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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 铃兰

    萧戊曦顺着萧虹仙说了一句:“会好的,老天爷总是保佑善人。”

    萧虹仙一扫愁容,展颜而笑:“我的好曦儿姐姐,我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诸葛。”

    说着她玉容上染上疑虑:“对了,你们家阿印呢,他为什么来汴梁不找葛胤,他难道不知道葛胤这三年来的近况吗?这兄弟到底怎么当的,现在葛胤除了治瘟还要找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咯。”

    “仙儿,阿印与葛大哥自小一起长大,不能怀疑阿印对葛大哥的兄弟之义,他知道此事,只是他好像在找一个叫小缺的姑娘,那个什么孩子或许被那姑娘掠走了。”萧戊曦语气平缓柔和,气质温婉,宛若铃兰花清幽淡雅。

    萧虹仙咦了一声,无奈道:“你看他都找姑娘了,你还帮他说好话,曦儿姐姐你这个软柿子要是遇到负心汉,该怎么忍心背叛你呢,就像铃兰花含在嘴里怕化掉,放在手里怕捏坏。”说着她粉拳握紧,向前一推,自信满满道:“不过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就一拳打爆他的头。”

    “好好,我知道啦,仙儿最好啦。”

    萧戊曦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用简易木头搭起的床前,开始在理起被子来,淡淡地说:“仙儿,今天我在阳口村里发现好多疫民被抓起来,有些官兵还让我们这些大夫不要给疫民看诊,看来这场瘟疫还是需要像葛大哥这样心怀百姓的父母官来维持秩序。对了仙儿,晚上你和我一起睡,你今个儿在村里捡到了个孩子,好可怜啊,饿坏了直接昏了过去,看来是与母亲走散了。”

    萧虹仙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门外,全然没有将萧戊曦的话听进去,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好,晚上和你睡,那个…曦儿姐…蓂灵来了,我去见见啊。”说罢便匆匆忙忙地走到门外。

    寂静的小院落里,站着一位体态丰腴但玲珑婀娜的绝色女子,那一袭青紫色的抹胸长裙在月光的倾洒下,格外妖冶动人。

    “蓂灵,查得如何?”萧虹仙与之齐肩并立,她明眸带着期许,不停在这叫蓂灵的女子玉容上流转。

    蓂灵正色道:“仙儿啊,此事与唐门脱不了关系,黄河源头已经被污染,沿河村镇的百姓无不意外地患了类似于瘟疫的怪病,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搞些什么东西?”

    萧虹仙玉指戳点着唇瓣,思忖道:“姓唐的这对父子早已没有将人命看在眼里,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无非是为了名与利,还有复仇,等着吧,他的目标不是剑尊门,那就是大宋江山,颠覆整个国家,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这不过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只是不知扈力钦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此事还是不要让曦儿姐知道为好。”

    “那葛胤呢?”

    蓂灵简单的一句话,倒是把萧虹仙的心情瞬间从平缓淡然拉到了一个低谷。

    “不,不要让他知道,他如今够头疼的,一切最黑暗的事情,还是让我出手吧,他永远都沾不得任何血腥。”

    萧虹仙犹豫了许久,才说出这番心中的话语,那明眸

    里闪烁着浓浓的担忧之色,还有那为了瘟疫之事而日渐憔悴的玉容,让蓂灵看在眼里都有些怜惜了。

    “情之一物,却也是折磨人的心智,堂堂剑尊门的女诸葛,竟也成了为一个男子暗自神伤的小女子呢?”蓂灵连连叹息,不禁感慨道。

    那血红女子浑然不在意蓂灵的话语,朝着屋内喊了一句:“曦儿姐,我这几天出去一下,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说着她看向蓂灵,明眸中闪过一丝狠劲,冷冷地说:“蓂灵,该我们动手杀人了,不流一点血,这场瘟疫恐怕不会停下来。”

    话音方落,蓂灵香肩突然长出一双青紫色翅膀,连同整个容貌被淡碧的流光覆盖,渐渐凝成一只青色凤凰的样子。

    青鸾神鸟托着萧虹仙,只是扑打着两下翅膀,便飞入茫茫的夜空中。

    “仙儿....你去哪儿啊?人呢?”

    萧戊曦藕臂搭着一只毛巾,她到处张望,发现夜空里有个青色石头大的光斑。

    那光斑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滴地消失在黑暗里。

    萧戊曦无奈地摇了摇螓首,刚想走到屋内,却总觉得身后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可是在自己转身之际,那一双眼睛又不见了,萧戊曦只当自己是幻觉,便不多加在意。

    当萧戊曦走到一间木屋房间外时,她轻轻推开房门,屋中仅有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个早已熟睡的孩子。

    一想到白天里,初见这三四岁孩童的情景,她不禁莞尔一笑。

    “小弟弟,你怎么了?你的父母呢?”

    她问了良久, 坐在药铺门边蜷缩成一团的孩童也只是神情极其警惕地冷冷瞪了自己一眼,而后便将头埋了下去,就再也不搭理自己了。

    “是饿了吗?这里有一块绿豆糕吃吗?”

    一句话瞬间点燃起这孩子的激情,不然他估计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抬起头的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天真纯洁的大眼睛终于将眼前这个美丽和蔼的大姐姐倒映在眼眶里,这个大姐姐正向自己递来一块散发着诱人的绿豆味儿的糕点。

    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孩童没有多想,伸手抢过绿豆糕,一把塞进小小的口腔里。

    那孩子涨鼓着嘴,又抬头捕捉着面前大姐姐的表情。

    抢了她的东西,她竟还笑了。

    她的笑容真挚而纯澈,给这潦倒可怜的孩子心中流过一股暖流,眼前这个铃兰花幽静典雅的女子仿佛救世主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帮自己驱散饥饿与困苦。

    “戊曦小姐,你怎么还不休息?今儿你可是一连看了三十来个病人呢?这样身体哪里吃得消,若是让雁枳席主知道,定会责怪老奴。”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老仆。

    萧戊曦轻轻掖了掖那孩子的被角,转身应道:“好,刘伯,都这么晚了,你老人家赶紧回屋休息去。”

    刘伯颔首道:“好,还是戊曦小姐心善,老奴在橙坤席几十年,可没有人对老奴这么称呼,就连戊光少爷都叫老奴老不死的,哎哎,老奴干脆来阳口村,帮雁裘席主打理菜园子,也乐得清闲。”

    萧戊曦上前扶着刘伯,轻声细语道:“刘伯,堂哥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你平时看在伯父的面上,多多包涵,以后让霜儿来这给你改善一下伙食。”

    刘伯捋须,笑咧咧地说:“哈哈,好,好久没尝霜儿的手艺了。”

    萧戊曦担忧道:“这几日瘟疫蔓延的好快,明儿我还是派人送你回汴梁,等瘟疫好一些了,你再回来,这里你不用担心,曦儿会照顾好自己。”

    刘伯喜笑眉开道:“好,一切都听曦儿小姐安排。”

    萧戊曦扶着刘伯回到他的卧房后,自己走到小院子里,本来想要回房。

    被黑幕遮盖的林子里有一抹人影晃动,并发出衣服与草丛摩擦的声音。

    “谁?”

    萧戊曦随手拿起搁在篱笆上的扫帚,慢慢走到林子前,当即对准那人影重重拍下去。

    一只男子的手臂从黑压压一片的林子里伸出,把扫帚重拍之力卸去,并将它箍住。

    “戊曦姑娘,是我,太乙宫谷灿。”

    那俊朗的青年渐渐从黑暗里露出一张笔挺的侧脸,月光之下,他的面色略显苍白。

    萧戊曦一怔,道:“谷师兄?”

    还未等萧戊曦回过神来,那高瘦的青年整个身子竟毫无预兆地向着她栽倒下去。

    萧戊曦用纤弱的娇躯支撑着他身子的重心,任由着他的头埋靠在她的香肩上,她刚准备伸手支起他的身子时,但还未碰到他的手臂,已感觉到秀掌流过一滴又一滴液体,那是以滴漏状在渗流的血迹,还有一丝余温。

    她好不容易才将早已昏迷不醒的谷灿扶到床榻上,本准备为谷灿盖上被褥时,烛光照亮谷灿的身子,那一只手臂竟毫无生机地垂靠在床边。

    暗黑色的血液,顺着手臂垂落的方向,一滴、两滴地落在地上,萧戊曦先是看到自己秀掌上被沾染的黑色血迹,便是一愣,然后她柳眉紧蹙开始注视着地上的黑血,最后循着手臂不停汩汩流出黑血的位置,把目光停留在谷灿的手掌上。

    那张厚大的手掌甚是恐怖,整个手掌极其臃肿乌黑,像极了黑熊的熊掌,手背上几条交错凸起的青筋早已成了暗黑色的,这无疑是中毒的表象。

    萧戊曦缓缓用已经沾染血迹的秀掌翻动谷灿的右掌进行详细查看伤势,却发现,他的右掌上赫然扎着三枚黑针,那黑针又细又长,深陷肉里,还不断从针孔肉#缝间冒出汩汩黑色脓血来,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第二百八十八章 岐黄

    “入骨三分,毒血即流,筋脉逆行,难解蚀骨之毒。”萧戊曦默念着她曾看到的古书上一句话,她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又寒凉了几分:“蚀骨黑针?这难道是天巫番外门的?不可能,仙儿说过,天巫婆婆只有她一个弟子,而且天巫婆婆从不过问江湖之事。”

    萧戊曦在思索着原因,余光瞥见脸色苍白、时不时冒着冷汗的谷灿,他即使昏迷过去,但潜意识依然饱受着蚀骨黑针上毒性的折磨。

    “啊,啊.....”

    即便心志坚定、强忍住痛楚的谷灿还是按捺不住这蚀骨毒性的侵蚀,闷声哼叫了两声。

    萧戊曦轻轻将他衣袖捋起,再解开他衣服,让白净的胸膛敞开在自己面前,她浑然没有女儿家的羞涩,玉容冷静沉稳。

    她拿来一块布袋,布袋内侧插着三十来根银针,她用葱白玉指连续捏起几根银针,经过烛火的灼烫后,井然有序地分别扎在右臂各大要穴和胸口上几个可以缓解疼痛的穴道之上。

    谷灿脸上的痛楚之色明显减轻了不少,萧戊曦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接下来准备拔出这深扎进肉里的蚀骨黑针。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贸贸然进行拔针,而是先端来一盆热水,她朝热水里洒了一些牛黄色的药粉后,将两只玉手没入水中。

    少顷,挂着晶莹剔透水珠且冒着腾腾热气的两只玉手从水盆里伸出,她没有进行擦拭,缓缓用一只玉手握住谷灿的手腕,另一手轻轻捏拔蚀骨黑针。

    随着谷灿脸上肌肉连续三次抽搐后,蚀骨黑针以他浓眉拧成一团而宣告被安然拔出。

    他的手掌被拔出那三根黑针的一瞬间,黑血不断汩汩涌出,幸而萧戊曦的秀掌覆在他的手掌上,两只手掌紧紧包裹在一起,血才稍微止住了一点。

    两只手掌就这么紧扣着,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分开过。

    清晨,外面的天朦朦亮起,谷灿身上的所有银针早已尽去,他的嘴唇依然残留着牛黄色药粉,饶是昨夜萧戊曦将药粉撒了一点到他唇边,让他通过唾液慢慢地渗透身体。

    许是萧戊曦忙会了一夜,又因为自己秀掌被他握得那么紧,心地善良的她不愿吵醒好不容易安详入睡的谷灿,便任由着他这么握着,直到自己禁不住困意,趴坐在床沿边睡着了。

    可是第一个醒来的是谷灿,他睁开眼的瞬间,先是看到萧戊曦,他面容一惊,而后他本就冷峻的脸庞却惊现一抹雨后初现红霞般的笑容。

    他温和的眼神认真凝视着安然熟睡的萧戊曦那精巧的五官,那弯弯的睫毛带点俏皮,樱唇和润轻轻咧开,像是在睡梦里遇到什么开心事似得。

    谷灿见状,脸庞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当他的余光无意瞥见自己的右掌死死地握住她被黑血沾染风干以后的柔荑时,星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惭愧,再想到这两只手就这么握了一夜时,他那又长又窄的脸庞难得染上一抹红光,衬着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就有一种白里透红这样好气色的错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谷灿就这么目不转睛注视着萧戊曦,一直看着萧戊曦眼皮颤动,方知她要醒来,立即定了定神色,整张脸又变成了一副肃然。

    “谷师兄,你终于醒了,身体感觉好些了吗?”萧戊曦醒来的一时刻是先关心谷灿身体可有好转,全然没有想过其他事情,可当自己也瞥见那两只紧握的手,心口不禁一跳,才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将玉手抽了回来。

    谷灿空空荡荡的右手一时间竟忘记了该放在何处,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

    略显尴尬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半晌。

    “戊曦姑娘的歧黄之术真是了得,真是不辱没南疆普什宗的道医之名。”谷灿为了缓解尴尬,便随口说了两句称赞之语,许是他很少说这样的话,语调上显得生硬与敷衍,让原本尴尬的场面更是加深了一步。

    萧戊曦顿了顿,敛了敛微微泛红的玉容,温然道:“谷师兄谬赞了,戊曦医术初浅,也只是靠着师父赐予的一些牛黄灵丹粉,才解了蚀骨黑针之毒,也幸亏了施毒者并非想要谷师兄的性命,黑针之毒的毒性不强,若是他再加重了毒性,那戊

    曦也束手无策。”说着疑惑道:“只是不知谷师兄是被谁所伤?怎会知道戊曦暂居此处呢?”

    谷灿正色回答道:“谷某本来是受扈掌门之托,前去六空谷替扈掌门报平安,之后便日夜兼程赶到此处,无意中遇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这男子修为与谷某虽是不相上下,但是他善于用毒针,也怪自己大意轻敌,谁知道他会将这蚀骨黑针夹于掌缝之中,与之接掌力敌时,误中副车,惭愧,惭愧。幸而我立即封住了身体诸个穴道,才遏制住毒血顺流全身,后来来到阳口村见姑娘你行医治药,所以没有打扰,又看到你救了一个孩....”

    “小伙子,你找谁呢?”

    刘伯在门外嚷了一句,不但打断了谷灿的话头,还将二人的目光吸引到门外,果然门缝间站着一个灰黑青年的身影,许是他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才被刘伯发现。

    “老人家,你有见过一位叫萧戊曦的女大夫吗?”那女子的声音温柔细腻,让人听之不觉舒心怡神。

    又一位男子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刘伯,我们是至坤客栈霜厨的朋友,专程来寻萧戊曦萧姑娘的。”

    从门缝间可以隐约看到那灰黑青年的脸庞,这是一位面容俊俏的负刀青年,他截口道:“秋水,杜师兄你们不要问了,你们刚在前面问路时,我就发现萧师妹在这个屋子里。”说罢缓缓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

    “扈师兄!”

    萧戊曦没有想到这个男子是扈力钦,原以为是贪玩的狄印,她怔然叫了一声。

    扈力钦温然道:“见你二人安好,力钦也放心了,萧师妹,如今正值瘟疫,贯亭现在是陛下亲封的治瘟执行官,他眼下在阳口村附近的杞民村想应对之策,他知道你略懂岐黄之

    术,想寻你商量一下。但是他繁事缠身无暇离开,只好让我来寻你,我去了汴梁找了霜厨姑娘,她告诉我你在这里,便让杜师兄带我们来此。”

    话还未说完,他徐徐观察了一下谷灿与萧戊曦二人的表情后,思忖道:“只是不知道谷师兄也来此地,还被人暗算中了毒,刚听你们说得那个人应该是精通各种毒门暗器的吧。”

    谷灿颔首应道:“嗯,没有错,只怪谷某初涉江湖,不知人心险恶,大意了。”

    他顿了顿,续道:“对了,扈掌门,谷灿不辱使命,算是完成了你当日交办之事,可不知道原来大宋竟然深陷瘟疫阴霾之中。”说着他脸庞透着一丝担忧。

    扈力钦作揖道:“真是连累了谷师兄如此奔波,力钦再此谢过,日后谷师兄若有事需要力钦出力,力钦定全力以赴。”

    谷灿蹙眉道:“辽国多地虽有很多地方也得了此瘟疫,但是也没有大宋如此严重,而且前一段日子还下了一场雨。”

    扈力钦微微一怔,想到了葛胤的素问之语,心生奇异,愕然道:“什么?辽国没有干旱,还下雨了?”

    谷灿颔首道:“是的,我前些日子碰到天一观观主章通道人说大宋这一段时间干旱定是因为自己在大宋,那些龙族子孙便逃之夭夭,看来确有道理。”

    扈力钦细细思忖这其中的关联,喃喃自语道:“龙子龙孙、章通道人、屠龙者、毒、水、这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见扈力钦喃喃自语,便没有插话。

    “秋水,你这几日先留在这里,帮助戊曦师妹,等我将此事调查清楚之后,再回来与你们汇合。”扈力钦心下一咯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扭头对慕容秋水说道,然后开始拜托起杜藤来:“那杜师兄,劳烦你帮我照顾秋水了。”

    杜藤笑嘻嘻地说:“嘻嘻,没有问题,看在我妹子的面上,这个忙肯定会帮,哈哈。”说着朝扈力钦轻佻眉锋。

    扈力钦不以为然,作揖道:“谷师兄、萧师兄,贯亭在大宋的治瘟事宜就劳烦诸位了,力钦先去辽国查探一下关于这场瘟疫背后的隐情,告辞了。”

    “力钦,你万事要小心,早日回来。”慕容秋水知道扈力钦不愿让自己跟去,一方面是分了他的心神,另一方面则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所以她仍旧对扈力钦依依不舍,关切地说。

    扈力钦颔首,在众人的眸光中默然转身,他心中笃定着什么,心忖道:“唐柯,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带着这个疑惑,消失中在众人的视野里。

    小院外的某个角落露出一抹枢机红衫,凑近一瞧,这穿着枢机红衫的壮实青年腰间斜插着一把斧头,但是他的目光刚一直注视着那扈力钦的背影,动容道:“他难道是来找我的?”

    他说着目透决然道:“不,不能让他知道我救了小缺,不然他定会询问那皇太孙的下落。”

第二百八十九章 醋意

    喃喃自语后,这枢机红红杉青年碾过草地上的落枝,匆匆向着扈力钦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南一北、一前一后,两个青年背道而驰,越行越远。

    等到那枢机红衫青年来到一间破庙时,一目极望这小庙里破败的陈设环境,早已空空荡荡,不见人的踪迹。

    他最后将虎目投射向用草堆铺成床的高台上,缓缓走上前,仔细察看,发现石板上刻有一行字,他连忙用手掌扫开草堆,念道:“突然很想见见你那懂得岐黄之术的媳妇,但身有要事,便不再久留,再见了,朋友。”

    枢机红衫青年念罢,莫名会心一笑,一想到昨夜与之争辩的情景,对这个叫小缺的女子兴趣更浓了几分。

    视野里,这空荡无人的草堆高台上,晃眼间又回到了昨夜。

    “嘶....”

    他光着膀子,咬着牙,忍着痛。

    而他身后有一位容色绝艳的女子,她虽然面色惨白,但一双明眸依旧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特别有神。

    她轻轻地拿着小药瓶将药洒在那青年人背后一道狭长的鞭状血痕。

    那眸光开始聚拢起一抹愧色,道:“疼就叫出来,可别忍着,那章通道人出手可真狠,这一拂尘下去,力度可与鞭力相抵。”说着小声谢道:“谢谢你,狄印,如果不是你帮我挡这一下,恐怕这伤口都在我脸上了。”

    狄印摇首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经得住打,这要是打在你们女孩子漂亮小脸蛋上,那怎么办啊?况且我这点伤,也有人能治得了。”

    “谁?”她突然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惨白的俏容上疑惑更浓了几分,问道。

    狄印格外自豪地说:“那说出来就吓死你,她叫萧戊曦,普什宗得意弟子,什么岐黄之术最为娴熟,要不是你前天昏死过去,我没有办法才把你安顿在这个破地方,不然早就找她疗伤啦。对了她可是我媳妇...”

    “哇....哇......疼....疼....”

    还未等狄印一句说完,便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惨叫起来。

    饶是小缺听着心中生出醋意,故意戳痛他的伤口,她冷冷地说:“哼,那我可没有什么歧黄之术,疼忍着吧你。”

    昨夜的破庙疗伤画面仍旧在脑海里回荡,但是他竟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担心起那会岐黄之术的女子。

    又过了几个时辰,那简陋的农家小院又聚集了一群人,正是萧戊曦她们。

    “刘伯,你先跟着杜公子与慕容小姐他们先回汴梁,等瘟疫过了之后,再回来。”萧戊曦对刘伯语重心长地说着。

    慕容秋水玉容闪过迷惑,启齿道:“萧姑娘,你一人忙得过来吗?真的不需要秋水留下来帮助你吗?”

    萧戊曦犹豫了一会,心忖道:“秋水一心向着扈师兄,而扈师兄与阿印早已生出了嫌隙,若是一会儿阿印回来,秋水在,难免多有不便。”

    左思右想之下,她温然对慕容秋水说道:“慕容小姐不需要担心,曦儿能应付的过来,况且曦儿接触的多是身染瘟疫的病患,若是慕容小姐也不小心染上疫病,恐怕难以向扈师兄交代。”

    慕容秋水见她如此设想周到,且一想到自己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思忖之下,颔首道:“好,那萧姑娘你也要多加注意身体,千万别病着了。”

    萧戊曦盈盈一笑道:“嗯,会的,多谢慕容小姐关心。”

    “那我们走咯,戊曦啊,等我送完他们后,会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帮葛胤。”杜藤扶着刘伯边走边回头挥手。

    萧戊曦目送三人走远的背影后,低下头来,本想回头一望时,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人。

    “戊曦姑娘,昨日你搭救的孩子,你可知道是谁?”

    萧戊曦转身问道:“谷师兄,你但说无妨?”

    经过一夜的治疗与服用了牛黄灵丹的谷灿气色明显有所好转,但不知为何,嘴唇异常干燥,毫不润泽。

    他手中不知何时提着一个水囊,他先是咬开塞口连饮了几口,像是好些天滴水未进似得。

    “咳咳咳....”

    没喝上几口便剧烈咳起来,萧戊曦以为他因为喝得太急给呛到了,连忙劝道:“谷师兄,你慢点.....”

    谷灿摆手否然道:“无碍。”顿了顿,认真地对萧戊曦说:“只是这孩子千万不能落入北苍派手中,请戊曦姑娘务必不要让狄印知道这孩子的下落。”

    萧戊曦闻言一怔,饶是不懂,为什么连谷灿都对狄印怀有戒心,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北苍派的弟子吗?

    她微微颔首,正色道:“好,等找到他的家人,就马上送他回去,绝不会让阿印知道?”

    谷灿虽不知眼前这女孩与狄印有什么渊源,但是莫名对她有一种不可言喻的信任感。

    他坦然道:“这孩子,便是扈掌门他们要寻的辽国皇太孙阿果,可是他现在被耶律乙辛与北苍派弟子追杀,机缘巧合被狐妖劫走带到大宋,后来谷灿在路上遇到他时,才知道那狐妖与章通道人打斗之时,这孩子逃走了,幸亏他遇到心善的戊曦姑娘你.....咳咳咳....”

    等谷灿的咳嗽声停下来后,屋里却传来了清脆稚嫩的咳嗽声,萧戊曦连忙循声疾步走到房里。

    那孩子依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在熟睡着,不停地在咳嗽。

    萧戊曦开始有些不安:“这孩子都睡了好久了....怎么还不醒?”说着上前坐到床榻上,轻轻将柔荑贴在他的额头上。

    她神色骤然大变,然后继续检查这孩子身体其他部位,比如轻掀眼皮

    、检查后背体温、最后伸手对这孩子把起脉来,怔然道:“他.....也患上了疫病.....”

    “什么?”

    谷灿目瞪口呆,失声脱口叫道。

    “轰隆”一声,两扇木门直接被一阵劲力打得粉碎,门外的光束毫不设防地透了进来,让原本窄小昏暗的屋子明亮了许多。

    门外立着一位美艳女子,她柔媚入骨的容颜纯白无色,秀掌止不住地按了按左腹,那一袭雪衣衬着她婀娜的娇躯,倒是有一种九天仙女下凡之感。

    “妖女...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谷灿下意识地将萧戊曦护在身后,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才放着自己的佩剑风轩剑被自己丢在另一间屋子,但他浑然不惧,怒目而视,仿若有视死忽如归的凛然之意。

    那美艳女子正是九尾妖狐小缺,她先是打量着谷灿,啐道:“你都自身难保,还想英雄救美,真好笑....”说着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萧戊曦玉容上时,笑意骤敛。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面容姣好、温婉恬静的女子,葱白玉指有恃无恐地指着萧戊曦,问道:“你是萧戊曦?”

    在她眼里这个女子的姿容及不上自己于万一,她只是想不通,为何那个狡黠的青年张口闭口都是这名字。

    还记得昨夜, 她半躺在床榻上,淡淡地说:“狄印,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该怎么谢你呢?”

    “哈哈,看来你我有缘,不然怎么会两次都碰到你被那章通老道追杀呢,不过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就不用言谢啦。”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虽然深受内伤,让她真元耗损了不少,一张美丽的脸庞惨无血色,白得向纸一样,但她的眸光里依旧流露出一丝勾人摄魂般地妩媚,言语透着暧昧说道:“那我以身相许怎么样?”说着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

    那枢机红衫青年突然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定了定慌张的神色,许是第一次被这么妩媚的女子调戏,黑脸有些害羞,他干干一笑道:“嘿嘿,开什么玩笑,我还有媳妇呢,她在等我,我可不是那什么薄情郎。”

    小缺的瞳孔开始从昨夜的情景抽离回来,渐渐映现着眼前这个薄荷绿裳女子柔美的容色。

    “是,请问你是....”

    还未等萧戊曦说完,小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床榻上的那个沉睡不醒的孩童身上,以命令的口吻说:“把那孩子交给我。”

    “不...不行,这孩子已经患了瘟疫,给你等于送死。”萧戊曦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小缺断喝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语方落,她衣裙后乍现九条毛绒绒的狐尾巴,纷纷向上伸展,几欲顶破屋顶。

    眼下的九尾狐妖小缺尖长的两只狐耳蹭得出来,清亮的瞳仁罩上一层妖冶的绿光,两只纤细的秀掌变成了锋利的十根爪子。

    嚣张且冷冽的爪子冷不防朝着谷灿面门抓去,谷灿一臂摊开护着萧戊曦,另一只手化成双指,这双指濛上一层青辉,灵动小巧的双指先是越过爪子,向下迂回而上,急戳她白皙的手腕腕心。

第二百九十章 谷灿

    谁知她那一只狐尾巴迅速窜了上来,如一条皮鞭似得狠狠抽打谷灿的来指。

    谷灿当即收住攻势,却发现他的双脚脚踝被两团毛绒尾巴紧紧交缠合拢住,弄得双脚无法分开而动弹不得。

    忽然,小缺用力将缠住他双腿的大尾巴朝着屋顶一荡,尾巴连着谷灿整个身子破顶而出。

    小缺以为搞定谷灿这个大麻烦后,立即松了一口气,爪子向着萧戊曦扑去。

    萧戊曦单腿高踢,当即截断爪子的猛烈攻势,小缺愤然挥掌击来,萧戊曦见招拆招,粉拳迎面重击那一掌。

    “啪”一声闷响,饶是千年狐妖的道行更胜一筹,萧戊曦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劲力穿透整个拳面,抵达整个手臂。

    只有自己清晰听到,那一清脆的“咯吱”骨头错位声音,整个藕臂竟脱臼了。

    一条雪白的尾巴快如风甩向萧戊曦时,却不知为何微一迟疑顿在那,小缺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让她本就漠然的玉容闪过一丝踌躇。

    也就那么一秒,她选择了不是用尾巴狠狠将萧戊曦连人甩到一边,而是用尾巴将她全身缠裹起来,高高举起。

    眼看着小缺与床榻的孩子近在咫尺时,她那漠然的面容添了一抹喜悦。

    “妖狐,有我谷灿在,你休想得逞。”

    那破空的屋檐房顶上竟然亮起一道青光,青光里包裹着一个人影,他竟全身倒立扶摇而下,双指在下坠的一瞬间掐成一个菱形状,随着他高声喝道:“太乙金华道。”

    他的身后竟然幻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光幕,那光幕散发着湛湛青光,在旋转之余,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

    若说那是太上老君身后的八卦太极,那这个青年双指掐着则是一道来自天外的光束。

    小缺哪里肯示弱,她可是修行千年的狐妖,哪怕此刻已经真元损伤不可力拼,但是她也会全力以赴地去挑战这个来自正道人士的挑战。

    她口悬濯濯耀眼的金丹,那金丹向着四周不断扩散着威力无比的金色光圈。

    凋敝的房屋,哪里承受的了两个修为极高的妖与人肆虐,墙体出现裂缝、有的甚至因为年旧失修,干脆炸开若干个大大小小的窟窿。

    金丹之威与太乙金华道发生了正面冲突。

    僵持不过多久,太乙金华道的光芒明显削弱了不少,那强大的金圈之力,竟裹夹着无穷的冲击波贯透着谷灿全身。

    那一道道炽烈的光刺痛他的毛孔,钻进他的肉里,微弱的柔光在他身体里守住仅剩的领土。

    谷灿若不是有太乙金华道功法护身,恐怕早已筋脉脏腑尽裂而亡。

    他眼眶爆涨着血丝,那两双眼球极其痛苦,睁得又大又圆,恨不得要从眼眶里滚出来,可想而知,他的身体正在承受多大威力的侵袭。

    鲜血毫无预兆地分别从耳朵、鼻孔、嘴角淌出,他整个身体随着下落之势,摔在地上。

    早已失去了知觉

    的谷灿,就这么昏死过去。

    “谷师兄。”

    萧戊曦暗叫不好,全力以赴搭救自己的谷灿终究还是抵不过这千年狐妖,更何况他自己还因为承受过蚀骨之毒而元气大伤、身体还未痊愈,如此一来,不躺上几日,也很难好了。

    属于胜利一方的小缺用尽全力对谷灿予以致命一击,甚至不惜催动自己的金丹真元,可惜她也因此催动了身体的内伤,随着光芒渐淡,一口血呕了出来。

    “至于吗?他与你无深仇大恨,你至于对他下如此狠手吗?”被她束缚在狐尾巴高高举起的萧戊曦斥责道。

    小缺强行按下喉间翻涌的血液,冷冷一笑,那笑容在沾染着鲜血的双唇间裂开,格外妖艳动人。

    “我本就是你们正道所不容的狐妖一族,这个人族青年早已想对我痛下杀手,我为何又要手下留情。”说罢,小缺顿了顿,抬起螓首望了萧戊曦一眼,讥讽道:“怎么你心疼了?”

    萧戊曦闻言一窘,摇首道:“不,哎,你们妖族之人总有你们的理由,也罢,反正我身为普什宗弟子,所有人所有妖甚至于所有魔在我眼里都一视同仁,都渴望被拯救,都对生命有无限的眷恋,杀戮只能继续制造杀戮,唯有施以援手....”

    小缺听后,对萧戊曦这个女子生了刮目相看之心,截口道:“没有想到你这么善良,也只有你配得上他。”

    萧戊曦疑惑道:“什么他....”

    小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按着胸脯,慢慢向着床榻的孩子靠近。

    “小缺姐姐.....小缺....”

    身后突然响起两种熟悉的声音,她停住莲步骤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正是两位相貌美丽的女子。

    “小倩、音音.....”

    也只有熟悉的人儿才能让她眸中的冷血杀戮转瞬即逝,被喜悦惊诧而代替。

    那穿着雪袄的清丽女子上前扶住小缺,关切地说:“小缺姐姐你没事吧,我和音音找了你找得好苦啊。”

    小缺嫣然一笑,摇首示意她不要担心,目光透过灰倩的发髻,落在慢慢向自己走来的绝美女子。

    一屋子里出现了四个貌美女子,但是互相比较之下,还是眼前这个绝美女子萧音音姿容更为出众,让本就爱美的小缺都忍不住多看这绝美女子两眼,她哂道:“音音,我不负众望,终于找到皇太孙阿果了。”说着指了指床上熟睡不醒的阿果。

    “音音姐,阿果也感染了瘟疫,你先不能接近他。”萧戊曦虽然被小缺放下而安全着地,但是手脚依然被狐尾巴束缚着,无法动弹。

    萧音音美目中闪过诧异,但很快恢复了稳定,她对小缺正色道:“小缺,辛苦了,至于这个小姑娘,是我的堂妹妹萧戊曦,她对皇孙没有恶意,如今阿果患了瘟疫,也要劳烦曦儿诊治。”

    小缺一怔,马上将九根狐尾巴收进衣裙下,对萧戊曦淡淡地说:“抱歉,原来都是误会,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幸亏没有伤了你的性命。”

    萧戊曦虽然没有对小缺有恶意,却也生不出好感,估计全是因为小缺不分青红皂白把一直保护自己的谷灿打成重伤昏迷。

    “不敢当,你前面说得对,你是妖,我是人,你以杀戮为乐,我以救人为荣,就算没有音音姐也做不了朋友。”萧戊曦话中有气,但是她强忍住心中的怨气,语气极其平淡柔和地说完。

    萧戊曦上前查看昏迷于地的谷灿伤势,全然没有把小缺等人看在眼里。

    “哼....音音啊....你的妹妹真是用大道理把我们妖族给数落了一遍。”灰倩白了萧戊曦一眼,冷冷地说。

    萧音音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

    汴梁,皇宫,文德殿。

    百官在大殿上分成两排站着。

    金漆龙椅上端坐着一位相貌堂堂、庄严肃穆的青年,他身穿绛纱袍、腰间系有蔽膝、衬之方心曲领,绣有黑舄图,头戴以玉犀簪贯通的卷云冠,让人望之便生出敬畏之意。

    “陛下,如今瘟疫肆虐,不但汴梁城内有百姓染上瘟疫,就连朝中多名大臣也不幸感染瘟疫.....”台下站在第一排、衣着紫色方心曲领大袖长袍的中年男子作揖道。

    宋帝赵顼认真听了几句,甚觉烦恼,马上打断他的话头:“安石,此事朕都知道,章惇章大人也病倒了,现在整个汴梁,甚至皇宫都出现疫病,不是控制的好好的吗?怎么会如此呢?”

    一位年迈的大臣走了出来,禀告道:“看来是治瘟不利,所导致疫民流窜,造成感染....”

    “报.....皇上......辽国的赵王萧酬斡在殿外求见。”一个小太监快步如箭,急急忙忙跪地说道。

    赵顼睨了一下他,不耐烦道:“朕不是说了吗?先让他在崇政殿等一下吗?等早朝结束,立刻接见他。”

    传话太监甚觉为难,吞吞吐吐地说:“但是....他硬是....”

    “去....让开.....本王乃辽国赵王....有要事与宋帝禀奏....”略显生疏的汉语,吸引了朝堂上所有大臣的侧目。

    相貌英伟的萧酬斡穿着辽国服饰大摇大摆地冲了进来,前面还有两名御前侍卫拦住,但也是畏惧于他,而亦步亦趋。

    “大胆,陛下面前,怎敢如此无礼?”一个穿着铠甲、双腕戴有银龙环的冷峻男子当即挡在萧酬斡面前,厉声道。

    赵顼敛容高喝道:“阿螭,远来是客,不得无礼。”

    龙将军阿螭转身朝赵顼作揖道:“是。”便退到一旁。

    这下萧酬斡更是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走在两列群臣百官中间,直到走到王安石面前后,才停了下来。

    赵顼疑惑道:“赵王到底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萧酬斡挺胸抬头,朝赵顼抱拳道:“我尊贵的宋帝陛下,这些日子本来辽国境内患有瘟疫的疫民已经减少了大半,也大多被北苍治愈了,可是没有想到因为你们管理不善,让那么多大宋疫民四处流窜,有的甚至跑到我辽地来滋事,导致我边境辽民苦不堪言,而且我们两国的疫病本就不一样,现在搞得我们很多百姓都患了你们这边的疫病。我们尊贵的皇上非常不高兴,所以让臣找陛下要个说法。”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弹劾

    萧酬斡说着从怀里拿出以羊皮纸写的书信双手奉上,道:“这是我皇托本王递给陛下的国书。”

    赵顼从贴身太监手中拿过这称之为国书的羊皮纸,看了两眼后,面透愠色,但是碍于某些原因,他隐忍而不发,从嘴里逼出一句:“朕知道了,赵王先退下吧。”

    萧酬斡冷冷一笑,透着得意之色,故意大声说道:“陛下好好考虑我辽国的赔款事宜,以慰我国辽民之心。”说着作揖道:“那臣萧酬斡告辞。”说着大摇大摆离开。

    赵顼见萧酬斡出了殿门之后,压制不住怒气,将那被手中抓成一团的羊皮纸狠狠扔到台下,怒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什么叫因我宋民殃及疫病,因以赔款抚恤我大辽子民之心,方能再续邻里友邦之好。威胁,真是欺我大宋不敢与他大辽开战是吗?”

    正当龙颜盛怒之时,百官都缄默不语,不敢开口说话,整个大殿陷入异常静穆之中。

    “臣,范镇要弹劾一人。”

    有一位大臣在皇帝盛怒之时,突然站了出来,让所有百官侧目。

    赵顼揉了揉眉心,问道:“弹劾谁?”

    范镇敛容正色道:“弹劾治瘟执行官葛胤,治瘟不利之罪。”

    “臣文彦博也要弹劾治瘟执行官葛胤倒行逆施之罪,葛胤当任治瘟执行官期间,控制疫民不善,将所有关押在一起的疫民放出,导致疫民四处流窜,这是罪一。罪二是并没有研究出治瘟之策,反而因他一人之责,累及大部分御医身处险境,积劳成疾、从而患上疫病,这其中包括章惇章大人。当日章惇敕令葛胤将所有疫民集中关押,不得让没有患症的人对瘟疫之人进行诊治。因为当时并没有想到治瘟的之法,如此贸然诊治,只会连累御医染病,可是葛胤竟胆大妄为,以陛下之名对章大人施压威吓,章大人无奈委曲求全,这是罪三。”文彦博振振有词地列举着葛胤的罪状,让众人哑口无言。

    赵顼听着有些烦,截然道:“这事朕知道,葛胤爱卿心地善良,不愿意放过一个疫民,也是为了彰显朕爱民如子之心,此事不怪他。其他爱卿可有事要禀奏,若是无事,就退朝吧....”

    “臣冯周有本要奏,也是要弹劾治瘟执行官葛胤虐打臣之独子之罪,老臣一直以国事为本,当瘟疫一起,便让爱子冯参前往疫区,为国效力,岂料葛胤以他忤逆罔上之罪,将冯参打得卧床不起,不但如此,也曾因为虎将军不服从他的命令,将虎将军打成重伤,此人滥用私刑,殴打朝廷命官,真是罪不容恕,还望陛下治他罪。”说着屈膝跪地,激动道:“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请陛下为臣为虎将军做主。”

    龙将军阿螭和蛇将军阿它一起跪下,阿螭先开口道:“陛下,此人出手狠辣,竟对卑职的二弟虎将军下手,全然是没有将陛下放在眼中,望陛下要严惩此人,还卑职二弟一个公道。”

    阿它附和道:“是啊,陛下,一定要还卑职二哥一个公道。”

    “好,你们还有谁对这个葛胤还有意见的,都说出来吧,不要憋着。”赵顼按捺不住狂躁之心,大声道。

    赵顼厉喝道:“来人哪,把葛胤给朕叫来。”赵顼说罢站起身来,来回在龙椅前踱来踱去。

    众大臣以为皇帝有意要包庇这个葛胤,便缄口不语,不敢触犯皇帝逆鳞。

    偌大的殿内静默了许久,赵顼忽然睨了睨王安石,问道:“王爱卿,可有话要说。”

    王安石方才趁着众人在弹劾葛胤时,悄悄地捡起扔在地上的羊皮纸,仔细察看了许久,一直都默不作声。

    他见赵顼点名问自己,当即作揖道:“臣认为唯今之计,只能广招天下良医彻底控制瘟疫,这是其一,其二是让人前去辽宋边境,稳住耶律乙辛,控制疫民流窜。”说着主动请缨道:“臣王安石愿前往。”

    这明显是答非所问,赵顼却也觉得满意,颔首道:“介甫果真是大宋的肱股之臣、国之栋梁,难得难得,朕应允了。”赵顼缓缓坐在龙椅上,明显心情好了许多。

    “臣有本要奏。”

    这熟悉的声音让赵顼再次抬起了头来,面容上的悦色骤然消失,敛容道:“说。”

    王安石掀起衣袂,跪在地上,作揖道:“臣以为我大宋瘟疫如此迅速蔓延和辽国突然因为瘟疫之事对陛下发难,这两件事情葛胤难辞其咎,臣认为陛下当撤掉葛胤的治瘟执行官,毕竟葛胤还是太过年轻,难当大任。”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却引起了文武百官一片哗然,一些趋炎附势的大臣纷纷附议,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赵顼蹙眉,摇了摇脑袋,心忖道:“葛胤啊葛胤,朕本想好好栽培你,做朕的白衣卿相,没有想到你如此不争气,犯了众怒,朕也保不了你。”

    “虬蟠龟息,遁乎此山。弄之以绿绮,卧之以碧云,嗽之以琼液,饵之以金砂。童颜益春,真气愈茂,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安能飡君紫霞,荫君青松,乘君鸾鹤,驾君虬龙?一朝飞腾,为方丈、蓬莱之人耳,此则未可也。乃相与卷其丹书,匣其瑶瑟,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其有山精木魅,雄虺猛兽,以驱之四荒,磔裂原野,使影迹绝灭,不干户庭。”

    竟然有人在大殿中高声吟诵诗词起来,且声音富有情感,抑扬顿挫。

    大殿众人闻声望去,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一位身着青色方心曲领朝服,头戴乌纱帽,相貌清秀俊逸,眼眸灿若星辰,眉宇间荡漾着挥之不去的乾坤浩浩正气,他一步一步走在大殿中央,还不忘吟诵诗词。

    “臣葛胤拜见皇上,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葛胤掀起衣袂翻然跪地行觐见跪拜之礼。

    赵顼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跪在正下面这个青年人,他拱手道:“葛爱卿平身。”

    范镇捂着嘴,斥责道:“大胆葛胤,从疫区出来,竟然不掩口鼻,便贸贸然上朝,这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吗?”

    葛胤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前襟,反问道:“范大人认为只要从疫区出来或者与疫民接触之人都应戴上口鼻,是吗?”

    范镇见葛胤浑然不怕的态度,有些疑惑,当即应道:“难道不是吗?看来你这个治瘟执行官当的果真是不称职啊。”

    葛胤微微一笑道:“是啊,就依照范大人所言,葛胤不称职,罪一也,朝堂之中,所有大臣哪一位不是身处疫区之中,谁人不知汴梁如今也是瘟疫泛滥的重灾区,葛胤没有将所有人关起来,这是葛胤的罪过。其罪二也,家中有独子的冯周冯大人是最早从杞民村这个疫区出来的,冯尚书理应也要掩上口鼻上朝,哎,葛胤竟然让冯参大人被冯尚书接回汴梁养病,导致整个汴梁都因为冯参大人所传播,这是葛胤的罪过。既然范大人认为葛胤没有掩上口鼻而上朝,葛胤知错,这是罪之三也。但是据葛胤所知,范大人的令夫人也感染了瘟疫,你是不是也应掩上口鼻来面圣呢。”

    “你.....”

    范镇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一荡,话都说不出口,一方面也是因为葛胤说得句句在理,让人无法辩驳。

    冯周袖子一甩,讥讽道:“葛大人真是好口才,难怪会在殿试一举夺魁,我儿倒是没有这个福份。”

    葛胤一笑置之,道:“冯尚书过奖了,葛胤也只是据理力争罢了。”

    文彦博冷眸一凝,问道:“葛大人进殿时所诵之词可是当年诗仙李太白隐喻自己怀才不遇所作的?”

    葛胤不假思索地应道:“正是。”

    文彦博怒斥道:“大胆葛胤,陛下如今这么重用于你,还亲封你为治瘟执行官,尽管你治瘟不利,陛下也未责怪一言半语,你一进大殿,便以此诗作暗讽陛下不重用于你,你岂不是在说陛下是昏聩之君。”

    葛胤缓缓摇首道:“文大人真是冤枉葛胤了,葛胤怎敢讽刺陛下,正如文大人如此器重于葛胤,葛胤心怀感恩,定当如诗作所言,以昔日留侯张良、陶朱范蠡为楷模,事君之道,荣亲之义,势必做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独善其身。只是今日朝会,朝堂上一众大臣纷纷弹劾葛胤,葛胤冤枉,故有了这怀才不遇的心境,难道不是拜各位大臣所赐吗?”

    “好一个据理力争,好一个虬蟠龟息,好一个留侯张良,陶朱范蠡,事君之道,荣亲之义,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葛胤,你真是有大才,本相真是小看了你。”王安石面色铁青,冷冷地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命誓

    葛胤朝王安石微微躬身道:“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葛胤只是这宇宙乾坤中一粒尘埃,求仙成道自是渺茫,只想做一些利民利国之事,大才更是不敢当,葛胤惭愧,辜负相爷期许,未能想到治瘟之策。”

    王安石颇不耐烦,蹙眉道:“既然如此,你就在陛下,在众位臣工面前请辞吧。”

    赵顼对葛胤现在表现甚是赞赏不已,突然整个气势扭转到王安石这边,让他有些诧异,他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双手紧攥成拳,为葛胤捏了一把汗。

    葛胤向着四周众臣,分别鞠躬,然后走到陛下面前作揖道:“陛下,臣自任命治瘟执行官以来,从未懈怠过,从未忘记过为父母官的职责,但也难以挽救瘟疫大规模扩散的局面,这是臣的罪责。”

    说着他凛然举起仅有的左掌,正色道:“可是臣作为皇上亲赐的今科状元,自是不愿有辱皇命,故而臣在这大殿之中,向着陛下、向着列位臣工立下誓言,如若葛胤在七日之内未能找到治瘟之策,葛胤愿意以死谢罪,决不怪罪任何人。”

    文武百官纷纷被这个青年人的举动吓到了,一片哗然声从人群中砸开,就连王安石都开始质疑眼前这个白衣卿相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赵顼犹豫了一会,见朝堂有些喧哗之声,大声喝道:“肃静....”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子,慢慢地走到葛胤面前,拍了拍葛胤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葛爱卿有如此报国志向,朕从未质疑过,只是你当真要以命来立誓,你可知话一旦说出,便不能收回,君无戏言,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还年轻....”

    葛胤凛然不惧,断然截口道:“陛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是臣对陛下对诸位对大宋子民的承诺,若是完成不了此承诺,虽死无悔。”

    他的眼眸里仿佛把所有最亮丽的日月星辰装了进去,坚定而明亮,充满着难以掩盖的神采。

    “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

    赵顼慢慢扶起葛胤,激赏地口吻道:“好,爱卿任何要求,朕都会满足。”

    “臣的请求很简单,就是在这七日之内,答应臣一切不损坏国家利益的命令。”

    “朕答应你。”

    在这文臣殿的中央,那青年身上的青衣在此刻是最具浓艳的色彩,宛若天边那一抹虹。

    命运与承诺始终是捆绑在一起,他又何尝不是呢。

    ※※※

    时值阳春,塞北雄石峡,寸草未生、一片萧瑟。

    素有“天边锁钥、大漠金汤”之称的雄石峡,本为辽宋夏相交之地,未属哪国,三国城墙以垒成山。

    说来这雄石峡自古有“九边重镇、三山国色”之称,这三山国色倒也奇特,北辽倚靠红山红石头

    ,西夏临挨黑山黑土岭,东宋据守驼峰黄土丘。

    红黄黑三色之间有一座方形砖瓦城,名为贡易城,此城驻扎着宋夏辽三国戍边将士,建有三国驿站。

    紧挨贡易城北上方有一方形台基,共有四层,这青砖包砌的台基,各层台顶设有垛口,垛口处分别安有瞭望台,此地高台有一个响亮的名儿:赫连台,此名寓指赫赫与天相连之意。

    明堂川宛若一弯清流穿过雄石峡,雄石峡北侧有一片沙漠。

    北风刮过这片沙漠,沙砾随风飘荡,一具具埋在沙砾里渐渐腐烂的尸首露了出来。

    “师姐,怎么会死这么多人?难道真跟吴堡水寨的百姓说得一样,是个道人所为。”那明媚纯真少女捂着口鼻,一脸厌恶地离那些尸首三丈有余,两只秀掌一直抓着站着自己前面那清冷绝美女子的白衣衣袂。

    那清冷绝美女子容色上多了一份惋惜,她当即闭眼,启唇在心中默念佛号:“阿弥陀佛!”

    念罢后,她微微翻开清眸,深深叹息,动容道:“小蔓,就算是道人所为,如此心狠手辣,那也是恶道。”说完,玉手紧了紧梵姝剑。

    话音一落,她凝眸认真看着那些尸首的脖颈处,虽然尸身有着轻微腐烂,面目早已辨认不错,但是明显的尸体上的骨骼纹路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杜蔓轻叹一声,满口抱怨道:“哎,我的晴儿师姐,这些日子我们从黄河之北追查瘟疫之事,一直走到这里,倒是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瘟疫的蛛丝马迹,你反而一心想要仗剑江湖了,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起狄仁杰来咯。这不是要让扈大哥在大宋等到猴年马月吗?”

    舒晴微微蹲身,视线不离尸首,淡淡地说:“小蔓,梵音宫一向以慈悲为怀、侠义为先,瘟疫虽重,人命更大,我辈岂能袖手旁观呢。”说罢,她认真打量着那尸首的伤处。

    她原本黯淡的清眸亮起一抹仿若希冀的光泽,道:“不对,那脖子上的伤口就好像妖兽的爪子,锋利而细长,只是被那如细丝的伤口给掩盖了,可这爪子的穿透力,可以让伤口扎得很深,看来凶手是想欲盖弥彰,这未必是他们口中所说得道人所为。”说话间,她张开玉掌在眼前认真细看。

    “舒宫主真是看得仔细,若是不说,沈某实在也看不出来。”身旁温润如玉、清俊爽朗的白衣翩翩公子正色道。

    舒晴没有回答,只是朝着沈护轻轻颔首,独自一人,向着前面轻移几步,再此陷入她的思索与观察之中。

    杜蔓睨了这位白衣翩翩公子,语透调侃之意道:“沈席主这是在变着法子说自己愚笨,来衬托我师姐英明睿智吗?哈哈哈。”

    沈护面色一窘,调整了一下神色,微笑道:“杜姑娘说笑了,沈某只是就事论事,况且舒宫主心慈人善、处世稳重却也是有目共睹的,难道不是吗?”

    杜蔓揶揄道:“那倒也是,不过小蔓觉得天下奇女子又不是只有我师姐一人,为何沈席主不对你剑尊门内的萧诸葛与萧倾城如此这般照顾,唯独单单在这些日子里,搁下你凤翔府内的繁琐之事,特地陪同我师姐妹二人查询瘟疫之事呢,小蔓当然知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哦。”说着明眸睨着沈护,大有戏谑之色。

    沈护淡淡一笑,眸中倒映着眼前那一缕白衣绝美的身姿,一语成谶道:“弱水三千丈,只饮一瓢足矣。”

    ※※※

    辽国,蚝土村。

    这是一个与宋夏两国比邻的辽国村镇,在如今略显动荡的格局中,呈现着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刚到村口的三人, 却被村口四名契丹武士拦在外面,他们只能在村口外,远眺村内街集的井然有序、契丹族人安逸的笑容。

    “慢着,此乃辽国属地,宋人与狗不能入内。”凶神恶煞的契丹武士冷冷地说。

    杜蔓螓首东张西望,露出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揶揄道:“什么?我们没有带狗啊,难道说得是你自己吗?那我不带你进去,宋人就可以入内了吧。”说着“叮铃铃”一声,将系有铃铛的佩剑朝那契丹武士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重重一挑。

    契丹武士本就身材高大、体格壮硕,哪里会被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轻易推开,杜蔓自是会用巧劲,在用佩剑挑臂之余,还不忘拍打他的臂肘筋脉,让臂肘顿感一阵酸麻,兀自怯步踉跄。

    “好你个宋人,竟然敢骂人,此地乃辽国,容不得你这宋人撒野。”

    那契丹武士拨出长刀,当即朝着杜蔓的面门砍去,沈护岂能坐视不理,手势灵活地抖开兑泽剑剑鞘,雪白剑身通透出鞘间,寒光打在沈护轻柔如玉的脸庞上。

    “哐。”

    未见兑泽剑的走势,兑泽剑便回到剑鞘之中,而契丹武士手中迎面而来的长刀早已飞出去,斜插在地上,直直晃荡。

    契丹武士的胸襟前早已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胸脯之肉虽然秋毫无伤,却被那一阵如风凌冽迅猛的剑术逼得寒毛悚立。

    沈护手腕灵动地转动着兑泽剑,随着手斜背在身后,那些契丹武士已然被他高超的剑术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上前欺负于他。

    谁知道这杜蔓自是不依不饶,一只秀腿踢出将一个契丹武士死死地按在墙上,腿卡在他的脖颈处,弄得他几乎快要窒息。

    不但如此,她还将剑横在另一位契丹武士胸前,叱道:“快,叫两声狗叫,说不定本姑娘听着舒服,就饶了你们这两条狗命。”

    而另外两个契丹武士见状便灰溜溜地跑走了,只得留下这两个被杜蔓玩弄在鼓掌间的契丹武士。

    “汪汪~”

    两个契丹武士无奈学狗叫了几声,倒是弄得周围的路人侧目而捂嘴偷笑。

    这两个契丹武士更是面子都挂不住,其中一位契丹武士开始求饶道:“饶命啊,我们也是当差办事,要不是临边几个村子因为好心收留了染病的宋人,也不至于感染了瘟疫。这可是要人命的事,耶律太师下令,让我们镇守各个口子,严禁宋人入内。”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投毒

    杜蔓冷哼道:“那些可都是可怜的疫民,活生生的生命,哪里能如此这般歧视,哼!说什么听命而为,你们刚拦我们的时候倒是嚣张得意的很,我看你们和什么太师也是一丘之貉,今个儿,我就要把你们这些辽人打成狗。”说罢,杜蔓抡起剑鞘就是朝着契丹武士的侧脸狠狠拍过去。

    “铿。”

    这是兵器碰撞的闷响声,是那如华光乍现的梵姝神剑,它未脱剑鞘,却晕染着淡紫光华硬是飞出,重重弹开杜蔓的佩剑后,又转了一个弯,回到那清冷女子的玉掌中。

    “小蔓,他们也是奉命而为,不必刁难,这蚝土村不进也罢....”舒晴冷眸一缩,似乎笃定了什么,冷冷地说。

    杜蔓先是一愣,但是迎上她的淡如清湖的眸光后,思忖半晌,这才缓缓按下心中的疑惑,捡起飞落一旁的佩剑,朝着那契丹武士哼了一声,杏目圆睁的她,带着威胁的口吻:“哼,若是下次再敢瞧不起我们宋人,你的下场可能比狗还惨。”

    两个契丹武士被吓破了胆子,哪里敢反驳,低着首,连忙摆动双掌,道:“不敢,不敢,小的再也不敢了。”

    杜蔓莲步轻盈地跑到舒晴身侧,亲昵地挽着她的藕臂,一转方才怒容而变得笑容满面,喜怒也只是弹指一瞬间。

    半晌。

    杜蔓见离那蚝土村越来越远,这才抛出心中的疑惑问道:“师姐,你是不是发觉了什么?这才作罢呢。”

    舒晴闻言,停下莲步,清眸亮起一抹别样的光泽,敛容道:“蚝土村中有山泉汇入明堂川中,这是明堂川的源头,明堂川流经河鱼镇,但河鱼镇的水明显出了问题。而这村里都是饮这山泉水,山泉水的水质断然是没有出现问题,不然这些村里的百姓又如何没有出现疫病呢,那泉水源头、明堂川流过河鱼镇后并入黄河之水中、这中间的环节肯定出了问题,才会导致沿河两岸的宋夏辽三国村民出现了疫病。原来我们一直往西,一直寻找黄河之源都是浪费时间,徒劳无功。”

    杜蔓一脸茫然,摇首道:“师姐,你说得好复杂,要不你再说一遍,一定要慢点说,我没有听明白。”

    沈护截断了杜蔓的话头,目露激赏地注视着舒晴,道:“舒宫主见微知著、真是难得。”

    说着他锁住眉头,疑惑道:“只是这山泉水没有出现瘟疫之毒,那怎么可能会将此毒过滤到黄河之中呢,看来这下毒之人手法也真是高明。竟然可以瞒过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让他们误诊成了瘟疫。”

    “怕是红石峡那一处开始放毒,这样河水自北向东而流,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舒晴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杜蔓算是想明白了一些,杏目圆瞪,气鼓鼓地说:“可恶,是什么人如此恶毒,一边放毒,又一边破坏大宋的名声,使得现在三国之间的局面因为瘟疫一事弄得如斯田地,看来这个人成心是在偏袒辽国,不然唯独蚝土村没有瘟疫?”

    “蚝土村的山泉水从山上顺流而下,分叉而行,一条便是明堂川,一

    条则是汇入辽国境内的几个海子口里,这几个海子湖泊可是当地牧民放牛养羊为生的,一旦这里出现了所谓的天灾,那这沿湖的一大片草地牧民绝无生还,这样的后果可能会随着牛羊进行传播疫病,容易动摇辽国国本,弄得辽国国民不得安宁,所以这个下毒之人的目的绝不是辽国,而是大宋,自然不会将这场天灾演变成辽国的天灾。”舒晴正色道。

    沈护颔首,附和道:“明明在别人看来是天灾,却是**,若不是舒宫主分析得清楚,不然沈某也蒙在其中,只是沈某不明白,这个酿成**的人,到底是怎么用毒将瘟疫粉饰成天灾呢。”

    舒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笃定着什么,恻然道:“瘟疫不是天灾,便是**。等着瞧吧,若是**总会露出狐狸尾巴,何必让狐狸知道我们来到此处呢,不如见机行事。”

    晌午时分,太阳正当空照耀着大地。

    河鱼镇。

    “什么?你说闯入三个宋人之后,蚝土村的村民就开始陆续染上疫病,他奶奶的,都是这些宋人爱整些什么麻烦,赶紧找人去蚝土村,把所有得了疫病的用火烧了,还有让那个鬼面公子给本太师去弄干净。”说话的这男子,身穿辽国华贵服饰,面容粗犷,留着两撇八字胡,浓眉大眼,目透怒色。

    眼前这个辽国将领连忙应道:“是。”当即离开营帐。

    “太师,看来这鬼面公子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什么用毒甚神,不过是吹嘘之语...”耶律乙辛身侧站着一个紫袍青年,衣袍上绣有艮卦的图标,上唇滋有紫须,那谄媚的嘴角透着鄙夷之色。

    耶律乙辛听着有些不耐烦,截断他的话头:“行了,安修和你少在本太师面前说人是非,你有本事说人家吹嘘,你自己又怎么样,让你去搅合夏宋的关系,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成效,这不是白费了本太师苦心孤诣下得这么大棋局吗?”

    安修和解释道:“太师,你冤枉修和了,夏国自从出现几个宋人闹事之后,早已对宋人恨之入骨,再加上我让手下之人抓了几个患病的宋人到夏国,如今夏国的瘟疫快要泛滥成灾,修和派去夏国的暗探禀告,夏国国君因此事与太后、国舅吵了一架,那年轻皇帝竟然派人来此调查夏宋瘟疫与争端之事。”

    耶律乙辛捏了捏自己的八字黑须,哈哈大笑道:“哈哈,李秉常这黄口小儿到底还是亲宋的雏儿,幸亏他老娘老舅掌权,不然这小子在夏国统治一日,定当破坏我大辽统一南北的大业。”

    说着余光瞥了安修和,笑容骤敛,哼然道:“哼,别以为本太师不知道你想趁机给绿巽席下绊子,都是些面和心不和的师兄弟。”

    安修和赔笑道:“太师果然料事如神啊,不是修和要给他萧尚奇下绊子,是他萧尚奇年轻时孽遭了太深,连我这个师弟都帮不了他。”说着他瞳孔里的笑意顿消,随之浮起的是一抹阴狠之色。

    耶律乙辛冷冷一笑,目透凶光,冷冷地说:“本太师不管你们剑尊门之事,安修和你马上去夏国,在半路杀了那李秉常,然后嫁祸给如今一直偏帮宋人的绿巽席,也算卖给唐义林一个大面子。”

    安修和颔首

    道:“哈哈,修和领命,太师此举真是一箭双雕,一来让夏国记恨大宋,增加其积怨,二来除掉了李秉常这亲宋小儿,真是高招。”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声响亮,传出营帐。

    只不过是三四个昼夜,蚝土村竟失去了前些日子的安逸与祥和,市集街道不见有行人的踪迹,村里的村民要么搬到邻村,要么就是大门紧闭、二门不出,整个村子犹如笼罩着一层阴霾。

    “怎么会,怎么会才三四日的工夫,蚝土村的村民也感染了瘟疫。”

    躲在墙角的杜蔓念了几句后,将螓首探出来,打量着四周环境,这时前面来了一批戴着口罩的辽国士兵正推着三四辆木车,木车上躺着用草席盖着的村民,想必这村民都是患了疫病的辽国百姓。

    “咳咳咳...”

    突然从那覆盖的草席中传来几声咳嗽,一只脑袋从草席里冒了出来,原来是一位中年汉子实在喘不过气来,他伸出脑袋贪婪地呼吸空气的同时,还是没有强忍住喉间的咳意,开始剧烈咳嗽。

    拉着这一车的辽国士兵顿住了步子,扭过头去,目透嫌弃之色,用契丹语叫骂道:“都是那些可恶的宋人,要不然这蚝土村哪里会染上瘟疫,真是挨千刀的,赶紧把这些患病的人全部拿去烧了,烧干净就没事了。”

    “什么,把活生生的人用火烧死,如此手段也太过残暴吧。”杜蔓花容失色,难以置信道。

    沈护紧握兑泽剑,愤慨道:“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国都是这样治瘟,屠杀的借口便是制止瘟疫,这无非是帝君想自保其全、所想的下下之策罢了,真应了老子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正在沈护感叹之余,舒晴怜悯的神情突然乍然现出惊愕之色,她正色道:“不对,他们未必是得了疫病,可能是一种毒,中毒者症状恰与瘟疫雷同,他们的指甲是呈黑色的,而一路走来见过的瘟疫疫民并无此症状。”

    沈护、杜蔓闻言俱侧目望向木车方向,定睛发现木车上躺着的人突然将手垂直落下,五根手指的指甲盖皆是呈炭黑之色。

    “想必这其中必有隐情,沈席主、小蔓就劳烦你二人前去搭救这些要被活活烧死的村民,舒晴要借此人的诱敌之计,看看这操控整个辽宋夏三国瘟疫的幕后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舒晴心下一咯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话一说完,便握着梵姝剑如一抹惊鸿白影般消失。

    杜蔓没有听懂舒晴话中的意思,连忙叫道:“师姐...师姐....你去哪里啊....”

    沈护比之倒是沉稳了许多,他目透激赏望向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白影,淡淡地说:“舒宫主如此弱女子,难得这般洞察入微,细致如心,我们岂能扯之后腿,杜姑娘,我们想个办法解救这些即将被焚烧的村民吧。”说着他也拿着剑仓促离开。

    “这哪跟哪....沈席主....”

    杜蔓先是一愣,当下缓过神来,连忙拔腿追上沈护的步子。

第二百九十四章 诱敌

    是夜。

    蚝土村外十里的高山水涧,黄土粉刷而成、耸立在这沙土之中,背靠一大片不生寸草的沙地。

    这黄沙高丘的石壁上高悬一条白练,它倒垂而下挂在山丘之间,溅起一圈圈水花。

    高丘上立着一抹暗紫色的身影,近处一瞧原来是一位蒙面的青年人,他背后插着一把朴刀,剑眉星目间荡漾着阴鸷之色,他朝下眺望,久久不语,很快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字的黄符纸,他骤然抛出后,双指一凝,指了指那浮空飘荡的黄符纸。黄符纸轰然燃起一团烈焰,瞬间被火焰吞噬。

    但奇怪的是,没有出现被火焰烧过后的灰烬,而是幻化出一粒粒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粉末。

    随着山风的撕扯,紫色粉末渐渐覆盖在水面上。

    “唐柯,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搞得鬼。”

    蒙面青年闻言怔然转身,站在自己身后的说话之人是一位相貌俊朗的灰黑青年。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六空派的扈掌门,扈力钦你可别忘记我父亲是你的义父,不管怎么说,这趟浑水不是你该趟的。”唐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啐道。

    扈力钦面不改色,平静如水的神情流溢出一丝鄙夷之色,道:“如果说,这趟浑水我扈力钦趟定了呢。”说着缓缓拔出负于背后的琅琊仙刀。

    唐柯思考许久后,恍然顿悟道:“原来这些都是你的诱敌之计,我说这蚝土村没有下过毒,怎么可能会出现疫病。”说着指了指扈力钦道:“是,你下毒.....果然诡计多端。”

    “没错,我若不用计引你出来,又怎么可能揪出你这个制造瘟疫的罪魁祸首呢。再则秋浓疲软散并不会让他们有生命危险,只是症状与你释放在水里的毒性表征趋于雷同罢了。”扈力钦饶有兴致地向着唐柯解释道。

    唐柯双掌掴起,语气透着讥讽道:“好个绝妙的诱敌之计,倒是抓住了耶律乙辛怕瘟疫牵扯了辽国的心理, 定会让我来此解毒。”说着面色阴冷了下来,手背上纹着的骷髅头图案开始随着皮肤的蠕动而变化,让人瞧之惊觉心颤。

    他冷瞳扫视了四周一圈后,目光在左前方一个黑暗的角落停了下来,冷哼道:“哼,扈力钦你诱敌也好,擒敌也罢,也用不着暗里寻了一个帮手吧,还是找了个美人儿,我唐柯可不近女色。”

    “无耻。”

    那左下方的黑暗角落里传来冷漠低沉的女声,慢慢地从角落里走出一位白衣女子。

    在月光之下,这女子倾世绝美的容颜多了一抹让人侧目的异彩。

    那纤尘不染的玉白青衫随风飘逸,她玉掌紧握的一把倾泻着淡紫色清辉的梵姝神剑,与月之光融合在一起,映衬着她的倩影

    这一刻,她犹如自带耀眼光芒的九天玄女。

    “你莫不是梵音宫舒晴舒宫主?”

    唐柯的眼眸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散发着狭长的惫懒之色到聚集着万分的惊诧。

    那瞳孔表面仿佛结染上了一抹晶莹的光泽,像极了一面镜子,清晰地倒映着她的玉容,嘴唇些微蠕动着,他的心脏有些小小的激动,开始砰砰的跳动,他强忍住略显诧异的神情,淡淡地问。

    谁知道那清冷的女子徐徐走到扈力钦身边,清眸没有望向唐柯,语气冷冷地道:“唐门少主唐柯不是逍遥门炎钰真人的弟子吗?怎会如此丧心病狂?”她清眸里的疑惑又浓了几分,缓缓望向身边的扈力钦,似乎在等待他的解答。

    唐柯扯掉他脸上的黑布,露出脸如冠玉、唇若涂丹的英俊容貌来,与之扈力钦相比,可以说是不分上下。

    只是唐柯的俊偏多了一些秀气,扈力钦的俊则是更加英伟沉稳,尽管如此唐柯的英俊被他眉宇间的邪魅之气弄得反到让人觉得有点坏坏的、不够沉稳。

    他在扈舒二人面前浑然不在乎自己的真面目被人看到,听着舒晴不痛不痒的的讥讽,他倒是不怒反笑道:“哈哈哈,舒宫主你要知道这世间丧心病狂有两种,一种像唐某这样不加掩饰的坏、坦坦荡荡的恶,还有一种是你身边站着的这位六空派掌门扈力钦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坏,这种人最喜欢以侠义为名,背地里、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少阴谋算计..”

    说着他张开自己的手掌,嫌弃地说:“嗞嗞...明明是很爱干净的君子,双手却早已脏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扈力钦闻言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地低下首,看向身侧那清冷绝美的女子。

    她的容色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般清冷如冰,没有多余的表情出现在她的玉容上,只是淡眉微微一紧。

    而后她浅浅抿了抿玉唇,漠然道:“恶便是恶,何必多添修饰。唐柯,我只问你,瘟疫此举是你一人所为?你到底有何目的?”

    唐柯越发对眼前这清冷女子产生了兴趣,他露出充耳不闻的表情出来,开始揶揄起她道:“唐某原以为舒宫主是姿色平平而天资聪颖的小尼姑,没有像众人所说得美若天仙、因为论这普天下女子的美貌,哪有人与萧音音萧倾城可比,可是今日多亏了扈掌门啊,才让唐某有幸见你这美人儿,真美真美,什么巫山神女、月中嫦娥应不过尔尔吧。”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被唐柯有恃无恐地从眼神到言语的进行调戏早已又羞又气,可是舒晴仍旧面不改色,只是,清眸里的寒意又添了几许,她语气又重了几分,冷冷地道:“唐柯,我只问你,瘟疫此举是你一人所为?你到底有何目的?”

    唐柯见状,反而心中暗喜,眼眶里的黑眼珠子转了转,他随口胡诌道:“就下个毒搞个疫病罢了,唐某一人足矣,至于目的嘛,只是觉得好玩罢了,让三位

    国君吵得不可开交,舒宫主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他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你若死了,会不会更有趣?”

    舒晴咬紧贝齿,语气透着怒意,反问道,话音方落,玉掌紧握的梵姝神剑似乎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愤怒,呛然出鞘。

    淡紫色的梵姝神剑再一次让黑夜添了一抹别样的异彩。

    剑,快到极致。

    可以说她的话回响在这片山林骤停的那一刻,梵姝神剑的剑尖就指在了唐柯眉心间一寸的位置。

    人,影如闪电。

    那抹暗紫身影竟灵活如黑蛇般猛然出洞,避过了那快剑的剑锋。

    月光之下,他的身子柔软到了极致,他竟腰身向后下弯,连续两个倒空翻,宛若一道光束飙来。

    舒晴微一颦眉,她能隐约感觉到有虚影向着自己奔来,她的莲步向后挪移,这个步伐几乎是脚与脚的重影交叠在一起。

    微拂的青丝随着她停下动作后,便有几根黏在侧颊上。

    “美人青丝多有芳香,舒宫主,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礼物吗?”唐柯不知何时站在舒晴与扈力钦之间,双指揉搓着一缕发丝,轻轻凑到自己鼻尖嗅上一嗅,俊脸透着洋洋得意之色,嘴角扬起浓浓的戏谑笑意,道。

    他轻功极高,在弹指间便可避过利剑锋芒,还用了极其诡异的身法欺身到她身边,用指尖的灵力之芒轻削去舒晴发鬓上的发丝。

    哪怕再怎么清冷高傲的女子,被这么几番调戏也会有嗔怒之心,更何况舒晴也不过是年芳快要二十的姑娘罢了,她蹙眉微怒道:“巧言吝色...”

    正当舒晴回马出剑时,她回首的清眸乍然一滞,动作稍微迟疑,眸光渐渐流溢着淡淡的悦色。

    一抹灰黑人影,双脚轻踩着浮云之气,腾挪闪躲,顺手掠走唐柯掐于指尖的那根青丝。

    “我的手如果脏满了鲜血,那我的心不管怎样都有一块充盈着乾坤正气的地方,而你的心和你的手一样从骨子里都是满满的狠毒无耻,根本不配动她的头发,一根也不行。”

    扈力钦冷冷地说,他将那一根从唐柯手中夺回来的发丝紧紧攥在手心里。

    这个紧攥发丝的拳头慢慢靠在了他的侧腿一旁,但这个不起眼的动作却落入了一双清眸之中。

    舒晴清冷的眼眸忽而荡漾着盈盈柔波,那一刻的美目美丽极了,仿佛天山边上两块湛蓝深邃的海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永夜

    唐柯徐徐拔出光灿灿的朴刀,一张俊脸些微扭曲,肌肉抽搐着抖动着怒气,道:“扈力钦,你想英雄救美是吧,好,我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说着朴刀重重挥起,荡起强大的罡风。

    扈力钦将舒晴挡在身后,而自己背后的琅琊仙刀已然出鞘腾空,顺着扈力钦当即双臂合拢下砍的姿势,琅琊仙刀感应到双臂散发出来的灵力,也浩浩荡荡地朝着唐柯的方向斩落。

    一把朴刀哪里敢于琅琊仙刀的神威匹敌,那威猛的冰蓝光弧从琅琊仙刀里飙出,扫荡之处无比激起尘土飞扬,黄土地上裂开一道深痕。

    乱石扬起,朴刀的罡风被光弧之威撕扯两半,余势难存,而朴刀更是被弹到一边去,斜斜地插在地面上。

    唐柯预先料到自己手中兵器不敌,早已想好了后招的他不退反而侧身欺近扈力钦。

    这快如闪电般地身影贴近扈力钦之时,单掌外翻,内蕴灵力,一股紫色清辉瞬间覆在手掌中。

    唐柯忽然邪魅一笑,那一掌渐渐迫进扈力钦腰眼处,眼看着这生死攸关之时。

    这夜色突然间变得凄美动人,漫天的莲花水流在凌空起舞,四溢的花香,伴着山风钻入鼻中。

    白衣胜雪,清风舞动,她遗世而独立在莲花流瓣间,倏地她皓婉玉翻,婀娜曼妙,犹如落入凡间的神女在月色之下,莲花簇拥中,翩翩舞动,举止洒脱、轻灵飘逸。

    一朵朵莲花瓣在流波的牵引下像无数个跌落凡尘的天地精灵,串联成一缕宛若流水的莲花缎带。

    束缚住唐柯的手腕,令其无法施掌偷袭于扈力钦。

    此外,梵姝神剑在花瓣的簇拥下,裹夹着紫色寒光刺向唐柯。

    唐柯一只手被牵制住,唯有靠着双腿倒立侧翻,才避过这最灼灼其华的一剑,可是腰腹被花瓣寒光摩擦而过。

    他用另一只手掌按了按腰腹的伤口,鲜血一下子从他掌缝间渗透而出。

    唐柯倒吸一口冷气,忍痛咬紧牙关,单手朝着朴刀扎地的方向猛地合掌,那具有无形牵引之能的灵力让朴刀破土而出,又重回到了唐柯手中。

    有了朴刀的唐柯先是虚空随意舞了一抹光花,再将剑尖一挑,光花落向束缚着他手腕的莲花缎带上时,他那只被束缚的手掌向上虚抓,一个法印手势腾空亮起,金色华光如吸铁之石,嗖得一声,加速了光花的落下速度。

    光花在金色华光里的法印的催动下,凝成一把匕首,硬生生切断莲花缎带,重获自由的唐柯见扈力钦与舒晴并肩立在一起,便莫名生出了闷气,当下把心一横,准备全力以赴进攻扈力钦。

    “天波开,若水空扇江流并。

    地野裂,熏风重光集御民。

    奎,风雨雷电。

    娄,天狱供养。

    胃,雷公五谷。

    昴,海天相一。

    毕,晓雨天街。

    参,日寻干戈。

    觜,羽族咮锐。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七宿星君,化羽飞仙。”

    唐柯口中念着奇怪的口诀,当这个口诀每每念到奎,娄,胃,昴,毕,参,觜这七句话时,朴刀指天的他,整个手臂连同朴刀充盈着上善灵力,灵力如光柱般涌上天际的耀眼夜空,这一刻变成了一

    个巨大的罗盘。

    那金光湛湛的罗盘塞满整片天,向着大地洒满金色光粒,刺目耀眼,让人无法睁开双目。

    转动的金色罗盘上瞬间由繁星汇聚而成的七个图案,分别是他口诀里所说的七宿图案,但只要定睛一瞧,纵观一览,可以发现这个七宿图案俨然拼凑成一只庞大的白虎。

    “不好,这是逍遥门的镇派剑决--若水飞仙剑法。”

    扈力钦看出了这个端倪,尽管他知道这个剑法的厉害之处,他也毫不犹豫地扶摇而起,凌空独立于舒晴的正上方,像是要准备拼死挡住这剑法的磅礴攻势。

    舒晴有些诧异,许久她才反应到了扈力钦是用生命保护自己,哪怕他的修为比自己低那么多,他也没有多想,飞到自己的正上头,仿佛一只老鹰张开翅膀保护自己雏鹰似得,让她不禁暗暗感动。

    琅琊仙刀挥动之时,天上的罗盘也开始转动,那只庞大的白虎猛然张开虎口,星宿聚集而成的方位开始发生变化。

    天地倏然变色,金色罗盘仿佛被闪电撕开一道裂缝,从裂缝中倾泻#出浩浩荡荡的流光剑雨,气势磅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金色如麦的光芒均匀地洒在这英俊青年的脸庞上,更加凸显他五官的精致。

    一双瞳孔映射着那张巨大的虎口吐出铺天盖地的剑雨,但是没有丝毫惧怕,深沉如海的星眸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灰黑青年剑眉一凝,眉宇间漾起浩然之气,他凛然凌空将琅琊仙刀向天一横,顿刻间琅琊仙刀开始剧烈谪鸣。

    冰蓝剑光四射而出,汇聚成一堵蓝色光墙。

    在这道光墙的庇护下,灰黑青年肆意潇洒地舞动琅琊仙刀,刀影蓝光重重叠叠,与灰黑身影相重在一起,难以分清,那一抹抹阴暗的血黑光澜充斥在刀身之上,那一段段凌冽的冰蓝刀影宛若破日重光。

    “琅琊、失魂、破...”

    灰黑青年大声一喝,天地间久久回荡着他的男儿吼声,络绎不绝。

    伴随着吼声,他奋力横扫琅琊仙刀,无数只冰蓝色的阎罗阴魂透过光墙而出,张牙舞爪地宣泄而上。

    剑雨齐刷刷落下射穿这些阎罗阴魂,金与蓝的较量只在弹指一瞬间,冰蓝的阎罗阴魂像是被一块块金色火剑射穿而开始消融。

    眼看着第一道防线被瓦解,扈力钦自是不甘心,他倾注所有的灵力强行催动琅琊仙刀,仙刀幻大数倍抵在光墙之上,形成铜墙铁壁般的守势。

    正当此刻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时,鼻尖弥漫而来淡淡的芙蕖清香,他余光瞥向身旁,顿时一怔。

    是她。

    此刻的她亦凌空立在身侧,衣袂飘飘,白衣若仙的她竟让当夜明月黯然失色。

    淡紫微光映射着她的侧颜容光,她是那么的天姿灵秀、肌若冰雪、宛如圣洁的姑射仙子乘云而来。

    她祭起了梵姝神剑,纤指捻起一记御剑法决,这美丽的身姿在月光下美轮美奂,让人怦然心动。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古老的真言响彻整片黄土高坡,潺潺流水也静谧沉醉,似乎在等待着这一剑的召唤。

    天地草木,聚灵一瞬,梵姝神剑伴着紫色光芒轻易地撕破光墙,在与琅琊仙刀擦肩欺身时,竟出现了些微的停顿。

    这让舒晴与扈力钦

    特别惊愕,特别是施展过数次梵姝御剑真诀的主人难以置信,梵姝神剑竟然违背了主人的召唤和真言的指引。

    梵姝与琅琊在这危及时刻,竟然惺惺相惜在一起,是什么让梵姝的停顿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要到了永恒。

    即使是岁月长河,都不足以撼动,甚至于抹灭这纠缠千百年的两柄神兵那浓浓的情意。

    她的眸光少了些清冷、添了些柔波,偷偷着望向自己。

    他察觉到了那温然目光的感召,不约而同地凝望着身侧的绝美女子。

    若是一眼可以万年,那就让他或她在这一刻定格下去吧,就像梵琅刀剑的情谊一样,成为永恒。

    冰蓝与淡紫纠缠在一起,就像梵姝与琅琊相隔不过三寸远。

    肆虐的剑雨妄图破坏梵琅的相聚,可惜那一束束光剑在接近冰蓝淡紫的光晕时竟然消弭不见。

    “呛”

    刀与剑撞击在一起,被一批又一批的剑雨所侵扰下,它们怒了。

    梵姝与琅琊齐头并尖仿若蓝紫两道光虹飞速扎进罗盘之中,那张虎口、那个罗盘开始崩裂。

    这片被罗盘占据的夜幕出现了异光。

    “轰隆”

    一道道如星石陨落的光石在这片夜幕即将被撕破粉碎之际,坠下坠下,被光石所击之处无不成了一片深凹下去的焦土。

    唐柯也被这强大的罗盘破碎之力,弹到一边,五内俱焚的他口溢鲜血。

    仰倒于地、嘴角溢着鲜血的唐柯竟然冷冷发笑,笑声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天地裂变,万物覆石,也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总有这么一个厚实的身躯为你遮风挡雨,承担一切的苦厄。

    她原本如寒冰清谷的心开始融化,一层层草甸慢慢在心田里铺设温暖的绿毯。

    “晴儿,你是爹爹的宝贝,无论未来爹爹在或不在,你要坚强。”

    儿时的回忆一下子涌了出来,那个曾经一度是自己天与地的父亲温柔地说着这一句鼓励自己的话,而后只留下那一抹温暖的笑容。

    此时此刻,情难自控的她清晰看到用身躯护着自己的人不是父亲,不是这个让自己又恨又爱的舒若尘,而是他——扈力钦。

    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幼年经历雷同的灰黑青年,毫不顾忌地挺身护住自己,他竟然可以把所有危难抛诸脑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螓首抱在怀里。

    微笑,他竟然对着怀中的自己会心一笑。

    这微笑背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足以让他忘记了此时此刻的危机四伏、乱石侵袭呢。

    时光无情,神兵有爱,梵姝与琅琊交叉在一起,向着天形成蓝紫合色的光弧,抵挡住一颗颗陨落击打向舒晴与扈力钦的光石。

    哪怕是洪荒末日,也不足以影响到他或她。

    一把蓝紫大伞下,一对男女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画面是多么和谐美好。

    永夜,永恒的夜晚。

    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危难,忘记了他与她二人之间的鸿沟与身份。

    希望就这么永夜下去,不到天明。

第二百九十六章 蒺藜

    夜幕四合,天空一瞬间黯淡无光。

    天与地唯一的颜色恐怕只剩下这蓝紫色淡淡幽波在流转着。

    扈力钦抖了抖身上灰土,打量着四周的变化,果然是一片狼藉,乱石堆积,凹凸一地,不见有完整的黄土之地。

    琅琊与梵姝甚是不舍地被扈力钦分开,扈力钦握住琅琊仙刀,慢慢地松开怀中那如软玉芳香的白衣女子,他的心有那么一阵感到极不踏实,但仍旧掩饰着内心的失落,关切地说:“舒宫主我们没事了。”

    此刻渐渐从他怀中离开的舒晴却是美玉生晕,极为明艳动人,清波流转间溢出淡淡女儿家的羞涩。

    扈力钦发现舒晴不说话,以为她是受伤了,当即观察她,却发现她此刻明艳照人的姿容甚是好看,这世间罕有的容貌不禁让他莫名怦然心动,忍不住多看一眼。

    这暗生情愫的男女落在唐柯眼里甚觉恼怒,唐柯硬是推开堆在自己身上的碎石本,甩开一层土灰。

    他本来对扈力钦毫无好感的他,如今见这冰山美人对扈力钦有微妙的情感变化时,令他对扈力钦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唐柯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阴谋诡计,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道:“扈力钦,你有种杀了我,不然我会让我父亲废了你这叛徒。”

    扈力钦扭头看向唐柯,冷笑道:“呵呵,我看在义父的面上,也不会杀你,休得要离间我父子之情。”

    唐柯见扈力钦不中计,更是肆无忌惮地骂道:“狗屁父子之情,你以为我父亲真把你当儿子,你只不过是他复仇的棋子。他平生最恨人背叛他,你如今坏了他的好事,又打伤了我,你以为你能好过吗?哼,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难道你

    都忘记了三年前,到底是谁扶持你覆派,帮你设计陷害郗天肃,助你翻身,如果没有我的父亲,你这辈子都只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扈力钦面色一沉,显然流露出愠色,但是他碍于舒晴,隐忍而不发。

    舒晴理了理白衫,当她听到唐柯说起三年前设计陷害郗天肃时,她的举动忽然一滞,玉容闪过一丝诧异,生晕的羞涩更是荡然无存。

    唐柯察觉到扈力钦神情明显的变化,心中暗喜,继续破口大骂道:“扈力钦,你要杀便杀,我唐柯可不想受你侮辱,如果你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你若是落入我手中,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早早下去见地府你那没有用的祖父和父亲。”

    他骤然顿了顿,骂得很爽的唐柯发现扈力钦面容的怒色更浓了几分,便继续添油加醋道:“你们扈家都是孬种,都是废物,你先祖扈六空不就是仗着你手里那把琅琊仙刀才建立六空派吗?若没有这个仙刀加持,你们扈家什么都不是,不然

    扈相农和扈长耕就不会连区区的北苍派都对付不了,都是废物,你们全家都是废物,还妄图与我父亲称兄道弟,若不是当年你扈长耕对我父亲有

    恩,你这块烂泥谁还会费尽心思帮你....”

    “唐柯,我今天要替天行道,把你大卸八块。”

    扈力钦双掌握成拳,发出骨关节清脆的“咯咯”声响,乍红的星眸透着一丝狂热的杀意,恨不得将眼前的唐柯一刀斩下。

    琅琊仙刀贪婪地吮吸着来自主人扈力钦身体的怒意,继而不断剧烈颤鸣,挥斥一举,爆射的冰蓝之光毫不犹豫地向着唐柯方向砍去。

    先是“哐当”一声,梵姝神剑拦住了仙刀的攻势,立即刀与剑的摩擦冒出“吭哧哧”的火花。

    舒晴忍住玉掌虎口来自于刀剑相击而导致的一阵剧烈的酸麻感。

    “力....扈掌门....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败者,这是武者的原则。”舒晴苦苦相劝着,顿了顿,瞥了一眼唐柯,目透鄙夷之色,续道:“更何况他只是在激将于你,你不可中计,而迷失本心。”

    舒晴将玉掌轻轻握住扈力钦紧握琅琊仙刀的那一只手臂,她隐隐可以感受到那来自手臂的温度,那流进过这只手臂的鲜血是沸腾的,即将要把这个青年吞没。

    扈力钦恍然失色的站在那,低着首,眸光里的红芒一闪一闪的,极为妖冶,那是来自琅琊仙刀的魔怔,在扰乱他的心善。

    因为唐柯刚才那一番话一句又一句都是在戳痛他的心痕,冲撞他的心防,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扈力钦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钻入鼻孔里的芙蕖幽香让他顿感心旷神怡。

    他徐徐闭上双眼,神台恢复了一片澄澈,那只玉掌始终不离不弃地握住自己,久违的安全感从他心中衍生,全身紧绷的肌肉开始松弛,他迈出的那条腿徐徐往后退了一步。

    等他慢慢睁开双眼,准备放下琅琊仙刀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恍然失色。

    唐柯竟然趁着自己恍惚的这一刻,将袖中的毒蒺藜朝着自己抛来。

    所有心思都放在扈力钦身上的舒晴下意识才发现毒蒺藜扑向扈力钦时,她竟然毫不犹豫地扑到扈力钦身前,如同他前一刻用身躯为自己抵挡光石一样,用柔弱的娇躯挡住了毒蒺藜。

    也许连她都不知道,握了十七年剑的舒晴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出剑的速度。

    在潜意识里她忘记了拿剑去挡格,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一刻千钧一发,抬剑的速度远不及玉足一抬飞身扑去的速度来得稳妥而快速。

    盖不论是出剑快还是挺身相护快,这些都不重要,此刻恐怕没有比她遵从自己的内心、以娇躯做出本能反应去保护深藏在她心里三年来的那个素灰少年更来得重要

    玉容在刹那间惨白无色,紧咬玉唇的血色不知去了何处,孤傲的她强忍住来自背后的疼痛,像一朵倔强的梅花在积雪的倾轧下,美到动人心魄。

    扈力钦丢下琅琊仙刀,奋力将身前的娇躯抱在怀里,麻木三年的心在此刻像是要被撕裂开似得,痛彻心扉。

    一如当年祖父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的悲怮涌上心头,心中千千万万个不在哭嚎着,总有一个信念在默默呐喊着:她不能死,她不会死,因为她是舒晴,那个最美的芙蕖花,那朵坚强的雪莲花。

    “晴儿....”

    他低低地叫着这个名字,这许是在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呼唤,最想要叫却不敢叫出口的名字。

    唐柯一直保持着从袖中挥出毒蒺藜的这个动作,眼看着这个毒蒺藜扎进那娇躯脊背上,那玉白的薄裳渗出殷红的鲜血时,他莫名的愧疚笼罩了心头。

    他没有想到舒晴会为了扈力钦连命都不要挺身挡住他的暗器,是这个白衣女子性格便是如此刚烈,还是在她清冷的外表中隐藏着一片赤诚的爱呢。

    “扈力钦,这辈子,我们的仇结定了。”

    那白衣女子越是对灰黑青年好,他的恨就更浓了一些,再加之自己的父亲对灰黑青年好过自己,这新仇旧恨加起来,恨不得让唐柯对扈力钦千刀万剐。

    但是此刻不行,唐柯知道自己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就算和扈力钦再斗下去,最终造成毁灭性的伤害的可能只是被自己打伤的白衣女子。

    他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唐柯艰难地站起身来,按住自己的胸口,见扈力钦浑然没有察觉自己这边的动静,而是一门心思都在舒晴身上,他拖着步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他俊脸露出一丝不忍,再望了舒晴一眼后,便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幽静的小溪边上,扈力钦双臂抱着舒晴的娇躯踉跄走了几步,他的面上写满了焦灼,听着怀里那面色惨白的女子迷迷糊糊地说着:“水....水....娘.....爹...晴儿渴....别走....”

    昏迷的她柳眉紧蹙,玉容闪现一丝痛苦之色,玉唇缓缓泛着淡紫色的光泽,更显妖媚动人。

    等扈力钦跑到溪边时,突然停住急促的步伐,因为灵敏的他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有一个东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落在溪边卵石上。

    他回眸定睛一瞧,才发现那卵石缝隙间竟躺着一把成色极好、只是做工粗糙的羊角梳子。

    扈力钦心头猛地一震,那不正是三年前自己送给舒晴的那把自己做得羊角梳子吗?

第二百九十七章 私心

    原来舒晴一直都放在身上,从未离身。

    想到三年前在南疆的夜晚。

    “舒宫主,能帮个忙吗?”

    随着话音方落,波光粼粼的卵石上倒映着这样令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那素灰少年轻轻地拿着羊角梳子,穿过那柔软乌黑的发丝,那是讲述着一个古老的誓言:“羊角直下,终不悔。”

    他终生难以忘记,低首凝视怀中那女子一眼,他轻轻地将侧脸贴在她的玉颊上,怜爱的眸光在夜里颤动着,他的心开始触动。

    扈力钦笃定怀里这个女子对自己有所情意,只是碍于两人的身份,心中本来刚刚燃起的一团火焰又熄灭了。

    他轻轻地将怀中的女子放在溪边卵石上,动作极尽温柔细致。

    扈力钦上前捡起那把羊角梳,打量着这把羊角梳,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只是多了浓郁的芳香气息。

    半晌,扈力钦在溪边撘柴燃起一把火焰后,他坐了下来,用双腿当做枕头任由着舒晴枕靠着,一件灰黑外衫轻轻盖在昏睡的舒晴身上。

    扈力钦趁着手臂长的优势,轻而易举就可以将手伸到溪水中,鞠起一弯水,攥成拳头,一点一滴地从拳缝间渗漏到她的唇瓣上。

    那毒蒺藜俨然是一颗浑身长满刺的球,仍旧扎在她的脊背上,扈力钦将捆在腿上的细带解下,一端紧紧缠绕在手腕上,另一端则是裹着蒺藜上,因为蒺藜上有剧毒,不可接触皮肤,所以他极为小心翼翼的。

    “嗯....”

    随着舒晴闷哼怪叫一声,扎在肉里的毒蒺藜被拔出,扈力钦将舒晴柔软的娇躯揽在怀里,从来没有想过高冷孤傲的她受了伤却如此温顺柔弱,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早早便给她服下普什宗疗伤圣药的玉沂清风散却没有任何起色,但是无计可施的扈力钦也只能用玉沂清风散为她的伤口敷上,希望有所疗效。

    一切搞定之后,扈力钦本打算将舒晴的娇躯平稳地放靠在卵石之上,谁知道那柔软无骨的荑手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似乎不大愿意离开他的怀抱,迷迷糊糊地喊着:“爹....娘.....师傅....晴儿好冷.....好冷.....”

    她的玉容写满了无奈,明明玉颊与两额上渗着香汗,她却口口声声地喊着冷。

    “好,晴儿,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扈力钦情急之下连忙握住她的柔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禁脱口应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永远有多久,只是心里在那么一刻蹦出这么一句话,迫不及待地想回应她,这或者就是心声吧。

    他用自己的额头亲密地贴在她的额上,以此来测试体温,没有想到她的额头竟像是一块火地毯,热力十足。

    但奇怪的是,她的柔荑却冷如冰,这蒺藜的毒性只是一开始怎么与瘟疫的征兆极其相似,扈力钦不禁发出疑惑。

    扈力钦没有多想,就这么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火光倒映着一对相互依偎的男女。

    剑与刀,梵姝与琅琊不知何时也依靠在一起,紫蓝双色相互辉映。

    天渐渐亮起。

    暖暖的阳光洒在这对男女的身上,扈力钦轻轻活动着手臂,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麻掉了,可当看到怀里的女子安静地睡着,心里顿觉暖阳阳的。

    “师姐....师姐....扈大哥....”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地发出传来,前面的两声呼唤明显有着情绪激动的起伏,直到后面一个“扈大哥”,声音显然跌入情绪的谷底。

    扈力钦闻言望去,怔然自语道:“杜师妹....”

    杜蔓与沈护急忙走上前来,查看舒晴的情况,杜蔓见扈力钦将自己的师姐亲密地搂在怀里,脑袋嗡嗡地乱成麻,她不知道到底发什么了什么情况,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仪舒晴的沈护见状有一丝不满,脸色甚为难看,近处一瞧,见舒晴玉容苍白如纸,哪里顾得其他,蹲下身子,关切道:“舒宫主这是怎么了?”说着以审视的目光瞪着扈力钦,似乎对扈力钦有所不满。

    扈力钦解释道:“我们发生制造这场瘟疫的幕后黑手是唐柯,晴儿.....舒宫主为了救我,中了他的暗器....”

    沈护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扈力钦的神情,像是在捕捉着什么,这时杜蔓闻言才缓过神来,尽管她对扈力钦与舒晴之间暧昧关系有所不解,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舒晴的伤势。

    她当即袖子里拿出一块瓷瓶,急道:“我们昨夜撞见唐柯,那唐柯受了重伤,不敌我二人,给他跑了,跑之时他丢下这个药瓶,我想定是解毒良药,扈大哥你看一下,看一下能不能救师姐?”

    扈力钦将怀中的女子移交给杜蔓,打开药瓶,嗅上一嗅,陷入沉思。

    沈护敛容思忖道:“我想唐柯不至于要加害舒宫主,这药瓶怕是唐门秘制解药,不如试上一试。”

    扈力钦颔首道:“不错,这应该是唐柯独门解药千金丸,虽未见过,但是家师曾有提过,唐门一向炼制一些以毒攻毒的解药,其中千金丸最是如此,以七草七虫锤炼而成。”说着将药丸倾倒在手心里,发现那瓶药里只有两粒棕色药丸,他递到杜蔓面前,道:“不如都让她吃了吧。”

    谁知道这话刚说完,舒晴柳眉骤蹙,玉掌包住扈力钦的手掌,这一举动着实让在场三人惊愕万分。

    “师姐...你醒啦....身体还难受吗?”问完后面一句话杜蔓开始后悔了,这呈紫色的唇瓣哪里看得出舒坦了,看来毒已分散全身

    了。

    舒晴声音微弱地说:“不可,留一粒作为研究,恐怕这与瘟疫良方有所关联。”

    沈护屏住呼吸,认真听着,担忧道:“可是舒宫主你如今剧毒攻心,一粒药丸怎解得了毒呢....”

    舒晴缓缓摇了摇螓首,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倔强道:“无妨,一粒足矣,就算一粒救不了我,能拯救千万深受瘟疫肆虐的百姓,舍我也值得。”

    三人还是犟不过这白衣女子,最终选择妥协。

    服下这粒药丸之后,舒晴再加扈力钦、沈护两个的灵力输送后,明显有了好转。

    两个时辰过后。

    在溪边,一夜未眠的沈护坐在地上打坐入定,杜蔓去周围找些充饥的食物。

    至于扈力钦则是高高举起那个药丸观察了许久。

    气色恢复了红润的舒晴捧着扈力钦的外衫,柔声道:“谢谢你,昨晚不离不弃的照顾。”

    扈力钦闻言一怔,徐徐接过那件外衫,微微一笑道:“你不也是吗?舍身相救,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

    舒晴玉容骤冷,心中无数个疑惑涌上心头:“还有下次吗?还有以后吗?如果还有,我还会不顾一切地护他吗?到底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她虽然对扈力钦有淡淡的情意,但是碍于两个人的身份,加上她困惑自己,甚至于看不清这个灰黑青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如昨夜唐柯口中的那些话,有可能是真相有可能是诬蔑之语,但不管怎么样,一想到扈力钦向村民下毒以作诱敌之策,她的心就冷到谷底。

    扈力钦本能的伸手准备扶着刚刚大病初愈的舒晴时,却被这白衣女子突然间的冷漠给拒绝了。

    他不得不将手缩了回来,凝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只需一眼,他便读懂这女子的所思所想。

    恢复了清冷的舒晴,漠然道:“扈掌门,舒晴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救你全是因为朋友之谊,可是这不代表我同意你对蚝土村民下毒来诱敌的这种有违道义的做法,如果那些百姓都被烧死了怎么办呢,自古以来这些当政者都是这样草

    率的践踏人命,这一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舒晴见扈力钦将头放得很低很低,一句话都不愿说出口,心又凉了一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那闪烁的眸光,恻然道:“可能我们之间立场不同,你肩上的责任很重,不得不用一些极端手法,可是人命大于天,就好比你手中的药丸,如果它只有一粒,我不会吃。”说着黯然转身。

    身后那个灰黑青年想了许久许久,眼看着她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心开始有些急躁,他顾不得许多,终于翻唇说出心中所想:“对,我们的立场不同,你是无私之人,可是我很自私,我的私心很简单,就想着我爱的人好好的活着。如果它只有一粒,我只想让你活着,天下生灵又与我何干。”

第二百九十八章 心意

    “我的私心很简单,就想着我爱的人好好的活着。如果它只有一粒,我只想让你活着,天下生灵又与我何干。”

    她的耳畔不停地回荡着这一句听起来非常霸道、有违道义的话语,但是当听到他说出这一句话时,她的心开始狂跳,整个娇躯剧烈一震,所有的思绪像是被晴天霹雳搅乱了,什么冷静、沉稳,都早已抛诸九霄云外。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语,牵动了她的心弦,她幻想过无数次他们之间诉说心声的场景,但是到头来,多少句甜言蜜语都抵不过这一句来得让她感动。

    岁月静好,这一个漫长的清晨在旭日里,在黄土上,在小溪边,两抹一前一后的影子斜斜地倒映在卵石上。

    她能隐隐感觉到,那浓浓的喜悦竟像是一坛蜂蜜被轻易地打翻在心田里,甜甜的,腻腻的。

    明眸里乍然一红,充溢着滚烫的热泪,这宛若秋波的明眸在流转着,她的呼吸在此刻变得好沉重。

    一步一个脚印,他正在靠近自己。

    她的芳心几乎要从清喉间跳了出来,她不敢回头看向这个灰黑青年。

    灰黑青年思绪复杂,慢慢地走到她的身侧,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羊角梳子。

    他徐徐塞到她的玉掌中,恻然道:“不管日后如何,我的心意与三年前一样,未曾改变,家仇责任,扈力钦不能忘却,但是有个女子对我很重要,我会用生命去保护她。羊角直下,终不悔,哪怕到时是陌路。”

    身后静坐入定的沈护早已心乱如麻,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剑眉拧成一团。

    而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衫少女,清丽的花容黯然失色,樱唇紧紧抿着,像是许多心事都在唇边在嘴边,不敢开口。

    三年前,梵音宫。

    “师姐,你什么时候得了个羊角梳啊,好精美,能送小蔓吗?”

    “其他都可以,这个不行。”

    这么决绝,这么毫无余地的回应,她有些惊愕,因为一直以来她的师姐对她亲如姐妹,这世间又有什么,她可亲可敬的师姐是不可以给自己的。

    那是她第一次开口向疼爱自己的师姐要东西被拒绝,她开始急切想要知道羊角梳的来历。

    “师姐你爹娘给你的那一个信物,怎么都不见你拿出来睹物思人啦。”

    “送人了?”

    “送给谁啊?师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可以告诉小蔓吗?让小蔓给你参谋参谋,看看这个男子配得上师姐吗?”

    “休得胡言,只是人家送我礼物,我自然要以礼还之。”

    “咦,师姐可不是这么世故之人,送来送去,也不会把家传之物送给一个陌生人,那人到底送什么东西给师姐啊?是不是那个羊角梳子?”

    没有回应,她没有回应,但是杜蔓深刻的记得那一刻的师姐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娇羞之色。

    自那以后她就不断在想这个人是谁,因为与师姐接触过的男子,她都知道。

    是才华横溢的书生葛贯亭吗?或者是儒雅俊美的沈护,还是自己的亲哥哥潇洒不凡的杜藤......

    可是千算万算,她都算漏了一人,这个人曾经多次与自己的师姐共患难同生死,而潜意识里她早已将这个人排除在外,只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叫扈力钦的少年。

    原来一切的一切,真如这三年里所发生的一样,一切疑惑都真相大白,可是她的心不知道有多难受。

    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对自己最要好的师姐一诉衷肠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快陷入了癫狂,她再也忍不住,掩着面悄然离去。

    那一片黄土地上,只遗留她从哪里买来的用布包裹着的几个馒头。

    ※※※

    雄石峡。

    面临夏国的那一侧,黑山黑土岭,蔚为壮观。

    “陛下,我们快到吴堡水寨,要不先在此歇歇脚,再赶路?”

    黑土地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两列商旅装束的带刀随从,有一个掀开马车帘子的魁梧大汉说道。

    从马车里传来悦耳的男声:“东哲,一切由你定,赶来这么多天路,也难为大家了,找个茶铺休息休息吧。”

    “吁”

    扬尘而来,翻身下马的佩刀侍从作揖道:“报,司主,前面十里内没有茶铺,再远一点就是吴堡水寨,不然就是前面有一片荒村,村子里有一口井还可以打点水给陛下喝。”

    赏东哲思忖一会儿,应道:“那就去荒村休息一会,再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吴堡水寨,你且先行快马加鞭赶到吴堡水寨,告知寨里的大人,陛下黄昏之时即到。”

    那侍从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是。”便当即翻身下马,扬鞭而去。

    荒村里。

    赏东哲寻了一处较为清幽的破院子里,让人简单的打扫出一席地。

    那身穿淡黄华服的清瘦青年缓缓坐在一块用布铺盖的石坎上,赏东哲将水囊递到他面前,道:“陛下,正如您当时预料的,我们在路上确实会遇到杀手袭击,我们当初幸亏让人乔装成陛下的模样,兵分两路,他们走官道,我们虽然走得是小路,一路上倒也安全的很。”

    李秉常接过水囊,饮了一口,问道:“那假扮朕的那一队人马可有死伤?”

    赏东哲禀报道:“回陛下,据探子说,虽然我们人数众多,但是杀手个个武功高强,井然有序,导致我们死伤大半。”

    李秉常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可调查清楚这些杀手的身份,谁是主谋,可是我舅父梁义埋?”

    赏东哲摇首否然道:“杀手出手狠辣、招招毙命,断然不是国相爪牙所为,而且这些杀手竟然有训练有素的刀斧手和骑兵,看这路数倒是宋人,只是这些杀手袖口内侧绣有这样的图案。”说着将一只染血的黑色断袖递给李秉常。

    李秉常翻开袖口内侧的图案,仔细一瞧,那图案分明是巽卦,他面容一怔,眉头一紧,陷入沉思之中。

    赏东哲见李秉常沉默不语,便开口道:“这是剑尊门绿巽席的标志,一直以来他们都是以我大夏为辖地,弟子众多,而且个个剑法超凡,再则卑职调查过那些杀手的武功路数,无疑是剑尊门的剑气剑法,这是独有的,外人学不会。”

    李秉常搓了搓尖尖的下巴,负手起身,摇首道:“这不一定,剑尊门有八席,哪一席不是用剑气剑法呢,况且朕听闻这八席席主虽然师出同门,但是为了门主之位,无不暗中较劲,互相倾轧也绝不是什么奇事,恐怕这都是障眼法,目的太明显的反而不真实。萧尚奇也是亲宋一族,刺杀朕没有理由啊,除非是应了朕对外宣称来赫连台对大宋发难,要大宋因瘟疫连累我大夏国民之事讨个说法,这也未尝不可,只是.....朕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赏东哲似乎看穿了李秉常的心思,截口道:“陛下可是因为萧尚奇是萧诸葛萧姑娘的父亲,才.....”

    李秉常虽然贵为一国之君,被自己的心腹说穿了心思,但是他仍觉得是一件极为没面子的事情。他掩饰起内心的暗喜,肃容道:“赏东哲你竟敢揣测朕意,好大的胆子。”

    赏东哲紧绷心弦,单膝跪地道:“卑职不敢。”

    李秉常见状开怀大笑,扶起赏东哲,道:“哈哈哈,朕是吓唬你的,你是最懂朕的人,朕又何尝不知,确实朕对萧诸葛有欣赏之意,当然会对她父亲爱屋及乌。所以东哲你快快派风鸣司的探子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断然不要被人利用了。”

    “是”

    赏东哲作揖回答道。

    “禀陛下,赏司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只鸟妖...”四五个侍从忙不迭入内,其中一位侍从跪地禀告道。

    二人面色一怔,赏东哲当机立断之下,下令道:“你们几人保护陛下进入内院,不要出来,其余人等跟着我去一探究竟。”说着他手中紧握的九环刀随着他跑动的举动发出剧烈的“叮咚”脆响。

    赏东哲说罢,朝着李秉常作了一个揖后,带着三四个侍从冲出破院外。

    李秉常在其他侍从的围拱下一直退到一个井口之后,且听“噔噔”数声,左前方一根掉漆的红柱子不知何时扎着三支银针。

    而身侧左右四个侍从皆突然趴倒于地,后脖之处无不扎着尖细的银针,倒地侍从一动不动,俨然是被银针扎中哑门穴而晕厥不醒,看来施针之人指力强大,且准头十足。

    李秉常刚转身的工夫,另外两名侍从拔刀挥向井上立着的那位飒爽英姿的蒙面少女。

    这蒙面少女果然出手狠辣凌冽,双掌平拂而出,掌风无影向左右两边拍出,在那两名侍从挥刀砍到半中央时,那两只秀掌早就先发制人,掌缘干脆利落地切中左右侍从的颈部致命位置。

    “哇..哇....”地连续两声,侍从两口血从口中喷出,在空中弥漫成血雾。

    但是更为厉害的是,那蒙面少女好像早就预料到鲜血会朝着自己的面门喷来,素爱干净的她身轻如燕般向后打了两个轻盈的后空翻,完美的避过了血雾的沾染。

    李秉常周围保护他的侍从们昏厥的昏厥、毙命的毙命,眼看着这个院落井边只剩下他与这个蒙面少女两人罢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交易

    李秉常倒是没有任何惧怕之色,神情淡然,嘴角还不时扬起笑意,他镇定如水的眼眸一直凝视着眼前这个蒙着面纱、身穿血红劲装的清丽少女。

    “萧诸葛,三年不见,你的功夫还是这么俊,秉常好生佩服。”李秉常清瘦的面容流溢着一抹从容般的自信,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那双暗含慧海的星眸。

    萧虹仙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她这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在思考自己怎么就被他识破了身份呢,难道刚才打斗时,面纱被风吹起、露出了真面容吗?

    她扯掉面纱丢在地上,冷哼道:“别以为你夸我两句,我就会放过你。”

    李秉常打量着周遭四下无人的环境后,反而向着萧虹仙迈了两步,摆了摆手,道:“是的,朕的侍卫都被虹仙姑娘你制服了,那朕若再不夸夸姑娘你,岂不连小命都不要了吗?”

    萧虹仙花容透着浓浓的警惕,她亦往后观察了一下,在思忖着为什么李秉常快要被自己挟持了,却没有任何惧色,难道还有后招。

    李秉常似乎看穿了萧虹仙的心思,否然道:“虹仙姑娘不必惊讶,我李秉常没有武功,身边唯一的高手都被姑娘的同伴支开了,正所谓调虎离山,那老虎都被调走了,我这个小羊羔不是好好的在姑娘手心里抓着,跑不脱吗?”

    萧虹仙半信半疑地靠近李秉常,从袖子抽出一把匕首,飞速地架在他的脖颈处,却见他依然淡定自若,而周遭又没有任何变化,才信了几分他的话,但是这几番对话之下,这个大夏皇帝的处变不惊倒是让她不由地佩服几分。

    “虹仙姑娘挟持朕是因为有求于朕,若是想刺杀我,早就杀了,何必多此一举呢?有事相求但说无妨。”

    李秉常谈笑风生地对萧虹仙说着,然后顿了顿,将靠近他脖颈的匕首,慢慢向外面移了几分,续道:“朕非常愿意交姑娘这个朋友,愿意以诚相待,不必用刀子威胁,破坏你我二人的友谊。”

    萧虹仙闻言倒是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刮目相看,收起匕首,酥胸环臂,冷哼道:“哼,花言巧语,谁与你有友谊了,别跟本姑娘套近乎。”

    李秉常知道萧虹仙是个口硬心软的女子,见她眸眼间原本的漠然被淡淡的笑意给取代,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侃然道:“虹仙姑娘来此,可是为了大宋瘟疫之事,是因为朕不辞辛苦来到赫连台就是为了联合耶律太师寻大宋的晦气吗?”

    萧虹仙灵眸透着激赏之色,疑惑道:“看来真是小看了你,你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你怎么知道是我?还有为何事而来呢?”

    李秉常淡淡一笑,解释道:“很简单,朕没有什么本事,就是记性好,自小过目不忘,打三年前看到姑娘用了那个掌法就记住了,听东哲说过,那是剑尊门的寒剑....幽柔掌….

    他在假意苦思冥想着,然后一气呵成地说出,说完之后,还肆无忌惮地将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举止极其轻浮。

    萧虹仙被李秉常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玉容生起红晕,当即用她特有的骄横

    态度掩饰,举掌欲打,冷冷地说:“你想干嘛?”

    李秉常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地说:“还有虹仙姑娘身上独特的香气。”

    说着他神色骤敛,续道:“至于何事嘛,现在所有的宋人不都以为我李秉常是个不明事理、残暴好战的昏君吗?对,朕是打着这个旗号来赫连台的,所以一路上就有你父亲绿巽席的杀手一直追杀朕,不过虹仙姑娘倒是比这些人懂事一些,还知道生擒于朕,来换取你国家的利益。”

    尽管他如此变相的夸奖萧虹仙,可萧虹仙全然不领情,瞪目结舌道:“什么?绿巽席的杀手?不可能的,我爹为什么杀你,再说他巽风儒士想杀人,根本不会傻到自己下手,去落人口实,他要杀你,不管你是帝王还是门派之掌,他都可以设下天衣无缝的局,借他人之手杀之,让自己置身事外。你是大夏皇帝,谁人不知道我绿巽席的辖地就在大夏,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说着她灵眸一转,心下一咯噔道:“看来是有个蠢人设局陷害我父亲,想借大夏之手铲除我绿巽席,再则离间夏宋两国友谊,加深你们大夏对宋人的误会,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李秉常微微一笑,带着揶揄的口吻说:“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等见到虹仙姑娘以后就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想,就如同刚才朕说得,如果那些杀手真是绿巽席所派来的,那虹仙姑娘只需要一掌就可以将朕杀死。此处,方才朕的假意试探,也不会让虹仙姑娘如此惊讶。”

    萧虹仙对眼前这个谈吐不凡、条理清晰的青年多了一份好感,她定了定神色,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我们可否做个交易呢。”

    李秉常眸中的疑惑之色又浓了几分,问道:“但说无妨?”

    萧虹仙灵眸有些微闪烁,她咬了咬唇瓣,脱口道:“你将计就计,到赫连台发难于宋,然后让耶律乙辛与制造瘟疫的幕后主谋露出狐狸尾巴,最后在宋帝面前对一个人美言几句,怎么样?”

    李秉常犹豫了一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的眼眸明显有些黯然,而后被一抹淡然之色冲淡。

    他试探地问道:“你要美言之人可是三年前你要从鹤仙手中救出的少年葛贯亭,可是现在大宋的今科状元、深受荣宠的治瘟执行官葛胤?”

    萧虹仙没有惊愕,好像早已料到他会猜到,她应道:“是,我萧虹仙不想欠你人情,知道这个忙是再好的朋友也未必会出手,那就做个交易吧,你要什么?我事后还你。”

    李秉常清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慧黠之色,开口道:“这个交易,朕愿意去换,至于要什么嘛?本来是想让你做朕的妃子,但是强扭的瓜不甜,那就这样吧,事成之后,在大夏国皇宫陪朕,做朕一百日的红颜知己,如何?”

    萧虹仙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而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她没有想太多,只要能帮上葛胤,什么要求她或许都会答应吧。

    “一言为定。”

    一句话简单直接、有着切冰断雪的干脆。

    这不仅是交易,也是萧虹仙对葛胤无悔的执着。

    ※※※

    大宋,颍昌府,葛天村。

    静夜,月光如水,星灿满空。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藿,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白丁青年站在月光下,默念着一本古籍里所写的诗句,思绪万千,抬首望月,皎洁的明月中渐渐浮现出六岁的他躺在父亲的怀里,听着父亲念着这首诗词。

    “爹,为什么你喜欢念这首词呢?”六岁的他用懵懂的双眼抬起下颚,等待这个文雅青年的回答。

    文雅青年长睫毛搭配着那一双深邃的眼眸,轻轻眨了眨眼皮,那憧憬的眸光快要流溢而出,动情地说:“你的祖母告诉你父亲的一首词,那时候我还只有五岁,还没有你这么大,她说这是我的父亲与她的定情诗,可惜当年也因为种种原因,她们即便结合也无法相守,因为我父亲的门第太好,曾祖母接受不了母亲是个西域异族的身份,我的母亲只能孤身养大我,四海漂泊,最终选择了在流水镇。”

    他淡淡地说着,六岁的葛胤静静地听着:“流水无情,葛根有爱,相逢相守不知归,我的父亲是个负心人,他对不起我的母亲,可我的母亲在临死前都在念着他的好,叫我不要记恨我的父亲,还不让我忘记我是葛天氏的后人。”

    当时的葛胤只有六岁,他不知道那些东西,但是他听得很认真,很仔细。

    “贯亭!”

    极其温柔动听的声音呼唤着他,他乍然从六岁的回忆里抽离回来,明月一如既往地皎洁,仿佛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你的父亲原来是葛天村的葛天氏后人,今天早晨你若不说,我们也不会知道你为何会来葛天村治瘟。”

    那女子相貌极美,容光生晕,一袭艳丽的桃红长裙妩媚动人,她就这么与自己并立,那淡淡的清香徐徐钻入自己的鼻腔中,且听她淡淡地说。

    葛胤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音音师姐,葛胤来此不单单是因为回到父亲的祖籍,或许这首诗说不定可以找到治瘟的方法,如今陛下给我定下的七日之约,已经过了四日,葛胤惭愧却没有任何头绪,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皇恩圣宠,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能解百姓之灾就心满意足了。”

    萧音音哂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怀疑过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葛胤眸中透着感激,深深望了她一眼,谢道:“谢谢你,音音师姐。”

第三百章 溯源

    这青年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如初,几乎快要将这美艳女子融化,她徐徐摇首,表示没事。

    “贯亭,听你说起你父亲的事情,你的祖父母爱得坚贞,却败给了世俗,却输在了命运,如果多一点勇气,你或许就可以出生在葛天村。”萧音音侃侃而谈着,感慨万千中,美目里蕴含着难以明说的黯然。

    葛胤颔首道:“虽然父亲很恨我的祖父,但是他更爱我的祖母,所以他很早就放下对祖父的恨,选择了不再互相打扰,虽然姓葛,未姓葛天,但他在留给我的小册子里,落款里写的是:葛天贤德。时过境迁,今日到了父亲嘴里不念、心中却想的葛天村,才知道祖父在十几年前就因故去世,祖父的后人都搬出葛天村,这个村子恐怕除了这片土地埋有祖先的骸骨以外,也没有值得我们父子俩留恋之处,相反流水镇,有我祖母与父亲童年的记忆,还是我长大的地方,意义非凡。”

    萧音音樱口反复念了几句:“葛天贤德......葛天胤....”她顿了顿,思忖道:“还是葛胤好,简单明了,葛天的后裔,葛胤,你父亲还是念着葛天这个姓氏,但是他的心依然在流水镇,就如同我的父亲萧尚全,他不是爷爷的亲子,但是作为孤儿的他,他最尊敬的是爷爷,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萧氏后人。”

    葛胤附和道:“嗯,看来萧尚全萧师叔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萧音音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在葛胤眼里自己的父亲早已被萧雁裘诋毁了千百遍了,他哪里会对自己的父亲有好印象呢。

    “葛师侄心胸宽阔,上天自然会对你加以庇护,路还是要走,只要你有两条腿,乾坤神州自然有你一席之地,就算一辈子平凡于乡野又如何?你能帮助别人,还是侠义之士。”

    当萧音音提到萧尚全时,葛胤就想起三年前萧尚全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说得那一句激励的话语,打那时候他就开始对萧尚全改观,况且三年前,萧音音对自己情深义重,总是默默无闻地关怀自己,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即便他一直在逃避,但是那些情谊他始终铭记于心。

    “有时候,很多话都是用嘴说得,但是一个人的内在与品质,是用一句话说不清的,要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心思缜密的葛胤看出萧音音的诧异,他摸了摸心口,恻然道:“萧夫子说他恶,可是我的心没有感受到半点恶,萧夫子对我说侠义,可是他变得不像儿时所想像的那样,或许人真的会变吧。所以夫子这三年来许是对我有所愧疚,却没有来看过我一次,只是托冷师兄来接济我,可是一个人要站起来,接济是一种羞辱。”

    他异常冷静地对着萧音音诉说出心中的疑惑与满腔的自尊,那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却深藏着波涛汹涌的狂澜。

    萧音音听后对葛胤开始有了改观,他虽木讷但不蠢笨,他虽淳厚善良但不可欺,经过上次在朝堂处变不惊地舌战群臣,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葛贯亭,而是三年后的葛胤。

    她唇瓣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附和道:“贯亭,你真的变得越来越成熟了,会思考会辨明是非了。”

    葛胤明白她父女俩

    与萧雁裘有私怨,他坦然道:“音音师姐,不管怎么说,他对我再不好,他也是我的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希望你能理解。”

    这一句话没有说太多,就寥寥得两个字:理解,却包含了多少千言万语,聪慧的萧音音自然明白,便颔首点头。

    “葛木头,你这小子还有心思和萧倾城姑娘月下谈心,就剩下不到三日的时间啦,你要怎么交差?”壮实青年不知从何处跑来,急促道。

    葛胤注视着他,问道:“阿印,怎么样,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办了吗?”

    狄印拍了拍胸脯,豪然地说:“哈哈,这点小事,简单的很,你就等着吃全龙宴吧。”

    葛胤极为满意地拍了拍狄印肩膀,夸赞道:“好样的阿印,那我们就等着擒龙解旱的那一刻。”

    “不好了,葛大人!章大人说萧姑娘是庸医,不愿意吃她的药?还要把萧姑娘赶出来?”匆匆跑来一位用白布掩着口鼻的小厮,忙不迭地说。

    葛胤闻言立即用白布罩上口鼻,当即与那小厮连忙离开。

    萧音音刚要离开,却被狄印拦住,且听狄印说道:“萧大美人请留步。”

    “何事?”萧音音冷冷地问了一句,似乎很不耐烦。

    狄印倒是不紧不慢地地说道:“我听曦儿说起过,萧大美人有一位狐族朋友,这个叫小缺的女子,刚好与我有几面之缘,不知她去何处?”

    萧音音玉容浮现着狐疑之色,细细打量着狄印,应道:“不错,小缺和灰倩确实是我的朋友,她二人受我之托将阿果带到此处,如今她们也算完成了使命,我便让她们回到辽国。狄少侠是不是.....”

    狄印面色一窘,连忙截口否然道:“不是....我只是随口问问.....既然这样子,那狄印先告辞了。”说着朝萧音音抱拳转身即走。

    “狄少侠,音音不知道你与小缺有何交情,但是我知道曦儿不是很喜欢小缺,希望你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小缺。”萧音音就觉得这小缺与狄印之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当下开口说道。

    谁知道这个狄印连头都没有转,只是在那犹豫了一会儿,便开始离开了。

    “你们都中了什么魔怔,这种东西还能给人吃吗?就算葛胤被皇上封为治瘟执行官又能怎样?还真可以胡作非为、草菅人命,我章惇就算死,也不会让他葛胤这样摆布折磨。”

    葛胤刚走到屋舍外,便听到来自屋内的怒斥声,这声音着实底气十足,倒是听不出像是患了疫病的人。

    当葛胤还没入内,便看到门外站着三四个口鼻包着白布的御医,其中还有个温婉秀气的女子。

    她身上穿着薄荷绿色的衣裳格外亮眼,葛胤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但是这薄荷绿裳女子玉容上泛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沮丧,只见她秀掌捧着一副被打碎的碗勺。

    这四分五裂的碗底里仍然残留着一些混着泥土的烂菜叶。

    她轻叹了一声,刚要转身时,却见到葛胤站在自己身后,开口道:“葛大哥...”

    还没说完,葛胤温然一笑,截口道:“辛苦你了曦儿师妹,章大人脾气比较急躁了一些。”

    萧戊曦摇首否然道:“不是的,哎,葛大哥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全新的法子,想试试可否暂时压制住瘟疫症状,减轻他们的痛苦。”

    葛胤没有回答萧戊曦,反而走到屋子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厮将紧闭的房门推开,却见里屋虽然摆设简单,但是非常整洁干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地上有一滩汤药四溢的痕迹,看来是刚才章惇摔碗打破汤药所致。

    “咳咳咳....”

    屋内的章淳面色暗黄、日渐憔悴,被病痛折磨地全然失去了往昔相貌俊美、潇洒奕奕的风采,感觉就是个肺痨子倚靠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病怏怏的一张脸仍然写满了倔强与孤傲。

    葛胤只是观察着两下,知道章淳精神有些涣散没有发现门被葛胤打开,葛胤顺势将门关起,转身走到萧戊曦面前,问道:“什么法子?”

    “贯亭,你别为难你嫂子了,曦儿哪里能伺候得了这个大文豪啊,脾气比牛还倔。”

    还未等萧戊曦回答,狄印跟了上来,狄印边从人群中疾步而来,边说道,虽然口鼻被布遮着,但是他吐纳间把白布又凸有凹的画面,倒是滑稽有趣的很。

    他激动地说道:“都是你这混蛋,搞什么不好,非要在皇帝老儿面前答应王安石那老头,说那老头离开这段时间,一定会照顾好章淳。你可以照顾得了谷灿和阿果皇孙,你哪里能让这个大文豪乖乖听你的话,他对你的成见那么深,现在你把曦儿给连累的,害得他张口闭口就是骂曦儿是庸医...”

    葛胤不以为然,凑上前去,附耳截然小声道:“阿印你是我的助手,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我的不是,那所有人怎么会听我的呢。”

    狄印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失态了,打量了四周异样的目光,便假意轻咳一声道:“咳,不过你是我老大,我当然啥都听你的。”

    说罢,当下搭着葛胤的肩膀,走到一旁,絮叨道:“你以后还是别叫曦儿伺候他了,每次曦儿给他看病,他就各种刁难曦儿,他奶奶的,敢欺负我家曦儿,我现在恨不得进去掐死他,也甭治好他了,死了活该....”

    “阿印,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王丞相去易马城之前,就特意在陛下面前,要求我务必照顾好章大人。”葛胤诚然道。

第三百零一章 葛根

    “我既然答应了王丞相,我就一定要治好他的病,不然怎么化解我与他们之间的误会呢,不管怎么样,他刁难我,我都会包容他,我想曦儿一样也是这样的吧。”葛胤语重心长地说。

    狄印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和曦儿都是好心肠的人真是受不了你们了,这种人....也罢.....我只要做好吃全龙宴的准备就好咯。”说罢双臂环胸,一副大爷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到萧戊曦的面前,拿过她手中的破碗,目露怜惜地注视着萧戊曦。

    萧戊曦微微一笑,螓首一摇,表示无碍,让他不要担心。

    “曦儿师妹,你所想的法子,其他疫民可试过?”葛胤面容沉稳淡然,他突然开口问道。

    萧戊曦应道:“此法虽不可尽去瘟疫,但可减缓病痛,压制病症,只是此法算是另辟蹊径,很难让世人接受,幸而谷灿师兄愿意冒险一试,半日后便有奇效,谷灿师兄的高热很快便退去,接着曦儿便准备让阿果皇孙和章大人服用....”

    狄印抢住萧戊曦的话头,一个劲地抱怨着:“可不嘛,曦儿一个人自己在那熬药,我都快心疼死了,她又不是那种爱使唤别人的那种人。”

    葛胤心下一咯噔,正色道:“曦儿师妹劳烦你现在再去弄两碗你用新法研制的汤药,阿印你去帮忙。”

    萧戊曦本就是温婉谦和的性子,见葛胤早有安排,便没有多想,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狄印闻言愣了一下,本来想问他为何?可虎目扫到他的右臂,心就没来由的软了下来,微一颔首。

    葛胤还没等狄萧二人离开,自己便行色匆匆的离开这个院落,穿过一条篱笆,来到一间较为僻静的农家小院。

    尽管僻静,外面仍然有两三个蒙面的衙役把守着,他们见到葛胤时,马上精神抖擞起来,躬身行礼以示尊敬。

    葛胤和颜还礼,慢慢推门而入,偌大的屋子里有两张木床,分别躺着一青一幼,那三四岁的孩童早已熟睡入眠,均匀的呼吸声可以清晰的听到,而那青年人半躺在床上,双腿盘膝而坐,似乎在入定调息。

    “葛大人,阿果皇孙刚服了汤药就睡着了,还是等明日再来看他吧。”那青年双目虽未睁,但他依然能通过脚步的虚浮程度判断出来人。

    葛胤不吝溢美之词,道:“谷师兄耳力过人,真是世间罕见,葛胤今日前来,不止是看望小皇孙,还有谷师兄你。”

    谷灿慢慢睁开双目,他气色明显好很多,心怀感激地说:“多亏戊曦师妹妙手仁心,多加照顾,不然谷灿恐怕会死在这疫病之手,不过昨日服用了她亲自做的汤药,本来腹泻不止,头痛温热的病症倒是退了不少,整个精气神也缓过来了,就是还有点咳嗽。”

    葛胤无意间瞥见木桌上装着药渣的汤碗边上有一个被砍了半截的像人参一样的东西,呈棕土色。

    谷灿很快便察觉葛胤好奇的目光,随口说道:“哦,那是阿果皇孙昨日在林子里捡的,他以为这是地瓜,便拿着我的风轩剑切成两半,硬是要我找人煮给他吃。”

    葛胤眸光乍然一亮,疑惑道:“那你可否吃过这东西?”

    “这东西倒是有点辛,我喝了两口,怕阿果皇孙烫到....”谷灿不知葛胤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他没有多想,解释道。

    可是葛胤没有等谷灿说完,拿起那半截像人参的东西,朝着谷灿作揖道:“谷师兄,葛胤有事,先行告辞。”说着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他急忙冲到简陋的火房内,见到狄印端着刚熬好的两碗汤药,他看了一眼锅里的杂物,疑惑道:“戊曦师妹,为何你要拿烂菜叶和一点点黄土熬成药汤呢。”

    萧戊曦侃侃而谈道:“天地五行本就相克,而药本无贵贱,凡世间种种皆可入药,我曾听我家师提过一个故事,他说在前唐之时,市集的裁缝就常常用长了绿毛的浆糊涂抹伤口,很快便能愈合。所以我出此下策,以坏掉的菜叶入药,来克制病中隐虫,再加以黄土里的湿度来过渡,因为如果是水出了问题,那这样的水让百姓的肠胃出现了水土不服,那如果加上当地的泥土,不是以五行之法,补之吗?”

    葛胤听后喜道:“哈哈哈,对,再加上这个葛根,刚刚好克制你这怪异的法子留下的后遗症----腹泻。”

    “葛大哥你怎么会知道葛根可以治得了腹泻的,你这么一说,曦儿才恍然大悟,确实这兵行险招确为不妥,难怪刚才给那老者服用汤药以后便腹泻不止,曦儿还一直以为这菜土攻水之法太过霸道呢,原来就是缺了这一味药。可是为何谷

    师兄和阿果的腹泻之症又好了呢。”萧戊曦被葛胤点醒,不停在思忖,在询问。

    葛胤举起手中那半截人参的植物,正色道:“那是因为谷师兄和阿果无意中吃了葛根熬得汤水,这一来二去还真是缓解了病情。”

    顿了顿,想到萧戊曦最开始问得问题,他神色不由一黯,恻然道:“小的时候,我一拉肚子,我爹就会去山上采些葛根,把它碾成粉,熬给我喝,你说葛胤不知道葛根,岂不是连父亲都忘记了。”

    狄印与萧戊曦闻言皆为之动容,他们知道葛胤现在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就是萧虹仙和葛贤德,而这半截的葛根竟一下子将他儿时的回忆唤起。

    “贯亭.....葛夫子是个好人....他就算不在你身边...他也去了天宫御府..说不定去做了神仙.....庇佑着你.....”狄印天马行空地想像着,本想安慰葛胤,却不知怎得越讲越是煽情,越煽情就越来越语无伦次。

    心疼葛胤的狄印连忙改口道:“哎呦,贯亭,有我,我这个大哥不是永远在你身边,等你这个官当腻了,你告老还了乡去,咱们还是流水镇的好哥两,走路都是横着走,哈哈。”他干干大笑,只是为了缓解气氛,让葛胤不要沉浸在思念父亲的忧伤中。

    葛胤的星眸里盈盈闪烁着一丝泪光,但是他的嘴角是扬起灿烂笑容的,他收敛心绪,笃定地说:“阿印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在葛胤拍了拍狄印肩头的这一刻,狄印满怀豪情刚要开口说些啥时,葛胤马上将那半截葛根举到狄印面前,道:“那就麻烦你把葛根熬成汤吧,我和戊曦师妹先去章大人那,劝他服药....”

    狄印只觉得脑门发凉,被葛胤一句话,所有的豪情壮志都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接过葛根,嫌弃地眼神瞥了一眼葛胤,揶揄道:“好啦好啦,你们去吧,谁叫我我是你永远的兄弟,总能熬成婆吧。”

    萧戊曦早早地接过狄印先前端着那两碗汤药,见狄印如此,不禁莞尔一笑,便随葛胤身后离开。

    葛胤与萧戊曦来到章淳所处的屋子里。

    “堂堂治瘟执行官来此,真是不怕我这个疫民传染了你。”章淳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样,语气讥讽地说。

    葛胤将罩在自己的口鼻的白布扯掉,这个举动让身后两个用白布遮掩的御医惊讶不已,连忙劝道:“葛大人不可啊,如果不遮住口鼻,真的极易被疫病所感染的,您是皇上亲自任命的治瘟执行官,千万不可病倒,赶紧遮起来。”

    章淳冷冷瞥了葛胤一眼,啐道:“哼,你们别劝他,他这是做戏给我看,想劝我喝他那什么汤药,此等心计还想瞒得了我....”

    葛胤面无怒色,他截然道:“那章大人你到底怎么样才愿意服药呢?”

    章淳目不注视葛胤,冷嘲热讽道:“你那哪里是药,几根从地里挖出来的菜叶,还混着土,让人如何能下咽,你这分明是想借机整我,葛胤我为何要如你所愿?”

    “子厚兄许久不见,你这脾气依旧没有变。”

    门外突然走来一人,此人身上穿着宽袍大袖,把这高瘦身子包在其中,极有格格不入之感。

    他头戴子瞻高帽、面上罩着一块黑布,只露出浓密的眉毛,一双深邃幽远的瞳孔,眉宇间的豁达之气难以掩盖,胸前长髯飘拂,举止投足中透着一份洒脱。

    章淳见后怔然道:“子瞻兄,你不是在湖州吗?”

    这长髯中年男子正是闻名遐迩的苏大学士苏轼,他亦扯掉罩在口鼻的黑布,蹙眉道:“戴着这个,说话都不舒坦,也罢,东坡偏不信我这喝多了长江之水的南方人也会感染这北方的瘟疫。”

    萧戊曦闻言疑惑道:“苏大人,小女子方才听您的意思是说南方的百姓是不是没有感染瘟疫?”

    苏轼颔首道:“不错,以黄河为界,大宋的南边倒是相安无事,这也奇怪,你说是不是葛大人?”说着饶有兴致地看一眼葛胤。

    葛胤与苏轼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心中对苏轼更是仰慕已久,见他在叫自己,他有些惊愕,面容流露出一丝慌张,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朝他躬身道:“葛胤见过东坡先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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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