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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全文阅读

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二章 剑心

    神色阴晴不定的宋帝闻言瞬间龙颜大悦,只觉冯周所言道出他的心声,本想着如若冯周不能拿出一个方案来就治罪于他,可是这老家伙龙屁拍得奇准无比,令他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这个主意好,段兄你觉得如何?”

    段廉义沉思一会,颔首道:“甚好甚好。”说着扭头注视着深黑青年,道:“余登一切都量力而行,莫伤两国邦交友谊。”

    两列席位各自向后退了数丈远,为接下来的比试腾出偌大空间。

    皇城司龙虎蛇三将并肩站成一列,个子瘦小的蛇将军阿它率先出列,抱拳道:“皇城司副司主阿它领教大理国神策军余统领高招。”双手化掌,掌风猎猎,两臂齐绣蛇纹时舒时皱,栩栩如生。

    余登巍然不动,见掌风嘬来,且苍劲有力,他脚下轻浮,身法绝妙,轻易躲过之余,亦不忘反手探拿。

    谁知阿它露出的双臂滑腻如蛇,嘶溜而过,余登出招奇准且变化无常,他见一招错失,当下化掌虚扣,横过阿它双臂,奋力直掐脖颈。

    阿它忽觉愕下阴风阵阵,单指朝胸虚指,口中默念法决,胸口的护心镜被莫名驱动,贴着胸中软甲“噼啪”颤动,镜面乍起火焰似得华光,耀眼灼目,让余登不禁扭过头去紧闭双目,但手中爪形仍在。

    五爪贴颈之时,隐感火焰灼烧,十指连心,不可强攻,仓促缩手之余,右手所持的云越剑突前露鞘,剑锋寒逼阿它左肋却停了下来。

    “蛇将军,你败了。”

    余登双目炯炯,唇齿逸出得意之色,冷冷地贴着阿它的耳边说。

    阿它悚然一惊,呆立当场,不敢动弹,贼溜溜的双目满是狐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还未正式出招,竟然就败下阵来。

    段廉义率先鼓掌叫好,宋帝见状却硬是将脸上的不悦之色给挤成尴尬笑意,他开口问道:“既是如此,我大宋还有谁敢应战?”

    高大威猛的虎将军早已按奈不住,相貌凶横的他手持一把立瓜大铜锤,从旁腾空飞起,口中喝道:“洒家得罪了,小子看锤。”

    大铜锤忙不迭便盖顶而来,招招致命狠辣,大有为蛇将军报仇解气之势。

    出招快准狠,浑然没有给余登留一丝一毫反应的机会。 余登自是信心满满,他云越剑依然未出鞘,只是趁着弯腰凸面,将云越剑当作棍棒之态在右上方旋转横扫。

    “铛铛呛呛......”

    铜锤铁剑激烈碰撞,擦起连连火花,余登与虎将军的比武切磋大有看头,不仅是力量的对决,还是借力打力,以力化无,以无化有的演变。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已经对招二十余次,仍未分出胜负。

    余登身法过人,筋斗侧翻,“呛”地一声,云越出鞘,剑鞘如锥冷不防飞向虎将军阿贲,阿贲有恃无恐,抡起大铜锤狠狠迎面凿去,剑鞘被铜锤击打换了个方向,斜斜插入不远处红柱一寸有余。

    众人见状皆是骇然,胆小者更是缩脖掩面,怕殃及池鱼,饶是大理国莘蓉公主凛然不惧,淡然端坐,优雅姿态令人生羡。

    通体幽蓝的云越剑晕着金色流光煞是好看,它兀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光弧线。

    阿贲两掌握拳,一向自负的他,不由生出愤怼之色。

    “呀哈”一声,亦是将大铜锤脱马由僵般飞掷出去后,他未坐享其成,双拳虚抡,两腿微蹲,马步一沉,拳劲狠厉,随他双臂一扬,劲力幻成根根木屑,如木雨簌簌、如木尘席卷,潇潇洒洒紧随铜锤而去。

    余登淡然自若,屏息以待,耳听八方,在危急之时,蓦然睁目,口吐“呔”声,悬空以待的云越剑瞬间流光溢彩,刷刷坠下,剑影浮光,一一削去迎来木屑。

    而云越剑却以竖为横,掉转方向,以电光火石闪现,云越剑尖穿透阿贲领口,将阿贲神乎其神地钉在阶梯木板上。

    阿贲自是很不服气,不顾身上衣袍被钉于木板而挣扎立起,“嘶啦”地裂帛声骤响,他的外袍浑然被扯破离身,光着虎背熊腰的胸膛膀子的他恶狠狠地冲向余登。

    谁知迎来送往的铜锤不知何时被余登踢了过来,正是落向阿贲的面门,阿贲吓得肥脸颤抖,双目瞪圆,竟是愣在当场。

    忽然一只手掌抓住阿贲肩头一捞,阿贲才意外脱险。

    阿贲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随着前方的铜锤坠下的位置望去,木板受到重力锤击,竟深凹塌陷下去,不由生出后怕,一身激灵,冷汗涔涔。

    挂于红柱上的红缎忽然被一抹身影扯下,此人正是皇城司司主龙将军阿螭,他将扯下的红缎披在阿贲的身上,抱拳道:“皇城司司主阿螭领教阁下高招。”

    宋帝见手下干将连败两人,已然愤愤难平,他面如重枣,焦灼万分,忽见段廉义彬彬有礼的目光投向自己时,他又只能装出一副淡淡无畏的样子,无奈干笑。

    此刻宋帝对阿螭寄予厚望,长长吐了一口气,似是重振内心之信任一般。

    余登再不敢有一丝一毫地轻敌,他与阿螭开场便打得难解难分,抽剑如丝、你来我往,堪堪斗了三十个回合,余登方觉遇到劲敌,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才能取得胜负。

    阿螭是御前五将之首,修习水系功法,手中法宝银龙环不可小觑。他深知此战关乎大宋颜面,即便他知道对战之人是逍遥门炎钰真人座下二弟子余登,素闻炎钰真人四弟子功法排名是:孟秦飞第一,以剑气为傲,余登武力过人,与唐柯并列第二,但唐柯善谋,功法诡变多端,以不变而应万变,又专攻毒术,二人若以综合实力论之,余登大有第三趋势,丁司杰修为最末而垫底,每每想到此处,他更不敢懈怠,势必会全力以赴,力挽狂澜。

    云越突刺,阿螭借力跃起,轻点剑尖,头下脚上,身如红枪,银龙环击出,倒挂直插余登天灵盖。

    失去云越剑挡格的余登临危不惧,一向以武力取胜的他,拳法身法掌力从不弱于剑法,他两腿一屈,沉腰扎马,下盘如磐石之稳,难以撼动。

    余登面朝凌空,内蕴上善灵力,这修为臻至神盈,掌力叠出,金光大绽,竟抵住银龙环袭击,托举起阿螭身躯重心。

    葛胤瞧得真切,他开始嘀咕起来:余登大哥内修灵力,外练劲力,功法深厚且扎实,我若与之一战,恐也无必胜之把握。

    这心念一动下,余登浑身暴涨起金色华光,他大喝一声,猛得运力上提,阿螭难抵其势,只觉最后一道防线将破,却也是不甘心,冒着反力而噬的风险,迅速将水系之力化为源源流泉注入银龙环,期盼在能挡上一挡。

    余登早已汗流浃背,两劲过猛,双腿所立之处难以负荷,轰然塌陷下去。

    宋帝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见余登略显吃力的模样,心中大悦,以为胜利以待时,眼前两人交抵之处金光乍起,强光入眼,不禁泫然阖眼。

    等张开双目时,阿螭被强大劲力弹开,眼看着他欲摇摇坠地,他忽然在地上顺势打了三个滚后,缓缓站起,嗓子一堵,喉结一动,嘴唇沁出一条血线,看来阿螭受了一定程度的内伤。

    宋帝见状连连沮丧地摇了摇首,可败局已定的阿螭甚是桀骜,他长啸一声,大有以命相拼之势,这倒令宋帝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阿螭银龙环凸前一掷,环振一转,缕缕水剑悉数纷纷涌出,从四面八方向着余登围拱而来。

    云越剑盘旋御空,莫御而下,金光如虹,流光薄纱,将余登罩在其中,水剑拱之,皆被抽刀断水般切开而失去锋芒坠下。

    阿螭竖掌于胸,银龙环巨颤,一条水汽凝成的银龙呼啸而出,环着余登再此拱来,余登单指朝天,云越剑一引,剑光四射,透水穿空般熔开银龙盘旋。

    余登双掌大力外翻,剑光横扫,又在半空中形成劲力,奈何阿螭疯狂用手掌呼拍格挡,却还是被劲力打中,胸口闷疼,踉跄后退。

    一个鬼魅身影欺近,一把云越剑架在阿螭脖颈之间。

    胜负已分。

    可隐藏危机却未化解,方才混乱之时,无形劲力也将银龙环震飞,银龙环电光火石般飞向旁边席坐。

    席座端坐的莘蓉公主玉容失色,只觉一阵劲风即将扑面而来,她也不知闪躲,凝眸阖目,细掌兀自抓紧双膝衣袂,仿佛做好就死的准备。

    乌黑纱帽凌空飞来,准确无误地砸中银龙环,巧妙地化解危机。

    莘蓉公主欣然睁眼,她似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打赌,赌对面的那清俊青年是否会施以援手,果然对面站着的一位面透担忧之色的青年,那青年右臂作着抛物姿态,饶是那乌纱帽是他丢出,这青年正是葛胤,他暗运上善灵力聚于乌纱帽一抛而出。

    葛胤见对面淡雅少女安然无恙,豁然松了一口气。

    莘蓉公主莞尔一笑,朝着葛胤行礼谢道:“多谢,葛.....这位大人救命之恩。”说是救命之恩,而方才危机却对莘蓉公主毫无影响,若是换了寻常公主早就吓得浑身哆嗦,这样的稳重,让众人看在眼底皆是万分叹服。

    余登一脸懊悔,收剑入鞘,跑到莘蓉公主面前,打量着她是否受伤,但是碍于环境所迫,不敢太过亲昵,双手握拳道:“公主....无碍吧....”

    莘蓉公主充耳不闻,只是怔怔望着对面的葛胤出了神。

    这一切的微妙关系仿佛被宋帝看在眼底,他竟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段廉义骤然起身,连连鼓掌,笑道:“大理国余登以车轮战胜大宋三英,全是大宋皇帝陛下御下有术,承蒙多让。”

    本来是段廉义想找个台阶给宋帝,不能太过驳了宋帝的脸面,结果这话入了宋帝耳朵却变了味了,异常讽刺,令宋帝甚为愤怒,却仍然要装出一副肚量海涵的模样。

    他银牙一咬,两腮鼓动,咧嘴一笑,笑容却很快僵在唇角,谦然道:“段兄谦虚了,这余登将军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想我大宋幅员辽阔,却也不能尽收人才,是朕的失策。”

    段廉义突觉气氛尴尬至极,温然一笑,欲打破尴尬,正色道:“陛下才是谦虚了,大宋人才济济,我大理国才是望尘莫及。”说着指了指葛胤,不吝溢美之词,夸道:“这位葛贯亭葛大人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修为了得,本领绝伦,与余登不妨多让,且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若是擅加用之,可是武能安邦定国,文能治世济民的人才啊。哎三年前,段某人想将他委以重任,可葛大人只愿为大宋效力,不知三年后,他在大宋也成了肱股之臣,治春瘟研火油解种家军青唐之危等等之事也是有所耳闻。”

    宋帝沉默许久,面色闪过一丝诧异,指头反复摩娑着龙椅上的龙首雕刻,这使得全场氛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陛下,臣觉得大宋人才辈出,区区大理国将军,我大宋只要一名文臣即可胜之,何须武将。”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颇为好奇是谁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连御前龙虎蛇三将听之皆怒火中烧,只觉说话之人可谓是大言不惭。

    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个七品芝麻小官,这七品小官站在最末端,连席位都没有,却脊梁骨抻得老直,许是不知祸从口出。

    冯周吓得两腿瘫软匍匐在地,声音哆嗦地说:“小儿时偐年少无知,口出....狂言,还望陛下....恕罪。”说罢忙抬起头打量周遭众人的表情,眼看着大理国国君面透怒色,宋帝则是面无表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令人琢磨不透,冯周眼下恨不得将坑爹的儿子毒打一顿才算解气,他用袖口擦了擦肥脸上的汗珠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喜怒无常的宋帝噗嗤一笑,自顾自地饮了一口酒水,揶揄道:“

    那这能为大宋取胜的文臣是谁......难道是你吗?”

    冯时偐本来就翰林院编修,三年间仕途平平,反而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却平步青云,对葛胤甚是愤愤不平,他目光恶狠狠地刮了一眼葛胤,恨不得将葛胤生吞活剥,噙笑道:“陛下,臣与葛胤同年入仕为官,葛胤葛大人武功高强,他与余登将军比武切磋,绝对可以.....”

    宋帝知道冯时偐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他睨了睨葛胤,截口道:“葛胤,你右臂可好了?”

    葛胤微微皱了一下剑眉,他仿佛看出这皇帝眼中的质疑,他颔首道:“陛下,臣在贬到密州时,偶遇神医得逢妙手医治已然痊愈。”

    莘蓉公主长于深宫之中,她瞧出了宋帝对葛胤的不信任,莫名开始担忧起葛胤。

    果然宋帝见葛胤右臂活动自如确实心生疑窦,如今连大理国国君都对葛胤青睐有加,这多疑的毛病自然是又犯了,总觉得葛胤有事瞒着自己,且看葛胤与莘蓉公主眉目传情,更是令他对葛胤与大理国的关系蒙上了一层令人费解的薄纱。

    “既然诸位对葛爱卿夸赞有加,那葛爱卿你可愿意为大宋一战。”

    宋帝朝葛胤投向了期许的目光,他这一句话虽是一语双关,但也让这场原本只是两国间的比武切磋演变成了一场关乎大国颜面而非胜不输的比试。

    葛胤又何尝不知这其中道理,若是拒绝,便是触碰皇帝逆鳞,绝了此生的仕途之路,倘若答应,那未必有取胜的十足把握,毕竟对手是他儿时保护过自己的大哥余登。

    “臣,愿意。”

    葛胤起身,朝宋帝作揖,铿锵有力地应道。

    余登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他将云越剑放置在莘蓉公主桌上,因为他深知葛胤定然不会随身佩戴萧雁麟所赠之物:洊雷剑,所以他打算空手与之切磋,以示公允。

    “葛大人,你乃一介文弱书生,这对余某武夫而言本就胜之不武,那这样吧,余某赤手空拳对战,葛大人自可任选一样兵器。”余登此言一出,知情人以为他不愿占葛胤便宜,不知情者觉得他是来羞辱整个大宋的文人,因为大宋一直是重文轻武。

    龙将军阿螭从侍卫手中抽出一把青釭剑,递到葛胤面前,正色道:“葛大人,此乃阿螭佩剑,望助你此战必胜。”

    葛胤淡然一笑,抱拳谢道:“多谢将军好意,葛胤也打算赤手空拳应战,否则胜之不武。”说罢将宽厚的官服外袍脱下,内衫衣袂回折夹于腰间后,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作揖道:“武人比剑,以剑比力,文人比剑,以剑比气,剑气无形,无需用剑,剑心足矣。”说着指了指心房位置。

    余登闻言不知为何心生一股嫉恨之气,剑目一寒,咄道:“那余登就领教一下葛大人的剑心。”

    金光剑气噌起指尖,横气于胸,纵横驰骋弹指间。

    葛胤飘然闪躲五招之后,上善灵力与体内的乾坤灵力齐齐交融运出,黄蓝剑气随着他潇洒迎风的身姿而颤动,葛胤出招不弱,架起剑气横削余登面门。

    余登纵身后仰,拦腰倾斜,避过葛胤剑气之余,却迂回欺身滑过他身边,余登仍不忘将指尖金光剑气扫向葛胤腰眼。

    葛胤不闪不避,翻手挥掌,掌心瞬息间聚起大智菩提璎珞藏的佛字金圈,金圈兀自旋转,汩汩溢出金色光粒,光粒与剑气交锋竟也产生了恰到好处的电光火石般的反应,“嗤嗤”火花四射,坠在红毯上,倒是燃起了火星子。

    这无剑胜有剑、无光已见火花的场景让众人瞧得是一愣一愣的,恍若变戏法似的,看得观者大呼过瘾,连连叫好。

    饶是莘蓉公主被这场争锋相对的较量弄得忐忑不安,她只当葛胤还是三年前的葛胤,定然不敌余登。但余登又带着一股怨气去与葛胤比试,这不得不让她开始莫名担心葛胤的安危。

    两股剑气交锋相抵,两个青年欺身相对,互不相让。

    余登直视面前青年,不禁骇然,面露匪夷之色,心忖道:“我用了六年的时间,潜心苦修上善灵力方才臻至神盈之境,他竟然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与我持平,且剑气运用收放自如,出招娴熟老练,哪里是当年那初出茅庐的稚嫩少年,但他除了修习上善灵力,他怎么还修习一种佛家功法,仿佛是梵音宫的功法....”

    葛胤不似余登左思右想,他心神守一,神智放空,将所有精力投入在这场比试之中,他隐约察觉余登心存杂念,便趁着余登恍惚之际,左手运起佛字金圈缓缓向着余登两肋渗透。

    这样柔中带刚的招式,不伤人却能钳制住人的行动,潜移默化间金圈灵力会从两肋会向丹田聚集,久而久之受制者将无法运起灵力,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出招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余登隐隐察觉两肋处传来丝丝凉意,还慢慢向着丹田转移,他大感不妙,洞悉到这是葛胤所出招数后,竟没来由地生出愠气。

    他单手抄出,扣住葛胤手腕,大喝一声,臂力强劲的他将葛胤狠狠甩出,但由于紧抓葛胤手腕不放,令葛胤周身弹起,却仍围绕着余登重心且双脚离地迂回飞转。

    葛胤匆匆撤回金圈灵力,身子却不随自己所控,受制于余登而在空中荡来荡去。

    见招拆招的葛胤双脚脚眼互勾,提气令自己纵身倒挂,倒悬如斗的葛胤将乾坤灵力通抵周身,成功地让自己不再被余登来回甩荡。

    紧接着,葛胤因倒悬之时,双方剑气互撤,他空余的右手内劲十足,随之猛提灵力痛击余登肩头,这一招由于迅猛令余登来不及闪躲。

    余登受葛胤充沛有力的一掌,无奈松开葛胤手腕,且身子踉跄后退,悔不当初的余登一直以为葛胤只是柔弱文人,哪怕有剑气灵力加持,手脚无劲何以趁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剑弈

    哪想右臂痊愈后的葛胤仿若脱胎换骨似得,臂力大胜往昔不说,每招每式干脆老练,与三年前那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葛胤完全判若两人。

    余登踉跄后退数步后,挺身耸肩,脚踏红毯,指尖剑气随手横胸一扫,红毯拦腰截断,随风荡起,似惊涛拍浪般向葛胤翻涌吞卷而来。

    “剑气双合.....”

    葛胤凛然不惧,断喝一声,双臂交叉拱起,指尖互点双臂穴位,分别调动体内乾坤灵力和上善灵力,将乾坤灵力聚于翳风穴、将上善灵力聚于天地穴,两穴各自凝聚金色光团与黄蓝之色杂糅的光团,须臾间光团化成剑气贯通经脉。

    随着葛胤曲臂一指,黄蓝剑气分别从右臂的中指与无名指射出,两股强大的剑气在空中交汇,“哗”地一声,电光火石间化成一朵耀眼光花。

    光花花瓣溢散出一道道光束,冷冽穿透红毯,红毯被光束削成一条条狭长红丝带,漫天散落,如雪花坠落。

    那一道道光束中暗藏着一束微不足道的剑气,在红毯的遮蔽下直削余登面门,余登惊觉剑气涌动,及时侧身避过,竟也慢了半拍,鬓角飘荡发丝被剑气削落。

    “天波开,若水空扇江流并。地野裂,熏风重光集御民。奎,风雨雷电。娄,天狱供养。胃,雷公五谷。昴,海天相一。毕,晓雨天街。参,日寻干戈。觜,羽族咮锐。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七宿星君,化羽飞仙。”

    余登眼看自己落于下风,立即冷静下来,沉住气,一边口中默念若水飞仙剑法法决,一边双指并拢虚指凌空,灵力从指尖涌出,汇聚成一道光柱,在半空裂开形成状若磐石般的金光罗盘,奎、娄、胃、昴、毕、参、觜、这七个图案似繁星点缀浮现在罗盘之上,若是细瞧,可以看出这七宿图案形成的是一只巨大白虎。

    随着余登指尖驱动,繁星缀成的白虎猛然张开兽口,金色罗盘也瞬间被扯开一条裂缝,裂缝间倾泻而下的是一阵宛如万马奔腾似得流光剑雨。

    罗盘下只有余登与葛胤,余登是剑法的施行者,流光剑雨唯独对余登一滴不淋,而对葛胤却没有这般客气,可以说是大雨将至,倾盆而下。

    一旁的段莘蓉一颗芳心仿佛揪成一团,玉容惨白,凝眉紧蹙,若不是碍于场合与身份,她恨不得冲上前去制止这场打斗。

    葛胤浑然不知周围观者为他提心吊胆,他沉着冷静,

    恍若将这场比试当成一场棋局博弈,对方黑子落,那么就该到他白子出。

    只见葛胤挥掌凭空一拂,指缝间散逸处的上善灵力于头顶上空凝成一块兀自转动的金色乾坤八卦轮盘,轮盘中心轴处投射倒影于葛胤身侧方位,在他身侧形成一个九宫方格,方格上显现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大字。

    葛胤十指指尖朝空中虚指,金色光波不知为何从他身侧的九宫格的乾位涌出,汇入八卦轮盘之中,紧接着葛胤十指连续翻动,其他七个大字宫位分别涌出光波汇入轮盘中。

    八卦轮盘映现强大耀眼的八卦图案,亦如磐石不破的天空凹处一个金色漩涡,漩涡兀自旋转下,吞没一重又一重的流光剑雨。

    葛胤十指联结的金色光波形成了八个三角形状,随着他周身奇经八脉牵引下,八脉屈指猛弹,八条莫御的剑气从九宫方格凸出,朝着余登驶来。

    “这是乾坤八脉神诀。”

    段廉义双目瞪圆,满脸错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心中思忖道:“才三年呀,这小子竟然把我段家的绝学#运用得了如此融会贯通。”他越想越不甘心:“不行,段家绝学怎可被外人学之,还是剑尊门的人。”说着恶狠狠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莘蓉公主。

    莘蓉公主玉容也闪过一丝惊诧之色,她只觉侧脸被一道目光看得阴冷,不知为何她忽然低下螓首,陷入沉默。

    余登见状甚是惊讶,但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时, 他即将面临八条剑气的纵横交错。

    “呛”地一声,云越剑收到主人的召唤,华丽出剑,晕染着金色光辉的云越剑落入到余登手中。

    有宝剑护身的余登,挥削劈砍下,八道剑气被抵挡了几重,仍有两道剑气钻了空子,其中一道剑气擦肩而过,肩头被擦出一道狭窄的血痕,而另一道则被挡在身旁的葛胤用掌心吞没。

    “是我余登输了。”

    余登虽然一脸颓唐,眉宇间却透着释然之色,他握住剑柄抱拳朝葛胤作揖道:“葛大人剑艺了得,修为不凡,余登输得心服口服。”

    宋帝观看这场比试真是心惊肉跳的,却又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精彩的瞬间。他见输赢已定,缓缓起身,怀着一片诚挚敬意,鼓掌道:“好一场剑弈,精彩,实在精彩,大宋与大理之间这场剑弈,是剑心和剑意胜了。”

    段廉义脸色铁青,似

    乎对葛胤学得段氏绝学之事而耿耿有怀,沉浸在埋怨与愤恨的情绪中,浑然未察觉宋帝在叫唤他:“段兄,你觉得呢?”

    余登站在段廉义身后,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陛下,大宋皇帝在叫您。”

    段廉义恍然惊觉,定了定失态的神色,佯装欣然道:“大宋皇帝陛下所言在理,此间两国重臣切磋武艺,这无疑是增进两国之间的友谊与信任,段某人甚感欢喜。”

    宋帝缓缓颔首,眸光阴冷森然,他似笑非笑,定睛望着葛胤,道:“葛爱卿,大理国是我大宋的上宾,这些日子大理国的上宾在大宋的安全与招待就交于你手中,你务必做好,有何需要,朕定会满足。”

    葛胤未曾多想,二话不说地行礼应答:“微臣葛胤遵旨。”

    国宴结束,人走菜凉,偌大宫殿只剩下宋帝与御前三将四人,宋帝瘫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鼻尖,仿佛很疲倦的样子。

    沉默了许多,宋帝淡淡地问道:“阿螭,这葛胤的右臂是真如所言数月前痊愈呢,还是他一直在装出一副残废病弱的模样?朕看得出他的修为可比你们几个还高上几分啊,而且这大理的段廉义似乎对他赞赏有加。”

    阿螭思忖了半晌,顿了顿,回答道:“陛下慧眼,自有答案,只是卑职觉得这葛胤是深不可测的修仙者,右臂好坏与否,都无法影响他,至于大理国上宾好像与葛胤交情匪浅,特别是大理国的莘蓉公主对葛胤似乎有.....”阿螭言语至此,似有难言之意,一时语塞,冷峻的面颊却乍然泛红。

    宋帝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螭,他蹙眉续道:“你是想说莘蓉公主似乎对葛胤生出爱慕之情是吗?”

    阿螭对男女之情一向一窍不通,本想回答宋帝是甚为关切,结果宋帝龙心不可测,他也只得怀疑自己所言是否太过肤浅,唯有顺着宋帝之言,道:“陛下所言极是。”

    宋帝更加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忖道:“这个好,看来葛胤与大理国的情谊和牵绊要比之大宋更深一些,朕的白衣卿相啊,怎么可能便成了他人的驸马呢?”他瞳孔微微一缩,瞳孔深处却翻卷着一丝不安定的暴虐,冷冷地说:“阿螭,朕要段家父女在大宋期间不得安宁,但是不得伤其性命,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说着目视左右蛇虎两位将军。

    御前三将为之一震,对宋帝的心思更是捉摸不透,唯有跪地接旨,异口同声道:“卑职遵旨。”

第三百六十四章 葛府

    汴梁,大宋怀远驿馆。

    宋朝驿馆因下榻之人的身份贵贱而分为三六九等,此外还因国别地域区分,最普遍的驿馆专为大宋国民而设,上至官员富商,下至平民百姓,以金钱多寡而定服务与奢简程度。

    汴梁城内专门招待海外诸国或蕃客使者的国宾驿馆有八处,且按照来访国宾身份与地域区分的,比如都亭驿馆和班荆驿馆专门接待与大宋来访密切的辽国使节,城西还有一家都亭西驿馆则是接待西夏使者。此外,礼宾院接待回纥、青唐、于阗使臣,大食国等来自西南方向的使者则居住于怀远驿馆。所以在大宋西南边陲的大理国使团自然居住在怀远驿馆。

    大理使团以大理国国君与莘蓉公主为首,可以说是国宾最高级别,这也是大宋很少出现的级别,以往最高身份都是各国王爷,所以宋帝知道大理使团要出访大宋时,就早早对怀远驿馆进行整修与扩建,怀远驿馆可想而知该有多么的豪华壮观。

    怀远驿馆为屋三十二楹,堂守庐分,翼以两庑,重垣四周,且装潢别致,颇有中土古风。

    “今日时辰不早,还请大理国国君陛下、莘蓉公主殿下早日歇息,以解这几日舟车劳顿之乏,葛胤明日定准时在驿馆门口等候。”葛胤穿戴齐整,一改白天比武时衣衫微乱之相,他刚送大理国使团一行至驿馆内院时,躬身作揖道。

    大理国君段廉义负手于背,目视夜空繁星,讥讽道:“葛大人如今圣眷正荣,怎么很怕与我们这些大理故人来往过密而惹来你大宋皇帝的猜疑吗?”

    葛胤一脸尴尬,偷偷望了一眼莘蓉公主,却又将目光移到了一直沉默寡言的余登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聪慧的莘蓉公主心知葛胤想早日离开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怕宋帝猜疑,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余登与段廉义误会自己与她的关系,可段廉义却对葛胤误会加深,让自己陷入一阵尴尬。

    她眼见本不善于争辩的葛胤陷入两难境地,继而又被自己的父亲为难,顿觉于心不忍,秀掌捂住樱口打了一个哈欠,佯装困倦道:“父皇,这连夜赶路好不困倦,父皇你要注意龙体。”说着露出小家碧玉的女儿家姿态搂住自己父亲的手臂,续道:“葛大人他也是关怀备至,怎么会因为宋帝而故意远离我们呢,父皇你真是太过多虑了,不如今夜早点休息,明晚我们再和葛大人促膝叙旧岂不更好。”

    段廉义明知这个颇为善解人意的女儿是故意帮葛胤解围,也只得束手无策,摆手道:“也罢,女生外向所言不虚啊,葛大人那咱们明日再好好把酒言欢,聊聊你三年前因为何故而不辞而别。”

    葛胤从段廉义言语中听出他对自己三年前遁逃大理国之事耿耿于怀,只得无奈苦笑,作揖告别之际,转身离开。

    莘蓉公主随着这青年渐行渐远的背影,笑颜骤然消失,冥冥之中诠释着一句诗词:“海棠花开不曾笑,只因未遇赏花人。”

    余登见现下无外人便朝段廉义噗通跪地,莘蓉公主怔然一惊,迷茫地望着余登,倒是段廉义神色平淡,丝毫未露动容之色,他对莘蓉公主温然道:“莘蓉你先回房休息吧。”说着瞪了一眼莘蓉公主身旁的婢女小迎,小迎连忙上前扶着莘蓉公主离开。

    “余登,你是想说朕为何出尔反尔,要让莘蓉与大宋联姻是吗?”段廉义面色阴冷,语气漠然道。

    余登闻言更是不敢站起,面不改色的他

    抬头望了一眼段廉义,否然道:“臣余家世代为大理效忠,皇上要我们联姻便联姻,不让我们联姻,臣等不敢有丝毫怨言......但是臣与莘蓉公主自小青梅竹马,臣此生只愿娶公主一人,公主若真的嫁入大宋,人生地不熟,恐怕联姻之人也不会真心善待公主,公主又.....”

    段廉义当即截断余登话头,怒斥道:“余登啊余登,你是想说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人会真心对待莘蓉是吗?你这个是在威胁朕,要让朕用自己的女儿去感恩你们余家的世代忠心,可朕是九五之尊,想让朕的明珠送给谁便送给谁,你作为臣子就只要乖乖听话便是。”

    这一通的怒骂羞辱几乎让余登的忠心被一盆水给浇凉了,余登是第一次看到段廉义如此生气,段廉义气得脖颈间青筋暴起,他甩了甩袖口,踱步离开。

    余登不敢站起,一直颓然跪在当场许久许久。

    一顶精致轿子停在了一座挂有“葛府”二字牌匾的府邸门口,尽显疲惫的葛胤掀开轿帘缓缓走出,只听身旁的侍从说道:“葛大人,这就是皇上当时提拔你为枢密都承旨之时,赠你的宅邸。”

    葛胤微微颔首后,他站在这葛府府邸门口,抬首望着府邸,陷入了沉思之中,耳畔仿佛传来一位中年男子的严肃声音:“贯亭,为父让你读圣贤之书不仅是为了让你明白这做人的道理,还要让你为我葛家光耀门楣。”

    他从小就明白父亲为何要让自己走仕途之路,无非是因为自己父亲是私生之子,不受书香门第的葛天氏所接纳,葛贤德一生要强,他的父亲要光耀的门楣是他葛贤德的门楣,如今葛胤是朝廷三品官员、深受荣宠,算得上光宗耀祖,可是葛胤就是高兴不起来,好像这眼前都是一场不切实的梦。

    “亭哥哥,你终于回来啦,霜儿等了好久呢。”

    从府邸内传来一阵呼唤声,声音还没消散,就从中跑出一位十六岁的花裙少女,正是花儿一般的女孩冷筱霜。

    冷筱霜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冰蓝缎衣的翩翩公子,他腰间系着一个精致的紫葫芦,且听他寒暄道:“我说葛大人你是不是升大官了,所以架子也变大啦,让我们等你等了这么久,霜儿姑娘忙里忙外、为你准备一桌接风洗尘的菜都凉透啦。”

    葛胤又惊又喜,与两人一同走进葛府。

    这葛府院子说不上华丽,却也是精致古朴。整个府邸分为中西东三个院落,中院分别是大堂、内堂、议事厅和几处厢房、火房、柴房、仆役房,一改中院为主人卧房的主心骨格局。穿过中院正堂,走到西院有一座矮小的假山,假山伴着亭阁和一波碧潭,风景极为幽静。坐落在这西院有八间屋子,分别用作休憩的主人卧房、读书的书房、藏宝的阁楼、客人厢房。东院是以主人父母高堂、子女的卧室、书房、主人的练武堂为主,可见这屋子的构造是以主人四世同堂而建造。

    葛胤与冷筱霜、杜藤走进中院内堂,内堂里的圆桌上摆放着可口的美味佳肴,左右站着两名侍女,向着葛胤请安。

    “你们虽然是陛下赏赐的家仆婢女,但是在葛府中,你们不需要太多礼节。”葛胤不习惯被婢女请安和伺候,便将婢女劝散后,对冷筱霜致谢道:“辛苦你啦,霜儿。”

    冷筱霜拉着葛胤的手臂,将他推到椅子上摁坐下来后,挨着葛胤身边也坐了下来,握起筷子,道:“霜儿不辛苦,自从亭哥哥你去了延州,霜儿就很想很想你呀,这次你不但回来了,那个皇帝老

    儿还给你送宅子和仆人,以后霜儿就当你们葛府的管家好啦。”

    杜藤附和道:“葛兄弟啊,你这白得便宜管家,可真幸福啊。”说着闷闷不乐地打开自己的酒葫芦塞口,朝口中倾倒酒水,幽幽地说:“哎,哪里像我,无论如何努力,怎么也追不上那貌若天仙的女子。”

    “哥哥,你何时努力过了?”

    只见一名清秀俏丽的白衣少女从门口径直走来,犹入无人之境,她挨着杜藤坐下,举起筷子猛夹菜到樱口里,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女饿鬼般。

    杜藤一愣,怔然问道:“小蔓,你不在梵音宫,咋跑来开封府啦?”说着猛然跳起来,满怀憧憬地跑到门外,朗道:“舒宫主,既然到访,不如来此喝上几杯。”

    “别瞎嚷嚷了,真是白日做梦,我师姐没有来,她在梵音宫准备削发皈依我佛。”杜蔓白了一眼杜藤,边吃边说。

    杜藤双目圆睁,惊愕道:“什么,舒晴为什么要削发,难道就不能代发修行吗?”

    正眼未瞧杜藤的杜蔓依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语气慵懒地说:“我梵音宫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宫主年满二十必须剃度落发。”

    杜藤顿觉焦急万分,在原地来回踱步,双手反复搓#捏,叱骂道:“什么破规定,都成宫主了还不够心如止水,还要做表面文章。不行,我要去梵音宫阻止这荒唐举动。”

    不知怎得,杜蔓听此言,神情一滞,浓翘睫毛微微颤抖,手中动作迟缓了许多,啐道:“别去丢人了,已经有人去了,这个人如果阻止不了师姐剃度,你更没指望。”

    杜藤满脸疑惑,左思右想下不得其解,疑惑道:“谁有这能耐,难道是舒晴的父亲舒若尘吗?”

    “他是六空派的扈力钦,还是我亲自去六空谷请他去的,也只有他的话,师姐会听吧。”说到此处,杜蔓似没了胃口,像失了魂魄似得一个劲地自堪自饮酒水,幽幽地说。

    葛胤闻言甚是惊诧,喃喃自语道:“莫非力钦与舒宫主情投意合......”

    杜藤置若罔闻,摇首道:“我不信,我一定要去梵音宫看看。”说着一脸颓然,径自走出门外。

    “葛大哥,我们是亲戚....那杜蔓就和筱霜在你这借宿多宿。” 杜蔓本想开口提自己是萧虹仙的表姐,那两个人是亲戚关系之类的话,可是后来发现不对,立即截口尴尬一笑,自顾自儿地继续吃起来。

    冷筱霜端起一坛酒放在桌上,道:“小蔓姐,慢慢吃,小时候我和仙儿姐姐还经常去你家杜门仙庄玩呢,我们自然是亲戚呢,慢慢吃,别急,藤哥哥还送了好多杜康酒呢,你最爱酒啦,慢慢喝啊。”

    杜蔓娴熟地拍开酒坛子坛口上的封口,把酒杯换成了大碗,“哗啦”一声,酒水倒满后,她一口闷饮,举止豪爽令葛胤叹为观止。

    葛胤本想劝她慢些喝,可是一想到她是杜康世家的大小姐,从小泡在酒坛子里,可谓是千杯不醉,加之她喝酒如此不节制,许是因为心中有忧愁,想一醉解千愁吧。

    想到此处,他苦笑一声,对冷筱霜说道:“霜儿,你陪杜姑娘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话吧,我先回房沐浴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解忧

    月上中天,静夜如沉。

    “我没醉,霜儿你去炒两盘下酒菜端我屋里,我要喝个天荒地老、天昏地暗。”冷筱霜搀扶着醉态酣然的杜蔓回到客房内,杜蔓两手各抱着一坛子酒,满口醉话。

    冷筱霜哭笑不得,知道她心情苦闷才借酒浇愁,也不与她较真,附和道:“好好,小蔓姐你先躺下休息会,霜儿马上去炒。”

    醉眼朦胧的杜蔓听后登时变得乖巧了许多,把两坛酒放在桌上后,立马仰倒在床上,不一会儿沉重的呼吸声便从杜蔓琼鼻传来。

    冷筱霜只当杜蔓乖乖地睡着了,顺手将被褥盖在杜蔓身上,兀自蹑手蹑脚地离开客房。

    半晌,两扇门“咯吱”一响,房门半开,一抹海绿衣裳翩然入内,等这抹身影站稳之后,才能清楚看清身影的容貌。

    这是一位身着海绿衣裳的蒙纱少女,蒙纱少女缓缓摘下遮面的轻纱,露出清秀绝伦的容颜,她明眸如水,眉似远山,气质举止间无不体现着清爽英姿四个字。

    “行了,小蔓姐别装睡了,不是说好今晚与我一醉解千愁吗?”海绿衣裳少女望着躺在床上的杜蔓,道。

    杜蔓马上弹身而起,一改方才醉醺醺的模样,清醒如常,玉容含笑,道:“仙儿,我就知道你会来,果然是葛胤去哪,你便随到哪。”说着将那两坛杜康酒一一解封,递了一坛酒到萧虹仙面前,道:“来,这杜康酒可是你表哥杜藤从杜门仙庄带到京城,专门送给葛胤庆他升迁之喜。”

    当听到“葛胤”二字时,萧虹仙容色闪过一丝愁意,但很快被她佯装出的淡然给取代。

    萧虹仙也不接话,托起酒坛子随即灌酒入口,举止英姿豪爽,绝不输于任何一男子,杜蔓自是二话不说,提坛倒酒,倾倒入口,前襟湿了一片。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来干,全干了。”

    “好,爽利,不喝完谁都不许睡。”

    这两人两坛酒竟也喝了一两个时辰,两位少女从房内喝到了屋顶上,迎着习习凉风,促膝长谈着。

    “仙儿,你和葛胤还没和好吗?”杜蔓仿佛从萧虹仙眼底深处那淡淡的忧愁看出了答案,可是仍旧想了解一下情况,脱口问道。

    萧虹仙摇首否然道:“难,太难了,在大夏我诓骗他而夺取后卿玄炭,恐怕他是对我越来越失望

    了。”

    杜蔓心生同情,醉眼睨了睨萧虹仙,干干发笑以此缓解悲凉气氛,道:“没事,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好。”

    “小蔓,你是打算放手扈力钦,成全他和你师姐吗?”萧虹仙打了一个酒嗝,突然间发问。

    杜蔓两颊绯红,眉宇间醉意可见,眯着狭长的美目,呵呵直笑,让人摸不透瞧不出她是多情苦笑还是揶揄醉乐。

    她握住萧虹仙的柔荑,将她秀掌摊开高高举起,指了指掌心与掌背,语气醉态道:“掌心是舒晴师姐,掌背是倾心之人扈力钦,掌心掌背都是肉,换了你,我是你的亲表姐,舒晴是你儿时相交挚友,你会帮谁护谁呢?”

    杜蔓语气虽是吞吐含糊、尽显醉熏迷糊之态,但是言语间词意通达,思路清晰,只是故作醉态以掩饰心中忧愁。

    萧虹仙似是听出话中之意,神情黯然,幽幽道:“我与他父亲,何尝不是手心手背之理,难分难舍。”她说罢,竟暗暗苦笑。

    杜蔓沉浸在自己的忧愁中,未发现萧虹仙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可是这掌心和掌背暗生情愫,我又能如何,掌心掌背都很重要,我只能守护他们,成全他们。”说着捏了捏莫名泛着酸楚的心口,泪眼朦胧,啜泣道:“可是,我杜蔓从来没有正眼喜欢过谁,就他而已,怎么就.....”嗓子一哽,话到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将螓首埋在了萧虹仙怀里,寻求一丝一毫的温暖。

    萧虹仙任由着杜蔓钻进自己怀里,她轻柔地抚摸着杜蔓的秀发,神情异常淡然镇定,安慰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月光下,一道鬼魅身影在西院走廊穿梭。

    萧虹仙察觉动静,一扫忧虑之色,警惕地说:“小蔓你先在这等我,我随后就来。”说着松开怀里的杜蔓,如飞燕掠湖般轻松踏走两片瓦砾后,飞身跃下,紧随那鬼魅身影而去。

    西院主人卧室灯火通明,那抹玄衣身影在窗外打量了一会后,竟毫无顾忌地夺门而入。

    萧虹仙贴于窗角旁,一脸狐疑,心忧道:“这不是葛胤的房间吗?这么晚了葛胤怎么会没在房里休息?”心怀忧虑的她四处张望西院附近,回廊拐角处的书房也如同卧房一样灯火敞亮,莫非葛胤深夜在书房读书抑或是修习功法。

    那抹玄衣身影在卧房穿梭行走,不时地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萧虹仙注视着玄衣身影倒映在窗纸上的倒影,开始思

    索此人来历。

    “嘎吱”一声,这玄衣人两手空空地准备开门离开时,萧虹仙从袖口处溜出九曲回魂鞭,冷不防朝着玄衣人扫荡而去。

    这玄衣人警觉性极高且身法轻盈,轻而易举地旋身避过,但是为了躲避鞭梢夹着的碧血银针,身影甩动太过,导致自己连帽披风的帽子被抖落了,一头系着几绦辫子的雪白银发垂拱而下,而碧血银针早已叮在身前的木梁之上。

    萧虹仙仔细打量着这抹身影,不可思议地张了张樱口,明眸充斥着匪夷之色,愕然唤道:“解忧.....姥姥.....”

    被萧虹仙唤作解忧姥姥的玄衣人自知身份败露,当下落落大方地转身迎面面向萧虹仙,满头银发的玄衣人是年约八旬的老妪,但这老妪整张白净脸庞布满皱纹,脊背微微有些驼,一双老目却不显老态,眼底深处如幽蓝泉眼一般绽放着深邃光芒,煞是炯炯有神,身高与萧虹仙相差无几,那双唇抹着血红的胭脂红,与纯白脸庞形成反差。

    “萧丫头,你怎么会在此处?”解忧姥姥神色淡定,定睛望着萧虹仙疑惑道。

    萧虹仙灵眸流转,反复打量着解忧姥姥的神色,似是在查找些什么,道:“姥姥,这该是仙儿问您才是,您不在天巫番外门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还鬼鬼祟祟的。”说罢,她明眸遽然一缩,很是期待解忧姥姥的回答。

    解忧姥姥依旧神情淡然,甚是经受地住萧虹仙锐利目光的审视,顾左右而言他道:“素闻杜康世家的杜藤与这位府邸的主人葛胤交好,所以姥姥我趁着夜色潜入府中偷酒喝。”

    萧虹仙半信半疑,但是细想下,这解忧姥姥是天巫番外门的解忧冥使,可却是个老顽童,喜爱世间稀奇之物,若是来盗取杜康酒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她疑惑地是这解忧姥姥不去杜门仙庄倒酒,反而却来偷葛胤的酒呢。只听萧虹仙用审问的口吻,问道:“是吗?”

    解忧姥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色,嗔道:“丫头,你虽是天巫番外门的嫡传少主,你也不可以这么怀疑姥姥我吧,姥姥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谁在那边?”

    一声厉喝打断了祖孙两人的对话,这声音何其熟悉,是葛胤的声音。

    萧虹仙立马朝着窗纸挥掌一荡,屋内的烛光刷地齐齐熄灭,黑夜的纱幔瞬间将萧虹仙包围。

    等萧虹仙螓首转向解忧姥姥时,这玄衣老妪的身影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倾心

    一阵风欺近,是这海蓝薄衫青年的掌风扬起,反手即将扣住萧虹仙的香肩,萧虹仙轻盈闪躲,拦腰下马之际,想要脱离葛胤的视野。

    葛胤仿若洞悉一切,另一只手臂拦截住萧虹仙的去路,萧虹仙生怕葛胤发现自己,也不敢转身直面相对,两只纤指直戳葛胤腋窝。

    谁知葛胤手臂一紧,想用腋窝夹住萧虹仙的纤指,萧虹仙玉掌拂袖拍向葛胤的胸口。

    岂料葛胤一动不动,就站在那儿毫不闪避地受萧虹仙那一掌,萧虹仙恍然惊觉是葛胤故意而为之,目的是想测试一下萧虹仙是否会为了不打那一掌而转身面对自己。

    萧虹仙紧咬唇瓣,蓦然转身,紧接着强收秀掌掌势,掌心几乎贴近葛胤胸膛停了下来。

    年轻的青年少女就这样四目相对,许久许久。

    葛胤敛起复杂的神色,面色阴沉,冷冷地说:“萧姑娘,你这次夜探葛某府邸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后卿玄炭吗?”一想到在大夏被萧虹仙欺骗,丧失后卿玄炭,葛胤心中更不是滋味。

    萧虹仙慢慢缩回了自己的秀掌,玉容略过一丝委屈,她口气笃定道:“总之,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不堪。”

    相爱的人相顾无言,再此陷入尴尬境地。

    萧虹仙泫然转身,背着葛胤缓缓走进黑夜里,葛胤寸步难行,就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秀美少女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

    ※※※

    清晨,大宋怀远驿馆。

    葛胤身着一袭海蓝圆领袍服、白玉冠束发,尽显俊朗飘逸之态,他肩头坐着的一只琥珀色的仓鼠格外醒目。

    “葛大人果真是来得早,这些日子在葛大人的陪同之下这东京风貌也是大致游览了,今天打算去皇宫与大宋皇帝陛下详谈治国理政之道。”大理上德帝段廉义仰首挺胸,仿佛心情大好,欣然道。

    段廉义身旁站着柔美如玉、着一身淡紫色素装的文雅少女哂道:“父皇,儿臣想去城里刺绣坊学刺绣针线之法,大宋的刺绣与大理的不一样,更为精细,所以大宋服饰花纹多彩生动,若能让我们大理的宫女们习得所长,日后带回大理传授民间秀女,对我大理刺绣纺织发展平添助力。”

    “莘蓉啊,这大宋宫廷文绣院的刺绣也是工艺精湛,为何偏偏去民间市井呢?”知女莫若父的段廉义深知莘蓉心性,知道这几日虽然葛胤陪同身侧,却碍于自己而刻意与葛胤保持距离,连基本叙旧都少了许多,所以今日以学习刺绣为借口寻个独处机会罢了,但是他偏偏装作茫然不知,追问下去。

    段莘蓉举止淡定,直面段廉义的审视,缓缓解释道:“古之圣贤有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民间自古多匠人,或许儿臣有幸在民间遇到擅长绣艺的匠人。”

    “民间市井不乏三教九流之辈,人流复杂,为保护公主安危,还是由余登陪公主前去吧,陛下。”余登向段廉义作揖,急切地说。

    段廉义分别睨了睨葛胤和段莘蓉,心如明镜般咧嘴洋洋一笑,否然道:“余登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需留下保护朕,况且你对东京城内不甚熟悉。”说着将目光投向葛胤,道:“不如劳烦葛胤大人陪同小女寻访绣艺如何?”

    葛胤犹豫了一会,作揖道:“葛胤本就奉我皇陛下之诏令保护大理国宾,大理皇帝陛下放心,臣葛胤务必护莘蓉公主周全。”

    段廉义连连颔首,甚是满意,便与依依不舍的余登匆忙离去。

    莘蓉公主见父亲与余登离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婢女小迎小声呢喃后,小迎恭敬地行了一下礼后,带着左右侍从鱼贯入府。

    原来莘蓉公主不想让人跟着自己,她只想当个普通百姓一样逛街游园,享受这其中难得的自由乐趣。

    莘蓉公主目视着葛胤身后的六名皇城司侍卫,敛容道:“葛大人我们皆是乔装成百姓出行,何须带上几名侍卫,这样反而引来他人侧目。”

    一脸迷茫的葛胤终于明白莘蓉公主为何今日妆容异常简朴,原来她早就打算与自己两人把臂同游民间市井了。葛胤恍然一笑,他继而敛容,装出一副谦恭之态,正色道:“公主所言有理,你们且都退下吧。”

    侍卫们煞是诧异,互看对方一眼,无奈地颔首诺道:“遵命。”

    汴梁街坊,此刻多了两个寻常的青年少女。

    两人走了许久,却同时都缄默不言,两人并肩齐步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许是三年以后,难得独处的男女不知如何开口道流年时光。

    “葛胤哥哥,自上次大理国离别后,蓉儿以为我们再难有相聚之时了,此次能见到你.....真好...”莘蓉公主打破沉寂,率先开口寒暄,说道最后两个字时,声音压抑着激动的颤音,仿佛这话里被注入了这三年来每日每夜的少女情思。

    面对儿时伙伴,葛胤卸下三年间故作冷漠孤僻的伪装,他温柔一笑,如春风拂面的昔日少年,道:“蓉儿,看到你如此安好,葛胤也很开心。”

    段莘蓉被葛胤的一句“蓉儿”叫唤之声弄得怔然于当场,一块蜜枣似在岁月沉淀下于心田催化开,甜蜜欣喜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颠颠撞撞的卖货郎打破了这美好的瞬间。

    “小心....”

    葛胤情急之下单臂一伸,护在段莘蓉玉颈上,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扯,避过了卖货郎迎面相撞的货车,也缩短了两人刻意保持的陌生距离。

    温香满怀,柔软如她,碰撞紧贴的青年少女双目四眸对望,一丝丝暧昧情愫缠绕丛生,仿佛这熙熙攘攘、人来人人往的街市与两人无关。

    哪怕是活在死亡阴霾下三年的葛胤却被身旁这温婉柔美的少女清眸凝望下,心思悸动,清俊面颊红光满天。

    他僵住了自己的手势,低首望着贴靠自己的柔美少女,只觉得她红霞染颊、清眸流盼、明艳动人的模样煞是好看,令人沉醉。

    可在那忘情刹那,一抹俏丽身影掠过心头,没来由地痛感笼罩心头,他微皱了一下眉头,往后一退,下意思地闪避目光以仰视心中的不安,道:“蓉......儿...我们...”

    段莘蓉情迷深陷,未察觉异样,只当葛胤是儒生木讷,羞赧难当,可不知为何想到三年前葛胤钟情的那女子,莫名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截断葛胤的话头,鼓起勇气问道:“葛胤哥哥你和那姑娘是否相守白头....”

    葛胤眼神闪过苦笑无奈的狂澜,一股怨恨之气堵在胸臆之上,难以平复,且听他口吻阴冷道:“此生与她无缘白首。”说罢加快脚步走在前头。

    段莘蓉先是一阵狂喜,而后被疑惑与担忧笼罩,亦迈开莲步,赶快跟上,只见葛胤一直低首走着,抿着嘴,神情阴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心疼葛胤的段莘蓉清眸凝辉,伸出柔荑悄无声息地握住葛胤的手掌,隐隐感觉到手掌心传来的那股子凉意,她莫名担忧道:“葛胤哥哥,小时候你就很坚强,哪怕多大的委屈你都不想与人分享,蓉儿也是,可是我不想被你的委屈与心事隔绝开,你是我一辈子的至交好友,能告诉我,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在大理国,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受万人仰慕、万民臣服。

    而在大宋,她是异邦平民,无人与她相识,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握住想握的那个人的手,只要父亲不在,她率真的性格依然可以洒脱而出,没有人会说她有违公主凤仪。

    何其理智、矜持大方的莘蓉公主,面对自己心爱之人却也变得有点蛮横与率真,许是这样才是潜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她。

    葛胤不再躲避其炙热关怀的流盼,敢于接受这少女的关心,他心中觉得一股暖流充斥而来,令自己可以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她。

    他释然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对于蓉儿你,我觉得没有必要相瞒,长话短说吧,那女孩叫萧虹仙,我原打算与她情定三生,可她误杀我父亲,这股恨也绝了这段情,此事过了三年,我也缓过来了,我已不是曾经那庸庸懦懦的葛贯亭,我是我父亲骄傲的葛胤。”这话与其说是与人敞开心扉,不如说像是葛胤给内心的自己不断地暗示。

    “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好的葛胤。”

    段莘蓉眸含笑意,仿佛深信眼前这个青年对自己情谊深厚,不觉兴高采烈心花怒放,口吻坚定,一字一顿地说。

    葛胤将隐藏多年的心事一吐为快,心情畅快,他心怀浓浓谢意,道:“蓉儿,谢谢你,那时候还赠我 乾坤九宫八法法决。”他似想到了什么,陡生担忧,续道:“对了,那日在大殿与余登大哥比武,你父亲好像看出来我使用八法与神诀,他可有怪你?”

    段莘蓉清眸略过一丝烦忧,但很快被她隐了下来,换之欣然之色,否然道:“不会的,父亲自小对蓉儿严格,但他很是心疼于我。蓉儿虽然未修习武艺,可我觉得葛胤哥哥你得八法相助,神诀与 剑尊剑气大有长进,你在武学造诣上已经和余登哥哥相差无几。”

    葛胤呐呐地挠了挠脑门,露出少年时的木讷害羞之态,谦虚道:“嘿嘿,我也未曾想可以与余登大哥匹敌,儿时就觉得他很厉害,可能当时是余登大哥有心想让。”

    “贯亭兄,咦,怎么又多了位姑娘?”

    迎面走来一位翩翩佳公子,正朝着葛胤二人打招呼,此人正是杜门仙庄少主杜藤。

    葛胤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当即抽出与段莘蓉遥遥相握的手,及时调整神色,道:“杜兄,我身边这位姑娘是大理国.....”

    段莘蓉当下截断葛胤的话头,恭敬地行一女子礼,道:“小女子大理国段莘蓉,一介商贾之女,与葛胤哥哥从小相熟。此次到大宋东京城有意修习大宋刺绣技艺,不巧与哥哥偶遇,得逢葛胤哥哥热情款待。”

    这三两句话竟详细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来意,葛胤心知段莘蓉有意隐瞒身份,一方面是不想多惹事端,另一方面是不愿有人高看自己,只愿平辈相交,想到此处葛胤也不敢多言,连忙颔首。

    杜藤仔细打量了这两个人,眼尖的他刚好捕捉到两人牵手松手的瞬间,他仿佛嗅到了八卦和暧昧的气息,将信将疑地迎合道:“这样啊,那个在下大宋杜康世家杜门仙庄少主杜藤,也是葛胤兄的好友,段小姐幸会幸会,千里迢迢来到大宋,晚上杜某做东,在葛府设下席宴为段小姐接风洗尘。”

第三百六十七章 箜篌

    段莘蓉温然一笑,落落大方地致谢道:“多谢杜公子。”

    葛胤疑惑道:“对了,杜兄你不是去梵音宫阻止舒晴宫主剃度吗?怎么....”

    杜藤截口否然道:“这个阻止剃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时间还有个把月呢,我昨日碰巧遇到舒师妹的表兄北冥冶,才知此事。我不管舒晴喜欢谁,我非阻止她不可。”

    这至情至性的杜藤倒是让段莘蓉平添了些许好感,许是佩服他敢爱敢爱的性子。

    杜藤挠了挠下巴,温然道:“段姑娘,你方才说要修习刺绣技艺是吗?杜某倒是知道东京城内有一位叫绣音阁的阁主颜弄影,刺绣技艺精湛绝伦,她可以以琴弦穿刺佛经佛像,堪称一绝啊,赶巧了,绣音阁每逢初一十五便向公众收取银两,方可进入阁内观赏绣音绝技,这入阁票劵可谓是一票难求,幸好我预先重金购置四张,走起。”说话间杜藤双眉一扬,难掩得意之色。

    市坊,绣音阁。

    容纳下五十人的阁楼大厅,已然坐满了观者,葛胤等人便在其中。

    观众席正中央的高台上竖放着一只奇特的箜篌,奇怪的是箜篌几根细弦上按有许多细针,针孔上缠绕着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丝线。箜篌前放着一个高木架子,架子上竖挂着绷子,一块白布镶在竹篾做的圆形绷子上。

    长于深宫的段莘蓉深谙刺绣工艺,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边弹箜篌,一边刺绣的绝活,让她充满无限期待,道:“这定是专门为刺绣而定制的箜篌。”

    话音方落,门帘处两位婢女拉起珠帘,帘子后面盈盈走来一位柔媚佳人,她浅粉色缎裙裹着玲珑有致的诱人身姿,身披雪色翠水薄烟轻纱,玉簪轻挽流云乌发,朱唇如血,妩媚雍容,令人顾盼生怜。

    “多谢各位赏脸光临本阁,今日颜弄影为各位献上一幅刺绣鸳鸯戏水图。”

    众人闻言皆齐声鼓掌叫好,此女子正是绣音阁阁主颜弄影,她行完礼后,落坐于箜篌后面的椅子上,她十指纤纤,长着无比细长的指甲,透明指甲上点缀着淡淡梅花图案,极为好看。

    且看颜弄影十指左右拨弄箜篌长弦,全情投入于弹奏箜篌乐音之中。

    款款而来的渺渺仙音,绕梁不绝,时而声声哀怨似怨妇嘤嘤啼哭,时而高亢喜悦如凤鸣凰啼,转音拨弦时如秋雨突来,天惊石破,让听者完全沉醉在这空灵般的箜篌之音中。

    隐匿在长弦上的细针如抽丝剥茧般被颜弄影轻拨弹出,夹带着

    丝线穿过棚子上的白布,白布上一穿一引,迂回反复,且跟着丝线颜色的不同而拨弹细针,落针之处着实恰当。

    颜弄影不若二十芳华,却弹得一手好箜篌不说,还能隔空刺绣,绣品绝佳,让人扼腕称绝。

    以细针代笔,以丝作丹青,揉抹拨弦间,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浮现在原本白净一片的布帛上,俨如神来之笔。

    清越空灵的箜篌乐音,伴随着越弹越沉醉的颜弄影舞蹈雅姿,可谓是轻舞曼妙,仙音蒙尘。

    随着箜篌音消,舞步停歇后,一幅鸳鸯戏水图也绣完了。

    “噼里啪啦”的掌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其中也不乏段莘蓉的身影,她将崇敬之意投入台上的颜弄影,真心羡慕之态跃然玉容之上。

    饶是葛胤坐在台下,反复思忖,心道:“以弦乐隔空穿针引线的刺绣绝技,倒是与剑尊门的指尖剑气发力的道理不谋而合,看来这位颜阁主也是擅长指尖发力的江湖中人。”

    颜弄影将完成的绣品鸳鸯戏水图高高举起,让台下客官看清楚,她缓缓道:“各位客官,此次绣音表演结束,若是有意竞拍此绣品的客官可以先行留下,其他客官下次再会。”说着左右四名婢女齐齐下台,疏散台下客官人群,令其有序退场。

    须臾后,台下就剩下不过十余人,皆是华服锦缎的贵公子和达官显贵的商贾高门。

    “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杜公子与葛胤葛大人......”说话之人是一位身材瘦弱的青年男子,他轻摇金丝天蚕所制的折扇,尽显纨绔姿态。他身旁站着两个弯身哈腰、分别穿着一白一黑衣衫的侍从,还有一位颐指气使的青年人。

    杜藤冷哼一声,讥讽道:“剑尊门的萧戊光萧少席主和冯参冯大人真是蛇鼠一窝,哪哪都有你们啊。”

    不知为何冯参似有忌惮,收敛许多,若换了平时定是倨傲的主,可能是因为段莘蓉在场。

    萧戊光哪里知晓,他色眼直勾勾地盯着段莘蓉,心生调戏之意,道:“葛贯亭啊,你这艳福不浅,断了手臂后,原以为你落泊潦倒如过街老鼠,没有想到走了我媳妇萧虹仙,又勾搭上了一个小美人。”说着凑近段莘蓉,挑眉问道:“小美人,你叫何芳名?”说完刚要将手中折扇顶向段莘蓉下颚。

    默不作声的葛胤神情阴沉,他伸手弹指一掸竟是将折扇弹开,所用的那一根手指正是右臂。

    这指力强大直接把折扇脱手弹飞,萧戊光侍从阿黑连忙捡起折扇递到萧戊光

    手中,萧戊光把折扇一合,反复打量着葛胤的右臂,阴阳怪气道:“看来你被我弄断的右臂又续上啦,哈哈好啊,你若是再打我媳妇的主意,下次我一有机会把你两个手臂全给卸了。”

    段莘蓉见状,杏目圆睁,啐道:“剑尊门萧氏后人萧戊光是吧,如果你胆敢伤害葛胤一分一毫,我大理段氏要将你蜀地剑尊门夷为平地,我段莘蓉说到做到。”段莘蓉气焰熏天,浑然换了平时温婉秀气的模样,饶是成了高高在上、俾睨天下、杀伐决断的一国公主模样。

    这强大的气势威压把萧戊光吓得连连踉跄后退,直觉这女子看似柔弱,凶狠起来说得绝不是夸大的口气,绝对是个狠角色。

    冯参附耳对萧戊光小声嘟囔道:“这小美人是大理国国君的掌上明珠莘蓉公主,是大宋的国宾,我朝皇帝都礼遇有加,你还是别得罪她吧。”

    萧戊光错愕万分,想到了大理国与剑尊门本有前仇宿怨,连自己的萧氏祖先为了躲避大理段氏的追杀才举家定居在蜀地,靠着大宋国境而偏安一隅,如今自己若真是得罪了这狠厉公主,恐怕后果难以设想,一想到此处,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冷汗涔涔。

    “各位,现下可以竞拍鸳鸯戏水图了,请各位客官出价。”台上婢女提颜弄影高声问价。

    台下一位肥胖油腻的中年商贾,叫道:“二十两银子。”

    萧戊光饶是对竞拍感兴趣,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道:“三十两银子。”说完之后,满脸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嘴里喃喃道:“就一块破帕子,顶多三十两了,到时候送给我媳妇,讨一讨她的欢心。”

    “五十两银子。”

    萧戊光闻言,笑容立即僵在唇角,循声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人在乱叫价,只见台下某个角落坐着一位身着暗蓝色锦缎、英俊绝伦的青年。

    杜藤一惊,唤道:“北冥师兄,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原来你就在这看戏呀。”

    这英俊绝伦的青年正是北冥世家的嫡子、北冥宫未来的宫主北冥冶,他嘴角噙笑,缓缓站起。

    萧戊光紧攥折扇,气鼓鼓地说:“什么鬼,一块破帕子连财大气粗的北冥世家都跟我来争,真晦气。”说着甩袖与冯周等人离开。

    冯周边走边附耳道:“这大理公主明着不能得罪,我们可以暗着来,何况这葛胤奉皇命保护公主周全,如果出了差错,他小命休矣。”

    萧戊光眼神狠戾,面孔狰狞,道:“好个借刀杀人之计,好主意。”

第三百六十八章 授渔

    阁楼内,随着婢女连叫三下五十两,未有他人叫价,眼看着北冥冶即将一锤定音获得鸳鸯戏水图案时,颜弄影立刻截口道:“各位客官,小女子今天不打算将此物售出,因为此物在小女子眼里是无价之宝,只赠知音之人。”

    台下观众先是一愣,然后纷纷沮丧摇首离开。

    “弄影,你怎知我北冥冶不是你的知音?”北冥冶一改沉稳之色,颇为激动道。

    颜弄影正眼未瞧北冥冶,径自下台走到段莘蓉面前,准备将鸳鸯戏水手帕赠给她,道:“这位小姐,看来你很喜欢刺绣,不如我将这绣帕赠给你,结个善缘如何?”

    段莘蓉却之不恭,否然道:“颜阁主,此物太过贵重,小女子无法领受。赠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女子段莘蓉来自大理国,甚是佩服阁主刺绣绝技,而我大理国的刺绣太过粗糙,以致绣品无法达到贵国绣品这般精致小巧,所以小女子希望学习本国技艺,来日回国教授绣女,让大宋绣艺传承远播,让绣女以技为生而不需要依靠男子。”

    颜弄影听之甚是欢喜,眸光遂然亮起,附和道:“好个让绣女以技为生,脱离男子家庭桎梏,对,女子为何不能有一技之长,非要嫁夫从夫,三从四德呢。”说着望向北冥冶,冷冷地说:“难道女子以舞艺、琴音、绣艺为生就该被世人所鄙夷,就该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吗?何其的不公平,好,段小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之人,颜某愿意倾囊相授,不收任何重金酬谢。”

    段莘蓉怔然一喜,频频颔首,只觉与这女子兴趣相投,但听到她谢绝酬金,劝道:“颜阁主,这世间哪有授教不收酬金之理,让莘蓉心中愧疚难安。”

    颜弄影将绣帕塞进段莘蓉掌心内,摇首否然道:“你我既为知音,又同为女子,你愿为大理国女子造福,我颜弄影为何不能倾囊相授呢,这酬金只对那些臭男人收,万万收不得女子。这绣帕赠你,你收下便是,若是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我颜弄影。”

    此话一出,段莘蓉哪里敢婉拒,她定睛望着绣帕上的鸳鸯戏水图案怔怔出神,颔首谢道:“我段莘蓉愿意交你这位好友,颜姐姐,我给你一块玉牌,到了大理国,你随时可以寻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写着“段”字玉牌递给塞到颜弄影手里,颜弄影也不多想,徐徐收下。

    葛胤见二人志趣相投与当年自己和狄印扈力钦三人结义何其相似,他作揖道:“颜阁主高义,葛胤佩服佩服。”

    颜弄影似乎早知葛胤是何人,她朝着葛胤微微颔首一笑。

    北冥冶被冷在一旁许久,按奈不住的他上前抓住颜弄影的玉腕,急道:“弄影那帕子你想赠给谁便赠给谁,我不在乎,但是你难道真的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吗?”

    颜弄影依旧玉容阴冷,她对段莘蓉温然道:“段小姐,你和你的朋友先回去,明日弄影定当好好亲授绣艺。”

    段莘蓉微微颔首,即便对两人暧昧关系有所好奇,但毕竟是他们的私事,自己也不好惨和,便与葛胤、杜藤一起离开。

    颜弄影见四下无人,抽回自己的玉腕,冷冷地说:“您是堂堂富甲一方的北冥世家少主,即便我对你有所情

    谊又如何,你父母不还是嫌弃我青楼艺伎,连入你北冥府做妾都没资格。”

    北冥冶眼中含着脉脉情愫,动容道:“弄影,五年前北冥冶无能,但如今的北冥冶绝不会抛弃你,无论如何,我会让父亲母亲接受你,你能相信我一次吗?”

    颜弄影眸光含泪,似是受北冥冶情绪牵扯,本该无情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她语带颤音,质问道:“若是他们还是接受不了我呢?”

    北冥冶深吸一口气,言语透着决然之色,道:“祖父母、父母皆是顽固之辈,当年强行拆散姑母北冥葵和舒若尘的姻缘,那如果再不答应,北冥冶愿意效仿姑母壮举,永出北冥世家,与你远遁江南。”

    颜弄影泫然转身,娇躯一震,凄然道:“希望如你所愿。”

    是夜,灯火通明的葛府。

    “段小姐,今天晚上你就别回客栈啦,在葛府住一晚好了,反正他房间也多,我妹妹也住这,也不会有什么孤男寡女的闲话。”杜藤俨然一副主人姿态,盛情相邀,说着余光瞥了一眼身旁闷闷不乐的北冥冶,语气备懒道。

    摆满珍馐美味的圆桌上,分别坐着男男女女,这其中除了段莘蓉、北冥冶以外、自然还有冷筱霜与杜蔓。

    杜蔓睨了一眼杜藤,揶揄道:“哥,你是来搞笑的吗?葛胤大哥才是这葛府的主人,你这样活脱脱地像个管家,喧宾夺主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掩嘴偷笑。杜蔓饶有兴致地盯着段莘蓉,似是希望在她神情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话中有话道:“段小姐,你如果不怕家人担心的话自然可以住这里,因为我家人反正同意我住着,况且我与葛胤大人本来差点成为姻亲关系。”

    杜蔓出了名的直言不讳,段莘蓉闻言甚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姻亲关系,玉容闪过一丝好奇,但是碍于此刻环境,不敢多问,她莞尔一笑,温然道:“我父亲知晓我在葛府之事,而大理素有南蛮异邦称号,民风彪悍,没有那么多男女闲话。”说着转首对葛胤低声道:“葛胤哥哥,我方才已经让小迎回去禀报我父亲,我们二人三年未聚,想来他也不会介怀。”

    葛胤向着段莘蓉颔首微笑示意,这眉宇间难得的温柔,更让杜蔓狐疑这葛段两人的暧昧关系,杜蔓满脸写满不悦,她突然起身,拎了拎空空如也的酒坛,蹙眉道:“酒没了,我去拿酒。”

    冷筱霜亦随之起身,自告奋勇道:“小蔓姐姐,我们一起去吧,我把火房快蒸熟的灌汤包子端来。”

    两人手挽手,极为亲密要好地携手走出厅堂,走在回廊时,杜蔓露出一副诡计多端的模样,口气八卦道:“霜儿,这段小姐怕是看上了你们家的亭哥哥,我哥发现他俩曾在街上光明正大地牵手。”

    冷筱霜甚是惊诧,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亭哥哥自从仙儿姐姐那事以后已经心如止水,不对任何女孩动心了,就连萧音音姐姐都无法走进他心里,这位蓉儿姐姐又怎....”

    杜蔓朝冷筱霜投向刮目相看的眸光,捏了捏冷筱霜粉嫩的脸颊,道:“哇,小丫头片子心和明镜似的,连萧音音那点心事都被你看穿啦。”顿了顿,敛容道:“不行,仙儿可是我表妹,我不能让任何女子勾搭这个葛木头,既

    然这段小姐不动声色是吧,那就用杜康酒挖出她的心事。”她一副自在必得的样子,听得冷筱霜哭笑不得。

    房门外,姑娘们各怀心事,大厅内,青年们开门见山。

    “北冥冶,你们北冥世家因慕容秋水执意嫁于扈力钦的缘故和慕容世家不成,如今北冥世伯又想与我杜康世家结亲。”杜藤爽利地说道。

    北冥冶目光空洞,似是心事重重,他截然道:“不错,家父打算让我迎娶杜康世家的大小姐、你妹妹杜蔓,所以才让我赶到杜门仙庄商议婚事。”

    杜藤百思不得其解,质问道:“那你为何又与绣音阁的颜弄影纠缠不清?”

    北冥冶言辞犀利,反口道:“你怎么不说杜蔓一心思慕六空派扈力钦,我与弄影在大辽相识相爱,本该结为连理,可是因为弄影是青楼艺伎,家父素爱门面,就连让我纳她为妾都不允许,在五年前,我北冥冶只是区区第三代北冥宫弟子,我五年来潜心修行,名声大噪,不说与孟秦飞比肩,与这位人称乾坤之子的葛胤葛公子相比,绝不相让。你放心,你妹妹如果不愿意嫁,我也不会娶,大不了我带着弄影隐居乡野,不问乾坤之事又如何?”

    杜藤闻言很是气愤,站起身来回踱步,竟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北冥冶,你敢爱敢恨,倒是性情中人,可惜你我二人并非良配,我杜蔓是思慕扈力钦,即便扈力钦喜欢我舒师姐,瞧不上我,那我也不会委身于一个我不爱的人。”  杜蔓与冷筱霜先后入内,杜蔓将两坛杜康酒放在桌上,豪情万丈地说。

    北冥冶大愕,双目圆睁,质疑道:“什么?你说扈力钦喜欢我表妹晴儿,这怎么可能,于法理难容,晴儿她是出家人,况且接下来要剃度皈依,而这扈力钦不是打算与慕容秋水成婚吗?这扈力钦怎可一脚踏两船......”

    “不可能.....力钦/扈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葛胤与杜蔓听到北冥冶有诋毁诬蔑扈力钦的言语,两人马上异口同声地否然道,这两个人发现言语颇为默契,互相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且听杜蔓说道:“扈大哥是因为家族长辈逼迫,加之慕容秋水不断施恩于他,令他陷入情义难两全的境地,可当他听到师姐要剃度之时,他心急如焚地匆忙离开六空谷,还问我随他一行吗?我自然是没有,我......”杜蔓回想起当时与扈力钦离别的情景,眼看着自己思慕男子却满是担忧着她人,她心中就没来由地心痛,竟也一时语塞。

    北冥冶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言归正传道:“不管扈力钦和晴儿之事,我们之间的婚事总要和两方家长说清楚吧,那我们可以一同前往杜门仙庄解除婚约,你敢吗?”说着倒满一碗酒准备饮尽。

    杜蔓触及心事,酒虫上脑,开坛提酒,干脆利落道:“有何不敢,就这么说定了。”说罢,酒坛猛地碰撞北冥冶,本想干杯,这力度过大,导致北冥冶碗中酒水洒出一大半,幸而北冥冶身法了得、躲得快,一滩酒水溢洒在地上。

    素有酒仙之称的杜蔓号称千杯不醉,喝酒豪爽如同男子,加上她这些日子心情不畅,喝酒解乏,便是将酒坛子抡起,一滴不剩地倾倒尽樱口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杜康

    在场男子无比面面相觑,段莘蓉目睹一切,对杜蔓这女子甚是钦佩不已,长于深宫的她有一颗向往江湖儿女放荡不羁的心,她倒满一碗酒,举起来准备敬杜蔓道:“杜小姐豪爽直率,甚是钦佩,莘蓉酒量有限,先行干下这一碗酒。”说罢将一碗酒一干而尽。

    冷筱霜见段莘蓉刚一喝完,马上向她敬一碗酒,道:“那霜儿也敬这位初次认识的蓉儿姐姐酒,以后常来汴梁寻霜儿玩,霜儿不会功夫、不懂文墨,但是煮饭烧菜喝酒是没有问题的。”说着也是一碗闷掉。

    段莘蓉欣然一笑,仍不失文雅地将酒水沾满饮罢,道:“霜儿妹妹客气了,这满桌菜色甚是美味,不输皇家御厨,真是让蓉儿一饱口福。”

    这段莘蓉文雅柔美,气质高贵大方,让冷筱霜好是喜欢,仿佛在这女子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葛胤儒雅气质,简直就是女版葛胤。

    杜蔓又一次举起酒坛子,回敬段莘蓉道:“段小姐雅量,那小蔓就回敬小姐啦,这杜康酒是我杜门仙庄的产业,若是段小姐有机会,可以光临我杜门仙庄。”

    葛胤见杜蔓寻各种机会,与冷筱霜两人轮番敬酒段莘蓉,似有灌醉段莘蓉之意,他不知段莘蓉酒量,但见段莘蓉双颊玉颈皆是绯红,看来酒劲发出,大有酒量难支之意,心生袒护,将段莘蓉盛满酒的瓷碗按下,劝道:“蓉儿,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会醉的。”说着将酒水夺去,准备替她饮下,道:“蓉儿酒量不好,这碗酒我替她喝下。”

    杜蔓容色透着不悦之色,起身按住那碗酒水,嗔道:“这可不行,你若要替酒,必须三碗,这可是我杜门仙庄的规矩,除非你是段小姐的情郎,那这一碗替一碗自然没有话说。”

    葛胤干脆了当地应道:“那我三碗替一碗。”当即干脆利落地连喝三碗,由于喝酒急促,前襟湿了一片,这三碗倒是把葛胤喝得酒劲上脸,清俊脸庞满是通红。

    这接风洗尘宴俨然成了一场斗酒宴席。

    杜蔓先后用脚尖微踢杜藤膝盖,眼神示意杜藤也要向段莘蓉敬酒,杜藤早已看穿了妹妹心思,知道她为了帮萧虹仙出气而轮番敬酒于段莘蓉,妄图将她灌醉。

    “来,今晚这酒菜钱都是我杜藤出,杜藤作为东家一定要敬段小姐一杯。”杜藤收到指令,立刻起身,举碗欲敬。

    葛胤毫不犹豫地说:“敬酒是吧,我喝三碗。”又是连续三碗,连一旁的冷筱霜开始担忧起葛胤,拉扯葛胤袖口,示意他别再喝了。

    段莘蓉心中感激,微微一笑,黛眉生忧虑,阻止道:“葛胤哥哥,你不要再替蓉儿了,蓉儿没有那么娇弱。”

    葛胤酒量本就不好,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酒水,面透难色,摇首道:“无妨。”说着似喉间一股酸水涌出,恶心之感势不可挡,放下酒碗,连忙冲出门去。

    杜藤与冷筱霜纷纷起身,紧随其后照顾一二,段莘蓉面露忧色,刚要转身跟去时,被杜蔓拦在前面,杜蔓本想灌醉段莘蓉却被葛胤一拦再拦,她心中更是不快,葛胤越是帮她,她越是起劲,如今却是把葛胤灌吐了。

    现下除了段莘蓉与杜蔓,整个屋子就多了一个北冥冶,北冥冶被杜蔓狠狠一瞪,倒是颇为识趣地离开。

    “杜小姐你是不是想将我灌醉,然后让我吐露心声。”  段莘蓉心思玲珑,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她按奈不住,问道。

    杜蔓秀颜微微一怔,颔首道:“痛快,那我就开门见山说吧,这个葛胤原是我表妹萧虹仙所中意之人,可阴差阳错分开了,只是不知道你与他可有超过男女以外的情感。”

    段莘蓉清眸坚定,斩钉截铁地说:“有。”

    一股火药味随着这个字而渐渐蔓延开去,两位相貌清秀、年纪相仿的女子双目相对,先有较真之意,后来不知为何从双方眼底捕捉到爱而不得的无奈,继而两人竟惺惺相惜起来。

    酒过三巡,两人借着酒意不约而同地开始敞开心扉,互诉女儿衷肠。

    “这杜康酒真是远近闻名,好酒好酒,蓉儿可否与杜小姐一起去杜门仙庄一览酿酒技艺吗?”段莘蓉玉容微醺,问道。

    杜蔓藕臂揽着段莘蓉玉颈,佯装一丝醉意,嘻然道:“嘻嘻,好呀,后日就随我去伏牛山杜门仙庄,我杜蔓交定你这个朋友啦。”说着提起酒坛又是一回敬酒。

    段莘蓉粉靥霞红、酒意酣然,一口闷干一碗酒水,继而顿觉头晕目眩,浑身散发着热火滚烫之感,娇躯瘫软趴在桌上,许是大醉,她口中囔囔道:“好,我段莘蓉也交你这个朋友。”

    杜蔓也将下颚趴靠在酒桌上,一只秀掌斜托着螓首,幽幽道:“蓉儿,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仙儿和葛胤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喜欢的人和我师姐早已情根深种,难以撼动,就算他们没可能,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慕容秋水,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段莘蓉眯着眼缝,凝睇含笑,恻然道:“情之一物哪里有什么先后顺序,若论青梅竹马,蓉儿八岁与他相识,可那又如何?最终他爱上的女子,也不是我。即便我们这次相逢,还是要分开,我只想拖着一天是一天,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就算日后被关在深宫牢笼里,也无憾了。”

    “都是苦命的人,来,为我们的苦命再敬一坛。”杜蔓提起酒坛又

    是闷声痛饮。

    段莘蓉莫名起身,抱起桌上一坛酒,半醉半醒的她兴致勃勃地准备喝这一坛酒时,酒醒一大半的葛胤不知何时出现夺过她手中那坛酒。

    这一伸手夺酒本觉得是轻而易举之事,谁知一向柔弱的段莘蓉不知哪里来的吃奶的劲,使攥着酒壶不放,但葛胤右臂力大,这么一扯确实把酒扯了回来,可是段莘蓉用劲过猛,天旋地转的她娇躯难以平衡,旋身欲倒。

    葛胤哪里顾得那坛甩飞出去的酒,率先拦腰抱起这醉醺醺的女子,他正色道:“霜儿你先和杜兄留下来照顾杜姑娘,我先送她回房,随后便过来帮我。”

    冷筱霜目送葛胤二人离开后,心中莫名酸楚。

    葛胤将莘蓉抱到客房床榻上,刚一放下段莘蓉的娇躯时,醉醺醺的段莘蓉不知哪来的力气,藕臂勾住葛胤的脖颈,竟将葛胤冷不防地倾压到了自己身上,口中迷迷糊糊地说着:“不要走,葛胤哥哥,蓉儿舍不得,不要离开蓉儿。”

    容色乍红的葛胤只觉得身下女子全身滚烫,体香扑鼻而来,细看霞容生彩煞是柔美,许是因为酒精催发竟生出意乱情迷之感。

    葛胤暗自运起上善灵力,渐渐让自己灵台清明,他缓缓松开段莘蓉的藕臂,将被子为她盖好,刚刚站起转身准备离开时,发觉身后站着一位花裙少女,是冷筱霜。

    冷筱霜尴尬一笑,道:“亭哥哥男女有别,你先回房去吧,我留下来照顾蓉儿姐姐。”

    葛胤颔首走出房门,将门关起时,隐约觉得身后柱子后面有一抹人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萧虹仙,你出来吧。”

    果真黑夜里渐渐露出一抹海绿衣裳身影,正是萧虹仙。

    萧虹仙深邃的明眸远远地凝望着葛胤许久不说话。

    葛胤神情黯然,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要跟着我,都随你吧。”

    “你喜欢她吗?那大理公主......”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俏丽少女,终究开口问道,声音略带颤音。

    葛胤沉吟了许久,眸光闪过一丝无奈与不忍,而后被决然之色给替代,只听他道了一声:“是。”

    那抹海绿衣裳的神色与黑夜相连,看不清楚任何变化,只觉得娇躯重重一颤,像是被一道雷电击中。

    仿佛两颗心相连的最后一条红线被悄然扯断。

第三百七十章 匠人

    ※※※

    高峻雄伟的伏牛山,山脚下有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庄,村庄屋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此村唤为杜康村。

    清凉碧透的杜康河流经杜康村,一颗空桑树树龄长约千年,它沿河而生,枝繁叶茂,绿茵碧下,三三两两的村民在杜康河边挑水洗衣,别有一番乡野滋味。

    四名男女骑着马儿到达枯桑树下,纷纷下马,几名仆役弯身哈腰前来牵马,口中恭敬地说:“大少爷,大小姐。”

    这口中少爷小姐所说得自然是杜藤与杜蔓,只听杜藤介绍道:“葛兄弟、段小姐,你们第一次来到杜康村,我就稍微介绍一下吧,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杜康村村口,走过不远处这座石板桥,就到了杜门仙庄,杜门仙庄创始人是这杜康村主人,也是酒圣杜康,他是酿酒大师,以秫酿成酒,后人将此酒称之为杜康酒。在大宋甚至于前唐的制酒行当无不将我祖先杜康封为酒圣。”

    杜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古朴的庙宇,道:“那儿是供奉祖先杜康的杜康庙,杜康村全是杜康的后人,而杜门仙庄则是杜康嫡系后人,一直秉承着嫡长子继承家业的宗旨,杜康世家之所以为何可以名列四大世家之中,大家都知道慕容世家是炼银世家,北冥世家则是铸铁,专门铸炼各类兵器,素有天下兵器尽出北冥之称,江南皇甫世家制盐,那我们杜康世家自然以酿酒为行当了,所以天下秫酒尽出杜康。”

    葛胤认真倾听,喃喃自语道:“伏牛山杜康世家酿酒、辽阳府慕容世家炼银、沈州城北冥世家铸铁、扬州城江南皇甫世家制盐,就杜康世家身居乡野,好山好水可酿好酒啊。”

    杜蔓似乎听到葛胤所言,颔首道:“没错,酿酒靠的是好水,好水养美人,所以梵音宫的创派祖师杜梵音就是杜康世家的后人。”

    “这棵千年空桑树历史悠久,有一典故不得不提:在杜康幼时牧羊至此,一时贪玩的杜康将吃剩的黍米饭团倒入一棵空桑树洞内。一个多月后,经过雨水浸泡,黍米饭团竟化为甘洌醇香的“水”。杜康因此从“空桑秽饭,酝以稷麦,以成醇醪”中得到启迪,反复试验后,遂得酿秫酒之法。”杜藤指着空桑酒树,娓娓道来其中故事。

    杜蔓皱鼻冷哼道:“空桑定情,也是这棵树的故事吧,逍遥门乾坤子下昆仑山历劫,与先祖杜梵音相恋,于这树下定下情盟,结果昆仑子为了长生得道背盟弃情,简直就是个负心人。”说话之余死死盯着葛胤,像是对葛胤说的。

    葛胤一脸苦笑,他深知那夜与萧虹仙的对话被杜蔓知晓,所以她一直针对着自己。

    “吁......”

    一位英姿勃发的海绿衣裳少女策马而来,她勒僵下马,好不身姿轻盈。

    她腰间腰铃随着她的动作而发出“唧唧”声响。

    “乾坤子是负心人,任他修为再高,我也瞧不起他,小蔓姐你何必为此人而生气动怒呢。”海绿衣裳少女下马走到杜蔓面前,浑然没有正眼瞧过葛胤一眼。

    走过石板桥,来到杜门仙庄门口,飞檐翘角、青瓦高墙,无不显露庄园庞大气派。

    “大少爷,大小姐,仙儿小姐,北冥少主......”门口甲兵纷纷作揖问好。

    刚一进杜门仙庄,醒目可见是两大碑楼,碑楼上密密麻麻地记载酿酒故事与杜康生平。

    杜门仙庄整体以廊院结构、依山傍水建立的大型庄园,以纵横轴线布局建造院落、屋舍、厅堂、花园、祠堂、庙宇,更不乏占地庞大的练武场、酿酒坊,可以说杜门仙庄以三个为主:练武场、院落区、酿酒坊所组成。

    酒圣大殿殿门敞开,两位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站在殿内,只听那面目清朗的较瘦男子放声大笑道:“哈哈,你们回来啦。”

    杜蔓与杜藤跨过门槛,异口同声道:“爹爹。”

    面目清朗的中年男子是杜门仙庄庄主杜淳如,身旁微胖男子是杜淳如族弟杜淳厚。

    北冥冶作揖道:“北冥宫北冥冶见过杜庄主,淳厚副庄主。”

    杜淳如拍了拍北冥冶的肩头,甚是满意地说:“阿冶,不需要太客气,我们是世家,你爹明日应到我庄上,到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婚事啊。”说着瞥了一眼杜蔓。

    “仙儿呀,你这孩子都多少年没有到庄里看舅舅啦,每次都是舅舅去找你。”杜淳如一脸宠溺地看着萧虹仙,捏了捏萧虹仙的水嫩脸颊。

    萧虹仙抱着杜淳如手臂,将螓首枕在杜淳如肩头,用撒娇的语气道:“哪有,仙儿最喜欢舅舅了,母亲不管我,爹爹不疼我,就舅舅最疼我了。”

    杜淳厚笑道:“嘿,仙儿这丫头就是鬼灵精,既然回来了,一定要多住几天,淳厚舅舅给你煮好吃的。”

    这一番的温馨场面却被杜藤打破,他轻咳一声,道:“对了,此次还有两位贵客光临寒舍,剑尊门葛胤葛兄弟,大理段莘蓉小姐。”

    葛胤与段莘蓉不约而同地行礼,且听葛胤道:“杜庄主,晚辈的这位好友段莘蓉姑娘对酿酒技艺格外好奇,所以冒昧打扰。”

    杜淳如捋须一笑,道:“无需客气,晚辈好学也是好事,葛少侠是乾坤之子,侠名远播,能够光临本庄,实乃本庄的荣幸。”

    萧虹仙兀自走到葛胤与段莘蓉之间,却把所有目光集中在段莘蓉身上,眸光灼灼,但是段莘蓉神情淡然,敢于直视萧虹仙的审视,只听萧虹仙正色道:“这酿酒技艺是杜门仙庄的重中之重,岂能随意给旁人观之,特别是像来自异国他邦的大理公主.....”

    还未等她说完,众人皆闻言骇然,杜蔓目瞪口呆,质问道:“这....你说蓉.....她是大理公主.....”

    段莘蓉并不恼萧虹仙故意接触自己的身份,她大大方方地对众人致歉道:“对不起,莘蓉不是故意和葛胤哥哥隐瞒身份,这位萧姑娘说得是,我是大理国莘蓉公主。”

    杜淳如调整惊讶之色,哂道:“公主有苦衷可以理解,杜门仙庄能得公主青睐光临,也是仙庄荣幸,公主在庄内随意行走便是,杜某人定尽地主之谊。”

    午后,杜门仙庄外,桃黍园。

    “公主,家兄琐事缠身无暇陪同,故而让淳厚带公主以及葛少侠参观一下我杜门仙庄的酿酒工序。”杜淳厚致以歉意。

    这一行人里只有葛胤、段莘蓉、杜藤就没有其他人了,不见杜蔓,段莘蓉甚是失落,心想是不是杜蔓怪她有意隐瞒身份,怔怔出神,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微微颔首。

    葛胤知她有心事,小声关切道:“蓉儿,你怎么了?”

    段莘蓉一扫玉

    容上阴霾,莞尔一笑,如沐春风,消除了葛胤心中的顾虑。

    杜藤长袖摆向身后桃黍园那一片火红的桃黍穗子,籽粒饱满,仿佛无数根灼灼火把随风摇荡,映红天际,他介绍道:“这便是酿酒所需的原料-桃黍,接下来我们去酿酒坊看看。”

    一行人走到酿酒坊内,只见满地摆满整齐的酒缸,仆役们站在酒缸上拿着竹杆没入酒缸内使劲地搅拌。他们忙碌于手上的工作,未察觉他们的到访。

    杜淳厚仔细叙述道:“桃黍经过一日一夜的浸泡淘洗后,再通过慢火煮沸,碾成糊状后,放置露天晾晒,这个时间不宜太久,也不能太过暴晒。之后冷却的原料放置这些酒缸之中进行发酵。”

    此时一位上身**、满身大汗的男子从酒缸上跳下,唤道:“淳厚哥,阿腾,这里面很闷热,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空气中弥漫潮湿闷热气息的窖房内,时不时有淡淡的酒香钻入鼻孔。

    杜淳厚介绍起这上身**的青年,道:“这是我族兄杜淳良,也是我杜门仙庄的副庄主,专门管理酿酒工序,是一位技艺娴熟的酿酒大师。”

    “两位贵客,随意参观,淳良先去忙啦。”杜淳良打量了葛胤与段莘蓉,微笑示好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酒缸上,开始忙活了。

    杜藤尴尬一笑,道:“两位别介意啊,我这淳良叔一心扎在酒缸里,除了酒他什么都不敢兴趣,别人读书读得木讷,他是酿酒酿到痴迷,有杜门酒痴之称。”

    段莘蓉清眸充斥着钦佩之色,道:“痴,匠人也,佩服之至,何敢介意呀。”

    是夜,空桑酒树下,周围格外安静,只听到淡淡水流声。

    萧虹仙站在树下,望着空桑酒树,许久许久。

    “空桑情缘也是杜梵音姑奶奶情殇之地,到底当年她是否真的斩断情丝入禅道。”萧虹仙望着枝蔓盛天的空桑酒树若有所思。

    此刻,石板桥上隐约走来一男一女,萧虹仙情急之下躲在粗大根深的空桑酒树后面。

    “蓉儿,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么晚来此处?”紧随段莘蓉身后的海蓝青年,疑惑道。

    段莘蓉站在杜康河边,仰望着空桑酒树,只觉得在夜空之下那延展的枝干,影影绰绰,枝影斑驳,给人一种沧桑悲凉之感。

    她恻然道:“白天,听了空桑情缘为之动容,所以想来亲身感受一下乾坤子与杜梵音定情故地。”她清眸流转,凝视葛胤,眸光荡漾着无限期待,道:“葛胤哥哥,在葛府我发现你房里有一盆海棠花,你是想送给我吗?”

    葛胤先是一愣,而后陷入前几日的短暂回忆之中,想到那日黄昏,送段莘蓉到怀远驿馆后,自己孑然一人回葛府的路上,遇到一个七八岁、卖海棠花的小姑娘。

    “哥哥,你买花吗?这几朵海棠花刚开的,可美啦。”

    那时的葛胤望着红嫩娇妍的几朵海棠花,仿佛想到了大理国的那位柔美少女支颐嗅海棠的淡雅画面,他不禁恻然一笑,默念道:“半抹粉黛半素颜,梅妆洗褪花已眠。秋夜晓卧意淡浓,不知桐心是海棠。”

    葛胤将小姑娘手中的海棠花全部买回家,每天照料,希望找个机会送给爱花的少女。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杀手

    可此时葛胤余光扫见空桑酒树下的那一抹海绿衣角,他开始迟疑,眼底深处充斥着为难之色,言辞闪烁,微微颔首。

    段莘蓉粲然一笑,越显明媚动人,血脉里流淌的情愫正慢慢发酵。

    “葛胤,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这一段女声犹如神祗敕令,打破了美好的瞬间。两人循声望去,是一位身着雪白衣裙的俏丽少女,她藕臂环胸,翩然玉立河对岸,在黑夜的笼罩下格外飘逸脱尘。

    段莘蓉咧嘴微笑,对葛胤摇首道:“葛胤哥哥,小蔓姑娘找你,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葛胤运气跃起,双臂一展如大鹏展翅,虚踩河面,荡起圈圈水纹,稳稳落在河对岸的杜蔓身前。

    “葛胤你个负心汉,有你这般始乱终弃的吗?就算仙儿再有什么不是,你也不可以移情别恋,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大理公主的权势,想当驸马了?”杜蔓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怒斥道。

    葛胤低首抿嘴不语,神色极为复杂,而后越发的淡漠隐忍,任由着杜蔓痛骂自己,却无动于衷。

    躲在空桑酒树后的萧虹仙望着段莘蓉的清雅侧容,发现段莘蓉那明亮澄澈中掺糅着脉脉如水柔意的眸光聚焦之处只有对岸的海蓝青年。

    想到那夜海蓝青年的答案,她原是不信的,可为什么今夜她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对葛胤的情愫是那么深沉而纯粹时,她开始有些慌了,她怕自己多年来的筹谋将付之东流,没有比这一刻,这么在乎这么害怕失去那海蓝青年的真心。

    即便慌张与忐忑占据着自己的思绪,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出去问问这个清雅少女:他真的爱你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而用力过猛,酒树的树皮竟深深地被萧虹仙撕扯下,等萧虹仙低首想察看异样时,三四个黑衣人从树林窜出,直接把毫无防备、毫无抵抗之力的段莘蓉捂嘴架走。

    萧虹仙下意识是想冲出去救段莘蓉的,可是她迟疑了,一个恶念从内心生出:“如果她死了,葛胤还是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这恶魔的念头像铅水似得灌满自己的双脚,一步也迈不出去。

    萧虹仙粉拳握紧,痛击树身,容色上的纠结瞬间被自嘲自讽的愤懑取代,她喃喃自责道:“萧虹仙,你怎么有这么卑劣的念头,如果你不救她,那葛胤就算是你的,你也配不上他了。”说罢,她娇躯微微一晃,已如穿花蛱蝶般没入黑暗的林中。

    “葛胤,你哑巴啊,干嘛不说话,你是默认了吗?”杜蔓骂得有些口干,见葛胤漠然不语,她更是气得直跺脚。

    漠然的葛胤反而变得释然了,他余光微微瞥向对岸的段莘蓉时,却发现段莘蓉早已无影无踪了,而那酒树下的那抹海绿衣裳也被黑暗吞并。

    葛胤暗叫:“不好,蓉儿有危险。”他哪里顾及杜蔓,招呼都不打就化为一缕黄蓝之光遥遥坠向对岸的黑暗里。

    树林间,一条紫绿渐变色的九曲回魂鞭穿梭在林间,如灵蛇出洞,凌冽拍空,鞭鞘火辣辣地如烙铁般摔打在拼命逃窜的黑衣人脊背上,这黑衣人原本将段莘蓉整个娇躯扛在肩头上,脊背受鞭力重击后,踉跄倒地,差点把段莘蓉整个身子甩飞出去。

    一抹浅紫色蒙面身影又从侧面钻出,手掌翻出,如老鹰凌空横掠一般,张开鹰爪叼住草地上蹦跳的小白

    兔似得抓住段莘蓉的香肩,拖着她凌空斜掠。

    萧虹仙本想上前追去,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多名身手矫健、行动迅速的黑衣杀手,将自己团团围住。

    海绿少女斜攀树身,借力下翻,身法轻盈,双腿一字排开分别架在两个黑衣人肩头上,秀掌轻拂,两枚碧血银针直透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头骨,又是衣袖一荡,银针刺穿她身后拿剑欲砍向自己的黑衣人双目,出招狠辣,令四周黑衣人心生胆怯。

    萧虹仙明眸一缩,眼神狠戾,寒若冰霜,一字双腿并拢一晃,原本受她牵制的两名黑衣人狠狠相撞在一起,撞晕了过去。

    她凌空跃起之时,手中九曲回魂鞭狠狠一荡,血色鞭影重叠,上下翻出绿色骷髅,嗜血一般地咬住周围几名黑衣人的脖颈。

    随着几名黑衣人惨叫连连,周围的黑衣人少了一大半。

    而又一波整齐有序的黑衣人来了,这有别于前面的黑衣人,他们皆身穿铁甲且装备齐全,黑衣铁人在领头黑衣铁人的带领下,从树冠上降下,个个手臂按着袖箭,统统向着萧虹仙射出。

    萧虹仙心忧段莘蓉,准备速战速决,她慧眸巡视四周,迅速抓准目标。但四周袖箭朝着她聚拢而来,出手迅速的她拦腰下马,在原地挥鞭抡转形成血色漩涡,将四面八方的袖箭吸纳卷成一团箭球。

    “嗖”地一声,鞭梢拍落其中一名黑衣人面纱,一只秀掌化成爪状冷不防地以锁喉之姿钳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擒贼先擒王!

    原来萧虹仙认定这个黑衣人是黑衣杀手的领头羊,所以钳制住他,可当揭穿这黑衣人的真面目时,她不由一怔,道:“萧戊光。”

    萧戊光吓得腿软,连忙求饶道:“仙儿,是我是我,别杀我。”

    一群黑衣铁人里走出来一位领头黑衣人,他扯下遮脸黑布,露出一张黝黑如炭、长着络腮胡子的脸庞,道:“萧师妹,我们放你走,你放了戊光师弟。”

    萧虹仙杏目圆睁,冷哼道:“哼,付安泰,你们橙坤席是闹哪样?”说着紧了紧手中力道,喝道:“快把大理公主给我放了。”

    付安泰急道:“萧师妹,方才抓走莘蓉公主的那蒙面人真不是我们橙坤席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来一人半路截胡。”

    萧虹仙越想越不妙,当下松开萧戊光的脖子,顺着原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付安泰,赶紧给我追,不要让葛胤抢先救了那公主,必要时杀了她,也不能便宜了葛胤那小子。”萧戊光气急败坏,眼中透出凌厉杀气,清瘦的面庞渐渐扭曲,命令道。

    付安泰握剑作揖道:“是。”说罢向着周围的黑衣铁人作了一个命令手势,一众黑衣铁人像蜘蛛吐丝般钻入树冠上,顺着铁丝线沿着树林深处滑去。

    那浅紫色的蒙面身影按着段莘蓉的香肩穿过层层树林,到了宽阔的河滩边上,河滩对岸有一条垂挂在山崖上的水涧处晃出一道黄蓝之光。

    蒙面青年身子不知为何一震,脚步莫名往后一退,是畏惧,还是心虚。

    那道黄蓝之光只要一着地,就可以看清楚来人的容貌,是从另一个方向绕路追来的葛胤,葛胤缓缓拔出洊雷剑,将剑尖指着蒙面青年,眼神凌厉中糅着一丝恚色,他冷冷地呵斥道:“放了她。”

    蒙面

    青年丝毫没有打算与他决斗之意,他一双星眸深处透着慌张,无措的他按着段莘蓉的肩头缓缓后退。

    段莘蓉即便被人挟持却是临危不惧,只是低声叫着:“葛胤哥哥....”

    她似乎很坚定眼前的海蓝青年会解救她于危难之中。

    葛胤诧异于这蒙面青年并没有打算用段莘蓉要挟自己的打算,他孤注一掷地持剑直取蒙面青年喉咙。

    蒙面青年臂力过人,他抓住段莘蓉肩头往右边一提,段莘蓉稳稳地落到右后方的大树下。

    剑尖刺破东风,向着蒙面青年喉间逼近,蒙面青年踉跄后退,双脚浮起,脚尖踏在河滩上,水花四溅。

    眼看着后面直接穿入水涧之中,退无可退之时,蒙面青年终于还手了,他掌心外翻,“嘶”地一声,掌心燃起一团火焰,随着手势一探,掌心火焰直抵来势剑尖。

    蒙面青年侧身一闪,右拳作势勾向葛胤肩头,葛胤左掌向前猛抓,握剑右手翻转回刺。

    原来葛胤的左掌故意抓向蒙脸黑布,这是虚晃一招,蒙面青年无心一战,又过于紧张怕暴露身份,所以右拳化爪扣住葛胤左掌手腕。

    岂料葛胤剑势一转,向上一捞,借势扯破蒙面黑布,蒙面青年虎目圆睁,露出了他的黝黑脸庞。

    “阿印,怎么是你。”

    葛胤错愕万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然道,语气里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怼之色。

    两个人直接落到了河滩内,河水毫无预兆地没过他们的膝盖,水涧上的水花也将他们的头发衣服淋湿。

    狄印一脸为难,言辞闪烁,呐呐道:“我.....我.....”

    “跫跫.....”

    林子里,马蹄声声,吸引了葛胤与狄印的注意力,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蒙面人策马而来,将段莘蓉直接擒到马背上,与十二三个骑马的蒙面黑衣人一同踏尘而去。

    葛胤休迅飞凫,仿佛一溜轻烟吹入黑暗可怖的森林中。

    树冠谍影重重,似有暗丝浮动,葛胤再欺身几分,可发现不远处两股势力在厮杀,刀光剑影,你争我夺,杀声一片。

    忽而,随着马声嘶鸣,两名坐在马背上疾驰的蒙面黑衣人整个头颅被树冠间藏得隐匿的铁丝线截断,血洒颅飞,

    从许多树冠上落下黑衣铁人,他们训练有素,拔出手中利剑,纷纷将几名骑马的蒙面黑衣人斩落马下,整个林子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匆匆赶到的葛胤见状,只觉心惊肉跳,一颗担忧之心悬在嗓子眼,生怕劫走段莘蓉的那个骑马黑衣人会中伏身亡,将段莘蓉置于危险境地。

    索性的是挟持段莘蓉于马背上的蒙面男子身手了得,几次虎口脱险,看来绝非泛泛之辈。

    狄印紧随葛胤脚步跟来,他微微一怔,疑惑道:“妈的,一波、两波,怎么有这么多人打这大理公主的主意。”

    听到狄印这话,葛胤更是没来由地火大,他怒瞪一眼狄印,道:“你不也是其中一波吗?”

    狄印还是第一次看到葛胤这么生气,饶是被吓得虎胆乱颤,咽了一口唾沫,低下头不敢言语,却又偷偷观察这两波人的行径,不由恍然大悟,道:“贯亭,这些人不是三年前,在流水镇想追杀力钦的杀手吗?对,是橙坤席冷御臣麾下的杀手。”

第三百七十二章 空桑

    原来这些是付安泰所带领的那一群黑衣铁人,可葛胤误以为是冷御臣带领橙坤席的杀手。

    正当葛胤在纠结之际,熟悉的声音传来:“哈哈哈,狄印你猜的没错,不管是两波还是三波杀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将大理公主灭口。”

    说话之人正是付安泰,他制止了准备追赶那些被杀得只剩下五六名骑马蒙面人的黑衣铁人,看来他是打算借刀杀人,不管这骑马蒙面人是哪股势力。

    葛胤见这为首之人不是冷御臣,倒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因为发现付安泰在拖延时间,不由一急道:“付师兄,你快闪开,不然就别怪葛胤不顾同门之谊了。”

    付安泰镇定置若,语气放缓且噙笑道:“是吗?这就是你不对了葛师弟,我带领同门弟子来此处伏击契丹人,怎么你偏偏来多管闲事呢?”这一顿胡扯下,倒是把自己的行径给洗白了。

    狄印挡在葛胤身前,从腰间拔出死灵屠龙斧,凛然道:“贯亭你去追大理公主,这些人我一人足矣应付。”

    葛胤低头瞥了一眼死灵屠龙斧,知道狄印已经今非昔比,微微颔首,他双足一点,跃到树冠之上,霎时蹿掠于数丈之外,令人望尘莫及。

    “付安泰,你以为我们还是三年前任你欺凌的少年吗?”狄印内蕴鸿蒙元气,虎目泛起浓浓杀伐之意,许是想到三年前受付安泰关押过往,新仇旧怨累于一处,让死灵屠龙斧仿佛嗅到了嗜血气息。

    落叶枯花被狂风荡起,随着斧影横挥斜劈下,几名黑衣铁人还未看清招式就倒在血泊之中。

    金光大绽的洊雷剑刺破长空,直抵那名挟持段莘蓉的蒙面男子后脊背,蒙面男子早已察觉,他身躯后仰靠于马背,避过咄咄剑锋。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翩若惊鸿地身影从树冠落下,一臂环着树身,一只手臂化爪探出,打算将所载段莘蓉的烈马经过树身时,自己将段莘蓉救下。

    不甘心的蒙面人就在葛胤探爪抓向段莘蓉时,两腿脱开马镫,向上连踢,准确无误的踢中了葛胤的手腕,那蒙面人同时也整个身体脱离了马鞍,稳稳地落在地上。

    那载着段莘蓉的烈马因两人的打斗而受了惊吓,几近癫狂地往前跑,坐在马背上的段莘蓉左右摇晃,每每摇摇欲坠。

    葛胤正打算追上去,相救段莘蓉时,那蒙面人双拳击出,欲阻拦葛胤,葛胤双指一凝,剑气飙飞。

    蒙面人双腕互抵,一块银龙环从他袖中飞出,银龙环浮空旋转,一

    道道水剑横扫而来。

    葛胤一见这银龙环就明白这杀手正是皇城司司主龙将军阿螭,当下惊诧道:“龙将军阿螭。”说话之余,不忘还手,双掌内拐外翻,默念法决,一缕缕卍字佛印于周身缠绕,以柔克刚的方式消弭水剑攻势。

    而蒙面的龙将军知道自己身份败露早已隐遁于黑夜里。

    “蓉儿,你没事吧。”

    甚是担忧的葛胤没追上几步就发现了段莘蓉的踪迹,只见这柔美少女怔然站在树下,身边躺着一匹翻身倒地、奄奄一息的烈马。

    段莘蓉恍然听到葛胤在呼唤自己,心中一喜,原本环绕她惊吓与恐惧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再也不顾及什么女儿家矜持的她蓦然钻进葛胤怀里。

    葛胤只觉一股幽香入怀,他先是一愣,而后才露出一丝温柔的之色,抚了抚怀中柔美少女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蓉儿。”

    怀中少女仍然紧紧抱着葛胤,像是劫后余生的小羊羔在母羊的怀里寻求温暖。

    葛胤眉头一皱,他余光瞥见了烈马的异样,倒地烈马马腹流血不止,可见触目惊心地三个针孔,一个针孔还插着一根碧血银针,此等狠辣的手法,不用多说,他心中猜出七八分,是萧虹仙出手救了段莘蓉。

    黎明时分。

    空桑酒树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抹海绿身影。

    那是心事重重的萧虹仙,只见她蹲坐在树下,美目黯然,脑海一直闪现一男一女相拥的画面,这画面的青年,她何等熟悉,每每想到此处,心中平添了不少酸楚。

    “梵音姑奶奶,如果我的爱人和乾坤子一样是为了道而舍我而去,那或许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坦然地剃度出家吧,可他却移情别恋了,那我是该杀了他,还是杀了他的恋人呢?。”她幽幽地说。

    两行清泪悄然滴落在萧虹仙的玉腕上的凰涅璎珞,不断颤鸣的凰涅璎珞仿佛感受到千年前那段空桑情缘的召唤,正散发着金色祥光。

    千年前,空桑树。

    “柳郎,你终于回来了。”

    相貌清秀、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怀里搂着一位拥有倾城容颜的绝美女子,她扑在心爱之人的怀里,美眸漾着脉脉清波的流盼,语气透着欣喜若狂的狂澜。

    被唤作柳郎的白衣青年仿佛将两眼深邃的幽潭装入瞳孔中,眼底深处是那么的澄明清澈,他缓缓地说:“梵音,这三个月来,我在红尘中历练领悟师傅说得上善若水

    之境,我终于悟道了。”

    一言一词无不体现着强烈的激动之情,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很快被心旷神怡的忻悦所占据,这种忻悦之色糅着超然物外的释然。

    梵音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甜蜜窃喜中,忽而双颊绯红,抿了抿樱唇,羞赧道:“柳郎,你要当爹了,我有了你的骨肉,以后你再也不要离开杜门仙庄好吗?”

    柳郎微微一怔,松开怀中的绝美女子,缓缓起身,他淡淡地望着那空桑树的枝叶,释怀一笑,一语成谶道:“道,放弃,才能悟道,看来上天又给了我一个诱惑,师傅啊,师傅,乾坤知道如何抉择了。”

    梵音对柳郎的举止言行甚为不解,只觉得此时的他很陌生,她隐下惊诧之色,故作笑颜道:“柳郎,你这是怎么了?”

    柳郎从怀里拿出一块以小篆为字体的“凤”字的圆状玉佩,玉佩上有个心型凹槽上嵌着如璎珞状的圈子,他正色道:“我是昆仑仙境逍遥门逍遥子的徒弟,道号乾坤,家师将毕生所学传授于我,希望我能够入道飞仙,所以十八岁那年,我下山进入红尘历练,领悟道的“上善若水”。因为家师俗名姓柳,所以我以柳为姓。梵音,谢谢你,让我感悟到了红尘之爱。”

    说到此处,乾坤顿了顿,坦然道:“这进红尘容易,出红尘难,三个月来我踏遍五岳山川,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是煌煌乾坤的一粒尘埃,唯有放弃才能成道。所以我此次是与你告别的,我想回昆仑山修行成道,希望你可以找到属于你的道。”

    梵音全然不信,仍眉宇间聚着一股执念,否然道:“不,柳郎,你是我的道,我亦是你的道。”说罢,她柔荑紧抓着柳郎手腕,生怕他消失离开。

    波澜不惊的柳郎面色沉稳超然,似乎没有任何人与事可以荡起他平静如水的内心,他将玉佩放在梵音的掌心中,淡淡地说:“这玉佩是幼时无意间在昆仑仙境所得,此物是凤凰之恋的绝尘至宝,在千年前,上古鸟王凤与雌鸟凰相爱,得到神帝允许,赐下凤磐朱佩、凰涅璎珞,这合二为一,可神魔难侵,留着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吧,就当做是父亲的守护,保佑他一生平安喜乐,无灾无难,早日悟道。”

    光影似幻,空桑成空,高悬在半空中的凰涅璎珞轻轻一晃,璎珞里的金光幻影又换了一帧画面。

    “柳郎,你如今已然飞仙,掌管逍遥门,那梵音执念甚深,连遁入空门、削发为尼都不配,所以梵音决定倾其一生守护你,守护你的道,戴发修行,创立禅宗,收尽世间孤女,只盼与你逍遥门遥遥相望,得以道禅双修,了此残生。”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违逆

    梵音手握梵妹神剑削去一缕青丝,青丝载着这绝美女子千年的守护执念融入空桑树内。

    岁月静止,刻苦铭心的画面消散,承载千年记忆的凰涅璎珞兀自钻入空桑酒树内。

    须臾间,凰涅璎珞再次回到了萧虹仙的玉腕上,与此同时,她的掌心又多了一缕泛着华光的青丝,青丝褪去岁月的尘埃,幻化成一块刻着小篆字体的树皮。

    树皮上写:“梵音一生痴念难以削发为尼,唯有戴发修行参悟道禅双修。”

    ※※※

    大宋,汴梁,绣音阁。

    窗格子旁,倚坐着柔美入骨的黄裙少女,对着花绷圈架素手纤指掐着丝线一穿一引,动作娴熟,尽显蕙质兰心之态。

    这花棚圈架内的布帛渐渐现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轮廓,且听耳边有人淡淡地说:“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就将我这齐针、缠针学全了。段小姐你这绣得是海棠花吧,栩栩如生。”

    说话的是一位妩媚雍容的女子,她轻轻地用指肚拭着花棚上的图案,心思灵动,道:“你可以用打花的手法去绣海棠花蕊,这样更为生动逼真,你且试试将花蕊绣在我这鞶带上。”说着她将自己绣到一半的水纹镶边图案的鞶带递到段莘蓉面前。

    段莘蓉欣然接过鞶带便开始穿针引线,那妩媚女子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道:“对了鞶带皮质有点硬,你且要小心....”

    还未等她说完,段莘蓉的指肚上已被针孔扎出血珠,这个举动倒是把原本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海蓝青年给惊动了,他神色紧张,半跪地上,握住段莘蓉的手指,察看伤势,关切道:“蓉儿,你的手还好吗?”说着温柔地对着伤口吹了吹,希望以此缓解她的疼痛。

    这关怀备至的举动落到这妩媚女子眼里,让她生出黯然之色,许是这原本些微细小的关怀让她联想到曾经也遇过类似于此情此景的举动,不由地令她想起了当年风度翩翩的少年。

    段莘蓉见海蓝青年如此关怀自己心口一甜,可当她瞥见妩媚女子怔怔出神的神情,让她玉容乍红,抿着樱唇,否然道:“葛胤哥哥,这是小事,别让弄影姐姐瞧见了说我们大惊小怪。”

    葛胤闻言一惊,挠了挠脑门,为解尴尬氛围,寻了个理由道:“那你慢慢学,手务必小心就是了,我先去外面买

    些糕点给你们解解乏。”

    颜弄影见葛胤走后,不禁莞尔一笑,问道:“这位葛公子每日陪你到我阁中学绣艺,他该是你的未婚夫婿吧?”

    段莘蓉美目遽然失去了方才的欣喜光泽,淡淡一笑,道:“弄影姐姐你真会说笑。”

    这一句话与一个眼神就让颜弄影明白了女儿心事,她不再追问下去,信手绣着以往未完成的绣品。

    半晌,两人仍旧保持沉默,段莘蓉心中早已疑惑,她问道:“弄影姐姐,你和那位北冥冶公子是不是......”

    颜弄影仿佛早就料到段莘蓉会询问,她长舒一口气,截口道:“段小姐你所想的没错,我与他少年相爱,可是因为我的贱籍身份,而无法得到他家人的应允,也是有缘无份。”

    段莘蓉微微一怔,而后摇首否然道:“这身份之别是他父母拆散你们的理由,而不是弄影姐姐你放弃心中所爱的借口。”她回想起前些日子在杜门仙庄的事情,缓缓叙说着。

    杜门仙庄,酒圣大殿内。

    “北冥兄啊,等你等到花都快谢啦。”面带笑意的杜淳如坐在木椅上,激动地拍案说道。

    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闻言神色舒缓了许多,致歉道:“让淳如兄久等,是北冥泰的疏忽,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个儿令爱和犬子都在,不如就把这个亲事定下来吧。”

    这大殿内列坐着杜蔓与北冥冶、葛胤、段莘蓉、杜藤等人,杜蔓与北冥冶各怀心事。

    杜淳如呵呵直笑道:“呵呵,如此甚好,杜某纵观乾坤上下,四大世家,也只有你北冥家的公子和我杜康世家有缘,原本以为你们会与慕容水丞家的大女儿结亲,这因缘际会下,还是我们家小蔓有福气啊。小蔓与冶儿成亲后,我会让小蔓从梵音宫还俗,这样......”

    “女儿不愿嫁于北冥冶。”

    杜蔓骤然起身,语气透着决然之色,斩钉截铁地说。

    北冥泰与杜淳如不由一愣,杜藤无奈地掩面似是不想去看这尴尬的景象。

    早已按捺不住的北冥冶双手紧握成拳,神色坚毅,坚定果决地说:“北冥冶心有所属,配不上杜家大小姐,希望两位长辈就此作罢。”说罢,站起身来,作揖道:“北冥冶有事在身,就此告辞。”

    北冥泰面色铁青,指着北冥冶即将走出大殿的背影,怒斥道:“北冥冶,你是翅膀硬了吗?为了那个低

    贱女子竟然如此忤逆不孝,若是有我北冥泰在,你这辈子也休想纳她为妾。”

    这个决然走出大殿的高大身影突然停住了,他蓦然转身,冷笑道:“呵呵,父亲,五年了,你的威胁用了五年,我不会再为了你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抛弃所爱,这辈子我不会纳她为妾,我会娶颜弄影为我的妻子。”

    盛怒之下的北冥泰信手抓起桌上闲置的茶盖向他面门抛弃,北冥冶就矗立在那儿,不闪也不躲,这茶盖直接砸在北冥冶的脑门上,脑门一角早已头破血流,一滩鲜血顺着眼眶睫毛流淌下来,但是北冥冶的神色依旧不变。

    葛胤见状甚是震撼,仿佛五年前的北冥冶就是如今的自己,一直为父命是从,但是却失去了自我,可这一切都又不同了,至少自己再也没有父命可从,只是对曾经那个唯命是从的自己感到唏嘘不已。

    “你个逆子,如果今日胆敢迈出这殿内一步,你北冥冶再也不是我北冥世家的少主,再也不是我北冥泰的儿子。”北冥泰双目瞪圆,血丝充斥着双目,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很快被他的冷漠给取代,他语气决绝道。

    北冥冶浑然没有感到额角上的头疼,他竟释然一笑道:“好,既然父亲为了一名女子不认我这个儿子,那北冥冶也为了这名女子永出北冥世家。”他剑目噙着泪,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段莘蓉细水长流的叙述中,颜弄影仿佛身临其中,她一双美眸早已沁满泪花,神情复杂,时而忧虑,时而感动,时而悔恨,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娇躯一震,颓然倚靠在木椅上。

    段莘蓉俯下身子,轻轻握住颜弄影的手背,恻然道:“弄影姐姐,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北冥公子一直有苦衷,如今他肯为了你与家族决裂,如此情深义重的男子,你若错过了日后就更难遇到。”

    “弄影,弄影.....”

    正当颜弄影踌躇之际,阁楼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让她心田荡漾起一阵久违的狂喜与期盼的波澜。

    英俊绝伦的青年站在门口,他额角上缠着一块白色布帛,剑眸里泛滥如潮水似的浓情思念,他动容道:“弄影,我以后再也不是北冥世家的少主了,我如你所言做到了,你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颜弄影在段莘蓉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的她胸中波翻浪涌,再也禁不住内心被压抑五年的情愫,泪流满面,蓦然扑到北冥冶的怀里,行动胜过言语。

    手捧着一提用纸皮包裹枣泥酥的葛胤站在北冥冶身后,见证着这温情一刻的葛胤与段莘蓉相视一笑。

第三百七十四章 帝怒

    入夜时分,汴梁,葛府。

    葛胤端着一道菜徐徐走到大厅,将手中菜品放到桌案上,桌案上早已摆满七八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亭哥哥,你这道菜应该是你们那的四喜丸子吧。”娇俏可爱的少女盯着葛胤那盘放着四个炸透蒸熟并浇上汤汁的大丸子,思忖道。

    口叼竹签、身着浅紫衣袍的青年虎目透着钦佩之色,频频点头叫好道:“霜儿你这小丫头片子,几日不见又变聪明啦。”说着舔了舔嘴唇,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道:“哇,我狄印好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

    狄印刚要伸出筷子夹菜时,被冷筱霜用一双筷子掐住了筷头,只听她嗔道:“谁让你先吃的,大家都还没动快,今天是亭哥哥亲自下厨宴请我哥哥、北冥哥哥、弄影姐姐、蓉儿姐姐的,有你这个助纣为虐的家伙什么事情吗?蹭吃蹭喝还不懂规矩....”

    颜弄影挨着北冥冶身侧坐着,两个人十指紧扣,格外甜蜜,羡煞旁人,倒是冷御臣神色冷峻,余光时不时地扫向段莘蓉,若有所思的样子,浑然成了这屋内的局外人。

    狄印本身理亏,偷偷睨了一眼葛胤,见葛胤未有怒色,这才松了一口气,更别说有胆量与冷筱霜逞口舌之快,他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它道:“蓉儿姑娘,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大理公主,好歹我们儿时还曾一起共过患难呢,怎么小时候都不告诉我们,你是公主的身份,这样我和葛木头还可以去大理国谋个一官半职嘛。”

    “够了,阿印,你若是知晓蓉儿就是你要暗杀的公主,你还会听命于北苍派吗?”葛胤神色骤变,言语中透着怒色,质问道。

    狄印咽了一口唾沫,神色慌张,反口解释道:“贯亭,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想暗杀莘蓉公主,师傅只是让我将她绑到北苍派......”

    葛胤眼底满是失望,斥责道:“你是不是只有师命没有脑子,如果北苍派把大理国公主给绑了,那不是想断了大宋与大理的两国邦交吗?大宋一直依仗着大理国的滇马,如果失去战马的大宋,大宋骑兵羸弱,谁能渔翁得利,大宋百姓将会有灭顶之灾,你作为宋人的北苍弟子难道连家国情怀都沦丧了吗?”

    他虽言语犀利,但字字珠玑,令狄印哑口无言,自惭形秽,毕竟在狄印的心中葛胤一直是温和谦让、不善争辩,让他大感意外。

    蕙质兰心的段莘蓉见状连忙开口化解尴尬气氛道:“葛胤哥哥,狄大哥可能深受蒙蔽,他如今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怪罪他了。”

    北冥冶故作轻松,举起筷子夹了一块大丸子,嚼了嚼,频频颔首道:“这丸子味道好极了,葛大人厨艺精湛,只是这道菜名着实其特,为何这道菜叫四喜丸子?”北冥冶将充满期待的目光望向葛胤,这也是一种化解现场气氛的办法。

    葛胤微微一沉吟,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这道菜名有个故事,来自于前唐诗人张九龄,相传他高中状元且得逢皇帝赏识,赐婚驸马,如此深受荣宠之际,他将父母高堂接到长安城内,当时有个厨子为了得到张九龄的重用,故做了这道菜。一喜老爷金榜题名,二喜成家完婚,三喜做了乘龙快婿,四喜阖家团圆。故名“四喜丸子”。”

    一旁默不作声的冷御臣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段莘蓉,默然道:“看来得逢皇帝赏

    识的就是葛师弟你了,驸马也是好的。”

    没有想到这话被葛胤听到了,葛胤温然一笑,道:“冷师兄真会开玩笑呀,这大宋驸马我可没有资格做。”

    谁知狄印一改惭愧之色,揶揄道:“别呀,大宋驸马做不了,大理驸马还是有机会的。”

    这话一出,倒是把段莘蓉说得双颊微红,葛胤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狠狠瞪了狄印一眼,狄印马上没了虎胆,如小羔羊似得低头缄默。

    酒过三巡。

    葛胤与冷御臣并肩走在回廊吹风。

    心事重重的葛胤终于开口问道:“这次挟持公主的还有一拨人是橙坤席的少主萧戊光和付安泰,不知师傅知道不知道?”他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冷御臣,似是希望从冷御臣神色中猜出答案。

    冷御臣神色漠然,摇首道:“师傅如今一直在蜀地,此事我和他皆不知情。”

    葛胤微微颔首,仿佛在思索些什么,冷御臣谨慎的神色缓缓轻松下来,他对葛胤投向了刮目相看之色,心道:“看来这个小师弟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了。”

    翌日,大宋皇宫,文德殿。

    “多谢大宋皇帝陛下多日来的照顾,段某人感激不尽,只是这出访大宋时日过长,是时候回大理处理政务,所以此次廉义携女儿莘蓉向皇帝陛下告辞的。”段廉义恭敬地说。

    龙椅上的宋帝温然一笑,致谢道:“段兄客气了,大宋大理一直是兄弟友邦,你也知道自前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后,致使中原关隘尽失,导致我大宋无险可守、无马可用,受尽北方蛮族践踏欺凌,那辽帝还下了严令禁止辽国马贩售马于宋,多亏大理国仁义,将大理良驹不远千里半卖半赠我朝,朕不胜感激。”

    宋帝突然将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射向葛胤,葛胤只觉脊背一凉,且听宋帝深呼一口气,欣然道:“若是大宋能与大理联姻,岂不成就一段旷世佳话。”

    段廉义微微一笑,颔首道:“乐意之至,只是陛下有何人选,可配段某的莘蓉公主,成为大理驸马?”

    宋帝突然指向葛胤,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枢密直学士葛胤,你人品贵重,文武双全,一直是朕的白衣卿相,朕打算让太后认你为义子,与朕做异姓兄弟,封你为蜀王,统辖黔蜀一带,并且代表大宋皇室迎娶大理莘蓉公主,与大理联姻。”

    此言一出,在场文武百官皆是惊讶不已,葛胤错愕万分,心中大感疑惑,他深知是宋帝明着要自己保护大理国宾,暗里却派龙将军挟持段莘蓉,这无非是皇帝在考验自己的忠臣之心。如今宋帝要让自己迎娶段莘蓉,无非是看中了段莘蓉对自己情根深种,此外还因为自己想用联姻继续获得大理在兵力与良驹上的无限支持,这宋帝的远交近攻之策真是高明之至。

    可是葛胤一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宋帝尽忠,宋帝却始终怀疑自己,上次的乌台诗案如是,这次亦如是,不由让葛胤感到心寒,想着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要报效的君王又是怎么样的,自己所读的圣贤之书又是如何教会自己要对皇帝愚忠、对那个心狠手辣、不顾师门情谊的师傅萧雁裘愚孝,他忽然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现在的葛胤

    陷入了左右两难之境,他想到如果抗旨不遵的话,自己绝了仕途之路不说,还让段莘蓉伤心失望。若接旨成婚的话,受封蜀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算是满足亡父的光耀门楣的夙愿,余登痛失所爱肯定深恨自己,最重要的是绝了对萧虹仙的痴念。这两者结果相较而言,确实是接旨成婚最两全其美。

    “这世间有两种抗旨是可以原谅的,一种是秉持初心、坚守执念,还有一种便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延州的军民刚刚接受沈某这个知州,沈某在百废待兴之时,如若弃他们而去,这些时日沈某的良苦用心都将付之东流。为臣者应当效忠君王,为官者更当将百姓放在首位。在延州镇守边境,也是为国效忠,而在庙堂之中反而会被那些虚浮的东西失去初心,还不如在此来得逍遥自在。”葛胤蓦然想到当日在延州沈梦溪对自己说得一段至理之言,他的心更加倾向于抗旨不遵的念头。

    葛胤思忖半晌,目视段莘蓉玉容满是娇羞与期盼之色,心头顿生于心不忍之感,可葛胤想到心中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俏丽少女时,他竟然莫名有了坦然抗旨拒婚的勇气。

    他言语中透着切冰碎雪的决然干脆,道:“臣葛胤自知自己难以莘蓉公主相配,不愿误了公主的美满婚姻,宁死不愿迎娶公主,望陛下成全。”葛胤拂袖跪地,重重叩首。

    宋帝先是一惊,而后怒色涌上心头,但他暗自压住翻江倒海的暴怒,问道:“葛胤,朕让你做蜀王,做朕的皇弟,你都不愿吗?”

    葛胤跪地俯身没有起身,他将头埋在两袖间,瞧不出一丝神色,只听他视死忽如归地说:“臣葛胤,宁死不愿......”

    宋帝愠然起身,怒拍桌案,面色铁青,森然道:“好,好个葛胤,朕的白衣卿相却不知道为朕分忧为朕尽忠,好朕成全你。葛胤狂悖逆君,不守为臣之道,公然违旨忤意、有负朕心,即日起革去一切职务,受其凌迟,以儆效尤。”

    偌大的文德殿,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文武大臣皆面面相觑,大气不敢一出,更别说是为葛胤求情了。

    此时此刻,一位相貌俊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俯身跪地,道:“陛下,臣章惇为葛胤大人虽然生性直爽倨傲,但他文武双全,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也彰显陛下仁德。”

    宋帝脸上的怒气稍缓,他面颊肌肉抽搐,冷笑道:“章惇,呵呵,你的意思是朕杀了一个葛胤,朕就有失仁德吗?”

    章惇悚然一惊,不敢起身,大喝道:“臣不敢,臣只是.....”

    宋帝拂袖一荡,转身面壁,截口道 “朕心意已决,谁再多言,与葛胤同罪。”

    殿内众臣吓得皆翻然跪地,齐声呼道:“陛下圣明。”

    葛胤见状浑然没有一丝惧怕,反而释然一笑,眼底涌现着超然豁达之色,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恭敬地向着宋帝的身影跪拜了三下,郑重其事地脱下头顶乌纱帽和身上官服,整齐地折叠放到前面的台阶上。

    他身上只有一袭纯白薄纱如同他此刻澄明清澈的心境,孑然立在当场的葛胤淡淡一笑,仿佛一缕清风吹过山川五岳,他倨傲地说:“草民葛胤自愿放弃官位,自愿赴死,与人无尤,更不会有损陛下仁德。”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守护

    葛胤遽然转身,他昂胸阔步地走向大殿,一双清澈的眸子犹如将这世界最美的星辰装入眼底,此刻他是一介草民葛胤,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葛胤。

    众臣们见这眼前白衣如雪的青年不由心生敬佩之色,纷纷目光紧随着青年的身影,目送他走出大殿。

    “大宋皇帝陛下,能否请听莘蓉一言?若莘蓉说得不对,莘蓉愿意与葛胤同罪。”

    身着雍容华丽的宫装少女凛然站在大殿最中央的位置,殿内所有的目光向着她聚焦,她玉容镇定,微一行礼,问道。

    冷漠无情的宋帝悠然坐在龙椅上,把握着拇指上的玉指环,拱手颔首。

    段莘蓉清眸蕴藏着冷静坚定的辉光,她用清脆如雪、中气十足的音量缓缓说道:“素闻大宋以儒治国,莘蓉幼时熟读儒学典籍,从小便将儒学五常:“仁义礼智信”作为自己修身养德之准则。父皇在莘蓉幼年时就将莘蓉许配于大理国余强兴之子余登将军,此事大理国臣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父皇与皇帝陛下今日为莘蓉另择夫婿实在不妥,此举一曰,有违仁常,仁于他人而言为爱,但于已而言为良知,反复无常,辜负余将军实乃不仁。二曰,有违义常,余国公与父皇虽为君臣,实为兄弟,未断婚约,辜负余段结义之情实乃不义。三曰,有违礼常,自古一女不侍二夫,若莘蓉嫁于葛胤实乃不礼。四曰,有违智常,父皇若强行与大宋联姻必当被大理举国臣民视为昏聩之君,实乃不智。五曰,有违信常,旧约未废,覆定新盟,实乃不信。莘蓉若是不言不劝不阻止,让父皇违背五常,那莘蓉便为不孝,莘蓉盼请陛下收回赐婚旨意,成全莘蓉的仁义礼智孝。”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一片,对此女无不投射出满意称赞的目光,余登望着段莘蓉怔怔出神,他明知道段莘蓉是乐成宋理联姻的,可是为了不让葛胤有事,她竟然公然公开和承认了与余登那段不为人知的婚约,这简直就是打段廉义的脸,段廉义面色铁青,眼神尽显狠戾,他此刻恨不得将这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女儿打晕带走。

    宋帝双目圆睁盯着眼前仅仅十九岁的清雅少女须臾,质疑地问道:“莘蓉公主你当真不喜欢葛胤?”

    段莘蓉蓦然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葛胤。

    葛胤缓缓抬首,迎上她炙热的眸光,心头莫名一颤,他知道段莘蓉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如此忤逆君父,违背内心的自己,他抿着嘴,心里荡漾着一丝愧疚之感。

    泪水在她的清眸内打转,段莘蓉贝齿一咬,粉拳紧握,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思绪,决然道:“莘蓉与葛胤无半点儿女私情,此生只钟情于余登将军,望大宋皇帝陛下成全。”最后一句话嗓音失声变哑,她粉拳忽而紧抓衣裙,止不住地瑟瑟发抖,脑海里闪现着与葛胤幼时初识到大理国相逢的场景,让她心塞不已,隐约感到一个声音再对自己说:“爱又如何,爱只会害了葛胤,不如用不爱来守护她心爱之人。”

    宋帝期许的眸光失去了光泽,略显失望地低下头来,他摇了摇首,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似乎此刻的情况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明明这大理公主与葛胤情根深种,而大理段廉义总是旁交侧击地希望自己下旨让葛胤与大理联姻,如今这个局面,是进又该是退,进了就是杀了葛胤,与大理结怨,若是放

    了葛胤,那就是把葛胤推向了大理国,葛胤一旦辅佐大理,那大宋又树立强敌。况且今日杀葛胤本就冒着寒全天下读书人之心的风险。

    沉默了半晌,宋帝终于有了决断,他欣然一笑,道“哈哈,段兄这小辈们的情感倒真是难以琢磨,也罢,那看来是朕枉做小人了,既然莘蓉公主与余登将军早已有了婚约,那大理与大宋的婚约就此作罢。”他注视着葛胤,风轻云淡地说:“葛爱卿,你是因为知道莘蓉公主另许他人,所以不愿误了公主的姻缘,所以才宁死拒婚吧。也罢也罢,是朕错怪.....”

    葛胤目透倔傲之色,截口道:“皇上,是葛胤不懂如何忠臣侍君,不懂如何察言观色,不懂如何谄媚奉主,葛胤忝为白衣卿相,葛胤方才脱下官服官帽,已然选择辞官退隐,希望陛下能够成全。”

    群臣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如此忤逆君上,个个皆是错愕不已,屏息以待龙颜盛怒。

    宋帝闻言更是惊诧,对葛胤的铮铮铁骨感到敬佩,也悔恨自己一直猜疑他,导致自己错失良臣,不由长叹一声,喟叹道:“哎,既是如此,朕不再强人所难。”

    “大宋皇帝陛下,段某希望此次回国路上有葛胤的护送,毕竟葛胤葛大人......葛少侠武功盖世,宵小难欺。”段廉义起身,缓缓道。

    宋帝略一沉思,颔首道:“好,葛胤你我君臣之谊虽尽,你若愿意与龙将军一起护送大理国宾回国,那朕欠你一份情,日后你有任何需要,朕务必答允。”这言语尽透着央求之色,让群臣们大感意外,这喜怒无常、杀伐决断的大宋皇帝竟然有求于一介草民,不由令人唏嘘。

    葛胤嘴唇泛着一丝讥讽,否然道:“皇上您言重了,我葛胤是宋人,为国尽忠实属分内之事,不要任何赏赐。”

    文德殿内发生的事情仿如昨日,在海蓝青年与清雅少女脑海里不停闪现。

    漫漫官道,浩浩銮驾行至大理与大宋交界之地:盐津豆沙关。

    盐津豆沙关素来是“锁钥南滇,扼守西蜀”的重要关隘,道宽五尺,壁立千仞的岩石被劈成两半,形成一个巨大的石门,石门处有一座古城堡,唤作:关楼。

    关楼后面是大理国国境,十名大理国守兵,守卫关楼。

    时值黄昏拂晓,一群大理国銮驾队伍就此安营扎寨。

    龙将军阿螭对二十八名皇城司侍卫进行整顿。

    关楼脚下的磐石上坐着一位若有所思的海蓝青年,腰间悬着一把洊雷剑,青年神识恍惚,把玩着剑柄上的剑穗。

    一个水囊悄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将水囊递给自己的是一位柔美的素雅少女,她香肩上披着淡黄色披风,眉宇间隐有风尘之色。

    即将入夜,凉意越深,素雅少女兀自紧了紧披风,海蓝青年伸手将水囊接过,温然一笑:“蓉儿,谢谢你。”

    段莘蓉微笑摇首,缓缓挨着海蓝青年身侧坐下来,关切道:“葛胤哥哥你还在为宋帝的所作所为而耿耿于怀吗?”

    葛胤纵观这近一年来的入仕生涯,不禁怅然一笑,道:“我用了三年时间去努力考取状元,考了之后,我却用了一年时间结束了入仕之路。真是讽刺,我总说阿印没有主见,只知道一味地遵从师命,而我又何尝不是呢。父亲在世时教我做人要做到“宁可人负我,勿我负于人”,我从不敢违逆。入朝为官时,忠君爱民从不敢懈怠,可皇帝他却疑我试我虐我,我只是他保持朝堂平衡的一枚棋子,当他发现这个棋子可能为了大理而出卖大宋时,他让龙将军挟持你离间我和你大理国的关系,我就算是最后为了.....抗旨拒婚,就算有千般不是,也不至于让他雷霆震怒,起了处死我的心思吧,在这个朝堂上,有一丝寸功升迁很快,但无数的功劳在关键时刻都无法消除皇帝的怒火。”

    他尽情地倾诉着心中的不解,突然停顿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葛贯亭!你是白痴,还是傻子呀!别人打你,为什么不反抗!”

    “爹做事总是对的,做儿子的,不能违逆。”

    多年前,葛胤与萧虹仙最初相识时之间的对话,那时候葛胤还因为太过执拗,把萧虹仙气得直跺脚,起了改造他的念头。

    想到这过去的回忆,葛胤不禁幽幽道:“萧虹仙说得对,我就是个木头,只会服从不会反抗,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段莘蓉听得很认真,当听到“萧虹仙”三个字时,她芳心莫名紧张了一下,她柔声道:“傻哥哥,你就是你,以前的你太善良,总怕辜负别人,可是别人总把你善良当成愚蠢,既然你从大宋朝廷脱离出来,也是一件好事呀。”说着她心头猛跳,她下意识地抬首望向身后矗立的关楼,隐隐感到一阵失落,恻然道:“过两日就到大理国都城了,我....我......”说着伸手紧紧抓住葛胤的袖子,道:“葛胤哥哥,你能留在大理国生活吗?反正你在大宋已经没有亲人了。”

    还未等葛胤开口回答,只听龙将军高声喝道:“大理国皇帝陛下,如今已经到了大理国境内,那么皇城司的护送使命也完成,今夜我们打算趁夜赶到就近的驿站修整后,回京复命。阿螭在此率皇城司众兄弟与陛下和莘蓉公主作别。”说罢,一众皇城司侍卫紧握双拳齐齐作揖。

    大理国上德帝段廉义示意身旁的玄衣青年带领将士为这些皇城司侍卫分发酬金,他致谢道:“有劳各位大宋将士的护送,段某感激不尽,唯有赠些酬金以犒赏各位的护送之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各位大宋将士回京路上万事小心。”

    一众皇城司侍卫拿到一小袋银两时,皆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齐声喝道:“多谢陛下隆恩。”

    龙将军阿螭走到葛胤面前,正色道:“葛大......公子,你皇命已经完成,请随我们一起回大宋吧。”

    段莘蓉突感隐隐忧虑,连忙起身,敛容道:“葛公子虽然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大理国境内,但是这路上还是不乏流民山匪,你可愿意护送我们到都城吗?”

    葛胤望着段莘蓉充满央求的眸光,想到段莘蓉为守护自己的性命,站在文德殿与宋帝唇枪舌剑,他心中生出不忍之意,颔首道:“送佛送到西,葛胤愿意守护公主与陛下....”

第三百七十六章 拓印

    龙将军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失望,而后被阴冷深沉之色所塞满,他作揖道:“那葛公子保重。”说罢带着皇城司一众将士纷纷侧身骑马,扬尘离开于五尺道。

    葛胤与段莘蓉这才安心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只听段莘蓉坦然道:“我总觉得这个龙将军急迫想让你与他回大宋是想对你不利,因为感觉宋帝睚眦必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你才让我留下来,保护你们是吗?”葛胤心中感动不已,恻然问道。

    段莘蓉中抿唇,重重颔首。

    素雅少女望着葛胤充满感激之色的双眸,想了许久,她嘴唇蠕动,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夜深沉,大理护卫军们吃完晚饭后,早早歇息。

    余登见心思重重的段莘蓉兀自向着林间崖道中走去,担忧道:“蓉儿,你这么晚了想去哪?我陪你去吧。”

    段莘蓉闻言,蹙眉越紧,似有难言隐衷。

    “余大哥,你留下来保护陛下吧,我陪蓉儿去去就回。”葛胤突然站出来,手持洊雷剑,道。

    余登犹豫了一会儿,颔首道:“那就麻烦葛师弟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葛胤望着这个玄衣青年,心下莫名欣喜,因为余登的一个称呼“葛师弟”,原以为余登会因为段莘蓉喜欢自己而心生怨恨,没有想到余登依然将他视为萧雁麟的徒弟,逍遥门的弟子。

    段莘蓉与葛胤缓缓走上一小段路,一直走到关上一处亭子才停下来,温然道:“葛胤哥哥,我曾在史书说起这里有一处岩壁上有前唐御使中丞袁滋所题写的摩崖石刻,袁滋是书法大家,但是传世字帖却少之又少,所以莘蓉想将摩崖石刻的字拓印下来。”说着她将背于身后的包裹打开给葛胤看,是一大卷红色布帛、粗大的毛笔和三四盒墨汁。

    葛胤拿着墨汁和毛笔凌空跃起,攀附在摩崖岩壁顶部,顺着岩壁将墨汁倾倒而出,墨汁自上而下地向着四周流窜,双足浮空的葛胤拿出毛笔,向着岩壁的墨汁不均匀处涂抹横扫。

    在墨汁未干时,段莘蓉将红色布帛向着葛胤一抛,葛胤随手一抓,将布帛铺展开来,紧贴向被墨汁涂匀的摩崖石刻。

    须臾间,摩崖石刻的烙印完成了。

    等到风干之后,两人一起将布帛卷起。

    葛胤疑惑道:“你拓印前人笔墨是件好事啊,为什么不让余登大哥知道呢?”

    段莘蓉神情一黯,摇首道:“余登哥哥是武痴,从来不喜舞文弄墨,所以我不想勉强他陪我去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情。”

    葛胤心领神会,竟然与段莘蓉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看来我们的兴趣是一样的,都是喜欢舞文弄墨的书痴啊。”

    这默契程度不禁让两人欣然相望,怔怔出神,一丝丝的情愫悄无声息地萦绕在两人心间,此刻天与地都暗淡下来,唯有对方是双方眼底最亮的那道光。

    半晌,段莘蓉眼眶骤红,她心里对葛胤的情感只增不减,可她心中一直对葛胤拒婚一事,耿耿于怀,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葛胤哥哥,既然你我如此兴趣相投,你为什么宁死都不愿娶我?宋帝封你为蜀王,许你高官厚禄、裂土封王,你都不愿,宁愿死都不愿.....”心中积压许多的委屈与愤慨如决堤般翻涌出,两行清泪早已滑过脸颊。

    葛胤面对眼前这般情深义重的素雅少女,再如何铁石心肠他还是会心软,心头一热的葛胤蓦然上前,将已经哭成泪人的段莘蓉抱入怀里,动容道:“对不起,对不起,莘蓉,是我伤害了你,辜负了你的一往情深,你真的很好,是那么的大方得体,是那么的善良果敢,是那么的知书达理,我尝试过去喜欢你,我.....我就是忘记不了萧虹仙,所以我配不上你,我真的不想为了忘记一个人,而去接受另一个人的情感,那样的我就太无耻了,我.....”

    温软的樱唇猝不及防地吻落在青年的脸颊上,素雅少女通过脚尖的踮起拔升了高度,这一刻让葛胤错愕不已,因为段莘蓉有着江南女子的矜持,可此刻她却将南蛮的直爽粗犷体现的淋漓尽致,身躯犹如触电般呆立在当场,浑身只感觉有一股暖流顺着脸颊向着四处溢漫,这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

    被儒学礼教浸润了整整二十年的葛胤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他心中的甜蜜与身体的酥麻感很快消失,随之而来的负罪感。

    他缓缓推开温软的亲密接触,转身单臂按着岩壁,酱红的脸庞喘着粗气,慌张地说:“蓉儿,我.....你.....”

    段莘蓉抿着樱唇,玉容早已红霞满天,她隐下羞赧道:“我不需要你去忘记她,或许她说得对,去拥有不如去守护,这样至少两相安好。”

    静谧的夜,让段莘蓉想到了在杜门仙庄的那一夜。

    月光洒满整个四方院落,假山后的石椅旁正坐着一位淡黄素装的清雅女子,她心思深沉,清眸放空一处。

    回廊处,迎面走来秀美俏丽的海绿衣裳少女,她注视着清雅女子许久,抬首望着浩瀚夜空中高挂的那轮圆月,竟陷入一阵

    迷惘。

    “萧姑娘!”

    清雅少女恍然惊觉这一位十八岁的海绿衣裳少女正站在自己身侧,怔然叫了一声,她一想到那夜这海绿少女出手相救,玉容流露出诚挚笑意,道:“那夜,多谢萧姑娘出手相救。”

    萧姓少女微微惊诧,她眸光游离涣散,也不直视清雅少女,漫不经心地说:“不必谢我,我萧虹仙只是看不惯那么多男人挟持一个柔弱女子罢了。”

    清雅少女并没有在意萧虹仙的无视与漠然,颔首道:“不管如何,莘蓉会记住萧姑娘这份恩的。”说着微微行礼。

    萧虹仙听后没来由地怄火,嗔道:“公主殿下真是知恩图报,多年前因为有个男孩救你,你就记了这么多年,甚至以身相许,那请问是不是有人给你端茶倒水,你都会记一辈子吗?”

    段莘蓉不怒反笑,眉宇间漾起一抹天真无邪的光泽,恻然道:“许是吧,莘蓉从未看轻过端茶倒水的宫婢,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将一辈子的刹那芳华献给自己,难道不值得刻骨铭记吗?”

    萧虹仙原本只是想揶揄一下她,没想到段莘蓉把一句玩笑话当真了,还言之有理地解释,这让萧虹仙气得直跺脚,这种挫败感,除了三年前那个来自流水镇的青衿少年以外,也就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的段莘蓉了。

    “哈哈哈,公主就是公主,胸襟自然博大,可我萧虹仙偏偏不想承你这个情,我们之间无瓜无葛的,以后更是不会往来,而且我心狠手辣。”

    萧虹仙怒目相视,步步紧逼,靠近段莘蓉,这恫吓之势让段莘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萧虹仙附耳吓唬道:“我只要轻轻地.....”

    她秀掌虚翻,假山石缝间多了三枚透骨钉,道:“你的身上就会多了几个血窟窿,所以我不喜欢跟你这种只会外表装柔弱、遇事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弱女子做朋友。”

    段莘蓉掩起惧怕之色,不知哪来的胆子,勇敢向前迈了一步,坦然道:“我段莘蓉虽不会武功,但是我绝不是弱女子,绝不会躲在男子身后故作柔弱,我也可以强大到用生命去守护我爱的人,所以我相信萧姑娘你也是这样的人,那我们都是同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萧虹仙神情一滞,她向来直爽蛮横惯了,可就是对眼前这么一位知书达理的文雅少女生了束手无策之感,她虽觉得段莘蓉与自己倒是秉性相投,但是她仍旧有芥蒂,冷笑道:“呵呵,公主你高高在上,我是江湖义气儿女,朋友就只是个笑话。”说着蓦然转身准备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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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