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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朽末     荡世九歌txt下载     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会醉翁

    抬手,已经是蕴含了饱满的真气,足以劈碎岩石。

    然而,当他刚准备一招制敌时,眼前那人忽然同时提起湿漉漉的手,一把攥住赋云歌,轻巧卸去了他的气劲。

    “别动手,赋云歌。”

    还没等赋云歌感到吃惊,那人率先开口道。

    “是我……醉尘乡。”

    他话音刚落,就转手轻轻一推,让赋云歌后退了几步。

    绵长的内劲无比轻柔,赋云歌接着稳稳站定。

    斑点君见到是主人出现,立刻朝他飞了过去。醉尘乡抬手接过,把它托在自己的肩膀上。

    赋云歌听到来者自报姓名,顿时愕然。

    透过黑暗下倒映的波光,赋云歌确实看到了醉尘乡前辈的脸。只是一切过于突然,他对醉尘乡的出现太出乎意料。

    “确实,很久没见了。”

    醉尘乡打量着赋云歌,缓缓吐出一句话。

    赋云歌犹豫地点点头。自从那日朝云街埠灾难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醉尘乡。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重聚,不禁感慨万千。

    “前辈,你也是来救一品红梅前辈的吗?”赋云歌想了想,还是暂缓了叙旧,优先考虑眼前的问题。

    黑洞洞的堡垒,固若金汤。加上内部敌人实力不明,怎么看都不宜轻举妄动。

    醉尘乡低头攥了攥滴水的衣服,沉默不语。

    他肩膀上的斑点君轻轻蹭着他的脸,看起来无比乖顺。

    “……是。”少顷,醉尘乡似乎理顺了思路,慢慢说,“我从旁人那里得知了一品红梅被押解到这里的信息,就过来了。”

    “这里是九彻枭影的一处基地,可能牵连着巨大阴谋。”醉尘乡回望眼前的黑暗堡垒,“在黑水原练兵,所得都是水军。”

    赋云歌好像明白了醉尘乡的意思:“就是说,九彻枭影想要搞水战?”

    醉尘乡看了看他,然后迟钝地摇头:“谁都不清楚。”

    赋云歌有点噎住了。醉尘乡还是原来的性格,让人很难接上话的感觉。

    “先着眼救人吧。”醉尘乡想了想,还是说,“探查底细是其次,救人为主。”

    赋云歌点头同意。现今多了醉尘乡前辈坐镇,救人的筹划就多了一份把握。但是内部不仅有彻地闻声,剩下的敌人同样也不容小觑。

    一切,还是要仔细筹备。

    “这次,跟我来的还有数人。”忽然,醉尘乡又慢慢说道。

    赋云歌一下提起精神:“他们在哪?”

    醉尘乡望着水雾的彼端,幽幽解释:“他们三人,现在尚在别处布置。”

    赋云歌“哦”了一声。既然这么说,就代表醉尘乡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如果可行,他就只需要负责配合即可。

    醉尘乡沉默着,思想了一会儿,便让赋云歌跟着自己,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赋云歌跟着他,慢慢绕天垒周围观摩。沙洲不少,水路也不少,前方一片迷蒙,唯一可以信赖的,只有脚下的道路。

    石壁透出阵阵阴冷,让赋云歌感觉天生的不适。沿堡垒前行偌久,他才发现这黑水天垒着实是一座很庞大的基地,决非第一眼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异样的感觉,让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进入了虚幻的泡影。

    扑面的雾气,似乎较之外部的水雾更加诡异。不如说……眼前的一切都不像真实。

    绕了好久,前面的石壁仍然望不到尽头。

    醉尘乡眯着眼,肩上的斑点君也有点急躁起来,不安地蹦跳着。

    看来这个彻地闻声,手段确实非同小可。醉尘乡默默思忖。

    “……宕烟迷障,果真不分虚实。”

    忽然,他默默地喃喃自语。

    赋云歌还没等好奇,前面就传来一阵水声。两人抬头看去,很快见到一个凫水而出的青年。

    醉尘乡上前把他拉上岸:“辛苦你了。”

    赋云歌当即得知这就是醉尘乡说的帮手了。他也快步上前,与那个青年认识。

    “这位是刘清。”醉尘乡拍着那个青年的光膀子,跟赋云歌说,“难得的水中好手。”

    赋云歌尊敬地点头,随即也介绍了自己。

    刘清性情开朗,见到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乐呵呵地跟他称兄道弟。

    看着刘清健硕的臂膀,赋云歌淡淡笑了笑。不论如何,他相信醉尘乡的眼力,既然是他所选定,自己就没理由质疑。

    “在这里布置如何?”醉尘乡见两人已经熟识,就开口询问道。

    刘清点点头:“布置得都差不多了。但是我刚才又差些迷路,这里的雾真大。”

    环顾了一眼身边的浓雾,在黑暗里泛着一点点獠牙似的白光。醉尘乡叹了口气:“……布置得当,那就好。”

    但是赋云歌还并不清楚他们说的布置究竟是什么。醉尘乡思索了一下,就跟他简单解释了起来。

    他们当前踩着的这块沙洲,其实并非真的沙洲。这是一块铺着沙草的皮毡布,而在掩护之下,被潜藏起来的,是一箱放在铁箱里的炸.药。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室对谈

    导.火.索是特质的材料,被牵引在远方。到时候可以引发爆炸,威力应该可以击毁这一带的城墙。

    “到时候,我们趁乱,从另一侧布置的通路进入。”醉尘乡慢慢说,“那时,前方也会有吸引敌军的草船给我们掩护。”

    “最后在正门城墙正下方跳水逃遁,那时自会有准备好的快船,我们立刻离开。”

    刘清最后笑着补充。他两手背在脑后,看起来对醉尘乡的计划十二分的信赖。

    赋云歌认真听着,大致对这个援救方案有了了解。

    “不过,一品红梅前辈的位置,我们是不是还不得而知?”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醉尘乡并不意外地点头承认:“确实,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一旦错过,下次就很难有机会了。”

    赋云歌默默皱紧眉头。不过虽然他对这个漏洞感到不妥,但是眼下他们确实没办法探知前辈的具体位置。只能就此一赌了。

    醉尘乡看着眼前两人,良久,他才对着身旁的黑墙,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不允许这次计划失败。他何尝不知,如果此次失败,不仅意味着前功尽弃,更有可能……彻底搭上一品红梅的性命。

    筹备偌久,他们……一定能成功。

    …………

    而在一墙之隔的黑水天垒内,深邃的甬道与墙壁,无处不透露着无尽的寒冷与杀意。

    一处狭小的房间内,烛火烧尽,黑暗填满了每一处角落。

    墙上的铁钉,挂着一柄同样肃杀的剑。剑鞘梅瓣零落,犹如照月孤影。

    凄寒的冷光,在黑暗里不掩华辉。本来绝艳的正红,却显得格外黯然。

    剑身本来毫无感情。但是剑主身世浮沉,光华蜕变,也会随主人的心境,发生相应的变迁。犹如征战的铁锈,都是剑主的沉痛记忆的镌刻。

    一品红梅,此刻正静静躺在床上,心海波澜起伏。

    望着满眼的昏黑,他慢慢伸手抚摸着剑鞘。冰凉的质感,让他仿佛触摸到了当年的伤痕。

    玖如瑕。这个名字,他今生应该永远也不会忘记。

    忽然,室门响动。毫无动静的黑暗中,一品红梅缓缓转过头去。

    从外面踱进一个人来。甬道熹微的火光只能照出来者的轮廓,连面庞都看不清。

    但一品红梅仍旧知晓他是谁。没有急着起身,他躺在床上,慢慢叫道:“彻旗使。”

    彻地闻声走近,在墙角擦亮火光,续上一支新的蜡烛。

    顿时,油亮的暖光,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虽然知道一品红梅没打算起身,但他还是淡淡说了句:“不必起来,躺着就好。”

    一品红梅没有回答。他似有似无地瞥着他的脸,那种幽郁的神情深不可测。

    彻地闻声找地方坐下,但脸并没有面向一品红梅。而是朝着高处的烛光,彷若祷告。

    看着他的背影,一品红梅好像寻觅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孤单。

    “今日过来,是因为有一事不解。”

    沉默了很久,彻地闻声深深吸了口气,古钟般低语道。

    一品红梅动动嘴唇:“何事?”

    彻地闻声看着跳动的光焰,思忖了片刻,好像来时还没有想好。

    “……你之立场,当初为何如此选择?”他终于开口发问。

    “或者说……你当初所追求,现今,是否后悔?”

    一品红梅听得出这明显的弦外之音。彻地闻声看来是真的长久郁结于此,以至于痴。

    就是不知道,他的心中之殇,究竟是什么。

    “我之立场……是指,与九彻枭影对立么?”一品红梅问。

    彻地闻声不置可否,没有半点回应。

    一品红梅等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或许,与你的初衷,是相同的。”

    彻地闻声身躯动了动。他微微向后侧脸,但始终没看向一品红梅。

    一品红梅也没继续向下说。他是在试探,如同投石问路,这场博弈似的谈话,他要试着揭开彻地闻声的面纱。

    彻地闻声嘴角犹豫着,逼近牙关的肺腑之言,却一直徘徊难进。

    “……我们,不会是一样的。”

    …………

    而在远处,更为遥远的陌生地界,九彻枭影的势力尚在肆虐。

    原本宁静的小镇,顷刻间陷入一片火海。火光窜天,似乎要灼烧星辰与流云。

    居民们的尖叫声在街巷间流窜,早就埋伏好的大汉们立刻动手,把眼前无辜百姓的性命草芥般抹杀。

    而就在不远处的城楼上,一个看起来像是大汉们头领的人,缓缓登上,看着眼睑下的一片混乱,微微勾起一丝阴险的笑。

    但是,还没等他的笑容收敛回去,倏忽一箭,从背后的楼梯口.射来,正中心口窝,让他登时含笑九泉。

    紧随其后,一小队援兵手持弓矢奔跑上来。陌生的面孔里,还有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公孙探指挥着众人,很快就夺取了地理优势。其他部队跟着另一人在混乱里救人和歼敌,火焰映射下,每个人都照得通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古道酒盟

    跟着他的这队人马都是射箭能手,在城楼上劲弓疾射,流矢如雨,纷纷射向那些大汉。顷刻间,远近夹攻,九彻枭影的这次行动全军覆没。

    很快,灭火工作就在下面如火如荼展开。公孙探在城楼上遥遥望见,便招呼众人一同下去帮忙。

    齐心协力,小镇的危机就此消弭。

    两军会合。公孙探看着对面奔来的那个魁梧的身姿,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张熊,你比你哥张罴,现在是一点都不差了。”看那人走进,他呵呵笑着夸赞道。

    张熊手里提着一杆长柄的大砍刀慢慢走来,此刻刀刃上犹还沾着血迹。

    靠近公孙探,听他这么夸赞自己,张熊立刻咧开嘴笑得无比灿烂:“俺比其俺哥,差的还远哩。”

    “未来可期,你们兄弟俩都称得上豪杰了。”公孙探翘着嘴角,意气风发,“这次成功,多亏你们古道酒盟协助。”

    张熊本来就是屠户出身,也不晓得怎么辞让。公孙探几番道谢,他都是敞开胸怀大笑了事。公孙探知道他的性格直率,也很是欣赏。

    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传来一声鸟啼。公孙探抬头远眺,顺势吹了个唿哨,在天空盘旋的鸟就飞了下来。

    扇动着翅膀落下,公孙探伸出一条胳膊任它休憩。从鸟腿间拆出一封信,汇聚的众人纷纷过来围观。

    公孙探查看了片刻,抬头对众人说:“是你们柏副盟主托来的。”

    酒盟众人于是都接过去趁着背后的月色和残余的火星,他们大致全部了解了情况。

    “酒盟势力现在还算是隐于幕下,柏副盟主让你们回去,也有其道理。”公孙探看着他们,点头说道。

    张熊把大刀架在肩膀上,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唉,这才出来没几天,就又要回去了。”

    “也就盟主离开的这几日,柏副盟主才会让咱们出来试试身手。”张熊身后一人叹息说,“不过回去接盟主回归,我倒也乐意。”

    公孙探打着哈哈,劝导他们不必埋怨。

    毕竟,与他们盟主有过那一阵子的并肩作战,公孙探对他,还是非常信赖的。

    既然现在盟友就要离开,他们也要准备去下一个地点联络别的战友了。

    公孙探整合自己麾下的队伍,与张熊等人依依道别。看着他们远去,公孙探心里燃起了更充足的信心。

    望着远处相安无事的百姓,公孙探眼角滑过一缕欣慰。

    现在各方势力如同燎原之火,陆续展开了对九彻枭影的反扑。

    九彻枭影,他们就算再疯狂,也注定会在众人的戮力同心下,迎接失败的结局。

    …………

    风萧萧,雨歇歇。风雨吹打着江边阁楼,满天黛色阴云,如同柳眉愁而不展。

    江雨未停,这时正是酒楼客人稀疏的时候。厅堂里空空荡荡,只有三四个零星的食客。

    靠窗,淅沥的雨丝透过竹条编的窗牖吹进来,一个客人独自倚窗独酌,神色倒是很清闲。

    看着雨珠滴落清酒,溅起米粒大的水花,那客人自得其乐。外面一阵风徐徐吹来,他反倒举杯到窗口,让凉湛湛的雨飘入杯中。

    店小二也无聊,看着他这么悠闲,就想过来跟他聊天解闷。

    院外种着一些斑竹,此刻青翠地顺着长竿往下滑水。远江的小舟有舟灯明灭,倒映着飞过山头的孤鸿。

    “客官,您玩得可高兴啊?”店小二凑过来,十分讨巧地笑眯眯问。

    客人正望着窗外景致,听到店小二忽然来找自己说话,他立刻扭过头来。

    “当然。”他淡淡抿嘴一笑,看起来无比闲雅,像是那种腰缠万贯的公子。

    “濯锦江边风雨行,诗画暗潮留清明。细酌雅舍一壶酒,归听山涛隔屏声。”他慢慢舞着酒杯,看起来非常得意,“人间佳境,飘雨江南。”

    店小二虽然不很听懂,但看他这么愉悦,又能出口成章,就知道这个客人肯定不俗。

    “咱这里一到这时候就整天下雨,酒馆客人都没几个。”店小二顺势恭维,“幸好能碰见您这样……那啥,眼光独到的客官,咱小店才能经营下去啊。”

    客人听了,微笑地抿了一口酒,并没说话。

    “客官在这里玩得高兴,咱们就跟着开心。”店小二顺从着说,顺便还想推销下本店的楼上客房,“客官要是喜欢,咱这里还有上好的客房住……”

    话还没说完,那个客人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还挺机灵的。这里真是人杰地灵啊。”他说着,从怀里摸出钱袋,随手摸出一块银两递给小二,“结账。”

    店小二捧过去,同时又看了一眼眼前客人桌子上的菜肴。

    这些菜,肯定不需要这么多钱。但见他应该也不像缺钱的模样,小二也就故意并不说破,美滋滋地转身要离开。

    忽然,那个客人又低声叫住了他:“先等等。”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自导闹剧

    小二还以为他要自己找零,激动的心情“咯噔”一下。但是当他回过头去,却看到闪在自己眼前的,竟然又是一块白花花的银子。

    那客人把他挥到面前,低声告诉他:“这是我给你的小费,装好。”

    霎时,小二差点开心地蹦起来。但是出于小心考虑,他还是压制住内心的亢奋,小声跟客官道过谢,万般珍重地把银子揣进怀里。

    而在离他不远的一桌,一对男女正在静静地吃饭。两人正是之前的溪紫石和潭沉月,而溪紫石看到眼前的一幕,颇感趣味地瞥向这边。

    看着屁颠屁颠离开的店小二,那客人嘴角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但他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动,仍然在若无其事地喝酒。晃了晃白瓷酒壶里的剩酒,他直接揭开壶盖,全部倾进杯中。

    继而,他扭过头去,平淡地观看着外面的风雨。

    很快,后堂里就传出了掌柜的叫骂声。

    那客人偷笑了两声,但立刻掩住表情,似乎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溪紫石品味着他的神态,也基本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

    接着是那块隔帘被急火火地掀开,掌柜的带着刚才的店小二朝那客人冲了过来。

    见到他还没走,那个掌柜才稍微放宽心。

    两人快速赶到那客人桌前。掌柜的把刚才他交过去的菜金重新拿了出来,递到客人面前:“这位客官,您刚才给这块银子,是假的。”

    那客官悠长地把视线从窗外转回来:“……哦?”

    看着掌柜手里的银子,他表现出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会,我的钱都是从银铺兑的,不可能有假。”

    掌柜看他说得斩钉截铁,也稍微动摇了一下。但他经营店铺多年,辨别真假金银还是在行的。

    于是,他重新审视了一下手里的银子。但片刻之后,他又摇了摇头:“这块银子,就是假的。客官要是不信,咱可以去验一验。”

    客人看起来很不满意。他从掌柜的手里抓过银子,放在自己面前再三观察。

    掌柜静静地站着。这块银子是假货,就算他再怎么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那客人很快就叫了起来,这让他感到有些吃惊,连忙问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客人不急不忙,首先伸臂一指眼前的饭菜:“掌柜你看,我这些酒菜,大约要花多少钱?”

    掌柜不明所以,他抬头扫视了一下桌子上的菜盘和酒壶,接着就脱口而出:“四五两银。”

    那客人接着又把手里的银子还给掌柜:“你说,这块假银子,要有几两?”

    掌柜狐疑地掂了掂,接着又说:“差不多有八两了。”

    得到掌柜的答复,那客人不禁嗤之以鼻,呵呵直笑起来。

    “你笑什么?”掌柜看他问得没头没尾,又唐突大笑,很不高兴,“我说得有什么错么?”

    “不不,半点错都没有。”那客人连连摆手,但还是笑意不息,“我在笑,掌柜你对钱了如指掌,堪称老江湖,却一直难富,偏是因为不会看人啊。”

    “看人?”掌柜还没听懂他话中玄机。

    那客人随即一扬指头,指向那个店小二:“现在你都不对他怀疑,可见你开店赚的钱,有近一半都进了外人的口袋啊。”

    掌柜闻言,惊愕地转头去看店小二。店小二更是骇然失色,不知道这锅从哪里飞来的。

    见掌柜还没明白,那客人就很悠闲地喝干杯里的酒,跟他娓娓道来:

    “你说,我怎么会这么愚蠢,连四两还是八两都分不清呢?”

    掌柜犹疑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于是接着说:“我当时给店小二的钱,是分文不差的。但是你家店小二想要私吞钱财,就故意掏了这块假货给你,却没想到被你识破了。”

    “他之前肯定就经常搞花样,只不过这次失手了。”那客人双目炯炯,在掌柜和店小二身上来回扫视,如同电光,“所以我才说,算盘再响,家贼难防啊。”

    一席话,让掌柜的矛头顿时转向。

    店小二听完,却早已经两膝酸软地打颤起来。他畏惧地瞄向自家掌柜,哆嗦着说:“不,他,他在撒谎!”

    内外亲疏之分,掌柜还是有的。虽然听那客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他还是抱有一丝怀疑:“你这么说,可否有证据?”

    “当然有。”那客人一脸刚正不阿,直直地盯着小二的怀间,“他这么短的时间,真银肯定还没来得及移转,现在还在他的身上!”

    掌柜听他这样讲,好像找到了快捷的办法。他立刻转身面向店小二,严肃地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私藏起来!”

    不等店小二退缩,掌柜一把就摸了过去。

    顿时,在他怀里那块充作小费的银子硬鼓鼓地凸出。掌柜皱紧眉头,入怀一抽,那块银子就进了掌柜的手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悬金散客

    他立刻一掂量,霎时大惊:“这块……确实是正好四两!”

    店小二闻言如同霹雳袭身,身躯瘫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百口莫辩。

    掌柜瞪着他,颇为失措地又咬了咬辨认真假。

    那客人毫不紧张,微微笑着随他检验,指头搭在桌子上敲着不成调的小曲。

    很快,掌柜就瞠目结舌了,尴尬地立在了原地。

    “如何啊?”客人笑眼盈盈,“这块该是真的了吧?”

    掌柜脸上又羞又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刚才他还对客人发脾气,却没想到是自家的小二心怀鬼胎。

    溪紫石停下筷子,微微笑着看戏。那边闹出那么大动静,潭沉月也早已经注意到了,但她不很感兴趣,只是偶尔朝那边看一眼。

    接着,那个掌柜就开始厉声呵斥起地上的店小二。

    掌柜的声音压过了外面的辘辘车轮声,显然是真发怒了。小二知道是自己被这个客人给坑了,却也没办法解释,只得哭丧着脸受骂,任掌柜出气。

    但还没骂几句,那个客人就慢慢地又发话了:

    “掌柜的,你说,我给你抓到了家贼,你刚才还污蔑我的人品。这算不算以德报怨啊?”

    说着,他贼精的眼神不住地在掌柜身上上下扫视,好像等着掌柜主动开口。

    掌柜当然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眼下确实,自己不仅误会了人家,还多赖人家不计前嫌给自己一语道破,左看右看,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那,此回多谢客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顿饭菜,给您算五折,您看……”他诚惶诚恐地靠过去,满脸堆笑地小心问。

    那客人思忖了好久,这才像是便宜了掌柜似的缓慢点头:“那……行吧。还我二两银,再赔我一壶刚才这样的酒。”

    尽管他讨价还价,但是掌柜也无法辩驳。何况只是多添一壶酒,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毕竟做买卖全凭口碑,这客人一看不俗,谁知道伺候他不高兴了会怎么样。自家店小,可经不起折腾。

    连连应声,掌柜立马拖着小二的袖子,就往后堂去了。酒馆里很快又寂静下来。

    外面的江雨还在飘洒,浓云郁结,堆积在江对岸的小山头。

    一阵凉风扫堂,吹得衣袖微微翕动。那人轻声赞了一声爽快,便盘在座位上等掌柜上酒。

    而在一旁目睹了全部过程的溪紫石,此刻却慢慢走了过去。

    那客人并没注意他多少,还以为他要去结账。但就在溪紫石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霎时一阵气压自袖筒翻出,“哗”地掀起了那客人的衣襟下摆。

    刹那,那客人脸色稍微一变。

    而随着衣物飘起,藏在他身下的一块碧绿的玉牌,立刻显露出来。

    这正是玄徽。上面还雕刻着“宵万斛”的字样,这就是他的称谓了。

    “身怀玄徽,还拿这种事取乐,你倒真有意思。”溪紫石转过去,坐在了他桌对面。

    宵万斛并没有生气或者惊讶,而是很快恢复了刚才的闲散模样:“身怀玄徽,还拿看这种事取乐,你也挺有意思。”

    “悬金散客,你的名号我之前听说过。”溪紫石淡淡一笑,“昔日收钱买命的杀手,怎么到这里来无所事事了?”

    “没生意做,当然闲下来咯。”宵万斛眼睛挪到别处,很快看到了不远处的潭沉月。

    溪紫石怎么会不清楚他的算盘。现在下界天战火纷飞,他现在下界,不用说都知道是想趁乱捞钱。

    “你女朋友哦。”宵万斛朝那边怒了努嘴,“不错嘛。”

    堂内除了风雨声外无比安静,潭沉月对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听宵万斛主动涉及自己,她也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一般。

    “那自然。”一提到自家阿甜,溪紫石顿时来了兴趣,“阿甜可是这世上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俘获我真心的。”

    但显然,宵万斛对这个话题没有长聊下去的想法。他顿了顿,转而扭头朝后堂催了一声上酒。

    掌柜很快端着酒壶和银两走了出来。与此同时,溪紫石和他都瞥到了后堂帘幕后面,哭得惨兮兮的店小二。

    掌柜恭敬地给他放下酒。看着他转回后堂,溪紫石才低声说:“你的这一场把戏,可是可能让店小二就此离开。”

    “谁在乎?”但宵万斛两手撑在头后,表情很无所谓,“你可怜他?”

    溪紫石微微摇了摇头,取过自己桌子上的酒杯,端过他的酒壶就斟了一杯。

    清冽的酒味弥漫,溪紫石唇齿生津:“这酒不错。”

    “女朋友不让喝酒?”宵万斛瞟了一眼他的饭桌上,果真没有放酒,就笑呵呵地打趣。

    溪紫石没有回答,也并没那种妻管严的尴尬。他只是顾自品着酒,同样望向窗外的远江。

    宵万斛表情怪异地看着他。他的底细已经一览无遗,但是他却还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按道理也是玄徽持有者,但他却好像没什么印象。

第二百章 炸雷激渊

    两人很快把送上来的一壶新酒喝干。溪紫石咂咂嘴,转脸回去凝视着宵万斛:“多谢你的美酒,这次相会,真是缘分使然。”

    宵万斛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感觉浑身有些不舒畅。他耸了耸肩,皱着眉毛说:“半壶酒给你下肚,能换来一句目的么?”

    溪紫石反而看起来很吃惊:“目的,什么目的?”

    宵万斛见他故作糊涂,轻轻哼了一声,但表情并未看出几分的在意。

    盘桓了片刻,宵万斛缓缓起身,抓起靠在桌旁的桐油纸伞,准备离去。

    溪紫石抬眼目送着他,就当是告别了。两人擦肩而过的刹那,溪紫石终于开口道:

    “九彻枭影。你若是有意凑热闹,就拿着这个吧。”

    与话音同时驰至,宵万斛抓住了弹射而来的一小块雨花石。

    “呵呵……”宵万斛头也不回,抖开伞骨,朝门外走去。

    “那我,肯定不会错过啊。”

    …………

    稍后,溪紫石与潭沉月回到客房。

    二楼的客房虽然朴素但是典雅,有种幽静的风致。透过窗户确实可以更好地观赏江景,远山层次,朦胧雾霭笼罩,雨幕通透空灵。

    潭沉月坐在床上,脱去鞋袜盘腿而坐,黑玉般的投头发也随性地散开,宛如一株不染风尘的水仙。

    “四个旗使现在都蓄势待发,唯独你无所事事,看来他又疏远你了。”

    潭沉月看着窗边的溪紫石,不由猜想道。

    溪紫石听到阿甜这么说,微笑着扭过头:“这样不是更好么?四处游山玩水,总比之前过得快活多了。”

    潭沉月听出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但是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影主的个性,于是摇了摇头,垂下纤长的睫毛。

    溪紫石看着阿甜,心里当然明镜般清楚。自己当时放走一品红梅,影主自然怪罪。也就是他敢这么做,如果换成是别人,大概早就被影主处决了。

    现在他无事一身轻,这是影主做的让步。为的就是让他消极怠工这段时间,到时候就没理由不倾尽全力了。

    想到这里,溪紫石不禁自嘲似的笑了笑。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没有狠下心与影主割袍断义。但是,这袍子早就千疮百孔,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撕裂的契机。

    天涯两路,他们注定分道扬镳。尽了最后的义,他就要离开九彻枭影,真正远走高飞了。

    潭沉月静静地瞧着他的表情,长久的默契让她一眼就能把溪紫石的心思看得无比明晰。

    她信赖溪紫石。不管最后如何,她愿意与眼前这个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男人一起走。

    不论……归乡是何处。

    …………

    数日后,黑水天垒外,埋伏万事俱备。

    刘清与其余冯顺、张梭两人,已经遵从醉尘乡的意思摆布好了一切。他们三人都是水中健将,只待一声令下,就有他们施展本领的机会了。

    而在另一端,高耸城墙下,醉尘乡与赋云歌站在沙洲之上,望着头顶的漠漠黑云,萧瑟风雨已经越吹越急。

    泥腥味很浓,水潮搅动,水底的黏泥黑漆漆一片。寒鸦乱啼,这一切的混乱,都似乎在预召着将来的杀戈。

    “前辈。”赋云歌看着身旁的醉尘乡,目光迷离,“会一切顺利……对吧。”

    萧索的风在耳畔低鸣,醉尘乡听到了赋云歌的悬问,却并没给出确切的回答。

    “但愿……一切顺利。”

    两人心里都好像有隆隆鼓点,鼓噪难安。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两人的拳头,都暗暗握紧了。

    天垒之内,同一时间,彻地闻声孤影独坐,面对着一杆蜡烛,一盘残局。

    思索偌久,他从身旁的棋盘拈起一颗棋子,慢慢叩在棋盘上。

    倏忽,他的手腕一抖,指尖松脱,棋子“啪”地一声,轻轻敲落。

    烛影微摇。他眯起眼,冷傲地站起身。

    “骤雨欲来……令人不适。”

    他自顾自言语着,一袖扇风,拂灭盈盈烛火,转身朝外走去。

    浩大天垒,在迷雾里若隐若现。绵延的石壁,在真假虚实之间难以辨别。

    堡垒以外,醉尘乡等人终究快了一步。眼看时间已至,身处异地的数方同时行动,即将掀起这场,蓄积已久的暴风雨。

    掩埋在城堡深处的兵营,内部人声喧闹。

    石壁迂回,甬道尽头别有洞天。烛火琳琅的长廊层叠延伸,终于抵达黑水天垒最深处的潜藏基地。

    倏忽传讯兵快速赶来,令这支训练有素的部队立刻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他赶来的很匆忙。看到众人,他立刻焦急地嘱托:

    “彻,彻旗使让你们做好准备……”

    然而,尚还没等他讲完,猛然,在场众人鼓膜同感一阵激烈的震荡!

    轰隆巨响,毫无预兆地袭来。接连是城墙坍塌的声音,有如雷鸣激流喧天。

    早已经训练有素,他们并没表现出任何的惊慌失措,而是立刻列队,朝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齐齐奔去。

第二百零一章 宕烟回廊

    城池以外,怒波宣泄。

    磐石城砖载重千钧,纷纷砸落水潭,激起猛烈的喧腾,划破沉闷的死寂。

    第一波炸.药的效果全如预料,威力卓著。刘清及时引退,潜伏在不远处的潭底,静静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原本高耸雄峙的黑岩堡垒,转瞬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豁口。残破的乱石还在翻滚着跌落,迷烟昏沉,可谓非常壮观。

    大量士兵朝爆炸方向赶来,这正是他们的目的。这边只是吸引敌军的幌子,真正被掩护的,却是在堡垒的另一端。

    刘清潜水本领一绝,他在水底待得悠游自得。只是不知道醉尘乡他们能不能尽快找到一品红梅,一切就看他们的了。

    而在另一端,冯顺把守着暗处的悬绳,赋云歌与醉尘乡两人先后攀爬潜入城堡。

    守兵被爆炸声所分散,留守的兵力非常薄弱。醉尘乡与赋云歌两人一路横冲直撞,分秒必争,终于进入了天垒的内部。

    内部,漆黑无光。

    远处似乎悬挂着斑驳烛影,昏暗的廊道里寂静得可怕。每一步都像是落石般刺耳,在敦厚的石壁间来回传响。

    赋云歌顿住脚步,狐疑地看着前方。

    醉尘乡跟他并肩前进,见到他忽然停步,醉尘乡也随之止步不前。

    这里,滴水不漏。

    就连士兵赶过去的声音、爆炸的声音,在这里也丝毫无法听到。好像被外界封锁,诡异的沉寂,让他们反而感觉很不对劲。

    赋云歌稍微转了转鞋跟,地面当即发出门枢一样“吱呀”的尖鸣。

    甚至连他们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计划迫在眉睫,但是眼前的异状却让他们警觉起来。或者说,这样的情况,让他们不得不警觉。

    幽暗,深邃。绵延的通道深入天垒深处,两人互相对视,最终决定缓慢提防着前进。

    每一步,在经过烛灯时都会掀起烛火的跳跃。每一毫微风在空气里都能投射出明显的回响,令两人颇感不安。

    在甬道间慢慢穿梭,也丝毫不见有任何生人的痕迹。一如初始的沉默,越是步步深入,越感到不同寻常。

    赋云歌两人被这样的环境所压抑,一直没有开口.交谈。而且眼前的道路宛若无尽的迷宫,谁都不知道,彻地闻声究竟在跟他们玩什么把戏。

    甚至,他们的头脑越发混沌。好像疲惫了一般,他们都感到自己的身躯,气力渐渐萎靡不振。

    醉尘乡内功更强,状况好上一些。他竭力调度全身的精神,用心防御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两人就这样不断朝更深的天垒内部行进。

    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敌人,但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醉尘乡有预感,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继续走下去。虽然不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什么,做好备战的提防,总是没错的。

    想着,醉尘乡把手探到身后,去摸拴在腰间的酒葫芦。

    但是,当他的指尖刚刚碰触到葫芦的瞬间,他蓦地感受到了,一点凉凉的质感。

    覆盖在葫芦上的……是一层细密的水膜。

    水膜!

    电光火石一刹那,醉尘乡脑中顿时恍然大悟。

    立刻握起葫芦,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水雾!

    见到赋云歌还在向前走,醉尘乡立刻低声喝止住他。赋云歌本来头脑已经迷迷糊糊,被醉尘乡忽然叫住,一下清醒许多。

    醉尘乡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黑水天垒最隐蔽的防御。

    宕烟迷障……是彻地闻声最擅长的招式。

    难怪他们一直难以深入。恐怕在这无形的雾气的虚实迷惑之下,他们甚至一直在外围转圈吧。

    如果再拖延片刻,他们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醉尘乡二话不说,摘下酒葫芦的木塞。随着他的真气灌注,葫芦顿时产生呼呼的风声,从壶口产生了巨大的吸力。

    霎时,方才还弥漫在空气里,肉眼难见的水雾,纷纷被吸入葫芦硕大的瓢肚里。赋云歌很快感到精神渐渐清爽,眼前也恢复明亮。

    醉尘乡默默不语,见吸收得差不多了,毅然紧紧堵住壶塞。他随手晃了几下,内中逐渐响起甘冽的水声。

    “走。”醉尘乡抓住赋云歌的衣服,低声说道。耽误这么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醉尘乡两人尚没跑几步,一道寒冷的刀光,刹那劈脸而至。赋云歌挥袖一挡,刀光只差分寸,削去了前面的醉尘乡一缕头发。

    醉尘乡也立刻倒退两步。失去了水雾的遮掩,甬道稍有明亮,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挡路的远不止一人,而是有十数人的一支小队。

    “止步于此吧,入侵者。”

    刚才提着长刀的那人沉闷闷地冷喝。他们都清一色佩戴黑纱面罩,声音听起来很不清晰。

    赋云歌知道他的武功应该在其中算是最高。刚要出手,却被身旁的醉尘乡抬臂挡下:“这些人都交给我。你继续向前走。”

第二百零二章 醉火神威

    这番话让对面的那人听到,顿时高喝一声:“好胆魄,但终究做鬼!”

    赋云歌估计他应该有一方字主的实力,就不清楚剩下的修为高低了。

    但是,现在容不得他犹豫。战端已经开始,拖延越久越会对一品红梅前辈不利。他必须尽快解救前辈,再来支援醉尘乡前辈。

    “嗯”了一声,两人默契配合,醉尘乡先行开道。

    朗声怒叱,那些人顿时列阵围攻。醉尘乡抖擞全部精神,葫芦在手,所向披靡。

    犹如醉翁倚仙枝,醉尘乡身躯开阖,酒器绕身而出。步无章法,却让人难以招架。

    那个持刀的人见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未落荒而逃。

    见到他们忙于应付,赋云歌瞧准一丝缝隙,立刻运开神行术,风驰电掣一般越过人群,朝内飞驰而进。

    虽然见到有人突围,但醉尘乡显然不打算给他们追击的机会。

    既然身边的同伴已经走了,他也就再没顾忌了。

    醉尘乡转念一动,顿时下定决心。他不留余地,酒栓启开,怒涛灼红焰,流龙破回廊!

    “醉舞·喧火劈浪。”

    昔年名招,今日再现。毫不保留,灌注了他全部的力量,只为替赋云歌吸引注意,好为解救一品红梅争取更多的时间。

    大惊失色,这样的招式之威,竟然在一开始就使出,全然没有逻辑。持刀者与一干士兵来不及思索,来不及躲藏,无论何等的兵阵,都在绝对的火焰里灼烧殆尽。

    酒火如潮,顷刻自醉尘乡周身流散,吞噬八方。眨眼间,随着瀑布似的酒水喷涌,眼前一切触火即燃,在狭小的通道里难以散逸,高温膨胀,顿时产生无匹爆炸!

    不亚于先前的炸.药,甚至更胜于前。一角堡垒倾塌,不由分说的火浪怒啸轰炸,余波冲开迭迭垢浪,黑潮如喷泉般突射连连。

    震耳欲聋,赋云歌顿感惊骇。

    他知道醉尘乡此举,全在为自己牵引火力。但是前辈实力减退,现在尚全力施为,恐怕情况不妙。

    不论如何,既然众人付出这么多代价,他就更不能轻易止步。

    绕过又一片厚实的石壁,眼前的道路幽深曲折。但赋云歌坚定一个方向前进,至少绝对不会在外徘徊。

    火光在他飞奔的脚步经过时倏忽抖动,好像被惊醒的沉睡者。赋云歌快捷如电,他心知,自己身后,没有任何退路。

    猛然,头顶震动,就在赋云歌经过的一刹,一方坚铁牢笼坠落而下。所幸赋云歌神行术快了一分,否则势必被牢笼围困。

    这倒不出赋云歌的意料,或者说,这才让他感到正常。

    而既然陷阱已经启动,那么前来阻击的援兵,估计也不会太晚了。

    心念敲定,赋云歌知道不能恋战,一切以援救一品红梅前辈为先。因此他并不愿意与那些援兵相遇,眼瞧前方无路,赋云歌卯足气劲,真气凝聚,会于一掌!

    轰然,侧身石墙难以承受威力,当场垮塌出一个巨大豁口。赋云歌闪身而入,继续前进。

    而在另一端,引爆天垒一隅的醉尘乡,纵身坠落天垒底层。

    闻讯而来的追兵如潮,黑压压看不清数量。醉尘乡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污渍,冷然再度抓起身边的葫芦。

    刚才一招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消耗。现在气海亏空,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呵……果真老了……”

    他自嘲似的笑着摇头,好像对眼前赶来的兵众视若无物。

    风浪拍打着残缺的石城,凛冽疾风透过窟窿席卷进来,吹得醉尘乡身态飘然,看起来衰颓疲弱。

    见他如此模样,如潮的士兵便知道他的本领所剩无几。

    而且,底层临水,这里正是他们的天下。

    “一起……上吧。”

    醉尘乡却显得毫不在意,微微抬起一只手,近乎轻蔑地挥了挥。

    …………

    甬道尽头,激烈的角斗声,撼动周遭。

    赋云歌在拐角道路的尽头,还是碰到了这一群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也足够拖延他一段时间了。

    赋云歌心里明白,缠战对己方有害无利。再多拖延,只会引来更多追兵,而前辈等人的安危,也就少一分保障。

    不愿纠缠,赋云歌招招力求突围,着重攻取。但是对面虽然被攻得节节败退,却仍然力保不失,互为照应,让赋云歌一时间难以找到突破点。

    没想到黑水天垒的兵力这么不凡。赋云歌在内心惊讶地叹道。

    难怪一直被雪藏此地,看来九彻枭影确实有其擘画。如果让这些高超的兵源流入战局,恐怕会对现状造成很不利的冲击。

    但赋云歌终究是道高一丈,双手格挡,同时击退上前两人的一瞬,他窥见了他们的破绽。

    当即他抬足跃起,身躯旋转,轻功加持,在侧壁横行而过。

    那些士兵见状,纷纷上前阻拦。但赋云歌早已料到,在他们的兵器袭来前一秒,他立即抽身翻滚,瞅准时机,脚步踩过他们的头顶,轻盈落地。

第二百零三章 窄道受敌

    终于过了他们的障壁,赋云歌当即朝前方继续赶去。

    然而,尚不等他迈步,乍然一串火蒺藜劈头盖脸而至。赋云歌险些着道,向后及时仰身,才躲过这突如其来的暗袭。

    待他站定,却看到原来前方,也已经抵达了阻击自己的援军。

    顿时,腹背受敌。

    赋云歌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形势,却并没慌张。

    他早已经有过这样的预想。既然是深入敌营,若不经过这样的考验,他又怎么会接到前辈。

    看着前面的士兵高喝着朝自己奔来,身后也同样响起了呐喊声。赋云歌脚步微微挪动,双手也缓慢抬起。

    一急一缓,时间宛如静止。赋云歌双眼闭合,浑身气劲,悉数附着于每条经脉。

    蕴藏气海的真气,经过气破云府的顿悟,运转更加流畅敦厚。

    浑浑气流,掀起他的衣袖。高下一招,在兵众即将靠近他的霎时,倾泻而出!

    朔风寥落,浩似渊流,猛然扫出,威不可挡。靠前的士兵有的武功略差,当即胸骨碎裂,其他人也被纷纷震退,匍匐倒地。

    赋云歌气凝于指,激射而出,穿心裂石。来不及抵挡的士兵顿时被真气刺中,伤势不一,有不幸的被当场锁喉刺心,惨呼一声便立即毙命。

    而看着再度冲过来的几人,赋云歌就知道他们的深浅,算得上是这群人里面的高手了。

    不敢轻敌,赋云歌真气萎靡,全心施展外家功夫,与他们巧妙斡旋。

    灵巧如燕,赋云歌并不与他们硬碰。几番重拳袭来,赋云歌均闪避应对。

    侧身滚地,赋云歌两腿一蹬,踢开一个濒死的士兵,绊住正要冲上来的两人。而看他们一跃而起,赋云歌眼观六路,敏捷地在地上一滑,就朝着另外几人的方向突去。

    看见赋云歌翻滚而来,那边几人立刻举刀欲刺。然而就在他们落手同时,追来的两人武器同时而至,兵刃交戈,叮当不绝,却恰好各自支住,难以抽离。

    尚差一寸就能伤及赋云歌,但他却早那几人一步,猛地撕扯开其中一人的下裆,一拨扫堂腿踢开其他几人,借反推的力道从那人裆下滑出战圈。

    而等那人捂着被撕烂的裤裆转身,却惊骇地看到赋云歌已然站在自己身后,瞬间近在毫寸。赋云歌不等他反应,双拳顶出,气力直冲肺腑。

    那人一口呕血,赋云歌膝盖接递,瞬间把他打在地上,半死不活。

    “胯下之辱,就此了结。”赋云歌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那人,利索地拍拍手说。

    而见到赋云歌竟然能够在他们的围攻下反攻,剩余几人无不谨慎起来。

    赋云歌淡淡哼声:“继续吧,我赶时间。”

    剩余几人彼此对眼,再度攻来,却是密织困阵,各自因应。刀光剑影如同遍地鸿羽,不留生路与喘息。

    赋云歌见他们变换战略,就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必定难以善了。

    但是,一腔热血,凛然无惧。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此行誓要救出一品红梅!

    抓起地上的一柄断刀,赋云歌慷慨接应,琳琅挥洒出一片寒光。

    首轮交会,赋云歌一刀承接数次劈砍,手腕麻痛。尚有无法闪避的利刃突破刀防,在他的两臂各留下两道殷红的伤痕。

    剧痛透骨,让他险些攥不紧刀把。

    但是,钻心的痛楚,他之前经历过数次了,现在根本不值一提。相比于自己的伤势,他更加需要着眼于,如何才能从中突围!

    铿然又是一轮激撞,赋云歌手中断刀在一干兵刃的交击之下,终是难以承受,碎裂数截。

    一小片刀刃擦破赋云歌的脸,他此刻险象环生。危急之际他窥准间隙,立刻躬身想要展开滚地堂功夫突围,但终究是难逃险境,大腿被砍中一刀,登时鲜血淋漓,伤可见骨。

    “哈哈,你的威风呢?”有几个士兵狂笑着说。

    见他匍匐于地,众人纷纷将武器卯足劲向下猛戳。赋云歌颇为狼狈,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活着见到一品红梅!

    乍然,他的眼前一亮。

    原来不知怎么滚的,他竟然霎时滚出了众人的围困圈子。没了那些身躯遮挡,壁上的烛灯看起来颇为明亮。

    但是一干士兵并不打算留他生路,见他竟然还能滚出去,立刻又气势汹汹围了过来。

    然而,就在赋云歌看到头顶烛光的一刹那,他有了主意。

    真气稍有恢复,他当即汇聚仅存的气劲于指尖,在士兵们即将围上来的前一瞬间,瞄准烛台,弹射而出!

    “啪”地一声,真气恰好击中烛台底托。只见烛台微微摇晃了两下,倏忽带着油亮的火焰倾覆而下。

    余光瞥到那些士兵举起武器,赋云歌立刻朝倾落的烛台滚了过去。

    “乒乓”一阵武器交错,但却距离赋云歌尚差几寸。而赋云歌此刻不偏不倚,刚好接住掉下来的烛台,从地上一跃而起。

第二百零四章 垢浪生涛

    俄而见到他竟然又站了起来,那些士兵顿时有些惊愕。

    赋云歌冷冷看着他们,忽然发出了两声嗤笑。

    他一下撕掉自己的上衣。随即,蜡油沾火,全数被他倾覆在手里的衣物上,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团熊熊火焰!

    明火如雷,在昏暗的堡垒里尤为刺眼。烈火灼烧,赋云歌忍住手掌的疼痛,紧紧攥住,睥睨眼前众人。

    火光照得他脸通红,也照亮了眼前士兵们殊异的表情。

    “来!”他大喝一声,稳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手里就是燃烧的火焰,这让那些士兵颇为忌惮,不敢贸然上前。赋云歌眯眼轻哼,缓缓弯下腰,从不远处僵死的一个士兵手里拿过一柄长剑。

    “现在,局面又不同了。”

    他说完,长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他顿时舞起手中的火衣,一手执剑,凛然挥洒入人群!

    衣服触火即燃,地上许多已经死亡的士兵沾染了火焰,登时也团团燃烧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味,并弥漫起灰黑的浓烟。

    赋云歌毫不在意。他扯掉一端的袖子,忍耐剧痛挥舞着熊熊烈火。那些士兵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反击,只得连连闪躲。

    而与此同时,他们登时同感脚下传来一阵摇动。

    底层,醉尘乡与守船的张梭相会,为解脱重围,醉尘乡浩劲再催,周身真气汇聚一击,横扫周遭。

    “鹧鸪掠云波。”

    无匹的强劲,让意图阻拦的士兵纷纷翻飞。墙外波涛鼓动,黑水尖鸣。

    两方都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那些尚能一战的士兵纷纷起身,再度围了过来。醉尘乡拉紧张梭,另一只手里的葫芦,也被捏得很死。

    “不怕死的,可以继续。”

    望着眼前林立的士兵,他不带感情地慢慢说。

    忽然,话音未落,他木然的眼前闪出一人。

    被几个浑身是水的士兵押解上前,竟然是刘清。他此刻无比狼狈,身上添了很多伤口,正在毫不屈服地挣扎着。

    但那几个士兵把他捏得紧紧的,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而当他看到醉尘乡,立刻大叫道:“不要管我!”

    醉尘乡分明看到,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们想要以此来威胁自己缴械。醉尘乡手腕的青筋微微一跳。

    看着刘清的脸,醉尘乡心头一下拧紧了。

    那些士兵见到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显然又跃跃欲试。醉尘乡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还有同伴受制于人,他们怎么能不抓住这最佳时机?

    几乎不约而同,嘶吼着,他们挥舞着兵器,朝醉尘乡两人猛冲过来。同时,赋云歌一方也进入了生死搏杀的最后阶段!

    “……够了。”

    忽然,一声沉浑的声音,裹挟磐石般的真气,灌入在场每个人的耳内。

    不俗的威压,自天垒外磅礴降临。

    随着那道身影的出现,黑水原掀开层叠垢浪,卷动起激流的漩涡。

    哗哗水声拍打着石壁,声音如同闷雷震响。那些士兵表情顿时肃穆起来,纷纷放下兵器,端正肃立,不敢妄动。

    醉尘乡、赋云歌等人扭头去看。虽然看眼前的情况,也能大致猜到这人是谁了。

    现身之人,正是黑水天垒之主,彻旗旗使,彻地闻声。

    伴随着黝黑云浪,宛如黑夜的星辰。彻地闻声踏在席卷直上的涛流之巅,青衣飘拂,冷眼不语。

    赋云歌见到这么气派的出场,立刻推断这肯定是个很不好解决的麻烦。而今醉尘乡已经力竭,恐怕凶多吉少。

    醉尘乡沉默凝视着他,但心里同样明白眼前局面对己方很是不利。如果他加入战局,那局势必然完全颠覆。

    但是,彻地闻声许久才缓缓开口:

    “人,在我这里。随你们带走吧。”

    惊人之语,赋云歌等人顿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彻地闻声很快又重复了一遍:“一品红梅,你们带走吧。”

    似乎只是很轻的唇语,却压过了汹涌的涛声。醉尘乡看着他,知道这人的修为不俗,非是易与之辈。

    赋云歌跨过那些士兵,冲到断层边缘:“你想耍什么伎俩?”

    声音很快被卷到涡流之中。但彻地闻声还是听到了,他淡淡地说:“如我所说,并无诡计。”

    赋云歌等人还是难以置信。尤其是赋云歌,他先前接到来信,里面的假银螺金胆让他一度断定彻地闻声绝对是个阴险小人。

    现在他竟然如此大度,赋云歌怎么会轻易相信。

    “先前的银螺金胆,你作何解释?”赋云歌立刻叫道。他知道彻地闻声现在想摆架子,那就让他下不来台。

    然而,彻地闻声只是简单摇了摇头:“你想听何解释。”

    赋云歌看他脸皮这么厚,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干脆地喊出他之前亲眼所见的情况。

    “我所给的银螺金胆,确实为真。只是中间几易其手,究竟被何人掉包,我无从得知。”彻地闻声面色如常,坦然解释道。

第二百零五章 代行宝殿

    赋云歌听他这样说,一时间也产生了些许疑惑。但是九彻枭影之人不能轻易信任,还是着眼一品红梅的事情为重。

    但他慢了一步。尚没等他开口质问,就听彻地闻声仰起头,淡漠地对堡垒最高处说:“他们来了……你也走吧。”

    赋云歌等人全都仰起头。在他们看不到的城楼顶端,一品红梅静静伫立,与波涛之上的彻地闻声遥相呼应。

    黑夜暮色无明,一品红梅衣袖翾飞,静默如石像。

    涛声很响,但他并非没有听到彻地闻声的话。只是他在考虑,自己这样离开,就等于是欠了彻地闻声一个巨大的人情。

    “……走吧。”彻地闻声喉咙有些嘶哑,他又对一品红梅说道。

    一品红梅沉思片刻,终于动身。

    倏忽飞下,他直接一跃而下,继而以幽幽红梅为台阶,凌空落下,踏在了席卷不安的水面上。

    梅花瓣沾水不湿,轻飘飘地托住一品红梅的身躯。

    以下仰上,这是一品红梅的态度。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即使对方是九彻枭影的旗使。

    站在涛流之顶的彻地闻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但并没有盛气凌人。

    “你们走吧。黑水天垒……以后不要再来。”

    他毫无感情地告诫他们。说完,喧腾的激流开始停息,彻地闻声微微抬步,身影就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

    离开了彻地闻声,声势逼人的水龙卷顿时在空中绽放出一片绚烂的水花,倾落回水面。

    那些士兵不敢违命,纷纷后退让道。赋云歌和醉尘乡等人不明所以,但好在一品红梅安然无恙,彻地闻声的态度究竟为何,这些事都暂时不重要了。

    赋云歌一跃而下,与醉尘乡等人汇合。冯顺也随后赶来,他们安排接应逃跑的木船还侥幸能用,一伙人事不宜迟,立刻乘船离开。

    而在城楼之上,彻地闻声独自伫立。

    望着摇曳远去的小船,渐渐没入黑暗,他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或许,影主会发怒。但他并不在乎,因为对那个人,他现在越来越明白了内心的想法。

    早晚一天,他要亲眼看着影主败亡。

    想着,冷风渐渐紧肃了。他形同铁人般纹丝不动,袖袍下的双拳,却不自觉捏得咔咔作响。

    …………

    而在远离黑水原这个静默独立的世界,外界的炮火,已然熊熊延烧。博大的棋局,已经逐步排布满了下界天的大陆。

    九彻枭影浮出水面,已经毫不掩饰和隐藏自己的行踪。屠杀城镇,占据据点,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抑或流离失所,惨绝人寰。

    玦同君安排军力抵抗,同时与三教互为支援,又联络了古道酒盟、金戟锋鉴等门派,共同抵御九彻枭影之祸。

    连日筹划,义士群侠东奔西跑,四处支援,玦同君等人也忙于排布,疲惫得焦头烂额。

    宽阔琼天殿,传闻中的下界代行者玦同君,独自伏案,运笔如飞。

    很快,一个头戴儒冠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神色匆匆,请求下一步指示。

    还没等他说完,玦同君恰好收笔写就。他熟练地将写好的信卷起折叠,用红丝线一捆,交到那个年轻人手中:“依次前往,辛苦你们了。”

    那年轻人“唔”了一声,接过玦同君的书信,又匆匆离开了。

    空荡的大殿,现在终日都是这样的状态。地板上留下许多鞋印,看得出来客的数量之多。

    摊开在他硕大的桌案上的,是一张巨大而详细的地图。抽走了信纸,玦同君伸手给自己倾了一盏茶,一边啜着一边仔细观摩着地图上标红的圈圈。

    全部安排妥当了。喝完茶,他也正好看完地图。见到所有情况都已经各有安排,他的心里也稍微舒坦了些。

    就是不知道,下一个麻烦又要什么时候抵达。

    玦同君苦笑了两声。

    但是,还没等他稍作歇息,又一个人影大步走入大殿。

    玦同君撑起眼皮,看向那人。而见到是素别枝来了,他只是浅浅一笑,并没起身。

    “你的笑,看起来真是比哭还难看。”素别枝见了他,很熟络地揶揄说。

    “现在下世凡荒天战乱连连,民不聊生,我怎能笑得出来呢。”玦同君依然挂着那样的笑容,抬臂舒展了一下腰肢。

    “是忙得团团转,身子虚了吧?别整那高大上的,谁不知道谁啊。”素别枝走了过来,顺势从身后抽出来一张牛皮黄纸,“喏,给你带来件礼物。”

    “哦?”玦同君有了点精神,取过素别枝的纸,慢慢展开。

    但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就立刻把那张纸放下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这份大礼,若能拒收,该有多么好啊。”

    素别枝看着他,又看看纸上的内容,呲牙扮了个鬼脸:“提神醒脑的利器,你犯困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

第二百零六章 古道酒盟

    玦同君叹了口气,重新又把那张纸抓了起来:“这是从哪里搞到的?”

    素别枝并没急着回答。他见到玦同君的桌子上还有一小碟姜糖,就随手捏了一块扔进嘴里。

    “到处都是,他们现在还需要藏藏掖掖?”他用牙把一大块姜糖咬碎,嘎吱嘎吱地咀嚼,甜滋滋的味道就在嘴里弥漫开来。

    玦同君一遍遍看着上面的内容,随意地点点头:“……也是。”

    纸上其实写得很简明,毫不复杂。大意是寻找有志者来夺取先前安置在玦同君处的心湖陨铁,如果能成功拿到,九彻枭影就能满足其一个愿望。

    上面还标明了拿到心湖陨铁后可以呈交的地点,好像有三四个,远近不一。

    “好狂,真不怕闪着舌头。”

    玦同君凝视着最后那个“满足一个愿望”,淡淡笑着说。

    素别枝在他看的时候又去找来一个杯子,很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听玦同君这么说,他也跟着笑出声:“如果我拿心湖陨铁换他家影主的狗命,不知道可不可行。”

    “嗯……”玦同君收敛了一下笑意,脸色稍微严肃了些,“闹归闹,既然他们发出这样的告示,那我们也务必做出一些防范。”

    素别枝鼻子哼哼了两声,眼珠骨碌碌转到玦同君的脸上:“你在这守着,还不够安全吗?”

    玦同君知道他又在开自己玩笑,并没作何反应。最后审视了一遍手里的纸,他慢慢放下:“那就放在这里吧。”

    听他这样说,素别枝反倒有点意外了。

    “哎,我还以为你会打算把宝物给三教保管呢。”他伸了个懒腰,接着续道,“不过也是,他们怎么会想不到呢。虽然有赌的成分,但也值得一试。”

    “九彻枭影如此觊觎心湖陨铁,恐怕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玦同君皱起眉。

    “是啊,总不能继续夜长梦多。我去找东方诗明好了,问问他怎么看。”素别枝说着,就慢慢抬起身子。

    看着他马不停蹄,玦同君又把目光回投到地图上。这一瞬间他顿时觉得不再疲惫了,因为众人同样也在与他一起努力。

    他也随之站起身,把素别枝一路送出殿门。挥手道别之后,他慢慢踱步回宽大的桌案前,仿佛浑身又充满了精神。

    …………

    而在遥远的山壑之间,低缓的丘陵尽头,是一片环合的丛峰盆地。

    崖树葱茏,风烟回荡。当年为人所知的桐阳山酒窖,今朝已经颇具规模。

    只是现如今的规模,绝非是一般的酿酒坊所能企及。

    矮墙围绕,各具阵势。层叠的包围之内,一幅硕大的“酒”字旗迎风摆动,气势不凡。

    浩荡白日,在旗面上形成耀眼的反光。

    传闻中神秘的组织,正道的支柱据点,古道酒盟,正坐落于此。

    人马精锐,古道酒盟潜伏幕下多时,而今终于应时而现。为了一阻九彻枭影乱世,古道酒盟与玦同君达成联盟,四处驻扎,以备不测。

    即使八方派兵,古道酒盟仍然人丁众多。一面是玦同君等盟友派来的驻军,一面是前来投奔的流民,各习兵甲,都有能与九彻枭影一战的实力。

    而在酒盟建筑中央,枣木绣黄旗一路挺拔,延伸到尽头的垂帐厅。

    大厅用简易的浑圆粗木架起,四周垂下长长的幔帐。虽然有些赶工的痕迹,但是在这样的暑热天气里反倒很凉爽。

    大厅地板用皮布代替,上面的桌椅偶尔会有不稳的翘脚。东方诗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从面前的水晶盘里取樱桃吃,鲜美的甜味在嘴里长久萦绕。

    坐在上首的,乃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精干的瘦脸年轻人。他头顶着一尊方冠,衣服很简单,瘦削的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神采奕奕。

    这位,就是这古道酒盟的副盟主,柏无缺,也是东方诗明此行前来特地拜访的目标。

    东方诗明知道,以醉尘乡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想到要组建一个酒盟的。能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还是端赖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柏副盟主。

    虽然不清楚他们之前究竟打过什么交道,但是现在的重点倒也不在那。而今的重点在关于未来的擘画,以应对目前愈来愈失控的局面。

    无人知道九彻枭影下一步棋会下到哪里,这是目前局面本身最不利的情况。

    换言之,如果能扭转现在被动的局势,将会对现在疲于应付的状况带来很大的缓解。

    “另外……”东方诗明望着柏无缺,“你们醉尘乡盟主可已经有消息?”

    柏无缺点头:“已经派人马去接应了,大概快则四五日,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东方诗明并不怎么担心,他只是很轻松地答应了一声。以他对醉尘乡的了解,不会做太没把握的事。如果能够救回一品红梅,对现今正道更是大有助益。

    说回来……东方诗明渐渐走神了,他恍惚回想起了昨晚的梦。

    奇怪得很,若是平常的梦,他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晰。但在那个梦境里,他竟然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子。

第二百零七章 佳丽上门

    有些怅然若失,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了一个似乎非常遥远的名字。

    白蒿……在哪里好像听过,但又彷若也只是一场梦,这个名字,与迷梦里的女孩子,好像都是虚幻,尽管有种奇怪的真实感在不断抓挠着自己的心。

    吹了吹额前的头发,东方诗明不愿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幼稚的地方。

    然而,那个电光火石的感触,却并没给他缓过神的机会。

    就在他回转过精力的同时,只听一个酒盟门将快步跑了进来。

    “什么事,不必慌张。”柏无缺看着属下,颇有些责怪的口气。

    那个门将在厅前迅速止步,摆正了身子。

    见到副盟主,他立刻缓了缓气,朗声报告道:

    “副盟主,门外有一个姑娘,带着十几个人求见。”

    “哦?”柏无缺对他口中的这个阵容有点兴趣,上前倾了倾身子,“说详细些。”

    东方诗明心里不知怎的,泛上来一股焦躁的感觉。他也侧目看着门将,听他接着往下说。

    “那,那个姑娘看起来挺年轻,也就十五六的模样。”门将回想着说,“她说,她是来找她的未婚夫的。”

    “这……”东方诗明脸色忽然皱紧了,他忙追问道:“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有,有的。”门将看着同样坐在席上的贵客,如实说道,“她说,她叫……白蒿。”

    …………

    离开黑水原,醉尘乡等人来到一座宁静安康的临江小镇。

    小镇没有名字,规模也着实很小。大概仅有几条交叉的小短街,出了城不远就是颇有名声的观潮福阁。观潮福阁最初确实是一座阁,但因为景象卓绝,许多人慕名而来,因此早已经扩张为一片繁华的观潮“福地”。

    但醉尘乡与一品红梅都不喜欢热闹,众人便在观潮福阁不远处的这个小城镇暂住下来。

    一连数日,众人在这里养精蓄锐,恢复精力。尤其赋云歌与两位前辈分而复合,而且众人都平安无恙,更感到很是不易。

    期间众人也问及了彻地闻声的事情,一品红梅如实相告。他认为,彻地闻声腹中的苦衷虽然尚不明了,但是能看得出积蓄已久。

    他对影主,对九彻枭影的感情是复杂的,但是这种复杂的感情正在变化,由痛苦的纠结,正在慢慢转向一种反戈的渴望。

    “他或许在等待一个契机,但他与溪紫石不同。”一品红梅描述说。溪紫石更加随性,彻地闻声却无比压抑,如同被卷进漩涡的桅杆,将一步步走向他宿命的尽头。

    听一品红梅这么说,赋云歌也认真地点头认同:“这么说,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无人知晓他背后的秘密。”一品红梅叹气摇头,“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选择,决定了只有他能够救他自己。”

    阳光很好地洒进窗户,平铺在木桌上,像一层散漫的金砂。

    张梭和冯顺两人从楼梯下来,见到醉尘乡,两人一齐鞠躬。

    醉尘乡素来不适应这种礼节。他之所以当上盟主,也全部是柏无缺一手打点。

    “你们不必如此拘束。”他迟缓地冲两人一摆手。

    赋云歌这才想到,醉尘乡现在还是一盟之主。据醉尘乡的解释,前些日子他音讯全无,也正是因为与那个柏无缺共同密谋筹备组建联盟的事,以瞒天过海。

    “盟主,柏副盟主派来接应的人手,应该也快到了。”张梭殷勤地凑上前说。

    醉尘乡“唔”了声。他现在倒也无事,回酒盟与众人筹划不失为一个选择。

    “你们,随我回酒盟么?”醉尘乡抬起眼皮瞧了瞧赋云歌两人,懒散地问。

    赋云歌先瞥了一眼一品红梅,想看前辈的意思。他同样没什么要去的地方,只想先跟着一品红梅,他还有些问题想问。

    一品红梅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决定:“可以。”

    赋云歌也就没有疑问,随即答应。

    确定目的地,下午醉尘乡等人就收拾行装,离开小镇,朝酒盟所在的方向一路赶去。

    …………

    浩荡净世一方天,极北雪原间峡谷迢迢。

    久年积雪,地面一片灰渍的冻雪颜色。快步穿梭过冰封的荒原,来者的鞋底都被濡湿,一片冰凉刺骨。

    睽违已久的冰雪山窟,在下界天如火如荼的战事以外,漠然操纵着一切。如同魔鬼无序地用手撩拨秤砣,每一指,都能使下界天旷阔的棋盘发生一番诡异的翻动。

    尽管被封锁在魔窟深处,被沉年的风雪喧嚣所遮蔽。

    来者很快到达洞窟。他的肩膀上,头发上,都已经落满了难融的雪沫。

    步步深入,他撑起一炬火苗。渐渐外部的微光已经湮灭,幽幽的一点火焰仅能照亮脚底的一点距离。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来者似乎对这里的道路已经比较熟稔。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改成了谨慎的碎步,好像是为了表示某种敬畏,乃至是某种恐惧。

第二百零八章 黯烬涛澜

    穿过一座沿长的木制悬桥,对面终于有了萤火般的点点光芒。只是瘆人的幽紫色跳动不息,不知哪里来的怪风在石洞缝隙里尖叫,仿佛置身于幽冥阴间。

    墙上的摹画,开始显露出宏大的痕迹。来者尽管已经看过多次,但从来没有明白过上面所画的究竟是何物。

    或许,就是这样獠牙般的癫狂,才能承担得起影主那样吞噬天地的野心。

    看着那些入迷的绘画,来者不由得停驻脚步,仔细观赏。

    倒映在他瞳孔的,是被紫色篝火渲染的恐怖地狱景象。

    他好像看到了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半边丑脸,张开正在嘶叫的、淌血的嘴;里面还有被炙烤得难以辨清的山与海,海也在燃烧。

    眯起眼仔细看,那海的色泽似乎很不对劲。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海里的鱼群,但认真一看,却惊讶地发现,那些斑点似的,都是一条条断臂,断腿……忽然他又看到在更上面的线条里,有一条扭曲的横线——原来这不是海,而是一口与海一样大的、能够把天地都丢进去煮的大锅。

    来者又转眼到别处去看。看着看着,他的眼前一阵眩晕。

    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构想,他感觉心底有爬虫在不断撕咬着,刺痛得他难受。他赶紧跪到地上,一手抚住自己的心窝,大口地喘着粗气。

    硕大的兽皮帘幕自上垂下,此刻倏忽掀起一阵强悍的劲风。

    劲风袭来,却在即将接触到来者的瞬间改换了风向,转为八面横扫,涤荡了来者的四周。

    风声遍地,吹彻而散。刚才还被那种压迫感折磨的来者,终于感到气息流畅轻快了许多。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是感激,又是钦佩地趔趄着跑过去,到了帘幕前方,俯身跪地,神色恭谨肃穆。

    “那幅画……非你所能承受。”

    帘幕之后传来雄浑回荡的声音,四周的崖壁都同时颤抖起来。

    “是,是。属下再不敢了。”来者一遍遍捋着胸口,以头触地,卑微而激动,“方才若非承蒙影主留命,卑职恐怕就殒命当场了。”

    “……”影主玩味地透过帘幕看着这个人,半晌才哼了哼声。

    “枭无夜……”他淡淡地拍了一下暗绿色的磐石黑玉座,“你,是他们当中最会讲话的一个。”

    枭无夜立刻谄媚地嘿嘿笑起来,但立刻又停住了。

    身为四旗使之一的枭旗旗使,他并不是最强的一个,但却是最深得影主信任的一个。

    九重泉也好,影骸也罢。他们两人虽然可用,却并非算得上真正的心腹。

    而彻地闻声……

    影主想到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停顿了一下。

    “影主,而今下界天,已经完全按照您的意思,陷入混乱了。”枭无夜枭笑着,看起来非常阴毒,“没人能阻拦九彻枭影的步子。”

    “嗯。”影主不动声色。

    枭无夜于是接着说:“心湖陨铁,也已经命人安排下去,我等誓死不会辜负影主期许。”

    影主沉寂不语。四列的鬼火灯安静地燃烧,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枭无夜素来知道影主的脾性。见影主丝毫不为所动,就知道肯定有跟深沉的考量。此刻他如若再多嘴,也是丝毫无益。

    于是他识相地住口,静静等待影主的命令。

    时间在紫幽幽的火焰间流逝。好像过了很长时候,枭无夜的耳边才沉沉地传来了影主的声音:

    “有三件事。”

    枭无夜立刻挺起胸脯,抖擞精神倾听。

    “化骸丹,老鹫山,还有……溪紫石。”影主轻抬指尖,上面好像沾染着一股冒散的黑气,“不必隐瞒。虽身处雪窟极地,吾于下界天情势,亦十分明了。”

    枭无夜听到这三件事,立刻心知肚明。

    只是,他对影主要求加快这三件事的进程,他多少还是吃了一惊。毕竟目前形势仍然均衡,突然加快步伐,也就意味着存在不稳定的因素。

    但他终究没有提出异议。既然影主这么吩咐,就自然有其深意。

    诺诺答应,影主既然没有别的心情,他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碍眼。向影主叩首道别后,枭无夜立刻退出了幽深无明的魔窟。

    但影主,过了许久,才默默叹了口气。

    粗重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窟内产生鬼哭般的共鸣。紫黑火焰时明时暗,勾勒出兽皮长卷诡谲扭曲的影像。

    他在这里,在这处暗无天日的地方蛰伏了太久。

    每一天,每一日,他都逼迫自身囚禁于此,每一睁眼,唯有一片不染别色的漆黑,才能让他在眼前随时记忆起她的模样。

    经过几百年,他都不在乎。而现在,他也是时候再出江湖,把当年种下的恨,种下的因果,全部收割。

    是……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咯咯”的声响,是他指骨关节的动静。黝黑的视野尽头,好似白骨啃啮。

    …………

    下界天某处村落野外,残杀正烈,哭声震天。

    一干黑头巾的恶汉将村民们全数赶到村外,狞笑着展开他们最擅长的杀戮。

第二百零九章 林中炼狱

    在树林中间,他们早就刨好了一口深坑,松乱的泥土堆积在四周。零落的枝叶掺杂在脚下的泥里,踩过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刚才在村里已经把那些有力气反抗的壮年男人杀鸡儆猴,被推搡到这里的村民都已经无力反抗。他们当中还有些未大的孩子,此刻正呜呜地啼哭,令人心碎。

    而走在前面的那些恶汉,却充耳不闻,好像全然没有半点作为人的怜悯心。

    他们现在渴望为非作歹太久了,满脑子都在考虑这些事,什么恃强凌弱,他们本来也不在乎。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快乐,这几个村民的性命,又何足一提?

    走在前面提着绳子的恶汉,此刻甚至愉悦地哼起歌来。

    只是那首走调的歌曲,却在身后的村民听来,颇为不寒而栗。

    阴风阵阵,吹啸着林间的枝杈。带头恶汉转过一个弯,就立刻瞧见了围在深坑边激动地搓手的几个同僚。

    “来了啊。”见到他带了人来,那几个大汉同时兴奋地起身。

    他们很快见到了那些受缚的村民,那些无助绝望的眼神。嘿嘿几声冷笑,那几个大汉抓起地上早就准备好的细长的铁丝,朝村民们迫不及待地走去。

    第一个恶汉见状,伸手接过那根铁丝。他转头望向跟在身后的第一个村民,嘻嘻笑着盯着他。

    那个村民吞了口唾沫,不知道要经历何等的厄运,颤巍巍地向后缩了缩。

    恶汉并没有犹豫和手下留情。他的指头肚捏紧铁丝,冷不防向前一捅!

    “扑哧”一声,尖锐的铁丝穿透首个村民的腹部,刺穿肋骨。

    后面的村民见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刚才犹在哭泣的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只听到第一个被刺穿的村民痛苦的哀吟。

    鲜红的血滴,顺着刺出来的铁丝缓缓淌下,一滴滴叩进泥土里。骇人的猩红与血腥,弥漫出一片恐惧与疯狂。

    无视村民的感受,那些恶汉似乎对这样的手法已经很熟悉了,立刻穿串似的,刺穿了十余名村民的身体。

    黏稠的血液半凝固成浆,令人牙关打颤。

    那些恶汉见到铁丝剩下的长度不多,立刻与另一端那人粗暴地拽着,聚拢到一起。每当他们拽一下,人群就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呼。

    费了点劲,他们把两头的铁丝牢牢打结,这样这些村民就被圈成了一个圈。

    “哈哈哈,这样的工作,干几次都不会腻。”其中一个大汉拍了拍沾满血液的手,狂妄大笑着。

    林间的血腥味已经把所有的味道全部掩盖。刺鼻的人血染湿了每一寸泥土,而这些村民的遭遇,尚还没到达尽头。

    刚才一直守在大坑旁边的一个汉子见他们终于穿完了,此刻忽然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

    他们,要接着将这些无法逃脱的村民,一铲一铲地活埋!

    此刻,生命最后的哭嚎又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眼看着亲人以如此悲惨的姿态死在眼前,那些尚还没遭受毒手的村民欲哭无泪。而他们也何尝猜不到自己的下场,除了比他们更惨,还能有什么别的结局?

    数个大汉推搡着哭闹的人群,好像在驱赶一群麻雀。

    大坑就是村民们的棺椁,他们别无选择。此刻他们已经被全数推下去,松软的土壁顿时塌陷许多,坑里坑外一片惨绝人寰。

    那些大汉已经开始向坑里铲土,土块倾洒在坑里人的头上身上。

    林外的时间推移得非常缓慢,迷离的愁云,好像同样为无辜苍生恸哭呜咽。

    在外面的村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乡亲,乃至亲眷就此湮灭声息,好像精神也一并崩逝了,眼泪早已经流干。

    最可怜那几个还未长大的幼童,他们此刻已经木呆呆地,眼神空洞。

    或许这样的人间炼狱景象,在他们不谙世事的稚嫩的心里,已经烙下了永久不可磨灭的痕迹。

    没有人在乎。那些大汉意犹未尽,稍微休息一下,又把视线转向了剩余的玩物。

    被他们逐个扫视的村民无一不发出一阵寒噤,但又能如何?

    泯灭人性,这素来是九彻枭影的手段。在他们面前,无辜的百姓,只能引颈受戮。

    然而,就在那几个大汉摩拳擦掌,刚迈出两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同时闻到了一股不知何处飘来的异香。

    再一瞬,漫天红梅,无声飘落。如同香雪染红尘,绝艳之景,倏忽而至。

    轻飘飘的花瓣沾染林间枝叶,零落进野草土间。芬芳涤荡血腥,刹那间,浊气不存,清香萦绕。

    “嗯,怎么回事?”

    那几个大汉首先察觉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话音未落,交叠的数道剑光扫至,干脆利落,斩首无声。

    再看时,那些大汉已经悉数倒落。汩汩罪恶的鲜血自脖颈间一道剑伤涌出,浇灌着地下无辜的冤魂,姑且算是偿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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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世九歌介绍:
没有昭昭天命,仅有一具不屈的铮铮傲骨。没有炼神逆天,仅有一曲无悔的荡世壮歌。沧海横流,生灵涂炭。灾厄接踵而至,上古都不曾有之的空前浩劫降临,数度末日之下,难见曙光。九霄之巅,天柱高耸,圣殿笼云。护佑众生,恩泽万灵。“但倘若柱毁殿塌,正道不存,我就是这撑持乾坤的天柱。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特立誓于浩然天地,以身魂七尺,替苍生挡下这万丈波澜。”“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她在他背后撅着嘴,吐掉一颗瓜子皮,“说得好像要万劫不复一样。今天晚上吃我的秘制茄子糕好啦,不削皮哦。”柔软的衣袂飘动,在塌陷的穹窿下,是战火柔情的希望。山海玄黄天浩渺,潭渊滚荡盘龙峭。战血随波八万里,乘风一跃上九霄。浪洗青锋开武道,策隐玄图有神韬。天疆峥嵘邪孽止,明玥千古拭云朝。【欢迎各位书虫读者入坑,坚持日更,同时求各种推荐票订阅收藏鲜花红包,读者们的支持是更新的最大动力,谢谢(~ ̄▽ ̄)~】荡世九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世九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世九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