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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鱼饼

    满脸充斥着责怪之意的苟一勃一改以往凶狠冷漠之色,俨然成了顽皮可爱的小老头,顿时令人忍俊不禁。

    饶是说得眼前这小男女面色羞红,尴尬至极,但各自心中一瓶瓶装满的蜂蜜被打翻似得,甜腻亦然。

    随着“滋滋”声作响,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和着地瓜粉的鱼饼小心翼翼地被萧戊曦送进了油锅内。不一会儿,成形的鱼饼伴随着炸出来的香味瞬间充斥整个厨灶内,狄印深深呼吸着这浓厚的香味,喜滋滋地赞道:“我平生第一佩服的是葛木头的厨艺,现在曦儿你是第二个啦。”

    说着双掌朝自己的衣裙反复蹭着,将手掌黏粘着的地瓜粉蹭干净后,两根跃跃欲试地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块刚出锅、热乎乎却香味扑鼻的鱼饼叼起来,忍着鱼饼残余的那股热劲,轻轻咬了一口,并且来回反复又舌头翻卷着,以抵消着那来自油锅的灼热。

    简陋的茅屋里洋溢着午后的闲暇与温馨,时而传来阵阵欢笑声。

    清风吹拂着那一片紫色竹海,竹林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宛如一段高山流水的乐曲盈盈飘来。

    竹间小径,绿荫如盖,置身其中,一股沁人的凉意慢慢渗入毛孔。

    阳光和煦,钻进茂密的紫竹林中,洒下千丝万缕的金线,为晦明晦暗的竹叶添上斑驳的光影。

    那背着鱼篓的壮实青年,后腰插着一把三板斧,不时亮起血绿色的光波。

    一袭土红色的粗衣短衫在林间穿行着,与之并肩走着的是一位穿着青靛色朴素衣裙、容貌秀美的少女,她腰间插着做工粗鄙却俏皮可爱、隐隐约约透着浓浓笑意的紫色竹人。

    双手相牵,齐步并行,好似一对新人,接受着一排排紫色竹林礼宾的祝福,幸福地走向人生的彼岸。

    执子于手,含情对视,一颦一笑间,嬉笑怒骂,这竹海都快被沉醉了。

    忽起阴风,一道蓝色光刃风驰而来,那青年叫了一声:“曦儿,快让开。”他推开身旁的那女孩,扭身一避。

    “小两口又来老翁这秀恩爱啦!”

    话音甫落,狄印二人身前浮现一节竹身人头的模样,饶是那个紫竹妖。他嘿嘿一笑,长须如绸如丝翻卷而出,还未等狄印闪躲便已将狄印脖子缠住,扼得他呼吸不畅,这下手着实不轻。

    “臭老头,快松开,要没气了,你真要老子命啊。”

    青筋爬满额头、脖子通红、双目赤红、不时翻着白眼的狄印嗔骂道,左手使劲扯开那越缠越紧如麻绳般地须发,右手一拉负于背后的鱼篓肩带,重重往前一抛。

    鱼篓被抛至半空,一块块鱼饼被抛散

    而出,随之而来得还有一个葫芦,由于葫芦过重,欲率先着地。紫竹妖哪能让美食美酒被糟蹋,一条蓝色光澜飙到半空,立即幻成一条柔软的紫色竹鞭将葫芦一引而回。

    紫竹妖双眼早已被鱼饼所吸引,缠住狄印脖子的长须随着紫竹妖竹身一跃,狄印刚脱离长须的纠缠后,躬着腰在原地,贪婪地吸纳着清新的空气。

    “狄大哥!”

    一脸焦急的萧戊曦急声叫道,迅速跑到狄印身旁,轻轻拍抚着狄印背部。

    又气又怒的狄印双眼瞪着正享受着鱼饼美味的紫竹妖,忿怒不已,腰间的死灵屠龙斧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愤怒,隐隐闪烁着血绿光波。

    “苟老怪回来了吧,看来这世道不安定了。”

    紫竹妖细细咀嚼着鱼饼,目光不离美食,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仿佛在说着非常琐碎而鸡毛蒜皮的事情。

    狄印原本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浓眉紧蹙,他复杂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全部被一脸愁绪给覆盖,他诧异的是为什么紫竹妖会知道,他愁绪的是师恩与义气难以权衡。

    心细如尘的萧戊曦完全懂读了他的愁绪,她柔声说道:“你师傅会没事的。”

    狄印置若罔闻,蹲下身子,脑子陷入了一片回忆之中。

    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放置在狄印的手掌心,狄印疑惑的目光注视着那不起眼的药丸,刚要开口时,却被苟一勃截住了话语:“这是解药,可以救高长稼一命,这样一命换一命,你才能跟扈力钦交换你师傅。”

    “可是......为什么不当面找力钦,他说不定会看在兄弟情份上放了...”狄印明显不想被人利用和威胁他的好兄弟,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还没有说完,直接被苟一勃突如其来的阴冷笑声给呛了回去。

    “呵呵!兄弟情份...我的傻儿子,你太单纯了,扈力钦是什么样的人?他既然找机会给北苍派下套,你认为他会为了你轻易放弃杀死你师傅的机会吗?”

    他说着说着将狄印摊开的手掌缓缓合了起来,语气从方才的讥讽嘲笑到平缓柔和:“你若是救了他的师叔,他可能会放了你师傅。再说他无非就是想复派,他现在势单力薄最需要的是力量与人脉,他此次利用龙潭论剑来吸引正道众派的支持,你师傅若死得不明不白,他势必会落人话柄,所以利弊权衡之下,他会选择复派增力,而不是私报仇怨。”

    狄印虽然没有听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他明白他深信扈力钦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他犹豫片刻,才缓缓点头。

    此时此刻的狄印想起与苟一勃的对话,心中更坚定了这个救人的决定,而紫竹妖是何许神人也,他早已读懂了这孩子的心思,他缓缓摇了摇脑袋,又叹了叹口气,不

    知是赞同还是阻止。

    紫竹妖最后漆黑的眸子落到那把依旧散发着淡淡波光的死灵屠龙斧,心道:“看来这是天意。”

    萧戊曦满脸忧虑,蹙眉道:“可是高前辈被关在太乙宫的太乙池玄天炼丹炉内,那里有神兽貔貅镇守,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所以曦儿你就不要去啊,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如果你跟我去,我反而会束手束脚,你相信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狄印了,我会很多本事。”狄印咽了咽唾沫,故作一副轻松状态,畅然一笑,说着双掌一挥,一淬火焰从双掌掌心“哧哧”冒出。

    狄印对貔貅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眼里不就是救个人而已吗?只要能把这个人救出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让自己的好兄弟扈力钦放了恩师郗天肃,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皱皱眉头的。

    紫竹妖一脸鄙夷,不禁竖起紫竹,当做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小子,淡一添的成名绝学火云六藏魔掌被你使成这样,真的是辜负了他净火教四大长老之一的红须老朽威名啊,六十年前他可是用这个掌法让正魔两大高手闻风丧胆、俯首称臣。”

    狄印听后大窘,一脸惭愧,抚了抚自己脑袋,干干发笑,道:“嘿嘿!悟性不好,悟性不好。”

    紫竹妖捋了捋胡须,正色道:“你能在短短时间把老翁的逍遥大翼臂功练到第二式,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火云六藏魔掌炼成如此地步,也不能怪你,此掌法本与老翁的御魂要诀非属同系,水火难容,相生相克。”

    狄印听后,恍然大悟,本来大受打击的自信心,得到了慰藉,双手交叉抱胸,道:“我说呢,这么聪明的娃学那个什么魔掌学那么久还是那怂样,原来都是你的缘故,你说让淡老朽知道你的魔功克他魔掌,他会不会吐血而亡啊?”说罢,轻挑眉锋,等待紫竹妖的答复。

    紫竹妖枝干猛地幻成一条可长可短的竹鞭,迅速地抽了抽狄印手臂,直抽得狄印呱呱大叫,一条火红的鞭痕在他的手臂上清晰可见。

    疼得狄印龇牙咧嘴,眼泪直流,紫竹妖嘿然一笑道:“嘿,臭小子,欠抽吗?让你尝尝老翁的魔功厉害。”

    紫竹妖周身蒙起湛湛蓝光,风起时,云狂涌,天空骤然变色,清澈幽深的蓝波如旋风般从天空之心以雷霆之势而降,贯穿紫竹妖的紫竹之身。

    他忽地扬起用竹子做成的手臂,那内蕴鸿蒙元气的蓝波崭然变成回旋地光波,蓝色光波本是一撮螺旋状,随着慢慢逼近狄印时,倏然转成羊角状,将径口大的方向回旋飞转过来。

    四周紫竹林遭受波及而紫叶频落,羊角状的旋风突然开始席卷吞噬紫叶,达到一定量之后,那紫叶如飞镖般从径口飙射而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培风

    狄印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试探,还是一次紫竹妖对他的磨砺,他岂能示弱呢。

    他似乎没有想过要去躲避,因为他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神兽级的威力,若是他无法抵过这次的试探,他还有什么资格独闯太乙宫搭救他人呢?

    狄印双袖抡起,展现出手臂纹路清晰的肌肉线条,尽透着阳刚之气。他忽然双臂外屈,臂劲溢出,双掌合拳。随之他一声大喝,拳锋间爆射起蓝色光澜。转瞬间,双臂乃至全身散发着蓝色幽波,鸿蒙元气充盈着整个丹田,汇聚成蓝色光丸。

    眼看这蓝色光丸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狄印周身浮于半空,手臂伸展开来,隐约透着一双鹰的羽翼。翼张之下,狂风乍起,消弭被旋风裹夹席卷的落叶。

    便在此时,紫竹妖冷漠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竟然轻而易举的收功,以闪电般的身法飘到狄印后方,那根粗大的紫色竹节之身出现在萧戊曦和狄印身后。

    只见一个枯槁、满面皱纹的头颅在咀嚼着鱼饼,那由竹枝幻化而成的手指沾满了油渍,长长的白胡须滑稽地粘黏着油渍和肉沫,他慈祥的面容浮现着满足与嘚瑟,时不时喵了一眼狄印,仿佛方才的斗法与他无关似得。

    狄印更是愣住了,立马急急收势,眼看着双臂所幻出的一双羽翼随着蓝光消逝;丹田吸纳住那点本就绽放而出的光芒,一晃间变得黯淡无光。

    他身子落到平地,额上偶尔闪烁着一青一蓝,但是很快就停止了,只是脸色明显变得苍白。

    毕竟是新手,没有能够将鸿蒙元气收放自如的能力,难免肉身因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元气所反哺。

    萧戊曦似乎看出了端倪,来到他身边,默念普缘心法,一股祥和的灵力随着她掌心慢慢透进他的体内。

    紫竹妖默默摇头,口中飙出一股蓝色光团,光团幻出一只手掌,击透他的魂体。狄印受力猛地张开双臂,大喝一声后,反而脸色看上去红润了许多。

    紫竹妖颇为满意地说:“好小子,御魂要诀你现已经突破到第二域-培风域。”说着他用竹枝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此去太乙池救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可知道太乙

    宫的青松真人还有他的那些弟子可不是好惹的货色。”

    狄印与紫竹妖毕竟有了感情,深知他教自己虽然严厉了些,但是更多的是给予他慈爱与关怀,就跟自己的父亲和师傅一样;他心中无比感恩,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情感,他呐呐一笑,微微点头,用最朴实的笑容去回报这份情。

    “曦儿你真的不要去了,危险的事情该是我们男人做的事情,你在家煮好夜宵等我回来就行了。”

    狄印柔声对着眼前这个早已泪眼朦胧的少女说着、他微笑着,轻松淡定的脸庞不仅有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散发着男人的血性与果敢。

    萧戊曦知道狄印不想自己涉险,她与这个男子生活了这么多月,已经产生比爱情更强烈的感情,那就是亲情。

    这种情感也只能由狄印能给予的爱,是包容,是宠溺,还是相濡以沫的过着平凡人家的生活。

    冥冥之中,她从小所向往的田园生活,这些日子她都得到了。

    对于她来说这种爱情与当初对扈力钦的单纯少女情怀的暗恋相比,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她心中在想,若是一辈子厮守在这里,也是幸福的。

    她不语,但眼里的千言万语,笨拙的狄印仿佛都已然读懂了,狄印将小竹人放到她手心里,见到她如获至宝般将小竹人紧紧抱着时,心中莫名幸福感涌动。

    他用厚黑的手背轻轻擦拭她不舍的泪水后,缓缓将她拥入怀里,拥进心里。

    儿女柔肠,英雄气短,就是这双人影儿拥抱成一人的剪影罢了。

    紫竹妖看着走远的狄印独自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酸涩,想想自己活了百余岁的非人类,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产生了舐犊之情,真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来不是自己没有到达仙与道、魔与妖的级别,而是草木本有情,只是不知情未谁生而已。

    ※※※

    是夜。

    太乙宫,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一抹黑影隐没于这个黑夜里,伺机而动。

    来回巡走的太乙宫守夜

    弟子丝毫看不出疲惫之色,一列六人身着青色道袍、手持长剑在回廊内穿梭着,果然是一大修道剑派,训练有素、精神奕然。

    可惜的是那抹黑影学会了一门来自普什宗的流云凝气步,这是一种几乎于腾云驾雾的高深轻功。

    那抹黑影谨慎地寻觅着太乙池的具体方位,凌空一跃,飞至屋顶之上,俯览整个被黑夜笼罩下异常寂静的太乙宫, 星星点点的道宇大殿还亮着灯,太乙池位于主殿太乙殿的东南一隅,依山而建。

    眼看着就快寻到了太乙池,狄印由于大意,一脚用力,踩落了几块瓦当。

    “何人敢闯本派,还不现身?”

    一声沉稳的厉喝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也吸引了四周的守夜弟子,有序的跑步声向那抹黑影聚拢着。

    心虚之下的狄印,不再凌空而立,准备隐没于绿植之内时,数把长剑浮空将他围住,寒光四射。

    那数把长剑裹着清辉,轻灵跃动,长剑早已封死其后路,只要狄印擅自移动突破包围,就会数剑齐发。

    这就是太乙宫的初阶剑阵,太乙宫在仙剑数派隐没多年,不问世事,甚至于六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也置身事外。

    故而在正道人士眼中威名已不在,所以以逍遥门为首,与梵音宫、普什宗并称为正道三大仙派,其次是北冥宫等修仙派,太乙宫为仙派最末。虽口碑不佳,但是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十二名青色道袍的太乙宫弟子整齐划一的出现,并快速地将狄印围住,十二名弟子皆是双指凝气,举过头顶,指间沁出一点青芒,控制着各自浮空的佩剑。

    狄印自然不敢小觑,心中即使惧怕,也早已有豁出去的心。

    从这十二名青衣弟子中,走出一名与众弟子略有不同,身着的道袍颜色较深绿的男弟子。他剑眉星目,年约二十,与狄印年龄相仿,中等身高,可能常年吃素,身材略显单薄瘦小,又长又窄的脸形。

    他持剑走了出来,面色严峻,冷冷地说:“小道谷灿,太乙宫戒律堂执法长老青柏真人门下二弟子,敢问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第一百二十三章 貔貅

    谷灿顿了顿,犀利的目光轻扫狄印后腰不停闪烁着血绿光晕的死灵屠龙斧,紧了紧手中的剑柄,语气更冷冽了几分:“若是束手就擒,本派亦可从轻发落。”

    狄印察觉到此人修为不低,不可力拼,他寻思着眼前这位叫谷灿的太乙宫弟子方才瞧自己腰间的三板斧,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他是把我当成邪魔妖道了,也罢,只要他不知道我是北苍派就行。”

    狄印轻蔑一笑,讥讽道:“小爷我若是让你束手抓我,那就真傻了。”

    “那...莫怪谷灿得罪了!”

    “铮”得一声,谷灿在说话间,不紧不慢地抽出手中长剑,饶有大将之风,只见他长剑脱手,由双指凝气而控,头顶云剑,蕴着碧绿光晕的长剑,如行云如水般,被凝气控着逼往狄印方向,十几把浮空长剑亦随之辐射而下。

    眼看自己快要变成刺猬的狄印,由于苟一勃临走前叮嘱不允许使用北苍派的任何绝学,他唯有拔出腰间早已跃跃欲试的三板斧,死灵屠龙斧一下子爆射出血绿色光芒,仿佛蠢蠢欲动的嗜血之气在燃烧、在沸腾。

    “吼吼......”

    低沉浑厚的叫声,从太乙池方向传来。

    “是貔貅,是它在叫,醒了吗?这是怎么了?”

    在场十二名弟子失去了原本的镇定,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起来,因为作为镇派神兽,它已经沉睡数年,从没有听过它这么惊天动地的叫声。

    蒙着黑布的狄印收了收惊诧好奇的心情,他一斧子抡起,血碧之光横扫,卸去原本袭来又因这些弟子心念已乱而削弱力量的剑阵余威。

    铿然数响,那十几把长剑抵不过三板斧的戾气皆黯淡失色而伏地。

    狄印抓住此刻绝佳逃脱的机会,刚一准备腾身而起,寒剑冷不防飞射而来;狄印腾身闪躲,冷冽的剑气顺势扯掉了狄印蒙脸的黑布,狄印心中大叫不好,伸手接住摇摇欲坠的黑布。

    便在这风驰电掣的瞬间,他又重新戴到脸上后,纵身翻一个跟斗,双脚踏步凝气结成云朵,以流云凝气步的身法腾跃飞起,如一颗耀眼流星扎进这无边的黑夜里,隐没于这黑暗的夜空中。

    那把寒剑无功而返,回旋转回到了主人谷灿的手中,饶是刚才众人慌乱的时刻,谷灿依旧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将狄印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于印刻于脑海里。

    此刻,他不甘心,他双目微阖,凝神聚气,化身一缕剑光随着方才那抹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当谷灿追到太乙池之后,那抹黑影便毫无踪影,但是西北方一抹黑影闪过,他黯然的神色又重燃起了希望。

    当一直追到太乙殿后的那一片竹林小院中时,便断了线索。

    郁郁葱葱的竹林小院,在月光下,竹影婆娑,踌躇不前的谷灿紧缩剑眉,环顾四周。忽然,竹林深处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谷灿下意识拔出长剑,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谷师弟,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方才追得蒙面人身材瘦小,明显是名女子。”

    从竹林小径走来

    一群人,为首的穿暗青色道袍的青年便是刚说话的人,这位青年英俊挺拔、长身玉立,他走到谷灿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邱师兄!此人是普什宗弟子,他使得身法明显是流云凝气步。”谷灿对着这青年讲出自己的猜测。

    这位“大师兄”微微颔首,指了指东南一隅,正色道:“看来是为他而来。”

    此言正中谷灿下怀,他和自己的“邱师兄”四目对视,互相默契点头后,带着众弟子化为数道剑光飞向那东南方向。

    “吼吼.....”

    神兽貔貅再次嘶吼起来,像是喜悦,像是兴奋,像是在对世人呼唤着它最渴望的美食到来了。

    月下,斑驳竹影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窈窕身影。

    那抹窈窕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袭黑色夜行衣,更显婀娜身姿。她摘下蒙脸黑纱露出清秀容颜,紫芝眉宇、颜如渥丹、樱口樊素,此女正是萧戊曦。

    “竹仙前辈,我担心.....”

    她身旁的一根紫色竹子幻化成竹身人头的模样,截口说道:“担心什么,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那紫竹妖顿了顿,捋了捋发黄的白须,续道:“不过这二十年间,太乙宫新一代弟子真是人才辈出,青松老道的新收三代大弟子邱季伯沉稳冷静,青柏牛鼻子新收的二弟子谷灿机敏果敢,实在不可小觑。”

    萧戊曦实在没有兴趣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满心担忧着狄印,默默叹了一口气后,从怀里拿出那个永远带着微笑的竹人,这是临走前狄印交给他唯一的念想。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化为一缕蓝色光华隐没于竹人之内,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黑夜依旧无言,无光,无色。

    “吼吼.....”

    太乙池,今夜已无眠,不再寂静。

    这是山间袖珍湖泊,太乙池依山而居,四周高峰环列。

    狄印已经走到了一块刻着:“太乙池”三字的风洞洞口,洞口外没有任何守卫,这是疏忽,还是多此一举呢。

    他站在风洞口,四处张望,一脸狐疑的样子,担忧着是不是还有埋伏,难道真的是貔貅凶猛,无人匹敌?

    狄印开始犹豫了,他握紧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咽了咽唾沫,死灵屠龙斧感应到主人的心思,突然泛起血绿光芒,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肌肤融入他骨髓里,一股莫名的杀意掩埋了人心的惧怕与软弱。

    他坚定地走进了这个洞口,洞口里那具有强烈吸附性的气流笼罩住他全身,不停地朝阴暗处走下去,不回头,不迟疑。

    “吼吼.....”

    声声入耳的神兽之吼,反而让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发生不由自主地剧烈震动,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戾气仿佛被激发出来。

    狄印的眸子突然变成了血绿色,一丝诡异的笑意慢慢爬上他的嘴角。

    这个青年竟然期待与神兽貔貅的见

    面,甚至于挑战神兽的神威。

    由于三板斧的光芒驱逐了整个风洞内的阴暗,他很快走出了风洞另一洞口,那又是一番别样的世界,甚至于说唯美梦幻。

    不错,这一块天地便是太乙池,即使被群峰环列,它依然可以看得到星空。

    它是太乙山上的一颗明珠,即使在黑夜里,池面也蒙着一层闪亮的蓝膜,这如蓝锦缎的池面美极了,蓝波荡漾,山光水影。

    狄印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致给吸引了,原本血绿色的眸子恢复如常,他愣住了,他心想:“这梦境似得地方,如果曦儿看到了,该有多么欢喜呢?

    唯独那死灵屠龙斧依然在悸动着。

    池的中央悬空放着一个炉子,那炉子被四条沁染碧色清辉的玄铁链子锁着,玄铁链子的终点是四根山峰崖柱。

    这炉子大约一千多公斤重,体积笨重而庞大,能容纳多人,这便是太乙宫制丹的铜炉:玄天炼丹炉。

    “高前辈,高前辈。”

    狄印摘下蒙脸的黑布放入怀中,竭力呐喊着,希望听到玄天炼丹炉里高长稼的回应。

    喊声回荡着整个太乙池,不由响起悠长的回音。

    没有丝毫的回应,正当狄印纳闷之时,太乙池剧烈震动,束缚着玄天炼丹炉的四条玄铁链子摇晃摆动,发出“呛呛呛”的金属敲击声。

    整个地面亦随之晃荡,池面开始沸腾的池水,像烧开的水正翻滚冒泡。

    “吼吼.....”

    沉睡在太乙池底数年的神兽貔貅再也耐不住寂寞,要出世了!

    一只庞然大物从太乙池水中飞出,它没有着地,而是浮于半空之中。

    定睛一看,它长着一双翅膀,浑身毛色灰白,脊背上长着青麟,龙头龙角、马身麟脚、凶猛威武的身躯在张牙舞爪着。

    它的牛鼻子不时喷出热气,那一双兽目赤红,目不转睛地盯着狄印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张了张两排尖利的白牙,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极了贪婪的狮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貔貅。

    狄印已然察觉来者不善,并且惦记着自己的三板斧,由不得自己多想,他只想速战速决,快点救出关在玄天炼丹炉里的高长稼。

    因为,只要跟这神兽待在一起,哪怕一刻,狄印都会觉得浑身毛孔耸然,生怕饥不择食的它将自己当做成金银财宝一般,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双脚点地,流云浮尘,他以闪电般地速度朝玄天炼丹炉方向飞去,貔貅微微扑打自己的翅膀,迎上它兽眼里的“金元宝”。

    狄印运起鸿蒙元气,蓝色光晕瞬间笼罩双臂,他双臂交叠,蓝色光晕交融开来,形成巨大的蓝色光盾,抵住貔貅的两只尖锐的龙角。

    貔貅一只麟脚向上一提,瞬间碾碎蓝色光盾。

    狄印见状,瞠目结舌,他深知悬殊,自是不敢力拼。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胃液

    但狄印知道此时凶险,只能顺势用死灵屠龙斧挡住来势凶猛的麟脚袭击。

    狄印已然察觉来者不善,并且惦记着自己的三板斧,由不得自己多想,他只想速战速决,快点救出关在玄天炼丹炉里的高长稼。

    因为,只要跟这神兽待在一起,哪怕一刻,狄印都会觉得浑身毛孔耸然,生怕饥不择食的它将自己当做成金银财宝一般,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双脚点地,流云浮尘,他以闪电般地速度朝玄天炼丹炉方向飞去,貔貅微微扑打自己的翅膀,迎上它兽眼里的“金元宝”。

    狄印运起鸿蒙元气,蓝色光晕瞬间笼罩双臂,他双臂交叠,蓝色光晕交融开来,形成巨大的蓝色光盾,抵住貔貅的两只尖锐的龙角。

    貔貅一只麟脚向上一提,瞬间碾碎蓝色光盾。

    狄印见状,深知悬殊,不可力拼,但此时凶险,只能顺势用死灵屠龙斧挡住来势凶猛的麟脚袭击。

    眼看着自己被麟脚碾压到一步一步身子都没入池水之中,那死灵屠龙斧起初爆射而出的血绿色光芒被笼罩在麟脚上的白色巨光给慢慢吞噬。

    “哔啵”一声,狄印化身一道闪电,以雷遁术凭空消失。

    貔貅气得连嗷叫几声,无处发泄的戾气通过麟脚在池水踩踏,整个太乙池发生剧烈颤动,激起千层水花。

    一抹蓝影挨着玄天炼丹炉,那鬼魅般地身影,是狄印。他脚跟勾着玄铁链子,随着晃动,身子靠着炉壁,内蕴鸿蒙元气,企图用双臂之力举起炉盖。

    他双臂蒙着蓝色光晕,青筋暴起,随之大喝一声,他将重如泰山的炉盖硬生生的举起来,欣喜之余,炉盖朝貔貅方向一抛。

    貔貅以青麟脊背一顶,炉盖被这一顶便沉入池底,水花四溅,已然不见貔貅庞大踪影,像是没入水底。

    狄印见状,嘚瑟一笑,探头入炉口一望,满脸惊诧,玄天炼丹炉竟空无一物。

    等他缓过神来时,水花激起,那庞然大物竟从他身后爬出,一张血盆大口将他整个人吞没。

    太乙池恢复了平静,血绿色的光芒一下子被黑暗的夜色笼罩。

    是生,或死,又有谁知晓?

    一句熟悉的声音撩动着他的心弦。

    “狄大哥,还睡呢?快起来啦,苟前辈在等你起来练功?”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脸庞骤然清晰起来,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温柔的声音甜进心里,嫣然一笑,灿若铃兰。

    他浅浅笑着,心中的一块蜜糖正融化着,轻轻揉着惺忪的双眼,

    眼皮刚一开阖,不见佳人倩影,却换成满脸褶子、枯槁干瘪的苟一勃,他坏坏一笑,一碗粘稠的米粥不由分说地朝狄印的脸泼了过来。

    “狗老头,你干啥玩意呢?”

    狄印愤怒地骂着,一拳凿了过去,苟一勃的得意脸孔消失不见。

    “哎呦!疼死我了。”

    他拳面感到一阵痛彻心扉,再次睁开眸子时,面前是一堵岩壁。

    原来只是一场梦,但是最后的一次出拳,却是真实发生的。

    他四周观察,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岩壁茅屋内,而是一个类似于岩洞的地方,右手边有一个向上蜿蜒的黑暗甬道,他捡起已经黯淡无光的死灵屠龙斧插于腰间。

    狄印“嗞”了一声,那股如针扎的痛楚从手背传来。

    他瞧了瞧红肿的手背,轻轻将手掌握成拳状,隐约可见的创口滋溜着淌出血来。

    狄印正准备将手背创口含到嘴里止止血时,才发现自己满脸沾着粘稠汁液,犹如唾液,下意思觉得一阵恶心,极力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方意识到自己手背还流着血呢,想像一下伤口碰到这恶心的粘稠汁液,岂不是......

    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满脸写着嫌弃。等他再瞧瞧自己的手背时,他双目圆瞪,满脸愕然,定睛一瞧,那原本手背的小创口竟然自愈了!!!

    连红肿都消退了!

    难道是那恶心的粘稠汁液有清创祛瘀的神奇功效。

    狄印用怀里那块蒙脸的黑布使劲将脸上那粘稠汁液尽数抹到布里去,抬头仰望岩壁顶上那黏附着一团又一团的跟鼻涕虫似得汁液,嘿然一笑,心中的小算盘又开始打起来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用前牙咬开那封口的软囊,朝着小小的瓶口使劲拧着那块黑布。

    黑布上的粘稠汁液才被拧出一串如鼻涕虫长短,且看它滑入瓷瓶口内,之后任凭他如何使劲费力都拧不出方才的战果。

    狄印唯有放弃,他瓶口朝上,纵身跃起,脚尖轻点岩壁,奋力贴近岩顶,连转几个回合,多多少少将岩顶的粘稠汁液装满整个瓷瓶。

    他心满意足地将瓷瓶封口,跟宝贝似得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喜滋滋道:“嘿嘿,拿回去给曦儿研究一下,她准高兴。”

    可是怎么出去呢,自己连身处何处都不知,又谈何出去,他的心情跟坐山车似得,滋溜降下,他用手指关节轻磕脑门,双手叉腰,开始观察周遭环境与事物。

    这无非是个岩洞,十几块不起眼的小岩石东一个、西一个毫无规则的摆放在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走到了那个向上蜿蜒的黑暗甬道口,这是唯一的出口,其他都是闭合着,他探出脑袋向上眺望,惊奇地发现那个狭窄细长的甬道很深很长且垂直向上,漆黑一片,几乎望不到头。

    如果以轻功身法往上冲,怕太长太深,自己的体力无法支撑,况且那么狭窄,只能容纳一人的密闭空间里,长时间待着,怕自己窒息。

    “算了再找别的出口吧。”

    狄印尝试着摸了摸甬道道壁,希望发现什么机关密道。

    令他觉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道壁竟然会扑哧扑哧地蠕动,而且非常有节奏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开始将目光注视着一块大岩石,它半躺在自己的左手边,那块岩石原来一直在跳动着,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幻觉,他一只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抵在那块岩石上,感受着这跳动的韵律。

    “天哪,它跳动的节奏,竟然跟自己的心脏频率相差不多,难道这是人的心脏吗?

    狄印回想昏迷前的种种,直到一张血盆大口把自己吞进去后,他就被一坨长满毛刺的不明物来回翻卷着,后来他被毛刺蛰得不行,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我竟然在貔貅肚子里,真是蠢到家了,现在才想起来这茬呢。”

    他指了指那一个有心脏跳动频率的大岩石,笃定道:“这就是貔貅的心脏吧!”

    原来那个甬道是貔貅的喉管,而那岩顶的粘稠汁液便是貔貅体内的胃液。

    传说中貔貅浑身都是宝,是只吃不拉的怪物,喜好吸食魔怪的精血作为自己身体的养分,长此以往下去,自己非成为这貔貅的养分不可。

    貔貅的肚子里充盈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力,狄印待久了,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只是不知为何他腰间的死灵屠龙斧一直黯淡无光、疲软无力呢。

    狄印原地打坐,默念御魂要诀,开始调息凝气、聚神守一,吐纳间吸收着这充沛的灵力挪为己用。

    此刻,阖目养神的狄印全身罩着碧色光晕,周身毛孔尽数打开,每一根毛孔处点缀着蓝色光斑,游走的灵气悉数涌入毛孔内。

    碧蓝之光在他额间晦明晦暗,俄而,碧蓝之光融为一体,他陡然睁眼,拨出腰间的死灵屠龙斧,将体内的混元罡气和鸿蒙元气一一注入其中,才使得死灵屠龙斧有了勃勃生机,三板斧开始覆盖着蓝色光澜。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那三板斧斧面划出一弯蓝色光弧。

    “轰隆”一声,那中等岩石被击得四分五裂,从岩石内爆射着耀眼的金色光芒,纷飞而出的不是其他,是珠圆玉润的珍珠,漂浮半空沉不下去。

    而就在那三板斧劈开岩石的一刹那间,周遭“岩洞”发生了猛烈的挤压与变形,甬道深处出现了亮光,但是很快的恢复正常。

    看来这一斧子下去,把貔貅肚子搅得着实天翻地覆、疼痛难忍。

    狄印忽然对悬浮的那些珍珠感兴趣,充盈着灵力的珍珠像夜空的繁星闪烁着这肚子里的夜空,别有一番趣味。

    “嘶啦”一声,狄印扯下自己衣袂上一大块布,连手带牙,左右开工,将黑布扎成一块布袋,他欣然一笑,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飞身、旋转、跳跃、以猴子捞月的动作,将悬浮的珍珠悉数收入囊中。

    “拿回去给曦儿做成项链,她一定会非常欢喜的。”

    狄印平稳着地,抖了抖满载而归的一袋珍珠,脑海里憧憬着萧戊曦白颈上挂着这美丽的珍珠猎猎舞动的倩影。

    不得不说,方才盗汁液,此刻偷珍珠,狄印真是持家好手。

    狄印早已发现方才那甬道深处亮了一下,之所以为何一亮呢,他细细揣测着原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长稼

    可能是因为貔貅在疼痛喊叫,口腔打开,外面光便透了进来。

    狄印灵机一动,自言自语道:“若是打得它疼到嘴巴合不上时,我不就可以乘机逃跑了吗?”

    说干便干,他朝两个手掌左右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紧了紧手中的三板斧,将体内混元罡气和鸿蒙元气迫入斧身。

    只见狄印旋身回转,碧蓝之芒大盛的死灵屠龙斧浮空一斩。

    斧光猎影,碧蓝光弧击中最大一块的岩石,就是所谓的貔貅之心。

    “吼吼...”

    一声神兽的惨痛吼叫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同响起,碎石乱飞,两边岩壁骤然互相贴近,迅速将整个岩洞的生存空间压缩起来。

    狄印连连在地上翻滚,躲避碎石袭击的同时也在寻找不受岩壁挤压的安全之地。

    少顷,两边岩壁恢复如常,碎石不再乱飞,伏地抱头的狄印拍了拍头发上的石灰,慢慢站起来。

    他只是随意用目光扫了扫四周,突然目光在一处停留住,神情略微呆滞了,张了张口,惊诧不已。

    那块大岩石的方向不知何时躺着一人,满地的碎石却没有一块砸到他,他便静静地躺着,沉睡着。

    原来,那块大岩石的心跳不是貔貅的,而是这个沉睡很久的男子心跳。

    狄印缓缓走上前去,想看看这个男子是否还活着。

    那男子看上去四十几岁,身着一袭夜行衣,上唇一溜胡须,肤色白净。

    他面容祥和,双手交叉于胸,依稀能听见他沉重有秩的呼吸声,睡得那么香,似乎外界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高...前辈...您是六空派的高长稼前辈吗?”

    狄印从他的衣着打扮看得出不是太乙宫弟子,倒像是和自己一样,是外来人员,不由试探性地问道。

    但是不管如何呼喊,这名男子依旧雷打不动的睡着。

    “阿印,他怕是伤得很重,你一定要记得,看到高长稼之后,让他服下这粒药丸,准保他长命百岁、龙精虎猛。”

    狄印忽然想起了苟一勃临走前的嘱咐,从怀里掏出那一粒紫色小药丸,毫不犹豫地上前,硬塞进他的嘴里,只是他牙关紧咬,无法生咽。

    “水....这里哪有水啊?”

    狄印心念一闪,突然想起那一个装满神奇胃液的瓷瓶,毫不吝啬地从怀里拿了出来,随着那男子喉结一动,一口胃液将紫色药丸送进肚里。

    他掂量了一下那已经去了四分之一胃液的瓷瓶,这才觉得有些心疼,轻叹一口气,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

    那中年男子眼皮蠕动了一下,狄印欣然叫了一声:“高前辈。”

    “你....你是力钦....师父让你来救我吗?”

    高长稼迷迷糊糊地看着狄印,脑子飞速转动着,呐呐地问。

    狄印摇了摇脑袋,说:“前辈,我是来救你的,不

    过我是力钦的....”

    谁知高长稼还不等狄印说完,激动地将狄印紧紧抱住,道:“哈哈,我知道,是你爹让我来救我的吧,师傅肯定还生我气。”

    说着说着他松开狄印,双手搭在狄印肩头,仔细打量着,高兴地说:“不错嘛,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走得时候,你这小子才四岁呢,追着我后面跑着,一直叫着:“长稼叔、长稼叔,背我背我。”

    高长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动作,极力还原当年的情景,狄印心里莫名感觉一阵温暖,想想当时的小男孩扈力钦是那么的幸福,他忽然不忍心去打破这温馨的场面。

    狄印开怀笑着,这亲切和蔼的中年男子,不由得,他和自己,心与心,拉近了。

    高长稼忽然脸色骤变,满面哀愁,匍匐跪地,反复磕头,一阵咆哮大叫着:“师傅,不要逐长稼出师门,我高长稼生是六空的人,死是六空的鬼。”

    狄印被高长稼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不希望他的脑门被磕破了。

    谁知道高长稼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狰狞、目露凶光,他迅速伸手锁住毫无防备的狄印脖颈,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全都是你,郗天肃你这狗贼,害得我师父误会我,我要掐死你。”

    当他从牙缝间逼出“死”的那个字眼时,狄印非常明显感觉得到他开始加大手劲掐住自己的脖颈,甚至于狄印整个身子都被他拎了起来。

    满脸发紫,几乎要窒息的狄印没有想过在这紧要关头,用自己的蛮力阻止他,他用尽全力,从喉咙中逼出几近沙哑失声的话语:“长...稼叔!我是...力钦啊!”

    当听到这沙哑的声音时,高长稼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不再用力,慢慢松开脖颈。

    狄印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捂着被掐得紫红并留有五指印的脖颈,拼命地深呼吸着。

    “咳咳....’

    因为呼吸太急促,他呛到了,产生了剧烈的咳嗽。

    高长稼一改暴戾凶狠的模样,慈爱温和的拍打着狄印后背,起初狄印有些后怕,下意思地后退,但是他知道高长稼是神智错乱,才导致如此亦疯亦癫的状态。

    但是,他依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傻孩子,让你慢点喝水,那么心急干嘛?你看呛着吧,让你娘知道该有多心疼。”

    高长稼看来真的把狄印认作是扈力钦了,所以才会表露出他难得的慈爱。

    狄印开始有些羡慕扈力钦,尽管他现在派毁人亡,但是,当初他有这么多的长辈疼爱,前面一个井长田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而这个高长稼更是把他当做亲子对待。

    面对扈力钦这大起大落的境遇,狄印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他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师傅郗天肃做的吗?

    他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家与梦。

    狄印缓缓摇头,微微笑着,道:“没事,长稼叔,

    您不要担心我,我咳一会就好。”说着他站起来,一蹦一跳,摊了摊手,道:“您看,我这不没事了吗?”

    高长稼轻轻抚摸着狄印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这么壮了,还跟小孩子似得。”

    狄印双手抱胸,嘿然一笑,道:“嘿嘿,不管十年二十年,那我在您眼里不就永远都是孩子嘛!”

    他说着眉锋一挑,甚是可爱。

    “你爷爷还有你爹娘这些年可好?”

    狄印面对他的问答,顿了顿,随口说了一句:“好的不得了,正等着您回去呢。”

    高长稼满意地颔首,从怀里拿出一个四方盒子,打开后,可以见到盒内放着一粒粗大的金色丹丸,哀叹道:“哎,我当年为了偷这颗仙丹才被太乙宫的人擒住,他们把我关在那玄天炼丹炉里,可是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时,却被那该死的貔貅吃进肚子里,日月靠得便是它体内特有的灵气和胃液作为养分,这一呆便是十三年。”

    狄印一脸愕然,道:“那我们真的出不去吗?”

    高长稼愁然道:“我也想过很多法子,也没有出去过,但凡被貔貅吃进的人都是出不去,因为它只吃不拉。”

    狄印捡起地上的死灵屠龙斧,四处张望地说:“看来这些岩石都是它吃进来的金银财宝,我看看还有些什么?”

    他举起死灵屠龙斧便朝小块的岩石,横纵劈了两斧子,对于貔貅来说,这与之前相比,只是挠挠痒罢了。

    小岩石碎了一地,被从中刨开的则是十来锭金元宝,狄印饶是爱钱之人,看着这金元宝,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拿了两锭金元宝在手心里反复掂量着,然后用后槽牙咬了咬,这是行家在验货啊。

    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悉数都装进怀里,一下子他原本强壮的身子,胸膛又宽了一寸。

    高长稼在一旁看得真是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儿何时如此爱财如命了,摇了摇脑袋,道:“可是我们都出不去,拿这些金子也没机会花啊!”

    狄印站在甬道口,抬头仰望着,颇为自信地说着:“不会的,长稼叔,您要相信侄儿,侄儿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高长稼点了点头,对狄印深信不疑,道:“不,我们要一起出去。”

    狄印虽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是如果只有一次逃生机会,他一定会让给高长稼,不只是他是扈力钦的师叔,可能跟自己有缘吧,他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这样重情义的性情中人。

    俄而,思忖片刻的狄印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高长稼,高长稼早已把性命托付于他。

    高长稼将注意力移到了狄印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忖道:“你之所以被它吃到肚子里,可能是因为这斧子,这斧子看起来绝非凡器,貔貅一向只爱吃金银珠宝和神兵利器。而我却是无意中被它吃到肚子里。”

    狄印听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沉睡多年的貔貅会苏醒,原来都是因为这死灵屠龙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器奴

    看来死灵屠龙斧与貔貅天生相克,这反而有利于狄印等人的逃脱。

    高长稼依照狄印的逃脱计划,从背后紧紧抱住狄印的虎腰,而狄印此刻站得正是貔貅喉管通道口,他将死灵屠龙斧摊开,凝神聚气,双手开始涌动着跃跃欲试的鸿蒙元气。

    他用力一挥,死灵屠龙斧裹夹着鸿蒙元气的蓝光,瞬时演变成一条狭长的蓝色斧形光飙,以势如破竹之势,强烈撞击岩壁。

    “吼吼...”

    随着一声惨叫,那岩壁裂开一条狭长的血痕,喷射而出的是蓝色浓稠血液,狄印用死灵屠龙斧挡格住那如注的血液。

    谁知那死灵屠龙斧竟然将飘洒而来的血液一一吸入,大放的蓝色光芒,蠢蠢悸动的死灵屠龙斧在发出鸣叫。

    狄印哪里顾得上三板斧的异动,默念雷遁术咒语,与高长稼二人化成一道闪电之光,瞬间不见踪影。

    太乙池旁一条闪电着地,化成两个人影,正是狄印和高长稼。

    暴怒之下的貔貅陷入疯狂,它两只麟脚不由分说地碾压过来。

    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只能逃离,可是此刻的狄印只是重重地将高长稼推到一旁,自己一人一斧去迎接这庞然大物的碾压。

    他大喝一声,拿起戾气大盛、猎猎而鸣的死灵屠龙斧,狠狠劈砍着貔貅的脚板子,脚板子血口大开,依然无情地将渺小的狄印碾压下去。

    高长稼大喝道:“力钦!”

    “不,狄大哥!”

    这一声失声裂肺的喊叫是来自萧戊曦,她手中的黑布盘旋而下,她的心也随着这块黑布一落千丈、跌入谷底。

    一层蓝血从那脚板子与地面缝隙渗透出来。

    很难想像那有一点痞帅粗俗的平凡青年是否是血肉模糊了!

    萧戊曦无法想像那个画面,她情绪一激动,眼前忽然一黑,直接昏了过去,可能昏了过去,一切都可以归咎为一个噩梦,当重新醒来时,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高长稼也是精神失常的摇了摇脑袋,他更是不信他的侄儿就这么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

    萧戊曦怀里的那个竹人忽然冒出一缕蓝烟,蓝烟化为人头竹身的怪异模样,他一边给萧戊曦运气,一边喝道:“臭小子,你吓坏你媳妇了。”

    本就一块平整土地突然凸起,形成一条土缝,从土里钻出一名壮实青年,他手拿斧子,浑身上下染满蓝血,像是掉进蓝色墨池里洗了一把澡似得。

    他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竹人,插到自己腰间,将萧戊曦横抱而起,放到一旁,令其半躺着,捋了捋她额前微乱的发丝,附耳呢喃道:“小傻瓜,我是狄印,我是坏人,好人不偿命,坏人可是贻害千年。”

    狄印站了起来,手持死灵屠龙斧径自走向貔貅所在方位。

    紫竹妖飘了过来,正色道:“你想干嘛,杀过瘾了吗,你可不是它的对手,快带着曦儿走,我来拦着这貔...”

    “不,我要灭了它!”

    狄印忽然狰狞狂笑起来,一团浓浓的戾

    气笼罩着他的全身,从而形成如电的光矢,他双眸亮起两淬血绿之焰,说话间,透着沙哑与狠劲,与平时完全判若两人。

    而他手中紧握的死灵屠龙斧与他周身颜色融为一体,他浑身上下都是罩着血绿色的光矢,死灵屠龙斧在他手中从未停止颤动与谪鸣,死灵之气不时从斧中飘出,附在狄印身上,有的在肩上,有的在头上,霎是恐怖。

    紫竹妖大骇,道:“糟糕,他最终还是成了死灵屠龙斧的器奴了!”顿了顿,自责道:“都怪我,明知危险,还不阻止,我只是想让那个貔貅吃了你这斧子,让你远离荼毒,谁知会适得其反。”

    可惜这满满的自责与关怀,狄印都听不到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和人性,成了嗜血的器奴。

    一场死灵屠龙斧和貔貅的大战开始了。

    貔貅赤红的兽眼倒影的是器奴狄印的身影,对于它来说此刻,狄印不是人,是一把可口的魔器,它只想快速将他碾碎,然后吃掉。

    腾空而起,狄印竟与死灵屠龙斧合为一体,不分你我,死灵屠龙斧变大了好几倍,带着它身后的一群死灵,与貔貅正面相抗。

    貔貅哪肯示弱,笨重地走了几步后,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幻化成一条白色巨龙。

    但是这个巨龙有麟脚,当巨龙的龙角触碰到斧面,貔貅张开血盆大口,一团蓝色光团吐出,蓝色光团与碧色光刃撞击在一起。

    两股势力浮空夹击着,像两颗陨石相撞,摩擦生成的炎火坠入下方的太乙池。

    斧兽之战,戾气甚浓,以死灵屠龙斧碧蓝色之势分庭对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貔貅咆哮一声,巨龙之身凝聚成一个蓝色大光球,是张着大嘴的光球,不由分说将幻化为碧色光刃的死灵屠龙斧死死咬住。

    “咯吱”一声,死灵屠龙斧不敌其势,贬为原形,一个身影坠落,手中依旧死死拽着一把小小的死灵屠龙斧。

    那抹身影是狄印。

    狄印觉得全身疼痛不已,像身子被拆开之后又强行拼接在一起,没有任何气力,只是摇摇欲坠着。

    忽然眼前蓝光大盛,一团巨大的蓝色光球再次袭来,是貔貅,它以胜利之姿再次发起猛烈进攻,势要将狄印挫骨扬灰。

    狄印真的累了,就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而原本张牙舞爪的死灵屠龙斧极度疲倦、黯淡无光。

    他慢慢阖上眼睛,来吧,让这耀眼的光芒吞噬自己吧。

    “臭小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一根紫竹飞来,凌空开了一朵美丽的竹花,将狄印紧紧包住,护住。

    高长稼只知道在那一刻,在他的视野里,是那一朵突然绽放的竹花阻挡住了蓝色光球的猛烈攻势。

    竹与火的对抗,本来便是以卵击石。

    它,燃烧自己,照亮了他人。

    失去保*护伞的狄印,眼球里那一朵竹花被点燃,再到燃烧成焰时,始终撩起了一条迷人的弧线,那就是火焰之笑。

    狄印隐隐约约看到的是那紫竹妖的音容笑貌。

    他尝试过使劲伸手去抓,想把那朵竹花救回来,可是太渺茫了。

    “噗通”一声,他落入寒冷的池水中。

    但是他的心,此刻比水还寒了几分。

    死灵屠龙斧,我是你的器奴,而他却是我心中的竹花。

    ※※※

    清幽竹廊,竹声涛涛,满目尽是苍翠。

    一抹孑然孤影,土红如锈,衬着婆娑竹影,渐渐重影交叠。

    风,拉扯着他的衣袂,亦吹干着他的泪珠。

    紫竹迎风摇摆,多么熟悉的模样,多么亲切的笑容。

    “小兄弟!你可不可以帮老翁个忙?”

    人头竹身的紫竹妖在他身后,面带笑容地说道。

    土红如锈的青年蓦然转身,通红的眼眶窄了下来,笑容如花般绽放开来,他重重点着脑袋,道:“好啊!”

    紫竹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骤然灿若星辰,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犊子,要不咱们打个赌?怎样?”

    那青年的笑容僵在嘴角边,曾几何时,这熟悉的话语如今却反复在脑海回荡着。

    他久久没有答复这如梦幻泡影似得模样,生怕他走了,散了。

    那紫竹妖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时,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壮实青年,一把三板斧插在腰间。

    他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衫,勒了勒腰间束带,颇有耐心地说道:“好啊这年头老头老怪都爱打赌,那赌吧,老子可是千年难遇的赌神!”顿了顿,斜睨了紫竹妖一眼,诡异笑了笑,匪然道:“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就必须叫我声爷爷,还有每天帮爷爷我砍柴伐树。”

    谁知道紫竹妖脸色大变,幻出一条竹鞭出来,冷不防地抽打在那青年肩膀上,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叫你讨价还价,让你练功是为你好知道吗?”

    那青年挨了一鞭子后,龇牙咧嘴,一溜烟地在原地跑着,让紫竹妖的第二鞭落了空,他边跑边举起手,投降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练还不成吗?不就变成你这副模样吗?成啊!”

    “臭小子,还敢贫嘴!”

    紫竹妖非但没有停止竹鞭追打紫竹妖,还又幻出一条竹鞭来互相夹攻。

    那个叫狄印的臭小子浓眉一挑,默念口诀,周身被旋风裹夹,一眨眼地工夫便飘到紫竹妖的眼皮底下。

    只看着那臭小子揪了根白须,洋洋自得地在他面前晃悠。

    “臭小子,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老翁我不教训你。”

    一场你追我赶的画面,温馨而煽情。

    那抹土红如锈的青年,早已热泪盈眶,哭笑不得。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这画面碎成一片片的,而此刻,那憨实青年的心也如同这画面一般,碎成一块又一块。

    支离破碎下的痛彻心扉几乎把他悲愤的情绪推到最高的燃点。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咆哮着,吼叫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竹花

    “臭老头,死老头,干你屁事啊,要死,让我这人渣去死,你死什么?”

    那青年几近癫狂,一拳一脚猛打猛踢着那一排又排的修长直挺的紫竹,一根又一根的紫竹倒下,他还不不甘心,挑着粗壮地紫竹,一拳一拳砸着,点点滴滴地鲜血滴着洒着。

    “你威风了,你让我活着,活着让我下辈子欠着你,你得逞了,你这个混蛋,你得逞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都活了三百多岁的人,怎么说死就死,给我滚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我就找不到。”

    两只双手早已血肉模糊,他还不甘心,使劲捶打着,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眼里,融着泪,流淌着。

    一点都感受不到疼,因为他的心更痛。

    “狄大哥,求你了,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两只纤细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紧紧环抱住,他才停止住自己疯狂的举动。

    身后那个女孩子很明显能感觉地到他的无助与愤懑。

    这个青年正是狄印。

    他浑身在瑟瑟发抖,一动不动地他竟无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无助的颤抖着,任由他深爱的女孩搂着他,抱着他。

    清风徐来,置身竹海,夏日凉爽,只是在这两个人心里却是从心底涌出了一阵寒意。

    狄印木然坐在地上,身子靠着紫竹上,仿佛在靠着他心中的那朵“竹花”,萧戊曦蹲在他身旁,为他包扎双手的伤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着。

    萧戊曦早知道他随时都会受伤,所以随身带着药品,没有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他看着萧戊曦细心温柔的样子,心中一股暖流正慢慢化解那些寒冰,他忽然有些惭愧,其实他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却唯独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想想这些日子,他独自忧伤,她默默难过。

    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晚上。

    她轻轻拍打着被子,拍打掉她自己的困意,想安抚他入睡。

    他不言也不语,侧着身子背对着她。

    她知道他的忧伤,她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为他轻掖被角。

    他将头深埋进被窝里,蜷缩着身子,死死捂着嘴,啜泣着。

    她知道他没有入睡,一直坐在床头,直到天亮。

    又不知是哪个晚上。

    他独自地站在岩峰茅屋的河边,望着河面上投射着那皎洁的月光,望着水里那颓废的自己。

    她默默地躲在树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

    只要他不动,她亦不动。

    狄印内心何尝不知,他不想让她因自己而难过,可是总是把忧伤带给他,他心中无比内疚。

    萧戊曦在他手上用纱布系上一个蝴蝶结后,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螓首枕着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一偎一依,一双人,直到黄昏与日落。

    不知是不是心中那朵“竹花”的尽情绽放,让狄印对曾经那个老者的话语耿耿于怀言犹在耳的忠告,让狄印对手中

    的这把死灵屠龙斧感到一丝畏惧,,心生了放下与掩埋的念头。

    “曦儿,把死灵屠龙斧埋这吧,它虽有威力,但是我无法控制,我不想再做它的奴隶。”

    “嗯!”

    一个坑,一把斧,一堆土,渐渐掩埋。

    死灵屠龙斧在土里谪鸣和颤动,仿佛在哀求主人不要丢弃自己。

    那血绿光芒照着两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两人却默契地选择阖眼,带着微笑,掀土而埋。

    “这傻小子,要埋了死灵屠龙斧,苟老怪,你咋不阻止啊?”

    红须老朽淡一添与白髯老怪苟一勃不知何时躲在暗处,观察两人的举动,淡一添略显焦急地说。

    “随他吧,阿印如今的能力不足以驾驭它,拿着容易吸引他人眼球反而不好。”苟一勃正色道。

    淡一添哀叹道:“阿印这小子着实重情义,一个小小的紫竹妖,他也会如此失魂落魄,看来未来的路,他很难走了!”

    苟一勃不置可否道:“你怎么知道他只是紫竹妖,这个老家伙可是大有来头。”

    淡一添一脸狐疑,问了一句:“是吗?”顿了顿,道:“对了,那高长稼脑子真的有问题,该让这颗棋子上路了吧。”

    苟一勃捋了捋白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不急,饭要慢慢吃,棋要一步一步下。”

    这个白胡子老头双目注视着这对男女,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太乙池的洞口,一个身子矮小,佝偻瘦弱的蒙面人领头,身后跟着高长稼,只见他横抱着昏迷的萧戊曦。

    一个身材略显高大的蒙面人他断后,他的肩膀上扛着浑身湿透、遍体鳞伤、仅剩半条命的狄印,只是他满脸沾着蓝色泥垢,看不清脸。

    但是刚刚出了太乙池,便被邱季伯与谷灿等太乙宫众弟子团团包围,其中最为年长的正是一名身着深绿色道袍、年逾六十的老道士。

    那道士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淡老朽,都这么大年纪了,遮遮掩掩岂不是让小辈们笑话。”

    蒙面的淡一添将脸上黑布一扯,哈哈大笑道:“哈哈,青柏老小子,几十年不见,没想到还能认得老朽,不简单不简单啊!”说罢,他朝青柏竖了一个大拇指。

    青柏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别沾亲带故的,我太乙宫虽未参与六十年前的灭魔大战,但你我正魔始终不两立。”语气更重了一分,质问道:“说,来本派欲意何为?”

    高长稼早已不耐烦,喝道:“别和这群牛鼻子废话,你们把力钦带走,我断后。”说着准备把萧戊曦抱给苟一勃,

    苟一勃先是愣了一愣,才缓过神来,对高长稼说:“年轻人不能太冲动,你若是他对手岂能囚了这么些年吗?放心,有我们俩个老家伙在,保你和力...钦没事。”

    高长稼冷静想了想后,不再意气用事,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后面。

    青柏当下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六空余孽来救人,就算你淡一添归顺了六空派,我太乙宫今夜也要把你们一网成擒。”

    太乙宫众弟子持剑,纷纷找到各自方位,开始布剑阵,一个太极状的剑阵即将拉开。

    但是苟一勃与淡一添对望一眼,默契十足,已然明白要做些什么,淡一添将肩上的狄印朝苟一勃方向一抛,苟一勃稳稳地接住,高大壮实的青年竟然被一个矮小瘦弱的老者夹在腋下,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苟一勃的另一只手扣住高长稼的肩头。

    说时迟,那时快,苟一勃和高长稼化为一堆土深埋于地里,消失不见。

    青柏瞪眼大喝:“土遁术!”

    淡一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掌交叠再摊开,两团火焰浮于两掌掌心,双掌掌心交叉,一层火云如排山倒海般,打向剑阵一道口子。

    那几名倒霉的太乙宫弟子被火云吞没,整个剑阵陷入了一片大乱后,淡一添早已消失不见。

    而那火云击中之处,走出几具焦尸,众人骇然,纷纷退后,但那焦尸走了几步后,俱化为粉末。

    青柏怒吼道:“好一个霸道的火云六藏魔掌,我青柏要你们血债血偿!”

    声音回荡着,至今苟一勃还记得那青柏的怨吼,他摇了摇头,不知怎得开始心疼那个壮实青年了。

    竹林深处,那两个怪老头不知何时离去,而那一对男女,开始在刻碑立墓。

    萧戊曦拿出怀里的小竹人,满脸愕然,那原本是嘴角上扬的弧线般地笑容变成了下垂的哭丧脸,她递给狄印看。

    狄印瞥了一眼后,很久才缓过神来,搓了搓双眼,再定睛仔细瞅了瞅那小竹人,不可思议地说:“这...见鬼了吧,怎么这个会变成那个?”

    他边说,两根手指按在自己嘴角上下挪动比划。

    狄印脊背顿觉一凉,将竹人往竹林里一丢,定了定魂,道:“还是不要了,曦儿,我改天给你做一个新的。”说完他继续埋头刻字。

    “这个给我带来那么多回忆,我才舍不得扔呢!”

    萧戊曦哪里舍得,说罢,径自走过去,想捡起来。

    狄印自然知道她会不舍,坏坏一笑,然后便认真地用匕首在竹面上刻字,刚刻完一个竹字时,想刻“仙”字,竟然出现提笔忘字的情况,连头也懒得抬,问道:“曦儿,我那个仙字写不来,你过来教我怎么写?”

    “臭小子,连字都写不来,还学人家刻碑,真冲老翁我眉头啊!”

    这是何其熟悉的声音。

    狄印愣住了,他缓缓抬头,映入眼眸的是一袭纯蓝道袍,这穿着道袍的人分明就是紫竹妖,他一头白发披肩,俨然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你是人是鬼!”狄印下意识地往后跑,才发现后面一根直挺的竹子,冷不防就撞上了。

    他“哎呦”一声,挠挠头发,自言自语道:“还真疼,这不是梦。”说着他咽了咽唾沫,扭身,上下打量着那抹蓝影。

    萧戊曦手拿竹人,当看到这一抹鬼影时,她却是没有吓到,反而喜笑颜开地说道:“竹前辈,您真的没有死啊,太好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椿

    当萧戊曦说完话语,刚想用手去拉他衣袂时,却发现扑了个空。

    “不要害怕,这是老翁的魂魄,那副皮囊为了救这臭小子已被毁掉,所以老翁当时在救这小子之时,便金蝉脱壳,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到这个小竹人身上。”

    那抹蓝影指了指萧戊曦手中的那个小竹人,斥责道:“臭小子,你要扔了它,那老翁真的做鬼也不放过你。”

    平时话多的狄印,此刻却是沉默寡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嘴,目视着那抹蓝影魂魄,眼眶微微发红。

    “竹仙前辈,你的真身是道士啊,那为何会寄魂于竹子身上呢?”萧戊曦将心中的疑惑道出来。

    那抹蓝影魂魄淡淡一笑,道:“老翁我确实是一个活了三百零三岁的老道士,道号木春,俗名叫大椿。”

    这话一出,狄印与萧戊曦皆是目瞪口呆,两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对视了一下,终究还是萧戊曦先开了口:“您是北冥宫的木春仙翁,那您可是天仙级别的人物,听家师说,天仙即为上士可以举形升虚,差一点点便可以悟天道、跳出三界五行,成为真身不灭的神仙啦。”

    木春仙翁捋了捋白须,哂道:“神仙之级,谈何容易,一念之差,便会功败垂成、万劫不复,老翁我从小便无父无母,不知所姓,浑浑噩噩地活到三十岁的时候便拜入北冥宫一心修道。”

    狄印有些迫不及待,心急道:“你这么大本事,还有谁能让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竹妖呢?”

    木春仙翁神情黯然,叙道:“在老翁五十岁时,便开始云游四海、道化众生、以积善缘,无意中救了一个三岁婴孩。老翁将这孩子带回北冥宫,师傅见这孩子可怜、但是天赋异禀、是修仙奇才,便收为最末的徒弟,并取道号为木雩。”

    萧戊曦似乎已经猜测到结局了,脱口而出道:“难道木雩仙人便是....”

    木春仙翁微微颔首,见萧戊曦愕然张口不再继续说下去,便缓缓说道:“他二十岁之时,老翁我已然六十有九了,跟这个小师弟关系甚笃。看着他长大成人。但是后来一件事情,导致了我这个最亲近的小师弟记恨我整整两百三十四年。”

    狄印张开地嘴,未曾阖上过,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道:“天哪,这也太小气了吧。”

    “当时的我,心比铁石还硬,但是我真心不希望他误入歧途,他真的是我非常疼爱的小师弟,可是他还是走了歪路....”

    两百多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颗有三千多年树龄的苍天大树下有一男一女,蓝衣青年与黄衣少女双双跪地,朝着这棵大树虔诚地磕头。

    “师尊曾对我说,这棵树有三千多岁了,树名叫大椿,不但见证了北冥宫的兴盛,而且也通晓灵性,所以你我情缘以此树为证。”

    说着那个蓝衣青年单掌举起,发誓道:“我木雩愿放弃长生之路,与小梅白头偕老,若违此誓言,一辈子生不如死.

    ..”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年约六十、须发飘逸、精神抖擞,眉目英挺的中年道士走来,他截口道:“小师弟,不可,人妖殊途,你岂能与一只小小竹精结为连理呢。更何况修仙路漫漫,不可一时糊涂,而功败垂成。”

    木雩不置可否,他摇了摇头,一语成谶道:“长生不知情愁,若把情尝了,此生亦无憾。”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牵着爱人的手消失在木春的眼里。

    徒留大椿与木春在雪中对诉忧愁。

    岁月流转到十五年前。

    太乙山,紫色竹海。

    少年已老,未见白首两人,独留木雩一人寻长生。

    “人言草木无情,哪料人更无情。大师兄,我最敬爱的师兄,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成平生自己最轻贱的草木吧。当年,你将小梅真身关在大椿树根内炼化之时,我就在想,总有这么一天,我会为小梅报仇,让你尝尝做草木又是什么滋味?”

    满头白发的木雩,狰狞地大笑着:“哈哈,如今,你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北冥仙翁,而是太乙山下一只只能靠竹林生存的小小紫竹妖。”

    木春的真元被锁在紫竹内,只能变成人头竹身,他心中没有责怪之意,只是觉得心寒,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弟你这记恨我两百年又是何苦呢,该放下了,不要这么折磨自己。若是让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能开心的话,我愿做紫竹妖,了此残生,只是你切不可因一时执念而毁了北冥宫千秋基业。”

    随着木雩渐行渐远的背影,木春又回到了现实之中,那段回忆早已濡湿了那抹蓝魂的眼眶。

    狄印与萧戊曦听后更是唏嘘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木春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才开口打破这个场面:“我本只能在这片紫竹林活动,但是因为那个小竹人,所以我才能与曦儿前往太乙池去救你,其实那副皮囊坏了也好,我的灵魂至少得到了自由。”

    这话语中明显是在安慰愧疚的狄印,狄印焉能不知呢,他噙泪颔首道:“老妖怪,你现在自由了,但是你失去了肉身,该怎么办?不可能一辈子将真元寄存在这小竹人里,那...太...委屈你了。”

    一滴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狄印马上转身,用结实的手掌将那“逃离眼眶”的泪珠全部给捏掉后,转身,马上装出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模样。

    木春忽然释然一笑,沉吟片刻,似有忧愁染上眉间,他犹豫了许久,然后正色道:“我的肉身在北冥宫,狄小友,你能帮老翁一个忙吗?”

    这一句话的语气曾经他也有说过,何其耳熟,狄印不言不语,重重点头。

    “北冥有鱼,龙潭论剑!大椿之身,木雩之恨,夺之胜之归之解之。”

    ※※※

    云中府,又称辽国西京大同府,乃辽之陪都,亦为军事重城,无论辽或宋,俱为京师西北门户,但在汉

    人眼中,惯以五代的旧称-云中府。

    繁华的街市,游走着穿着各式各色服饰的老百姓,有翻领胡服的党项妇女、有圆领宽袖长袍的吐蕃大汉,当然缺不了盘领左衽窄袖袍的契丹人和圆领右衽单衫的汉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但看临街有一家门庭若市的酒楼,它的临窗阁子有一素灰少年,正眺望窗外,神色凝然,似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少顷,他的目光又移向自己手里那掌酒杯,他一饮而尽,问道:“游兄,那这么说,你们龙泉山庄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吗?”

    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一位年约十九岁的少年,这少年虽俊俏不及那素灰少年,但自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背负一把长剑,缓缓应道:“龙泉山庄这段时月银器生意不太好,倒不至于不太平,不过这次的龙潭论剑,三大世家都会参加,我们慕容世家自然也不会缺席。”顿了顿,问道:“力钦,你会去吗?这次可是六空复派的一次大时机。”

    那素灰少年自然是扈力钦,他眸子里闪烁着别样光彩,颔首道:“会,还要给北苍一次迎头痛击。”

    而这位游姓少年凛然附和道:“我虽长于慕容世家,但我游家世代受六空扈氏大恩,若是力钦你有需要,游溪必当效犬马之力。”

    扈力钦向他投向感激目光,起身抱拳一躬礼,一切尽在不言中,游溪爽然一笑,按着他肩头,示意他坐下,愁容乍起,蹙眉道:“只怕六空与龙泉很难再做亲戚.....”

    还未说罢,扈力钦身子如弹簧一般猛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截口道:“什么?这可是我爷爷与他慕容家定下的姻亲,难道我六空派没落了,他慕容水丞就可以否认了吗?”

    让扈力钦愤愤不平地不是失去一段姻缘,而是气愤他慕容世家狗仗人势、背信弃义,这不仅令他感到耻辱,甚至于让祖辈蒙羞。这可把扈力钦气得几乎双掌捏成拳,大失分寸。

    “叮铛...”

    雅阁珠帘无风自动,这琐碎的声音让沉浸于对话中的二人毫无察觉,但隐隐约约一抹窈窕白影站在帘后,不一会儿,白影兀自消失不见。

    游溪见扈力钦如此生气,他甚是诧异,而后,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好似一个心头大石放下,他否然道:“非也,虽然师傅对这桩婚事比以前少了一份热心,但从没有拒绝过,只是...”顿了顿,好像后面的话令他难以开口。

    扈力钦则被他吊足胃口,心急如焚,问道:“只是什么?”

    游溪憋着一口气,把话快速地讲完:“只是师妹与小师弟暗生情愫,私定了终生。”

    “陆子明!”

    扈力钦闻言后眉头紧锁,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乌黑深邃的眼眸缓缓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仿佛蓝天白云里出现了遥远而清晰的回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佛塔

    荷花池塘的小院里,假山上下爬着三个小孩子,有两个爬得高高的小男孩站在假山上洋洋得意。

    其中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孩以胜利者的昂扬之姿挥舞着双手,呐喊道:“爷爷,慕容叔叔,我第一,我第一。”

    紧随其后的是年龄略大、个儿较高的男孩,他扶着腰喘着粗气,佩服道:“力钦少爷真厉害!”

    而爬到中间便开始使小性子的小女孩放弃了攀爬,粉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双手叉着小腰肢,嘟着嘴,哼道:“哼!坏力钦哥哥,爬那么快,都不等洛水!”

    假山旁边的石桌上围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用慈祥和蔼的目光投射向那个叫“力钦”的小男孩,捋了捋黑白相间的长须,笑着满脸褶子,道:“呵呵!你看这小力钦真是处处都争第一。”

    那站在中年男子一旁的青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亦投向激赏的眼神,附和道:“力钦是个好孩子,将来必成大气。”说着他瞧了瞧自己的小女儿洛水,莫名的笑意浮在嘴角,道:

    “扈世伯,龙泉山庄与六空派世代交好,家父又与伯父有金兰之谊,侄儿想为家父完成临终之托,还望世伯成全。”说着朝这个中年男子,也就是朝扈相农抱拳躬身。

    扈相农似乎猜到了什么,连忙扶起慕容水丞,佯装疑惑道:“哦!世侄莫要客气,慕容兄若有遗愿,老夫自当会不留余力相助世侄。”

    慕容水丞听后,正色道:“家父希望龙泉六空孙辈结成姻亲。水丞不才,膝下有二女,小女洛水与力钦年龄相仿又自小要好,不如便让洛水成人以后嫁于力钦,亲上加亲,世伯意下如何?”

    “咳咳....哈哈,甚好,甚好。”扈相农听后甚是高兴,一激动引起一阵急咳后,回答道。

    那个洋洋得意的小男孩不知年迈的祖父为何时笑时咳,但他乌黑发亮的小眼珠被躲在角落的瘦小男孩所吸引,那个小男孩个子矮小、骨瘦如柴、相貌普通,但他又大又圆的眼睛也望向了自己,那个男孩在这双大大眼晴里,隐约看到了一淬羡妒的火焰。

    至今,扈力钦都难以忘怀那双眼睛,那个瘦小的男孩,便是口中所说的慕容水丞的小徒弟陆子明。

    “事后,要随你去辽阳府龙泉山庄拜访一下慕容伯父。”扈力钦目不对视游溪,幽幽地说着,仿佛对着窗外那朵缥缈的云彩诉说。

    华严寺,定昏亥时。

    无人的街道,两个少年推着两咕噜的推车缓缓驶来。

    “哐啷”一声,两把长刀碰撞交叉在一起,

    少年们被华严寺的两名辽兵拦住,其中一位身着土灰色担夫衣衫的少年,这身衣服略大,显得他更加身子单薄。

    他后背背着一个破斗笠,衣衫上几个补丁显而易见,那少年轻轻扬起头,炯炯有神的眼眸透着睿智,他正是乔装成担夫的扈力钦。

    身旁的自然是游溪,他没有什么乔装,依旧是白日里的锦衣服饰。

    只见扈力钦迅速地用目光扫了扫周遭的环境,除了这前面两名守卫以外,身后有十几名穿着盔甲的士兵来回巡逻。

    他心忖着:“大同府乃赵王萧酬斡统辖之地,华严寺里外三层皆乃萧酬斡的耳目,看来此事与耶律乙辛这厮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何要因此开罪梵音宫呢?”

    “来者何人?”一个略有军阶的辽**官大步流星走来,用契丹语冷冷地问。

    有两名士兵得到那军官脸色指示,上前对两名少年进行搜身,还有那一车装满银浆粘稠物的推车来回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兵器或异物。

    游溪双手作揖,用契丹语赔笑应答道:“小的是辽阳府龙泉山庄的,与华严寺住持有买卖关系,这不今天送了几车银浆,就剩下这一车没有送完了。”

    他边比划着这一车的银浆,边道说:“本来快送完的,但前些时间,这臭小子拉肚子,害小的多等了些工夫。”说着他重重地拍了拍扈力钦的脑门。

    疼得扈力钦只得干瞪眼,痛往肚子里咽,一脸唯唯诺诺地用流利的契丹语,带着十足的契丹口音,应着:“是是,都是小的错,小的肚子太不争气,净添麻烦,还望掌柜地见谅。”

    这戏太足了,看得几个士兵深信不疑,倒是那军官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俩少年,道:“是吗?你们误了时辰,关俺们啥事?”

    那军官说着双手往外推,不耐道:“滚滚,都这个点了,赵王有令,华严寺门禁,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格杀勿论。”说着朝天作揖,一脸严肃地样子。

    游溪饶是死缠烂打上了,扯着他的衣服,苦口婆心地说:“如果等明儿再送,这工钱又得多垫一天,小的也是靠这糊口,哪有私钱垫这亏空啊。”说着一脸赔笑,边说边朝那个军官塞了一小锭银子。

    军官见到这银子,啥都抛诸脑后,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埕亮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左顾右盼,见左右都是自己人,这才放下心,偷偷把银子藏到怀里。

    他轻咳一声,佯装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两位少年频频弯腰答谢后,推着那装满一桶桶银浆的推车进入了华严寺。

    刚进去,躲到一处角落后,准备分工行动之时,从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飞来一刀一剑,两位少年各自接住横空出现的兵器。

    却发现不知何时,对面站着一位绝美女子,只见她白衣翩迁,宛如芙蓉出水的雪中莲在夜空中傲然独立着,她不是舒晴,又是何人呢?

    此刻,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正瞥向扈力钦,扈力钦手握宿铁刀,正迎向她清冷无比的目光。

    可是不知怎地,她马上将清冷的目光投向了漆黑的夜空中,一刹那,她那抹白影消失在那高耸入云的华严塔方向。

    扈力钦愣住了,只感觉她的目光除了清冷,便透着隐隐地鄙夷。

    “你何时得罪了舒宫主了?”游溪洞悉了一切,不由发问道。

    扈力钦一脸苦笑,摇了摇脑袋,权当回应。

    饶是机智如诸葛的扈力钦亦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暗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女子眸夜深尖。”

    ※※※

    华严宝塔,在黑夜中本不高的宝塔显得塔势如涌,高耸直入天宫,俯瞰而下,木塔呈方形,宝塔为三层四檐纯木榫卯结构。

    两抹亮光划过,穿破塔窗入内,定睛一看,只是一灰一白的身影。

    宝塔之内,四面设有佛龛,供奉着诸天神佛,其中最为庄严的观音菩萨像立于正中,令人肃然起敬。

    “阿弥陀佛!”

    一记佛号响起,声音悦耳清脆,那土灰少年轻轻凝望身旁那拥有倾城容颜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白皙的双掌合十,阖着美目,虔诚地念着佛号。

    那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着,那纤细的柔眉是水墨也画不出的脱俗淡雅,那玲珑的琼鼻下微微张合地朱唇,玉容淡拂,少年这一凝望便痴了。

    不知为何,此刻,他觉得这清冷的白衣女子美极了。

    她毫无症状地睁开美目,自然而然地发现那痴愣的目光,只是这痴愣的目光撤得很快,佯装成那淡定的眼神在四周环视着。

    舒晴浅浅咬着唇瓣,低下螓首,那种莫名的尴尬让人无语言说,清冷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不知不觉地又开始捕捉着那素灰少年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素灰少年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僵在了半空,不一会儿才负于背后,他脑子在高速运转着,似乎仍在不停搜索着一个突破这种尴尬气氛的话题。

    聪慧的舒晴洞悉了这少年的小心思,她四周观察,发现了一尊菩萨像非常独特,轻蹙蛾眉,认真地瞻望着那尊雕像。

    扈力钦见她如此,甚是不解,亦端详起这尊雕像起来,恍然一笑,道:“这尊雕像确实与以往的有所不同,因为我白日里听那几个工匠说起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舒晴并不好奇他为何会知道,而是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故事?

    她继续注视着这与众不同的雕像,侧耳等待着。

    扈力钦缓缓说道:“华严寺本为辽国皇家寺院,而耶律皇族十分崇信佛,当时为了修建寺院,不惜征调各地的能工巧匠。据说有一位女子因惦念长期为了修建华严寺而不能归家的工匠父亲,所以决定女扮男装,前来照顾老父亲。可惜的是后来,这名女子被狠心的管事毒打,她竟然纵身跳入那沸腾的铁水之中。可是神奇地是,她竟化为一朵云彩,飘向天空。之后的工匠记住了她临走前的模样,便照着她生前的样子雕成了一尊菩萨像,所以这一尊塑像才会与众不同。

    舒晴听后,神情越发凝重,她的目光骤然灰冷下来,眼神出现了迟滞,仿佛是什么样的情感悄然击碎她原本冰冷沉稳的心壳。

第一百三十章 陷阱

    舒晴依稀还记得在玄天幻境的光影里出现的那个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被那深蓝色的归墟漩涡吞没的画面,何其相似啊,这纵身一跳是多么需要勇气啊!

    “她不该如此,抛下自己的父亲,太冲动了。”

    冰冷的话语中流露出叱责与扼腕,在她眼里这种行为是多么的自私与不负责任。

    扈力钦察觉出了这清冷女子的异样,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楚,他咬着后槽牙,感同身受着她此刻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冷与孤傲。

    玄天幻境兀自冒了出来,浮于空中,它浑身流转着金色光波,将这一男一女俊俏与美丽的面孔照得越来越清晰,只是此刻的气氛又陷入了一种凝重与死寂。

    “走吧。”

    两个字简单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偌大空间里片刻的寂静。

    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在那圆弧似得楼梯上,静静地只听到单纯的脚步声,也是一前一后,颇有节奏地响着。

    从第三层走到第一层,仍然没有看到第三个人的踪影,只有庄严的佛像眯着眼,俯视着他们。

    第一层的的塔门从外面紧锁着,四壁皆是供奉佛像的佛龛,没有其他了,更别说什么地牢。

    “可能有暗阁,只是机关不知在何处?”

    扈力钦附耳于墙听着墙外的异动后,用宿铁刀刀尖挑断那些因长期没有打扫而衍生的蜘蛛网,继而单手遮住口鼻,皱着剑眉,无头绪地翻转佛龛前的烛台,那一个个烛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被这随意翻转,弄得一层层灰尘弥漫开来。

    “咯吱”一声,一块地砖突然弹起,那地砖下是一个地道口,漆黑一片。

    扈力钦循声扭头,但摸清这是暗道地宫时,不甚欢喜,但这机关是自己触碰到了吗?

    他不禁望向舒晴,舒晴纤手已经松开那个没有一点灰尘的烛台,放下那用白衣袖口掩着口鼻的动作,她紧紧握住那泛着幽幽紫辉的梵姝神剑,兀自走到地道口。

    扈力钦目光落到那个一尘不染的烛台,方才恍然大悟,自己方才像瞎猫似得寻找机关时,她在默默地观察,最后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他欣然一笑,鼓着掌,道:“漂亮!如果我扈力钦是靠着祖荫当了一派之掌的话,那舒姑娘你便是靠你自己的实力,领袖群芳。”

    舒晴闻声望向这个素灰少年,他笑着,言语中没有一丝的虚假与奉承,可是她自己却觉得无比的刺耳。

    她不置可否,幽幽地说着:“曾经他跟我说过,眼睛是来观察每一个真相的细节,头脑是拿来对细节做出初步的假设。”深邃幽黑的瞳孔散发着机敏与沉着。

    “我只是爱干净而已。”

    这清冷美丽的绝尘女子,忽然笑了,仿佛凝聚千年光华的水中灵芝在深夜里悄然盛开。

    随后,那抹白影带着那散发着紫色的光华轻轻跃进那个漆黑无比的地道口。

    扈力钦被那抹灿烂的笑容深深迷醉,良久之后,他竟粲然而笑,亦箭步徐来,随着心追逐那抹天地之间最艳丽的颜色。

    又是一方天地,纯铜打造的地宫,金碧辉煌,让人眼前一亮。

    壁画上、浮雕上、塔柱上、藻井上、地板上,甚至于通往第一层那幽暗的地道扶梯上,都精心雕凿着佛像图案,有多少经典的佛家传说在那一面面、那一道道、那一桩桩印刻着,深受佛门熏陶下成长的舒晴自然知道那些都讲述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这些如“树下诞生”“天人献衣”“得遇沙门”“妙转法##轮”等传说,从小都是亦真师太在她失眠时惟妙惟肖、生动形象地讲述给她听,无数遍,无数个夜晚,她惊讶的是,这些图案竟会如此栩栩如生。

    那令人目不暇接的千佛地宫上供奉着四尊主佛与三四百尊小供养佛,地宫中央有一个透明而晶莹剔透的水晶舍利宝塔闪烁着金色祥光,一颗一颗的高僧舍利飘浮在里面,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舒晴缓缓将梵姝神剑收起,虔诚地向着四周诸佛与舍利躬礼,然后阖眼默念着佛号。

    一堵壁墙兀自翻转开来,一位容貌姣好、穿着一袭清丽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的四肢扣着铁腕被死死地钉在墙体。

    只见她嘴里塞着白布,十分激动地发出吱吱呜呜的叫声,美目望着舒晴,瞪着又大又圆。

    “小蔓!”

    舒晴从杜蔓的眼眸中看到了期盼与痛苦,看着她被这么死死地扣在墙上,心中无比难过,冲动地拔出剑鞘里的梵姝剑。

    但冷静下来,又无可奈何,这千佛地宫里的佛像,每一尊她都不可以刀剑相视,这是不可冒犯的清规戒律。

    她咬了咬唇瓣,此刻真恨不得抓住这个抓杜蔓又让自己来此处而死死抓住自己的软肋的恶人,以解心头愤恨。

    扈力钦见舒晴将梵姝剑拔了又阖的动作和那一副心神大乱、手足无措的神态,自是明了她的无奈与愤懑。

    “舒宫主,你且退后,恐有埋伏。”

    舒晴望着他大义凛凛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激,清冷的眼眸竟缓缓柔和了起来,那无端悸动的芳心此刻正在拍打着心房,莫名的感到不安与诡异。

    这素灰少年正大步流星地靠近被钉在墙上而失去自由的杜蔓,杜蔓原本惊慌失色的目光骤然浮现着欣喜与兴奋。

    “哐啷....”

    只见他边徐徐走着,边手拿宿铁刀,内蕴上善灵力,他挥动着宿铁刀,四弧凌冽的红色刀光尽数切断杜蔓四肢的铁腕。

    杜蔓脚尖刚着地,由于很久都缚着手脚有点轻微麻木,她失去了平衡,几乎要摔倒,扈力钦见状不妙,一步作三步,用自己坚实的臂弯撑起她柔弱的身子。

    “杜姑娘没事吧!”

    扈力钦轻声对靠在自己怀里快酥软成一团的杜蔓说话,他不禁一瞥不远处站立着的那个清冷的白衣女子。

    只见她蛾眉皱了又皱,唇瓣咬了又咬,原本清冷的目光似乎闪烁着别样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将杜蔓身子的重心推靠到墙体上。

    小鹿乱撞的杜蔓哪知他这微妙的动作,反而非常享受着他臂弯搂着她的举动,更别谈去理会舒晴略显古怪的神色。

    扈力钦见杜蔓慢慢站稳,轻轻用手臂撘扶着杜蔓,陪着她慢慢挪步到舒晴方向。

    灵敏警惕的扈力钦察觉天灵盖一阵发亮,抬首猝然一望,那冰冷而巨大的铁牢架从天花板轰然而下,扈力钦情急之下,重重将杜蔓推离自己的范围之内。

    “轰隆”一声,饶是想在最后一刻逃之夭夭的扈力钦也迟了一步,被关在这铁牢笼子里,而杜蔓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舒晴上前扶起自己的小师妹,目光却不离那个困在里面的素灰少年。

    杜蔓没有任何心情与自己的师姐叙旧,扭头看向为救自己而受困的大英雄,心急如焚,揪着舒晴的衣袂,使劲拽了拽,似乎希望自己的师姐去搭救他。

    舒晴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轻轻拍打杜蔓的手背后,刚要迈步前去,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一阵得意之声:“哈哈,舒宫主,既然已经救了自己的师妹,又何必管这六空余孽的死活呢?”

    三人纷纷扭头望向那个人,只见那人长得貌寝身瘦,一双桃花眼环视众人,还不等此人说话。

    扈力钦重重拍打铁笼牢壁,发出“嗡嗡”地沉闷之声,他目眦尽裂,愠道:“郗天肃,你这狗贼...”

    郗天肃反而全然不理会扈力钦,对着舒晴讥笑道:“舒宫主,北苍和六空的恩恩怨怨已经三代了,你梵音宫自然不会理会吧。”

    杜蔓还未等舒晴开口,嗔骂道:“你抓了我,威胁我师姐,我们梵音宫与北苍派势不两立。”

    郗天肃否然道:“误会,纯属误会啊,其实是五玄子道长绑了你,想要将舒宫主请来,郗某也只是成人之美罢了。”

    杜蔓不停跺脚,几欲发狂,道:“一派胡言,明明就是你抓了我,我就见到那色鬼一面,不,就你们两抓我,都是一群豺狼虎豹。”

    舒晴饶是弄明白如何回事,她朝杜蔓摇了摇螓首,示意她冷静,缓缓道:“不管如何?你们两派之事,我梵音宫的确无权干预,只是你与那妖道狼狈为奸并绑架梵音宫弟子,此事舒晴定当让乾坤众派知晓。”

    三两句平淡的语气,却有很强的威慑力,郗天肃深知此女修为深不可测,万不可兵戈相见,又胡诌出了一个理由,以免让梵音宫与北苍派气氛愈加糟糕。

    “舒宫主息怒啊,其实是胞妹玉娆得了很严重的心病,家父甚是担忧,只能用玄天幻境可治愈,无意间从五玄子道长那得知此神器被舒宫主所得,故而在此等候舒宫主,但是得知舒宫主与六空余孽一同前来,想与扈力钦理一理这笔账,所以干脆在此等待你们的大驾。”

    郗天肃一双眼睛来回盯着扈力钦与舒晴打转,似是想从二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解释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银浆

    扈力钦一阵冷笑,道:“不要瞎编了,想杀我就直说,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们北苍不共戴天,只是让舒宫主和杜姑娘先离开吧,有账我们可以慢慢算。”

    舒晴深知扈力钦的目的,将激动过头的杜蔓紧紧拽着,杜蔓饶是不解,急道:“师姐,你要救扈少侠,千万不能为了自保而将扈少侠...”

    “我自有分寸。”

    舒晴一眼都不看杜蔓,打断她的话头,语气冰冷,毫无任何情感。

    杜蔓自是愣在当场,她不解,她摇晃着螓首,望着舒晴的眼神带着失望与不甘,她不明白自己的师姐怎么会变得如此自私无情。

    这一切自然被郗天肃看在眼里,郗天肃原本以为舒晴与扈力钦会有什么私情,舒晴会不顾一切地去救扈力钦,怕此事非常棘手,没有想到,这位清冷女子,是如此六根清净,甚至于冷血。

    梵音宫的威望仅次于逍遥门,他得罪不起,而这位年轻的梵音宫宫主有如此冷静沉着的头脑与大局观,让他着实诧异,因为对于他而言,舒晴也只是个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已。

    郗天肃咧嘴一笑,颔首道:“好,舒宫主如此识大体、顾大局,郗某由衷佩服,只是郗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舒宫主能否...”

    “玄天幻境,我已赠予扈掌门,想要的话,还是问他吧。”

    舒晴早已猜出其心思,马上截住话头。

    她突然摊开掌心,掌心上飘浮着一颗金色光丸,如金色花苞缓缓吐出萌芽,那把玄天幻境由小变大,渐渐从金色光华腾起。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随着舒晴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它幻成一道金色闪电,飙到了扈力钦那儿。

    扈力钦稳稳地接住那把玄天幻境,饶是郗天肃满脸诧异,嘴合了又张,只听舒晴冷冷地说:“那告辞。”

    杜蔓满脸不悦,正呕着气,本不想离开,被舒晴一颦一睨后,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依依不舍地望了扈力钦一眼后,屁颠屁颠地跟着舒晴离开。

    扈力钦站起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玄天幻境,狡黠一笑,道:“你很想要这个吗?可以啊!你将我放了,我肯定送你,反正给我也没有用。”扈力钦坐在地上,用玄天幻境盯着下巴,一副嘚瑟的模样。

    郗天肃甚是愤怒,但仍定了定那沸腾的怒气,摇了摇脑袋,咬牙切齿地说:“可以啊,你的命与这乾坤至宝比起来,确实一文不值。”

    他单掌紧握,怒目而视:“你这辈子就跟丧家之犬一样,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罢,他朝地砖猛一跺脚,困住扈力钦的那个牢笼腾地兀自拔高入顶。

    扈力钦逃出升天,不由舒了一口气,但看着郗天肃阴鸷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玄天幻境,贪婪而邪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主意,让自己中招。

    此刻,扈力钦俊俏的脸庞上不是一脸的警惕,反而是一脸轻松,嬉笑间倒有点像那痞帅青年狄印的模样。

    “接着。”

    他轻轻将玄天幻境朝空中一抛,却没有想趁机会脱逃,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郗天肃凌空跃起,伸手欲夺玄天幻境。

    扈力钦嘴角竟露出一丝丝得意的微笑,他微阖星目,双指内蕴上善灵力,催动着玄天幻境在凌空旋转着,覆盖在玄天幻境的金色光波随着这一旋转金色光波变成了金色旋风,从那金色旋风的顶端渐渐浮出一把龙须钢叉。

    “九天魔叉!”

    郗天肃怔然大愕,明明在自己这的九天魔叉何时落入他们手中,在愕然之余,只见那把九天魔叉罩着一波金光,而那尖锐的叉头直接朝郗天肃刺了过来,九天魔叉的另一端则是露着诡异笑意的扈力钦。

    一片死寂的华严寺,只有两抹清丽的白影。

    “师姐,你怎么可以不救扈少侠呢,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杜蔓越想越气,停下了步子站在那,气鼓鼓地说着。

    不善言辞的舒晴蹙眉道:“梵姝神剑不可在佛像面前出鞘,这是梵音宫世代定下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此事亦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此事说来话长,到时候师姐会跟你好好解释的。”

    说着刚要牵起杜蔓的手时,周遭不知何时涌来一波又一波辽兵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再多的辽兵对于舒晴来说,都不是问题,只是她不想杀生,她的剑只能斩妖魔,未曾染过一条人命,望着这些辽兵,她开始担忧扈力钦了。

    从这一群辽兵中走来一人,那人身着盘领左衽契丹服饰,穿着黑褐白花华服,身材高大强壮,相貌雄伟英挺,两撮八字胡挂在上唇之上,他天灵盖髡顶、两边垂发于耳畔。

    他朝舒晴二人作揖,道:“本王乃辽国赵王萧酬斡,久闻梵音宫舒宫主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杜蔓虽然生舒晴的气,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肯定是一致对外,她迈前一步,漠然道:“既然知道,何必螳臂当车呢,快速速鸣金收兵吧。”

    萧酬斡毫不理会杜蔓,注视着冷傲的舒晴,温然道:“舒宫主深夜造访,何必匆匆离去,且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

    一句用流利的契丹语从人群之外响起:“萧酬斡,汉人有一句话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杜蔓冷漠的目光刷上了一抹欣喜之色,她不禁脱口喊道:“扈少侠你没事啊!”

    原来那人正是扈力钦,只见他手臂掐着郗天肃的脖子,而手中的宿铁刀横在郗天肃颈部,颈部早已沁出一条红线来了。

    扈力钦挟持着郗天肃小心翼翼地走到舒晴与杜蔓身旁,舒晴瞥了瞥扈力钦,见他安然无恙,檀口缓缓舒出一口气。

    “让你的人全部给我退出五丈远,否则郗天肃的脑袋就只能当球踢了。”

    萧酬斡双拳捏出‘咯咯’的关节声,他双额登时爬起两条宛如青色壁虎的青筋,目光透着杀气,恨不得将扈力钦杀之而后快,但是无奈,他必须救自己的人,拳变掌朝后扬了一扬,众士兵见后,整齐一致地往后退,但是他们的身子和长毛兵

    器一致对着扈舒杜三人。

    扈力钦依照承诺,用力一推,将郗天肃重重推向萧酬斡。

    谁知郗天肃刚一挣脱危险,便扭身一拳凿了过来,拳风猎猎,拳影重重,正是狄印常用的北影神拳。

    “力钦!”

    从屋顶传来一声呐喊,站在屋顶的是手捧着一桶银浆的游溪,他将那一桶银浆朝扈力钦方向一抛。

    而此刻的扈力钦用流云凝气步身法躲过那一拳,这时郗天肃一点都不死心,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瞬间双拳幻成百拳,这百拳透着八成劲力席卷而来,

    扈力钦凌空一脚,准确无误的踢中那即将坠地的那桶银浆,“哐”地一声,桶裂浆飞,

    弄得郗天肃满身满脸的银浆,身后的辽兵也无辜溅了一身。

    郗天肃用衣袖抹了抹数把脸上的银浆后,等他的视野从银色到透亮之色时,早已没有了他们任何人的踪影。

    而那银浆在脸上火烧火燎地,弄得他生疼。

    一名长着小眼睛、头束灰巾的青年一脸狼狈地从人群中跑来,正是高沛风,只见他按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沁出血来,看来受了剑伤。

    他好心好意地说道:“师傅,那魔叉被梵音宫的舒晴夺走了,我刚被打昏了,师傅你要小心他们...”

    郗天肃满脸愠色,一拳朝他脸部凿了一拳,截口道:“小心个屁,你现在才来,怎么不去死呢?”

    高沛风被那一拳打得匍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郗天肃望着一片漆黑的天际,恨恨地说:“扈力钦,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等着吧。”

    ※※※

    辽国,吉屿洞村,古朴祥和的女真部落村子。

    略显荒凉的集市,没有摆摊做买卖的、没有叫卖声、只有稀稀疏疏的三两个女真汉子疾步路过。

    一个废弃的水果摊上,那些快坏掉的一篓苹果堆里有一条长长且毛绒绒的小尾巴,在自由摇摆。

    转瞬间,从苹果堆里抛出一条弧线,那是一个被咬得干干净净地苹果核,它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接着也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条活力四射的尾巴又在那个一篓烂香蕉堆里任性摆动着,又是一条弧线从其中划出,抛在大马路上的正是一根软趴趴、烂成泥的香蕉皮。

    “哎呦,挨千刀的,哪个不得好死的,乱丢东西。”一个中年男子运气不顺,踩到香蕉皮,滑了一跤,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个年约**岁的小男孩,他上前将这不幸摔倒的男子扶起,只见这男孩身后背着一把猎弓和箭壶,穿着麇皮直领武服,足登高筒黑靴,脖颈围着云肩,两耳垂着银环,发型较为奇特,是留着三塔头发辫,黝黑的长脸上有一双炯炯的大眼睛。

    “就是那畜生,长得猫又像虎崽的怪物。”男孩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干尸

    只见男孩古铜色的手指朝前方一指,饶是一只浑身长满金色毛发,形如狮子的小猞猁动如脱兔似得急于从犯罪现场逃脱。

    谁知那个小男孩拿出背后的弓,娴熟地搭上箭,将箭矢对着它,弓满放弦,“咻”地一声,竟是擦身而过,消掉了几根猞猁身上的金发。

    小猞猁不再逃跑,马上调转方向,张牙舞爪的模样,向着小男孩扑来。

    而原本中年男子胆小怕事,早就一溜烟地躲到某个角落里去了。

    小男孩小小年纪,却是一身虎胆,毫不避让,又是趁着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利索地扣箭上弦朝着小猞猁迎面射去。

    这只小猞猁早已张开长满锋利獠牙的嘴,两只幽蓝色诡异的眸子倒映着小男孩张弓射箭的潇洒姿态。

    “啪”地一声,一条修长的尾巴竟是泛着绿光,伸过头顶,一个甩尾的动作,竟是将那把冲劲十足的箭矢折成两半。

    小猞猁“嗷嗷”直叫,像是一只得意的野兽,张开嘴巴对着自己的猎物进行耀武扬威。

    勇敢的小男孩倒是没有逃脱,拿起自己手上的弓进行挡格。

    “梵儿!不许胡闹。”

    小猞猁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原本凶猛戾气的猫眼渐变柔和,它竟然从小男孩的头顶跃过。

    只见它爬上一名美丽女子香肩上,一只猫眼尽透着宠溺之色,拉着冗长的耳朵在欢快地摇摆着。

    那美丽的女子,一对眸子流转着尽是对爱宠的脉脉柔情,一袭酒红色的抹胸长裙,裙带无风摆动,妩媚动人,貌美倾城,美艳无人可及。

    与之并立的是一位相貌清俊的青衿少年,他儒雅俊朗、鬓若刀裁、面如冠玉,与身旁倾城女子站在一起,真映衬了那个叫郎才女貌的词语。

    “小弟弟,你没事吧?”青衿少年面露担忧之色,上前关切地问询。

    男孩朝着青衿少年微笑摇头,用一句简单的汉语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阿骨打,我们走吧。”

    一群背着弓弩、手拿大刀长剑的穿着女真服饰的大汉走来,带头说话的是一个约十四岁、但身材高大壮实的少年。

    那少年三塔头辫发披肩、腰间配着一把大刀,他朝着这个叫“阿骨打”的小男孩喊着。

    阿骨打应了一声“哦”之后,朝着青衿少年灿烂一笑后,手握木弓往人群里跑。

    那高大的女真少年将阿骨打抱上马背后,自己脚踩马鞍上背,他疑惑地问道:“那两个汉人欺负你了吗?”

    阿骨打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他们是好人。”

    少年听后,扭头瞅了一眼青衿少年后,调转马头,扯了扯缰绳,一群人有序地离开这个有些萧条的村落。

    青衿少年望着这群人的身影许久才回过身,这时那个一直躲在角落窥探的中年男人灰溜溜地走来,由于摔了

    一跤,他一个手托着屁股,歪歪斜斜地走,动作特别滑稽。

    “大爷,您慢点。”

    青衿少年突然叫住了他,他停下了步子,心生忌惮,双脚不禁颤抖着,饶是把他当做坏人。

    一锭银子塞在他手心里,那青衿少年温和的眼神带着浓浓笑意,他歉然道:“这点钱是给您瞧大夫的,实在不好意思,那小家伙太调皮了,我替它向您道歉。”

    中年男子怔然望了望他,说着一通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可能他不懂汉语,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是好人,所以本来非常惧怕到现在神色温然中透着感动。

    那倾城女子突然也说了一句让青衿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语,青衿少年不由问道:“萧师姐,你怎么会说女真部落的话。”

    萧音音莞尔一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姓萧的哦,我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有什么语言能不懂的,其实女真的语言和契丹话相差无几。”

    她顿了顿,嗔道:“贯亭!你看你又叫我师姐咯!”

    葛贯亭挠了挠后脑勺,傻傻地笑着说:“嘿嘿!这个你确实是师姐,我还是不习惯叫你名字。”说着,望着她若媚若妩的眼眸,两腮不禁泛起潮红来。

    萧音音望着葛贯亭这又呆萌又害羞的可爱模样,嫣然一笑,宛如夺目艳丽的芍药在花中盈盈笑着。

    葛贯亭望着这萧条破败的村落,疑惑地问着中年男人:“这村子是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都街集凋敝,一路上的人怎么人心惶惶、行色匆匆的?”

    萧音音将葛贯亭的话语用女真话重复地说了一遍,中年男人这才听明白,并声情并茂地讲道:“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猎户,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很多男丁只要一出去打猎,就再也没回来,听我们族长说可能是这些年打死了太多狍子,鹿神发怒了,所以,很多人走的走,躲得躲。”

    葛贯亭疑惑地念了一句:“狍子?鹿神?”

    “一派胡言,若是鹿神的话,那怎么连女子都遭了殃?”葛贯亭耳畔响起一声冷冷的质问声,他转身一看,是一位身材颀长、乌发束冠、一身雪白绸缎,腰缠白玉带的二十四五岁青年,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的气质。

    葛贯亭朝那锦衣白雪袍青年作揖道:“小生葛贯亭,大宋东平府人士,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雪袍青年躬身还礼,道:“辽国辽阳府龙泉山庄慕容流水,虽是胡人,但从小喜欢汉人文化,所以常着汉装。”

    慕容流水无意间瞄了瞄萧音音,甚是被其绝世美貌给吸引了,不禁心中暗叹:“世间竟有如此绝世佳人!”

    萧音音察觉了他的异样,巧然一笑,行了一个女子礼,道:“萧音音,剑尊门...”

    慕容流水还未等她说罢,怔然截口道:“一剑倾城萧音音!萧姑娘,久闻芳名,今日一见,果不出其然,美哉,美哉。”

    葛贯亭自是知道萧音音美名远播,倾慕之人更是门庭若市,他也不好打搅这位贵公子,便四处张望,才发现那个中年男子

    早已无影无踪。

    萧音音将心中疑窦问出:“慕容公子,难道何处还有女子遭受了鹿祸?”

    慕容流水微微颔首,道:“不错,八乡村的女子有一大半都失踪了,在窟窿山附近找到的尸体都是干尸。”

    “干尸!”

    葛贯亭在脑海想象那个干尸的画面,骇然道。

    窟窿山,怪伟披离、崖壁峭峻,青峦翠蔽、岩石瑰诡,还有那如绿色地毯铺成的连绵南果梨树。

    极目远望,满山开着雪白的梨花,俨然一片雪海,点缀着这茂林青山与蓝天白云之间,朵朵梨花洁白似琼玉,青衿、酒红衣裙、雪袍,置身其中,相互映衬,别有一番意境。

    深入梨海,时时有香气袭来,梨香还是花香。抬头一望,硕大的梨子挂满枝头,黄中泛红、斑驳黑点,满树尽是陆离。

    斜阳西落,梨树西下,青衿少年,愁容难舒。

    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大雪梨子,原来是萧音音递过来的梨子,她关切地问:“你还担心仙儿吗?”

    葛贯亭接过梨子,蹙眉道:“不知仙儿被那位毒鹰邪王带到何处?身上的毒还好吗?”他痴痴地说着,仿佛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萧音音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酸楚,安慰道:“贯亭,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不追到这来了吗?看来他怕是也要参加龙潭论剑。”

    葛贯亭深深呼了一口气,颔首:“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在自己的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啊!”一声惊呼,从密林深处传来,葛贯亭与萧音音神经骤然绷紧,而坐在一旁吃着梨子的慕容流水站了起来,与二人聚拢在一起。

    当三人正准备走过去时,一个小男孩从里面仓皇跑出,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叫阿骨打的孩子,他膝盖似是被磕破了,正淌着血。他瞪得圆圆的眸子透着惊恐,神色慌张失措,浑身冷汗淋漓,当看到葛贯亭时,他惊慌害怕的表情才有了稍微的缓和。

    他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哥,有着莫名的好感,等他要扑向葛贯亭怀里时,却被地上的突兀石头给绊倒,脑袋被磕出血来,但是他仿佛安然无恙似得站了起来,仍非常执着地靠近葛贯亭。

    葛贯亭上前扶住这个身心受到莫名创伤的孩子,呐呐地问:“你...没事吧!”

    阿骨头一头忽然钻进葛贯亭怀里,小手指着刚自己跑出的方向,用蹩脚的汉语说着:“哥哥,那有鬼....”

    葛贯亭心中一暖,任由这孩子抱着自己,想到十岁的自己,也是这么抱着麟仙前辈,那个记忆此刻非常清晰,仿佛像刚刚发生似得。

    “麟仙前辈,我看到了一只大妖怪,它的手抓着一个小女孩,我不想看到它残害无辜,我就....用你的那把剑砍了它的手。”

    一股脓血沾着那小男孩满脸都是,麟仙对他笑了笑,竖起大拇指,道:“好孩子,都懂得英雄救美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鹿祸

    当年那个孩子眼眸里倒影着一个青年的俊俏脸庞,此刻这个男孩的眼眸里印刻着是一个青衿少年的模样。

    莫非,这就是缘分吗?

    “铮”地一声,青凝仙剑倏然出鞘,罩起淡淡青光,跟着它美丽的主人走进那片林子里去,枝桠被随后的青衿少年一脚踩碎。

    沿着走了十来丈路,发现了一把弓,阿骨打从葛贯亭背后跳下,捡起自己的弓,说道:“我刚去尿尿,发现了一只狍子,就拿起自己的弓想猎杀它,可是走到这边时,发现了一堆尸体,好可怕。”

    气氛顿时凝重了,顺着阿骨打指引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个矮坡,矮坡下一具具被榨干似得尸体,就是一层皮粘着骨架,躺在那土堆里,堆成山的尸体,但是竟没有血?没有尸臭?

    这是为什么?萧音音不由问着自己。

    葛贯亭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尸体的画面,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残忍恐怖的事情,他惊讶之余,悲悯之心油然而生,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干尸,他恨不得抓住这个恶魔,为这些生灵报仇。

    他的眼眶发红,充塞着血丝,他咬着牙,愠道:“到底是什么,这么灭绝人性!”

    “阿骨打!”

    不远处的呼喊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死寂与凝重的氛围,大家顺着目光望向那个呼喊方向,走来一群昨日在吉屿洞村街上的女真大汉们,发出喊声的正是阿骨打的哥哥。

    他看到阿骨打被葛贯亭扶着,知道他不是恶人,但是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那一堆干尸时,他目光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顺着斜坡走到阿骨打面前,朝葛贯亭鞠躬,谢道:“谢谢恩公又一次搭救了我小弟,恩公如何称呼,在下乌雅束!”

    葛贯亭良久才缓过神来,缓缓作揖道:“葛贯亭,没有搭救,只是缘分。”葛贯亭话语朴实中带着趣味性,令乌雅束不由一愣,与阿骨打面面相觑。

    夜深人静的林子里,篝火摇曳着,熟睡的人渐渐进入梦香,未睡的人在想念着什么?

    葛贯亭靠着树旁,望着篝火的焰影,无法入睡,脑海里不时闪过前几个时辰亲眼看到的那一堆干尸的可怖画面,就更加无法入眠了。

    阿骨打坐到葛贯亭旁边,用蹩脚的汉语说:“葛大哥,能教我汉文吗?我非常喜欢你们那的文化。”

    葛贯亭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烦恼与心悸都暂时抛诸脑后,他颔首道:“好啊,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阿骨打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抽了出来,用匕首对着树面,道:“我写不来汉字里我的名字,葛大哥能教我吗?”

    葛贯亭手握着阿骨打的小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着“阿骨打”三个字,然后让阿骨打自己尝试着写,他尝试了三四次后,竟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开始毛躁地在树面上乱砍乱划。

    任性的小孩是可爱的、是执着的,他赌着气说:“我的名字太长了,我想取一个汉名,就

    一个字就可以了,葛大哥能把我取一个吗?”

    阿骨打凝视着葛贯亭的目光是充满着无限渴望的,就如那篝火的火焰炽热燃烧着。

    他为之动容,颔首答应道:“可以,可是汉语的文字有很多意思,你喜欢什么呢?”

    阿骨打一听这个问题,大大的眼珠机灵地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而后,他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露出孩童天真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天空,我想当自由翱翔的雄鹰。”

    一句简单的话,听着是用蹩脚的汉语说着,但是每一个停顿,每一个字眼,在他心里都荡漾着无数次涟漪,那宛如一片汪洋大海的眼眸深深地盯着葛贯亭,天真期盼着。

    “旻!天空的意思。”

    他在树面上刻出一个“旻”字,字体刚劲飘逸、浑厚有力。

    阿骨打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名字后,欢快地站起来,毫无顾忌地、开心地呐喊着:“那我以后叫阿旻,完颜旻啦!”

    孩子爽朗的笑声把一些熟睡的人给吵醒了,有一个女真大汉一句听不懂的女真话立刻脱口而出,像是在说:臭小子,都不睡觉。”

    那个女真大汉揉着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提着裤腰带,壮实的身子蹒跚地走着,本准备往林子里解手时,但是还没有走几步路,一只狍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两只狍角竟是硬生生地穿透了他宽厚的胸膛。

    两个血窟窿坦露着,一串殷红的血顺着流出去,但不知怎地竟魔怔般地吸了回去,接着汇聚成一团的精血一眨眼被它尽数吸到了角眼之内。

    女真大汉的尸首除了胸膛镂空以外,在精血被吸光的那一刹那变成一只干尸,朝着人群“咔擦咔擦”地走来。

    青凝在夜空中绽放异彩,一道青色光刃飞出,将迎面而来的干尸截成两半,上半身倒地动弹不得了,下半身的脚骨头竟是向外踢了踢后才颓然散成一片。

    大家都从睡梦中惊醒,都围成团,拿着武器和家伙朝着那个狍子攻击,拉弓射箭的射箭,扔石子的扔石子,只是这没有任何用处。

    那个长得巨大的狍子,慢慢踏蹄而来,浑身上下只有红赭色的毛,除了屁股上有一块方形大小、长着毛绒绒的雪白色的毛发,像老者白花花的胡子,它的眼睛是幽蓝色的,像是可以摄魂,只要一瞥,就会产生幻觉,甚至失去了神智。

    “鹿妖,来得正好,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葛贯亭厉喝一声,双手手指冲射出两道黄蓝剑气,两道剑气随着他指间相合,凝成一把巨剑,他扬手一挥,巨剑大开大阖地朝着狍子方向斩落。

    狍子灵活地避过,那巨剑扑了一个空,余势顺延着身后几棵大树轰然倒地,狍子竟然没有想过逃跑,竟然朝着葛贯亭方向有恃无恐地冲来,而葛贯亭更是一颗虎胆提了上来,二话不说地夺过萧音音手中的青凝,冲上前去。

    萧音音更是一愣,一直以防守避让为主的葛贯亭,第一次这么勇猛,像是

    鲜血沸腾的战士,拿着手中的仙剑,冲向敌人。

    葛贯亭体内两颗乾坤石已经许久没有了动静,今天第一次发生了感应,被这个乾坤少年体内激起千层浪,在他体内沸腾、在他穴脉燃烧着。

    他浑身上下爆射着黄蓝之光,将他笼罩着,迎着风,他大喝道:“坤生类行剑诀!”

    葛胤如影,青凝随行,青蓝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坤字卦的图形,无数道剑光激射而出,如黑夜里的一道彩虹。

    一道道剑影复叠成百成千,像彩虹的余光从旁分叉而出,那个青衿少年,又将体内的乾坤灵力,尽数注入其中。

    一声“咔擦”,狍子头上的一根角竟硬生生地被葛贯亭用青凝仙剑削断了。

    狍子见状不妙,趁着葛胤换招运气那一刹那,化成一片白光如流星掉进了那繁星点点的星空之内。

    慕容流水从地上捡起那一根断截的鹿角,鹿角内冒着缕缕轻烟,在天空中幻化出一个个人形魂魄,幽怨哀嚎,似是在跟天与地诉说着这个村落的鹿祸之灾。

    ※※※

    辽阳府,龙泉山庄。

    荷花小院里的水池一片萧索,虽未到池干花枯的地步,但池水稀少,花茎微微泛黄的荷花花径一大半都露了出来。有的不够健壮,直接连同叶片萎缩一团成黄色状,有的仍顽强地像长颈鹿,驮着花苞,随风摇曳。

    素灰少年缓缓踱步而来,望着那一池的旱荷衰败之象,内心莫名感觉空空荡荡的,顿感物是人非。

    脑海里浮现的是十年前这个荷塘的模样,那是荷花池水绿幽幽的生机勃勃景象,一把把荷叶像撑开的绿伞,在碧波之上亭亭玉立,宛如挂着晶莹剔透水珠的翠玉盘。

    一朵朵荷花像小女孩粉扑扑的小脸蛋,有的露出嫩黄的莲蓬,有的缀着金黄色的花蕊,还有的歪斜着脑袋儿,正害羞的看自己。

    而此刻没有对自己害羞的荷花,只有一根根好像金银花花梗似得荷茎。

    他脑海里充斥着记忆与幻觉,在那一片茂盛的荷塘旁,有一个圆形的石桌子,正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高兴地品着茶水,悠哉悠哉地捋着黑白相间的长须。

    突然跑过来一个孩子,那孩子满头大汗、但长得面容清秀、扬起剑眉,对中年男子说:“爷爷,你说我厉害吧,游溪、流水、洛水他们都找不着我。”

    中年男子注视着小男孩的神情温润如玉,慈祥和蔼的眼神几乎快将他含化了,一个粗糙的大拇指朝着他竖起来,小男孩的目光一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将一片星空都塞进了眼里。

    此刻,这双闪亮的眼睛蜕变成了坚毅沉稳的眼神,素灰少年只是轻轻眨了眨泛酸的眼皮,石桌上的老与少消失了,石桌还是石桌,却已物是人非。

    他被记忆牵引着,走到石桌子旁,坐在那个中年男子曾经坐过的石凳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境迁

    “哗啦哗啦...”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握着茶杯,仿佛感受到当年中年男子手心的余温,他浅浅一茗,脑海里竟是中年男子的音容笑貌,直到那一把九天魔叉,将这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击得粉碎的那一刻,一滴泪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脸颊,润着他的唇,流进他的心房。

    正当他沉浸在那个破碎而感伤的回忆中时,耳畔响起了稚嫩的呼唤:“扈力钦!”

    扈力钦蓦然回首望向假山方向,只见三个孩子匆匆地跑来,将他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高个的孩子略大几岁,问道:“你躲哪了,我们三个都快把整个院子都翻个遍,还是没找着?”

    在回忆里,这个小男孩机灵的两只大眼珠正在机灵地打转,他双手抱着胸,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道:“告诉你就不好玩了,流水你自个猜去!”

    那个叫流水的小少年望着正走过来的小女孩,一个激灵来了,不解思索地说:“不会躲进我妹妹的裙子里了吧。”说罢,流水指着他,一个笑点被自己戳到,不禁捧腹“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女孩好像听到了似得,慢慢低下头,白净的瓜子脸染上了两片绯红,像极了荷塘里羞涩的荷花苞。

    思绪穿越了无数道门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

    扈力钦隐约察觉到一双温柔含水的眼眸正默默地凝视着自己,他回首一望,一位身披如轻烟地蓝色薄纱,衣着淡蓝色裹胸长裙,用雕刻雕花水晶叉盘着朝云近香髻,这娉婷佳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家闺秀,真乃明眸生晕、美玉莹光。

    “你...是秋...水吗?”

    娉婷佳人颔首巧笑,道:“力钦,七年不见,你可好呢?”顿了顿,又道:“可...想...我...们呢。”说着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她的气息混乱起来,但还是吞吞吐吐将它说完。

    慕容秋水玉颜上不知何时抹上了两瓣红晕,眼前这女子此刻在扈力钦眼里又是当年那个莫名羞涩的小女孩,只是岁月流转,小姑娘变成了娉婷女子。

    “想啊,我扈力钦儿时的玩伴也不多,不过,七年不见,秋水你更美丽动人了。”

    扈力钦不假思索地说着,但是话一出,左右细想,尽管是儿时玩伴也隔了七年未见,方觉得懊悔自己话说太快,没有斟酌话语是否太过轻浮。

    慕容秋水被后面一句话说得脸颊更加发烫,她轻轻用手背拭着滚烫的两颊,试图为它降一降温,但心里喜滋滋地像吃了一块蜜糖,她莞尔一笑,美艳动人。

    “六空....若是需要帮忙,我会让我爹....”

    慕容秋水呐呐地说出这话,看似暧昧不清的话语,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对于扈力钦而言,他是需要这股力量的协助,但是他的自尊心是拒绝的。

    他本温润欣喜的神色突然被一团乌云笼罩着,低着头,冷冷地截口道:“不用了

    ,慕容伯父他以前是看在我爷爷的面上才与我扈家交好,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所以他也未必要卖个人情给我。”

    扈力钦用非常快速的语气将这段话流利地说出口,但是语气基调变化明显,透着不屑与鄙夷。

    慕容秋水先是愕然,但而后细想自己方才之话确实不妥当,她从扈力钦话语中听到了倔强与骨气。

    她开始有些心疼这个素灰少年了,嘴角一抿,道:“力钦,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两家还有婚约,如今你扈家如此,我爹虽对此事决口不提,但断然不会背信失诺的,只是洛水她....”她话突然哽住了,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神色闪烁、欲说还休的表情被扈力钦看在眼中,扈力钦眉头轻蹙,恻然道:“陆子明!”这话一出,慕容秋水怔了一怔,缓缓回神,螓首示意。

    “力钦哥,你来啦!”

    一声熟悉的少女清脆的呼声,循声扭头望去只见有一男一女手牵着手正朝着他走来,那少女年芳十六岁、美艳不及慕容秋水,身着淡黄石榴裙,青丝散在肩头,眉宇间一颦一笑尽显俏皮可爱。

    而身旁站着棕袍少年,面容稚气未脱、大约十六岁左右,身子偏瘦,印堂呈灰暗色,相貌普通,若是在人群中很快便被淹没,只是这少年望着扈力钦的眼神略显奇异,时缩时张的瞳孔放射着灼灼炙热的目光。

    扈力钦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的两位少年,四周氛围更显怪异,有两兵相遇、剑拔弩张之感。

    那黄裙少女放开与棕袍少年十指紧握的手,以欢快轻盈的步伐走到扈力钦面前,她踮起脚尖,在他眼皮下挥了挥手,道:“力钦哥,你不认识子明啦,这啥眼神啊,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洛水,你和...子明这几天去哪了?”慕容秋水知道扈力钦的尴尬与心境,随口找了一个话题,问道。

    慕容洛水“哦”了一声,看向慕容秋水,应答道:“不就是爹让子明去窟窿山办事嘛,我在家反正无聊,后脚便跟着去啦!”

    她说着满脸憧憬着一片好山好水的模样,赞叹地说:“那窟窿山的景致真的好好哦!以前老是以为太近了,肯定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呢,人还是要出去走走,才知道世界有多美。”

    陆子明望着慕容洛水的目光与扈力钦相比之温柔了许多,他颔首道:“是的,三师姐,所以我想等什么时候,和洛..四师姐去中原走走。”

    说着,他缓缓走到慕容洛水身边,巧然牵起她的手,面容得意幸福之色,还不忘用余光轻轻瞥向扈力钦,似乎在向他示威。

    扈力钦自是轻易察觉他的异动,脑海浮现的是当年那个在角落里内敛孤寂的小男孩,如今他的眼神复杂难懂,城府与心机非同岁少年能比之,难道真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在不远处的半山坡上凉亭内正立着两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

    “师姐,那个洛水长得也不过如此呢,怎么配得上英俊的扈大哥呢?”

    这说话的少女姿容俏丽,弯眉下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明亮有神,肤色如雪、弹指可破,她嘟着嘴,不知是在生谁的气,只听她又讥笑一声,哼然道:“哼!不过她的眼光也只能看上她旁边又矮又丑的男子。”说着指了指陆长明方向。

    身旁被她唤叫“师姐”的是一位容貌绝美的清冷女子,她一袭胜雪白衣立在风中,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她望着不远的四名男女的身影,淡眉微微皱起,仿佛被一阵清风吹皱的平静湖面,手中紧握的一把梵音神剑,闪过一缕淡紫色波光。

    “小蔓!”

    只是轻轻一唤,杜蔓便已知晓这位最为亲近师姐的意思,此刻走来一位爽朗清举的少年,正是慕容水丞的二弟子,他作揖道:“家师于正厅设宴,特意让游溪有请舒宫主与杜大小姐。”说罢,非常恭敬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杜蔓深深望了一眼远处扈力钦小小的身影,问道:“那扈大哥呢?”

    游溪颇为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杜蔓,顿了顿,应道:“扈家与慕容家世代交好,此次不但是家宴,亦是为你们仨人不远千里到来的接风之宴。”

    “哦,那游大哥我们走吧。”杜蔓听后甚是高兴,马上催促起游溪。

    龙泉山庄,正厅晚宴,宴席菜色自是丰富,五色俱全的珍馐美味、众人围坐在一起扈力钦与慕容秋水、慕容洛水、陆子明早已入席,只有空了四个客人尊位和靠门的两个位置。

    而坐在主人正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穿着臧绿色锦袍,两鬓泛着几根白发,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

    他端坐在那儿,正当门口出现舒晴和杜蔓的身影后,马上站立起来,面带笑容,作揖道:“两位贵客今日来到龙泉山庄,真是让本庄蓬荜生辉。”

    舒晴本不善于人际交谈,她微微颔首,温然道:“慕容庄主客气了,晚辈不请自来,还让庄主如此盛情款待,更是深表歉意。”

    慕容水丞哂道:“哪里哪里,概不论舒宫主是乾坤一大禅宗梵音宫宫主,你母亲北冥葵仙子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冥世家的大小姐,四大世家一向相交甚笃,老夫当年也与北冥仙子有数面之缘,舒宫主也算老夫的世侄女了。”

    说着他看向杜蔓,哦然道:“哦!对了,杜世侄女是杜康世家淳如兄的掌上明珠,那这么说这场家宴自是老夫这个做长辈牵头来款待两位世侄女,与我慕容世家的后辈交流,以续四大世家第二代的情谊。”

    杜蔓跟着自己舒晴的后面缓缓坐下后,听到慕容水丞后面一句话,歪了歪嘴,面带着僵硬的笑容,道:“慕容世伯,虽然侄女是杜康世家的大小姐不假,但是十年前就被家父送往梵音宫求佛修身,现已潜心向佛,从未想过还俗之事,对于杜蔓而言,四大世家第二代情谊恐难再续,因为佛曰:“凡尘种种,皆乃梦幻泡影,应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亲事

    说着杜蔓有模有样地微阖双眸,双掌合十,念起佛号,这让坐在旁边本来一直冰冷的玉颜上顿时乍现一丝丝笑意,但如昙花一现,很快便恢复了清冷。

    那一刹那的美丽笑容,却是被扈力钦碰巧捕捉到,他几乎要被这绝美一笑融化了,他定了定微乱的心绪,低首侧耳倾听起他们的对话。

    慕容水丞倒是被杜蔓这话说得甚是尴尬,但对这机灵可爱的小丫头片子有些许激赏,他一脸狐疑,道:“侄女真会说笑啊,前个月老夫还刚刚在杜门仙庄听淳如兄商量着怎么打算让你还俗回家,咋今日就正式皈依佛门了?”

    杜蔓极力掩饰自己慌乱的情绪,一板一眼地应道:“皈依我佛,岂能随意还俗,况且师尊与众师姐妹都待杜蔓甚好,杜蔓早已决定一辈子常伴青灯、不问世事。”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扈力钦,似乎是想看看扈力钦有何异样,但失望地是扈力钦没有任何表情,坐在对面,低着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但这微妙的眼神变化,却被慕容秋水看在眼里,她的明眸上蓦然染上了一层忧虑。

    “杜师妹,你何时想皈依我佛,此事师尊知道吗?

    这时门口出现两男一女,说话得正是一剑倾城萧音音,杜蔓与扈力钦骇然,而舒晴冰冷的眼眸只是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了。

    萧音音身旁站着是青衿少年葛贯亭,当他看到扈力钦时,难以抑制的喜悦流露到清瘦的脸庞上。

    扈力钦先是一怔,脑海闪过疑惑,而后欣然咧嘴笑着,两个少年的对视一笑,让周围的人们分外诧异,而陆子明的神情甚是古怪,原本深沉的眼眸开始飘浮闪烁,眉头紧蹙成一团。

    慕容洛水察觉他的异样,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好像摸到一块寒冰,怔然缩了回来,他的手却是冰冷刺骨,不时关切道:“子明,你怎么了?”

    陆子明赔笑摇头道:“没事的,洛...师姐。”

    慕容水丞的眼神不知何时扫到了他这边,他不敢直视慕容水丞的双眼,缓缓低下头,梗在喉咙的话头又换了一个语气说完。

    舒晴与萧音音竟然不由分说地注视起角落的陆子明,萧音音的美眸透着一抹别样的异彩,而舒晴的明眸清冷中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这时舒晴与萧音音二人如此聪慧的女子都察觉到两人的奇异目光,两位倾城倾国的美丽女子开始四目对视。

    古怪地让杜蔓二丈和尚摸不上头脑,但是两位师姐一向面合心不合,她假意轻咳了一声,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与萧音音撕破脸皮,顾左右而言它道:“萧师姐不是在梵音宫吗?怎么有闲情逸致与葛公子来此呢?”

    葛贯亭听后,马上澄清解释,道:“不,我...萧姑娘只是陪我寻她的堂妹仙儿的,两人结伴在路上偶然遇到慕容公子。”说着用

    手掌摊了摊身旁的慕容流水。

    此刻慕容流水早就来了两个下人为他解下披风,他颔首道:“所言极是,我在吉屿洞村遇到梵音宫的萧音音姑娘和葛贯亭葛公子,还一起在窟窿山击退了残害生灵的鹿妖。所以请两位来龙泉山庄做客。”

    舒晴、扈力钦颇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念叨道:“鹿妖?”

    饶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扫了这两位年龄相仿的俊郎美人,慕容洛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喊道:“大哥你前几日也在窟窿山吗?我和子明去送银器的路上也遇到过窟窿山,怎么没有碰到你呢?”

    慕容流水“哦”了一声,淡淡道:“碰不到也很正常,窟窿山很大,不过窟窿山最近不太平,这些日子少去那里,知道吗?”

    慕容洛水附和道:“是的,那地方虽美,但是崎岖难行,猛兽太多了。”

    说着她透着心疼的眼神看向陆子明,道:“子明的手臂还被可恶的狍子咬伤了!”说着直直跺脚,却没有意识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饶是舒晴与萧音音望着陆子明的目光甚是古怪,这时扈力钦发觉二人的异样,兀自起身走上前去,道:“子明,力钦曾在家师三空道人那学得皮毛的歧黄之术,可以帮你查看一下伤口。”

    慕容洛水高兴地点头,边将陆子明的袖口几乎粗暴地撸上去,边对扈力钦道:“太好啦,力钦哥你帮小师弟瞧瞧。”

    扈力钦看到陆子明手臂上有乌黑一片的一排兽牙牙印,难怪他的印堂罩着一层灰暗色,初步判断是中了什么奇毒。

    可是把手指搭到他脉搏上时,陆子明莫名恼怒急躁起来,用尽全力挣脱开慕容洛水与扈力钦,疾步走到角落,边将袖子放下,边冷冷地说:“不用了,子明命贱,不劳扈掌门费心。”说着眼神闪过一丝丝自卑。

    他垂着首,正想走出门去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叫声:“站住。”

    陆子明眉头紧了紧,他知道这是慕容水丞的声音,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陆子明滞住步子,听到慕容水丞冷冷地说:“今天是好日子,有什么脾气都给我收起来,子明你今儿也是龙泉山庄半个主人,这说走便走,想让别人说我慕容水丞不会管教徒弟吗?”

    慕容水丞此话着实有用,陆子明满脸晦气地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慕容洛水心中过意不去,声如蚊喃地叫着:“子明...”,但是陆子明充耳不闻,仿佛生着她的闷气。

    这些都被旁眼人看在眼里,扈力钦与舒晴无意中在半空中眼神交汇了一下,扈力钦轻轻一笑,来回应这美丽女子清冷的目光,舒晴玉颜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很快她低着螓首。

    酒到三巡,舒晴筷子一动未动,杜蔓帮着解释她不食的原因,慕容水丞自是不好勉强于她,笑脸逢迎道:“各位来此,必是想参加此次三年一度的龙潭论剑吧。”

    葛贯亭作揖应道:“晚辈初出茅庐,何敢言参加之,只是寻人至此恰巧去开开眼界。”

    慕容水丞“哦”了一声,对葛贯亭虚怀若谷、彬彬有礼的态度,甚是喜欢,举杯向葛贯亭敬酒,葛贯亭更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举杯回敬之,将一杯烈酒饮下,火辣辣地感觉瞬间席卷了整个咽喉,直到胃里还在翻腾火燎着。

    “此次龙潭论剑按老规矩,所有乾坤的正道仙派新一代杰出的弟子都会来,各派人才辈出,六年前的“北冥之鱼”被剑尊门的孟秦飞所得,此次的“北冥之鱼”不知会花落谁家?三年前舒宫主还未是梵音宫宫主之时,代表梵音宫出战,以未及十五岁之龄击败了各派一众优秀弟子,只是不知梵音宫此次出站的新一代弟子会是谁呢?”

    舒晴对此褒奖不置可否,应道:“舒晴既为宫主,按规矩龙潭论剑只能由掌门下一辈弟子方可参与,才不失公允。那这新一代弟子自是舒晴之徒,只是舒晴刚临危受命,还未来得及收徒,所以此次梵音宫无人可派。”

    萧音音听后心中一股怨气涌上来,甚是不悦,想想当年自己本与舒晴不分上下,只是一剑之差,青凝含恨败于梵姝,可出乎意料的是,亦真神尼竟然将宫主之位不传自己却传了自己的师妹,心中大大的不快,自然不言而喻。

    慕容水丞轻叹一声,道:“那真是可惜了,若是音音姑娘出战,梵音宫必定蝉联魁首。”说着看了一下慕容流水,道:“此次龙潭论剑,我儿流水代表龙泉山庄出战。”

    葛贯亭默念了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是夜,慕容水丞书房,只有扈力钦与慕容水丞。

    慕容水丞呷了一口茶水,道:“力钦,这几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吧。”顿了顿,恻然道:“你爷爷与父亲罹难之事,伯父也非常痛心,北苍如今势力不可小觑,六空式微,若要镇派,非琅琊仙刀不可,你可有仙刀下落?”

    扈力钦答非所问,慨然道:“伯父,六空到了力钦之手,确实式微,力钦难辞其咎,此次龙潭论剑力钦在天下各派面前,给予北苍迎头痛击,望伯父予以支持。”

    慕容水丞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是自然。”顿了顿,蹙眉道:“只是北苍与剑尊门等大派相互勾结,我们势单力薄,切不可意气用事,以卵击石啊。”

    扈力钦冷冷一笑,神色漠然,道:“此事力钦定会权衡利弊,只是力钦来此还有另一件陈年旧事。”

    “世侄,但说无妨。”

    扈力钦冷峻的脸庞上露着一丝苦涩,他耿然道:“父亲临终前对力钦说,希望力钦早日与洛水完成当年你我两家的亲事。”

    他顿了顿,脑海闪过陆子明与慕容洛水亲密的样子,最后不知怎得脑子里竟飘过一抹清冷白衣的绝世笑颜,他咬了咬下唇,道:“今日一见,洛水却是到了待嫁之龄,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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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