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乾坤清胤TXT下载乾坤清胤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乾坤清胤全文阅读

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狭路

    “噼啪”一声。

    马车车顶竟被一股强大之力重重掀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疾风悉数肆虐占领车厢内。

    “吁...”

    游溪见情势不妙骤然拉住马车缰绳,停了下来后,拔剑转身钻进车厢时,却发现车厢里只剩下慕容秋水一人,慕容秋水指着车顶被掀开后抬头可见的那一方蓝天白云。

    只见那一方蓝天白云中有一抹枢机红衫身影,那人面罩黑布,手拿一把三板斧,他强有力的胳膊腋下夹着皇孙殿下,孩童又苦又闹,怎么用小拳头拳打他都无济于事,他的身影犹如一筒火箭般直冲云霄。

    “秋水你且在此等我,我要把皇孙殿下夺回来。”

    游溪话说完,脚踩马车软垫立即纵身扶摇而上,一飞冲天,与那抹身影一起消失在蓝天之间。

    一步做五步,五步过十丈,枢机红衫青年见身后的游溪没有跟来,便松了一口气。

    此时夹在腋下的孩童突然发难起来,狠狠地朝他的手臂咬了一口,疼得枢机红衫青年龇牙咧嘴,直接撒手将他放下。

    皇孙殿下摔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倔强地重新站起,一张小脸气鼓鼓的,他将眼睛睁大死死地瞪着红衫青年。

    红衫青年扯开黑布,露出他黝黑平实的面庞,只是他的眉宇间似乎凝聚的愁意,他耳边忽然想起一人的话语:“阿印,这个皇孙是未来辽国的继承者,这就是师祖要我们杀他的原因。”

    记忆中,他是这么回答的:“可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阿印,不杀他也行,只要让他消失在大辽境内,永远不能出现,或许师祖还可以商榷。”

    红衫青年目光一凝,恻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黑白的记忆画面恢复了色彩,眼前只有那个满脸充溢着犟气与稚嫩的孩童。

    狄印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两排齿痕,骂咧咧地说:“小混蛋,你敢咬我,看我不把你关到笼子里。”

    孩童虽然面上是毫无惧色,但是小小身躯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一直靠在一棵树身后才停了下来,鼓起勇气,大声吼道:“坏蛋,坏蛋!阿果要让人打你屁股。”

    狄印一脸苦笑,始终还是被这孩子给逗乐了,揶揄道:“原来你叫阿果啊!”

    “哼,不许叫我阿果,你是坏蛋。”阿果双手叉腰,一股不服气的架势,哼然道。

    还未等狄印开口,他只觉得脑海突然荡起一阵剑风,传来一声厉喝:“狗贼受死吧。”

    狄印转身举起三板斧迎面一挡。

    闷“呛”一声,剑与斧两种冷兵器发生剧烈碰撞,火花“噗嗤”地在摩擦间冒了出来。

    持剑青年是匆匆赶来的游溪,在火花四射下,他剑眉紧蹙,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诧异,目瞪如笼,愕然道:“狄印,原来是你。

    “来得正好,你杀我叔父游长植,此仇不共戴天,拿命来。”游溪抖剑回拍,长剑受力弯折了一个弧度,稳稳地被狄印的三板斧拦截在外围。

    那剑锋只需一厘便可割破狄印的喉颈,但是由于受力回弹,无功而返,狄印握斧后退,凛然道:“游溪我念你是力钦的兄弟,不愿对你出手,你若要纠缠,我的斧头可不留情。”

    游溪越听越气,横剑于胸,愠道:“你我可不是兄弟,你不必假意手下留情,若要留情,三年前你怎不看在力钦的面上,放过我叔父,现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又做给谁看。”说凸剑于前,啐道:“受死吧!”

    剑花飞舞,寒光浮影,相斗五个回合,不分胜负,只因狄印没有全力以赴。

    狄印心神一凛,左掌翻出一团烈焰,右手斧头挥出鸿蒙元气。

    游溪并无多大修为,难以对敌,想要躲避烈焰,却被鸿蒙元气给打中,幸而长剑抵在胸前,挡了一重杀伤力,他饶是踉跄后退。

    他见狄印突然停下动作,便飞身而起,宛如螺旋状一般,带着长剑刺向狄印,狄印猛然抬起手臂想要抵挡。

    谁知道自己眼前倏然黑了下来,原来是阿果突然跳到他背上,一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使得他突然失去了看清前方阻碍的机会。

    狄印下意识身子侧了过去,想要将抱坐在他脖子的阿果抖落下来,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惯性抵挡来剑。

    等他抓开阿果的小手时,看到了那把来势凶猛想刺向他身体要害的剑,立即微微挪身一闪,剑刺破他的衣襟,险些刺进他的肉里。

    “啊!”

    阿果一计不成,又耍起狠来,重重咬在他脖颈处,咬得狄印忍不住惨叫,下意识地将阿果像一个包袱一般扔在地上。

    三四岁的孩子哪容得这么一摔,额头磕在地上破皮流血,当即昏了过去。

    狄印还未回过神来,游溪又一快剑划破了他握着斧头的右手虎口,虎口如千针万刺那般扎疼。

    汩汩的血珠随着狄印下摆手势,有的不禁洒落到死灵屠龙斧上,莫名的杀念随着斧身涌上了握斧之人的心田。

    许是沾了血腥以后,又加上激起一阵杀意,狄印手中死灵屠龙斧血绿光芒大盛,那种从斧身传来的热度瞬间蔓延全身,几欲要将自己燃烧起来。

    黝黑的脸庞突然狰狞起来,薄怒道:“想杀我,你等下辈子吧。”说着死灵屠龙斧快如闪电,一重斧影连续挥舞,游溪比不过此斧的速度,剑被重斧力道弹开。

    而游溪自己被这种莫名强力打得双脚离地,身若浮草无奈地向后摇摇倒退。

    狄印虎目倏地闪过一道绿光,那绿光里隐约显现模糊的骷髅头影,甚是可怖。

    他忽然一声断喝,死灵屠龙斧重重一撇,数抹绿色斧光快如寒剑向落于下风的游溪袭来。

    游溪却毫无察觉,一直被这强大如光波的强力打得身子飘扬无定。

    突然忽觉背后有一掌抵在身后,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像蒲公英随风飘移,双脚稳稳落地。

    一把绽放着冰蓝光芒的仙刀任意在半空挥砍了几下,刀光之弧强势而出,与绿色斧光半空相遇,产生强烈撞击后,“轰隆”数响,像极了礼炮鸣天,让人振聋发聩。

    “力钦...”

    当游溪看清楚站在自己身后,帮自己解除危机的握刀青年是扈力钦时,不禁喜出望外,喊道。

    扈力钦目不斜视,一直盯着狄印看,语气漠然道:“秋水和阿果殿下呢?”

    游溪脑子迟钝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是在问自己,马上回答道:“秋水在那边等我。”

    说着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手指软绵无力地指了指远方,续道:“对了,殿下在那边。”说着指了指狄印后面的方向,却发现狄印身后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孩童竟然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匪夷所思的游溪张了张口,怔然道:“怎...怎么可能?”

    扈力钦不慌不愕,神情淡然,正色道:“高沛风带着一群北苍派弟子要助赵王谋害阿果,我已经通知了耶律俨,但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恐怕现在秋水有危险。”

    他的言下之意是让游溪去保护秋水,游溪闻言连忙颔首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说着忙不迭地跑开了。

    这下,方圆五里内的树林里只剩下扈力钦与狄印两个人对峙,也不知道两个人站在原地多久,没有一个人开口。

    狄印眸光里的嗜杀之气渐渐褪去,被一丝为难之色所取代,他注视着眼前这个持刀青年,嘴唇翻动,想说什么却总是梗在喉咙,说不出来。

    前一刻,他们还在酒肆中冰释前嫌,原以为就这么和好如初,雨过天晴。

    下一秒,兄弟两人却要刀斧相向,你死我活。

    只能说天意弄人。

    “你为什么要杀阿果,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扈力钦眼眸的疑惑浓了几分,但与之他俊俏面容上的失望之色相比,这种疑惑更添了一份不言而喻的明朗,明明知道答案的他却总是想在自欺欺人地确定一次最终答案似得。

    狄印许久才开口道:“没有,我只是想寻个可以两全的办法,既不违背师门,也不损坏你我兄弟情义。”他浓眉之间的愁意随着他颦眉的举动更浓了。

    “好,三年了,你的修为一定增进了不少,不如你我兄弟,就来一场公平的较量。”扈力钦眸光凝铸着怅惘之意,却还是紧紧握住琅琊仙刀,将仙刀荡开,像是准备好了迎击狄印的死灵屠龙斧。

    死灵屠龙斧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似得,异常兴奋,被狄印握在手心里,却依旧不断颤动,那幽深的血绿之光,仿佛遇到了千百年来的对手,几欲跃跃欲试。

第二百七十三章 芙蕖

    还未等狄印开口,扈力钦琅琊仙刀一挥,一抹流光溢彩随之荡开,与死灵屠龙斧的血绿之光相互映衬。

    “噹...”

    沉闷的刀斧撞击声刺透耳膜,两个青年人的两双眼睛相对而望,有着多种交织的神色,有剑拨弩张的男儿傲气,有兄弟情深的犹豫与不忍,有难以洞穿的各自秘密。

    两重蓝与绿的冲击波各自对外形成两抹光弧,成了这片林子里最绚丽的色彩。

    刀斧纵横,难分难解。

    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这场比试之中,一如三年前他们从未拉开决斗所留下来的遗憾。

    今日算是圆梦了。

    冰蓝之芒幻出鬼之斩,血绿之光则亮起鹰之翼,旗鼓相当的两个人,以飞快地速度打了整整二十个回合,还未分出高下。

    没有人留情,没有人退让,都在尊重对手,拼劲全力,应该说三年的磨砺,两个人的修为都有进步,但是狄印进步更大些,因为扈力钦一心都扑在复派之业上,而狄印潜心修行。

    “够了,光靠一个游溪,怎么可能抵得过赵王和我大师兄二师兄那么多人马,难道你要给他收尸不成。”狄印斜斜将斧光一掠,身侧两棵大树“轰隆”倒下,他虎目中透着不忍。

    扈力钦将琅琊仙刀收入刀鞘之中,听到这个消息,扈力钦却没有丝毫的担忧,这恍若无情无义的神情,倒是让狄印格外诧异。

    灰黑青年骤然转身,他将他的背影毫无设防地完全留给了狄印。

    一步一个脚印,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前两个时辰的街头巷尾之中。

    在熙熙攘攘的街市里,扈力钦孤身一人走着,他在思索着什么似的,神情格外专注。

    “扈掌门!”

    身后传来一声叫唤,让扈力钦蓦然停下步伐,等转身时,才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暗青色道袍、玉树凌风的青年道士,他手中握着一把用昆仑玉所铸的宝剑,正是乾坤六剑之一的风轩剑。

    扈力钦英风内蕴的脸廓掠过一丝诧异,而后他面带微笑,抱拳道:“谷师兄!”

    “怎么只有谷师兄一人?你门中师兄弟呢?”扈力钦打量了一下谷灿身后,疑惑道。

    谷灿淡淡地道:“太乙宫近日遇到狐妖窃药,师傅让我下山探寻狐妖下落,以免狐妖拿着灵药为非作歹。”

    扈力钦闻言应道:“哦!竟有如此之事,这狐妖法力定不可小觑,一路上谷师兄要小心为上,若是遇到什么需要我六空派相助的,尽管来六空谷寻我,力钦定当全力协助。”

    谷灿颔首道:“嗯,多谢扈掌门,下山入世何尝不是一种修行,谷灿自幼年便入太乙山,一心向

    道,也是成年以后才与师傅师伯们行走江湖。”说着蹙眉道:“不知扈掌门为何也在此处呢?”

    扈力钦思忖片刻,回答道:“有点小事来此处理一番。”

    谷灿见扈力钦不愿明言,也没有多问,他似乎在犹豫了些什么,想开口说话,却在思量,薄唇反复翻动。

    扈力钦察觉到谷灿古怪的神色,不禁开口问道:“谷师兄是不是有什么想对力钦说的?但说无妨...”

    谷灿犹豫了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敛容道:“其实三年前,谷灿曾对扈掌门说过在太乙宫冒充你带走高长稼准备嫁祸于你的那个人,他是北苍派的狄印,并非高沛风。”

    扈力钦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此事,力钦早已从我长稼叔父那知晓,他或许是为人所迫。”

    谷灿闻知后,方才放下心中大石,温然道:“如此,那谷灿便放心了,当初是担心伤害你等兄弟感情,反正那高沛风也非正派人士,只是这个狄印,依谷灿观察,实非善类。他前段时间竟然掩护那狐妖,杀害我门中弟子数名,此人心狠手辣,毫无仁义之心,还望扈掌门不要与此人为伍,以免受其连累。”

    扈力钦深邃的瞳仁翻卷着狂澜,他细长的睫毛下闪过狄印的音容笑貌,这异常镇定的神情,却潜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好,多谢谷师兄提醒。”

    谷灿握剑作揖道:“那谷灿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当谷灿要转身离开之时,扈力钦心下一咯噔,赶忙开口道:“等等谷师兄,力钦有事相求。”

    谷灿停下步子,澄澈的目光充盈了好奇之意,问道:“何事?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谷灿定全力以赴。”

    扈力钦正色道:“力钦方才跟踪北苍派高沛风等弟子,无意中探听到他们准备协助辽国赵王萧酬斡谋害辽国皇孙殿下耶律延禧,图谋颠覆大辽江山。”

    谷灿闻言,面露薄怒之色,道:“可恨,竟然对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下手,北苍派如此行径与魔教有何异同。”说着凛然道:“扈掌门,你是否想好对策,此事谷灿听你吩咐。”

    扈力钦上前附其耳旁,呢喃了几句。

    回想的黑白画面又回到了现实中,此时面前正是绿荫盎然的景象。

    林子里,慕容秋水站在马车边上,秀掌紧握着一把短剑,剑柄上都渗出冷汗来。

    她的玉容上充溢着忧虑,她东张西望着,像是在寻觅着什么?

    “慕容小姐,你是在等我们吗?”

    越是焦急,情形越是紧张,因为很多都难以预测到,就如同这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年轻男子的音质带了一些得意与戏谑。

    慕容秋水闻言不由心头一惊,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田

    ,她循声回眸,却见一群蒙面黑衣人将自己围了起来。

    素来听觉敏锐的慕容秋水,总感觉这声音曾听过,她正在思索着这说话之人是谁,忽而,心下一咯噔,杏目圆睁道:“你是高沛风?”

    那一群蒙面杀手中的为首之人正是对她说话的那青年人,他闻言后便没有想过再遮掩,立即摘下黑布,露出真面目。

    高沛风匪然一笑道:“慕容小姐也只不过见过我一次,竟然能这么轻易认出我来,实在了得。”

    他顿了顿,问道:“看来慕容小姐是我的知音人,那高某也怜香惜玉啊,也不愿意去伤害一个弱女子,这样吧,只要小姐说出耶律延禧的下落。”说着身子微微一侧,手臂朝后面一摆,身后的黑衣人齐齐让开,空出一条路来,只听高沛风说道:“小姐定畅通无阻。”

    慕容秋水倒是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她闻言只是颦眉间散发着一抹倔气,凛然道:“如果我说不知道呢。”

    高沛风讥讽道:“上次小姐为了你的情郎扈力钦女扮男装,差一点死在我掌下,今日你还是因扈力钦,落在我手中。”说着说着,他面色一冷,眼眸中流露出一股狠劲,冷冷地说:“眼下我看扈力钦还能救得了你吗?”

    话音方落,一群黑衣杀手拔出长刀,朝着慕容秋水蜂拥围来。

    眼看这危及关头,一股淡淡的芙蕖清香翩然而至,随着这香气扑鼻蔓延之后,从树冠天穹间落下一抹白影。

    在场众人无不目光一滞,这女子一肌妙肤、弱骨纤形、清丽脱俗、拥有倾城绝俗的容颜,哪里是凡尘之中的女子,俨然是来自九重天外的玄女。

    白衣胜雪,翩然灵动,宛若清潭玉池中一朵傲然绝美的芙蕖。

    那细柳如画的眉,如樱似桃的唇,如沐清华的颜,却有一双冰冷如霜的眸,她葱白玉指间裹着一把泛着幽明紫晕的利剑,莲步轻移,始终是全场目光汇聚的焦点。

    她与慕容秋水齐肩并立,饶是相貌极美的慕容秋水也在姿容上稍逊一筹,她又添了一些空灵清绝的纯粹,与对远古传说中的美丽女子的遐想。

    高沛风见状目瞪口呆,心生了一丝怯意,好像对这女子有些畏惧,不禁哑然笑道:“舒宫主,此事您好像不方便插手。”

    这清冷女子,正是舒晴,多年之后,她的倾世容颜没有多大变化,即将年满二十的她,在本就精巧细致的五官上更添了一份成熟女子的韵味,只是衬着她玉白衣裙,加上她这得天独厚的清冷气质,俨然有一种修道成佛后的菩提圣女那股子庄重,更让人望而生敬,不敢亵渎。

    “世间不平事本都不便插手,可我若就要插手呢。”她宛若冰山玉雕的容颜上毫无它色,明眸清亮纯澈,别无其他,言语中透着切雪断冰似得的干脆。

    慕容秋水目光如炬,睨着身旁这清冷的女子,容色渐变且复杂,时而流溢着诧异,时而闪过浓谢之意,但是随着她柳眉一紧,又多了些许讳莫如深的味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威胁

    高沛风没有察觉太多这两位女子的情感变化,只当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忽然他眉锋一挑,不禁生出了离间之心,言语挑拨道:“对,这世界确实有很多不平事,只是唯独此事,舒宫主不便插手了,她可是扈力钦的未婚妻子,而舒宫主你在三年前与扈力钦早有感情纠葛,如此岂不是让舒宫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破坏了他们两人的姻缘,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舒宫主要三思而行啊。”

    “况且破坏他人姻缘,可是会留下这千古污名,就算是梵音宫也洗不清。”高沛风见舒晴未说话,只是微微低着螓首,如潭波幽澈般的眸光隐约掠过一丝涟漪。

    慕容秋水此刻也低首不语,容色似聚起一层阴云,黯然无光。

    “放你的狗臭屁”

    突然来了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俊朗,女的姿容姣好,一袭雪白衣裙清丽俏皮,年芳十八。

    她手握一把出鞘的长剑,与身边俊朗的青年互成犄角掩护之事,从后方攻入,刷刷抖剑而来,双剑剑光大盛,一抹抹血迹泼洒在草地上。她们从背后暗算突袭中,杀了三四名黑衣杀手。

    高沛风见三四名杀手轰然倒地,不禁大愕,他睁大了他那两只小眼睛瞪着那一男一女。

    “哼,师姐你别听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胡言乱语,免得坏了好心情。”那白衣少女上前搂住舒晴的藕臂,哼然道。

    舒晴冷眸慢慢溢出宠溺之色,注视着与自己关系较好的小师妹,心中的顾忌与不悦也挥之而去。

    原来这一男一女是杜蔓与游溪,姗姗来迟的游溪一门心思都在慕容秋水上。

    一脸焦急的他上下打量着慕容秋水,关切道:“秋水,你没事吧。”说着重拳击打在他另一只手手掌心,开始自责道:“都怪我,不应该只知道追贼,将你置于险处。”

    慕容秋水摇首道:“师兄,我又没有出事,你不用担心自责,对了,阿果殿下呢?”

    游溪自责之色有增无减,忧虑道:“哎,皇孙殿下失踪了,那个抓走殿下的是狄印。”

    说到此处,他紧咬牙关,从眼眶夺目而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怒色,让人望之不禁一怔,顿了顿,那怒色渐渐被一抹希冀神采慢慢取代,续道:“幸好力钦及时赶到,不然我就死在狄印的手里了。”

    当舒晴听到这个叫力钦的名字时,一颗心无端猛跳了两下,那渐渐跃然容上期待三年的悦色,难以掩饰的流露而出,很快却被怅惘与黯然吞没,仿佛这三年来未曾相见的两个人总是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而这个鸿沟也仅仅只能让两人维持于朋友之间的友谊罢了。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到这名字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的喜悦之情,像深埋在心田里的定时炸弹,就这么毫无设防地爆开。

    未免他人察觉,她极力调整自己的神色,恢复了淡漠的玉容,明眸余光无意瞥见站在自己左右的两位女子。

    她看到慕容秋水与杜蔓同时间秀颜上将心花怒放的情绪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这同时间两双

    明眸乍现两缕华光溢彩,她不禁有些羡慕这两个可以随意表达自己情绪,甚至于随意表露心迹的女子,比之自己何其幸福。

    而她从小到大都会很娴熟地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掩藏自己的表情,可是越是当做不在乎,她的心就莫名有些患得患失,总是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三年了,不知道那位总是如她一样深藏自己心事的素灰少年如今可好。

    “嘿嘿,太好咯,终于可以看到扈大哥啦。”

    舒晴的藕臂被杜蔓拉扯摇晃着,她能清晰感受到杜蔓的喜悦与期待之情,而杜蔓所说的话,或许是自己内心里那段掩埋三年的心声。

    马蹄声声,踏草留痕。

    三十名骁勇善战的契丹铁骑从四面八荒涌来,他们齐齐翻身下马,拔出战刀将余下人等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蔓、游溪、慕容秋水纷纷惊愕失色,不知所措,唯独舒晴神情淡漠,镇定自若。

    忽有一名穿着辽国重甲、体壮如牛、相貌雄伟英挺的男子,踩着跪蹲在马下的士兵脊背上翻身下马。

    高沛风似乎看到救星一般,马上上前作揖道:“王爷,小的北苍派弟子高沛风,在路上见这些慕容世家梵音宫等人对皇太孙不利,所以带着派中师兄弟前来伸张正义....”

    杜蔓听后,气不过,立即截口道:“根本是恶人先告状,高沛风明明是你们这些北苍派弟子对皇孙心存杀念。”

    高沛风狡辩道:“可笑,我北苍派是辽国大派,一直是以辽国皇室马首是瞻,有何理由去伤害皇孙,而你这些梵音宫尼姑们一向以大宋汉人自居,想杀害皇孙,去大宋皇帝面前邀功,来为你们亦真师太换取当朝国师之名。”

    杜蔓连翻几个白眼,啐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恶心吗?我们出家之人早已看淡功名利禄,岂会如此。”

    游溪摇首截然道:“杜师妹无需与此恶贼多费唇舌,试问我慕容世家也非汉人,他们也给我慕容世家扣上这个弑杀皇孙、通敌卖国的污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与赵王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哈哈哈,几位真是有意思,慕容世家是辽国贵族,竟然可以与佛门教派有所勾结,在我大辽境内胆敢抢夺我辽国皇太孙。”

    他怒目而视,厉声道:“本王萧酬斡身为辽国赵王,岂能让你们这些宵小之辈逃脱。”说着高声喝道:“将士们,这些汉人竟然妄图劫杀皇太孙,导致皇太孙下落不明,你们说该杀不该杀!”

    这三十名契丹士兵齐齐挥舞战刀,附和道:“杀杀杀....”

    杀声震天,声如洪钟,让人心下一凛。

    “呛”

    梵姝神剑骤然出鞘,裹夹着一层贯日长虹的紫色清光,划破半空,落在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玉掌之中。

    在场众人无不被这紫色耀眼清光所瞠目,先前持刀士兵们皆生出怯意,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萧酬斡敛住愕色,喝道:“弓箭手,给本王准备。”

    话音方落,一排士兵蹲下身子为后一排站着的士兵留出空间来,他们整齐划一地齐齐搭箭拉弓。

    顺着萧酬斡的手臂挥动,数箭齐发,所有的目标无疑是舒晴等人。

    舒晴屏住呼吸,握紧有万夫莫敌之威的梵姝神剑,只听“滴滴”的一声,剑穗铃铛随着长剑挥动而发生清脆的声音。

    紫色剑弧如一弯纯紫色紫霞,凌冽扫荡,离弦的箭矢像是遇到强大的一层冲击波,纷纷折断。

    由于这纯紫色紫霞劲力十足,犹如一层又一层浩浩荡荡、威力无边的滔天巨浪拍打这一排又一排拿着战刀气势熏天的战士们,他们不约而同地地被折断的箭矢打中胸口,齐齐受这强而有力的冲击波冲撞倒地。

    萧酬斡见状怒气更甚,眼眸充斥着不甘之色,立时瞪了一眼高沛风,高沛风先是一愣,自是明白其意。

    七八名身手矫健的北苍派弟子听懂高沛风的指令,皆手脚灵活如猴子攀树似得爬到树上,像是早有预谋一样,纷纷将绑在手臂上的袖里箭对准舒晴、杜蔓等四人。

    “哔....哔....”

    接连数声袖里箭射出与凌空阻碍的空气摩擦而产生的声响,七八个箭头等到垂直落下,一张张丝网骤然绽开,悉数将杜蔓、游溪、慕容秋水三人套入网罗其中。

    任由着他们的兵器不管如何砍着这特制的丝网,都无法将其扯破。

    至于舒晴,在刚才他们射箭的一瞬间,被高沛风分散了注意力,早早就离开了包围网圈的陷阱。

    等到舒晴即将将梵姝神剑架在高沛风脖颈的一瞬间,谁知道高沛风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胸有成竹地说:“舒宫主,你且瞧瞧你后面的姐妹同胞。”

    舒晴闻言,警惕地微侧了一下柔弱纤瘦的娇躯,冷眸闪过一丝惊诧。

    映入她眼帘的场景是杜蔓三人被困在丝网里,而周围的杀手应该是从树下落下,纷纷将刀横在他们的脖颈、胸前,有一种束手就擒之势。

    “师姐不要管我们,赶紧杀了高沛风这混蛋。”

    舒晴听到杜蔓的声音,玉容又冷了几分,一向聪敏智慧的她竟然被高沛风的诡计而掣肘,凝着一丝不甘的冷眸盯着高沛风,啐道:“卑鄙。”

    萧酬斡发出得意地笑声道:“哈哈哈哈....好.....高沛风你干的好,本王记你一功。”说着一张阔脸在舒晴面前聋拉了下来,上下打量着舒晴看,问道:“这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倒是本事不小,沛风她是什么身份?”

    高沛风应道:“禀王爷,这位是北冥世家主的外孙女,也是梵音宫最年轻的掌门人舒晴,她手持梵姝神剑,修为高强,是乾坤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什么?”萧酬斡瞳孔骤缩,阔脸露出匪然之色,对舒晴的兴趣又浓了几分,道:“原来是当年乾坤双美之一的北冥葵之女,果然倾城绝代,如此美人做了尼姑,倒是可惜了。”

    高沛风看出了萧酬斡的心思,心生一计,威胁道:“舒宫主,你若是想要你的朋友活命,那就将梵姝神剑往远处抛开,并束手就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怎样?”

第二百七十五章 梵琅

    萧酬斡闻言,倒是洋洋得意,笑咧咧道:“哈哈,对,高沛风所言,正是本王的心思,舒姑娘,你若肯乖乖听话,别说放了这些一干人等,本王还可以为了你休了正妃,大张旗鼓地迎娶你,自此之后,辽国王室便与你北冥世家同气连枝...”

    还未等萧酬斡说罢,舒晴冷眸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她冰冷的玉颜又冷了上几分,全身散发着一股神圣不可犯而让人退避三舍的寒气,纯澈的美瞳中迸发出刚毅与不屈,忽然她从玉齿间逼出两个字来:“无耻!”

    舒晴越是坚贞不屈,越是吸引萧酬斡的注意力,萧酬斡神色骤敛,咄咄逼人道:“好,那就请舒姑娘做个抉择吧。”说着给高沛风一个眼神。

    高沛风领会其意,给了那些北苍派弟子手势,示意他们将手中刀砍向困在丝网里的杜蔓等人。

    “慢!”

    干脆利落地一个字从这清冷美丽女子的樱口中迸出,是深思熟虑,也是毫不犹豫。

    这一个字也让北苍派弟子慢慢放下手中的刀,让高沛风与萧酬斡面露得意之色。

    舒晴轻轻向后迈了一步,缓缓将梵姝神剑送入剑鞘之中,她冷眸闪过一丝幽怨,但她也只能颦眉示之。

    她将手中入鞘宝剑高高举起,朝着左后方的无人位置,用尽气力将梵姝神剑抛出。

    梵姝神剑如一抹紫色光飙飞出,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时,不禁兀自发出颤鸣之音,仿佛它能感受到主人的无奈。

    舒晴微微阖上美目,慢慢张开藕臂,微微扬起高傲的螓首,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

    此刻的她心境如水,坦然无惧。

    即使周围有七八个兵士拿着大刀将她逼来,她也浑然不在乎,心如水,波澜不惊,面若镜,观己透彻。

    一抹冰蓝之光竟然与梵姝神剑的紫色之芒交织纠缠在一起,蓝紫异彩,形成一道耀眼的两色通天光柱。

    所有人都迫于这道刺眼的光,微阖双眼。

    那一刻一闪即逝,等众人纷纷睁开眼睛时,梵姝神剑竟然消失了,所有的格局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舒晴也睁开了美目,对眼前的一切分外诧异,身边所有想对自己不利的人皆轰然倒地,背后皆有一道狭长的刀痕。

    在身边那一排又一排如铜墙铁壁的杀手倒地的瞬间,毫无阻挡的视野里浮现这么一位灰黑青年。

    英俊不凡的脸庞,炯炯有神的瞳孔,散发着英气的剑眉,这从天而降的英俊青年左手握着梵姝神剑,右手挥动着琅琊仙刀,刀身渗着未干的血珠,顺着刀低垂的姿势,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珠溅落在草地上。

    当梵姝与琅琊之主的目光透过所有阻碍,交汇在一起时,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所有的动作都是多余的,唯独眼前这个他。

    梵姝琅琊本为情侣刀剑,此刻不约而同地散发着蓝紫的光晕,相互辉映,仿佛在诉说着来自一千年前的梵琅之恋。

    灰黑青年薄唇轻轻抿起,可当他望见白衣女子清冷的目光时,薄唇不自禁咧开,向着两边扯出不羁的笑意。

    这不羁的笑意给清冷的白衣女子莫名的踏实感,让她玉容上的冰冷渐渐消融了不少。

    三年来,多少个日日月月,她都反反复复幻想过自己与他将会以什么方式见面。

    可是今天,这个素灰少年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除了手足无措的诧异,还有有一种带着惊诧的喜悦在心口溢出,那是一种来自于本能的喜悦。

    短暂的三年,眼前的素灰少年却消瘦了不少,但五官轮廓较之三年前却格外的成熟,如精雕细琢的塑像,将这个青年的棱角一刀一刀地刻出。

    是什么可以让他的一双瞳孔闪烁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深邃如海,让人望不见底。

    她还清楚记得三年前,素灰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疼他的游长植游叔父,即便她与扈长耘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可是默默地看着扈力钦在哭泣,在悲怮,她的心也在无端感同身受,她也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该有的情感。

    但是有些情感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进来,一发不可收拾,无力感与挫败感,甚至于落寞感,瞬间聚集在她玉容上。

    她是第一次这么不会控制自己的情感,直到素灰少年倒地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再也不受她的控制,随着心,飞了出去。

    因为她知道在那一刻,素灰少年肯定需要她的保护,需要她驱除他身边的一切让他厌恶的恶势力,驱散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力钦.....都过去了....不要怕.....”

    她陪着沉睡不醒的素灰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反复地在他耳畔说着这么温柔而空灵的声音,哪怕只是得到他睫毛颤动那般的回应,也足以让她愁容上一展如花笑靥。

    直到一天风和日丽的晴天,带着疲惫困意的她终于等到素灰少年睁开惺忪睡眼的那一刻。

    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对这个素灰少年一次一次的不放心,可是终究还是换来了他一句决然冷语:“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有兄弟,不配有山盟海誓的爱情,我只想报仇,他们都活在我梦里,日日夜夜在警醒我,我活下去就是为了报仇,别无其他。”

    如今当年那个言语决然、充满仇恨的素灰少年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她本来静如湖水的心又开始泛起波澜。

    从惊诧喜悦的美目到黯然怅惘的明眸,只需要一瞬间的念想。

    眼前的灰黑青年正是扈力钦,他凝望着这个

    冷艳女子许久,最后被来自两边异口同声地女声打断了思绪:“力钦、狄大哥...”

    他知道是杜蔓与慕容秋水两人,他没有看向两位女子,只是缓缓走上前去,将双手捧着的梵姝神剑递到冷艳女子面前,温然道:“舒宫主.....好久未见。”

    扈力钦酝酿了很多话,总是有很多千言万语想与这位美丽女子倾诉,最终还是止于喉间。

    慕容秋水将扈力钦与舒晴微妙的神情眼神变化看在眼底,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她不禁用贝齿咬着唇瓣,让唇瓣深陷下去。

    “扈力钦,你赶紧让他放开本王,否则本王定要让人踏平你六空谷。”

    萧酬斡竟然被一位高瘦冷峻的青年挟持住,架在他脖颈上的是一把只开了一半鞘的宝剑,露出的剑锋闪烁着寒光足以让脖颈的毛孔不寒而栗。

    扈力钦眼眸瞥了一眼萧酬斡,冷笑道:“萧酬斡,你如今还有嚣张的机会吗?”说着了将目光移到高瘦青年身上,道:“谷师兄,若是萧酬斡不愿意下令放过游溪他们,就用你的风轩剑剐了他。”

    谷灿与扈力钦眼色交汇间,便与知道他其中意思,便颔首附和道:“好。”说罢,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这一个举动吓得萧酬斡浑身哆嗦,连忙说道:“放放....这位谷少侠别动手....本王保证,不但放了你们所有人,还不会再追究六空派的责任.....”说着对高沛风厉声喉道:“高沛风....快....赶紧放人.....”

    高沛风饶是被这一声厉吼愣住了,神情迟钝了一刻,便马上应道:“是是是,放人...”说话时,还挥动双臂。

    游溪、杜蔓、慕容秋水从丝网逃出后站在扈力钦与舒晴身旁,一门少女心思的杜蔓本想站在扈力钦身侧,谁知道被慕容秋水抢先一步。

    杜蔓眼看着慕容秋水小鸟依人似得站在扈力钦身侧,不觉生出浓浓醋意,一副落寞失望的表情走到舒晴身侧。

    灵敏的舒晴察觉到了杜蔓的不对劲,循着杜蔓望着扈力钦的灼灼目光看起,柳眉微微蹙起。

    谷灿缓缓将风轩剑放下,萧酬斡才得到喘息,他赶忙跑到高沛风一边,高沛风扶着萧酬斡,问道:“王爷,我们要不要一鼓作气....”

    萧酬斡闻言气得拍了拍高沛风的脑门,截口道:“气你个头,这么多高手在,你以为你还能敌得过吗?赶紧走。”

    高沛风一脸茫然,连声应道:“是是是。”应完之后,连忙搀扶着萧酬斡上马。

    一群原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队伍如今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离开。

    谷灿疑惑道道:“谷某救了萧兀纳将军之后,便赶来此处,还算没有耽误,只是扈掌门,不知道你可有救到辽国皇太孙呢。”

    扈力钦闻言低首不语,一想到与狄印动手的画面,剑眉拧得更紧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通鉴

    这时,有几名契丹大汉仓皇而来,带头说话之人正是萧兀纳,他喊道:“殿下怎么样了?”

    扈力钦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道:“失踪了....我估计是狐妖所为。”说着从手掌心摊开,可见那几根雪白的毛发。

    “狐妖为何会抓皇孙呢,于她也没有好处?”谷灿苦思冥想,沉吟道。

    舒晴正色道:“我与小蔓一路南下,也曾遇到过崂山天一观观主章通道人,他告诉我二人,他把狐妖与一只白虎精在辽国东北的巢穴捣毁,还设下符阵,恐怕狐妖二人没有了家,会选择行走江湖。如今她们擒了皇孙的目的,很明确,要么是带他去上京临潢府要挟辽帝索取一些助长她们修为的人命精血,要么就是前往汴梁,游玩之余,也可以向宋帝邀功,蛊惑两国不和,她们可渔翁得利。”

    她顿了顿,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几人去大辽上京,几人去大宋寻找,说不定可以发现狐妖的踪迹。”

    扈力钦闻言颔首,搓了搓下巴,附和道:“舒宫主分析透彻,但是也无需兵分两路,如果狐妖巢穴被毁,那回上京的概率便是低了几重,不如将你我人力压在汴梁更有胜算,况且辽国有耶律丞相坐镇,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怕无人支援。”

    说着他身子一侧,看着身旁慕容秋水与游溪二人,道:“游溪、秋水你们两个先去找耶律俨告诉皇孙失踪之事,然后布置一些人马在上京,我们几个去汴梁一探究竟...”

    慕容秋水余光有意无意地瞥了舒晴一眼,心中莫名忐忑不安起来,立即摇首否然道:“我想和你一起去汴梁....毕竟是我没有保护阿果...”说着眸光顿时一黯,容色流露出愧疚之色。

    扈力钦劝道:“秋水你与游溪是去找耶律俨禀告此事,禀告完之后,随时皆可来汴梁汇合。”

    慕容秋水知道扈力钦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定不会被动摇,可是一想到扈力钦与舒晴独处,心中就有莫名的失落,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时,谷灿率先开口道:“不如我替你们走一遭,反正我轻功了得,也费不了几日的工夫。”

    扈力钦作揖道:“谷师兄仗义,力钦感激不尽。”说着对游溪说:“溪儿你与萧兀纳将军一同陪谷师兄前去,顺便去六空谷与二叔报平安,此事一了,我会把秋水安然带回来的。”

    游溪犹豫了片刻,看了慕容秋水一眼,又看了看扈力钦,抿了抿唇,颔首道:“好。”

    扈力钦淡淡地吐了一口气,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到了舒晴上,这清冷女子没有看向他,但是可以察觉那如炬目光洒在她的玉容侧颜上。

    那玲珑有神的美目,仿佛夜空中两颗最干净清亮的星星,让他忍不住一望再望。

    慕容秋水轻咬唇瓣,见状容色流露出不悦之色,但是她仍然低着首,漠然不语。

    这几个有着微妙关系的男男女女各怀心思,仿佛这天与地在他们眼里都黯然失色。

    ※※※

    大宋,翰林院。

    一间清雅的阁楼里,两个穿着官服的青年分别坐在两张桌椅上,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下子整个阁楼里敞亮无比,从外面走来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面如红枣、仪态威严肃然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位个矮的杂役,捧着十来本书册。

    两位青年见状恭敬上前作揖道:“黄大人。”

    黄中庸冷眸扫了扫阁内,神色变得更加阴沉,露出些许怒色,问道:“孙成、冯参,葛胤呢?不是叫你等三人在此等候吗?怎么独缺他一人,是不是你们没有通知到旧阁去?”

    孙成和冯参互看对方一眼,连忙异口同声作揖道:“下官通知了,定是他忘记了。”

    黄中庸思量片刻,面容上掠过失望之色,轻轻叹息道:“哎,真是成何体统了,也罢,冯参你且要转告于他。”说着指了指杂役放在桌案上的那一叠厚厚的书册,道:“这些是司马君实大人编纂多年的通鉴唐纪的部分手稿,且分摊给你们三人修正,明日午时交于我,如何?”

    冯参等两人作揖道:“是,下官定不负大人期许。”

    黄中庸与尾随其后的杂役仓促离开了。

    只剩下冯参与孙成两人,孙成贼笑道:“哈哈哈,我们等下午告诉他此事,任他有多大神通,明儿也不能如期完成。”

    冯参颔首道:“是啊,你我先分个几本,抓紧时间去校对。”

    这两个人一忙活,就直到午后时分。

    “完蛋了,这墨晕开了,废了。”

    孙成站起身子,将书册摊开,将不小心沾染在那本书册内页的墨水倒立放着,墨汁缓缓顺着书册滑落。

    这不弄也罢,一折腾反而弄巧成拙,这墨汁在那一页晕散开,整张字迹早已面目全非,还有的渗透到后面几页。

    孙成着急道:“若是明日交给黄大人看,黄大人定会重重责罚于我,时偐兄,这该如何是好啊。”

    冯时偐神色淡然,似乎早想了对策,道:“孙兄莫慌,此事尚有转圜余地。”说着分散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一旁留给葛胤的那四本书册,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个黑锅倒是可以让葛胤背一背,反正黄大人已然对他不满意了,也不差这一事。”

    静谧的旧阁里,有一位清俊青年正临窗而坐,专心致志地阅览书册。

    “葛兄弟!”

    葛胤闻言站起身来,连忙开门相迎,见是孙成与冯参,微笑道:“冯兄、孙兄是有何要事吗?”

    孙成将怀中捧着的四本书册放在桌上,赔笑道:“黄大人刚给我们三人分别布置了任务,就是要在明日午时

    前将这通鉴手稿修正一片,有何错处于明日尽管指出。”

    葛胤蹙眉道:“可是如今都已黄昏了...这....”

    冯时偐开口道:“葛兄弟你有所不知,此项任务是黄大人布置于我们的,就是想对我们的考验,难免苛刻不近人情,我们今夜也已经做好挑灯夜战的准备了,那就不多言了,明儿见。”说着朝葛胤作揖躬身,与孙成一同离开。

    葛胤饶是对冯时偐今日这么亲善的态度有些诧异,甚觉不自在,望着那四本书册,长长吐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翻了几页,便开始仔细阅览。

    转瞬间便已入夜,他在烛火下认真阅览,却无意间发现了第二本书册里某一页早已被干透的墨汁弄得面目全非。

    他打开了前一页,念道:“天少雨,中书舍人李百药上言:往年虽出宫人,窃闻太上皇宫及掖庭宫人,无用者尚多,岂惟虚费衣食,且阴气郁积,亦足致旱。上曰:妇人幽闭深宫,诚为可愍。洒扫之馀,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俪。于是遣尚书左丞戴胄、给事中洹水杜正伦于掖庭西门简出之,前后所出三千馀人。己未,突厥寇边。朝臣或请修古长城,发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灾异相仍,颉利不惧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为公扫清沙漠,安用劳民远修障塞乎!”

    葛胤思忖道:“后面这一页定是被人用墨汁污染了。”说着翻了后两页,念道:“冬,十月,御史大夫参预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交州都督遂安公寿以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卢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谕以“交趾久不得人,须卿镇抚。”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辞以旧疾。上遣杜如晦等谕旨曰:“匹夫犹敦然诺,奈何既许朕而复悔之!”祖尚固辞。戊子,上复引见,谕之,祖尚固执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为政!”命斩于朝堂,寻悔之。他日,与侍臣论“齐文宣帝何如人?”魏征对曰:“文宣狂暴,然人与之争,事理屈则从之。有前青州长史魏恺使于梁还,除光州长史,不肯行,杨遵彦奏之。文宣怒,召而责之。恺曰:‘文宣顾谓遵彦曰:‘其言有理,卿赦之。’此其所长也。”上曰:“然。向者卢祖尚虽失人臣之义,朕杀之亦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复其官廕。”

    他念罢后,思忖片刻,喃喃自语道:“看来是少了壬申那一段朝堂发生之事,当时又发生了什么,贞观年间要么多为臣下谏言议政之事,要么就是太宗皇帝平定宇内。”

    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开始有些毛躁了,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捕捉些他想要的灵感,忽然望见身后书架上的那些放置整齐的书册,心生了一计。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长夜漫漫,葛胤与通鉴为伴。

    夜深人静,旧阁内外只有临窗前桌子上那一盏油灯上微弱的光。

    葛胤将那一页被墨汁污染的纸换下来,换上新的一张纸,再用细绳串订回去,完完整整的一本书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他默念着新写的那一页:

    “壬申,以前司农卿窦静为夏州都督。静在司农,少卿赵元楷善聚敛,静鄙之,对官属大言曰:“隋炀帝奢侈重敛,司农非公不可;今天子节俭爱民,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惭。上问王珪曰:“近世为国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对曰:“汉世尚儒术,宰相多用经术士,故风俗淳厚;近世重文轻儒,参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第二百七十七章 迟到

    葛胤分外满意地将手中封面写着“旧唐书”的书册叠在桌上那厚厚叠成一座山、显得陈旧的书册,喃喃道:“自从六一居士与范学士修撰了新唐一书后,此旧书估计就丢弃于此了,不然也不知那年王珪所言何话?不管了,先顶上去用上一用,若是让黄大人知道此书有一页被污损,定会对我发难,岂不中了背后奸佞小人的诡计。”

    “还没有校正完,看来今夜不能睡觉了。”

    葛胤故意撑大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强行抵制住那浓浓的睡意,张开口打了一个哈欠,使劲眨了眨眼皮,一目十行地进行扫看书册里的内容。

    为了让自己提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大声念起里面的内容起来:“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性狷介,与同寮多不合,尝言于上曰:“房玄龄与中书门下众臣,朋党不忠,执权胶固。陛下不详知,但未反耳。”上曰:“卿言得无太甚!人君选贤才以为股肱心膂,当推诚任之。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朕虽不能聪明,何至顿迷臧否,乃至于是!”瑀内不自得,既数忤旨,上亦衔之,但以其忠直居多,未忍废也。”念着念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葛胤砸吧砸吧嘴后,似乎想到了些啥,叫道:“好个人不可以求备,必舍其所短,取其所长,唐太宗真是千古明君啊。”

    他又继续往下念,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似的,道:“上尝谓张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因自请出家。上曰:“亦知公雅好桑门,今不违公意。”瑀须臾复进曰:“臣适思之,不能出家。”上以瑀对群臣发言反覆,尤不能平;会称足疾不朝,或至朝堂而不入见。上知瑀意终怏怏,冬,十月,手诏数其罪曰:“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礻氐,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馀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瑀践覆车之馀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自请出家,寻复违异。一回一惑,在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体,岂具瞻之量乎!朕隐忍至今,瑀全无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念着念着,他便停顿下来,蹙眉道:“朕于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礻氐,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假馀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鷇,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何其谬也,看来这李世民不喜佛事,也难怪,只是这通鉴史文却没有为唐初玄奘法师译经之事,确实有失偏颇。”

    就这样葛胤又恢复了一点精神,便开始认真思索,寻找书中的错处,虽然乐此不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也挨不住这强烈的困倦,渐渐趴卧在桌案前。

    昏暗的烛火将白丁青年清瘦的轮廓倒映在桌案上,不知怎得那张俊秀的轮廓旁又多了一抹身影,这抹身影有一张秀美的侧颜,乱飞飘拂的青丝成了桌案上动若脱兔的影子

    ,像极了飞扬舞动的柳条。

    那位清丽俏美的少女,轻挽发髻、玉容憔悴,但一双充满精气神的大眼睛,宛如星辰皓月一般清亮,此刻那双明眸除了清亮还淡淡地濛上了一层朦胧的水纱,颇具脉脉柔情。

    她轻轻地将官袍外衫掩罩在早已熟睡的葛胤脊背上,她用柔软无骨、白皙如玉的秀掌徐徐掖好罩在背上外衫的每一个角落,怕他着了凉。

    “躲了你三年,避了你三年,贯亭哥哥..不是仙儿不想见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恐怕这三年来你也不想见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这个杀父仇人....”

    那身着血红劲装的少女眼眶微微泛红,她淡淡地说着自己的心事,柳眉上的阴郁越聚越深。

    她动容道:“只有这样,才可以好好的看着你,不会让你为难。仙儿知道这三年你受了很多的苦,清瘦了不少,没有右臂的你,受尽他人歧视....深刻感受这世间的人情人暖、世态炎凉....仙儿一直都有在暗处看着你保护你.....真的好心疼.....就连流水镇的私塾先生他们都不让你当.....你知道吗...仙儿把这种狗眼看人低的白眼狼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只是委屈你在私塾做杂役,仙儿知道你高傲....你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因为你失去了很多....你唯独不会再失去你的自尊.....可是那个马驷很可恶.....故意为难你....甚至将马夫子给你的钱私吞了一大部分....仙儿知道你不喜欢以暴制暴,但是仙儿还是暗地里狠揍了他.....不管如何....只要能这样看着你保护你.....仙儿真的知足了.....”

    动情诉说着她三年来的思念与痛楚的萧虹仙两行清泪早已慢慢流淌而出,这带雨梨花的容颜更添了一抹含苞待放的美艳。

    她柔肠百转似得诉说衷肠:“还记得吗?贯亭哥哥...当年....仙儿答应过你....有仙儿在....谁都欺负不了你....仙儿会永远的保护你.....”

    一串泪随着萧虹仙低首浅浅亲吻葛胤薄唇时,如一串珍珠项链般断裂,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泪珠打在葛胤的鼻梁,慢慢化开。

    那浅浅的吻,是带着这血红少女三年来的衷情吻落在葛胤的薄唇上,没有甜蜜,只有一丝丝苦涩,爱而不得,两厢有情却不得厮守的无奈。

    只能靠这深情的浅吻将少女的千言万语烙印在他的薄唇上,白丁青年睡得很沉,他没有睁眼,许是他能感受到这一吻的热度,薄唇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那是微笑的表情。

    他的梦定是很美吧,不知道是什么可以让潦倒困苦的他如此开心。

    即便不舍,星辰还是要退出夜幕的舞台,迎接朝霞与蓝天,因为它们代表希望的曙光。

    惺忪的双眼缓缓睁开,双唇间那淡淡的唇香依旧残留在那,白丁青年最先感觉奇

    怪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披在身上的外衫。

    难道真是梦里的父亲给自己披上的吗?

    抑或者是自己迷迷糊糊拿了衣衫给自己披上。

    “遭了,还未修正完,午时快到了。”

    忙碌的身影框在窗户上,成了这个清晨最美的风景线。

    午时,太阳高空挂。

    面透疲倦的葛胤拖着困累的身子左臂拖着那几本书册走行色匆匆地走在长廊上,不一会儿便到了堂厅。

    这不赶巧,刚跨过门槛,迎面便碰到了面容冷峻的黄中庸,只听他带着斥责的口吻道:“昨日不来也罢,今儿干脆迟到,葛胤你才入翰林院几日,这官架子却比我这个知制诰还大。”

    当葛胤听到昨日未来,心下一咯噔,抬首余光瞥见冯参与孙成纷纷掩口偷乐,便知道是他们搞得诡计,他没有嗔怒,反而选择咽下苦水,歉然道:“葛胤不敢,葛胤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黄中庸摆了摆手,轻叹道:“哎也罢,年轻人不适应在院内从事,初来乍到,是有些不习惯,你切不可再如此不成体统了。”

    葛胤知道黄中庸性子直,不是那种记仇小气之人,听后心中大石方才落地,颔首道:“葛胤定当谨记。”

    “长行,你说这个年轻人现在在老夫手下作为。”坐在一旁的老者,满头白发,但清瘦的脸庞上有一双透着超乎年龄的神采,他中气十足地问道。

    黄中庸面露尊敬之意,躬身道:“是的,文老,此子您在殿试也见过,是今科状元葛胤。”

    文彦博老眼睨了睨葛胤,没有丝毫和悦之色,从鼻子哼了一声,啐道:“好个冒进的年轻人。”

    挨着他身旁坐着的另一位老者说道:“好了,宽夫,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有才学的,不然怎么会轻易进入殿试,不过范某倒是很想知道,这些孩子能对君实的通鉴唐纪,能提出什么建树性的提议?”

    “景仁兄你说得对,既然陛下选了他们,这能不能成为国家栋梁就得靠我们这些老家伙了,也罢,你们三个把书放在一旁即可。”文彦博挪了挪屁股,端正坐姿,道。

    冯参、孙成闻言起身与葛胤并肩而立,一同作揖应道:“是。”说着将书册整齐放在桌上。

    范镇走上前,稍微翻开两下,直到他准备翻动葛胤所带来的书册时,冯参与孙成露出一脸狡黠笑意。

    由于范镇没有翻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冯参与孙成两人茫然不知地互看对方一眼,目透惊愕。

第二百七十八章 春瘟

    文彦博敏锐的目光发现了这两人神色的不对劲,猝然开口道:“怎么,冯尚书的独子冯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呢?但说无妨。”

    冯参乍然惶恐,摇首道:“时偐并无异议。”顿了顿,他开口便是一堆溢美之词:“通鉴堪称大作,不但脉络清晰,而且所续之史甚为生动,此作可与汉之司马迁的《史记》媲美,假以时日,定能名流青史,下官佩服佩服。”说着深躬一礼。

    黄中庸饶是不吃这一套,嗤之以鼻道:“冯公子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很简单就仨字:无异议。何须浪费这么多口舌呢。孙成你呢?”

    孙成扫视众人一眼,谦卑道:“孙成无异议。”

    范镇见葛胤一副轻松的模样,便开口问道:“葛胤你可有异议?”

    葛胤咽了一口唾液,鼓足勇气坦然道:“葛胤确实有疑问。”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青年身上,黄中庸饶是感兴趣地问道:“有何疑惑,一一道来。”

    葛胤弯腰恭敬行礼,应道:“是。”说着他侃侃而谈道:“葛胤彻夜熟读通鉴,发觉有几段史实,竟没有提及,有损通鉴的全面与客观性,例如,唐纪中并未详细提及唐初玄奘译经,非但如此,就连编制《大衍历》的僧一行都未曾立传....”

    还未等葛胤说完,范镇截口道:“佛释之学本就是传之番邦异教,怎可立传流于后世呢,岂不是喧宾夺主了,有碍乾坤先儒正统之说,本末倒置....”

    情绪激动的葛胤亦然没有等到范镇一口气说完,便开口截断他的话头,语气强硬道:“那为何又为鸠摩罗什立传,他也是释家传人的代表人物。”

    文彦博面色铁青,放低声音道:“鸠摩罗什是龟兹国人,他为大唐译经,影响深远,得以译经泰斗之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葛胤摇首否然道:“非也非也,若是下官没有猜错的话,是想大肆宣传我华夏大国对邻国的友谊与交流颇深,才会接纳这些译经人才,以彰显我大国气度胸怀之余,也是在映射如今的龟兹旧国,有刻意讨好之嫌。”

    说着他躬身道:“恕下官多言,几位学士既然认为佛释之学是番邦异教,那又为何详细叙述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朝武宗三桩灭佛疯狂行径呢,我等炎黄子孙,泱泱大国,若无容人之量,又怎能让四方夷人甘心俯首称臣,如此厚此薄彼,只记灭佛之事,不念扬佛之益,此书又岂能称得上大史之作。”

    他说话铿锵有力,目光坚定,气势十足,浑然没有了当年那个怯懦胆小的白面书生影子,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葛胤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喋喋不休、口出狂言,目无先儒之士,是不是想滚出翰林院?”范

    镇本就脾气暴躁,直来直往,素来是得理不牢人的主,他被葛胤气得吹胡子瞪眼,连连拍桌子,道。

    文彦博更是听得这些话,站了起来,面透怒色,恨恨地说:“倒是能言善辩啊,长行,既然这位葛大人如此瞧不起你与君实编著的通鉴,老夫这庙小也供不起这尊大佛,老夫是个老古董也教不了他了,你要不让他章惇收入门下好了,反正都是一些激进、狂妄、目无尊长的年轻人,刚刚好....”

    “文老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不就是个有想法、敢于直言的年轻人吗?就这么嫌弃,好,既然你不愿意要,那我王介甫就将他收归门下,可好啊?”从门外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大宋宰辅王安石。

    王安石身后跟着是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作揖道:“子厚知道王相对三位新科三甲甚为感兴趣,就想借此机会,让王相一睹三人才学与论政的口才,没有想到一个葛胤,竟然能惹得文老、范老如此大动肝火。”

    范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袖一摆,跟着小孩子似的赌气耍无赖起来,哼然道:“哼,反正翰林院,有他葛胤,便无我范镇。”

    一句话干脆决绝,似乎早已笃定了王安石会就范。

    王安石一脸淡然,揶揄道:“这句话倒是耳熟,本相记得,当初他司马君实在朝堂上也是这么威胁陛下,对陛下说:有他司马君实,就不能有我王介甫,今日范老又故技重施,这是想为难谁啊?”

    说着他语气漠然道:“朝堂上君无戏言,翰林院还是陛下的院子,岂容得你们这些老头子想留谁就谁,想赶谁便赶谁,你们当这是你们府院,像赶你们家丁仆人一样驱赶他吗?”说着指了指葛胤,一张阔脸肃穆威仪,让人望之生畏。

    冯参与孙成两个人吓得躲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一出,生怕这两边人的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来,且在心里不断庆幸自己幸好没有提出异议,免得遭到这些老学究的记恨。

    王安石斥责的语气渐渐平缓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哎,你们这些老前辈、大儒士如此驱赶一个晚辈,这等心胸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这一点倒是要学学苏东坡,一门苏氏,囊尽天下英才。”

    说着看了葛胤一眼,淡淡地说:“也罢,本相最近正头疼,汴梁近郊几个村镇突发瘟疫一事,手头上缺些能干些实事的人才,你们翰林院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从来不闻窗外事,只念你等圣贤书,也请不了你们帮衬...”

    还未等王安石说完,众人瞠目结舌,异口同声道:“瘟疫?”

    章惇颔首解释道:“是的,春瘟来势汹汹,陛下担心此春瘟蔓延扩散,殃及京都,百姓受苦,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不眠不休,与几位大臣商量对策。”

    王安石注视着葛胤,问道:“葛胤,春瘟很可怕,如今并无良药可以压制,此次随本相去压

    制春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可愿意?”

    葛胤眸光一亮,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顿觉浑身沸腾,异常兴奋,毫不犹豫地应道:“下臣葛胤,愿意。”

    ※※※

    大宋,翰林院门外。

    王安石拍了拍葛胤肩头,正色道:“少年人的心性确实是该出去闯荡,才有一番作为,这偌大的翰林院一板一眼的咬文嚼字,着实会消磨年轻人的斗志,出来也好。葛胤你且回家休息,明儿便随章惇前往重症疫区,年轻人,任重而道远啊。”

    葛胤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摇首道:“葛胤毫不畏惧,只要能为国尽忠,为民效劳,就算死在疫区,也死得其所,了无遗憾。”

    “行,葛胤你果然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今日你离开翰林院,希望未来你的仕途会超越翰林院那些老学究和与你一同考入殿试的进士们。”章惇目露激赏眼光仔细打量着葛胤,拍了拍他的后背,回道:“你先回去,明儿找我章子厚。”

    葛胤应了一声,朝王安石与章惇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转身离开。

    王安石与章惇望着葛胤行走的背影许久不说话,直到章惇实在按捺不住,问道:“相爷,这年轻人太过刚硬,太过执着,真的适合入我革新一派吗?”

    “执着也好,刚硬也罢,他是难得的人才,况且他已经把那些老学究得罪地差不多,本相正值用人之际,此人当用。”

    王安石说着摊开手,恻然道:“本相此刻用了他,就算当初他有对本相有何偏颇之意,本相尽弃前嫌,委以重用。与司马君实一党比之,自然高下立判,陛下的龙心又会向着谁一些,再说少年人还未定性,这刚与柔不都是可以靠本相的双手塑造而成吗?”

    葛胤独自穿过平日里熙熙攘攘而今时却冷冷清清的虹桥,行色匆匆的行人从他身边撞肩而过,由于葛胤太过专注于自己所思所想之中,故而浑然不在意他人的冲撞。

    当葛胤目光漫无目的地望向桥下的河流时,不由一愣,张了张口,露出匪夷之色,原来虹桥下川流不息的汴河之水竟飘浮着一层薄薄紫色泡沫。

    一条滋养着千千万万的汴梁人的河水如今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河面上没有了过往的货船,码头旁不见鱼贯排队光着膀子的搬货郎,就连河岸边摆摊叫卖的小贩都人去摊空,一派死气沉沉的萧条景象。

    葛胤见状莫名感到一阵心悸,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重大灾难降临这座繁华的都城。

    不知不觉这个身穿官袍、仪表堂堂的英俊青年走到了一条街坊之中,他斜斜睨了左上角一眼,眼前的阁楼正是乐音坊,只是今日的乐音坊门可罗雀,比之初见却显得冷清。

第二百七十九章 愿意

    “唱石枯,吟水浅,

    问谁怜?眉梢乱,

    谁把流年暗偷换?

    阿娇误信山盟换流年,

    明妃平沙落雁转流年,

    萧后十香词中唱流年 。

    流年只在指缝间,何苦相顾叹惘然。

    且把云愁转云舒,一剑风起笑平生。

    怎想罢,那道谁家流年凝眸了。”

    仿若玉珠走盘的琵琶声衬着轻灵婉转的歌喉,相得益彰,让人听后仿佛进入这词句里所诉说的另一番世界中。

    葛胤星目先是闪过一丝怔色,后来听着这犹如天籁般地歌声后,神色略显迷离,他渐渐陶醉这歌声词句中。

    “请问是不是今科状元葛胤大人?”

    一句简单的问话,将沉浸于其中的葛胤拉出,葛胤闻言扭头一看,并未发现有人,只是头微微一低,却发现站在自己的面前是比自己矮上大半截的侏儒人,目测个子只到自己肚腹的位置他颇为瘦弱,皮肤干皱,但一双眼睛非常锐利。

    他撸卷起的两只瘦瘪瘪的胳臂上纹着两条白蛇,吐着长长蛇信子的白蛇栩栩如生,煞是恐怖。

    葛胤蹙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礼貌地回答道:“在下正是葛胤,您是....”

    那个青年整了整通过身上软甲挂在胸口的一面护心镜后,手臂往后一摆,正色道:“我们家公子有请。”

    葛胤顺着他手臂摆动方向看去,只见乐音坊内上宾席桌上正坐着一位华服公子,只是他靠在木椅上,背对着两个人,头戴锦帽的脑袋和着琵琶音律而晃动。

    “在下葛胤,请问您有何事...”

    葛胤走到跟前,礼貌躬身,单手虚作一揖,可当他一边说话询问,一边抬头之际,却碰巧迎上那华服公子正面目光,那两撇特色的八字胡扬起狷狂笑意,已过而立之年,高额长脸,眉宇间文雅之气十足。

    徜徉着浓浓笑意的眼眶一窄,两条鱼尾纹褶子挂在眼角两侧,他带着戏谑的口吻道:“葛公子当日未获功名时,在乐音坊即兴赋词一首,你已忘记,我还记得,这位佳人更是铭记,且将此词谱成曲。”

    “陛下....”

    葛胤瞠目结舌,呐呐断续,不能成句,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华服公子竟然是大宋君王赵顼。

    赵顼面带笑容,并没有因为被葛胤的诧异之容而有何触动,反而微微一笑地截断了他的话语:“鄙人留意葛公子许久了,今日也算是在此初见,莫要惊扰了佳人弹奏的雅兴。”说着余光瞥了一眼台面上那一位坐在软塌上抱着琵琶徐徐弹奏的轻纱蒙面的女子。

    “阿它,给葛胤看座。”赵顼目不直视,只是启齿正色道。

    站在身后的侏儒人毫不犹豫地应道:“是!”一说完马上搬了把靠椅放在赵顼身旁,对葛胤道:“葛大人请。”

    葛胤面色一愣,对阿它略一颔首后,缓缓坐下。

    赵顼目光凝在台上那弹奏琵琶的蒙面女子上,随口道:“阿它在朕御前五将之中排名老三,你别看他个子矮小,却最懂朕的心意,修为高强,忠心耿耿,你可以称他为蛇将军。”

    “安席主,哪个是扈力钦,洒家要为狮豹俩兄弟报血海深仇。”

    隐约想起有这么一个大汉,虎背熊腰,手拿一把立瓜大铜锤,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当葛胤听到这个“蛇将军”的称呼时,他突然想到在三年前某天夜里,自己与扈力钦、狄印三人与一个被称作“虎将军”的大汉打斗过,还因为不敌,而躲进了芒僖山的梁王墓里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跃然脑海。

    赵顼没有察觉到葛胤容色的变化,而是淡淡地说:“葛胤,朕已听闻你在翰林院之事,看来偌大的翰林院已无你的容身之处。”

    葛胤听着,剑眉一紧,截口道:“陛下,是臣无能,在翰林院帮不上什么忙。”

    赵顼神色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被激赏目光给取代,他温然道:“也难得你如此通情达理,大人大量,可是你不知道,自从你上任以后,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已经不知多少次在朕面前参奏你,无非都是那些狂妄自大、不尊先儒、能力有限、无编撰之才,还有让朕调离你出京的。但是朕知道你是有胆识有才学的,刚好趁此机会,安石想让你在此次瘟疫之中为国效忠,让那些顽固学究无话可说。不过治瘟事宜一直都是充满危机,这些天前去疫区的官员有七八个都病倒了。你若不愿意,朕也绝不会强求,毕竟你还年轻。”

    葛胤凛然不惧,正色道:“臣,愿意。”

    一句“愿意”胜过多少谄媚之言,赵顼一想到这几日在大殿上面对那些平日里义正言辞地空喊着为国效忠尽力的大臣们,只要一谈到“哪位卿家愿意主动请缨赴疫区代朕安抚民心”时,那一颗颗高昂扬起的头颅皆低垂下去。

    那一个场景令拥有一片锦绣河山、千军万马、百官文臣的宋帝赵顼感到心寒。

    有人以年纪老迈推脱、有人以家中上下老幼为搪塞之词,但王安石总是第一个站在前面,道一句:“老臣愿意。”

    作为皇帝,他此刻庆幸有这样的肱骨之臣的辅弼,也为只有一位一品大臣敢站出来而感慨。

    可能眼前这个叫葛胤的青年没有资格站在大殿上,但是他那一双坚定有神的神情胜过所有闪烁其词的虚伪容色。

    “好,葛胤,你好好干,等春瘟过后,朕定有重赏。”赵顼拍了拍葛胤的肩头,欣然道。

    葛胤本来有些好奇,宋帝为何这么快就知道翰林院之事,但是后来仔细一想,宋帝执掌江山,普天之下哪里没有他的耳目,想到至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葛胤会竭尽全力。”葛胤微微一颔首,应声道。

    忽然,琵琶声歇,蒙纱女子将琵琶稳稳放下,缓缓起身,望向葛胤与赵顼二人。

    赵顼站起身来,徐徐鼓掌,不吝溢美之词道:“音姑娘谈得好,谈得妙,来啊,阿它,赏一百两。”

    “是,公子。”

    阿它从下人手中拿过一张银票,个子矮小的他却拿着一张比自己脸还大的银票,略显滑稽。

    蒙纱女子摇首拒绝道:“乐音坊本非卖

    艺求财之地,能与知音共赏即可,此乃无功之财,小女子岂敢受禄。”

    赵顼大有刮目之感,朝阿它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赞道:“音姑娘高风亮节,是鄙人短浅了。”复彬彬有礼道:“鄙人朝旭,姑娘的琴艺鄙人甚是佩服,难得姑娘如此不慕名利,真是难得难得。”

    “朝公子谬赞了。 ”

    蒙纱女子对赵顼回敬颔首一礼后,她的目光凝在葛胤脸上有那么一刻没有离开。

    而葛胤也察觉这熟悉的眼神,他毅然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间,他很清楚地能感受到那脉脉眼波从漠然寡淡到柔和恻然的过渡,眉宇间的熟悉感越加强烈,葛胤开始有些后怕,这个蒙纱女子莫非是她?

    一想到此处,左掌不知为何拧成了拳。

    “正逢春瘟之际,难得两位公子来我乐音坊赏曲,既是知音识曲,那小女子更是怠慢不得,此地人多嘴杂,终非久待之地。不如移步雅间,与两位公子闲聊听曲可好?”

    蒙纱女子不知为何很快回避了葛胤的审视目光,她气若如兰,时不时吹拂着那一层薄纱,徐徐道来。

    葛胤陷入沉吟,蹙眉凝视着眼前这蒙纱女子,心道:“不对,这声音不是她,那这女子又是何人?总感觉非常熟悉,是敌是友?”

    无数个疑惑如阴云汇聚在脑门,让他莫名思忖。

    赵顼龙颜大悦,道:“佳人盛情,鄙人怎敢推辞,我们这就移步雅间。”

    他说着大步刚迈出去,一个矮小的身子阻挡住他的去路,只见阿它低声劝道:“陛下,您尊贵之躯怎可....”

    赵顼笑容骤敛,截口道:“不是还有葛胤吗?阿它你在楼下候旨即可,切勿扰了我等雅兴。”

    阿它犹豫了许久,碍于赵顼的执拗,还是应道:“是。”

    葛胤与赵顼跟着蒙纱女子一前一后走到二楼,进入一间相对精致典雅的房间,一扇绣着秀丽牡丹的屏风前有一张软席,软席前一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正冒着袅袅烟气的香炉。

    “葛公子果然贵人事忙,连一身官袍都来不及换掉。”蒙纱女子坐在软席上,姿态甚为典雅。

    她长睫毛下的眸光始终在葛胤身上打量,饶是有浓厚兴趣。

    赵顼听后,眉头蹙起,用手指肌肤摩挲着双唇,思忖道:“是啊,葛公子看来都比当今皇帝还要日理万机。”

    此话一出葛胤甚觉尴尬,窘然不语,赵顼淡淡一笑道:“穿着官袍在此确实有所不妥,这样吧,阿它有多带一套衣袍,你比我瘦些、个子高些,勉强可以一穿,你且去楼下换了上来,我两人等你便是。”

    说着眼眸一冷,他睨了一眼门缝之处,道:“阿它,不是让你在楼下候着吗?”

    果然有个侏儒人推门而入,抱拳道:“公子,阿它只是怕你有事找我,这样在门外候着,也方便一些。”

    蒙纱女子不禁启唇夸道:“朝公子有如此忠仆,真是令人羡慕啊。”

    赵顼赔笑道:“呵呵,忠心是忠心,就是脾气太倔了。”说着对阿它敛容道:“行了,赶紧带葛大人换身衣衫,你想待在哪,我都懒得管。”

    阿它应了一声:“是。”马上欢喜地上前拉扯着葛胤到门外。

第二百八十章 刺客

    葛胤以目光示意二人,自己先行退下,稍后便回来,只是葛胤能感觉到当自己扭头那一刻,自己的后脑勺一阵拔凉拔凉的,仿佛就在那一瞬间那蒙纱女子的眸光从温和刷得变成了阴冷,这种冷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葛胤不寒而栗。

    等阿它拿来一套玉白色的缎袍时,葛胤早已脱下自己的官袍与帽子,只是将那缎袍简单地穿在身上,还试探性地问道:“蛇将军,陛下经常来此吗?”

    阿它没有多想,如实回答道:“是啊,陛下很喜欢来此,说这里的音姑娘弹得好,有时候琐事一多、心情烦恼时,只要来这里就立即心情舒适起来。”

    说着他想到了哪里不对,疑惑道:“只是今天不知怎得陛下的性子比以往更温和了许多,若是从前,我若如此违抗他的旨意,他定会与我犟到底。”

    葛胤听后心下一咯噔,揣测阿它言语中的疑惑时,在联想那房间里的异动,鼻翼轻嗅栏杆外的空气,最后想到房里弥漫着香炉的香气。

    他发现了不对劲,恍然一惊,愕然道:“不对,屋里有宁神香,那女子估计是刺客,对陛下不利。”说罢,便掉头冲到房里去。

    果然当葛胤夺门入内时,屋内早已没有了蒙纱女子与赵顼两人的踪影。

    只是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充满着一如平常的诡异。

    葛胤当即跑到敞开的窗户边上,摸了摸窗棂上的灰尘,蹙眉道:“看来这刺客轻功了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阿它,轻轻仰首,以鼻息嗅着屋内那怪异的气味,

    “妖气!”

    他突然从怀里拿出浮屠印,猝然朝窗外抛出,自己也闷声不响地跳出窗外,寻着窗外那从浮屠印爆涨的一束亮光。

    屋顶瓦砾,光与人的牵引,如一道金色的彩虹,从东到西,划过天际,俨然是人之影与光之速的你追我赶。

    一条窄巷处,发现四五个契丹武士,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契丹武士正反手扣住一位青年人,那青年人眼眸黯淡无光,神情略显恍惚。

    凌空往下眺望的葛胤大叫不好,当即伸手捉住浮屠印,倒转身子,扶摇落下。

    阿它虽然身子瘦小,但是身轻如燕,紧紧追着葛胤到了窄巷之处时,却没有了任何一人的踪影。

    “陛下呢?葛大人,你用那法宝再感应一下那妖人?”阿它略显焦急,急忙催促葛胤道。

    葛胤满脸疑惑道:“奇怪,我明明看到是几个辽人抓走皇上,怎么现在没有了痕迹,难道只是幻象,可浮屠印确实感应到妖气才引我们至此。”

    阿它越听越迷糊了,急道:“哎呀,葛大人,你都把我绕晕了,到底那刺客是妖还是辽人。”

    “那些人是辽人,七八个辽人破窗而入,冲进屋内,把小女子与朝公子掳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女声,正是那乐音坊的蒙面女子,她按着巷墙,衣衫微乱,娇#喘吁吁地说。

    “音姑娘,那陛下呢,就是那朝公子....这些辽人怎么放过你?”阿它心急之下,哪里顾得那些其他,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一个劲地问着蒙纱女子。

    蒙纱女子指了指左手边的巷子,回答道:“往那儿去了,因为你们追来,他们就放了我,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朝公子。”

    阿它闻言,扭头对葛胤道:“葛大人你照顾音姑娘,阿它先去追公子,等下龙将军和虎将军也会来,引他们来此即可。”说着还未等葛胤回应,就一股脑地往深巷子里冲去,连头也不回。

    窄巷里只剩下葛胤与蒙面女子两人。

    葛胤一直低着首,不言不语,一张严肃的脸庞被着光埋在下面,看不清任何表情,任由着蒙面女子说道:“葛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谁知道葛胤巍然不动,等蒙面女子转身背对着自己时,他突然冷冷地反问道:“你就是刺客,对吗?”

    窄巷里互相背对着的青年男女,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进入了静默。

    许久,巍然不动的葛胤突然旋即掷出浮屠印,浮屠印飞到半空后,兀自旋转的印鉴朝下绽放着金色华光,窄窄的巷子里瞬间被华光充盈塞满,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

    华光犹如一面铺展开的画卷,骤然显现出一张光幕,光幕里确实有四五个契丹人,这画面里的赵顼就在前一刻也是被一名高大的契丹人控制住,就连恍惚的表情都一样,这俨然就是葛胤在凌空俯瞰时的场景。

    面色异常冷峻的葛胤左掌覆手一翻,浮屠印穿透整个光幕画面,光幕如一张锦绣玉帛被撕扯开,碎裂成点点星光。

    三四根白色的虎毛凌空翩然飘落,这一男一女,在这一刻凝铸了身子,任由着周遭的虎毛与星光点点坠下,画面何其美丽与绚烂。

    可是这白丁青年的身躯微微一动,青年冷漠的容色缓缓流露出一丝迷惑,也不知是踌躇了多久,才徐徐开口问道:“为什么?音音师姐....你为什么要和妖人劫走陛下?”

    “他可是一国之君,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不管你为了什么?都不应该拿大宋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安危来开玩笑,更何况如今正值春瘟,国不可一日无君,群龙不可一刻无首。”

    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也隐隐透出黯然与不解,葛胤还未等背对自己的蒙纱女子开口时,蓦然转身,疾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摘下她的面纱。

    慢慢脱去薄纱的女子露出她倾世无双的容颜,一双清媚妩媚的明眸,两瓣红日烈焰的朱唇,她宛若烟波浩渺里的窈窕仙子,又不失牡丹的高贵典雅与艳压群芳。

    “有些事情....非如此自私不可.....贯亭....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萧音音颦眉低首,踌躇道。

    那如水的明眸倒影着葛胤清俊的面容,只是这张如潘郎俊朗的容颜此刻盖着一层愁容,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闪过一抹怅惘,淡淡地笑意带着戏谑的味道扯开他的嘴角,道:“这普天之下,除了她,也只有你,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就算你想装作不认识,这里还是将你出卖了。”

    他说话之余,还用两根手指戳点着自己的眼睛。

    萧音音闻言娇躯一震,眸光开始闪烁不定,宛如一池平稳的水波出现了点点波澜,荡起了涟漪,些微动容的绝美容颜微微漾起红晕,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姑娘似的,有点害羞,有点诧异,有点暗喜。

    这美丽的女子定了定诧异的容色,眼含柔波,轻启朱唇道:“贯亭你看似鲁钝木纳,在常人看来你的天赋与潜质只表现在你的文采与修道上,别无其他。但我和我爹都没有看错,你只是被你后天所受圣贤之书侵染了而变得麻木的固执以及本真的纯善给掩盖了内秀与机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年来这些磨难终究释放出你潜在灵秀与睿智,观人于微,处变不惊,如今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葛胤很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将自己看得透彻,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口中的父亲,那个处处与夫子作对的劲敌、被称作道貌岸然的萧尚全,他为什么那么关心自己,甚至于把自己也了解的如此透彻,难道只是像冷御臣所说的只是笼络自己那么简单。

    他不禁开始在思考,自己过去是不是太偏信一些人的言辞,被自己以往纯善的认知给蒙蔽了一些事实与真相,那些曾经与自己关系要好的人,真的有好到让自己深信不疑的地步吗?

    萧夫子、冷师兄、他们都是何等精明之人,说谎或许对于他们不是一件难事,对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说谎,更是简单至极。

    可是为什么?萧尚全如果真的不是那个萧尚全,与自己有所渊源的话,为何他对自己不予理睬,萧音音为何不为萧尚全辩驳洗白呢,这其中有太多的疑惑,他只能放在心里,谁都不愿去说。

    藏在内心的疑惑与假设,他总是没有弄明白,所以他这三年来选择刻意孤独一人的度过,观察下去吧,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当年固执己见的纯善或许就是错误的,当三年前他拿起剑杀死院子里所有的黑衣杀手时,在那一刻他的手里早已染上斑斑血迹。

    第一次杀人对于葛胤来说,是人生里程碑的一次尝试,也是他对当初那个迂腐之极、束手束脚、连父亲都无法保护的那个废物、那个自己的鞭挞。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阿螭

    葛胤对萧音音的话语不置可否,只是选择一笑而过。

    “我知道你有苦衷,所以我不想让你被陛下撞见,毕竟你代表的是剑尊门和梵音宫,那些迷障也是在演给我看是吗?想让我做证人诬蔑于辽人。音音师姐,你到底为何要劫走皇上,还要嫁祸于辽人?”

    此刻的葛胤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执着的抓着心中的疑惑不放,目光炙热地望着萧音音,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对立着,萧音音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望着天,仿佛盼望着时光快速流去,为她争取某些时间。

    葛胤察觉了萧音音神色的异常,蹙眉道:“音音师姐,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拖延时间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蛇将军前面告诉我,御前龙将军阿螭早已和天一观的章通道人联合起来,对付那妖人,才设下这个请君入瓮的局。”

    萧音音闻言,眼眸里的柔波开始散开,逐渐闪烁着不安与担忧,正在此时,忽然从屋檐跳下一只长满金色绒毛,形如狮子的猞猁,这明显就是萧音音的爱宠猞猁梵儿,三年的时光根本没有在这只异兽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猞猁梵儿如闪电一般窜上萧音音香肩,发出“嗷......喵......”各种奇怪的叫声从它兽口中迸出,饶是把藏在葛胤怀里的仓鼠小琥给吸引了出来。

    小仓鼠灵活地从他领口钻出,爬到葛胤的肩上,正儿八经地坐下,竖起小鼠耳,似模似样地装出一副在认真听猞猁梵儿说话的模样,这画面真的是人畜交谈,趣味盎然。

    萧音音与猞猁梵儿早已达到了心神合一的地步,她明显是听明白了猞猁梵儿的兽语,容色大变,失声道:“倩儿....”

    “吱吱....”

    她刚迈出一步时,便被葛胤挡在了面前,小琥也因为葛胤快速挪动身子,而没有在肩上坐稳,直接从肩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摔疼的它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指着葛胤,骂咧咧地叫个一通。

    葛胤恍然没有在意小琥的感受,他坚定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萧音音,语透关切道:“既然知道前方危险,葛胤就不可能让你离开。”说着他突然伸手抓住萧音音的玉腕。

    当他的手扣住她的玉腕那一瞬间,恍若一股电流贯穿这美丽女子的全身,她心中满满的感激。

    一直以来,她只知道就算自己对这个小师弟有了一丝男女情愫,就算自己如何关心他照顾他保护他。

    他都不会接受,他都无动于衷,因为她知道他心里有了别人,哪怕三年前那一剑,他的心除了对自己对那女孩的恨意以外,再也容不下她人,默默地守护,哪怕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不知为何,她就只想这么做。

    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自己有一张让全天下所有女子艳羡的绝美容颜,从小到大。

    她只知道爱情就是父亲萧尚全与母亲柳若音那样哪怕生死永隔也刻骨铭心地想念。从小到大,她以为断情绝爱的自己就连与自己青梅竹马、何其优秀何其英俊的师兄孟秦飞都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任何

    男子了。

    可是,当这个男子悄悄地出现在自己心田时,所有的不可能都举手投降,这个男子竟然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这个面容清秀稚嫩、性格柔弱纯善的少年竟然可以让高傲的牡丹花为之绽放,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情为何故?

    三年前,三年后,这个少年唯一的变化就是这猝不及防地一握,握住了她的玉腕,温柔了她的心房,浓浓的蜜意悄然从心田散开。

    “贯亭....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这个二十三岁的倾城女子竟然绽放出如少女般羞涩地笑容,她柔声地说着。

    葛贯亭恍然发觉到哪儿不妥,骤然松开了手,表情恢复了木纳,摇首道:“师姐你别误会,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师姐,葛胤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似得倾倒在这美丽女子身上,一阵透心的凉意涌上心头。

    猞猁梵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口,似乎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还有一个人正深陷危难之中。

    她凛然道:“葛胤,你口中的妖人是我的朋友,她为了我把辽国皇太孙带到大宋,就是为了向大宋皇帝呈情,让辽国国主重视当年萧后一案与保护已逝太子的遗腹子安危,这也是我对冤死的观音姑姑唯一能做的,就算再危险,就算你觉得我在伤害你们的皇帝陛下,我也要这么做。”

    萧音音亦然拂袖从葛胤擦肩而过,葛胤转身望着萧音音离开的背影,怔然不语。

    这个倔强的背影和当年那个绿裳少女没有什么区别,她们有她们的坚守,她们有她们的道义与仁德,只是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把自己的观念强加到她们的身上。

    凌空中有两抹白黄之影,嗖得一声,轻而易举地跃出汴梁城墙外。

    那两个人影一着地,便瞧得一清二楚,是一男一女,那女子雪袄裹身,容貌清丽,拥有吹弹可破的肌肤,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两鬓白颊间时不时闪现几抹泛着青光的黑色纹条,让原本清丽无双的面容添了些许狰狞之感。

    “大胆妖人,你可知朕是大宋皇帝...”那被扣住肩膀、束缚于那女子秀掌之中的青年怒斥道。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雪袄女子秀掌灵巧一翻,“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在青年脸颊上,这秀掌之力未打得他淌血,倒是把整张侧脸打得有点红肿起来,明显一个纤细的掌印,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渐渐消退下去。

    但是把赵顼疼得龇牙咧嘴,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的赵顼瞬间感到无比的羞耻感,凶狠的目光瞪着她,恨不得将眼前这女子碎尸万段。

    “吵什么,落到我灰倩手里,你以为大宋皇帝这个身份还能救得了你吗?大宋皇帝,你真当自己是玉皇大帝了不成,如此威吓于我....”

    白虎精灰倩的瞳孔亮起诡异的青色光泽,她嘴角扯着一丝戏谑笑意:“呵呵,哼,都是因为你下旨关了城门....断了所有村民进城避灾后路,还将汴梁城外杞民村春瘟重疫区的一千多名患症村民关在村里,甚至准备将这些村民活活烧死,如此令人发

    指的行为你可称得上大宋皇帝了。”

    赵顼闻言目光的恨意瞬间消失,他摇首解释道:“那些都是患了疫病无药可医的村民,如若不处置了,恐怕会殃及更多无辜百姓,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朕若不关上汴梁城门,疫病传播太快,汴梁城内很快在旦夕之间变成一座鬼城。”

    灰倩不置可否道:“诡辩,你只是为了保全你的安危罢了,若不是你如此,还纵容你手下的爪牙配合章通老道伤害本想救那些将被活活烧死的疫症村民的小缺姐,也不至于小缺姐深受重伤,还连累阿果皇孙下落不明...”

    “什么....什么皇孙.....”赵顼目瞪口呆,话音吞吞吐吐难以成句。

    但是赵顼可以感受到灰倩的异常愤怒,那张秀掌扣在他的喉咙上越发有力,掐得他难以呼吸,几乎要窒息。

    从远处飙来一面椭圆形的镜子,灰倩很快便感应到,拂袖一荡,镜子被重重弹开。

    灰倩目光捕捉来者掷镜之人,等目光往下一落,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男子稳稳地接住那面镜子,只见他怒斥道:“妖女,我大宋境内,胆敢作恶,快速速放开陛下。”

    “阿它,对这妖孽如此客气,岂不辱没了我大宋御前五将的威名。”

    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人未至声先到,一批又一批的大宋士兵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说话之人正是一位穿着灰色铠甲,体格壮硕、身材高大的青年人。

    他生着一张阔脸,脸庞上镶着精巧的五官,并从中散发着一股冷峻之气,孔武有力、肌肉发达的两只手臂袒露在外,两个手腕上戴着两个银色手环,这手环状如银龙,不断隐隐闪烁着水波流光。

    灰倩背靠的一颗大树树枝上正坐在一只猞猁,猞猁饶是似懂非懂地正在探听着这些人类的对话,突然它从树枝跳下,一不留神便从大宋士兵的缝隙间窜出。

    “阿螭,你果然预料的不错,这小妖还真打算把陛下带到杞民村。”站在那个叫阿螭身边的虎背熊腰大汉开口道,他说完还不时转动手中的立瓜大铜锤。

    阿它与这二人并肩而立,异口同声朝赵顼行礼道:“陛下,请不要担心,我们兄弟仨人一定会将你救出。”

    此间话音方落,阿它睨了灰倩一眼,揶揄道:“区区一个白虎精,要我龙虎蛇三兄弟出手,算是给你这妖人莫大的荣幸了。”

    灰倩浑然不惧,瞥了一眼缚在自己手掌心的赵顼,凛然道:“你们以为这么多人就有胜算吗?别忘了你们陛下的生与死全在我手中。”

    阿螭不为所动,语气淡漠地说:“恐怕你那身受重伤的小缺姐如今被章通道人擒住了,你是觉得要同归于尽呢,还是束手就擒。”

    灰倩明眸睁大,厉声道:“少废话,放了我小缺姐,我自然就放了这狗皇帝。”

    阿螭脸庞开始流露出不耐之色,余光扫向阿它,阿它明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早已心领神会,暗自往后退了几步,隐藏在人群之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陈情

    虎将军颇不耐烦道:“阿螭我们一起上,看她还敢不敢对陛下不利?”

    谁知道此话落入赵顼耳里,赵顼怒道:“阿贲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拿朕的性命开玩笑。”

    虎将军阿贲惊慌失色,连忙解释道:“不不....阿贲不敢...陛下您误会了...”

    阿螭嘴角忽然扬起一丝得意笑容,冷眸里倒映着前方一个画面,正是灰倩与赵顼树后突然穿过树身伸出一只淬着烈焰的利爪,那利爪冷不防盖向灰倩的螓首。

    灰倩警觉性极强,很快便发现了端倪,当即转身,用另一只秀掌罩起青色华光挡住那利爪的迎头痛击。

    阿螭掐住这个时间,双拳齐出,套在手腕上的两个银龙环骤然飙出,在半空中变成龙之利剑,凌冽无比,袭击而来。

    灰倩无奈草草松开控制住赵顼的那只秀掌,弹指间在掌心汇聚妖灵之力,狠狠地覆掌外推,青色光丸从中吐出,骤然变成一卷风团与银龙环重重撞击在一起,风与水形成两股劲流交缠着,势必要分出个高下。

    一抹魁梧的身影如电闪过,劫走赵顼之余,还不忘将手中立瓜大铜锤予以重击灰倩。

    受到重物击打的灰倩整个娇躯飞出数丈之外,连续折断两棵小树才将整个冲击力给摩擦缓解掉。

    一口血呕了出来,溅洒在整片土地上,灰倩饶是被立瓜铜锤伤得不轻,脸色煞白,若不是早早将体内金丹真元运转起来,换了常人早已毙命当场。

    阿螭冷峻的眼眸不掺杂半点情感,喝道:“二弟、三弟,把这妖女...”话未说完,手中作往下斩的姿势。

    “堂堂大宋第一修真高手龙将军阿螭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阿螭神色一凛,目光扫视四周,刚回到手腕的银龙环上的水波流光更加浓烈一些,仿佛感应到了有强敌的到来。

    一阵清风拂过,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由大宋士兵围成一堵人墙顷刻间被凿开一道裂口,几个士兵被莫名的力道撞倒在地上,悉数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绝代风华、容貌倾城的女子裹着一袭桃红劲装凌然独立在一群男儿之中,香肩上立着一只慵懒的猞猁。

    她挺身护在灰倩面前,玉手紧握泛着淡淡清华的青凝仙剑。

    “原来这乐音坊的坊主竟然是传闻中梵音宫“一剑萧倾城”萧音音。”

    阿螭颇有深意地看了萧音音一眼,脖颈随意向左一歪,发出骨头关节捏压的脆响。

    萧音音轻轻将青凝仙剑一抖,冷冷地说:“是又如何,素闻龙将军水系功法高强,不妨让萧音音领教一二。”

    阿螭摇首否然道:“萧倾城你错了,阿螭如今是陛下的御前将军,已非江湖中人,也不讲江湖所谓一对一的道义,你现在是自寻死路,我兄弟两人要将你拿下。”说着余光左右瞥了虎将军一眼,道:“阿贲你保护陛下。”说着与阿它飞速冲向萧音音。

    “是。”

    虎将军应了一声,将赵顼护在身后,指挥其他兵士群起而攻之。

    “吭哧”一声,青凝剑尖如光锥般冲点龙将军阿螭手腕的一双银龙环,两种冷兵器在一瞬间发生无数次冲撞摩擦,激起火光四射。

    猞猁梵儿张牙舞爪,动若脱兔,整个兽身扑向准备对主人萧音音不利的宋兵,一边作弄一边嬉戏,直把那些宋兵气得牙痒痒,宋兵找不到任何机会对它下手,被捉弄得狼狈不堪。

    阿它将自己的法宝护心镜放在胸口,还运劲催动护心镜,护心镜镜面噌得亮起一道火团,扑向萧音音。

    萧音音凛然不惧,秀掌一翻,两淬烈日火焰与迎面火团交融消弭,一排士兵从左后方冲上前来欲偷袭于她。

    她拂袖一荡,趁着掌心火焰未消褪,向着那一排突袭嚣张的士兵一推,他们如干柴一般瞬间被熊熊火焰吞噬。

    玉腕交叠,十指纤纤,她灵动洒脱,玉掌在转身避过七八个士兵的持刀砍来之余,还不忘掐起一记剑诀。

    青凝仙剑感应到主人的召唤,一剑“唰”地横扫前方五个甲胄士兵,青光溅染着淋淋鲜血后,立即倒转一边。

    剑身青光更浓了几分,虚空画了一个“乾”卦图案后,一抹火光狂澜贯彻青凝剑身,绿与红成了这片林子最绚丽的色彩。

    青凝宛如一把剑尖印着乾卦图案的火剑吐着火舌向阿螭袭来,阿螭急忙召回银龙环后,眉头一蹙,双掌顺势运起水系灵力,两串流水汇聚在双掌之间的银龙环中。

    银龙环聚集所有水灵之气后,随着他双掌外翻,在半空中铿然变化,本就环形状的银龙环在流水中吐出两只口嵌利剑的水龙。

    当水龙与火剑交织在一起时,就连萧音音自己都了无胜算,她当即想撤回掌势,换招对敌,却碍于左边的阿它一直以护心镜攻击于她,令萧音音无暇分身。

    眼看着这水龙吞没火剑后,水龙张开口逼向萧音音时,一道金光乍现,这金光是从一个奇怪的印鉴中爆射而出,持着印鉴的正是一位清瘦俊秀的青年。

    金光如爆,如温暖的阳光将俊秀青年的脸庞照亮,只见这青年挺身护在萧音音身前,一只左臂犹如神助,贯透着湛湛金芒。

    那道宛若旭日的光华也将青年身后倾城女子的绝美容颜照亮,诧异,喜悦,动容,无数个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这张原本漠然无色的玉容上。

    “贯亭。”

    她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呼唤着这个曾经在梦里念过无数次的名字,轻柔的声音,充满着无限的依恋。

    “大胆葛胤,到底是谁给你这雄心豹子胆,竟然公然维护刺客,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赵顼面色铁青,走到虎将军面前,厉声怒斥道。

    阿螭闻言,收起银龙环,朝赵顼轻轻一礼,开始打量着面前这个叫葛胤的青年,面容清秀,眉宇间愁色不展,瘦弱的身子,若不是个子高些,真会把他误认成女子。

    葛胤单手作揖道:“皇上,下臣绝无此意,只是不想陛下滥杀了无辜,况且这女子是臣的师姐,有朋友之情,同门之谊,葛胤断不能见死不救。”

    赵顼听着葛胤的话语,怒容稍缓,心中思忖道:“到底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儿郎...”

    想罢,他轻咳一声,敛容道:“你既是朝廷命官,你就该明白,朝廷是**度的地方,岂能任由你如此率性而为,况且这女子处心积虑,经营乐音坊就是想对朕不利,此等狼子野心岂能纵容....”

    萧音音截口道:“宋帝你错了,萧音音经营乐音坊,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利用大宋的力量帮助辽国皇太孙耶律延禧重获辽帝的恩宠与疼惜,是为了利用你宋帝的皇权去对抗耶律乙辛谋朝篡位的野心。”

    赵顼摇首冷笑道:“利用朕,朕怎么可能会帮助你们这些辽国人巩固辽帝的皇位呢,可笑...太可笑咯。”

    萧音音继续解释道:“你会帮的,毕竟辽宋的关系应以和为贵,才能让大宋国泰民安,若是让耶律乙辛得逞了,他定会率军一统南北,到时候大宋只怕永无宁日。”

    灰倩这时缓缓站起,许是方才片刻的疗伤之后,脸上恢复了一些气色,她嗔怒道:“哼,狗皇帝,你要为了你冤杀那些患了春瘟的百姓负责,还有都是因为你才害得皇孙殿下走丢了,你若是不找到,辽国国主也会迁怒于大宋,到时候两国开战,你可就是千古罪人。”

    这话语中虽有恫吓之意,但是赵顼认为不无道理,还未等他开口时,葛胤单膝跪地请求道:“陛下,她们与辽国已逝萧后情谊深厚,为了帮助辽国皇孙才会不远千里来到汴梁,经营乐音坊恐怕只是为了寻个机会,向着陛下呈情罢了。陛下如果能够不弃前嫌帮助他们找到皇孙,若让辽国国主知道,这对两国关系有益无害。”

    赵顼沉吟片刻,犹豫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哎也罢,况且这位才貌双全的音姑娘并无伤害朕的意思,再说音姑娘确实琴艺超绝,朕是惜才之人......但是她们说她们是辽国皇孙的亲信,空口无凭,所言难信,这又有何依据?”

第二百八十三章 书信

    萧音音解释道:“已逝萧后虽非我亲生姑母,但她是从小看着音音长大,感情甚笃,自她因为十香词冤案枉死后,就托音音照顾皇太孙阿果,护他周全,耶律乙辛几次三番想谋害皇太孙,幸而被我等发现...”

    “陛下若还是不信,草民扈力钦手中有耶律俨耶律丞相的亲笔书信一封,望陛下阅览。”

    一排士兵闻言纷纷给身后说话的青年让开一条路来,只见一男一女从中走来,男子英俊,女子貌美,并肩而立,齐步走来,天生一对,让人惊叹艳羡。

    葛胤怔然喜道:“力钦.....”

    三年不见,今日相逢,葛胤心中激动不已,早已忘记身旁所有人的存在,冲上前,抱住扈力钦。

    在此刻,他就是释放天性的葛贯亭,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两个兄弟紧紧抱在一起,让众人不禁一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个人有龙阳之癖。

    站在扈力钦身旁的那娉婷女子没有诧异,轻轻往后推了一步,静静地看着这兄弟相逢的情景,双唇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秋水,你们终于来了。”萧音音和颜悦色莲步上前,对慕容秋水说道。

    慕容秋水温然道:“我们一路上因为春瘟耽搁了一些时日,后来与太乙宫的谷灿师兄汇合之后,才拿到耶律大哥的亲笔书信,收到你的信件之后,才知道阿果失踪了,幸好琅琊仙刀可以感应到青凝仙剑的存在,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萧师姐你被困在此处。”

    萧音音打量了扈力钦与慕容秋水的身后,才笃定他们没有带其他人来,小声对慕容秋水说道:“秋水,你不是说和杜蔓他们一起来的吗?人呢?”

    一提到此处慕容秋水眸光一黯,语气略显僵硬地说:“她们去黄河口找关于春瘟的破解之法,而谷师兄他在杞民村发现了狐妖的踪迹。”

    “什么?那是小缺,她是我母亲生前的好友,也是我的至交好友,此次多亏了她们才把阿果护送到宋国来,哎呀,早知道和你们说清楚,自己人打了自己人了。”萧音音闻言愕然,她看了一眼灰倩慌张焦灼的表情,开始自责道。

    虎将军开始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们几个小娃娃不要在陛下面前亲昵叙旧了。”说着朝赵顼抱拳道:“陛下,卑职想起来,三年前,卑职在芒僖山想要将扈力钦这个六空余孽擒住,他身边当时就有这小子的帮助。”

    他说着指了指葛胤,气愤地说:“这个葛胤是帮凶,陛下他们都是乱党,更不能相信扈力钦的话,这什么丞相的亲笔信定是伪造的。”

    扈力钦缓缓与葛胤分开,他拍了拍葛胤的肩头,星目瞥向虎将军时瞬间阴冷了下来,带着揶揄的口吻道:“虎将军,当年六空的冤案,王丞相在长乐台便为扈某解释的一清二楚,你豹狮两兄弟是死在北苍派之下,你要报仇可别找错了地方,也别记错了仇人,让你的仇敌笑掉大牙。”

    虎将军闻言勃然大怒,气愤难平,幸而龙将军阿螭伸臂将他拦住,只听阿螭冷冷地说:“扈掌门果然能言善辩,你如今是辽国耶律俨的入幕之宾,六空派在我大宋是黑是白,是善是恶都不再重要了吧。”

    “够了,你们不要在朕面前争辩些无用的东西,朕已经下旨不再与六空派为难,况且如今扈力钦手握耶律丞相的亲笔书信,自然是辽国来的上宾,你等二人不得无礼。”赵顼甚是龙颜不悦,当即开口截断他们的话头。

    阿螭与虎将军虽心有不甘,但表面上还是如奉圣谕一般,应道:“卑职不敢。”

    扈力钦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大宋皇帝亲启。”落款人是耶律俨。

    赵顼认真阅览信封里的书信内容,这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十来字,字体清秀周正,看不出是一个异邦辽人写的,字里行间倒是颇有江南文人墨客的风骨。

    “既然有了耶律丞相的亲笔书信,扈力钦,你且亲口转告耶律丞相及辽国国主。这些日子朕算是被乐音坊坊主音音姑娘的琵琶音与十香词所感动所震撼,辽国萧观音真乃旷古才女也,如此香消玉殒,可惜可惜。朕仰慕萧后才华,也感慨其遭遇,如今耶律乙辛已经接连害死萧后与前太子,接下来定不会放过皇太孙。朕为了两国友谊长存,也为了朕的大宋江山稳固、长治久安,愿意呈辽国国主这份情,定当不会让耶律乙辛的奸计得逞。愿意倾力寻回皇孙,让他重归故土。耶律丞相只需待到还君明珠时,辽宋齐心洗十香冤即可。”

    赵顼语重心长,声情并茂说着看完亲笔信后的感慨,此言一出,无不让众人对这个铁腕柔情的大宋皇帝钦佩万分。

    扈力钦闻言,躬身道:“草民扈力钦,定会如实转告。”

    萧音音行了一个女子礼,欣然道:“谢皇上不予怪罪之恩,音音替我观音姑母,多谢皇上的的惜才爱才之谊。”

    “哈哈,谢倒不必,若朕以后再去乐音坊,萧姑娘能真心实意为朕扶琴唱曲一番,让朕在闲暇之余一饱耳福,也不失为朕之一大幸事,此心足矣。”赵顼感慨道。

    萧音音知道这个大宋皇帝一向喜怒弹指变化间,不过他倒是懂得欣赏琴艺的罕见知音,她浅浅一笑,笑语嫣然道:“乐音坊的大门永远为陛下敞开。”

    葛胤心中一喜,所有问题和冲突矛盾一下子全部迎刃而解,他朝赵顼躬身道:“陛下深明大义,真是一代明君,臣.....”

    他本想抒发此刻情怀,以表达自己对赵顼的钦佩之心,谁料被赵顼硬生生给打断了。

    赵顼突然绷着一张脸,冷冷地说:“哼,好你个葛胤,说朕深明大义,那朕就要做到深明大义、赏罚分明,才算得上明君。你有时候真是胆大妄为,浑然没有把朕放在眼里,虽说萧姑娘她们情有可原,但是你明知她们对朕不轨,却意图徇私、包庇刺客、有欺君之嫌,朕可要与你算上这一笔账。”

    萧音音立即求情道:“陛下,葛大人他一心为国,决不会背叛陛下,他一直劝小女子不要伤害陛下,不要妄动国本。”

    赵顼不置可否,继续开口道:“葛胤啊,枉朕视你为朕的白衣卿相,却没有为朕尽忠尽责,这让朕十分寒心。虽然萧姑娘为你求情,但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一句话一出来,众人神色一凛,甚是期待赵顼将要如何处置葛胤,葛胤也深深吊着一口气没有吐出来,只听赵顼续道:“朕命你全权负责寻找辽国皇太孙一案,还有朕暂时授命你为此次治瘟执行官,直接听命

    于朕,即日赶赴杞民村代朕处

    理治瘟相关事宜。”

    说着他将袖子的一块写着“令”字的金色令牌,递给葛胤道:“见此令牌如见朕,等你完成治瘟与寻皇孙事宜后,归还令牌,朕另有封赏。”

    “臣葛胤,定不辱皇命。”葛胤毫不犹豫地接过那一块令牌,他心中没有忐忑不安、没有怯懦,整个胸口仿佛充溢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赵顼睨了龙虎蛇三名御前将军,问道:“葛胤,朕看你虽然断了一臂,但身手矫健。可是此次任命你一人怕也难以完成,龙虎蛇三位将军,你且要哪一位助你一臂之力。”

    葛胤犹豫了一下,心忖道:“他们与力钦曾有恩怨,就算被化解了,也有隔阂,如此带着,恐怕多添事端。”

    一番思考后,他应道:“陛下如今是多事之秋,陛下不能少了三位将军的保护,所以臣不需三位将军襄助。”

    “哈哈哈哈,好,那朕在汴梁等爱卿荣归。”赵顼对葛胤又多了一份喜爱,激赏的目光如万丈光芒几乎把葛胤照亮。

    扈力钦俊俏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三年不见,他对葛胤如今的处事言谈越发的刮目相看,明明一句话是为了自己,他可以将话说得玲珑剔透,让皇帝满意,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说话木讷、不懂圆滑不够世故的葛贯亭了。

    开封府,杞民村。

    犹若死城,村里一片狼藉和惨败景象,进村的两个村口早已被堵住,只有患症疫民进,不见有人出,就连将患症疫民带入村里的宋兵,哪怕他口鼻被白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出来之后也要被关在村口的屋子里住上三天,还要全程被外面的郎中搭脉观察身体可否出现其他异状。

    作为临危任命的治瘟执行官葛胤,虽无品级,只有一个名头,但是他手中有宋帝亲赐的令牌,整个杞民村的官员都对他恭敬有礼,唯命是从,哪怕他的官阶品级比自己低上一级。

    懒洋洋的午后,在一间破茅屋前,葛胤与扈力钦齐肩而坐,许是半日的劳累,难得的休息,也让葛胤松了一口气。

    葛胤扯开遮住口鼻的白布,尽情呼吸着这被称为鬼城里的空气。

    面遮白布的扈力钦连忙劝道:“贯亭,此乃疫区,你怎么可以随便摘掉白布,若是感染了,可怎么办?”

    葛胤镇定自若,否然道:“不用担心,我身体里有两颗乾坤石,早已百毒不侵。”

    他顿了顿,恻然道:“力钦,我觉得此次不像是春瘟,倒有点像时疫,如今也才四月份,却燥热不行,犹如初夏,如今以春瘟之法治理也难怪没有任何起效。”

    扈力钦闻言,陷入沉思,劝道:“时疫.....贯亭你又不懂歧黄之术,切不可妄自猜度....”

    葛胤截口否然道:“我曾在马夫子那看过一本叫《素问》的医书圣典,里头对瘟疫有详细的说明:“天有四时五行,以生长收藏,以生寒暑燥湿风;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天地无私守信而四时交替不违,人有私心贪欲而失信违时,违背天德地气规律而动。违时而乱。则气机必乱于身内,易感疫恶气之疾于一时。”

第二百八十四章 素问

    扈力钦思忖道:“素问........”

    “天地无私守信而四时交替不违,人有私心贪欲而失信违时,违背天德地气规律而动。违时而乱。则气机必乱于身内,易感疫恶气之疾于一时。”

    扈力钦反复默念着这一句话,似乎想从中找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葛胤继续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与之分享:“这一段时间汴梁城都没有下过雨,与干旱无疑,而且我发现汴河的水有点问题,初饮时有一点点苦涩,后来竟然甘甜,可是一旦入喉之后就有点咸,好像盐水一样,这时令这水怕是都有出现了问题。”

    扈力钦缄默不语,眉宇间的思忖之意又浓了一些,只听葛胤念道着:“素问还说道: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

    他停顿了一下,续道:“人的体内本就是阴阳乾坤之体,缺一不可。我看这些患了疫症的百姓面皮干皱、嘴唇干裂,这明显是秋时缺水的模样。

    “贯亭你说得也有道理,当时我与舒...宫主从辽国一路来到大宋,在大宋境内的黄河沿岸的村庄无不患上这个疫症,汴河也是受水于黄河,所以开封府才有此疫症,唯独江南安然无恙,这也是舒宫主的推测,所以她与杜师妹前去溯河寻源,察看一下是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扈力钦蹙眉道。

    葛胤沉吟片刻,断然道:“水肯定出了问题,只是不知是不是辽人所为。”

    扈力钦摇首否然道:“不可能,辽国沿河而居的百姓也中了疫症,只是范围没有大宋蔓延的这么快。”

    葛胤颔首附和道:“此言在理,那这个在河水里做手脚之徒真是丧心病狂,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一场春瘟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轻轻喟叹道:“哎,前来就诊的御医也说了,此次疫症极其诡异,算是百年罕见,患病者的唾液都会感染传播人。 非但如此,而且重症者发病起来时癫时狂,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类同狂犬,但又不尽全是,也有寒症、高烧难退,剧烈咳嗽,古怪至极,就连所有行医多年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真是可怕。”

    扈力钦百思不得其解,道:“我师傅如若在此,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受病痛折磨致死。”

    葛胤抬首看了扈力钦一眼,哂道:“三年未见,我们重逢竟遇到如此棘手之事,看来也是上天想要考验你我。”

    扈力钦心中隐隐感到不安,道:“此事确实棘手,但也是天灾,只怕贯亭你如今是天子门生,**将会源源不断,况且这个皇帝并不是想象中如此重用于你。”

    葛胤心下一咯噔,问道:“此话怎讲?”

    扈力钦正色道:“你只是新科状元,论资历论才学不可能一下子凌驾于所有老臣之上,他如今破格暂封你做什么执行官,无非是想把你逼入众矢之的。”

    葛胤神情只是微微一黯,没有诧异之色,他抿了抿嘴,恻然道:“这各种利害,为兄又何尝不知,如今我早已把所有守旧派都得罪了,怕是在这些老学究面前再无立足之地,幸而王丞相慧眼独具、大人大量,对为兄也是唯才是举。可陛下突然封了我治瘟执行官,这明显是想王丞相忌惮于我,我若在此次治瘟中立下功劳,势必永远与革新一党所隔绝,若是这寸功未力,陛下又怎么会重用无德无才之辈呢,刚刚好找个机会治我个罪,以惩我昨日欺君之罪。”

    说着他轻轻一叹道:“哎,如今我已经是进退两难,只能誓死效忠陛下,为陛下鞠躬尽瘁,他才会在两党之中护我周全,果然帝王之逆鳞不可触及,枉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却也陷入这朝堂党派之争中,任人鱼肉。”

    扈力钦倒吸了一口凉气,附和道:“这个宋帝果然是善用权术之人,他如此可以牢牢的将你控制在手里,为他卖命,一方面用你来改变朝堂两党之争的格局,两党越是恨你,对他越是有利,他既可以保你,给你权柄与官职,也可以让你万劫不复,此等心机真是可怕。或许这就是朝堂里的江湖吧。”

    葛胤一声苦笑,却默然不语,扈力钦似乎看穿了葛胤的心思,动容道:“不过好在贯亭你潜在的智谋与心机绝不会在他们之下,只是你的心不够狠,手段不够辣,不然白衣卿相岂是你的夙愿,宰辅之臣亦岂由不可啊。”

    白丁青年深深看了扈力钦一眼,忽然觉得他很懂自己,只是一想到如今四面楚歌的窘境,幽幽道:“我如今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我也不想权倾天下,我只是想让自己做一个为民谋福祉,为国家尽忠的父母官罢了。”

    不管事态如何发展,正如扈力钦所说的,黑与白,这个白丁青年永远是白,就算扈力钦自己会变成灰色,但是在这个白丁青年心中仍旧坚定着某种难以撼动的信仰。

    “或许,守旧派还有一个人不会厌憎你?”扈力钦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道。

    葛胤好像已经猜中了他所说的那个人,试探性地问:“你说得是不是苏大学士苏东坡?”

    他见扈力钦颔首不语,葛胤淡淡一笑道:“苏学士至性至情、有才学有威望,他是傲然屹立在泥潭里的一朵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莲花,如此真性情之人,却也值得成为忘年之交,可是这一切全要靠天意的安排。”

    扈力钦目露惋惜,轻轻摩挲着葛胤的右肩,声音很轻很轻地说着:“你的右手真的没有办法....”

    右臂对葛胤来说就是没来由的痛,要不是右臂挂在他身上,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想提起右臂之事,早已当它形同虚设,他摇首截口道:“没事,如今的葛胤一只手也比曾经的葛贯亭强上百倍,别忘了乾坤有云,乾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坤者,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扈力钦续上葛胤后面未完的一句话,两人心意相通,一言即拍,相视一笑,其乐无穷。

    开怀大笑的扈力钦望着同时间笑容满面的葛胤,他心中没来由的酸涩,他知道如今的葛胤虽然心志坚定,但仍旧心地善良、从来都不愿让人为他担心或愧疚,一心只为他人的葛胤哪怕遇到任何艰难困苦,他的初心一直还在。

    扈力钦兀自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不停地问着自己,如果他是葛胤,所有的灭顶之灾都降临到他头上,他的初心还会在吗?

    即使在几年前,他也面临家人相继而亡、派毁污名染身,他也做了一些违背初心的事情。

    可他感到庆幸地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他遇到了两束阳光温暖着他,拂去他心中的阴霾,那两束阳光,此刻有一束在自己的身边,对着自己坦然一笑,还有一束在百里之外的远方,那是一抹白衣翩翩的纯洁。

    “力钦、葛大哥,你们饿了吗?吃点面填填肚子。”

    一句温柔的话语穿破远方的遐想,刺痛他的耳膜,将他拉了回来。

    当这位骨子里透着忧郁气息的青年抬起头颅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容颜姣好、气质温婉的美丽女子,只见她捧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她正对着自己温柔一笑。

    可是不知为何扈力钦的感到一种威压感压迫而来,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低下首回避这女子的目光。

    “慕容小姐蕙质兰心,真是力钦的福气。” 葛胤起身迎上前去,怕慕容秋水捧木盘太久会吃不消,伸左手替她接了过来。

    慕容秋水心下一咯噔,道:“对了,音音师姐与那位灰倩姑娘去找阿果与小缺姑娘,她让我向葛大哥说一声。”

第二百八十五章 立威

    扈力钦捧着那碗清汤面,犹豫了一会,望了葛胤一眼,蹙眉道:“陛下让你一人治瘟与寻人,根本就是分身乏术,看似重用于你,其实是对你的考验。”

    葛胤思忖道:“我本就有打算麻烦萧师姐先行查找,等安顿了此处之后,我会抽身寻找皇孙的下落,只是皇孙一人的性命在葛胤眼里却抵不上千千万万深受瘟疫病痛折磨的平民百姓们,陛下认为治瘟的要领是将所有患病者全部关起来烧死,这样就会杜绝其传染,可是如今看来,传染是小,找到瘟疫爆发的根源才最为关键。”

    “葛大人,不好了,章大人和虎将军他们下令要将所有村内刚患病的疫民全部圈禁起来,不得让大夫们对他们进行诊治。”一名用白布把口鼻包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急匆匆地上前禀告道。

    葛胤面色一怔,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他沉吟片刻,突然眼眸中亮起一抹希冀的光泽,扭头对扈力钦道:“力钦,我想到了,或许戊曦姑娘可以想到治瘟之策。”

    扈力钦疑惑道:“可是,曦儿师妹不是在蜀地吗?这一来一回太耽搁时间....”

    葛胤截口道:“不,她就在至坤客栈,你且去汴梁寻她即可,戊曦姑娘心地善良,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扈力钦犹豫了一下,担忧道:“可是他们.....”

    葛胤摇首安慰道:“不用担心,虽然他们是来者不善,不过为兄还是能应付得了,陛下不是封了我个治瘟执行官吗?”

    说着他看了慕容秋水一眼,蹙眉道:“对了你把秋水姑娘带上吧,毕竟此处是疫区,容易被感染疫病,还不如让秋水姑娘待在汴梁更为安全。”

    扈力钦颔首道:“嗯,那贯亭你要小心为上,若出现什么困难,一定要飞鸽传书通知于我,切不可被人欺辱了....”他说到最后都噎住了,仔细想一想,如今的葛胤心思缜密、虽然依旧心地善良,但内心坚韧,总能化险为夷,不至于到被人欺辱的地步。

    他一阵苦笑,朝葛胤作揖了一下,便带着慕容秋水匆匆离去。

    葛胤望着刚刚与之重逢的兄弟却又分别的背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白布又重新给自己的口鼻罩上。

    等到疾步走到杞民村口时,村口本来的通道只容一人可过,其余的早已被木板围成一堵严严实实的木墙。

    “章大人、虎将军......”葛胤循例朝章惇和虎将军作揖,问好。

    谁知道虎将军一点都不愿领情,目不直视葛胤,头颅仰得高高的,颇具傲慢地说:“不敢当,葛大人如今是陛下亲自

    任命的治瘟执行官,虽然洒家官职比你高,但也不敢受你如此大礼。”

    “两位大人为何不让大夫为村里患有疫病的村民诊治呢?”葛胤知道虎将军对自己有嫌隙,便不再多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虎将军冷冷地说:“葛大人您还年轻,你不知道此次瘟疫有多么凶猛,很多大夫为他们诊病之后,没多久都病倒了,如果所有的大夫都因此而病倒,那这场瘟疫是不是就会把整个大宋变成人间炼狱。”

    葛胤反驳道:“可是如果对这些疫民不管不顾,那我们就是酿成整个大宋变成人间炼狱的真凶,况且大夫病倒并非是...”

    “葛大人严重了,小心祸从口出,陛下让我们控制疫情,你此言是不是在说当今皇上是酿成此次灾祸的真凶。”说话之人是站在章惇身后同样白布蒙面、穿着七品官袍的青年。

    葛胤一听声音便认出此人是冯时偐,他疑惑道:“冯兄,你不是在翰林院吗?怎么也...”

    章惇截然道:“本官本打算提拔你,让你来疫区多做些好事,可葛大人如今深受陛下青睐,早已被封为执行官,这个临时的官权可以说是与王丞相旗鼓相当,所以章某只能另觅良才,做章某的得力助手,碰巧冯尚书大义凛然,举荐膝下独子来此,冯公子虽是官家子弟,却也是吃得了苦的好男儿。”说着拍了拍冯时偐的肩头。

    葛胤突然朝章惇单膝跪下,求情道:“章大人,葛胤替所有疫民请命,希望你不要撤走所有大夫,不然他们真的就会绝望致死,再说此疫症并非全靠人体传染,就算我们不接触那些病患也会感染这个病症,此瘟疫可能是一种**。”

    章惇冷冷一笑道:“呵,真是荒谬,无缘无故怎会染上疫病,古之以来,治瘟首要之策,便是隔断一切感染源,如今所有大夫都对此疫症束手无策,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隔离,不要再让身体无恙的人受到感染。”

    葛胤先肯定后否然道:“章大人你说得对,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得了瘟疫,这必有**。但是这个感染源可能不止是古之以来从畜生那儿传播而来,就算我们再怎么杀鸡宰羊也无济于事,根源未找到,就会有人不断的患病死去。”

    冯时偐质问道:“那请问我们的葛大人,你所说的根源是什么?难道我们好端端的不接触这些畜生与病患,我们就会突然患上疫症吗?”

    葛胤解释道:“会,只是如今葛胤还未确定,需要观察才敢说出根源,可能这个根源是我们饮用的水,可能是天气....”

    “够了,葛胤你如此妄言,真是让我大失所望,我原以为你只是性情直率,可是没有想到你这直率倒是多了一些天真和无知,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讨尽陛下欢心,也不知道你为何愿意

    来疫区治瘟,不管你想讨好谁,你都不能如此擅作主张。”章惇越听越气,再也耐不住心中的不满,语气咄咄逼人道。

    葛胤并没有被章惇的话语给震慑到,他凛然道:“葛胤并没有想过讨好谁,一切为了百姓,不管如何,杞民村的百姓都是大宋的子民,而大宋是百姓的大宋,如果我们如此草菅人命,我们岂不是枉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之书。”

    章惇面色铁青,直接扯掉自己罩口的白布,他厉喝道:“虎将军,治瘟执行官葛胤因长期积劳成疾,导致神智错乱,无力再主持治瘟事宜,快把这疯子关起来,皇上那儿有我章惇一力担着。”

    虎将军闻言,心中得意不已,早就想找葛胤出气,他厉声道:“好,来人哪,把葛胤关起来,无本官的命令,谁人都不能放。”

    葛胤心知章惇是大性率直之人,可也难免生了对自己的嫌隙,他顿感人心叵测,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是被章惇关起来,那些村里无辜的疫民真的就会被朝廷弃置敝履,无药等死,胸脯便聚起一团凛然之气。

    他亦然扯掉脸上白布,举起怀中的令牌,高声喝道:“见此令牌,如见当今皇上,葛胤乃陛下亲命之治瘟执行官,在治瘟疫区事无巨细全由葛胤亲自下令为准,不得有误,谁人敢对本官不敬,便是对陛下不敬。”

    “猖狂小子,洒家就不怕,咋滴?”

    虎将军上前便是伸出手臂准备将葛胤拿下,谁知道葛胤早已做好了准备,提脚重踹虎将军的膝盖,虎将军由于大意没有防范,着了葛胤的道,虎将军只得作势双膝折地一软,还没有来得及站起。

    葛胤手握令牌乍然覆在虎将军的天灵盖上,从手心瞬间爆射出金色光弧,且这光弧充盈着和润祥光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脑颅里。

    说时迟那时快,虎将军早已被这莫名的灵力弄得头晕目眩,只要葛胤轻轻往下一拍,自己就变成了一只死虎了。

    一群宋兵见状瞬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章惇这样的文弱书生看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冯时偐更是对葛胤心生忌惮,第一次知道葛胤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欺负的,原来以前的挑衅都只是这个白丁青年的宽宏大量罢了,想到此处,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双脚不由开始哆嗦起来。

    “葛胤既然是治瘟执行官,便有先斩后奏的职权,从今日起,如若有人胆敢再违逆本执行官的命令,便犹如此树。”葛胤缓缓松开虎将军,虎将军早已昏了过去,只见葛胤手指一弹,指尖射出一抹光澜,直直截断那村口的一棵笔直的大树。

    众人心生忌惮,匍匐跪地,作揖道:“卑职一切以执行官之令唯命是从。”

第二百八十六章 愧疚

    月光如洗,杞民村的夜晚格外安静。

    村口外,五六棵梨树略显萧条地各种生长着,本该是繁花似锦、梨花盛开的春天,这些梨树却反而给人一种颓败之感,泛黄的叶子,没有一丝生机。

    这其中有一棵刚长成的梨树不知为何树冠被硬生生的削断,只剩下残留的半截树身。

    那半截梨树前立着一位白丁青年,他目露歉意注视着那被自己截成半截的树身,他剑眉便拧得更紧了。

    此刻夜深人眠,而他却无法难眠,内心深受良心的谴责,可是白日里为了立威的他又出手毁了这棵树的生机,只有在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了,他才愿意来此对树儿赔罪。

    “对不起,对不起,树儿!葛贯亭一时鲁莽,哎呀!都怪我太笨了,都十年了,至今才马马虎虎练成四式,这四式亦没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收放无法自如,才坏了树儿数十年修为,真是罪过罪过呀!虽说期间有麟仙前辈给我指点一二,但人家也不能与夫子那般手把手的教。若是萧夫子在我身边,我或许不会如此这般不济。”

    三年前,流水镇,那个青衿少年自责话语言犹在耳,可不知为何白丁青年却无故苦笑,他斥责道:“当年你是因为修为不够精深才毁了它百年道行,如今你的修为可以收放自如了,你却为了人的私心夺走它的活路,葛胤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葛胤用左手使劲刨开那棵深埋树根的泥土,茫然无用的反复着,只是在尽情发泄他心中的愧疚。

    白丁青年这手足无措的背身影倒映在不远处一棵梨树下的一位束着血红劲装的清丽少女明眸里。

    她樱唇蠕动,欲说还休,明眸渐渐罩着一层朦胧水雾,越发迷离便越发想念,越不愿记起,回忆越是纠缠。

    视野里的一切仿佛又换了一副模样。

    青山绿意,丛林密扎。

    斜坡上,背着青衿少年以铲翻土,投种掩埋,浇水祈祷。

    “树儿!树儿!快些长!快些长!葛贯亭向你赔罪了。”

    稚气未脱、面目清秀的青衿少年口中诚心诚意地念道着。

    “呵呵!一个大男子做事这般婆婆妈妈,说话这般神神叨叨,心肠这般软软弱弱的,真是没出息的家伙。”

    清脆女声,朦胧间隐现出越发清晰的当年那个自己,她,一袭淡绿青裳,笑涡飞扬。

    笑声穿透着此刻少女的耳膜,正敲动着那白丁青年的心房。

    白丁青年僵住了手,缓缓抬首,望向前方被黑暗笼罩的一片漆黑,亮起了一层光幕,那是被上天的画笔勾勒出的青草花丛、树叶繁茂。

    他定睛一看,竟是愣住了,那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竟坐着一位倾城曼妙的花季少女,悠然天真的她正对着自己灿烂一笑。

    那一笑仿佛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他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一片暖流在心田流溢。

    好一个天真的当时少年,好一段青春懵懂、无怨无虑的美好回忆。

    “仙儿?”

    “贯亭?”

    此刻有这么一瞬间,白丁青年和血红少女竟然心有灵犀一般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不仅是在视野里,不止是在回忆中,好像就在身边。

    白丁青年恍然张望,眉宇间的急促随着他脖颈张望的力度越来越强烈。

    “你在想什么?葛胤,你已经不再是葛贯亭了。”

    一把剑刺透那个中年男人的胸膛,他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如梦魇一般闪过。

    白丁青年的面容瞬间阴冷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一扯,竟是无奈的苦笑着。

    “姑娘!此言差矣,你可知仁者无敌。一切生灵皆与我平等,我当之于友爱之,方才是我无心之失,伤它性命,必当赔罪。”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那个满脸写着认真与倔强的儒雅少年被不远处那么一个无助而苦笑的冷漠青年给取代。

    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是葛贯亭,他不是葛贯亭,他是代父入仕的葛胤,他是不忘父仇、记恨自己的葛胤。

    如今的葛胤,当年的葛贯亭,同一张面孔,两副神情,两颗本就紧紧相连的心渐渐被一层黑幕阻挡住。

    泪模糊了视线,无论是青衿还是青裳,无论是固执少年,还是纯真少女,都被眼前的黑暗给替代。

    白丁青年孤伶伶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他才缓过神来,把所有的注意力与情感又重新投入了那一棵只剩半截的树身上。

    神情愧疚的他自责道:“树儿,是葛胤的自私,无论如何葛胤会倾尽全力为你恢复了生机。”说罢他掏出浮屠印朝夜空中一抛后,当即盘膝而坐,全身充盈着金色流光,这种流波水光剔透祥和,极其好看。

    葛胤左掌骤然朝天一拍,金色流光宛若一柱泉涌被浮屠印爆涨的印鉴之光接住。

    从葛胤体内骤然钻出两抹黄蓝两色光芒的石头幻影,而这石头幻影在黄蓝光芒中兀自转动,如两颗熠熠生辉的天陨光曜,神奇莫测。

    随着葛胤左掌并拢成双指后,石头幻影中的黄蓝光芒汇聚成一条狭长的光束顺着指尖牵引住那金色泉柱的另一端,葛胤倏地向废置一旁的断树一指,断树噌得浮空飘起,并和着截断的树根又重新接了回去。

    不消一会,葛胤便大汗淋漓,已有些微的力竭透支之态,体内精魂时而弹出体外,时而又被吸入体内,反反复复,使得罩在葛胤身上的流光忽亮忽暗。

    他不惜祭出自己体内乾坤灵力来配合浮屠印的力量为断木残骸重塑木身,断筋接骨,恢复生机。

    “大乘道之根基菩提心;

    唯此圣念诸佛所行道。

    菩提心之善道永不离,

    大悲为利众生诵嘛呢。”

    葛胤诵念着这个神圣却古老的法决,周身金光爆涨,一重两重三重金圈以他身体为中心不断扩散着。

    “啊!”

    葛胤一声大喝之后,他身上的金圈流光乍然碎裂,爆射出无数金色光粒,密密麻麻的闪着金光的梵文嵌在金圈上重着影儿在他周身盘旋缠绕。

    “这到底是什么功法?竟然有断筋接骨的奇效。”

    那血红少女眼前的金圈重影成了一淬烛光火影,发出哧哧的火与空气摩擦的刺耳声。

    村口树林变成了一间简陋的木屋,漠然的白丁青年变成了姿容姣好、认真思考、衣着薄荷绿裳的女子。

    那女子拖着香腮在思索着什么?见眼前的血红少女黯然不语、神情恍惚的样子,便轻轻一叹,心生忧虑,叫唤道:“仙儿?你没事吧?”

    她言语中透着关切,伸出柔荑葱白玉指将血红少女鬓前微乱的青丝理了理,动作温柔,像极了姐姐对妹妹的疼爱。

    在这烛火阑珊中,这简单而不起眼的举动,却异常温暖如初。

    “没事....没事....”极力掩饰不安情绪的萧虹仙在说完话后又自然而然地轻叹了一声。

    薄荷绿裳女子看着心疼,忧虑道:“仙儿你这样子,姐姐很担心你知道吗?葛大哥他没有变,他只是放不下那个误会,毕竟死去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误会?这不是误会,就算是我中了罔心蛊失了理智,可那一剑的的确确是我刺的,永远都改变不了。”萧虹仙黯然地说。

    薄荷绿裳女子轻叹一声,道:“哎,会好的,阿印误杀扈师兄的叔父,我前些日子刚听阿印说,三年了,力钦终于放下仇怨,原谅他了。如果葛大哥也能如此....”

    “什么,曦儿姐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扈力钦这狐狸最重视的就是他六空派的那些元老,那么念旧的一个人,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下仇怨,除非他真的疯了。”

    萧虹仙大怔,突然站了起来,烛光由于她如此大举动,火光被起身的那一阵风吹得歪斜,火光摇曳,一晃一晃的。

    被萧虹仙激动的举动吓到的萧戊曦神情有些木纳,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起身道:“是真的,我扈师兄本就是一个心怀侠义之人,孰是孰非他看得最是明白....”

    萧虹仙截断她的话头,好像一下子对扈力钦的不满一瞬间爆发出来:“嘁,曦儿姐你真是太天真了,扈力钦是什么人,我最明白不过,他现在就是一只还没成熟的小狐狸,等他羽翼丰满,所有当初得罪过他的人,他会一一给予还击,有些恨对于他这种少年时期连续受到祖父、父母在自己面前被杀、家道中落的落魄子弟来说,这些都是他一辈子的伤疤,好不了的,狄印这猪头又是他仇人的弟子,这简直就是一把刀悬在他心口,在挑战他的忍耐性,他不是贯亭,贯亭就算三年前突遭变故,他的内心永远都会保留一片净土,就算他现在可以狠下心肠、用些谋略,他的大前提肯定是为国为民,就好比这一次他为了那些疫民,为了让所有官员听从于他,他不得已才砍树立威,换了从前他也决计狠不下他的心肠。”

    说着她眸光柔和下来,幽幽地说:“或许,这三年的经历,我的那一剑,让他成熟了,让他独立而坚强了,如果他真的学到了什么厉害的功法可以断筋接骨,希望他能够早日将自己的右臂的旧伤给治好。”

    第一次看到萧虹仙这么喋喋不休的说出这么一串对扈力钦的叱责之语,而又这么淋淋尽致地将她心中的葛胤跃然语中。

    这个时而要强、趁口舌之快、时而充满柔情、护郎心切、含情脉脉的萧虹仙,让萧戊曦甚是心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337/ 第一时间欣赏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作者:古月庸歌所写的《乾坤清胤》为转载作品,乾坤清胤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乾坤清胤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乾坤清胤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乾坤清胤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