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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后卿

    李秉常假装明白的,张口“哦”了一声,言语恳切地说:“原来如此,母后真是劳心劳力,想必这段时间在责怪朕撤了吏部穆尚书是吧,舅父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知道这穆尚书为人乖戾,最喜踩下捧上,尤其喜好在背后说人坏话,他竟然拿了一些证据呈给朕,说舅父胆大包天,公然挪动善款为已用,纵容手下在城外抢占民宅建造豪华府邸,还多次受财枉法....”

    梁义埋听着大惊失色,心绪不宁,慌张跪地,连忙否然道:“陛下,臣身居高位,怎么敢如此啊,你切莫听从那穆尚书胡言乱话.....离间你我甥舅之情、君臣之谊啊。”

    李秉常心中暗暗自喜,却装出一副怜悯之色,伸手扶起梁义埋,道:“舅父何须如此慌张,朕从未怀疑过舅父,故而着手给穆尚书治了个谬言之罪,这吏部尚书之职还需年轻人而为之,所以从慕儒馆中选拨人才,舅父自然没有异议吧。”

    梁义埋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误入了李秉常所设的陷阱里,作揖赔笑道:“陛下圣明,一切全由陛下定夺,臣怎么敢有异议。”说着顿了顿,续道:“若陛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就看看这马场的情况了。”

    李秉常微微一颔首,目光注视着梁义埋离开的背影,嘚瑟一笑,道:“东哲啊,朕这么做,这是砍了他一刀,又给他伤口涂上药,你说朕的舅父会不会记恨朕。”

    赏东哲敛容道:“陛下,梁相国本身这些罪证都是在劫难逃的,如果不借此拔掉他在吏部的人,恐怕日后他越发地肆无忌惮,到时这大夏的天下又是听谁的,岂不是由他梁义埋说得算。”

    李秉常搓了搓下巴,冷冷地说:“吏部清了,接下来是刑部,一部一步慢慢来,总有海晏河清的时候。”顿了顿,眉间染上一丝担忧之色,道:“东哲,你派人暗中保护虹仙姑娘,如今她因朕而被迫走到朝堂的风口浪尖,母后决计会有动作,务必要保护她的周全,不得有误。”

    赏东哲眉头一紧,应道:“是。”

    突然有一名士兵仓促而来,神色慌张地禀告道:“禀陛下,梁炳权梁大人公然在石嘴镇杀害与之有口角过节的百姓.....”

    李秉常大怔,截口愤怒道:“什么?这梁炳权全然目无王法了,朕定要严惩他。”

    贺兰山,石嘴镇。

    茶铺,一口露天方桌旁正坐着一位海蓝青年,他双手捧着一只秃了毛发的仓鼠,仓鼠时不时朝着他,撒娇似的“吱吱”怪叫。

    “你啊,小琥原来你可不是一般的仓鼠,你是洪荒异兽火光兽,那你岂不是比我爷爷的爷爷还要大上几千岁了吗?怎么就生个这般普通的原样呢,不过说也是,若非普通的贼鼠哪里能以一鼠之力把那城中的米仓捣得乌天黑地的。” 海蓝青年温然一笑,用指肚使劲搓揉着仓鼠的鼠脑袋。

    小琥好似很享受的样子,微阖起鼠目,任由他搓揉着,等这厢戳罢后,干脆仰倒在他手心里,还极其慵懒地在他手心里翻了两个滚,样子霎时可爱。

    这一宠一人倒是分外温馨,让周围的人都投向诧异的目光。

    “来来,让大哥久等啦,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买得的油香饼。”青衣少年一首拄着拐杖,一手用黄纸包着一块油腻腻的大圆饼,圆饼上黄灿灿、金油油的一片,还没凑上去嗅上一嗅,那浓浓的油炸香扑鼻而来,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青衣少年费劲地扭动腿脚,缓缓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油香饼递到海蓝青年面前,哂道:“在当地没有什么节庆或者好日子,是买不到的,我在镇上找了十几家,才找到有一家的孩子刚刚好满月,不然也很难吃到。葛大哥你有福气啊,赶紧趁热尝尝。”

    葛胤缓缓接过那油香饼,动容道:“阿弘,原来你去了大半天是为了替我买油香饼啊,你这腿脚不好,还如此折腾,万一引得脚伤严重起来,那又如何是好?”

    鲜弘见葛胤如此关心自己,心下莫名感动,赔笑道:“嘿嘿,大哥你真是比女子还婆妈啰嗦,若不是你父母给你生了个男儿身,我还真会把你当成姑娘。”

    葛胤将油香饼撕成两半,将较大的一块递给鲜弘,鲜弘瞥了一眼,拒绝道:“大哥,我偶尔路过此地,也吃过几次,你可是第一次尝这油香饼,还分给我们那么一大块......”

    “你是我弟弟,而且你还小,还在长个,得多吃,况且我们兄弟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有让为兄吃独食的道理。”葛胤眉宇间充盈着固执之色,截口道。

    鲜弘见状,唯有接过那一大半的油香饼,啐道:“嘿,葛大哥你就别埋汰我啦,我是个矮,但是都十八十九的人了,就算再怎么疯长个,也长不过大哥,吃那么大块的饼也倒是挺浪费粮食的。”说着极不情愿地啃了一口,咀嚼着。

    “梁炳权,你赚了那么多银子,就他妈的拿不出我们矿洞十五个炭工拖欠了半年的血汗钱吗?”

    窄小的街市中,听到一人高声喝骂着,整条街的百姓都纷纷被吸引了,围攻着这个人,只见那人**着半身、炭黑色的皮肤与脸庞,他拿着一把斧头,挡在路中央,拦住了一批车马。

    那马车受了惊吓,被马夫强行勒停,车帘一掀,从车厢里钻出个三十几岁的华服青年,这青年身宽体胖,满脸横肉,肤色白嫩,简直可以用“游走在街上、穿着华服的胖猪”来形容,此人应该是梁炳权。

    梁炳权大腹便便,还挺直了腰板子,甚是滑稽可笑,他连看都不愿意去看那炭工,冷哼道:“哼,哪来的刁民,胆敢挡住本官的去路,你若是欠了钱,怎么不去找你现任的群牧司萧仙那小白脸去要,竟然要到本官的头上来了。”

    炭工举起斧头指着梁炳权,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是个东西,就知道搪塞推诿,这是你欠下的钱,哪里让人家还的道理,难道你当年害死贺老板全家的血债与梦魇还要让人家来背不成?”

    梁炳权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炭工揭了短处,一时间神色慌张,气道:“别胡说八道,你们这些饭桶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本官拿下他。”

    四五个练家子一拥而上,三两下的工夫便把炭工缴械拿下,梁炳权明显这气色有些不大好,即便肥嫩白净的脸庞上还有很深的眼袋,看来夜里定是寝寐难安,他见炭工这么轻松拿下,眸光透着得意之色,捡起炭工被制服后松开的斧头,用斧身

    拍了拍炭工的脸,威胁道:“不就为了钱嘛,你就这么闹来闹去,小心连命都没了。”

    炭工即使被左右两边的侍卫束缚住手脚,仍然挣扎不愤,朝着梁炳权毫不客气地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呸然道:“呸!为了钱,我好歹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若非当年贺老板请我来挖取石炭,你以为我会给你卖命吗?你当年找人灭了贺正秋全家,天知地知贺兰的百姓全部都知道,就算你欺上瞒下,也堵不住幽幽众口.....”

    还未等炭工说完,暴戾的粱炳权竟是凶狠地将斧头捅进了他的胸膛里去。

    炭工一口浓血从嘴边淌了出来,他目瞪如笼,充斥着不甘之色,他用尽最后气力死死地拽住梁炳权的持握着斧柄不愿放手,从混着牙缝间迫出一串谶语来:“我诅咒你,就算我死后化为厉鬼,也要寻你梁炳权报仇,这辈子你永远都会遭受魔星后卿的纠缠,不得好死。”

    梁炳权闻言不禁暗暗后怕,一只胖脚提起将他踹开,那炭工倒在地上,在地上用血色写了一个“冤”字字样后,一番挣扎后,便已断了气。

    “阿弘,你为何拦我,不然也可救下这人的性命,也不至于被那厮残忍杀害。”

    在人群中围观的葛胤与鲜弘见状不禁唏嘘不已,但是葛胤的手脚饶是被鲜弘用符咒牵制了住,动弹不得,眼下鲜弘见事情已经结束,便屈指一弹,撕开贴在葛胤肩背上的玄色符纸,葛胤这才恢复了行动力,责怪道。

    鲜弘神色凝重,对葛胤嘘然小声道:“嘘,葛大哥不要激动,莫要惊扰了那具尸身的怨气。”

    若是平时,葛胤还以为鲜弘是在装神弄鬼,可是他曾经见过鲜弘的玄门道术,自然是打心眼里佩服这十**岁的少年,又见鲜弘这么说,眉宇间的疑惑又浓了几分,问道:“什么怨气?”

    鲜弘指了指那躺在街上炭工的尸体,竟是出现了奇怪的征兆,等到他咽气了那一刻,他身体的血就没有在流出来,而前面流淌到地上的鲜血竟消失不见,好像回流到他胸膛的斧伤血口进去似得。

    “这是传闻中幽冥界的一种叫后卿聚怨起灵咒的方法,想来这个炭工是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故意近身于梁炳权,让他残忍杀害自己。”鲜弘眸光一凝,开口说道。

    葛胤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悚然听闻,茫然道:“后卿......”

    鲜弘微微轻叹道:“哎,这种法子就是来复仇用的,极其诡异,只是不知道这炭工是如何得知的,你看他身上用自己精纯之血依次在后腰与肚脐处分别写着“后卿”二字。且一开始他朝梁炳权吐得那一口浓痰,绝不简单,是为了下诅咒而用的。接下来,垂死挣扎的他在接近梁炳权的时候,挣扎间,扯下他的头发,这是有诅咒定魂之效的,最后他念出后卿聚怨起灵咒的谶语后,在地上写了一个怨字,这个起灵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只差后面的人收尾了。”

    葛胤按照鲜弘之言,仔细察看始终躺在街道中央的炭工尸首,他虽然死了,但是他双手紧握成拳,拳缝里遗露出三根黑发丝。

    果然他的后背写着“后”字,而他肚脐眼上也写着一个“卿”,出现更为奇怪的征兆是他僵硬的尸首竟扭曲成弓字型,他充满戾气与不甘的双眸未曾瞑目。

第三百四十八章 跳尸

    葛胤剑眉紧紧蹙起,疑惑道:“那魔星后卿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怎有如此能耐,让他趋之若鹜,而妄想聚魂起灵于这后卿呢。”

    鲜弘瞳孔一凝,解释道:“在上古时期,这后卿本是轩辕黄帝麾下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曾经助黄帝攻打蚩尤,因为颇受黄帝器重,可惜这蚩尤麾下悍将云集,后卿英勇战死,但是黄帝在后卿死后尸首未能为他收尸,后卿的尸首就这么暴露在荒野,他的魂魄得不到安息。长此以往,他对黄帝的怨念越来越重,最后他为了报复黄帝,竟愿意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献给了异兽犼,从而得以借助自己的尸首复活,成了拥有无穷力量的跳尸。所以传闻中冥界便说过:后卿曾在死前用自身灵魂对所有冤死的尸体下锅诅咒,只要聚怨起灵将可借尸还魂,以洗冤屈。”

    葛胤闻言甚觉匪夷所思,这时发现那无人问津的炭工尸首,竟有两个人将一摊血围着尸首的周边倾倒了一圈,举止煞是古怪。

    鲜弘早已察觉,他连忙冲上前去,抓住一人的手,问道:“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

    这两个青年见状吓了一跳,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那被鲜弘牵制在手里的青年慌张地说:“是....是他生前要我们这么做,说是等他死了后,围着他一圈,倒上他的鲜血。”说着举起那一碗浓稠的鲜血,道:“这就是他前面交给我们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方落,那一具被鲜血围成一圈的尸首,竟然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是夜。

    石嘴镇的夜却是异常的死寂,仿佛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中。

    “梁大人,你的堂侄梁炳权当街行凶,可有将大夏王法放在眼里,可有将陛下放在眼里。”女扮男装的萧虹仙甚为俊俏,玉容冷峻的她厉声对梁义埋说道。

    梁义埋自是端着一副傲然姿态,冷哼道:“哼,王法,我说萧仙萧大人,你素来做事乖张,也没有把我们大夏的王法放在眼里,况且不是说了吗?定是些刁民故意为难炳权,冲撞之下,刀剑又没长眼睛,难免出现落差.....”

    还未等梁义埋说完,萧虹仙藕臂轻舒,指缝剑三枚银针倏然飞出,竟是将梁义埋腰间系挂着玉佩的金线扯断,玉佩“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已然经不住碎成两半。

    萧虹仙收起手势,玉容饶是流露出与她不相干的表情,淡淡然道:“哦,相国大人,萧某不是故意的,这针也没有长眼睛....”

    梁义埋气得牙龈紧咬,从牙缝间逼出一个字:“你.....”

    坐在一旁怡然自得的李秉常见状捂

    嘴偷笑,又见梁义埋气得面色铁青,故意收敛笑容,绷着一张阴沉的脸,拿出帝王的威仪,冷冷地截口道:“好了,两位爱卿不要再这般争执下去了,若叫人看到,真不知成何体统。”

    “报,陛下、梁相国......萧大人,梁炳权梁大人被....杀害.....”

    门外匆匆跑来一名侍卫,打量着屋内的三人,不明所以,兀自双膝跪地,低首禀告道。

    梁义埋万分惊诧,急忙问道:“给本官说清楚,梁大人到底被谁杀害。”

    跪地作揖禀告的侍卫被吓得一脸冷汗,脊背发凉,哆哆嗦嗦道:“是被.....跳尸咬颈而亡....”

    梁义埋闻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吓得连胆子都没有了,满脸苍白,目透悚然之色。

    集市街口,鲜有路人,晦暗的灯火给人一种怪异之感。

    一群大夏士兵围着那一具梁炳权肥胖的尸首,等待李秉常的圣驾。

    “炳权啊.....”

    梁义埋痛哭流涕,冲到人群中央蹲下身子,朝着梁炳权的尸首哭喊。

    只见这具尸首脖颈处赫然有两排血淋淋的牙齿印记,还未等梁义埋靠近他,尸身陡然弹起,那一双紧闭的瞑目默然睁开,只是瞳孔里眼眸,只是空洞漆黑一片,并向外冒着袅袅黑气,甚是吓人。

    两只手臂抻直掐着梁义埋的脖颈处,异常的有力让梁义埋无法招架,用尽浑身气力拉开这双突如其来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臂。

    士兵们被这尸首的举动吓了一条,下意识地往后推了几步,李秉常和萧虹仙被侍卫团团围在中央,李秉常见状,心中留有不忍,急忙喊道:“东哲,快速速救下朕的舅父.....”

    赏东哲闻言颔首,快速欺身到梁义埋身旁,在那尸身露出血口白牙咬向梁义埋脖颈时,将九环血刀刀尖横了过去,卡在尸身的牙齿间,赏东哲臂力强劲,猛地将九环血刀抽出,刀身在齿间摩擦飞射出火花,可见这跳尸的牙齿是何其坚固。

    他好不容易抽出九环血刀,当即反手用刀身用力拍打着梁炳权的尸身,尸身只是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但是也激起了跳尸的强烈反攻。

    赏东哲自是不惧,双手紧握九环血刀,猛地挥砍向跳尸胸膛,谁知那跳尸胸膛如钢铁一般,毫无不惧怕刀枪剑戟。

    梁义埋吓得脸色煞白,安然虎

    口脱险的梁义埋被两名侍卫搀扶着,双脚软绵无力,连站都没有办法站直,哪里有一丝一毫昔日的嚣张跋扈的模样。

    赏东哲这厢与跳尸力战之余,却没有丝毫结果,这时前方拐角处,一批双臂抻直、镂空的双眸散发着黑气的跳尸缓慢着向着人群中涌来。

    周围的士兵被这一具具跳尸都吓破了胆子,更是一步一步往后移动。

    “陛下,赶紧离开此地,跳尸横行不得久留。”赏东哲略显吃力的往后一推,扭头朝着李秉常喊着,当即喝道:“所有风鸣司的兄弟们听令,务必誓死保护陛下安危。”

    果然那些士兵中有服饰显得奇特些的侍卫纷纷作揖应声道:“喏。”

    李秉常虽有些被这跳尸吓到了,但是他一心全部系于萧虹仙身上,对萧虹仙说:“虹仙姑娘,赶紧走,这不是一般的鬼怪,不是你个女儿家能应对的。”

    萧虹仙似乎心中早有主意,神情凝重,转身对李秉常所:“陛下,你先离开此地,躲到我设的法阵里去,天亮之前不可出来。魔星后卿现世,既是我放他出来,必须由我将他收了回去。”

    李秉常茫然不懂她话语之意,而此时的赏东哲,从沿街店铺前拿了两块门板,堵住了不断从巷口涌来的跳尸后。他飞到李秉常身侧,对李秉常又拉又扯地,费了好一会工夫才将那李秉常带走。

    余下的士兵站在萧虹仙的身侧迟疑不敢上前,眼看着这堵住一群跳尸去路的木板被他们撕破,甚至于有几名用身躯用蛮力去堵住木板不被冲破的士兵也被撞倒在地,硬生生成了跳尸的口中餐。

    那几名士兵被咬断了颈部,瞬间也变成了跳尸的模样,与跳尸为伍,一跳两步向着其他士兵逼近。

    这时,街的尽头,正有一位海蓝青年朝着这里徐徐赶来,他见此情况,骇然丢下手中用黄纸包着的油香饼,当即凌空飞身跃起,稳稳闪身落到跳尸面前,他余光瞥见萧虹仙,不由一怔,便偏过头来,不再看她,袖口掉出一把洊雷剑,运起乾坤灵力,倏然飞舞长剑,剑身金光大涨。

    剑光如虹,以横扫千军之势荡开这群涌来的跳尸。

    一层层剑光四射,激起淡淡烟尘,却对跳尸没有丝毫伤害,就算倒下之后,也亦然爬起,张开那呈现黑色、尖锐无比的十指,伸向他。

    “贯亭,小心。”

    萧虹仙扭身之间抽出裹在纤腰间的九曲回魂鞭,甩鞭缠住葛胤身后从天而降的一只跳尸的手臂。

第三百四十九章 欺骗

    葛胤见状转身,才发现从夜幕中不停地降下跳尸,犹如天外来客般,仅剩下的那些士兵接二连三的被这些跳尸咬了脖子,演变成了跳尸。

    顷刻间,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把萧虹仙与葛胤团团包围。

    大街小巷都是无处不在的跳尸,偌大的石嘴镇俨然成了人间的炼狱。

    萧虹仙与葛胤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慢慢地两个人背对背地靠在一起。

    多年陌路而行、两个深爱彼此的男女又一次并肩战斗,相依相靠着,共同抵御这四面八方、狰狞恐怖的跳尸。

    不过那些跳尸似乎有些畏惧萧虹仙手中的九曲回魂鞭和葛胤刚刚拿出的浮屠印,这两个具有除魔降妖的异宝多多少少有震慑跳尸的威力。

    葛胤愕然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贺兰不是只出现了贺正秋一家的阴魂吗?怎么出现这么多无坚不摧的跳尸,这些跳尸到底从何而来?是你设下的圈套,来玩弄整个大夏朝堂吗?”

    萧虹仙闻言,心头莫名一震,被身后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如此的质疑与误会,她的心中远比被这些跳尸杀死还来着痛苦与折磨。

    “这恐怕是魔星后卿出世的征兆,所有后面从天而降的跳尸都是魔星后卿的障眼法,而方才那些堵在巷口杀了梁炳权的跳尸是白天被梁炳权冤杀起灵下诅咒的炭工,都是被炭工咬了之后,变成了跳尸。”萧虹仙敛起哀愁,凝神思量,解释道。

    葛胤疑惑道:“那你为何又知道这么清楚?”

    萧虹仙坦然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梁炳权在接任贺兰群牧司一职时,嚣张跋扈,与掌管这一带石炭开采与运输的贺正秋发生口角,利益熏心的梁炳权把贺正秋他全家全部杀了。刚刚好被藏在贺兰山柱中的后卿知道他们的冤屈,贺正秋一家十几口的怨魂至此就被锁在了贺兰山柱之中,而我当时只是想协助大夏皇帝练兵罢了,就选了这一块地方,可是梁炳权自然不愿意离开,就想到了把这些冤魂放出来恫吓梁炳权,果不其然梁炳权做贼心虚自然是怕了个紧,我就如愿成了这贺兰群牧司。贺正秋的鬼魂一直问我如何能被放出,并能亲手手刃仇人,所以我才将这个聚怨起灵的法子教给了贺正秋,谁知道这贺正秋进入了这个炭工的身子,借助炭工来施展聚怨起灵咒。我没有想过后卿会被召唤出来.....”

    “你还是像从前那般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你让我如何信你......”葛胤这才听明白,语气中透着责怪之意。

    萧虹仙无奈叹息道:“哎,我也不愿意如此,谁知这后卿竟然利用人心的贪婪来让自己托世,我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说着心下一咯噔,似乎想到了什么,对葛胤说:“贯亭你且在这里以浮屠印震慑住这些跳尸,千万不要让他们去伤害镇中百姓,我去贺兰山矿洞中阻止后卿的出世,才能让这些跳尸自动消失。”

    葛胤闻言,颔首道:“好,唯有如此了,你去吧.....一切小心。”

    萧虹仙听到葛胤关切之语,心中荡起一股暖流,微微一笑,道:“你也是,务必小心。”说着她化成一抹青虹消失在这夜幕之中。

    “糟了,鲜弘还在矿洞那,他的腿伤还没好,一人怎么能应付的了后卿......”葛胤恍然一惊,在他迟疑分神那一刻,两只跳尸分别抓住他的左右手臂,还故意将他手中的浮屠印拍开,失手落地。

    葛胤猛地将洊雷剑掷开,心神骤然一凝,印堂亮起一把小剑的光影,随着葛胤神识的牵动,那洊雷剑剑身顷刻间染上一抹金辉,分成两把剑光,飚电如芒,分别斩断牵制葛胤左右的两只跳尸尸臂。

    尸臂与尸身分开,却没有流出丝毫血液,只是截断处不断冒出“噗嗤”的黑气。

    葛胤催动体内乾坤与上善两股灵力,全身上下濛起黄蓝之辉,那两只抓着葛胤左右的尸臂如触到烫手山芋似得,马上松开,并重回跳尸断臂截口上。

    这个画面霎时诡异。

    葛胤伸手一探,在地上的浮屠印被他掌心的灵力所吸引,又回到了葛胤手中。

    他一手举着浮屠印,一手起了一个剑诀,悬在他头顶的洊雷剑,衍化出万剑之芒。

    顺着葛胤手臂一引,数以万计的剑光穿透这些八方迎来不死不灭的跳尸胸膛。

    但是仍然无法将这些跳尸消灭,跳尸只是尸身略迟疑停顿了一会,又恢复了狰狞,疯狂地向着葛胤冲来。

    “起.....”

    葛胤闻言,蓦然抬起首,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水红之影。

    这凌空翩然而至、宛若神女帝姬一般、神圣不可侵犯,倾城倾国不可久观其貌。

    葛胤应声而起,当即旋身跃入高空,只见那美艳女子颇为默契地抖开缠绕在她藕臂上的乾坤锦绫。

    绽放着濯濯华光的红绫迎风舒展开来,越变越大,俨然成香车华盖,这遮天蔽日红绫乍然罩盖而下,将这十字巷口内聚拢而来跳尸笼罩起来。

    异常凶戾的小猞俐梵儿从美艳女子肩上跃到红绫之上,竟无端起了威吓之力,所覆跳尸皆不敢动弹挣扎。

    周围黑幕之处仍然有源源不断的跳尸出现,当前局势依然险峻,难以预测。

    “乾夕若厉决....”

    萧音音清喝一声,青凝仙剑如灌入火焰之助一般,呼啸而起,随着她左右玉指捏起剑诀,指尖浮空画出“乾”卦图案。

    青凝仙剑犹如一把火剑,剑尖猛然印现着“乾”卦图案,夹着火焰之尾,如火舌,如火箭,扫荡迂回,透穿跳尸之身。

    周遭无数只的跳尸被烈火焚身,摇摇摆动,咯吱一声,皆成了黑气化为无形。

    葛胤见状心中大喜,作揖谢道:“音音师姐还是你有法子,谢谢你。”

    萧音音毫不懈怠,玉指仍旧掐着法决,匀剑不敢松懈,启唇道:“跳尸怕火,只是这源源不断的跳尸是烧不尽的,唯有灭了后卿真身,才能解了这跳尸之围。”

    葛胤应声道:“那葛胤这就去矿洞,以火来攻灭后卿真身。”

    萧音音玉容透着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道:“贯亭,我在此地观察许久,就是想知道萧虹仙处心积虑做些什么。萧虹仙她方才所言不尽不实,她骗了你,

    这后卿是她故意设计放出,她的目的恐怕是要取得后卿玄炭,玄炭可燃幽幽不灭之冥火。不管她因何要夺得后卿玄炭,你定要从她手中抢先拿到后卿玄炭,且将玄炭交由逍遥门中,切不能落到魔界之手,不然冥火一燃,涂炭生灵,后果不堪设想。”

    葛胤这才恍然惊觉被萧虹仙设计了,就知道她身为天巫番外门的嫡传弟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这些跳尸,原来只是想借此牵制自己,好让她自己找了个机会取得矿洞里后卿玄炭。

    这思前想后,葛胤更是心中莫名懊悔不已,对萧音音应道:“多谢音音师姐提醒,这次葛胤断然不会被她利用,一定阻止她获得后卿玄炭。”

    贺兰山,石炭矿洞处。

    十来个蒙面人出现在这乌漆墨黑、四下无人,一片荒凉的地方,不由四处张望,寻找人烟。

    “为什么没有看到那萧仙的踪迹,不是说这娘娘腔经常来此吗?是不是有人谎报了消息?”为首的蒙面人扯开黑布,露出脸庞来,质疑道。

    他身侧的另一位蒙面人亦是扯下黑布,显露出黝黑的面庞,疑惑道:“我说高大师兄,你到底搞清楚没有啊,梁相国的人是不是耍了我们?”

    “狄印,你别说风凉话,师傅让我两个配合暗杀萧仙,若是杀不了,任务失败你也是有责任的。”高沛风指着狄印的鼻子,斥责道。

    狄印摆了摆手,冷笑道:“师兄不要生气,现在我们在这鸟不拉蛋的地方,也没有办法,现在还是赶紧找找有没有萧仙的下落吧。”

    “绿巽席令狐晓,在此恭候多时了,几位北苍派的师兄们,是不是在找我大师姐呢?。”二十来个隐秘在暗处、身着绿巽席服饰的弟子持剑将狄印与高沛风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其中有一位相貌俊俏,年纪尚轻的绿衣少年双臂环胸,得意地说道。

    狄印打量着这个叫令狐晓的绿衣少年,饶有兴致地说:“原来你就是萧虹仙的小师弟啊,令狐晓我们没有打算找你大师姐,我们是来找你的大师兄萧仙的。”

    令狐晓少年性子,他捏了捏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顿了顿,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哪有什么萧仙大师兄,我们绿巽席只有大师姐,便是我虹仙师姐,你们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想暗杀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活着也没有任何用处了。”说着他星目一寒,拔出长剑,一时间所有的绿巽席弟子纷纷拔出长剑。

    高沛风被这令狐晓的话语弄得气急败坏,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太过猖狂,就凭你这么些人还想拿我们,你以为绿巽席有如此能耐吗?”

    这话音一落,眼看着他们两边剑拔弩张的样子很快被周围剧烈的变化而搅乱。

    矿洞崩塌,天崩地裂,地动山摇,这一夜俨然成了世界末日。

    在矿洞里的所有炭工顷刻间变成了跳尸,即便矿洞崩塌,也对这些跳尸没有丝毫伤害,还会从废墟中飞出,俨然比石嘴镇上的跳尸还要厉害百倍。

    高沛风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却被这些莫名出现的跳尸吓了一跳,奇道:“这到底是何怪物?”

    令狐晓心神一凛,敛容道:“弟子们,请注意,魔星后卿已经出世,赶紧列阵。”

第三百五十章 魔星

    巍峨连绵的贺兰山山背轰然裂开一条狭长的缝隙,从这裂缝中弥散开一团团黑雾。

    黑雾遮月,仿佛整个世界笼罩在黑雾之中。

    “孤乃魔星后卿,藐粟竖子,休得猖狂。”

    黑雾萦绕间,隐约可见一身玄衣、高长九丈,面目狰狞的男子,他五官英挺,披散着紫发,左目眼眸呈血红色、高额印有血绿云岚,右目更是奇特,无眼球,但眼眶里燃着一淬烈火,火焰之尾斜斜飞出眶外,任由着被阴风撕扯。

    他挺拔屹立,所有跳尸见到他,纷纷跪地行礼,高喝:“魔星.....”

    这整个场面赫然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之感。

    令狐晓等一众绿巽弟子与北苍派那些开始胆怯的蒙面弟子比起来,倒是浑然不惧,各自变换好方位,以魔星后卿为中心,摆开阵势,并举起黄色玄旗,高高举起,那玄旗上写着奇怪的红色符咒字样。

    “后卿,你怎可出尔反尔,本姑娘答应过协助你复生,不是说好了,今夜子时,以贺正秋一家十几口人冤魂为你施行聚怨起灵咒让你复生吗?可你怎么可以如此违背诺言,你还把贺正秋的阴魂占为己用,还让贺正秋的阴魂入了炭工老崔的身子,用他的性命帮你施行聚怨起灵咒。那些炭工还有贺家所有的阴魂都是无辜的,你这样子做是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啊。”

    女扮男装的萧虹仙突然出现在令狐晓面前,饶是把令狐晓高兴坏了,直唤道:“大师姐....”

    狄印张了张口,不可思议地说:“原来萧仙还真是你女扮男装的啊,我说大妹子你怎么好端端的来这里胡闹呢。”

    萧虹仙见了狄印便是一肚子气,嗔骂道:“你闭嘴,狄印你现在都成了你们北苍派的走狗了,竟然敢对我下手,好啊,看来我绿巽席日后与北苍派势不两立,这笔账先记着,现在没工夫与你算账,等这事了了,我们慢慢算。”

    狄印被萧虹仙的话呛住了,捂住口,拿出死灵屠龙斧,抬首望着这高大的后卿,已经做好了与之战斗的准备。

    后卿冷冷地说:“好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孤乃洪荒神将,怎会听从你这黄毛丫头的安排,只不过是利用你的单纯罢了。况且这聚怨起灵咒没有性命与阴魂来祭,孤的神力怎能增加?”说着双臂举起,黑云狂卷,瞬间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划开云层,破云而出,悉数灌入后卿张开的双臂之中。

    萧虹仙美目闪过一丝怒意,冷冷地说:“令狐晓及众弟子,摆起八门九幽冥火阵。”

    “是,师姐....”

    这些二十来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绿衣少年们扬起黄色玄旗。

    令狐晓更是凌空跃起,怀中火石扫荡飞掷向这些举旗少年,二十名绿衣少年颇有默契地用黄色玄旗接住火石,火石在空中与玄旗旗面摩擦瞬间火光四溅,整个旗面燃起烈焰来。

    二十名举着火旗的绿衣少年以后卿为中心,围着这个圈不停迂回跑起。

    “满腹坏心肠的黄毛丫头,原来你早已处心积虑设好阵法用来对付孤,却还装模作样讲仁德讲道义,孤岂能容你!”后卿冷眸一凝,右目的那淬火焰竟是喷射而出,落地的目标正是萧虹仙。

    萧虹仙凛然不惧,玉手紧握着九曲回魂鞭,啐道:“复活你这怪物,就是为了摧毁你,你还真以为我是打算利用你来对付梁炳权的吗?可笑,只是一石二鸟罢了。”

    话音方落,萧虹仙对准迎面而来的那淬火焰挥舞九曲回魂鞭,当鞭子破空鸣响之际,鞭身迅速濛上血色光晕。

    鞭身与火焰相交那一刻,火焰尽数蔓延燃在鞭身上,随着九曲回魂鞭诡异的变化而尾行。

    火焰之鞭拂过夜幕,如烟火明亮,破晓流光,灼灼其焰,烛照乾坤。

    萧虹仙纵横甩鞭荡开后卿周身的跳尸,火焰之鞭透过尸身,熊熊烈火瞬间焚身。

    一具具跳尸宛如披着火焰风衣仍然倔强地向着舞动火旗不断飞奔的绿衣少年迈进,但是没有走几步路,便被这冥火烧成灰烬。

    再加上绿衣少年的火旗飞扬,火星子被火旗一掷,像极了滚雷一般,朝着包围圈内的跳尸砸去。

    跳尸为了躲避火星子的侵袭而弹身跳起,却不懂得与其他跳尸相逼,有的跳尸没有飞起,像极了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欲冲出八门九幽冥火阵,可是只要与舞着火旗的绿衣少年欺身同行,竟然被地下莫名裂开的地火之炎被烧个透彻,这一具具跳尸就算攻击性在强,只要在这火阵之中,便是无计可施,结果乱成一团。

    就算没有被火星子砸到,也和自己的同伴跳尸跌跌撞撞在一起,落在地上碎成尸酱。

    若是成功飞起来的跳尸也逃不过萧虹仙火焰之鞭迎面扫荡,一时之间后卿身下的跳尸大军竟是溃不成军。

    “丫头,孤绝不容你.....”

    这可把后卿气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大喝一声,张开嘴,便从口中飘出浓浓黑雾,这黑雾升腾到半空中凝成一具具跳尸纵身跳下。

    这些跳尸散布之广,已经跨出了火阵包围圈,有的跳到北苍派蒙面弟子头上,架在他脖子便是一口咬了下去,有几个北苍派弟子眼球瞬间被黑雾遮盖,失去了意识,彻底沦为了嗜血的跳尸。

    狄印死灵屠龙斧呼啸劈去,即使将这跳尸劈成两半,也诡异的融为一体,具有巨大威力的死灵屠龙斧,竟对这些跳尸没有任何伤害,这可把看得一愣一愣的,嗔骂道:“妈的,这什么鸟东西,老子的三板斧竟没有任何用处。”

    赤手空拳的后卿张开尖长的黑爪,准确无误的捏住气势凶焰的火焰之鞭。

    只要轻轻一扯,萧虹仙连人带鞭便是悬空飞去,在半空中游荡着。

    “大师姐.....”

    令狐晓抬头,目光循着萧虹仙娇躯飞旋而移动,不禁骇然道。

    等长鞭飘到后卿嘴边的高度时,后卿得意一笑,启唇微微一开,均匀如面的火舌倏地顺着火鞭吞噬向萧虹仙。

    萧虹仙见大事不妙,当即松开长鞭,整个娇躯在半空翻转,本想稳稳地找个地方落地,后卿另一个巴掌便是冷不防地朝她拍来。

    这一覆掌,萧虹仙周身的风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有的轻功却中了魔怔似得,施展不开,总感觉有一股力量一直将她的身子往下拉扯。

    眼看萧虹仙的娇躯失去平衡的往下坠,萧虹仙本就混杂着失望与遗憾的美目余光瞥见在梦里萦绕的那个清俊青年竟向着他翩翩而至。

    还在思忖这画面是真或假之时,纤腰蓦然一紧,那强有力的臂膀搂着她。

    两个年轻的身子相依相偎,在这夜空中静静旋转。

    月光之下,他的眸眼是那么的柔和,恍若初见的当时少年,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剑眉微微蹙起,闪过一丝担忧之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漠然。

    是啊,那星眸中淡淡忧虑总让人为之触动,她知晓他心中还关心自己,只是总有那么些难以解决的隔阂萦绕在两人的心田,让心若近若离,时冷时热。

    海蓝青年耳垂轻颤,蓦然抬起首来,警觉到后卿指尖捏着九曲回魂鞭甩向自己。

    他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她柔软的娇躯,另一只手化成掌,瞬间运起湛湛金光,一个佛光法印在他的掌心浮现。

    海蓝青年的手掌在接住九曲回魂鞭之时,幻出厚大的掌影把这淬上熊熊烈火的鞭子扑灭,且将九曲回魂鞭用劲朝自己这边一拽。

    后卿饶是较上了劲,不肯撒手,海蓝青年催动长鞭,并硬生生地将他拉长,且双脚交叠,加快步伐,在后卿周身硬是缠绕了三圈。

    “竖子大胆!”

    后卿猛地张口,竟是将这对男女吸入口中。

    “贯亭.....”

    狄印眼睁睁地看着这魔星后卿把葛胤与萧虹仙双双吞到口中,不禁激动不已,纵身跃起,举起死灵屠龙斧便是愤然朝着后卿面门砍去。

    在葛胤被吞进去时,葛胤怀里脱了毛的小琥不知为何被他掏了出来,往外一抛。

    小琥蜷缩成球,在空中掠过,落在地上又像皮球一样反弹而起,最后等它舒展开四肢后才平稳着地,它慢慢从地上爬起,挠了挠脑袋,发出“吱吱”的叫声。

第三百五十一章 玄炭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伸手托起它,用宠溺的眼神注视着它,叫道:“小家伙,你的主人是在救你哦。”

    后卿俾睨而视,仍旧面不改色,双臂交叠向着他斧头一挡,死灵屠龙斧竟只是在后卿手掌掌心刨开一道狭长的口子,从那狭长的口子里钻出浓浓的黑气,甚是刺鼻。

    至于葛胤与萧虹仙二人双双进入后卿口中,顺着咽喉穿过食道滑到胃里。

    奇怪的是后卿的胃部是透明的,没有肌肉,只有薄薄、透明的一层皮,皮外面弥漫着黑雾,黑雾有部分散布在干涸的血管里,只是这血管皱巴巴的,像是奄奄一息的枯萎草。

    在这两人滑落之时,葛胤早已将所有的隔阂抛诸脑后,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躯护住怀中的少女,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两个人跌落在软软且颇有弹性的胃部,葛胤慢慢松开怀抱,注视着萧虹仙,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关切道:“你....你没有受伤吧。”

    萧虹仙闻言却觉心中一暖,眸光仿佛染上一抹温柔的水纹,让人不禁心神一荡,她螓首轻轻一摇,樱唇上咧开淡淡的微笑。

    葛胤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渐渐歪过头,回避她的眸光,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正在寻求逃脱之法。

    萧虹仙顺着葛胤的目光,也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思忖道:“我们估计进入后卿的肚子里了。”

    葛胤充耳不闻,也不作答,萧虹仙并不在意,她走到胃部边缘,顺着透明可视的胃部薄膜往下一望,却发现有一根巨长不见底的乳白色脊柱一直从头部贯穿而下,这脊柱没有尽头,她隐约可见它没入被黑雾笼罩难以看清的深渊里,捉摸不清。

    但这一根乳白色脊柱下段处有小半截脊骨是呈血红色的,还时不时焕发着血红光晕。

    等她渐渐黯淡的美目落在这血红色的半截脊骨上时,她的心蓦然激动猛跳,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就在这,难怪有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说着走到葛胤的跟前,对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宛若白桑花开,娇艳美丽。

    葛胤不禁怔住了,迟疑之中带着一丝迷惘,只见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孩兀自解开缠绕在自己手臂的九曲回魂鞭,仍旧对着自己笑而不语,并走到那那胃薄膜边缘处,静静地在

    等待着什么似的。

    “那鞭子威力强大,而且戾气很重,绝非普通之物,你一个女孩子是怎么得到的?”葛胤见萧虹仙玉手紧握着九曲回魂鞭,鞭身徐徐散发出血色之芒,邪魅可怖,让葛胤不由心神一紧,开口问道。

    萧虹仙转过螓首,“扑哧”一笑,嗔道:“戾气有我这个剑尊门小魔女魔气重吗?我还是有驾驭这九曲回魂鞭的自信,只是狄印这猴头不知可否能控制得了这死灵屠龙斧?这就不知道.....”

    她莫名话语一滞,才意识到自己竟与这个三年来不说话不见面的青年可以这么心平气和、风轻云淡的唠嗑起来,不但如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平时说话带刺的习惯搬了出来,仿佛回到了与他初相识的时候。

    “阿印我从小便了解他,正直善良,就算他的斧头是邪物,心正不怕影子斜。”葛胤一直低着头淡淡地说,突然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萧虹仙,那目光何其寒冷刺骨,只听他冷冷地说:“而你不止一次欺骗我,算计、狠毒、不择手段,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如此。这等心肠确实是控制的了那鞭子的,看来我真是多虑了。”

    萧虹仙闻言娇躯大震,失望的眸光怔怔望着葛胤出了神,一向聪慧的她很快从葛胤异常冷漠甚至于透着一丝责备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柳眉微微蹙起,眉心聚拢着难以言喻的淡淡愁绪,但很快被突如其来的决然之色所取代。

    “噼啪”

    她,漠然背对葛胤,藕臂重重一甩,九曲回魂鞭破空裂响,一声犹如晴天霹雳的鞭音,在鞭身划开薄膜时,一时间电光火石,薄膜竟是被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鞭子以迅雷之势在黑雾弥漫间穿梭,很快鞭子勾住系住血红色的半截脊骨。

    “不可........”

    葛胤这才缓过神来,伸手一探,失色喊道。

    随着她藕臂往回一屈,九曲回魂鞭裹挟着血红之芒在黑雾中化作一缕红霞射入薄膜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雾在这一刻瞬间占据了所有空间,葛胤眼前那一点一滴的血红之光很快被淹没吞噬。

    一切陷入了黑雾混沌中。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

    “去死吧。”

    魔星后卿一只大掌向着狄印覆来,狄印昂首一挺,双臂蓦地弹出一双蓝色鹰翼,飞掠而上,幸运地避过那一掌。

    可是那一掌击在地上,不但激起尘土飞扬,还将千钧掌劲透过地面分散向在后卿四周来回有序、扬旗奔跑的绿衣少年们。

    绿衣少年们齐齐受冲击波影响,在地裂扬尘时,悉数仰面倒地,唯有令狐晓一人只是踉跄后退罢了。

    令狐晓受冲击波冲撞之下,强行将火旗旗杆插在地上以形成一股摩擦力,谁知这冲击波像狂澜般,旗杆硬是招架不住,连连往后划开一条裂缝才停了下来。

    后卿眼看着这冥火阵变得如此不堪一击,更是洋洋得意,双掌一张,黑雾流泻,竟是凝聚成一具具跳尸,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在半空中飞旋。

    这贺兰山下,却成为了数以百计的跳尸地盘。

    “风积之厚犹乘风,九万里如斯涌狂澜。大鹏高飞逐培风,游龙戏海只等闲。”

    翱翔在半空的羽翼青年狄印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念出大椿日月扶摇经的法决。

    羽翼呼哧间,蓝色旋地光波刮起龙卷飓风,这山呼海啸般的壮观奇景里,那一个壮实青年尤为抢眼,仿佛从九万里振翅击空落下的雄鹰,挥动着那一双羽翼,将风涌狂澜推向这些灭绝人性、嗜血如狂的跳尸。

    后卿神情异常癫狂,恨不得将这羽翼青年掐死在手心里,他一只独目乍现猩红之色,而另一只漾开火焰的鬼目俨然成了吞云吐雾的漩涡,竟是将蓝色光波与飓风狂澜悉数吸纳了进去。

    在吸光最后一丝蓝色光波时,他的面目开始扭曲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折磨似得,无比痛苦,凛凛高大身躯通体爆射出黑雾之气。

    后卿顷刻间失去了能量一般,变得与狄印一样高大,失去了魁梧之躯的他怔然呐呐道:“怎么可能?是谁夺了孤的玄炭.....”

    果不其然那黑雾弥漫中隐现两抹身影。

    正是葛胤与萧虹仙二人。

    只见萧虹仙玉手紧攥着湛湛发光的血色脊骨,此物也是后卿所言的玄炭。

第三百五十二章 燎原

    葛胤眸中闪过失望之色,神情异常冷漠地注视着萧虹仙,怒斥道:“你处心积虑复活后卿,全然没有把这贺兰百姓的安危放在心里,如此心肠歹毒,无非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夺得这后卿玄炭。你到底要用玄炭做何用处?”

    萧虹仙清眸尽透着无奈,她微微阖上清眸,而后才张开清眸,樱唇蠕动,似有难言之隐,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管你为何要瞒骗我,但是我绝不会看着你为非作歹。你要知道玄炭可以燃起不灭冥火,若是落到歹人手里,会涂炭生灵。你能把你手里的玄炭交给我吗?”葛胤思忖许久,最终心肠还是软了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还朝着萧虹仙伸出手来。

    萧虹仙娇躯一颤,她闻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滋味,她对着葛胤摇了摇螓首,玉容透着决然阴冷之色,冷笑道:“呵,为非作歹,歹人,葛贯亭我在你心里无论做什么,都抵不过那一剑,既然这样我何必做个好人。对,后卿是我故意让他复活的,我连一人的性命都挽救不了,还顾得了这些与我毫不相干的贺兰人吗?”她举起后卿玄炭,决然道:“这玄炭就算生灵涂炭了,也断不会交给你。”

    葛胤双手紧握成拳,拳骨挤压间发出“咯咯”脆响,他宛若唤作一人似得,冷冷地说:“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

    “黄口竖儿可有将孤放在眼里?”

    暴跳如雷的后卿拂掌向着葛胤后背袭来,葛胤虽将所有注意力聚焦在萧虹仙身上,但此刻的他处于异常盛怒之下,耳听八方早已察觉到后卿的异动,他倏然转身,双拳化掌裹挟着狂澜之势迎面还击后卿。

    四掌相击,气势磅礴,周围的气流受到严重影响,乱窜肆流,葛胤通臂焕发着金色华光,背后映现着祥和佛光,与之对掌的后卿则是双掌透着血色流雾,异常诡异。

    谁知此时的萧虹仙竟流露出轻佻之色,向着后卿挥动闪烁着血色之光的后卿玄炭,大有故意挑衅后卿,令其分神之意。

    “丫头快还孤的玄炭。”后卿余光瞥见萧虹仙,情急之下果真中计,发狂的后卿轻易扯下与葛胤的对掌,如飞云掣电般向着萧虹仙扑来。

    一旁的狄印抓住时机,与葛胤眼神进行交换,心领神会的兄弟二人各懂其意,一个举斧,一个举印,分别从左右两边而来,向着后卿后背偷袭去。

    霹雳斧光划开后卿的后背,金光大绽的浮屠印更是盖在后卿左边侧脸上。

    意想不到的情况乍然发生了,后卿后背竟从肉身分割出一个乌黑的魂灵,而这魂灵正视狄印,双手虚开,夹住狄印的斧头,令其无法动弹。

    即使后背的裂开在肆无忌惮地流溢出黑雾之气,却对后卿没有丝毫影响,后卿转过脸来,对葛胤狰狞一吼。

    “啊......”

    如雷巨响的回音从他口中迸发而出,葛胤莫名感受到后卿口中那强大的回波灵圈,不断在震慑自己,自己不禁用浮屠印挡住这强大的灵圈之力,并踉跄后退,葛胤震耳欲聋,只觉脑袋嗡嗡作响,神识渐渐涣散。

    一抹青色身影弹指欺身,这是个多么清秀矮小的少年郎,他掌心掠出一张黄色灵符,朝着后卿额心贴了下去。

    “阿弘.....”

    葛胤见状,神识顿刻清醒许多,脱口唤道。

    这声音方落,后卿突然抬腿狠狠踹向鲜弘,鲜弘整个身躯飞出去,仰倒在地上,胸口钻心绞痛。

    他按着胸口,斜躺着身子,呕出一口血来。

    奇怪的是,后卿额上那张黄色灵符没有收到鲜弘这个起符者的任何法令,反而兀自焕发着金色光华。

    后卿的脖颈一直到双臂都开始被这光华化成的薄膜束缚在其中,无法动弹,后卿异常惊恐,目露怒色的盯着鲜弘。

    鲜弘嘴角扬起得意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葫芦,咬开塞口,原本以为他会将葫芦口对准后卿,可是鲜弘转过身来,把葫芦里的水倾泻泼洒到他身后那一只慵懒的

    仓鼠小琥身上。

    “不可,小琥怕水.....”

    葛胤不管鲜弘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他面容失色,大声阻止道。

    可是已然太迟了。

    哗啦啦的水渍毫无预兆地向着仓鼠灌顶而下,小琥一脸呆萌地看了看鲜弘,打了一个哆嗦,甩了甩身上的水渍。

    一眨眼的工夫,小琥鼠身正在发生着翻天地覆的变化,小小的身躯在燃起火焰,并幻大一倍,与鲜弘一样高大。

    俨然成了凶戾不可欺的火鼠,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赤光,且身上晕染着如火焰般的火红色云岚。

    鼠嘴两根须毛透着丝丝渗人的诡异翘了起来,狷狂的鼠目倒映着被黄符定身的后卿。

    飞云掣电的火鼠小琥宛若一把火剑冲向后卿,并穿透他的身躯。

    后卿整个身躯都被火鼠小琥通体火焰燃烧殆尽,且形成一个火鼠穿过时一般大小的镂空窟窿。

    “火光兽.....火光兽......”

    诧异万分的后卿,他的一双瞳孔快要从眼眶滑下似得,一直盯着火鼠,喃喃自语道。

    后卿除了身躯被镂空烧毁了以外,就只有一个头颅定在薄膜里,连双臂到半条腿。

    他中间其余的部分都被火鼠撞破掏空,像极了一张胸膛被烧掉的纸片人无助地站在黑夜里,挣扎着。

    在顷刻间,后卿仅剩的头颅、双臂、半条腿被火鼠身上留下的火焰吞噬成灰。

    不可一世的魔星后卿在这一刻,彻底被摧毁。

    所有因他而生的跳尸,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也在后卿消失的瞬间,化为灰烬。

    贺兰山的夜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只留下了那徐徐散发着血色光晕的后卿玄炭,与繁星璀璨的夜空交相辉映。

    后卿几千年的执念也走向了终点,是怨,或是冤,终究曲终人散。

    狄印被后卿泯灭那一抹亮光所反击,倒地昏了过去。

    葛胤略一迟疑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狄印,饶是思索了许久,最后将目光落向萧虹仙的身上。

    “后卿玄炭,交给我吧。”

    他话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甚是漠然,一只手掌摊在萧虹仙的面前。

    萧虹仙五根葱白玉指紧了紧掌心里握着的后卿玄炭,贴在酥胸前,这将后卿玄炭视若珍宝的神情与玉容乍然闪现出一丝为难之色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定了定神色,敛容决然道:“不管如何,后卿玄炭与我命同在,你若要夺走,就连我的性命一起夺去吧。”

    “不管她因何要夺得后卿玄炭,你定要从她手中抢先拿到后卿玄炭,且将玄炭交由逍遥门中,切不能落到魔界之手,不然冥火一燃,涂炭生灵,后果不堪设想。”

    一脸失望的葛胤耳畔忽然响起一女子的嘱咐之声,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硬下心肠,漠然道:“好,葛胤得罪了。”

    葛胤微微阖上眸子,举起手掌正准备向着萧虹仙手中探去时,他脊背一阵刺痛,眉头顿然一蹙,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呃.....”

    等葛胤低下首来,才发现一把长剑的剑尖从他后背猛然穿到前胸来,鲜血淬染着剑尖,汇成一滴又一滴鲜血落在地上。

    “不许你伤害我大师姐。”

    站在自己身后,神情固执,透着一丝阴狠的绿衣少年手臂平稳的握着一把剑,始终做着刺剑的姿势,对葛胤冷冷地说。

    “令狐晓.....”

    萧虹仙这才发现葛胤受伤的动静,目光狠狠地瞪了绿衣少年,叱喝道。

    最终,令狐晓拔出那把剑的一刹那,加速了葛胤的肩膀上的痛苦,竟颓然倒地,两眼翻白,痛到昏厥了过去。

    “贯亭......”

    焦急的呼唤声音若远若近,亦幻亦真。

    等葛胤醒来时,周遭的环境早已大变了模样,强烈的光透过厚矮的十字窗棂照在葛胤清俊的脸庞上。

    他用手背挡住强光,缓缓睁开眼睛,可是只要他稍微一挪动肩头,整个肩膀像是要被撕裂开似得疼痛。

    葛胤低着首,才看清肩头被一块渗着血迹的白布草草包扎着伤口。

    他的四肢关节处扣着手铐与脚铐,只要轻轻一动,手上就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葛师侄,不要乱动,你肩上的伤口容易裂开。”

    这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从隔壁一间用黄土堆砌成的小房间传来。

    葛胤循目望去,隔壁一间的小房间与自己所呆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眼前那一面墙多有大小不一的窟窿,眯着眼便可透过墙体窟窿看到对面房间的情景。

    “前辈您是....请问我们认识吗?您为何称晚辈师侄呢.....”葛胤闻言,当下开口问道,心中的疑惑驱使着他慢慢起身,忍着肩上的伤痛,靠着墙体挪到了那一堵墙上去。

    他坐靠着那一堵墙,透过墙体上的大窟窿,定睛瞧了过去,原来那隔壁的小屋子里囚着一位面庞和雅的中年男子,他整个人被困在一只庞大且暗黄的文蛤,从那细小的壳缝间便可看清楚他的模样。

    “萧....尚全萧师叔.....你怎么会被困在这奇怪的东西里面?”葛胤一张俊脸交织着诧异与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困在文蛤里的萧尚全安静了许久,才开口应道:“中了歹人设下的陷阱,我已经被困在这龙族法宝里已有数日了,前天发现你被两个青唐人带到这,还受了严重的剑伤,一直昏迷着,要不是有个少年人中途偷偷潜进来给包扎伤口,喂了一点水,再加上你体内两颗乾坤石为你疗伤,萧师侄你的性命恐怕早就不保了。”

    葛胤低头睨了一眼肩上所包扎的白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萧师叔,请问那少年可是个子矮小、身穿青衣?”

    萧尚全在文蛤里盘膝而坐,他思忖道:“倒是没有穿着青衣,一身大红藏袍,个子确实矮小,不过对你似乎颇为要好。”

    葛胤闻言细想了一会儿,望向文蛤里的萧尚全,担忧道:“前些日子在贺兰多亏了音音师姐,只是不知音音师姐会不会知道师叔受困于此,若是她知道,定会焦急的很。”顿了顿,正色道:“萧师叔还请放心,葛胤一定会想法子逃出去,并将师叔一同救出去。”

    “救不救我,都不是最重要,只是这青唐人遭受了奸人挑拨,准备听从那辣心毒手鬼面公子唐柯的唆使,用摄魂之术让青唐军变得强大,再设下陷阱将大宋的种家军一举歼灭,到时候青唐与大宋定然仇深似海,烟火四起,后果不堪设想。听小女说如今葛师侄在大宋为官,那定要阻止忠勇的种家军免于全军覆没之险。”萧尚全摇首,认真将其中利弊,一一说出。

    葛胤听后,对唐柯的印象又憎恶了几分,双手捏成拳,恨恨地说:“可恶,这唐柯简直是丧心病狂,一年前酿就了这瘟疫之果,故意让宋夏辽三国因此而争吵不休还不算,今日又设计让青唐人与大宋结怨,这势必牵扯到大夏国的利益,到时候无非成了大夏与青唐两国联手对付大宋的局势罢了。此等用心当真是歹毒,不知这样对他个江湖人士又有何好处?”

第三百五十三章 枯巫

    萧尚全轻轻一叹,道:“天下大乱,群雄割据,自然有这些宵小之人的好处,这唐柯如今还不是与北苍派结为朋党,哎,世事艰难,葛师侄初心不改,已属难得。”

    葛胤谦然拱手道:“萧师叔过奖了,初心不改者比比皆是,葛胤又未为苍天世道做过多大功德。只是这大辽的耶律乙辛被辽帝削掉王爵,外任为知南院大王事,早已不足为惧,北苍派已经失去了辽国的控制权,唐柯与北苍派又有何可谋呢?”

    萧尚全摇首道:“非也,耶律乙辛虽被外派,仍然可能死灰复燃,毕竟这北苍派的郗程南与他是师兄弟,绝不可小觑。”

    葛胤抿了抿干燥的双唇,陷入沉思。

    “铿锵”几声,门外传来铁锁被打开的声音,葛胤忍着肩上的伤痛,一步一步挪走到门外,还未等他走到门口,房门大敞,外面如金麦的强光倾泻入屋。

    四个穿着甲胄的彪形大汉二话不说便是上前架起葛胤,并押着葛胤往门外走,一脸茫然的葛胤扭头望了一眼窟窿口内的文蛤后,便任由着他们将自己带走。

    当彪形大汉带着葛胤走到一间帐篷里后,只见一个面容粗犷、却流露出浓浓的爱怜之意的中年男子望着自己,他双手紧紧抓着葛胤的手臂,热泪盈眶道:“蔺逋比,真的是蔺逋比,我的儿啊。”说罢这个中年男子竟将满脸错愕的葛胤硬是抱在怀里。

    这一抱也就算了,还弄疼了葛胤肩上的伤口,让葛胤忍不住疼痛,倒吸一口凉气,从牙缝间发出古怪的声音:“嘶.....”

    “父汗,您是不是看错了,这小子哪里像我大哥?”旁边一个年龄还比葛胤大上两三岁的魁梧青年一脸疑惑地说。

    谁知道这个被他称作父汗的人一点都不愿意搭理那魁梧青年仍然抱着葛胤。

    葛胤虽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何将自己错认成他的孩儿,但是葛胤能够感受到这个男子的舐犊之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中莫名一软,哪里愿意推开这个思子亲切的男子,就任由着他这么抱着自己。

    “是啊,义父,欺丁说得是,这人虽长相与蔺逋比有点相似,但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人,而且这人年龄还比蔺逋比小上几岁,义父您是不是太过想念蔺逋比?”与欺丁齐肩并立的高大健硕男子道。

    高大健硕的男子身后站着一位穿着整洁的纯蓝色得罗、发束飘逸的庄子巾的青年,但这青年五官相貌像极了西域人,与中土汉人迥然不同。

    这异族青年开口附和道:“大汗,阿里骨所言极是。况且此人还是欺丁公子从贺兰夏军那捡来的,当时他深受重伤,且身份不明,万一是大夏或大宋的细作.....”

    葛胤余光瞥见这异族青年,这才将此人认了出来,此人不正是昔日在南疆见到的逍遥门丁司杰吗?

    只是奇怪的是,丁司杰好像装作不认识自己似得,神情漠然无情。

    抱着葛胤的中年男子突然松开葛胤,转身截口道:“丁少侠,我董戬敬重你是逍遥门炎钰真人的四弟子,可你怎么可以如此诬蔑我儿?我儿堂堂未来青唐之主,怎么就成了夏宋的细作呢,简直荒谬。”

    阿里骨愤而不平,作揖开口道:“义父.....”

    丁司杰按住阿里骨的肩头,摇首示意他不要与董戬无谓争辩。

    董戬把葛胤视若珍宝,拉着他的手臂,与自己并坐在软塌上,还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葛胤肩上,生怕葛胤着凉。

    这一小小的举动倒是让葛胤特感意外,葛胤本想拒绝,却被眼前这个须发微白、有些苍老的中年男子所动容。

    他的慈眉善目、嘘寒问暖深深温暖葛胤的心房,葛胤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个给予自己片刻父爱的中年男子。

    “蔺逋比回来就好,父汗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这身上的伤,好生养着.....”这哪里是西北戈壁的一代青唐枭雄,俨然成了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慈祥和蔼的老父亲。

    董戬扭过头来,立即换了一副阴沉冷酷的神情,对身旁的侍卫用命令口吻说道:“快,把本汗的枯巫请进来,让本汗好好答谢答谢。”

    “喏。”

    那侍卫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抚胸行了一下礼后,便匆匆离开帐篷内。

    众人无不疑惑万分,纷纷异口同声地喃喃自语着:“枯巫......”

    葛胤亦是如此,对董戬口中的“枯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青唐可汗陛下,可是在寻本巫......”

    这时果然有一个面容清秀、个子矮小的男子自称“枯巫”不请自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帐篷中。

    穿着一身红袍巫师服饰的男子精神奕奕地站在众人眼前,他清秀白净的脸庞上的上唇长着两撇短须,给他本就稚嫩的脸添上了几分成熟与戏谑。

    所有人将审视的目光投向红袍男子,可这红袍男子浑然不在意,亦然挺直腰板,整了整宽厚的腰带,腰带上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声。

    葛胤注视着这个“枯巫”男子,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不禁惊诧万分,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对眼前这男子说些什么。

    只听这位枯巫笑道:“尊敬的汗王大人,是否如愿以偿了?”

    董戬捋须喜道:“哈哈,枯巫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若非枯巫先生告知我儿下落,我儿岂不是被他两个兄弟关在这牢狱里,重伤不治,枉死其中了。”说着马上一敛容,狠狠瞪了欺丁与阿里骨两人一眼。

    葛胤与那位被称作枯巫的男子眼神交汇在一起,他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把想说出口的话咽下去。

    “汗王陛下,蔺逋比既然回到您的身边,不知陛下还要围剿种家军吗?”枯巫摸了摸唇上的两撇问道。

    还未等董戬开口,欺丁冷哼道:“你这臭老巫算什么东西,胆敢妄议我青唐政事...”

    “欺丁,枯巫乃是本汗的上宾,理当礼遇,你不得

    无礼啊。”董戬面透不悦,截口厉声道。

    这可把欺丁吓得不敢再开口,只听董戬肃容道:“种家军劫走我儿,这笔账本汗怎么可以不算,岂不是让种谔这个老匹夫小瞧了本汗善良可欺吗?”说着扭头对阿里骨吩咐道:“阿里骨,想个法子引种家军入石火寨,设计让种家军全军覆没,并嫁祸给大夏。”他眸中闪过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阴狠,完全与方才的慈祥和蔼父亲判若两人。

    “不可以,种家军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怎么可以......”葛胤哪里顾得其他,当即开口劝道。

    董戬流露匪夷之色,睨了睨葛胤,忽然恍然道:“你这孩子定是受伤损坏了脑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争我夺,哪有什么性命金贵可言。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让你娶得大夏国公主的婆娘担忧吧,这大夏与大宋的恩怨,咱们是管不着了,反正你老丈母娘如今也掌不了权,最多有损他李秉常的名声罢了。”说着厉喝道:“世子累了,你们两个赶紧扶世子去休息,务必好生照顾。”

    葛胤被两个侍卫左右搀扶着,但是他仍然想劝诫董戬,而此刻枯巫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葛胤终究还是忍下来。

    枯巫见葛胤离开后,神色方才流露一丝松懈之色,他正色道:“汗王陛下,青唐此次出兵应对种家军,本巫认为需要来一场预思之礼,方能得到上苍的庇佑。”

    素来笃行巫人的董戬颔首道:“确实有道理,每次我青唐男儿出兵不都是要靠上苍庇佑吗?枯巫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道枯巫先生所言的预思之礼是想要以人祭还是畜生来祭奠开礼呢。”

    枯巫先生摇首否然道:“都不是,预思之礼不需要以人畜之血来祭之,只需要汗王选出青唐最英俊的男子作为青唐聆听上天指引的载体,此男子只要听从本巫的吩咐,就可以轻易观察天象,通达苍天对此次出兵的意见,对出兵有益而无害,不知汗王意下如何?”

    董戬思忖道:“若是能选出本族之人来听一听上苍旨意,这何乐而不为呢”顿了顿,蹙眉问道:“只是我青唐最英俊的男子?又是何人?这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寻找?”

    丁司杰打量了枯巫先生许久,终于开口道:“汗王,丁某认为不必寻找,阿里骨公子仪表堂堂,不正是这位枯巫先生所要寻的预思之人吗?”

    欺丁闻言只觉得好笑,冷哼道:“哼,我说丁司杰,你又不是不知阿里骨出生于南疆,怎么可能是我青唐最英俊的人呢?要说我青唐最英俊的人不是我父汗,便是我大哥蔺逋比.....”他刚说完这名字,就觉得哪里不对,马上截口不语。

    枯巫先生嘴角扬起得意之色,附和道:“对,欺丁公子所言极是,我尊敬的汗王陛下,您的身份虽然是青唐最高贵最英俊的男子,但是预思之礼需要耗费许多精力,大有折寿之险,还是需要青年人为好,蔺逋比是汗王的长子,方才本巫见了容貌,世子还真算得上英俊不凡、人中之龙.....”

    “怎么可以.....那人根本就不是我大哥......”性格急躁的欺丁一时间心急口快,连忙说道。

    董戬目光锐利地瞪着欺丁,这眼神里大有责备之意,欺丁见了这犀利的目光,后面的话语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再也难以说出口。

    机敏的阿里骨开口替欺丁解围道:“义父莫要怪罪欺丁,欺丁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在说蔺逋比受了重伤,也没有精力做这预思之礼,要不另选他人,免得影响了我青唐出兵的战机。”

第三百五十四章 预思

    枯巫先生仿佛料定了阿里骨会说这样的话,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应道:“汗王不用担心,本巫还可以用我巫族的气血之术,让世子尽快康复。”

    董戬甚是满意地频频颔首,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枯巫先生了。”

    半晌,阿里骨与丁司杰悻悻然走出汗帐外,只听阿里骨气愤道:“欺丁这个草包,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来历不明的枯巫圈套,什么蔺逋比,蔺逋比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那宋人....”

    丁司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出生来,并扭头打量着周围的情况,道:“阿里骨你不要着急,此事也急不得。哎,看来不是欺丁中了这枯巫的圈套,是我们全部都被他算计了,这宋人是传说中的乾坤之子,修为了得,听他方才口气他定会襄助种家军。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彻底让汗王对他的儿子蔺逋比失望,岂不更好?到时候青唐人都知道蔺逋比通敌叛国,汗王也不会选欺丁这无能之辈为世子,而阿里骨你战功赫赫,难道汗王不会将青唐未来之主交到你的手中吗?”

    阿里骨听后,一扫脸上的阴云,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所言有理,所言有理啊,不愧是我阿里骨的好兄弟。”说着拍了拍丁司杰的肩头。

    入夜。

    西北大荒,戈壁滩上,月湖中央,耕火伴着数以百计的帐篷熊熊燃烧着。

    这其中有一个金色帐篷里正充满着浓浓的不解与疑惑,只等一个掀开帷布的红袍少年走了进来,才开始一一解开。

    “阿.....你们都退下吧,本世子不需要你们的服侍。”葛胤穿着深蓝色毡袍、头裹晨云色头巾,腰间佩戴着一把镶有珍珠的短剑,他朝着身前两名婢女,拱手道。

    两名婢女向着葛胤行了一个礼后,便退出帐篷外。

    这穿着一身华贵的青唐服装的葛胤,倒是有几分西北男子的英俊伟岸之感,只是葛胤受了剑伤,气色有些不好,脸色有些苍白。

    “我的葛大哥啊,你还真有青唐人的感觉,青唐最英俊的男子非你莫属了,哈哈。”红袍少年双手叉腰,笑出声来,上唇两撇胡须由于他笑得过于激动,左角翘了起来,极其滑稽。

    葛胤按着受伤的肩膀走到红袍少年面前,哭笑不得道:“阿弘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哪里什么英俊不英俊的,你看你的胡子都快掉了。”说着伸手替他粘好那两撇胡子。

    “阿弘你怎么成了什么枯巫,还那么受那位汗王信任,此外为什么汗王把我认作他的儿子呢?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贺兰吗?那天晚上我被一个少年刺了一剑,咋就来到这里。”葛胤将心中疑惑一股脑地说出来,越想越不多劲,急道:“对了我的小琥呢,它怎么那天会变得火光兽的,你到底朝它倒了什么?还有后卿玄炭呢,是不是被她拿走了?”

    葛胤越想越懊恼,好像错过好多东西似的,可是鲜弘却不知为何目光发直发愣,呆呆地杵在那里,看样子心思重重一般,他没有答话。

    “阿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葛胤发觉到了鲜弘的不对劲,摇了摇他的肩头,担忧道。

    鲜弘这才缓过神来,白净的脸庞莫名窘然一红,揶揄道:“我说葛大哥你一次性问那么多问题,还真把我鲜弘当成了无所不知的枯巫了,哈哈。”说着擦了擦鼻子,坦然道:“好吧,看你那么诚心发问,那我就好好跟你说说。事情要从那天夜里说起,你被绿巽席那个叫令狐晓的小子刺伤了,后面你昏了过去。之后夏帝李秉常来了,带走了就是那个叫萧虹仙的姑娘,这个后卿玄炭自然也被她带走,她是出了名的主意多。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也没有相拦,反而还嘱咐我,让我照顾你。后来又来了一批人,就是那个阿里骨的人在对付一个人,对了那个人便是关在你隔壁同时还困在文蛤里的人。我本来想看清楚这些人的来路的,结果一回来你就不见了,后来一路跟踪才发现你被带到了青唐军驻扎的营帐这边。”

    “吱吱吱....”

    鲜弘的怀里钻出一只琥珀色的仓鼠,它看到葛胤欢脱地叫个不停,并腾空一跃,蹦到葛胤手臂上,顺着葛胤手臂爬到他的肩上,反复蹭着他的脖子,这分明就是撒娇。

    葛胤饶是很受用,许是这几天没有看到小琥,就开始有些担忧和想念,如今见它安好,还比以往更加活泼,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这畜生真的是.....难伺候,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它就是懒洋洋的,倒是一看到你,就激动成这样。”鲜弘一脸嫉妒着盯着这一人一鼠的亲昵,心中有些小小的嫉妒,道:“那天我给它泼的是酒啊,酒里有可燃之物,小琥是火光兽遇火可燃,而后卿是怕火的,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消灭得了它。”

    葛胤恍然大悟,赞道:“阿弘你真的是心思缜密、智谋无双,与虹仙...与她还有力钦不相上下,她也想到用冥火阵对付后卿,只不过她是有私心的,她处心积虑就是想夺得后卿玄炭,复活后卿之余还可以铲除大夏国那些威胁她的人。而你不一样,你是....”

    鲜弘听得有些不耐烦,截口道:“不必这么夸我,我也是有私心的,换了以前对付后卿是为了银子,现在呢,是为你这个兄弟。我虽然与你口中的萧虹仙不熟悉,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关心你,不然她哪里会叮嘱我照顾你,早就让你自生自灭了。”

    葛胤闻言后,神情越来越凝重,变得沉默不语,这心思重重的模样,让鲜弘不由动容,当即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道:“对啦,葛大哥我这枯巫也是瞎打扮的,没添个胡子也不像。倒是你啊,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老汗王把你认作了他的儿子吗?”

    “为什么?”葛胤被他说得,疑惑更浓了,抬头问道。

    鲜弘淡淡地说:“这是一种南疆的巫术叫灵寄,当日我亲眼看到汗王长子惨死于唐柯之手,见过他临终最后一面,他央求我务必阻止他们的阴谋,不要让汗王对大宋开战,更不要以此嫁祸于大夏。而这灵寄之术也是蔺逋比教授于我的。蔺逋比少年时在南疆师从一位灵慧老巫为徒,他说这灵寄之术便是将将死之人的骨血存于净瓶之中。”

    果不其然,鲜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净瓶放在葛胤面前,续道:“等此人死后骨血里的执念会最大化,服下此人骨血的两人便会承接着骨血之人的灵思。你被关在此处后,我就曾偷偷来看过你,并分别给你和汗王服过骨血,你两人见面之时,自然是蔺逋比骨血之思最强烈的时候。青唐汗王很疼爱蔺逋比,自从蔺逋比出事之后,他心急如焚,见了你肯定会把你当做他的儿子。”

    葛胤接过那净瓶,怔怔看了许久,恻然道:“难怪一看到青唐汗王就会想到先父,原来是这骨血灵寄之术在作祟。”

    “灵寄之术我是不会的,蔺逋比通晓此术,不然我也无法让汗王信任你,预思之术要求的是本族最英俊的男子,我就随口捏了一个谎,说你是青唐最英俊的男子,必须由你来观测天象,来承受上苍对此次出兵种家军的指引。我还说我会用白巫气血术让你身体痊愈。”鲜弘正色道。

    葛胤向鲜弘投向了激赏之色,怔然道:“阿弘你怎么如此厉害,这什么预思、气血巫术都精通.....”

    鲜弘摇首否然道:“我一个江湖术士哪里会这两大巫术啊,都是胡诌诓骗他们的,我会给你吃些丹药,你虽然不能让你痊愈,但是气色绝对会好一些,再加上你有乾坤石加身,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至于预思之术嘛,我们可以故作迷障,好歹我也是茅山宗的道士,这装神弄鬼之术还是会一点皮毛。你到时候假装站着聆听上苍对他们出兵种家军的旨意就好啦。”说着他剑眉朝葛胤戏谑一挑,嘚瑟道:“那些劳什子的阿里骨、丁司杰之流还不是得屁颠屁颠听你发号施令,哪里敢说半句不是。”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天意

    葛胤笑而不语,频频颔首。

    “蔺逋比,你的伤怎么样了?让父汗看看。”帐外传来关切的男声,葛胤闻言立即脱下外袍,半躺在床上,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而鲜弘更是默契配合,提着药箱坐在葛胤床沿,掏出绷带,准备替葛胤肩上的剑伤换药包扎。

    一进帐篷的董戬疾步走到葛胤面前,坐到他的床边,目光透着心疼地落在葛胤肩上的血窟窿,这被剑一次性穿透肩头。

    他凝视了许久,没来由地生出怒气来,愠道:“这么深的伤口,到底是何人干的,这么狠心,是不是种谔那老匹夫...”

    被鲜弘包扎伤口时,触碰到痛处,葛胤剑眉皱成一团,依然摇首道:“父.....汗不是种家军所为,我是被误伤的。”

    董戬理了理葛胤发鬓上的乱拂青丝,神情难掩怜爱之色,道:“你这孩子就是善良,父汗也不说什么,这几日你好好养伤,听这位枯巫先生的话,早点好,预思之礼缺不得你。我青唐男儿此战必定在石火寨血洗种家军。”

    葛胤见董戬时而慈祥和蔼,时而暴戾残忍,转换之间,虽没有让自己不寒而栗,只是感到惋惜。

    “蔺逋比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吗?你跟父汗说你喜欢天上的大雕,父汗当时以为你想让父汗将鹰打下来送给你当八岁生辰礼物。所以想都没想,弯弓射下一只大雕给你,结果你还因此生了父汗七天的气,说父汗残暴不仁。后来父汗才知道你只是想成为天上飞翔的禽,是啊,父汗有时候忽略你们的感受,虽是父子,却不懂你们。”

    这样的一代漠北枭雄也有如此浓厚的舐犊之情。

    葛胤不禁动容,可脑海里竟出现了不属于却又鲜活的画面。

    画面里的小男孩对着死去的雕大哭一场,还让人拿一块破布为雕遮风挡雨,这小男孩的纯真善良,打动了在不远处那一位身躯凛凛的男子,也打动了葛胤。

    “爹,雕是一条生灵,儿子向往自由,也羡慕他。你射死了它,儿子自然会伤心。当时儿子也很固执,不与爹您说清楚,还与您置气,找了一块破帷布还为死去的雕儿挡住倾盆大雨。儿子是不想爹你造了杀孽,可每次都连累爹出手,这次也一样。”葛胤变了一个人似的,将脑海里的画面,与所思所想,真情意切地说出,仿佛就已经和画面里的小男孩融为一体。

    董戬微微一怔,动容的他情不自禁地将葛胤的头揽靠在肩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孩子,你终究还是记得这个事情,爹以后都听你的,爹也不想做个残暴的人,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儿,保护我青唐的家园,不得已而为之。”

    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地被骨血之术牵引下,俨然成了一对最幸福最温情的父子。

    鲜弘静静地退到帐篷外,注视着这动容的画面,他的心渐渐快要被融化,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被热泪填满。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木架祭台上,谷物瓜果、烛火焚香,无一不缺。

    绘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杏黄色方旗猎猎飘扬,祭台下,七八个身披彩衣的巫师手舞足蹈,口中诵念着奇怪的咒语。

    鲜弘身着红袍,手持桃木剑与葛胤一起走到祭台旁,台下的董戬、阿里骨、欺丁、丁司杰都将目光投射向这两个人。

    只见鲜弘左手袖子掉出一个黄铜法铃,轻轻晃动,清脆的“滴铃铃”之音响彻整个营帐。

    “人发地元、地发天乾、天发皆众。”

    鲜弘大喝一声,当即拂袖一荡,桃木剑剑尖上多了一张燃起火焰的黄符,并向着天空一指。

    丁司杰屈指一弹,指尖清辉流洒,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黄符的火焰熄灭了。

    机敏的葛胤察觉了异动,便暗中运起大智菩提璎珞藏,周围的气流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大风乍起,狂流激荡,在场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吸入空气中的气流塞满整张嘴,但快难以负荷。

    都纷纷掩上眼皮,干涩的眼泪止不住挤出眼角。

    等众人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抬首望向天,原本天朗气清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破晓的祥光。

    那道祥光极其准确地洒在葛胤身上,贯穿他的全身。

    沐浴在祥光里的葛胤张开怀抱,阖眸享受这一刻,金光闪闪的他此刻仿若仙人一般。

    “上苍显灵了。”

    不管是青唐的牧民还是士兵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都纷纷跪下来,朝着葛胤虔诚地叩拜。

    直到天幕那裂开一道祥光的口子闭合后,葛胤身上的异光才消退黯淡,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强劲的气流、没有古怪的大风、没有祥和的异光。

    众人都把葛胤奉做神灵,不停对着葛胤叩拜作揖着,异口同声地说:“上苍有何旨意?”

    镇定自若的葛胤徐徐张开灵眸,一副庄严肃穆之态,一语成谶道:“大汗金帐不可离,丑时三刻起风时,漠北文蛤留不住,石火梅花路难寻。”

    “大汗金帐不可离,丑时三刻起风时,漠北文蛤留不住,石火梅花路难寻。”董戬口中喃喃自语,思忖半晌后,淡淡地说:“好,既然我儿请得上苍的旨意,本汗就该按照天意而为之,阿里骨,本汗就不与你们前往,你们务必于明日丑时三刻,设计将所有种家军的人全部引到丁香沟,将种家军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他眸中闪现一丝让人望而生怯的阴狠之色,阿里骨听罢,单膝跪地,以拳覆胸,喝道:“阿里骨领命。”说罢他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微微颔首,问道:“义父,漠北文蛤留不住,石火梅花路难寻,是不是在说我们擒住的那个宋人,阿里骨这就按照上苍之意杀之。”

    阿里骨马上起身,“嚯噹”一声,他拔出腰间佩刀准备离开时。

    葛胤见状惊觉不妙,脸色登时大变,这时鲜弘轻轻扯着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冷静,葛胤方才定下心神,深深呼吸,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之色后,他才开口道:“父汗,万万不可,这漠北文蛤留不住之意其实是让我们将这宋人放了....”

    “引蛇出洞,此计甚妙啊,世子果然高明。”丁司杰还未等葛胤说完,当即截口,说到后面又顿了顿,向董戬作揖道:“大汗,带着这宋人上路虽然比较麻烦一些,但是宋人之间一向以仁义治军待民,断然不会对这个饵置之不理。”

    葛胤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连忙说道:“父汗,不可,如此鼠辈行径,岂不是有损我青唐之名....”

    董戬充耳不闻,抬首望着又恢复了晴朗的天空,截口道:“既然这是丁少侠擒来的人,若能襄助我们,这有何不可,况且我们承天意,上苍定不会怪罪,就这么办吧。”

    “喏.....”

第三百五十六章 鹿群

    石火寨,丁香沟。

    丹峰青翠,沟谷流香,一簇簇箭竹长在木林之间,这漫山遍野草木葱茏,一派生机盎然,为这西北大地添了一抹南国姿色。

    夜已深,春风徐来,丛摇草动,茂树密林中隐隐闪烁着刀身的寒光。

    沟谷两岸的峭崖石壁潜伏着一排排拉弓搭箭准备射击的弓弩手。

    石壁窟口里燃起微弱的萤火,每一个窟口前都有三三两两穿着甲胄、身材魁梧的青唐士兵扶着一个硕大的滚木伺机蹲守着,士兵脸庞上虽面透倦色,但仍然不敢有半点松懈。

    “已到丑时,再过三刻,那些赶路的种家军定会在此安营扎寨。”身着盔甲的阿里骨站在窟口前,将目光投射向一片漆黑的深沟里,冷冷地说。

    丁司杰星眸一寒,颔首道:“阿里骨不必担心,我师弟已经在半路设法用文蛤引种家军入谷。那种谔与萧尚全颇有交情,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阿里骨饶是满意地放松脸上肌肉,道:“司杰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找的人,我自然不会担心。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素有辣心毒手鬼面公子之称的唐柯,此次他也出了不少力,助我杀了蔺逋比,等事成之后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不可。”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东张西望道:“对了那个叫葛胤的宋人呢?”

    丁司杰疑惑道:“阿里骨你是怎么了?你不记得了吗?是你让葛胤和欺丁到沟口埋伏起来,还嘱咐欺丁到时候寻个机会把葛胤杀掉。”

    阿里骨恍然大悟,双手按了按脑门,摇了摇头道:“想起了,这记性,也不知怎么的,从早晨开始,脑子就涨得厉害。”

    “将军,你看,这沟里怎么有一大群梅花鹿跑过。”

    阿里骨闻言顺着身旁副将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沟谷之中隐约可见一群浑身长满白色梅花斑点的巨鹿踏水而过,“噼里哗啦”沟水被溅起的声音络绎不绝的传来。

    这声势浩荡的梅花鹿群俨然成了一大批迁徙移居的飞禽走兽,且一只只梅花鹿身躯庞大,较之普通的梅花鹿还要大上一倍,着实把潜伏在密林处的青唐士兵吓到了。

    “竟然有这么多梅花鹿,来人哪,将这些鹿群统统射杀了。”丁司杰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朗声道。

    阿里骨立即举起手掌,阻止道:“等等,石火梅花路难寻这不是那宋人所说的上苍之意吗?还真出现这些梅花鹿,看来那葛胤的话未必空穴来风。不要动手,这定是有人故意将这些梅花鹿放出来分散我们的注意,马上就快到丑时三刻,不可以把精力耽误在射鹿的时间上。”

    丁司杰见阿里骨胸有成竹就不再多言。

    半晌,随着梅花鹿群踏水声的消褪,归于平静的丁香沟又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让人不觉头皮发麻。

    阿里骨眼看着这时辰早就过去,不由开始生疑道:“怎么回事,你那师弟是不是失手了?”

    “去他娘的,那个宋人竟然跑了。”一脸晦气的欺丁从窟口出走,握拳气道。

    阿里骨怔然道:“什么?你竟然没有杀掉他,还让他跑了。”他蹙眉思索着,心中莫名惴惴不安起来。

    “将军,来了,种家军来了。”身旁的副将急呼道。

    阿里骨定睛望向沟谷之间,一把把火把,一匹

    匹战马,一个个穿着重甲、但看不清楚具体容貌的士兵徐徐被沟谷的黑夜笼罩。

    他狰狞狂笑,拔出腰刀,举起来,发号施令道:“呵呵,所有人按计划行事,把这些种家军杀个片甲不留。”

    随着阿里骨一声令下,令旗挥舞飘扬,藏在密林中的弓弩手万箭齐发,在沟谷里行走的军队们像是早已预料到似得,纷纷拿出盾牌在周围围成一堵墙,如此这般铜墙铁壁的防守,哪怕是万箭箭雨都扑了一个空。

    眼看着在峭壁上的士兵要推着滚木砸向这些军队时,被盾牌包围的军队中央举起无数道旗帜,旗帜上用大夏文写着一个“夏”字。

    这旗帜中突然飞出一个身着甲胄的魁梧大汉,他手中握着九环刀,面透坚毅的他轻功了得,连连斩下从密林中冲出来搏斗的青唐士兵。

    魁梧大汉仅一人便斩下七名青唐士兵,他站在这七名士兵的尸首上,高声大喝道:“小小青唐竟然敢挑衅我大夏,好,这笔账,我赏东哲定要禀告陛下,好好与你青唐算上一算。”

    丁司杰满脸错愕,匪夷所思道:“这怎么可能,不是种家军吗?怎么变成了大夏国的赏东哲?”

    欺丁更是手足无措,摇首道:“阿里骨,你看我们埋伏错人了,这让父汗知道该怎么办?青唐大夏交恶又该如何是好啊?”

    阿里骨本就烦躁,耳边听着欺丁的埋怨话,更是异常燥怒不安,他敛了敛容,眸光闪过杀意,冷哼道:“哼,那就将错就错,将这些大夏人全部杀了嫁祸给种家军不就行了吗?”

    这话音方落刚落下,峭壁间竟出现了一抹抹黑影,黑影背部皆悬挂着一条绳锁,任由着他们身体轻松自如地在峭壁边弹跳而起,这些人手中都露出一把匕首,行动迅速且步伐一致地钻入所有窟口,将窟口边上三两个正抬着滚木的青唐士兵一一见血封喉,手段残忍,训练有素,俨然就是一批从天而降的杀手。

    “阿里骨,你以为就你会背地里搞动作吗?想灭了种家军再将这个罪过栽赃嫁祸给大夏,你难道忘记现在在大夏国做主的可是我大师姐萧诸葛啊。”这些杀手里跳出一个俊朗少年,正是令狐晓。

    丁司杰拔出长剑,浑然不惧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剑尊门黄毛小子,就你这些人那有如何,就算萧虹仙来了,我丁司杰也不怕。”说着匀剑刺向令狐晓。

    阿里骨看着眼前混乱的厮杀局面,顿时失去了方寸,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前来禀告道:“不好了,将军,大汗营帐着火了。”

    欺丁瞠目结舌道:“什么?父汗他不会有事吧。”说着轻叹一声:“哎呀,这哪里是我们在设局,明明是我们被人设计了。”

    谷口前,梅花鹿群如千军万马从丁香沟奔涌而出,突然又神使鬼差般地齐齐停了下来。

    每一只梅花鹿的腹部皆跳下一名身披虎皮、里衬甲胄、头系红巾的宋军士兵,其中有一位年岁略大、五十来岁,但精神抖擞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眉锋入鬓、目炯双瞳、蓄着一口络腮胡,且见他向着葛胤作揖道:“多亏了葛大人让那萧音音姑娘前来提醒,还想到让我等军士披着虎皮藏身在鹿腹之下、趁着夜色蒙混过沟。不然我们种家军怎么走出丁香沟都不知道,种谔在此多谢葛大人搭救之恩。”说着长鞠俯身而下。

    “老种经略相公无需多礼,晚辈久闻盛名,况且同是宋人,岂能见死不救。葛胤乃晚辈又怎敢受此大礼。”黑幕里徐徐走出一个身着青唐服饰的青年,正是葛胤,他说罢,当下伸手搀扶着种谔。

    种谔折了折手中的虎皮耷拉在臂弯上,问道:“葛大人真是

    谦虚啊,只是不知你是如何想到用梅花鹿欲盖弥彰的?”

    葛胤淡淡一笑,正色道:“阿里骨心性急躁,好比田里的蛙子,若是直接把它放到热水里,它务必会跳出,只有将它放在冷水里,慢慢加热水,它才不会察觉,等到蛙子想跳出时就来不及了。一开始我曾以上苍之语警示过他,他生性高傲,当然不愿意轻信于我,时辰一到,即便是一群梅花鹿都无法引起他的疑心,反而他会觉得这是一种假象,可是这个假象只是在考验他的耐心,等他没有这个耐心,忽视过去后,等待的则是大夏军。”

    种谔疑惑道:“只是你是如何知道大夏军会来此呢?”

    葛胤犹豫了一会儿,许久才回答道:“大夏国国君也不想被青唐诬陷,从而酿成大宋开战。葛胤以书信一封,他自然愿意配合,这样子将计就计,让青唐欠大夏一个大大的人情,有何不妥呢?”

    种谔不禁称赞道:“少年人谦卑有礼、又能巧用计策也是少见啊,让我等不动声色地从敌人的眼皮下逃脱,实属难得。区区一个都水监丞也着实是委屈了你,陛下真是屈才啊。”

    葛胤摇首否然道:“老种经略相公谬赞了。”说着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问道:“只是为何我音音师姐迟迟没有与我们汇合,不是说好了事成之后....” 顿了顿,心中莫名忐忑不安,喃喃自语道:“那唐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岂是那么容易应付的,文蛤里的萧师叔又.....葛胤啊葛胤你怎可以让师姐独自去救人呢。”自责了一会儿后,朝种谔作揖道:“种大帅你们再往东走上三十里路就到了夏宋边境,葛胤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种谔回礼作揖,目送这个清俊青年淹没在黑幕之中,不见踪影。

    摇摇晃晃的深谷铁索吊桥上站着怒目而视的一男一女,两人剑拔弩张之下斗了几十个回合,眼看着天边的黑幕渗出微弱的曙光,即将迎来新一天的晨曦,却仍然没有分出个胜负。

    只见这面如冠玉的玄衣青年一手举着变小的文蛤,一手托着一把朴刀,扫了扫对岸桥头躺着的十几具尸首,冷嘲热讽道:“经常听人说我唐柯辣心毒手,怎么就没有人说你这梵音宫的一剑萧倾城蛇蝎心肠呢。”

    一袭水红长裙的美艳女子一只玉掌握着染上鲜血的青凝仙剑,徐徐转动剑柄,冷冷地说:“我萧音音从未将自己划入心慈仁善之列。唐柯,这一地的青唐尸首是我萧音音一人所为,任凭你如何辱骂也好,莫要将我的罪责怪到我梵音宫头上。”虽然萧音音与之恶斗不分胜负,渐露疲倦之色,但她毫无怯懦之意,厉声道:“唐柯你潜心修行三载,与我斗法却故意躲闪,是故意想要拖延时间吧,快,将我父亲放出,不然我萧音音定要斗得你不死不休。”

    萧音音话音刚落下,便玉影迅如风,周身裹夹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风,剑尖虚画出一个“乾”卦图案,毫无预兆地以烈火之势向着唐柯袭来。

    唐柯忙不迭地在自己面前匀刀回转,刀影交叠,形成强大的回旋气流,与势如破竹的青凝仙剑两两对峙,不分上下。

    心机颇重的唐柯露出狡黠一笑,故意在萧音音眼前将手掌拖着的困住萧尚全的文蛤朝吊桥外的沟谷深渊抛出。

    萧音音见状当即玉容失色,分了心神,却没有想到唐柯这时暗聚灵力重重挥掌拍向萧音音。

    一抹身影快如闪电般地挡在萧音音身前,只见他四平八稳地架起马步,左袖一甩,呼哧出金光佛印,竟是硬生生地唐柯格挡在外面一层。

    “贯亭...”

    这美艳的女子欣然一喜,侧目而视着眼前的青年,玉容漾起淡淡柔光,唤道。

第三百五十七章 巽风

    唐柯有点惊讶,没有想到三年前那个被废去右手的落魄少年不但右手痊愈,而且修为又突飞猛进。

    在唐柯惊愕之余,萧音音竟然在自己与葛胤对峙之时,悄然将手中青凝往前一送。

    唐柯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撤回掌势避过那一剑,也因此被葛胤的金光佛印被击中。

    一串鲜血从唐柯嘴角淌出,他摁压着胸口见形势不妙,便旋身一转,眨眼间消失在吊桥上。

    “爹......”

    困住萧尚全的文蛤在刚才的一瞬间没入漆黑一片的渊谷里,这可把萧音音急得几欲要纵身跳下,幸而葛胤用尽强行拉住她的藕臂,只听着她黯然失声地大喝着。

    葛胤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激动失态的萧音音,他心中也难过,懊悔的他开始自责自己为何不是三头六臂,这样既能接住文蛤,也可以让萧音音不受一丝伤害。

    “天乾左,巽风右,二巳护萧,尚齐全。”

    无比漆黑、望不到底的渊谷里突然传来低沉厚实的回响之声。

    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让人捉摸不透,且意味犹长。

    一缕金芒掰开黑暗中的迷雾,从渊谷里扶摇而上,若光如锥落在吊桥上,吊桥轻轻摇摆间才将眼前这抹金芒拂去,渐渐勾勒出一名清俊男子的轮廓。

    这丰神朗俊的绿袍男子手掌心虚拖着一个晕染着金光的文蛤站在葛胤与萧音音面前,只听葛胤惊诧万分地注视着他,脱口道:“萧.....尚奇萧师叔.....”

    萧尚奇冷冷地瞥了一眼葛胤,漠然道:“呵....真不知道仙儿这丫头喜欢你什么?三年了,连家都不归,还带着大夏军搅合起青唐与大宋的事情来了......”

    突然文蛤里发出声音来,截断萧尚奇的话头:“阿奇,你的女儿这性子不由着你吗?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或人,就算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全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你如今问仙儿为何喜欢贯亭这孩子,还不如问问十八年前的你为何对杜若仙一片痴情。”

    此言戳中萧尚奇的心事,他清俊的面庞开始流露出令人费解的苦笑,不禁摇了摇首,将手中虚拖着的文蛤平稳放在桥面上,啐道:“萧尚全你总是自以为是,我现在真后悔救你,就该让你粉身碎骨。”

    “爹......”

    萧音音狠狠瞪了萧尚奇一眼后,蹲下身子,现在变得比方才还大一倍的文蛤缝隙里察看萧尚全的情况,玉容透着担忧之色。

    困在文

    蛤里萧尚全顺着这狭窄的缝隙,对萧音音微笑以示自己无碍,便端坐起身子来,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奇,你就是嘴犟。大哥知道这次行动是萧雁裘与你还有唐义林一起谋划的,要不然唐柯怎么可能想到将幻影蛊放在这龙族之子的文蛤里,幻出若音的模样来引我入蛤呢。你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都是为了帮萧雁裘,可萧雁裘的目的是让宋夏交战,好引得逍遥门等正派的注意,这样他们就可以借机渔翁得利。而你真的甘愿做唐义林复仇的棋子吗?别忘了唐义林平生最恨的人可是你啊,阿奇你切莫再助纣为虐。”

    萧尚奇闻言神情一滞,不一会儿,他闪烁不定的眸光渐渐被漠然之色所取代,恻然道:“萧尚全,这些你不说我自然都懂,唐义林重出乾坤无非是想杀我以报当年夺爱之仇,至于雁裘与我有子女姻亲之约,加之我与雁裘相交相知二十余载,他断然不会害我,就算他们如何搅#弄风云,又与我何干。你莫要自视清高,还相劝于我,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嫡亲大哥,我岂会出手救你。”说着双袖一甩,负于背后,准备踱步离开。

    “天乾左,巽风右,二巳护萧,尚齐全。阿奇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一句话。还记得这是我们幼时,义父收我们两个为义子时对我们所说的话。他老人家怜我们流露街头、孤苦无依,收养我们,还将所学剑法倾囊相授。他对我二人寄予厚望,我们岂能辜负义父的嘱托,任由萧雁裘胡作非为啊。”萧尚全顺着狭窄的缝隙望着萧尚奇的背影,动容道。

    萧尚奇的身躯微微一震,便停在那,没有转身,他踌躇的眸光里仿佛荡漾着幼时的模样。

    “以后你们就叫萧尚全和萧尚奇吧,天乾左,巽风右,二巳护萧,尚齐全。义父将天乾、巽风两柄剑交于你们,望你二子尽心竭力让我萧氏剑尊门永兴而不衰。”记忆里的儒雅男子将两柄分别刻有“乾”与“巽”的宝剑递给两位十一二岁的少年。

    两位纯真少年欣然接过两柄宝剑,互看一眼,朝着儒雅男子异口同声道:“是,孩儿定不负义父期许,毕生护佑萧氏剑尊门,永不离叛。”

    这永远难忘的誓言还回荡在萧尚奇的耳畔,他从未忘记过少年时的誓言,但是不知为何他神情很快被漠然之色覆盖,他冷冷地说:“我萧尚奇,毕生护佑萧氏剑尊门,永不离叛,从未忘记。未来剑尊门之主定是萧雁裘,大哥你妄想取而代之。”

    葛胤缓缓阖上错愕万分的嘴,他望着这清俊决然的男子消失在自己眼前后,便陷入了迷惘与疑惑之中。

    “萧师叔,你方才说得都是真的吗?我师傅真的如此机关算尽,挑拨宋夏关系,还害你受困于此吗?”葛胤终究还是藏不住心中的质疑,脱口问道。

    萧音音美目闪过恨铁不成钢之色,急道:“贯亭,你真的被他骗了,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曾经在老门主面前挑拨是非,多次阻扰我父母,风流成性的他不知道欺骗过多少个女子,还妄图染指我母亲,若不是他,我母亲也不会惨死。他收你为徒,只是想利用你.....”

    “音音.....不要说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葛师侄自有其思量。”困在文蛤里的萧尚全截口劝道。

    萧音音欲言又止,玉容上愠色未消,贝齿咬着红唇,似有不甘之意。

    葛胤沉吟片刻,开口道:“萧师叔,不管我师傅是怎样的人,葛胤都会去用心感受,绝不会失去判断,助纣为虐。”

    ※※※

    大宋,延州知州府。

    忙碌的知州府邸,十几名兵士从府内酒窖陆陆续续地搬出三十几坛用红纸密封成的酒坛子,小心翼翼地抬到府外的马车上,十几辆马车依次排开,其阵势真是浩大。

    “贯亭啊,你回来的正好,这些酒都是种家军种谔种元帅所赠,说是为了答谢你解种家军在丁香沟之围。”在一旁察看属下搬运酒坛进度的中年男子瞥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海蓝轻衫的青年,当即迎面上前,笑逐颜开道。

    葛胤与一位青衣少年齐肩而立,他朝着中年男子微微躬身道:“梦溪先生,葛胤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碰到种谔元帅。”

    沈梦溪拍着葛胤的肩头,豪然道:“你这少年就是谦虚,种元帅信里写的很是清楚,你以声东击西、偷梁换柱之法,不但让种家军安然逃出险境,还化解了被有心人所挑起的宋夏矛盾,这于国于民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沈某他日上京定要向陛下替你请赏。”

    “梦溪先生说得太对了,这次若不是我大哥葛胤佯装成青唐大汗之子,并将计就计、见招拆招,不然现在延州只怕是战火连绵了。我大哥还说服了青唐大汗,青唐大汗知道这是丁司杰这些歹人所为,就不再将丧子之仇怪罪在种家军的头上,反而还治了那阿里骨失察之罪。大夏这次呈了大哥的情,更是感恩戴德,那贺兰群牧司愿意以平价向我延州百姓买卖石炭,算是了结了梦溪先生一大心病了。”青衣少年抢在葛胤开口前,赔笑夸赞道。

    葛胤露出惭愧之色,扭头对青衣少年低声喃喃道:“阿弘.......莫要夸张了....”

    眼尖的沈梦溪倒是察觉到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异样,附和道:“对,鲜弘小兄弟你所言不无道理,贯亭啊不要再谦虚啦,这延州百姓不要因为石炭昂贵而愁,沈某真的要感谢于你啊。”

    葛胤见沈梦溪将要对自己躬身时,连忙否然道:“不不不,葛胤身为大宋父母官,应该而为之....”

    “沈大人,种大帅送来的五十坛酒连同陛下赏赐大人的三十五坛已经全部装上车。”一位副官朝沈梦溪抱拳禀告道。

    沈梦溪敛容道:“都把这些酒送到军营中,大部分用于犒赏日夜不辞辛苦的戍边军士们,剩下一小部分留作日后奖赏于边民子女骑射优胜者。”

    那副官似乎有些诧异,愣了一会,面容露出窃喜之意,连忙应道:“喏。”

第三百五十八章 石油

    葛胤目露激赏道:“梦溪先生果真是大公无私,把陛下赏赐的美酒都送给军士享用,在大宋这样的经略安抚使已是少见。”

    沈梦溪捋须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这杜康美酒尚属酒中佳酿,而这西北的边境百姓们本就好酒,若以美酒作为骑马射箭的奖赏,边民子弟定然会群情踊跃。”

    葛胤恍然大悟,道:“葛胤明白了,先生是想通过骑马射箭的比试从这些边民子弟中选出精锐之士,充实到延州军队中,这样延州的军防实力定是不可小觑,大夏青唐乃至辽国,也不会轻易挑起战火。”

    沈梦溪附和道:“对,陛下任沈某为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统领延州军民,那沈某除了要为延州一方百姓谋得福祉,也要提升其军力,让那些异国蛮夷不敢擅自骚扰。”说着目露期许道:“贯亭经此丁香沟一役,你一人以瘦弱之躯竟然能力挽狂澜,谈笑间拯救一军将士之性命,足见你足智多谋,有将帅之才。若是可以,沈某愿意举荐你到吕惠卿麾下为官,吕惠卿他与王安石虽为师徒,如今也出现了嫌隙,他自然不会因为你不是王安石一党而不重用你,相反此人惜才,自会重用于你。”

    葛胤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多谢梦溪先生好意,贯亭入仕为官,一不为功名利禄,二不为平步青云,只是想为百姓为大宋为君王排忧解难。贯亭若与吕大人为伍,那王丞相的变法派与朝中的守旧派又如何看待贯亭呢,还不如现在这番来的自由自在。”

    沈梦溪频频颔首,眸中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色,道:“四年前见你时,你还在茫然迷惘,四年后的你愈加明白所求之物,很好,真是淡泊以明志、乾坤一儒生,雁麟兄有此心性澄澈的佳徒,也属他人生之一大幸事。”

    被沈梦溪夸得怪有些不好意思的葛胤立即转开话头道:“先生过誉了,对了先生可有研究出水肥的用途?”

    沈梦溪颔首道:“自然有一定进展,且去沈某书房,给你们看一看沈某所寻到关于水肥的蛛丝马迹的古籍。”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古朴雅静的书房。

    “汉时班固孟坚所著的《汉书》有云:“高奴有洧水可燃”,前朝的《酉阳杂俎》也写到“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沈梦溪分别翻了翻两本古籍,依次指出他注上批注的地方,念道。

    沈梦溪见葛胤将古籍接到面前,仔细阅览时,他又端起书桌上的一碗混着墨漆的水,续道:“高奴便是鄜县,当时贯亭你离开时,沈某曾说过鄜县的衙役发现洧水多是混杂这样的墨垢,在机缘巧合下,还发现了这遇火可燃的功效。与书中所提功效不谋而合。故而沈某研究了这水肥许久,并无头绪,便专程去了一趟鄜县,一番尝试之后,果真洧水与书中所写一样,遇火可燃。这是沈某从高奴洧水盛来的水,与当日衙役送来给沈某研究的墨垢相差无几。”说着将碗里的墨垢流体水渍小心翼翼地滴到书桌上的烛台上。

    烛台竟出现了剧烈的反应,原本微弱到快要

    熄灭的火焰遇到“水”没被浇灭,反而扑哧向上延伸出火舌来。

    葛胤一脸匪夷所思地注视着烛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敛容道:“贯亭想起来了,除了高奴洧水有如此奇特之效以外,还有前朝时称作肃州的南山泉水。贯亭曾在宫中崇文院看过一本叫《水经》一书看到过一句话:““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膏与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水上有肥,可接取用之。那若是能加以使用,百姓也不用去花银两去购置石炭啦,况且这水肥漆黑如凝膏,说不定还可以制成墨汁。”

    一旁的鲜弘终于恍然大悟道:“哦哦哦,难怪,我当时在贺兰就是拿到什么类似水肥的墨垢,不是想到梦溪先生临走前在研究水肥嘛,感觉长得一样,就拿去试试,小琥遇火则变成火光兽,看来这贺兰的也藏着不少的水肥。”

    “怎么会?古籍曾记载,火光兽怕水,见水即死,这水火本就相克,火光兽落到井水里非但没死,还解了它身上的禁制,现出原形....完全不合情理.....”

    葛胤突然想到了当日在曲姚村遇到难缠的翠玄子,他所言之语更是发人深醒,他越发笃定了一件事情,喜道:“若是如此的话,那日小琥掉到曲姚村井水里变成火光兽,也就是说那井水也含有丰富的水肥,不如我们前去曲姚村看看,如果曲姚村有水肥的话,那曲姚村的百姓就不必大老远的去鄜县取水肥。”

    沈梦溪突然从书架后头拿出三个空荡荡的革制酒囊递给葛胤与鲜弘二人,正色道:“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赶到曲姚村一探究竟。”

    三个人互望一眼,齐齐颔首。

    马车上,三个人坐于其中,显得异常兴奋。

    此刻,葛胤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琥珀色的仓鼠,一脸好奇地发出:“吱吱”之声。

    原来仓鼠小琥身上被剃光的鼠毛又重新长了出来,显得它此刻越发的精神抖擞。

    这只小小的仓鼠倒是不约而同地吸引着马车里三个人的目光,葛胤仔细打量着小琥,思忖道:“梦溪先生,葛胤的小伙伴就是这只仓鼠小琥当时被郎中确诊为疥癣之疾,没有想到它那夜无意中掉到井水中,这疥癣之疾竟不药而愈。若是葛胤没有猜错的话,这水肥还有治疗牛羊等禽兽的疥癣之疾。”

    鲜弘一脸嫌弃地瞥了仓鼠小琥,啐道:“虽然这宝贝有这么多的功效,也不能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儿啊,水肥水肥多难听啊,不如你我想个好听的名儿,说不定还可以流芳百世啊。”

    葛胤谦虚地说:“这是梦溪先生所研究的成果,你我两人岂能贪功取名,越俎代庖了,梦溪先生不如你给水肥取个新名吧。”

    沈梦溪淡然一笑道:“呵呵,发现此物之功效,贯亭你也有提点之功,不必自谦,况且这取名之事又何须互相推让呢。贯亭你是今科状元,文采出众,还是你来取吧。”

    还未等葛胤回答,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

    来。

    沈梦溪蹙起眉头,掀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赶车的马车夫作揖道:“沈大人并无大事发生,只是小的这老家伙的车轱辘有点锈了,润一润就好,劳烦两位大人稍等片刻。”

    葛胤一时间好奇心起,跳下马车仔细观察马车夫的举动,只见这马车夫朝着车轱辘处倒了倒一点水,别无其他。

    “大哥,你这倒点水,有用吗?这得用菜油啊。”葛胤见马车夫三两下捣腾完毕,不禁开口问道。

    马车夫没有多想,解释道:“葛大人您不知道,小的老家都是这么做的,取点井水就可以当菜油用,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梦溪一脸匪然所思道:“哦,那你老家是哪里啊?”

    马车夫回答道:“回沈大人,正是你们要去的曲姚村。”

    葛胤接过马车夫方才装着水的酒囊,打开囊口,将水倾倒一点在手心里,反复搓了搓,喜道:“哈哈哈,原来这肥水还有润滑的功效,既然它集石炭菜油两大奇效,梦溪先生,不如我们称它为石油如何?”

    “石油石油.....”沈梦溪反复嘟囔了几句,哈哈大笑道:“哈哈,这名字不错,就叫石油吧。”

    大宋,延州,曲姚村。

    “即便曲姚村有这么一口石油井,也不能惠及延州各县各村庄,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若是能在每一个村凿个这样的井口,那就好了。”葛胤站在井口边,注视着陆陆续续来井口提水的村民,不禁发出感慨。

    他身侧的鲜弘思忖道:“葛大哥,那不是很简单嘛,每一个地方都挖上这样的一口井.....”

    葛胤截口否然道:“若是像你说得这么简单,我又干嘛烦忧呢。水与石油总是要分开,如果按照打井的法子,这石油容易把食用水给弄脏了,绝非两全之策,看来是得选个凿井抽油的法子。”

    闷闷不悦的葛胤与鲜弘并肩走在村里的街集上,鲜弘问道:“看来梦溪先生急冲冲的回知州府,想必是为了从古籍里找到应对之策吧。”

    鲜弘见葛胤对自己不理不睬的,马上灵机一动,开口转移话题道:“对了葛大哥,你那漂亮师姐呢,还有困在文蛤里的师叔去哪了?不是说她们在延州等你吗?怎么没有在延州看到他们?”

    葛胤闻言突然停住步子,摇首道:“不知道,那天清晨,在丁香沟的路上就遇到一位青唐士兵,说青唐大帐着火,我那时候没有想太多,便与萧师姐约定在延州汇合。哎我真糊涂,一个弱女子怎么扛得动那么重的文蛤,若是有我在,还能搭把手,想必师姐在路上遇到什么波折,她现在肯定很想找到龙族太子敖洲寻求这开启文蛤之法。”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采石

    鲜弘哂道:“这你就多虑啦,她个女子是抬不动,她可以用银子使唤人来搬,这么倾国倾城的女子,怎么可能找不到裙下之臣来搭把手呢。”

    葛胤一听,敛容不悦道:“阿弘若不是你擅自行动,放火烧营帐,我怎么可能会情急之下撇下师姐,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鲜弘皱了皱鼻子,冷哼道:“哼,怪我咯,我这不是担心你这个大哥应付不了那些人嘛。放一把火帮你怎么了?真是好心没好报。”说着白了葛胤一眼,便转过身去,拉下一张冷脸,不再理会他。

    在这一点葛胤本身特别倔,他语气毫不示弱地叱责道:“草菅人命,这叫帮吗?一把火,万一殃及无辜怎么办,你能保证吗?就算是精通玄术恐怕也无法控制火势吧。”

    鲜弘是个少年性子,第一次见葛胤用如此重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大有自尊心受挫之感,冷冷地说:“劳资才懒得帮你,好心都当了狗肺。”说着气冲冲地大步向前走,头也没有回。

    葛胤望着青衣少年的背影,轻叹一声,开始自责道:“葛胤啊葛胤,如今的你,说话怎么得理不饶人了?”

    脑海里莫名闪过与萧虹仙初识的场景,那时的自己哪里会顶嘴争辩,他不由暗叹着时光流逝,人也会随着经历的成长而变化。

    “你这作奸犯科的小贼也有胆子来应征乡兵,你看看你做了三年的牢,瞧瞧你这耳根后的刺面,怎么看都是个贼字。”

    葛胤听到前方正排着长队,最前头穿着兵卒行头之人冷嘲热讽地对着排队在前头的青年人说话。

    只见这青年人耳根后果然是刺着环状图案,他低着首,忍气吞声地任由着他数落自己。

    “对啊,这做过贼的怎么可以当兵呢,这不是乱套了嘛。”

    “这确实闹笑话了,赶紧走。”

    瞎起哄的应征者排在后头,一脸不耐烦地你一句、我一句,有甚者更是出手推搡,将刺环青年挤出了队伍。

    “难道坐过牢、做过贼,都不能有洗心革面的机会吗?那本官还被下过大狱、吃过牢饭呢。”

    刺环青年埋着头,满脸沮丧的样子,刚准备离开时,听到有人替他说话,不由好奇心起,回头看了过去,是个儒雅清俊的青年,仔细瞧上几眼,甚是熟悉,连忙瞠目结舌地叫道:“是你......”

    这话饶是把征召乡兵的长官吸引了过来,只见这长官作揖赔笑道:“葛大人真会说笑,小的怎么敢如此啊?”说着扭头给坐在那登记的兵卒使了使脸色,续道:“我们这是与他开玩笑呢,赶紧的,你给他登记一下。”

    葛胤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世道的炎凉世故,他嗤之以鼻,冷冷一笑,转过身来,对刺环青年,面带微笑地问道:“兄弟,你怎么称呼.....”还未问完,见眼前这刺环青年非常面熟,碎

    片记忆在脑海拼凑着,道:“你是大名府.....”

    刺环青年又惊又喜,连忙叩拜答谢道:“小的胡全,四年前无意冒犯公子,公子大人大量,非但没怪罪,还送银子让小的从良,此恩此德胡全从不敢忘。”

    “原来是你啊,快快请起,不必多礼,胡兄弟,你怎么后来被关在牢中呢?” 葛胤恍然大悟,上前扶起胡全,疑惑道。

    胡全起身,摇了摇首回答道:“当年小的确实也就从良做了些小本买卖,谁知被以前偷窃过的仇人寻上门来,被硬生生押到牢里,就这么做了三年的牢。”

    葛胤闻言唏嘘不已,动容道:“也真难为你了,就算坐牢,之后一定也要秉持初心,不得为恶。”

    胡全附和道:“公子说得对,哎可是这牢底都快坐穿了,总算出来后,小的记得当年公子说得一句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所以小的也不敢行偷盗之事。不过这年头不好,还是得吃官粮好养活,这不看到告示这里招乡兵,就来碰碰运气,谁曾想遇到了公子你。”

    葛胤深有感触,喃喃自语:“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顿了顿,才开口道:“能洗心革面,你足以当得起这乡兵一职啊。”说罢,走到那征兵长官面前,窃窃私语了两句后,对胡全道:“我住村里头,以后有空可来寻我,有事先告辞了。”说着朝胡全作揖,微笑离开。

    翌日,晌午,葛胤正在屋内翻着古籍,似是在研究着什么。

    鲜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了让葛胤注意到自己,故意轻咳了几声,阴阳怪气地说:“那个啥,是我错了,大哥你大人有大量....”

    葛胤抬首,对他微微一笑道:“阿弘,我早已忘记了那事,大哥语气太硬,你别放在心上。”

    鲜弘立马露出嬉皮笑脸起来,凑上前去,打量着桌案上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问道:“葛大哥你在捣腾什么呢?需不需要阿弘帮忙?”

    葛胤又露出了严谨认真的神色,他拿着三根木棍在那比划着。

    这三根木棍有一端被削的尖细如锥子一般,任由着他在手中用麻绳系了起来。

    “又在想怎么凿石油井呢,用铲子挖挖不就行了吗?”鲜弘脱口道。

    葛胤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上的三根木棍锥子,应道:“不行,得想个办法抽出地底的石油,又不污染和损害地下河道,这才是上上之策。”

    鲜弘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说道:“对了,外面有个人来拜访你呢,要不出去看看?”

    葛胤有些应接不暇,应道:“阿弘,我这里走不开,你要不将他请进来好了。”

    鲜弘喜不自胜道:“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人家就在门外,赶紧的,葛大人宣你呢,快点。”

    大门突然被推开,来人正是穿着一身武服打扮、

    格外硬朗的胡全,只见他怀里揣着一本书册,双手提着一篮子水果,放在桌上,笑道:“葛大人,小的胡全是来感谢您的,不知是否打扰到您办公?”

    葛胤有些诧异,立即停下手头工作,温然道:“胡兄弟,你怎么来啦,不会不会,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头绪。”

    胡全打开话匣子道:“自从葛大人和那兵头说了好话,胡全才能留在村里当兵,还好吃好喝的照料着小的,小的感激不尽,这不,打听了一下葛大人,本来想来谢谢大人呢,没有想到大人遇到了烦心事。葛大人您真是我们的父母官,为了解决大家柴火问题,还把自个关在屋里想法子,真是难为您了。小的是粗人没有读过什么书,就送些苹果梨子给大人您解解乏。”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写着“井盐之法”的崭新书册递到葛胤面前,正色道:“这是小的三个月前在盐仓里,一位老师傅所赠的,兴许对您的困惑有帮助。”

    葛胤接过那本书,郑重其事地翻阅着,欣喜道:“井盐之法,此书写的皆是如何开采地下水来制盐的方法,或许有所帮助,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胡兄弟的好意。”说着将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一边给胡全倒上一杯茶水,一边说道:“胡兄弟你来此,葛胤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一杯水还是有的。”

    露出受宠若惊之色的胡全正襟危坐,马上伸手阻止葛胤斟茶倒水的举动,道:“别别,胡全何等何能,让小的自己来。”

    这两人你推我去的样子,让一旁的鲜弘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想抢过杯子,结果这三人六手的折腾下,杯子的水倾倒出来一大半,全部泼在了胡全刚送的那本书上。

    葛胤一脸心疼地用袖子细心擦拭着书册,并且翻了翻书册,想将渗到书页里的水渍给搽干,结果翻到了一页画着各种奇怪的图案,不由一愣,整个双手动作也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一页画着的是由五根木棍组成的木质碓架,锥头还往下吊着一个圆锉,圆锉里嵌着一把直刃,有两三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站在碓架上,踩着捣碓。

    葛胤脑子里蓦然灵光乍现,豁然开朗道:“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怎么开采地下石油啦。此乃奇书啊,汲取地下盐与开采石油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说着用手指戳点着图案,解释道:“如此一来,只要搭起这碓架,再以人工巧力,借力打力,带动这悬在中央的圆锉,上下凿进后务必能击碎地底岩石,这样井口的位置就会形成一个尖细的小口,而且这细小的井口凿得很深,也不会形成大规模的破坏,那样只要选好地下水的位置,自然也不会损坏地下水道,更不会污染水源。蜀地制盐师傅真是巧夺天工、机智无双啊。”

    自从葛胤想到如何开采石油、搭建油井之法后,延州各县各村纷纷推行。

    石油的开采减轻了百姓的柴火负担,也大大减少了对树木砍伐,百姓们更是交口称赞。

    沈梦溪亦在自己未来将要流芳百世的著作《梦溪笔谈》中写道:“鄜、延境内有石油……颇似淳漆,燃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甚黑……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余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十日后,延州的石油井口处,如火如荼地施工,因此由州府出资招收的职务-----碓工也诞生了。

第三百六十章 抗旨

    “贯亭啊,你真的是奇才啊,看来沈某真是老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不是你想出这油井之法,延州百姓哪里能这么快的享受到石油的好处,我已将此事禀告于朝廷,你等着接受陛下的封赏吧。”沈梦溪拍着葛胤的肩头,不吝夸张之词道。

    葛胤目透谦卑之色,摇首否然道:“石油的发现全靠梦溪先生,葛胤只不过在一旁起到辅佐之效。”

    沈梦溪捋须大笑道:“哈哈,你这小辈就是太过谦虚,好不与你争辩,不管你怎么说,不可否认这是你我二人合力之功。。”

    他双目精光大盛,兴奋地说:“贯亭,石油百世之后必大行于世,你相信吗?”

    “相信,不止葛大哥相信,鲜弘还深信不疑呢。”鲜弘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旁,揶揄道。

    蓝天白云之下,三个人豪放不羁地开怀大笑起来。

    “梦溪兄何事如此高兴?”

    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风尘仆仆、外罩鹤氅广袍、内穿褐色圆裳的中年男子正徐徐走来。

    沈梦溪豁然一笑道:“哈哈,尧夫兄,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葛胤与鲜弘作揖齐声道:“范大人。”

    “咦,你们两位后生倒是捉鬼捉到了延州,这样也能聚在一起,真是有缘分啊。”范纯仁眯着眼睛,打量着葛胤与鲜弘二人。

    沈梦溪疑惑道:“尧夫兄认识这两位后生?”

    范尧夫捋须应道:“自然认识,这位葛胤葛大人嘛整个大宋朝堂哪个不识。一年前葛大人进京赶考时,途经应天府,与这位鲜兄弟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日,也算有缘啊。”

    沈梦溪“哦”了一声,恍然知晓。

    范尧夫正色道:“方才梦溪兄问老夫是什么风把老夫吹来这,哈哈哈,是陛下让老夫来传圣谕。 ”

    沈梦溪与葛胤闻言几乎在同一时间掀起衣袂准备屈膝跪下接旨时,范纯仁伸出双臂扶住二人,道:“既是口谕,一切都从简,老夫也长话短说。梦溪兄在延州发现石油解决延州百姓的柴火问题,颇受当地百姓爱戴,陛下想让你官复原职,回京继续任三司使。至于葛胤葛大人才智过人、有辅弼梦溪兄寻到石油之功,且研制出如何开采石油,还有种家军种谔元帅上书陛下大大褒奖于你,说葛大人如何以一人之力盘旋在青唐大夏两国之间,令种家军精锐之师免于涂炭,陛下准备擢升你为枢密直学士。”

    鲜弘张了张口,脸上溢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愕然道:“我的老天爷呀,枢密直学士啊,从一个八品芝麻官一下变成正三品大员,这皇帝老儿封个官真的很随意啊。”

    范尧夫解释道:“老夫看得出陛下是真心喜欢葛大人,要不然你与苏大学士一起被贬,按理说就是绝了这仕途升迁之念。当时用臣兄在陛下面前说出你对治理水患有功之事,陛下正好抓住这个契机把你放在延州做个小小的都水监丞。这下葛大人发现石油开采之法,且化解种家军危机、缓和宋夏矛盾,为社稷立下不世之功,擢升为正三品合情合理,不管是王党还是顽固派都不敢有任何意见。”说着看了看葛胤与沈梦溪两人,温然道:“此外,还命你二人与老夫一同回京,事不宜迟,即日便启程吧。”

    “贯亭啊你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与范大人回京,沈某刚刚开始接手延州,诸事繁多,就不回去了。”沈梦溪淡淡地说。

    葛胤神色大变,劝道:“不可啊,梦溪先生要三思而行,这可是抗旨。”

    沈梦溪脸上透着浑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葛胤的肩头,豁然道:“这世间有两种抗旨是可以原谅的,一种是秉持初心、坚守执念,还有一种便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延州的军民刚刚接受沈某这个知州,沈某在百废待兴之时,如若弃他们而去,这些时日沈某的良苦用心都将付之东流。为臣者应当效忠君王,为官者更当将百姓放在首位。在延州镇守边境,也是为国效忠,而在庙堂之中反而会被那些虚浮之物迷惑而失去初心,还不如在此逍遥自在。”

    他尽是褶皱的眼角微微一扯,勾勒出这世间最美丽的弧度,只听他用轻若鸿毛的语气说:“不早咯,沈某手头还有些百姓的琐事未处理,就不多陪你了,

    范兄。你们收拾收拾早日启程,沈某公务繁忙或许不能相送,两位可别怪罪啦。”

    葛胤凝视着这个伟岸的背影渐渐走进百姓之中,才慢慢闭上眼睛,许是在细心品味此言。

    次日清晨,旭日初升,朝霞又迎来崭新的一天,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清新的泥土香气。

    官道上,三辆车马准备就绪,两位肝胆相照的兄弟正面临着离别。

    “葛大哥,你去京城,我就不去啦,自从接触了青唐的灵寄之术,我觉得太有趣啦,准备一路西行,去南疆瞧瞧。”鲜弘还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用风轻云淡的口吻掩饰内心的不舍。

    葛胤倒是喜怒形于色,哪怕他一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可是终究在这些日子与眼前这位个子矮小的青衣少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好,去吧,孑然一身就应该去天涯海角,人生在世要潇潇洒洒的活着,我们兄弟二人有缘定会重逢再见,阿弘,保重。”葛胤双手抱拳,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眼角莫名被一股湿意沁润着。

    鲜弘顿时眼眶一红,蓦然转身背对着葛胤的他不言不语,尽管有多么不舍,都要面对分别,他狠下心肠径自走向前路,先行一步。

    葛胤望着那抹青衣消失在眼前后,心中的沮丧与失落决堤般涌来。

    “离别别去茫茫路,从此兄弟各天涯。

    再见何年是何月,不问苍天问鸿雁。

    长衫衣袂泪沾湿,一句保重已断肠。”

    这个清俊青年并没有多少包袱,与来时一样,一个细软,一把洊雷剑,一只仓鼠,一袭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的海蓝薄衫,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第三百六十一章 国宾

    大宋,汴梁,皇宫文德殿。

    “枢密直学士葛胤拜见陛下。”器宇轩昂的葛胤衣着六梁冠朝服双膝跪拜,行君臣之礼。

    龙椅上端坐的宋帝身着云龙纹深红色纱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他正与一位相貌俊美的大臣相谈要事,听到葛胤之声后,连忙起身走到葛胤面前扶起他道:“哈哈,葛爱卿果真是朕的白衣卿相,数月不见在延州立下大功,不负朕心啊。”说罢,目视左右内监示意其搬张椅子。

    葛胤察言观色下,正襟危坐,凝神静气,顾盼左右。

    大殿内的另一位大臣将目光投射向葛胤,寒暄道:“葛大人,屡立奇功,绝非偶然,以往是章惇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葛大人海涵。”

    葛胤受宠若惊,怔然起身向着章惇躬身,诚然道:“章相言重了,春瘟之事是小官冒犯上官,如今章相身为参知政事,仍能礼贤下士,葛胤佩服。”

    这话里行间透着诚恳之意,章惇深有所感,一笑置之。

    “陛下,国宾已至殿外。”体格壮硕、身材高大的侍卫统领作揖禀告道。

    宋帝长袖一荡,欣然道:“快快有请。”

    葛胤满心疑惑,心中正思忖这“国宾是何方神圣”时,大殿门全部敞开,两列皇城司侍卫在虎蛇两位副司主带领下依次在殿门外并列排开,一道红毯早已铺在中轴位上,整个气氛无不充斥着庄重神圣的气息。

    这让葛胤的好奇心更浓了几分,是什么样的国宾竟摆出如此高规格的排场。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黄白相间、满绣花纹的圆领大袖长袍裹身的中年男子,浑身散发着威仪凛凛的王者之气。

    这中年男子身后紧随着一位年芳十九、清秀貌美的华服少女。华服少女步态柔美淡雅,气质空

    灵透彻,更引人瞩目。细看她着一身雍容华贵的金黄纱裙,纱裙裙尾曳地两尺半,玉钗珠鬟、薄施粉黛,却已明艳照人。

    “段兄从大理国不远千里而来,路上定是辛劳。”宋帝早已按奈不住,小步快跑上前相迎,含笑寒暄道。

    随着宋帝目视左右内监后,数十名内监宫婢手捧珍馐美味从两面侧门鱼贯入内,眨眼间竟将文德殿的陈设布置换成了宫廷宴席,井然有序令人骇然。

    两列下首席位都坐满朝廷文武官员,中间则是十几名妆容浓艳的舞姬在宫廷乐师的奏乐下,跳起曼妙灵动的舞步起来,让整个大殿沉浸在祥和融洽的气氛之中。

    大理国国君与华服少女欣然入坐,只是这华服少女环顾四周,最后将又惊又喜的目光落到了葛胤脸上,葛胤与之对视许久,从少女入殿之时他就错愕万分,还没缓过神的他也有恃无恐地注视着少女,浑然没有自卑之色。

    “大宋皇帝陛下,段某人一行冒昧叨唠贵国,还劳烦陛下您派遣皇城司一众高手在蜀地相迎,一路保护至汴京,这等隆重礼遇令大理国感到万分荣耀。”大理国国君段廉义端起杯盏向宋帝敬酒道:“为表诚挚谢意,段某人先干为敬。”他说罢一饮而尽,豪迈直爽让人望而生敬。

    宋帝坐在龙椅之上,也举起酒杯豪然饮尽,笑道:“哈哈哈,段兄果真是豪爽之人,其实不必太过客气,这两国边境山匪常有出没,朕收到段兄将出访大宋的国书后,喜不自胜,又恐路上出现危险,就特意让沿路州官以及朕的皇城司前去护卫,也是谨慎之举呀。”说着瞥了一眼段廉义下首席位端坐的华服少女,赞道:“想必这小姑娘是大理国的莘蓉公主吧,果真是清雅绝美,蕙质兰心。”

    莘蓉公主气质如兰,不骄不躁,闻言起身行礼道:“莘蓉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宋帝对莘蓉公主的样貌气质甚为满意,不禁喟叹道:“可惜呀,这样落落大方的姑娘我大宋却无福结为姻亲,朕膝下最为年长的皇子也才四岁,难以婚配。”

    段廉义摸须淡笑道:“呵呵,莘蓉是段某人的掌上明珠,她若能与大宋联姻,这也不失为一场良配,若是宋帝日后有相中的王孙贵胄,段某人愿意与大宋结为姻亲。”

    莘蓉公主微微一怔,向来沉稳持重的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神情,但是那眸光还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坐在对面最下首方席位的葛胤脸上。

    葛胤眉头蹙起,神情尽显担忧之色,这一点倒是让莘蓉公主心中感到意外甜蜜,她的唇齿竟沁起一丝豁然笑意。

    而此刻葛胤的目光已经移到了站在段廉义身后衣着深黑色武服、相貌奇伟的青年脸上,只见这青年神情复杂,隐隐交杂着惊愕与愤懑之色而后很快被冷峻之色给替代。

    频频颔首的宋帝似乎捕捉到深黑青年的不悦神情,佯装笑意的龙颜下大有恚怒之色。

    他掸了掸袖子,颇为不满地说:“这些舞姬舞艺平平,柔绵无力的,难登大雅之堂,全部给朕撤了。”舞姬们闻言吓得连忙跪地叩头,踉跄离殿,且听宋帝朗声道:“礼部尚书冯周何在?”

    话音甫落,一个肥胖男子慌张地匍匐跪地,颤声道:“臣.......在。”

    宋帝面色冷峻,冷冷地说:“你当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等平庸才技怎能在国宴摆弄,岂不让国宾见笑,你该多引进一些民间乐坊的舞姬伶人.....就比如民间闻名遐迩的乐音坊,那里不乏精通舞乐的人才...”

    冯周擅长察言观色,他左思右想下方知宋帝是话中有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眯了眯小眼,赔笑道:“陛下教训的是,是臣所思不周,今个儿大理国莘蓉公主出席国宴,莘蓉公主国色天香,令宴会蓬荜生辉,这些姿色平庸的舞姬自然是黯淡无光。”说着睨了一眼那深黑青年,狡黠一笑,道:“陛下,素闻大理国有一位叫余登的少将军,是大理国境内六大年轻一辈翘楚之首,修为不凡,但是我们大宋也是高手如云,不如来一场比武切磋,这样既可增进两国间的友谊,还能增加武功修为的交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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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