覆掌一挥,幻出的八卦九宫格轮盘移到自己面前,轮盘被他源源不断输入的灵力,因而膨胀,变得越来越大。

    七彩之光与金色轮盘发生强烈撞击,却形成两股力量对峙之势,饶是两人进入了比拼灵力功法的时刻。

    一件血黑之衣包裹着一人翩然降下, 他就像从天而降的血色蝙蝠,他倒立身躯,冷不防翻掌朝萧雁麟的天灵盖击来。

    萧雁麟何等修为,早已察觉头顶大防,但是他眼下无暇用完好手臂抵住攻势,

    他心念一起,在权衡利弊之下,不得不孤注一掷举起中毒一臂,化拳成掌,开窍通灵,金与紫两种光晕汇聚在手臂之中。

    萧雁麟忍着痛,一声断喝,迎上那血黑高人的手掌。

    “啪”

    一声闷响,两掌相击,两股劲力在撞击中,形成巨大的冲击波,那如两弯金色光弧,分别向四周扩散。方圆两里被殃及的房柱直接被横削成两截,轰然发生垮塌,而周围不敢上去的兵士一一被光弧之威击中倒地。

    萧雁麟以一抵两,头上顶着血黑高人的猛烈攻势,旁边还有一个实力不俗的段廉礼与之相斗。

    “噗”

    一口黑血压制不住从萧雁麟口中喷出来,宛如血色的黑雾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个缝隙,许是萧雁麟强行运用功法,驱动全身的灵力,导致毒性快速蔓延全身,甚至开始腐蚀心脉,饶不是他灵力雄厚,早已毙命于当场。

    英俊的脸庞此刻已惨白成纸,两条青筋暴露在两额边,呈现青黑色,仿佛就是两条蛊虫吊在两边。

    此刻段廉礼见眼下形势处于上方,不禁唇角浮现得意之色,他眼神示意甬道站得兵士。

    周围的士兵明白段廉礼的意思,一个个手持兵器小心翼翼地向萧雁麟逼近。

    萧雁麟虽与段廉礼、血黑高人形成僵持之势,但机敏过人的他早已察觉周遭异动,他此时已然无暇分身,无法撤掌解决这些兵士的突袭。

    如果仓促撤掌,那血黑高人的一掌下来就直捣他的天灵盖,就算他要先躲过血黑高人,也躲不过段廉礼与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士刀剑。

    一直是天之骄子的萧雁麟从来没有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他缓缓摇首,冷冷干笑,眼眸里没有畏惧,反而充盈着无限的坦然:“段廉礼,你如此,胜之不武,好,我萧雁麟就算死,也不会向你屈服。”

    他忽然闭上双目,而在即将赴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俏丽无比的白族姑娘和手拿着冰糖葫芦向自己绽放出灿烂笑容的可爱女娃。

    “雁麟....”

    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是从梦中传来的,抑或是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她,声音柔弱、音调平缓里透着颤音,这到底是在什么心境之下喊出来的。

    就在他陡然睁眼的瞬间,喜悦,惊诧,担忧......各种心绪交织在一起。

    倒映在瞳孔里的是高乔公主,但很快被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遮挡住了,失望又如何,此刻那些士兵的刀无情地举起,一张张脸庞被嗜血的快感扭曲成如魔鬼一般的面孔,狰狞,张狂,凶恶......

    一把飞剑夹杂着金色光晕仿若惊虹飞驰而来,那剑竟然还未出鞘,却在人群中打一个迂回,一个个士兵后脑勺、脊背被金色飞剑击中而匍匐倒地。

    剑,柄头上刻着震卦,它是黄震席席主之剑----洊雷。

    一个黄影如光锥般出现,握住洊雷剑,“哐”,它终于出鞘了,那如黄金般通体的剑身,金光璀璨。

    那黄影停顿的那刻才看清楚来人的面貌,是葛贯亭,他神色一凝,毫不犹豫挥剑刺向段廉礼。

    段廉礼岂会坐以待毙,他突然撤回掌势,身躯后仰,鞋跟与地面摩擦,划出三丈距离,还不时蹭出耀眼的火光。

    “余登,你敢破坏本王的好事。”

    段廉礼将目光移到一侧,微一怔,饶是余登凌空跃下,手中的云越剑凌冽出鞘,剑快如风,以横扫千军之势彪出金色狂澜。

    一排又一排从另外几个方向的兵士纷纷胸膛开花、身首异处。

    云越剑尖沾着一层血珠,悄然滑落。

    持剑青年巍然站立在当场,孤傲决然,怒不可遏:“你等若敢伤我逍遥门人分毫,云越剑决不会手下留情。”

    余登面色冷峻,他对段廉礼微微一躬,指头突然指向段廉礼,冷冷地说:“王爷,你也一样。”说罢,二话不说将云越剑指着段廉礼。

    段廉礼面露愠色,气得只得从牙缝中逼出断断续续地一句话来:“你...余强兴有子如此,好.....好”

    萧雁麟收回与段廉礼的那一掌,忽然翻掌向血黑高人予以全力还击,谁知那血黑高人早已察觉,亦不会示弱,血黑高人一个推掌拍来。

    四掌重重击打在一起,萧雁麟知道这血黑高人方才故意留有一手,不出全力,此下他又注入双倍灵力。

    萧雁麟与血黑高人几乎同时在双掌间幻出金色八卦圆盘,几乎势均力敌的两人,此刻在互比灵力的同时,一下子就高下立判,分出个输赢,很明显血黑高人的金色八卦圆盘一步步在蚕食萧雁麟的灵力。

    “震来九陵剑诀!”

    一旁的葛贯亭岂会冷眼旁观,他一声厉喝,立即竖剑于胸,双掌打旋转动着剑柄,洊雷剑抽离成风飞到天际之中。

    漆黑的夜空像是被一道金光劈出一番天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围攻

    一个显现出震卦图案的大光盘,贯穿而出一道金柱,金柱中夹带着一颗颗胸口大小的滚石,仿佛陨石坠落一般砸向血黑高人。

    血黑高人修为颇深,他一只手在八卦圆盘上一拂,萧雁麟竟受到了某种灵力的剧烈冲撞,浑身上下的虫毒在那一瞬间,在五脏六腑衍生出千万只如蚂蚁大小的蛊虫,蚕食着萧雁麟的骨髓。

    萧雁麟在灵力冲击下,仓促撤掌,浓黑血分别从嘴角和耳蜗流溢而出,他单膝跪地,那身体受毒虫蚕食的钻心痛楚也只有他默默忍受。

    血黑高人在打退萧雁麟的下一刻竟凭空翻正身子,双掌掌心瞬息间凝聚一团血雾,在呼哧出之时,那血雾化成一个金色丝网,拦截住滚石的侵袭。

    在血黑高人揉搓手掌间,金色丝网与滚石形成一个大滚球,随着血黑高人的指引方向,那滚球毫无预兆地扑向葛贯亭。

    葛贯亭当即竖起洊雷剑,运起乾坤灵力,两颗乾坤石的光印在他胸口#爆射而出,光印悉数被剑身吸收,他哐然抖剑,洊雷剑“嗖”地变成一把巨剑。

    “轰隆”一声,大滚球被刨开两半。

    耀眼的光华将整个院落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也让所有人纷纷虚掩刺眼的光束入目。

    光渐渐黯淡下来,而那血黑高人与葛贯亭形成面对面僵持之势。

    血黑高人一直注视着葛贯亭的紫瞳微缩,他兀自摘下遮住头部的连体血黑色布帽,轻抬起头,那张瘦长的脸只剩下遮盖半张脸庞的面具,而另一半脸布满血筋,令人望之可怖。

    葛贯亭神色大变,怔然道:“是你,你是劫走仙儿的毒鹰邪王。”

    十几把火把围成圈,火光在风的拉扯下,晦明晦暗。

    正当此时,有一人缓缓站起来,他是身中虫毒的萧雁麟,他按着胸口,冷笑道:“唐义林,我的好师兄,你为了害师弟我,真不容易,连土蚕之蛊这样狠毒的法子都用上了。”

    毒鹰邪王唐义林布满血筋的半张脸微微抽搐,冷冷地说:“兵不厌诈,只能怪炎灵师弟你太过年轻。”

    葛贯亭与余登相互贴近萧雁麟,形成左右相护之势,葛贯亭眼不斜视,严阵以待,横剑于胸,小声关切道:“麟仙前辈,你还好吗?”

    萧雁麟两额青筋渐渐泛紫,他淡然一笑,反问道:“呵呵,好,你中毒之后会好吗?”

    突然,萧雁麟只觉手腕一紧,只见一华服女子握住自己,可想要搀扶自己的柔荑很快松开。

    饶是段廉礼面色阴沉,目透怒色,他几乎粗暴地将那华服女子拉到自己怀里,不知道那怀中的女子从哪里借来的力气,挣脱他束缚,一双充满恨意的杏目狠狠瞪着自己,愠道:“你卑鄙无耻,竟用女儿来害雁...萧雁麟。”

    段廉礼双手负背,本来怒火中烧的他故作镇定,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萧雁麟擅闯入

    内,欲谋害小郡主,本王定要将此贼碎尸万段。”说着指尖指向萧雁麟。

    高乔公主花容失色,樱唇煞白,刚要启唇清叱时,段廉礼掐住她的藕臂,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萧雁麟与筱筱,你只能选一个。”

    他的声音柔软耐听,但却在高乔听来,像是梦魇的惨叫,尖锐可恐,在耳腔里回荡着,让她不禁觉得浑身发麻战栗,当场愣住。

    萧雁麟见高乔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是段廉礼要挟她什么,他心中不甘,却仍旧装出一副浑然不惧的模样:“段廉礼,你若有气尽管找我萧雁麟,千万别殃及他人。”

    段廉礼充耳不闻,对葛贯亭语气颇为客气地说:“葛胤公子你是公主的好友,此事与你无关,你切莫牵扯了进来。”

    葛贯亭挺直腰板,朝段廉礼微一躬身,凛然道:“王爷,你们之间的恩怨,贯亭确实不方便插手,但萧雁麟与贯亭亦师亦友,交情匪然,若贯亭弃之不顾,便不配做公主的好友。”说话间扭头对萧雁麟微微一笑。

    萧雁麟脸色呈青紫色,甚是吓人,他尽管伤重,但仍旧对着葛贯亭露出眉锋一挑的戏谑表情,让葛贯亭心头不禁一松,担忧之色稍缓。

    段廉礼闻言笑意僵在唇边,他缓缓松开高乔,高乔被一旁两名侍卫按住藕臂牵制住行动。

    他的脸渐渐阴冷了下来,怪腔怪调地说:“既然今夜葛胤公子想卷入本王家事之中,那得罪了。”说着眼色示意左右,果然两排兵士齐齐亮剑,将葛贯亭与余登、萧雁麟三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三皇叔,蓉儿也卷入你的家事,难道你也要将蓉儿除之而后快吗?”拱门内涌入一排排举着火把的兵士,而这说话的方向很快在火把的照耀下烘托出柔美的人影来。

    那少女胜雪肤光下容颜更显如玉般透亮,神态端庄肃然,清眸镇定炯炯,一颦一笑间不失皇家的威严,这不是大理国公主段莘蓉,又是何人?

    她身后的神策军军士有恃无恐地冲进扫北王王府卫兵的防戒之中,他们朝余登作揖道:“参见余登将军。”

    作为神策军的统领余登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他思绪又仿佛回到了风雨未至的前一刻。

    楼墙之间,莘蓉公主与葛贯亭并肩而行,不远处走来一位神色怪异的少妇,少妇身后竟跟着几名士兵。

    “皇婶何事匆匆?”

    莘蓉公主从高乔公主左右闪烁的眼色看出了端倪,打量了她身后这些脸色阴沉的兵士,试探性地问。

    高乔公主仿佛看曙光似得,眸光一亮,摇了摇螓首,强颜欢笑道:“你皇叔他叫我去见他,可没有见到,又......哎,筱筱一个人在房里...”

    莘蓉公主心知她有难处,便提了提嗓音道:“皇婶莫急,筱筱自然会有人照料,不如皇婶去莘蓉房里坐坐,聊聊如何啊?”说着她上前挽住她的藕臂弯处。

    只听高乔附耳小声呢喃了一句:“莘蓉

    ,你叔父要杀雁麟....”

    莘蓉公主微抿唇瓣,似是在思索着什么,而后看了一眼葛贯亭,再瞥了两眼身后的兵士,木讷的葛贯亭竟然还真就心领神会,朝莘蓉公主颔首,握住手中的洊雷剑又紧了几分。

    “你们都退下吧,回去禀告三皇叔,莘蓉请皇婶小聚。”莘蓉公主扶着高乔转身回眸,正色道。

    身后四名兵士神色开始不安忐忑起来,有一领头的兵士朝莘蓉公主作揖为难道:“公主殿下,这....”

    莘蓉公主向葛贯亭眨了眨浓翘的睫毛,示意他动手拿下这四名兵士。

    葛贯亭身法如燕,翩鸿一瞥,剑不出鞘的工夫,一剑连鞘架在为首说话的兵士脖颈上,吓得他不敢动弹,而左边的兵士刚要拔剑,却被葛贯亭指尖射出的金色剑气击中,手中长剑“哐啷”离手落地。

    而他身后两名兵士在最一开始时便被葛贯亭两腿踢膛,疼得仰倒于地,这两名兵士好不容易起身想逃时,只觉肩头一紧,才发现一个黑衣高瘦的青年两个手掌如螃蟹的钳子似得,箍着他二人的肩头,这捏得手劲令他们疼得龇牙咧嘴。

    莘蓉公主思忖道:“恐怕此次皇叔早有预谋,莘蓉不会武功,皇叔又是长辈,葛胤哥哥、余登哥哥你们先去阻止皇叔,有兵者才能让人忌惮三分。”说着对余登说:“余登哥哥,你的神策军呢?”

    余登应道:“我只带了二十五人,让他们驻扎在寺外待命。”

    莘蓉公主颔首道:“二十五人足够了,神策军除了你可调遣以外,也只认得我这个公主了,我去寺外带他们入内。”

    余登的眼眸里映着莘蓉公主美丽的轮廓,思绪无论在那一刻或这一时,她依旧是那个充满智慧果敢、高不可攀的皇家公主。

    而余登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守护这一颗大理国最珍贵最璀璨的明珠。

    余登调整了一下思绪后,凛然地说:“扫北王,余登及神策军必当誓死保卫公主殿下,你若是想要伤公主分毫,那余登及兄弟们也绝不放过你。”语气决然,大有视死如归的男儿气概。

    四周的王府兵士听之不由心中一凛,生出怯意,大理国谁人不知,余国公的独子余登,年少时便封少将军,修为高强,却唯独钟情于莘蓉公主一人。

    在大理国国民眼中余登就是一个疯子。

    在五年前,公主的奶娘遇害,莘蓉公主非常伤心,余登几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大理国到大宋国,再到大辽国,历经千山万水才找到这个贼人。

    在三年前,莘蓉公主只是随口一句,想要看到不融化的冰雕人,他竟然冒着风雪与生命危险孤身一人前往昆仑仙山,几乎销声匿迹了一个月后,他拖着疲倦的身子,扛着一块千年寒冰回到大理国,震惊大理城民。

    这是一个街头巷尾无不传颂的故事,他怕冰放在外面容易化了,将自己关在冰窖里一天一夜,雕刻出一个没有脸的冰人,在冰窖里的冰雕人可以说是永不融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神诀

    如果说莘蓉公主任性的话,不如说余登太过执着,用情至深,令人为之动容,他这样的手腕与行径,自然让王府士兵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段廉礼将手一摊,赔笑道:“莘蓉你未来的夫君如此这般也太当真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和气呢。”

    莘蓉公主沉默片刻,哂道:“葛胤公子有一句话说得对,若无情无义,将好友弃之不顾,就不配为我段莘蓉之友,若我段莘蓉罔顾葛胤公子的生死,那日后又有何人愿意与我这大理国公主为友呢。”

    她眸含笑意,清澈如水,但语气铿然有力,掷地有声,言辞锋利,让段廉礼不知如何接话。

    葛贯亭对眼前这芊芊弱女子的大义凛然之语由衷敬佩与感动,这让他想起了那一位水绿裳少女,曾经她也是如此激昂言语,看似咄咄逼人,却温暖初心。

    “巾帼不让须眉,好女不输男,当是如此吧。”他心中暗暗地说着。

    一旁的唐义林骤然鼓掌,上下打量着这个柔弱入骨、却内心强大的大理国公主,开口道:“若是大理国所有女子都如你这般,那这个国家恐怕是女子为王,阴盛阳衰,可以改名为女儿国了。”他话语中有讥讽之意,但是听到这话的人却觉得不无道理。

    莘蓉公主微笑摇首道:“莘蓉只是大理国的公主,更是父皇的女儿,有责任为国民尽德,为父皇尽孝,仅此而已。”

    一句话坦坦荡荡,简简单单,让周围的兵士都对这位公主生出好感与敬慕之心,但莘蓉公主这一句话仿佛话中有话,像是在说给段廉礼听似得。

    段廉礼一向以理服人,见左右兵士生出恻隐之心,此下自己理亏,处于下风,再说这莘蓉公主一直是自己皇兄的掌上明珠,这权衡利弊之下,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都走吧。”

    此话一出,王府兵士各自两边站列,给萧雁麟等人离去让出一条道来,段廉礼突然指头竖起指向萧雁麟,恨恨地说:“萧雁麟你若再骚扰王妃与郡主,本王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拿你的命。”

    萧雁麟只是冷冷一笑,任由葛贯亭与余登左右搀扶起来,他扭头看了高乔一眼,心中情愫万千又不可向伊人诉说,高乔虽然此时已经恢复了自由,但为了家族的荣誉与筱筱的安全,她断然不会表露出对萧雁麟的情意,但这眸中深处的恋恋不舍与担忧之色,也只有相爱的人才知晓。

    三人从段廉礼身旁穿过时,段廉礼阴鸷眼神陡然亮起,他不怀好意地贴着萧雁麟耳边,森然道:“萧雁麟,走着瞧。”说完此话,段廉礼忽然大笑起来,这笑容甚是诡异。

    莘蓉公主跟着这三人及二十五名神策军走到一半时,莲步突然滞住,余登首先察觉到,扭头问道:“蓉儿你怎么了?”

    萧雁麟一口黑血从嘴角淌了出来,但他毫不在意地笑道:“蓉儿是担心段廉礼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会对高乔和筱筱不利

    。”

    莘蓉公主敛容思忖了一下后,附和道:“嗯,我还是先回去,至少我可以安抚高乔姐姐的情绪。”

    葛贯亭望着莘蓉公主走进这无尽黑暗里的孑然背影,心中开始莫名不安起来。

    他们走了一会儿,葛贯亭只觉四周空无一人,不禁疑惑道“寺内平时都有守夜之人,今日怎如此静悄悄的。”

    余登思忖道:“定是扫北王勒令波罗住持撤走这一区域的守卫,换成了他王府的人,果然是早有预谋。”

    萧雁麟摇首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大理段氏世代相传的乾坤八脉神诀被开国君主段思平放在寺内,由寺内历代住持掌管,段思平死前有遗训:‘此神诀只传仁德贤明之人,非段氏与崇圣寺高僧不可习。’这大理段氏开国百年,又有几位习得了,就算习得皆是出家悟道,方有机会习得,想必段廉礼此次是冲着藏在寺内的乾坤八脉神诀而来。”

    葛贯亭听得非常清楚,但是余登却若有所思,回想到当时离去段廉礼自信满满的神态与唐义林的神色,担忧之色瞬间笼罩心头,他神色大变,急道:“糟糕,我怕段廉礼会唆使唐义林对蓉儿不利,用蓉儿要挟你我,交换炎灵师叔。”

    余登左思右想,神情露出为难之色,但又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对葛贯亭道:“葛..葛兄弟,你去保护蓉儿周全,炎灵师叔在我等手中没有问题的。”

    葛贯亭闻言一惊,他惊讶于余登竟然会让自己去保护莘蓉公主,一直以来他知道余登对莘蓉公主的情意,他思索之后,明白也只有余登这个神策军统领与少将军这个身份、甚至这个修为实力,方能将萧雁麟救出危难之中,并请宫中御医,加以医治,基于这些原因,所以余登将自己最重要的人交给自己。

    余登望着葛贯亭许久说不出话来,萧雁麟似乎看穿了余登的心事,揶揄道:“你本来就不喜欢贯亭与莘蓉丫头走的近,你为了我竟能如此大仁大义,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呢?”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结断袖之情,安慰安慰自己。”

    萧雁麟剑眉极其戏虐地挑了挑,此刻神色忧虑的余登闻言不禁哭笑不得。

    忽然,在广场上,四面八方的士兵涌来,将余登等人团团围住,没有丝毫缝隙,从兵士里走来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人,此人正是高升泰,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搓着自己笔挺的鼻梁,淡淡地说:“余登,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啊。”

    余登眼眸一冷,手中的云越剑像是嗅到了敌人的味道,不停颤动,仿佛跃跃欲试。

    静谧的夜,有月光悄然透着窗纸入内,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筱筱安详地躺在床榻上熟睡着,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为了自己身受重伤,只知道她把她的麟仙叔叔弄疼了,可是母亲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不会怪你。

    “筱筱睡前还一直不停地问我,怎么认识麟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高乔坐在床旁,凝视着她的女儿,说道。

    莘蓉公主动容道:“不要担心,等她长大了,总会明白的”说着环顾四周,疑惑道:“皇婶,三皇叔他可对你不利?”

    高乔公主恻然道:“段廉礼他倒是不敢对我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只是怕筱筱....”说着她敛容定色,站起身子,续道:“他急匆匆就走了,听他与唐义林谈论起波罗高僧他们,恐怕你皇叔会为了你们段家的神诀,对波罗高僧他们不利。”

    莘蓉公主闻言后,神色突然慌张起来,她匆匆离开自己的别院,只带四名婢女提灯走在寺内。

    旁若无人的寺内显得分外诡异,寒风阵阵,沁人心脾。

    忽然,一阵阴风吹灭两名走在前面提灯照路的婢女手中的灯火,一个鬼影从背后飘过,身后两名婢女当场见血封喉,等莘蓉公主又一转身时,原本在面前提灯引路的婢女胸口被利器穿透一个大窟窿,张着无法瞑目的大眼睛,仰倒于地,死状恐怖。

    莘蓉公主没有惧怕之心,却对追随自己多年的四名惨遭毒手的婢女心生怜悯,她怒叱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要抓我,何必滥杀无辜,段莘蓉就在此处,我不会求饶,要抓便抓,不要装神弄鬼。”

    一抹黑影骤然降下,那是一个身高偏瘦的蒙面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把沾着血珠的朴刀,顺着他迈进的步子,朴刀的刀尖划过石砖地面,划出一道斑斑血痕来。

    “是你,你是那夜在大钟内杀害观在师傅的蒙面杀手。”莘蓉公主注视着蒙面青年充斥着肃杀邪魅之气的双目,认出道。

    那蒙面男子闷声不吭,一步一步接近莘蓉公主,就在这危险关头,一个黄影划过天际,翩然旋身坠地,“哐”地一声,这个黄赤少年的剑毅然出鞘。

    莘蓉公主喜出望外,脱口道:“葛胤哥哥....”

    葛贯亭的背影微微一愣,许久才转身,看了莘蓉公主一眼后,又转身屏息以待,准备与眼前这蒙面青年开始一战。

    蒙面青年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毫不客气地疾步冲向葛贯亭,挥起他手中的朴刀。

    “失魂刀决!”

    葛贯亭失声喊道,这个蒙面青年身形与朴刀刀影几乎重影交叠在一起,好快,好快,只与自己一丈的距离,他像扈力钦一样,横削挥砍间呼哧出无数抹血色阴魂。

    那来自阎罗地府般地悲鸣之音在葛贯亭耳边反复回响,他眼里忽然出现了幻觉,仿佛眼前这个挥刀的蒙面青年是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与自己兄弟相称,与自己同塌而眠的扈力钦。

    时间凝刻住了,他的思绪,他的动作也僵在这一刻,任由着那刀声肆无忌惮地窜进自己两耳,任由着那刀风吹散他两鬓的青丝。

第二百三十三章 躲避

    “他不是扈力钦,他不是扈力钦....”

    葛贯亭心里的另一种声音哄然响起,他恍惚间再次注视着蒙面青年的眼眸,这双眼眸只有肃杀之气和杀伐得逞之后的快感。

    这又岂是他认识的那一位重情重义叫扈力钦的好兄弟呢。

    葛贯亭掌心濛起金色柔光,他用洊雷剑在面前虚画了一个阴阳八卦,阴阳八卦印透着金色华光。

    随着葛贯亭掌心横推,从兀自旋转的阴阳八卦中射出无数把金色水剑,刺穿迎来的血色阴魂。

    葛贯亭立刻横剑于胸,凝神聚气间,染上一抹黄蓝之霞的洊雷剑被他掷丢于夜空,一抹半弧形的黄蓝之光划破黑暗的天空。

    “坤生类行剑诀!”

    他单手掐诀,慢慢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的洊雷剑乍起灼灼光华,那道剑光登时幻出无数道剑影,随着葛贯亭手势一引,这浩浩荡荡的剑影交叠并列出坤字样式,气势荡荡地向蒙面青年涌来。

    这蒙面青年眸光一凝,手势突起,掌心骤然濛起两淬金色光焰,随着他向上一拂,两淬光焰在面前凝聚成一个阴阳无极。

    葛贯亭看出此人打得就是上善灵力的功法,而且修为不再自己之下,神色骇然大变,无数个疑惑瞬间占据心头。

    一个阴阳无极稳稳接住了坤字剑影。

    在蒙面青年余光瞥向葛贯亭旁边站着的莘蓉公主时,蒙面青年猛地用上善灵力转动运灵而生的阴阳无极。

    这一排排剑影随着蒙面青年的引动,这些剑影之光从阴阳无极折射弹出,反方向横扫向莘蓉公主,并且这剑影之光在蒙面青年借力打力之时竟受到上善灵力的牵引,速度提升了数十倍,如光之矢般射来。

    葛贯亭见大事不妙,草草撤下攻势,一个旋即飞身,用身体之力推开莘蓉公主闪避这来势汹汹的剑影。

    一阵劲风贴身拂过,蒙面青年身形如梭。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蕴含着血黑之气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拍向葛贯亭的后背。

    那黄赤少年早已忘记男女大防挺身护在莘蓉公主面前,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藕臂,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抱住一起就这样像两个皮球般在地上翻滚着。

    葛贯亭后背大涨金蓝之光,两颗乾坤石的光印在背部闪现,这一掌毒性在打在背部的一瞬时,迅速向身体四处散开。

    可是在乾坤石光印显现之后,又骤然将毒性聚集在光印之间,但是这一掌的掌力仍旧打得葛贯亭五脏剧痛,血液翻腾。

    “葛胤哥哥...”

    口中一甜,他歪过头,一口血如瀑布般倾泻溅洒在石砖地上,莘蓉公主玉容失色,她蛾眉紧蹙,喊道。

    她扶着他,接住了他依靠而来的全身重心之力。

    葛贯亭脸色煞白,他体内的乾坤之力自动在体内周转起来,为他疗伤。

    蒙面青年本来

    惊讶于这少年人的乾坤灵力奇妙之处,但他银牙一咬,眼眸闪过一丝杀机。

    一把朴刀毫无阻挡地刺来。

    “吱吱”

    一个圆球状大小的红影,从葛贯亭怀中飞速弹出,那个红影突然张开大口,一口黑色墨汁喷出。

    等蒙面青年用手背使劲擦掉阻碍视线的墨汁时,葛贯亭与莘蓉公主已经不见了,只瞥见不远处一只老鼠仓皇逃跑的鼠影。

    弥勒殿内,韦陀像后的缝隙里,依靠藏身着一男一女,还有一只仓鼠,仓鼠跳到那少年的肩上,黄赤少年莞尔一笑道:“小琥,谢谢你啊,每次怪你弄翻我的墨汁,没有想到你竟然还可以用墨汁救我一命。”

    那只仓鼠后腿支起鼠身,两只前爪浮空虚抓,发出“吱吱”的得意叫声。

    “嘘”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异口同声向仓鼠作出一个嘘的手势动作,谁知道仓鼠有样学样,一只鼠指头也抵在鼠口边,作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二人见到这仓鼠滑稽可爱的举动,都不约而同地喜笑颜开起来。

    莘蓉公主笑眼眯成一弯月牙形,梨涡浅浅,煞是迷人。

    由于两人紧挨坐着,葛贯亭下意识地扭头望去,这少年男女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分一厘,两张脸庞几乎要贴在一起。

    相互对视的两人笑容骤敛,莫名的感觉悄然而生,整个气氛都陷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下。

    两人白净的脸颊乍红,一团不言而喻的火热感从面颊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哪怕只是维持了一分一秒,对于莘蓉公主也是一种幸福。

    “还记得吗?当初在大理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也是在这个佛殿里,你躲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没有想到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躲回来了,这冥冥之中,是不是注定我们的缘分?”

    她神情专注,清眸散发着别样的异常,仿佛在动情诉说,又仿佛感慨这世界的奇妙与匪夷所思,但是等她说完话后,她的目光渐渐移到眼前这个清俊少年面容上,这柔和的眸光里充盈着粼粼水波,像是蕴含着十年的脉脉情愫,几乎要将清俊少年融化。

    葛贯亭沉默不语,神色动容,他抬起头,仰望韦陀像威仪凛然的轮廓,涣散迷醉的瞳仁却倒映着那一刻。

    “得罪了!”

    黄赤少年贸然按住柔美少女的香肩,一只手掌无端包住她的樱口。

    这个场景在黄赤少年脑海里浮现,此刻他仿佛还能嗅到那淡淡的幽香,是海棠的香气。

    多少年前的,梧桐树下,他救了她,她的心里却镂刻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而那时懵懂的他,却浑然不知情。

    葛贯亭宽松的剑眉不知为何皱起,若有所思的他很自然地偏过脑袋,避过莘蓉公主含情脉脉的眼神。

    此刻,思绪开始迷乱复杂的

    他,不禁喟叹道:“人生若只是初见,何愁海棠失桐心?”

    葛贯亭脑海里闪过那水绿裳少女的一颦一笑,他的神情渐渐流露出一丝自责之色。

    “咯吱”一声,厚重的殿门哄然打开。

    已经深夜,又有何人前来弥勒殿内?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不禁产生如此疑惑,都开始紧绷起神经,紧张起来。

    “三位神僧,廉礼今夜叨唠,也是情非得已。”说话之人正是段廉礼。

    有一位老者从鼻中‘哼’出声来:“哼,王爷如此费尽心机,下连环毒计无非是想逼老衲三人交出乾坤八卦神诀,何来情非何来得已?”这声质问铿锵有力,声音浑厚低沉中透着股愤怒之气。

    段廉礼语气淡漠地说:“连环毒计,波密神僧严重了。”

    全身软弱无力的波密神僧与波罗、波耶两位神僧并肩在蒲团上盘膝而坐,他性子本就直接,他以鄙夷之色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那抹血黑之影,那血黑男子正是毒鹰邪王唐义林。

    只听波密讥讽道:“先是以莘蓉公主的萱草茶大做文章,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陛下与高智升身上,其实这萱草茶的毒性一直是天巫番外门的一种符毒引子,全寺都中了这萱草茶毒,那都要经过太医院的解药,而这无形中我们就服下了这符毒引子,就可以任你等摆布。”

    说着他瞳孔骤缩,忍着身上的剧痛,继续道:“而关键是陛下会以为这是天巫番外门所为,只要通过观身这个叛徒之口,嫁祸给高智升与天巫番外门,就可以把你扫北王和芏教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这计策果然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局中局,厉害厉害,这精密的布局也只有你乾坤三诸葛之一的五毒公子唐义林做得到。”

    唐义林冷笑道:“呵呵,世人都是贪生怕死,上德皇帝陛下更是只信自己的耳与目,波耶神僧你因屡次拒绝归还乾坤八卦神诀于陛下,圣宠不再,百口莫辩,要怪,便怪你的师侄观身吧。”

    观身和尚满脸透着黑气,从角落缓缓走来,面孔时而狰狞、时而惧怕,最后跪在地上,无端求饶道:“师傅,观身中了蛊毒,观身不想死,才出此下策,你们只要交出神诀,就没事的。”说着涕泪横流。

    这懦弱怕死的模样,让波罗神僧恨铁不成钢,嗤之以鼻道:“观身,你竟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师门,协助外贼杀害你观在师兄,又给我等下毒,甚至助纣为虐,阿弥陀佛,恶念恶债,他日定当堕入阿鼻地狱。”说着他开始自责起来:“波罗教徒无方,教徒无方.....”

    段廉礼好声好气地说:“三位神僧何必如此呢,只要你们交出神诀,我们可以就当一切都未曾发生,神诀本是我段家绝学,这只是物归原主,无损你等功德,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呢。”

    波耶神僧神情淡然,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太祖段思平将此神诀交到崇圣寺,嘱咐我等后世要将这等绝学传于贤德之人,若是交于你手,大理国乃至天下众生将遭受灭顶之灾,我等万死难赎。”

    段廉礼面露凶光,从牙缝间逼出一个:“你......”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虽躲在狭小的韦陀像神台缝隙中,不能清楚看清外面的视野,但闻言纷纷惊诧万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巫

    “啪”地一声,一块装着水果贡品的白瓷碗被莘蓉公主不小心打翻。

    一下子弥勒殿内陷入了死寂紧张与高度恐怖的气氛。

    “谁....”

    眼看着众人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韦陀像那一个藏着一对男女的缝隙时,一只苍老的手趁着众人不注意伸出,指尖一脉金色光束击中弥勒佛像座下的暗门。

    “哐”的一声,一对男女所处的台座下竟开了一个正方空洞,两个人毫无预兆地掉了进去。

    等到段廉礼、唐义林带着一帮侍卫谨慎地走到韦陀像那一位置时,白瓷碗碎裂一地,一只仓鼠正吃着被咬掉半根的香蕉,它大腹便便地躺在地上,打了一个饱嗝,眯着鼠眼大有吃饱喝足就睡觉的打算。

    唐义林等人见状,方才疑心渐消。

    黑不见底的洞,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正方形狭窄大小的地下洞道,却滑落两个人,他用手臂抱住她的白颈,将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螓首上,几乎用整个身子护着她,什么肌肤之亲都抛诸脑后。

    她蜷缩在他怀里,两只荑手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口。

    在两人身子从上往下掉落的那一刻,两人相拥依偎几乎连为一体,尽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这种滑落很快就停止了,两人的身躯顺利地落到平地。

    “蓉儿我们好像掉进一个地道里。”葛贯亭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观察四周后,说道。

    莘蓉公主有点沉醉于这短暂的幸福中,不愿离开他的怀抱,葛贯亭见莘蓉公主闷不吭声,渐渐松开抱住她的手,可是当发现她仍旧抓住自己衣领不愿放时,他却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少顷,“哧”,火焰突然燃起,葛贯亭手中拿着火折子,小小的火光照亮了这方寸大小的空间。

    正前方有一个漆黑且望不到底的地道,他抬头仰望,来时滑落的垂直地道,也是乌漆墨黑,他思忖道:“看来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小琥又救了我们,也罢,如今仅凭你我两人之力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们又知道他们的大阴谋,不如在这地道待一会儿,等他们散了,我们再出去,找皇上揭穿这个扫北王的大阴谋。”

    好一会儿,莘蓉公主才开口应道:“嗯...”

    两人相互扶持地站起来,细心的莘蓉公主通过微弱的光瞄到葛贯亭背后的衣服因方才滑落,与石壁摩擦导致衣服严重磨损,有的甚至绽开。

    “你这衣服都破了,有没有受伤?”莘蓉公主容色忧虑,关切道。

    葛贯亭见堂堂一国公主竟如此关心一个平头百姓,心中莫名一暖,举起手摇晃道:“无碍,无碍。”

    这手无意举起,就连葛贯亭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背在适才为了保护莘蓉的螓首时被磕到,手背也被磨破皮,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然渺小,可在莘蓉公主的眼里却那么刺眼与心疼。

    葛贯亭发觉莘蓉公主低着螓首不说话,明眸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背,眼眶微微发红,这模样怎能不惹

    人怜爱。

    他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摇首道:“没事的,就算当时是余登,他肯定也会与我一样如此,更何况他既然让我来保护你,我岂能让你损伤一分一毫呢。”

    一只白皙的荑手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气紧紧握住葛贯亭本想缩回去的那只手背受伤的手。

    莘蓉公主玉颊泛红,清眸流波,更显明艳动人,可木讷的葛贯亭只觉得有些许奇怪,却没有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对自己情深似海,永不潮退。

    “难道你不愿保护我吗?”莘蓉公主一字一句地问道,她的眸里充盈着对答案的期许,就这么眼波流转地凝望着面前这个清俊少年。

    葛贯亭剑眉拧起,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后,应道:“当然,你是我的好友,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但余登大哥是你的爱人,我不能越俎代庖。”

    莘蓉公主的眼泪早已充溢眼眶,宛如两颗淬着泉水的珍珠,明亮而通透,视野尽管如此模糊,她仍旧固执地凝视着他,眼里透着一股执迷不悟的倔强,她始终不愿去相信,又问道:“难道有了余登大哥,你就不会用生命保护我吗?”

    “如果换了是我,我会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你。”倔强的莘蓉公主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可是她却带着憧憬的笑容,恻然道。

    葛贯亭的眼眶不知何时泛起微红,他两颊肌肉骤然绷起,他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蓉儿。”

    眼前这个少年神情是这么执着,是这么专注,仿佛不是在开玩笑,可是莘蓉公主是多么希望他就是在说一句玩笑话。

    连手的温度他都决然的收回,空荡荡的荑手仿佛失去了这将近七年来的迷恋与情愫的寄托。

    夜深沉,地道里的夜是无垠的,光明就如同葛贯亭手中的火折子,在这少年一滴眼泪的滴落下,熄灭。

    他不知道那一滴泪从何处来,仿佛自己心间有一块冰,在固执在决绝之后,却抵不过一个女子的深情凝望。

    记忆中的那一个她与眼前的女孩渐渐重合,是什么夺去了那手捧桐心天真的笑容。

    又是谁这么残忍地让她变成这样,是谁,是自己吗?

    酸涩,自责,无奈,因为她的一句话,因为她的低泣,复杂地涌上心头……

    心里的那一块冰在融化。

    寒,冷,从两人心间瞬间笼罩。

    一个脚步在前面,一个脚步在后面,可是两个脚步之间此刻却仿佛有一条银河那么宽的距离。

    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谁也没有说话,除了脚步声与呼吸声,就只剩下了啜泣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感情阴霾下的两人沉默沉默。

    “天巫,是天巫吗?还是波耶那老贼秃?”

    不远处,亮起如磷火般蓝色的瞳孔,沙哑晦涩的声音在地道里反复回响。

    当火折

    子再次点燃时,面前竟然出现一个四方封闭的钢笼,这钢笼外四周全贴着石壁,透过一根根钢柱可以看到石壁上竟是刻着些奇怪图案,有小人舞剑、也有各种阴阳八卦图案,而最奇怪的是那钢笼顶端竟然有一个九宫格,九宫格内画着一个小人模样。

    钢笼正对面的石墙上则是挂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半身画像,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气宇轩昂,这金箔黄纸竟然与囚禁之人如此之近却没有丝毫破碎。

    被囚在钢笼里的是一个穿着破旧的灰色僧袍、披散着黑发的老者,这老者年约百岁,却依旧精神抖擞,一双蓝色瞳孔绽放出奕奕神采。

    恍惚之间,关着蓝眸老者的钢笼钢柱上竟伸出一只爬满青筋苍老的手掌,从掌心涌出蓝色波纹,冷不防地将手无缚鸡之力的莘蓉公主吸附过去。

    葛贯亭大骇。

    钢笼里的那个爪子稳稳地箍住莘蓉公主的玉颈,令她几欲窒息。

    葛贯亭心急如焚,又不敢上前,刚要迈出的步子,随着这爪子的关节弯曲度,他又收回去,往后退了一小步,急道:“前辈,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切莫滥杀无辜。”

    蓝眸老者不屑地大笑道:“哈哈,可笑,老夫我掌下冤魂无数,无不是与老夫无冤无仇。”

    “小子,你可是天巫婆婆派来救老夫?”蓝眸老者擒住莘蓉公主脖颈的手爪仍未放开,他蓝色眼眸微微眯起,反问道。

    葛贯亭闻言一愣,疑惑道:“天巫婆婆?”

    蓝眸老者见葛贯亭一脸茫然的模样,漠然道:“既然如此,你就解开这牢笼放老夫我出去,我便放了这小妮子。”

    葛贯亭毫不犹豫地应道:“我答应救你,可前辈你先放了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绝不反悔。”

    蓝眸老者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少年,试探性地说:“信誉和人格有关,但老夫与你素昧平生,怎敢轻易信你?”

    葛贯亭蹙眉思索片刻,看了一眼手中的洊雷剑后,将剑扔进钢笼内,‘哐啷’一声,剑落在蓝眸老者脚边。

    蓝眸老者睨了睨那把洊雷剑,缓缓松开手,道:“洊雷剑,你是剑尊门的弟子,此剑乃镇席之剑,谅你也不敢弃剑不顾。”

    莘蓉公主从他的手掌中逃离后,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定了定神色,她语气淡然地问道:“老爷爷是何人,为何无故囚于此处?”

    蓝眸老者盘膝坐在地上,揶揄道:“你这妮子说话倒是好笑,老夫囚于此处定是得罪了仇家。”

    莘蓉公主无意间瞥见蓝眸老者脖颈纹着淡淡龙首痕迹,她像是笃定了什么,问道:“您是俅人?”

    蓝眸老者微怔,开始对这个少女刮目相看,问道:“嘿,如今能知道俅人的大理人很少咯,你是如何知道的?”

    莘蓉公主指了指他脖子,应道:“我父皇说俅人的脖子上都有纹上龙首的标志。”

    “父皇......你是段思廉....那老小子的女儿?”蓝眸老者怔然问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鬼

    提及这个名字,莘蓉公主不禁神色一黯,道:“他是我皇爷爷,已经去世了,如今是我父皇段廉义即位。”

    “哦,这大理国真小,大水冲进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哈哈。”这蓝眸老者真是小孩性子,一言不合便开怀大笑。

    莘蓉公主闻言愕然道:“您是....”

    蓝眸老者许是一人在这钢笼中闷了太久,一时又多了两个小辈可以唠嗑,让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笑道:“哈哈哈,老夫我啊,叫段一桓,也是段家人,论资排辈的话,你皇爷爷都得叫我一声皇叔呢,可惜我母亲只是俅人,所以老夫这辈子有这皇家血脉,却没有当逍遥王爷的命。”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双双一愕,葛贯亭疑惑道:“那段老前辈你为何被关在这里呢?”

    段一桓如实回答道:“老夫我纵横乾坤五十哉,混了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蓝眸老鬼’又为净火教效力,自古成王败寇,那老夫也只能被你们这些正派人士关在这个地方,沦为阶下囚。”

    葛贯亭错愕万分,虽然知道段一桓已经很信任自己,不然也不会告诉自己真实身份,还不担心自己知道后就不救他,他心中莫名对这个人称魔头的老者产生了一些好感,他正色道:“何为正邪,未必正道人士无恶念,有恶念必是邪,有善念才为正,这世界有多少妖孽精怪,皆有善恶之分的,所以老前辈你日后是正是邪,全在你一念之间。”

    段一桓目露激赏,满意地说:“嘿,好小子,你说得很对,可是有多少人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只要有一人为恶,便认定这一群人是邪魔歪道。”

    莘蓉公主朝段一桓行礼道:“曾孙侄女段莘蓉见过皇叔爷。”

    段一桓闻言一笑,捋须大笑道:“哈哈哈,好好,有这么知书达理的后辈,看来我们大理段氏还算昌盛兴旺。”说着睨了一眼葛贯亭,问道:“莘蓉侄孙女,这小子,是不是你的夫婿?”

    莘蓉公主神色骤然一黯,摇首道:“误会了,他是莘蓉至交好友,我们误入此地,说来话长。”

    段一桓是过来人,打量着这两个人的神情,便知道了些什么,他以爽朗的笑声打破这个尴尬道:“哈哈哈,话长就别说,先把皇叔爷我救出去,咱们爷孙俩可以慢慢的聊。”

    葛贯亭神色一敛,示意莘蓉公主后退,他凝神聚气,双掌瞬息间凝起上善与乾坤两大灵力,双掌间爆涨着黄蓝光芒,这光芒聚成两个形似阴阳无极的光盘,顺着他往前一推。

    两掌的灵力狠狠地刮打在钢柱上后,又反弹回来,葛贯亭立刻旋身避过,两股力量如火箭般毫无阻挡地穿过被黑暗掩埋的地道中,随着一个轰隆的巨响,光芒消散。

    段一桓摇首道:“小子,你如此是行不通的,若是能用你的上善灵力毁掉这个钢柱,那老夫怎能被关在此处二十年,仍旧无济于事。”说罢,他指了指头顶上方的九宫格,道:“要破了这钢笼一定要用指力破了这个九宫格,你既是剑尊门人,可否学得剑尊剑气?”

    葛贯亭如实回答道:“实不相瞒,贯亭有幸习得剑尊剑气,只是这九宫格设置精妙,怎可轻易破之?”

    “看到这顶部的小人没有,九宫格竟然有九穴,你们应该知道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指力的也只有逍遥门的太阴阳明指功,而这逍遥门的一记绝学早已失传百年,恰巧百余年前的弟子里就有我段氏太祖段思平与剑尊门创派祖师萧通夫习得,还分别留下乾坤八脉神诀与剑尊剑气,可谓一脉相成。”段一桓侃侃而谈道。

    莘蓉公主动容道:“曾听爷爷说过,太祖爷爷段思平与剑尊门的萧通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还一起拜入逍遥门下学艺求道。后来两人归来后,还一起推翻大义宁国,建立大理国,萧通夫前辈当属首功,可是他不知为何放弃官爵富贵,不辞而别,远走他乡。”

    段一桓望着那幅画像,目光柔和了许多,他淡淡地说:“太祖与萧通夫有金兰之谊,只可惜两人同时爱上一位女子,这个女子也与他两人一样,是白尼人,三人青梅竹马,难免生出情愫。只可惜这个叫莺儿的女子只对萧通夫一往情深,这襄王有情,神女无梦,萧通夫夫妻二人自然要学范蠡协助勾践完成复兴霸业之后,与西施隐居山林。”

    说到此处,葛贯亭与莘蓉公主不知为何不约而同地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莫名的感觉又让两人捉摸不透。

    “哪想萧通夫竟会隐居在中原川蜀之地,还创立鼎鼎有名的剑尊门。”段一桓定了定神色,正色道:“咳,言归正传,这个九宫格需要用九穴指力打通,但是有这样的指力,唯有乾坤八脉神诀,那也就是说需要有两个会乾坤八脉神诀的人才能打开,这就是设此牢笼的精妙之处。”

    葛贯亭疑惑道:“那又关剑尊剑气何事?这剑气也非指力那般可以透射洞穿这个九宫格啊。”

    段一桓解释道:“老夫自然明白此理,但不管怎么说,剑尊剑气与神诀同属太阴阳明指功,小子,你不知道吧,这剑尊剑气还是太阴指的一部分。”

    葛贯亭嘴里呢喃道:“太阴指?”

    段一桓不管陷入迷惘的葛贯亭,继续说:“哎,若老夫当时被关在此处有个伴,只要他习得墙上的乾坤八脉神诀,此牢又何愁不解,不过神诀绝学奥秘无穷,不是半刻能学得,你这小子既然有习过剑尊剑气,那自然不难。”

    莘蓉公主算是听明白了,脱口道:“那葛胤哥哥岂不是事半功倍,以那什么剑气为基础,学神诀更是易如反掌吗?”

    一桓附和道:“嗯,莘蓉说得对。”顿了顿,他不禁开怀大笑道:“哈哈,果然天助我也,小子你算赚了,这石壁上的铭文与图案皆是当年我太祖段思平亲手用神诀指力刻上的,这些是我大理段氏的绝学乾坤八脉神诀,虽说你这个外姓人不可学,但是你乃剑尊门人。”

    说罢,他走到正中央的画像前,朝画像之人虔诚一拜后,将画像一翻,画像背后的那堵墙露出一行字:“乾坤八卦神诀朕刻在墙上,仅供有仁德之心的段萧二氏可学。”

    “小子你既然会剑尊剑气,那定是剑尊门某个后人的野种,也罢,野种也是萧家后人,如同我段一桓一样。而你临危毅然舍剑救莘蓉侄孙女,有情有义,也算符合这仁德之心了吧,看来你是上天派来,救我之人,哈哈哈。”段一桓欣然大喜道。

    莘蓉公主附和道:“皇叔爷所言有理,葛胤哥哥你若能学得此神诀定是乾坤之福,我父皇想得到此神诀已然绞尽脑汁,眼下却被你无意间遇到,看来冥冥之中太祖爷爷指引你来。”

    葛贯亭犹豫了一会,抬首仔细端详这九宫格的布局,许久才开口道:“好吧,既是如此,也别无他法。晚辈见这个九宫格,要用两人指力方能打开,我只需学得四层神诀之法便可与段老前辈打通。到时候只要负责这小人足部四个方格穴位,晚辈再辅之打通手四个方格穴位,以及中门气海穴方格,九格同时输入九脉指力,定然可破。”

    话语暂歇时,他突然噗通跪下,朝那正前方的画像虔诚三叩首,立誓道:“晚辈逍遥门后辈弟子葛贯亭,今日在段思平前辈面前起誓,这神诀之法我葛贯亭若学得,绝不行恶事,绝不传恶人,若违此誓,定不得好死。”

    声音铿锵决然,中气十足,在狭小的地道内,反复回响,这也不禁让段一桓对这个小晚辈刮目相看。

    少顷,葛贯亭盘膝而坐,阖眸静思,犹入无人之境。

    他前额至鼻柱隐隐有金色水纹流动闪烁,此光未消,彼却涨。胸脯之处骤然映透出椭圆形光球,仿佛心脏的韵律,“噗通....噗通,”沛然有力的光球竟然透体而出。

    一个,不,是两个光球,黄与蓝的光辉交织,渐渐移到他天灵盖的上方,双球兀自流转间,黄蓝辉光如月之华光倾泻大地一般,烁烁光粒浸润着黄赤少年。

    莘蓉公主怔然脱口问道:“难道这就是乾坤石吗?为什么会跑出体外?”

    段一桓捋了捋薄须,正色道:“这乾坤石既然被他吸入体内,怎能如此轻易出体,是这小子催动乾坤石的灵力,产生一个破体的虚像,实则是为他炼功疗伤所用。不过这小子如今没有修得乾坤九宫八法,无法做到与乾坤八脉神诀相辅相成,所以他只能用上善灵力与乾坤灵力配合他,也是难为他了,若是换了别人空无灵力与功法,怕是会沦落到鱼无泽而亡的地步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俅人

    莘蓉公主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乾坤九宫八法....”

    段一桓观听入微,淡淡地说:“这乾坤九宫八法是我们段家的功法绝学,非段家人不可传,老夫这个庶出之子,都无缘所得,更不用说这异姓之子。”

    莘蓉公主低首不语,蛾眉紧蹙,似是满腹心事的模样。

    段一桓仿佛一眼洞察她的心思,却笑而不语,他将目光移到那盘膝感受体内气运的葛贯亭身上,面容骤敛,肃然道:“乾坤八脉神诀要以奇经八脉为载体,若灵力为水,那八脉便为舟,水舟互应,载舟载水,必时你退它进,它退你进,以柔克刚,顺阴阳柔和之理。脏腑乃精神二气之源,调神行气,切记操之过急,要以督、任、冲、带、阴维、阳维、阴蹻、阳蹻等八脉为沟渠,等灵力渗灌诸脉后,方可运灵以神诀,力荡于指尖。”

    葛贯亭虽进入静思运功之境,但神识洞开,将段一桓所言铭记于心,细细咀嚼之下,放松身心,将浑身灵力达到一个最为放松最为自然的状态,如体内血液随意流动周遭各脉。

    须臾,他全身爆涨耀眼金光,体内奇经八脉充沛有力,一股热气从头部百会穴一直贯通到双足仆参穴。

    段一桓越来越喜欢这个少年,激赏目光更浓了几分,赞道:“好小子,孺子可教也。很好,乾坤八脉神诀与剑尊剑气的指尖发力是一样的,你可尝试一下,以脉过灵,以神出指,公孙、内关、临泣、外关、申脉、后溪、列缺、照海这八大穴便是奇经八脉的灵口,与这九宫格的小人的八个位置一样,出力发力弹力,是神诀的要领。”

    “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

    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锐眦外关逢;

    后溪督脉内眦颈,申脉阳跷络亦通;

    列缺任脉行肺系,阴跷照海膈喉咙。”

    葛贯亭嘴里反复念着一串形似绕口令的话,话音方落,少年双眸倏然睁开,眼眸炯炯有神,透着奕奕自信的神采。

    他顿觉气血冲上颅脑,一道金色光波从中指射出,在破空之间显现乾卦圆印,瞬间缩小成米粒大小,悉数汇聚点中那石壁九宫格内的小人足部外侧后跟位置,一下子塌陷下去。

    但是九宫格互相牵制,互相连通,就算打中公孙脉穴之位,也毫无半点影响。

    “段前辈,葛贯亭发力成功,也将神诀八脉出力之法摸个通透,不如你我二人同时发力,尝试破此钢笼。”葛贯亭喜出望外,亟不可待地催促起段一桓来。

    段一桓一想到自己即将逃出升天,心中更是无比喜悦,马上点头。

    谁知道葛贯亭翻手准备运气时,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凝,却不再发力。

    段一桓心生疑惑,问道:“小子,你怎么了?”

    葛贯亭沉吟片刻,才鼓足勇气地说:“段前辈,若是贯亭救你出去,希望你日后不

    要为非作歹,存恶念,行恶事。”

    段一桓知道这少年心智坚定且固执迂腐,拗不过他,左思右想下,为了能重获自由,唯有顺着他,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木头小子,这么啰嗦,跟个娘们似的,干脆点。”

    葛贯亭抿了抿嘴,神色肃然,他左右单指互相一凝,他后脑勺骤然显现印出八卦华光圆圈,运起上善灵力,长臂一翻,小指、中指、无名指、食指的指间分别有四道金色光束射出,如来自天外异物的星轨光道般,分别被九宫格小人的离九列缺、震三外关、兑七后溪、艮八内关四个手部位置的要穴格子受力吸纳,且塌陷下去。

    与此同时,段一桓以迅雷之势,手势老练地打中巽四临泣、坤二照海、坎一申脉、乾六公孙四穴所对的四个格子。

    葛贯亭左臂也不空闲,一个无名指指力发出,准确击中中门气海的位置,一眨眼的工夫,九宫格全部凹陷下去。

    “哐”

    钢笼的四面钢柱笨重地向上吊起,直到挂在半空后,才停下来。

    几个时辰过去了,三个人从地道爬出,太阳折射在门缝的光是那么的透亮,新的一天来临了。

    原来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晴朗的蓝天,云是那么的纯白,挂在天边。

    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祥和与宁静,仿佛昨夜的变故都是一场梦。

    重获自由的段一桓张开怀抱,尽情呼吸这外面的空气,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被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了整整二十年,老夫今日总算出来了,哈哈哈。”

    段一桓拍了拍葛贯亭的肩头,谢道:“小子,你叫葛贯亭是吧,你救老夫出去,老夫欠你一份情,以后找个机会一定还你。”

    葛贯亭摇首道:“段前辈不要客气,只要你不做坏事,就是在还我的情啦。”

    段一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颔首道:“行吧。”说着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告别道:“老夫已经二十年未见老友,就不跟你们两个小朋友唠嗑了,木头小子,皇孙女,日后有缘再会,告辞。”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异口同声道:“后会有期。”

    两个人目睹着这个老者在自己的面前如鬼魅般一闪而逝,不见踪影。

    “莘蓉公主、葛施主,你们没事就好。”

    左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们循声望去,是一个年轻的和尚,他面带笑容,疾步而来,这不是观心和尚吗?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中的疑惑更浓了一些。

    “观心师傅,你们....波耶神僧他们....”葛贯亭挠了挠头皮,吞吞吐吐地问道。

    观心和尚望着两人的表情,恍然大悟道:“哦,小僧知道啦,昨晚本寺确实被扫北王控制住了,住持与师傅他们都中毒,可是...

    .”

    他话语顿住了,葛贯亭倒是有一些焦急,急道:“可是什么?现在怎么安然无恙?”

    观心和尚解释道:“是一个俅人,为我们解毒,还让扫北王的阴谋无法得逞。”

    葛贯亭眉梢紧了紧,疑惑道:“俅人?”

    阳光在倒映着一个青年男子的挺拔身影,当他无意间瞥见不远处那略显憔悴的少女时,他原本疲倦的双目又重新散发着有神的神采。

    “蓉儿...”

    他向着那一个女孩跑来,还拉开嗓音呐喊着,转眼间,走到莘蓉公主面前,他早已忘记身旁的任何人,连忙抓住她的藕臂,关切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她,止不住地问道:“蓉儿,你昨夜没有被那芏教的黑衣人伤到吧?”

    莘蓉公主被余登的紧张情绪弄得有点愣住了,而后,她摇了摇螓首,道:“我没事,幸亏...”

    当莘蓉公主下意识地想提到身旁黄赤少年的名字时,莫名的忧伤感突然堵在喉间,她顿了顿,缓慢地将话说清楚:“多亏了葛胤...哥哥....”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的四目又一次不约而同地交汇在一起,可是不知怎么的,却有一丝不言而喻的尴尬,葛贯亭一脸轻松自然的神情顿时僵住了。

    心思沉稳的余登察觉到两人异动,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显得敷衍,似是想掩盖他心中的莫名酸涩。

    一旁的观心和尚自然是心如止水、心思纯澈,他未发现这三个人的异样,问道:“公主殿下、葛施主你们二人失踪一夜,可是急坏了余将军与陛下,特别是余将军,彻夜不眠不休地在找你们。”

    余登突然望向葛贯亭,这目光似是蕴藏着一丝迷惑,葛贯亭迎上这目光,却觉得这目光让自己皮肤发麻,生怕他有所误会,他连忙解释道:“余大哥,我们昨晚为了躲避那一夜杀害观在师傅的杀手,无意中在弥勒殿听到扫北王与毒鹰邪王阴谋,然后我们.......”

    莘蓉公主截断他的话头,截口道:“我们就在这殿里的犄角旮旯躲一夜,很怕被人发现,对了观心师傅说俅人破坏了三皇叔的阴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巧妙地将注意力与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向,葛贯亭虽不明白莘蓉公主的意思,也只得张了张口,认真细听,因为他对俅人这个谜团更感兴趣。

    余登沉吟片刻,回答道:“昨夜我们和你们分开以后,我和师叔碰到高升泰,原以为他会落井下石,借机发难,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来保护他姐姐高乔公主的。此外陛下与我父亲、还有高智升也来了,我想应该是高升泰早已察觉扫北王的阴谋,所以他就想来一个一网成擒,好在陛下面前立功。”

    观心见他说罢,又续道:“王爷真是丧心病狂,全寺的师兄师弟都被他囚起来,还被下了软骨散,几乎就要任他摆布,还逼住持师伯与我师傅他们交出乾坤八卦神诀,可是我师傅他们宁死不从。”幸好陛下来了,才阻止了他的疯狂行径,可王爷太狡猾了,他竟然把这给师傅他们下毒的罪责污蔑于天巫番外门。”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引虫

    “听小僧师傅说王爷本想把这个为了盗取神诀而联合天巫番外门给师傅们下毒的这个脏水泼到高智升大人与余国公身上的。可是他万万想不到高升泰高大人棋高一招,竟然带着陛下当场逮住他禁锢师傅的行径。这两相对峙下,王爷本想利用观身师弟为自己洗白的,可谁知道这一下子峰回路转了,原来观身师弟身上的蛊毒竟然被一个俅人解了,这俅人还让观身师弟将计就计,以揭穿王爷的阴谋。”观心缓缓说道。

    莘蓉公主听着十分的认真,但心中有所疑惑,忍不住问道:“那父皇有没有给三皇叔定罪?”

    余登摇首解释道:“扫北王太狡猾了,他向陛下说如此做,都是为了帮陛下寻得神诀。可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倒是相信了扫北王的花言巧语。原来我父亲私下告诉我,扫北王在昨日有先跟陛下禀告要帮陛下寻神诀一事,陛下对神诀自然是志在必得,早已默许了扫北王的行为,而且扫北王此前为了讨好陛下献上十名来自中原的江南美女。所以陛下并没有怪罪扫北王,只是做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无非是停俸三年罢了。为了安抚寺内上下,陛下也恩威并施,但是这样做,是权衡了一切力量,但是也寒了忠良的心。”

    话罢,愤懑的余登,赤手一拳闷声不响地打在墙上,墙面微微凹下去,且墙面生出裂缝向四面蔓延。

    莘蓉公主咬着唇瓣,玉容锁愁,不置可否道:“父皇绝不至于如此昏聩,定是有苦衷吧。”

    葛贯亭在无奈之余,仍然对这个“俅人“充满了浓厚兴趣,问道:“这俅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师兄、余将军,那个麟仙怕是不行了....”

    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尚,边向他们跑来,边急道。

    葛贯亭与莘蓉公主闻言,如当头一棒,还未等观自小和尚跑来,便迎面跟上去。

    众人匆匆赶到一间较为僻静的禅房内,一入门便见到有两人围坐在床边,遮挡住视线,所以看不清楚卧榻之人的情况,但连连撕声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

    这声音加快了葛贯亭等人的步伐,也揪住了他们的心。

    床榻上躺着一位面透血黑之气、**着上身的青年,他的左右两臂乌黑一片,犹如两根干瘪瘪的木炭,时不时蠕动着的黑色经络,跟恶心的小虫在血管里面爬似得,显而易见的是左臂的手背上有一个大血孔,两只手臂的三角肌处都系着麻绳,饶是因为如此,所以手臂的肤色才与身体其他部位有较大差别。

    这青年蓬松的乱发与嘴唇张合下略显滑稽的小胡子,还有黑深的眼窝、黑紫色的嘴唇,满是颓唐之样,简直与以往英姿勃勃、丰神俊朗的麟仙萧雁麟判若两人。

    为他搭脉的是一位驼着背、矮胖的中年男子,他正聚精会神在思索着些什么,当余光瞥见莘蓉公主,立刻起身正要作揖时。

    莘蓉公主截口道:“黄太医不必多礼,救人先。”

    那个被称作黄太医的中年男子方才踏踏实实地坐下,继续诊脉。

    而坐在床榻的另一人则是穿着一袭纯色素服、未施粉黛的淡雅少妇,面色憔悴,紧咬无助颤抖的唇瓣,眼眸含着泪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床榻上这个男子,一双无处安放的藕臂当听到他的惨惨绝人寰的叫声、但又碍于一旁的太医而变得时伸时缩、犹豫不决。

    细心的莘蓉公主察觉了那少妇的心思,等黄太医诊完脉后,恭恭敬敬地请他到门外借一步说话,葛贯亭自然是心忧萧雁麟的安危,见床上的萧雁麟挣扎痛苦,自己又无计可施,便与余登两人跟着莘蓉公主、黄太医走到门外。

    “黄太医,此毒可解?”莘蓉公主也不拐弯抹角,直切话题。

    黄太医捋须,正色道:“幸亏这位萧大侠修为高强,将深入骨髓的虫毒全部移到两臂上,方才保住性命,若是换了平常人,不出两个时辰早已全身溃烂而亡。在南疆一带,此虫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与蛊毒却又雷同,所以如今也只有两个法子了。”

    葛贯亭急道:“什么法子?”

    黄太医顿了顿,续道:“要么,斩断双臂,断绝毒性侵蚀,要么,以血引之法,引出毒虫,只是这第二个法子,却有一定的冒险性,以血引之,必以身躯为媒,那这个受蛊之人恐怕也难抵此毒虫侵害,绝非权宜之策。”

    余登思忖道:“眼下师叔身躯不可妄动,若是去南疆请普什宗的道长们,这一来回,也于事无补。以血引虫这法子,却是不人道之法,就算是仆役下人都是血肉之躯,有父母生养,如此,唯有斩断双臂...”

    葛贯亭截口道:“余大哥你所言极是,让他人以血引虫,确实太过残忍,但若是斩断双臂,对于雁麟前辈怕是生不如死。”

    独自站在屋内听着几人谈话的高乔心疼不已,走到萧雁麟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泣道:“雁麟,是我对不起你,没有管教好筱筱....让你受苦...”

    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萧雁麟早已没有任何气力说话,但当听到高乔的话语,两行泪顺着眼角滑下,濡湿枕巾,他用尽浑身气力朝着高乔摇首,紫黑的双唇咧出笑意,这笑意却让高乔无比的心痛,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大不了一死,我萧雁麟活够了....”

    高乔俯下身子,将螓首贴着他嘴边,听他小声地说话,即便大难临头,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倔强,还是那么豁达,死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但他不想活着生不如死,让爱的人陪着他痛苦。

    葛贯亭站在一旁,倾听着这床榻上躺着的男人的话语,是他教会了自己功法、剑术、甚至为人之道,不然他仍然就是那一个十年前只会哭的小男孩,看着他敬佩的人深受折磨,他的心如刀割,恨不得中毒的人是自己。

    少顷,高乔神色淡漠,没有丝毫的表情,她松开萧雁麟的手,从床边木然起身,她趁着余登不

    注意,突然“哐”地一声,拔出那把锋利无比的云越剑。

    众人都惊愕住了,以为她要自尽。

    而此时,门外不远处出现两个人的身影,正是不请自来的上德皇帝段廉义与高升泰,他眼眸闪过一丝诧异,手掌竖起,示意高升泰不要说话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屋内众人,他淡淡地说:“有意思,有意思,看来廉礼与你姐姐都是有故事的人。”

    高升泰闻言,目光望向高乔,更是难以掩盖着对家姐的担忧之色。

    “不可以,皇婶...高乔姐姐....我们已经有法子了....”莘蓉公主连忙劝道。

    高乔面透决然之色,摇首否然道:“你们的办法就是两个,我都知道,但是我希望他完好无缺,所以第二个办法,以血引虫也只有我有资格去承受。”

    何等聪明的萧雁麟从她三两句言语之中就听出她要为自己牺牲,两额的血筋吊起,挣扎地起身,几乎整个身子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袂,因为身子不稳几欲倒地,他双目尽赤,声嘶力竭地说:“不要,不要......”

    没有什么话比他说出的这两个字更显得无助,对于他来说,他的爱是成全,只要她幸福,哪怕下一个四年,两个相爱的人仍然是陌路也愿意,因为爱还在,人还安好。

    可如果她的爱变成了成全时,那这辈子他们的别离就是天与地的距离,不能在每一个四年里,哪怕是瞥一眼,中秋共赏一轮月,他乡两地也无碍。

    高乔被萧雁麟的举动惊到了,刚要转身扶起他时,一道黄色光束射来,打中她的手背,手指仿佛被电流触碰到似得,一阵发麻发怵,下意识地松开云越剑。

    云越剑尚未落地,便被余登反手接住,“呛”地一声,云越剑利索地被送入剑鞘之中。

    射出那一道黄色光束的正是葛贯亭,他仓促之下,用尾指打出一记“乾坤八卦神诀”。

    这一幕被段廉义看在眼里,他冷哼了一声,话中有话道:“崇圣寺这帮老秃驴,真是将神诀保护的好,难怪昨夜廉礼要对他们动手,看来这个皇家寺院确实该整顿整顿。”

    “陛下,要不要升泰将他拿下....?”高升泰深谙圣心,附和道。

    段廉义摇了摇首,看了一眼对葛贯亭满面关切的莘蓉公主,他眼眸露出了一丝贪婪之色,道:“不必,又有什么严刑比得过情之一物来得更锋利呢?”

    葛贯亭突然从怀里快速拔出匕首来,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痛不痒地划了一道,斑驳血迹瞬间染红一地。

    “葛胤哥哥,你这是想要以自己来引虫吗?”莘蓉公主大胆猜测,但很明显事实无限接近于她的假设,不由让她后怕起来,哪里顾得余登的感受,两只纤手就抓了上去,握住了葛贯亭被划开血口的手臂。

第二百三十八章 罔心

    葛贯亭镇定自若,颔首道:“是的,我体内有两颗乾坤石,早已百毒不侵,上次中了食蚁蛊,也将它炼化,这种虫毒盖莫过如此。”

    莘蓉公主踌躇道:“可是这地蚕毒性未名,不可以贸贸然以身冒险...”

    葛贯亭心意已决,立时截口道:“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唯有此法一试,你们莫要阻止我。”说罢,坐到床榻上,注视着萧雁麟,微笑道:“麟仙前辈,你是我的第二个夫子,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我为你而断送了性命,也值得....”

    萧雁麟心下暗暗感动,哑然道:“傻木头,你若有什么事情,那你的仙儿该怎么办?”

    葛贯亭心头一震,那一抹倩影依旧浮现在他脑海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凛然道:“自古情义难两全,我可以用这辈子报你的师恩,下辈子还她的情深。”

    “她是谁?”

    莘蓉公主大怔,心里无数个这样的疑惑纠缠着,不由心中暗暗问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情深的她,你就将我的情深拒之门外吗?”

    在莘蓉公主失魂落魄之际,葛贯亭竟转过头来,对莘蓉公主露出真诚的笑容,这少年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与温暖。

    还记得小时候的他,总是皱着眉,不爱笑,是什么让他变得这么豁达。

    两个肤色大相径庭的手臂靠拢在一起,殷红的血渐渐流出,那浓浓的血腥味令那一个血口开始蠕动。

    少顷,一只血色地蚕从血口钻出,贪婪的它以最快的速度爬到那一个白皙的手臂上,钻进那血肉张开的血痕中。

    黄蓝之光瞬间从血痕亮起,“啊”,随着葛贯亭一声惨叫之后,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怎么样?”莘蓉公主第一个上前搀扶住葛贯亭,关切地问道。

    面色惨白的葛贯亭摇首道:“无碍,我想回房里休息休息。”

    这一条路很漫长,莘蓉公主搀扶着葛贯亭,艰难前行在楼墙之间,而两个人身后一直跟着的余登。

    此刻的余登思绪复杂,是孤独,是悲凉,也有钦佩,他能做的是守候着他爱的人和她爱的人。

    漫漫长路,三人成形,影却成双。

    迷迷糊糊的葛贯亭身体越发觉得吃力,一种无力感充斥整个四肢,那一刻,他眼前倒映着三个人的身影,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还有一个是整张脸纹面的俅人老妪。

    这个俅人老怄满脸褶子加上奇怪的纹面图案,可以说是奇丑无比,可是她望向少年的眸光是那么的温柔,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仿佛一切的痛楚都要被她温柔的明眸沁润掉。

    一张皱皱的老脸皮竟然被她悄悄撕开,露出的是一张秀美绝俗的容颜,眼前这个老妪竟然是一个绝美少女,这蛾眉淡扫的柔、这香肌玉雪的澈、这修项秀颈的俏,这清丽无双的可人儿,在清波流盼下,她此刻只不过是脉脉柔情的怀春少女罢了。

    “仙儿...”

    是错愕,是喜悦,是希望....黄赤少年在悲喜交加下,牵动体内虫毒,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旁若无人的一角,有两个血黑之影隐匿在暗处,正在窥探着这楼墙之间的少男少女们的怅惘与悲喜。

    “爹,这个“噬嗑小魔女”萧虹仙乔装成天巫番外门的天巫婆婆的样子,解了这些老秃驴的毒,收买了观身那墙边草,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在那个狗皇帝面前告了我们芏教一状,实在可恶。”

    毒邪鹰王唐义林身旁站着的这个蒙面青年,忽然摘开黑布,露出俊俏的面庞,可这棱角分明的五官下,却透着一股阴鸷浊气。

    他愤愤不满地抱怨着,然后撸起袖子,露出纹有骷髅头图案的手臂,指着手臂上的三个针孔的血口,怒道:“昨夜她一直咬着我不放,还使计暗算了我,来日一定将她抓来好好折磨一番。”

    “柯儿,大丈夫十年报仇为时不晚,这个丫头确实跟他父亲一样阴谋诡计不少,可这场大戏才刚刚上演,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筹码。”唐义林瞳孔微微缩起,冷冷地说。

    这个被称之为唐柯的青年人,邪魅一笑道:“罔心蛊!”

    “咕咕”

    一只大金雕突然飞到唐义林肩上,唐义林若无其事地逗着大金雕,淡淡地说:“食蚁蛊被这少年轻易破了,我就不相信罔心蛊,他就那么容易能解,此蛊我研制了将近十年,就是为了毁了剑尊门,让萧尚奇付出惨痛代价而准备的,罔心造业障,血泪染菩提,萧尚奇你上半辈子造得孽,我唐义林要让你的女儿女婿万倍奉还。”

    ※※※

    “吱吱....”

    两根葱白玉指捏着一条青菜,忽上忽下,捉弄着一只琥珀色的仓鼠后腿抻直,前腿成爪一直往上扑抓,却就是差那么一点,等仓鼠成匍匐姿势时,那绿油油的青菜又降了下来。几次跃跃欲试,把仓鼠捉弄得有些烦躁起来,只得一屁股坐在石桌上,双爪环胸,露出一副傲娇鼠态。

    “小琥,你不乖,连青菜都不给你吃,谁让你叫老虎都没有保护住那一根臭木头呢,你这个假老虎。”秀美少女支着颐,尽情地数落仓鼠小琥。

    午后的阳光将一个少年的影子倒映在石桌上,等了许久,这个少年才开口道:“仙儿,你还生我气啊?我有乾坤石,如果我不救麟仙.....”

    “小琥,你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吗?就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可总有傻子喜欢当救世主,这个世道好像没有他就不行似得。”

    固执少年的话头才刚打开,却被面前这个少女的言语给堵了回去,他本就不善辩驳,尤其是在萧虹仙面前。

    “行吧,赏你一口菜吃,慢慢吃,别噎着,可别老说本小姐不通情达理了。”她非常洒脱地将那一根青菜松开,青菜盖在仓鼠小琥的头上,将它鼠身包住,吓得它鼠目露出懵懂之色。

    葛贯亭灵机一动,开始转移话题:“仙儿,你真的是女中孔明,就三两下的工夫,换一个身份,就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毒邪鹰王的诡计....听波罗神僧说,你还乔装成那个天巫婆婆的样子呢,原来天巫婆婆是俅人啊,下次有机会要拜访拜访。”

    萧虹仙倒是不愿搭理葛贯亭,兀自拍打着秀掌,调侃道:“小琥你千万别学人家拍马屁,这就是这怂人的本事,前面还义正言辞,我要牺牲,我要奉献,走两步就晕倒了,男子气概都掉一地咯。”

    仓鼠小琥可倒是一个专业的吃菜看众,自顾自得啃着青菜,把青菜啃掉三分之一后,然后龇牙咧嘴地朝葛贯亭嘲笑起来,还不忘用它的鼠指头指着葛贯亭,另一个鼠爪撑着鼠腰,这姿态饶是嚣张好笑。

    葛贯亭在萧虹仙面前碰了壁,还被一只老鼠嘲笑的体无完肤,一脸窘样,气得手掌抄来,将仓鼠扫到地上。

    仓鼠就跟一个圆球似得,滚到地上,它挠了挠头,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好像在等主人安慰自己。

    还未等葛贯亭说话,萧虹仙藕臂环胸,正视着葛贯亭,清叱道:“现在倒是有了点男子气概,前面要赴死救人是什么样子,你可知道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也不是千千万万人的命。”

    葛贯亭知道萧虹仙是在关心自己,强行憋住自己得意的笑容,装傻充愣道:“那我的命又是谁的命?”

    萧虹仙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我的,我要你死,你才可以死,要你活着,你到了阎罗殿,我也要把你拖回来。”

    这心急口快之下才发现葛贯亭是激将之法,见葛贯亭在那捂嘴偷笑的模样,气道:“臭木头,谁让你又欺负我了,还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现在真是翅膀硬啦?”

    葛贯亭还未等萧虹仙说完,一把将萧虹仙搂到怀里,柔声道:“就算我有了翅膀,也飞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一开始在怀中挣扎的萧虹仙听到这动情话语后立刻安静下来,心中开始莫名忧伤,她恻然道:“葛木头,你以后要乖乖的,不要强出头,你如果死了,就算做了英雄,那我怎么办呢?你舍得离开我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葛贯亭眼心头莫名一热,他抚摸着萧虹仙的发髻,动容道:“以后,我就做木头,不做英雄好吗?”

    依偎在怀里的伊人频频颔首,一切话语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那么动听。

    拱门花园一角,一个柔美少女早已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酸涩难过,她泫然转身,一个真龙天女哪怕再怎么骄傲,此刻也龙困情海,多年衷肠已成殇。

    翌日,晌午时分,院子里的郎朗读书声络绎不绝。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第二百三十九章 离散

    那十三四岁的少年亮起求知且明亮有神的瞳孔,问道:“用兵神也,正明喜欢这一句,葛胤大哥你觉得呢?”

    葛贯亭思忖反问道:“正明小王爷认为这用兵之神,神在何处呢?”

    段正明段顿了顿,正色道:“兵法所云的用兵神也,神在可以因敌人变化而变化,然后取胜。”

    葛贯亭微微颔首,淡淡地说:“但凡大千世界、乾坤日月皆不离其变,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兵法也循此理,兵无常势,且水无常形,若不能做到因敌而致胜,那不可谓神也。人性又何尝不是如此,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中,又有什么东西不在变化呢?”

    他看了一眼段正明,续道:“小王爷是一方少年统帅,日后用兵打战,一定要记得因势而为。”

    “葛胤大哥说得对,正明会好好学习这用兵之变,谋略之术的。”

    段正明细细咀嚼他的话语,心中早有定量,应了一句。

    一旁有一个握着书籍的小男孩,他正是段延智,他不禁脱口道:“但是本太子觉得,就一种不变,就是情感,像余登大哥对阿姐的感情就没有变过,而阿姐对感情也很执着的。”

    “唯有情而不变之,吾亦如此也。”葛贯亭略有触动,神色一黯,喃喃自语。

    段延智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书信封面写着:“葛胤启。”他将书信递到葛贯亭面前,正色道:“葛胤大哥,这是阿姐托我交给你的,明日葛胤大哥不是要启程回蜀地吗?阿姐有事无法相送,所以只能把所有的话写在书信里。”

    葛贯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书信,他徐徐打开,只是看了两眼,神色大变,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有惊诧,有愧疚,有怜悯,有感激,他轻轻喟叹,将那一封信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

    傍晚时分,厢房内。

    葛贯亭低头不语,默默地在屋内收拾行囊,萧虹仙站在身旁,早已看出了端倪,不禁问道:“贯亭哥哥,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位美貌的公主?”

    萧虹仙见葛贯亭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动容道:“她对你这个木头真的很好,七年前青梅竹马,七年后同生共死。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就马上答应她做驸马呢?”

    葛贯亭眉锁紧蹙,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停下手头的动作,他摇首道:“仙儿,你是知道的,没有如果,她有余登大哥,又是堂堂公主,该有的都有了,没有什么遗憾。”

    萧虹仙恻然道:“可是如果我是她,我不觉得幸福,身份尊贵,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又有一个那么爱自己的未来驸马,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求而不得。”

    葛贯亭默然不语,深深叹息。

    门外有人在敲门,葛贯亭上前将门打开,那个敲门的和尚正是观心,观心身后还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是余登。

    余登面色冷峻,漠然道:“葛兄弟,陛下有请,他在弥勒殿有事相商。”

    葛贯亭作揖道:“嗯,那劳烦余登大哥带路。”

    入夜的崇圣寺,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里,却异常的安静。

    弥勒殿,外面站着一层又一层持剑的神策军兵士,黑压压的一片却没有丝毫影响到殿内的灯火通明。

    “草民葛胤,来见陛下。”

    一个清秀少年,外披连帽的素色披风,里头则是一件黄赤色的儒衫,他戴着连帽遮住整张脸,低着首默默地进入殿内。

    当他入殿内之后,两扇虚掩的门突然重重地关起来,从佛像左右两侧涌来两队兵士,将这个黄赤少年团团围住。

    黄赤少年的身影略显慌张,仓皇转身时,身后几个兵士早已拔剑相向。

    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徐徐从佛像后面走来,他面容难掩得意之色,道:“葛胤公子,听闻你无意间获得乾坤八卦神诀,此乃朕历代祖宗相传承袭之宝,若是葛胤公子能将此物归还于朕,朕自当予以厚谢。”

    上德帝段廉义见葛贯亭默然不语,一直背对于他,有些开始不耐烦,瞳孔微缩,言辞中带着威逼之意道:“若是不还,可别怪朕无礼了。”说罢,余光瞥了一眼左右士兵。

    七八个士兵拔出刀剑,向这个少年逼近。

    这个少年凛然不惧,骤然转身,披风连帽随之鼓荡掉下,一张柔美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一览无遗。

    眼前这个穿着儒衫的“葛胤”,竟然是女扮男装的莘蓉公主。

    段廉义错愕万分,怔然道:“莘蓉,怎么是你?”细细思量之下,方知自己中了自己女儿的李代桃僵之计,气氛之下,怒斥道:“可恶,余登,朕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莘蓉公主凛然道:“父皇,此事都是莘蓉的主意,余登哥哥也是被我所逼,若要惩罚你便惩罚女儿一人。”说着双膝跪地,正色道:“父皇,蓉儿求您放了葛胤公子吧,乾坤石、神诀,这些都不属于父皇,强求不得,父皇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混账,莘蓉,你竟然数落起你父皇来了。”盛怒之下的段廉义面上肌肉微微抽搐,大喝道:“你们赶紧通知高升泰,一定要把葛胤活捉回来,不然你们都给朕提头来见。”

    莘蓉公主低着首,泪眼早已朦胧,她恻然自语:“葛胤哥哥,后会无期。”

    一场梦,一场戏,终要离散。

    马车飞驰出巍峨的城门口,马车里的男女,此刻却是满怀感激与愧疚。

    葛贯亭拆开那一封信,将信纸抻平,在萧虹仙面前阅览。

    信纸上以娟秀清丽的字体书写着几行字,墨香夹杂着信纸的味道扑鼻而来,可是再看这封信的葛贯亭,表情更加凝重,心情更加复杂。

    “葛胤哥哥,明日便是君离别之时,莘蓉无言相送

    ,唯有书信一封,愿君谅之。我父觊觎君乾坤石与神诀二宝,必会发难。但莘蓉有一计,君当从之,余登必来请君见父,莘蓉早已央求余登带君二人离城,君离城之后,望君顾己安危,日后勿入百夷之地。莘蓉与君情谊甚浓,此次别离自是永别,莘蓉无以相送,唯盗得乾坤九宫八法赠之。莘蓉平生有一大喜事,便是认识君,但平生却留一憾事,则是你我二人有缘无份。君与萧姑娘情深义重,莘蓉祝之百年好合,莘蓉顿首。”

    书信后面还夹带着两张纸,薄纸上正是莘蓉公主所誊写的乾坤九宫八法口诀。

    这个少年的心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荡一荡的,久久无法平静,仿佛某天某夜,那海棠在自己的面前悄然绽放。

    ※※※

    大宋,益州府,剑尊门,地坤小院。

    “葛师弟,此次去大理,可有收获?”一袭黑衣的冷峻青年,坐在葛贯亭的屋内,端详着正在忙活着卸下行装的葛贯亭。

    背对着那青年的葛贯亭闻言骤然停止手头上的动作,莫名回想起当时在大理国崇圣寺的最后一天,波耶神僧语重心长地对着自己说:“既然葛施主执意要离开,老衲也不便强求,况且大智菩提璎珞藏也译得差不多,只是老衲有些担心,葛施主如今身怀两颗乾坤石及各种绝学功法,如此容易惹得奸人的窥伺。所以葛施主回到中原之后,一定要学会藏,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之人。此外大智菩提璎珞藏与施主有缘,加上施主心存仁德,学此功法定然是功德无量、造福苍生。”

    葛贯亭想罢后,缓缓摇首,否然道:“冷师兄,贯亭本想找到余下乾坤石,这样仙儿就不会被许配给萧戊光师兄,可是没有找到乾坤石,一无所获。”

    少年脸上的忧虑被冷御臣看在眼里,不禁让他动容,担忧道:“戊光师弟对虹仙师妹很是执着,况且这两人又是早有婚约,恐怕....”

    “你们两个师兄弟在说什么,可以与为师分享一下吗?”忽然从门外传来男声截断住冷御臣的话语,冷御臣连忙打开两扇门,门外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有一个少年推着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但这少年眉宇间荡漾着懒散之色。

    葛贯亭与冷御臣闻言,双双出门相迎,葛贯亭先行向那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作揖道:“萧夫子,贯亭从大理国回来,本想先放下行囊后,再去见您,没有想到您竟专门来访。”

    萧雁裘摆摆手道:“无妨,都是一家人。”

    “葛师弟,你倒是神通广大,你人在大理,可以让门中人的心都随你而去。”萧戊光言语古怪,像是话中有话。

    萧雁裘倒是没有说话,狠狠瞪了一眼萧戊光,萧戊光倒是不惧,只是缄口不言,正歪着脖子憋着一股气的模样。

    冷御臣深谙其中关系,便找个理由支开萧戊光,萧戊光自然带着全天下都欠他的表情被冷御臣拉到外面去。

    葛贯亭缓缓推着萧雁裘入门,还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葛贯亭瞥见萧雁裘的双腿,心中生出怜悯,问道:“萧夫子,记得小时候见你时,你还能行走,难道当年双腿受伤之后就真的无法医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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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