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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朽末     荡世九歌txt下载     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居氏酒庄

    而另一边,“崇大哥”一行人沿着地图找寻到了醉尘乡的院落。

    还没进门,屋里袅袅飘出一阵淡淡的饭香。

    “进来吧,正好要吃午饭了。”

    醉尘乡的声音随着饭香徐徐飘出门外。

    崇大哥等人都有点惊讶,心中不禁惊异于这个高人的感知力。其实醉尘乡两人早就考虑到他们差不多该来了,在家里静待已久。

    崇大哥带领着同伴跨过门槛。院子里清净利索,乍一看没人会猜到这是一个高人的居所。因为这条小巷随便打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见到的多半也是这样朴实的布置。

    屋内正对门口的位置摆好了一张小桌子,醉尘乡坐在上首。

    另一个看起来像醉尘乡的邻居一样的人正在半蹲在小锅旁边,拿粥勺往地上的几个白瓷碗里舀粥。热气氤氲,白花花的雾气让崇大哥等人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

    “您就是醉尘乡吧?”

    崇大哥清了清宽厚的嗓音:“开门见山,我等是下界天代行者玦同君的属下,在下崇道成,这些都是与我一道的弟兄。”

    醉尘乡打量了一下崇道成,挪了挪身子作久仰状:“你们,是为了布元坊的命案来的吧。”

    崇道成考虑了一下,上前一步说:“首先,是这样的。但就我们的推测,朝云街埠一带的危机有可能不止布元坊。”

    “哦?”醉尘乡来了点兴趣,仰起头。

    在一边舀粥的一品红梅也微微动了动身子,斜眼瞥了一下这些还有点头脑的家伙。

    崇道成让身边的一个同伴拿出一本手札,上面密布着潦草的字迹。

    他接过之后快速翻了几页,看到了要寻找的内容,上前举着给醉尘乡看。

    上面的字迹很潦草,但还是能看出上面的内容。几页被来回翻阅得有点衰破的纸张,说明崇道成一直在关注着这几页的内容,可能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了。

    “三山寨……玉灵珠……丽日浦……银螺金胆……”

    醉尘乡眯着眼睛仔细识别着,一边念出声来。

    崇道成眉头紧锁,哀叹一样长吁了口气。

    等醉尘乡看得差不多了,他才插嘴问:“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什么想法。”

    醉尘乡抬头,眼光中多了几分鹰隼般的犀利。他淡淡地开口:“你们是指……金风牡丹。”

    崇道成把手札从醉尘乡面前挪走,又交还给身边的同伴。

    “是的。”崇道成站得有点疲惫了,就不拘小节地靠着桌子坐下,接着说,“这些,是我的同袍们前往各地,得到的情报。”

    “这些无不是近日出现的黑头巾组织,他们从开始时无目的地兴风作浪,逐渐到现在的,以各地的奇珍异宝为目标,实施残暴的破坏活动。”

    “那,为什么会如此?”醉尘乡问。“如果一开始就瞄准宝物,何必滥杀无辜。”

    崇道成低头想了想,有点遗憾地耸了耸肩:“我们目前还没有结论,以现有的情报来看,我们也只能进行推测。”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住他们的动向,先考虑眼下。”他身旁的一个同伴慢慢说。

    “你是……”醉尘乡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崇道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冲醉尘乡介绍说:“这位是公孙探,是我的同袍之一,也是玦同君的智囊。玦同君这次让他跟我一起,我非常荣幸。”

    一品红梅盛好粥了,端着分给小桌前的每一个座位。

    醉尘乡仰脸接过粥,对公孙探点头致意:“公孙先生,你说的不差……”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起来来者十分焦急。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看到一溜烟跑进院子里了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正是寇武夫。

    “你是……”崇道成见到是可疑的大汉,反射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谁料寇武夫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将手里的一卷捏得褶皱不堪的纸急忙递到醉尘乡手里,一边火急火燎地叫道:“大,大商馆,是他们,五天!”

    众人听他说的话语无伦次,完全摸不清头脑。

    醉尘乡皱着眉低头看去,却意外发现,手里的纸张,正是九彻枭影的通告信!

    …………

    一条江水悠悠荡荡,从朝云街埠往下,一脉东流。向下经过一段宽阔的山峡,同侧是布元坊,而再往下,到沙洲的分水口往南,就是匹马庄的方向了。

    春日,夹岸两侧柳桃复苏,近岸的沙滩浅水间野鸭凫波,山间鸟鸣青翠,远天碧蓝无垠。太阳的光辉散布在淋漓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如金。

    “大爷,辛苦啊。”坐在船上,赋云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后面摇橹的艄公聊天。

    大爷不年轻了,头发稀疏到近乎秃顶的程度,从腮往下都是白花花的胡子。

    他穿着一身破烂的马褂,神情倒是十分悠闲,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知名的渔家曲,一身都是这江水的气息。

    他听赋云歌这么说,嘿嘿呲牙一笑:“不辛苦哩,都在闲着。”

    “您在这江上摆渡多少年了?”

    “那谁能记清楚啊。”大爷怡然自得地晃了晃脑袋,“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多年了,这船就是我家。”

    浅水水面下倏忽闪过一条灵敏的身影,赋云歌急忙去看,发现是一条漂亮的鱼。碧波之下的江水层层叠叠地折射着阳光,宛若剖开的玉石。

    “再过几天,这条船可就要忙起来了。”

    大爷吹了吹嘴边的胡子,听不出是不是高兴:“朝云街埠又要拍卖,少不了来凑热闹的……”

    赋云歌凝望着远方的江水,模糊的前方似乎已经呈现出了沙洲的模样。

    还有五天,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九彻枭影之前截断他们的谋划。

    小船却像是与世无争,悠悠荡荡,从沙洲往南一路溯流而下。

    过了半个钟头,他们终于在匹马庄的外滩上靠岸。

    两人顺着绕山的土路往山后走去,因为热闹庞大的匹马庄位于山后的群山怀抱之中。

    当他们绕到山后时,眼前顿时一亮。

    一墩高耸的牌坊上龙飞凤舞着三个大字:匹马庄。顺着一条宽大的土坡往下走,就是匹马庄的市衢与庄户了。从山腰向下看,一排排青瓦屋顶与阁楼式的集市巍巍壮观,人声鼎沸。

    隐藏在山后的活力,让赋云歌两人都有些愕然。

    “居无竹不知道在不在这儿。”赋云歌自言自语说着,与东方诗明往下走。

    东方诗明虽然没有附和,但面对这陌生的地点,确实也在脑海中闪过了居无竹的样子。

    两人走到了庄里,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两旁阁楼酒家挂着的灯笼都点亮了,扑朔着点点橙黄色的光芒。

    赋云歌于是与东方诗明走进了一家酒店,想顺便借机打听一下匹马庄近日的情况。

    去的时间有点早了,酒店堂里还没有多少人。两人点了几道小菜,想在这儿消磨一点时间,接着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

    小二正在与掌柜热火朝天地聊天,店里客人不多,所以他们也就聊得很畅快。

    赋云歌把点好的菜单交给小二,掌柜的又兴致勃勃地说:“这次的拍卖,咱们大家长一定势在必得!”

    小二拿着菜单转过身,点头称是:“等大家长拿下至宝,那咱们匹马庄的名望可就更大了。”

    掌柜盯着门口,想了想说:“不过大家长平时可是参加这些拍卖的,这次那么在意,那个牡丹真有那么好?”

    “谁知道呢。”小二边往后厨走边说,“能称得上宝贝的东西,跟咱们都没啥关系。大家长要是顺利拿下,匹马庄的名号响了,那咱们也能沾点光。”

    赋云歌两人听他们这么讲,各自心中都有了一点疑惑。

    听他们的意思,这个匹马庄大家长是要参与竞拍此次的金风牡丹。但这个大家长是何人,他这次反常地去参加拍卖的原因又是什么?

    吃过饭,两人大体得知了一些关于匹马庄近日的情况,但没有太多价值。唯一得到确认的是匹马庄的大家长的身份,果真不是别人,正是匹马庄居氏酒庄的庄主,居老。

    居老在匹马庄德高望重。他不仅仅是一位商人,还被推崇担当着匹马庄的领导者。

    匹马庄作为一个山野中的小山村,这些年来逐渐变得富饶安康,产业兴旺,居老可谓是下了不少心思。因此淳朴的匹马庄百姓虽然姓氏不同,但仍尊他为大家长,一方面是对他的敬仰,另一方面则也是为了表现彼此团结。

    两个人慢慢踱出酒店。“居无竹的身份,据我推断应该就是居老的公子,居氏酒庄的大少爷了。”东方诗明对赋云歌说。

    赋云歌抬头看着夜幕皎洁的月色,以及街道两旁高高悬挂的灯笼:“那,我们去找他好了。天已经黑了,不过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匹马庄。”

    “去看看也好。但我想暂时隐瞒下我们来此的真实目的,以免提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东方诗明随即赞成。

    于是两人稍作商量,很快就确定了说法,就说两人是到这儿来游玩参观的。

    前来匹马庄游览和贸易的人也不少,这里最有名的当数居氏酒庄的美酒。

    居氏酒庄传承数百年,酿酒技术精湛,炮制的美酒远近闻名。赋云歌与东方诗明都不嗜酒,但之前也都听说过酒庄的名头。

    居氏酒庄并不难找,因为随便打听这里的居民就能知道。两人沿着指示前进,果然很快找到了。

    商衢与村户的交界还有一块小石碑,就算是匹马庄庄口了。

    越过石碑,眼前灯笼的色彩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家家从窗户纸中透出来的昏黄的烛光。

    向左拐弯走又了一段路,就看到了一家特别气派的黑木镶金铆钉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鎏金牌匾,篆刻着“居氏酒庄”四个大字,让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家的气度不凡。

    “真不错。”赋云歌赞叹,“比我家还要嚣张。”

    “嚣张?”东方诗明歪过头,呵呵一笑。

    这时候,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接着走出一个人来。

    夜色中那人的形状看不清楚,但能见到他衣着不很讲究,破衣烂帽,就是身子比较粗壮。

    那人见到了门口的两人,很不耐烦地开口:“你俩……干什么的?小偷?”

    东方诗明很和气地上前一步,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兄弟,这里应该就是远近闻名的居氏酒庄了吧?”

    那人愣了一下。接着他瞪大黄牛一样滚圆的眼睛,惊诧地打量了东方诗明两遍,又仰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才嗤笑着说:“你怕不是个傻子?上面大字写得那么清楚,你不识字吗?”

    赋云歌听他出言不逊,心中很不高兴,想要上前跟他理论,却又被东方诗明拦了下来。

    “那是我不对,真是对不住。”东方诗明仍然保持着微笑,“那冒昧打听一下,居氏酒庄的大公子,现在在不在府上?”

    那人很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又瞪了他俩一眼,大声说:“大公子在不在,关你俩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趁早给我滚。”

    这话说出口,赋云歌再也忍无可忍,想要挣开东方诗明的阻拦,誓要与那人火拼。

    那人非但不怕,还在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来挑衅,完全没有做人的礼数。

    “你这王八……”赋云歌忽然拽开了东方诗明,接着火冒三丈地向那人冲了过去,那人倒也胆子不小,两步上前,挥开膀子,眼看着两人就要缠打在一起——

    “铜牛!够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的时候,居氏酒庄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

第十六章 气凝云流

    “有人要找我,让他进来就是了。而且就算要拦阻,也轮不到你来制止。”

    熟悉的嗓音,东方诗明抬头一看。果不其然,从门中出来的,就是居无竹。

    赋云歌见到是他,碍于情面,只好立刻罢手。那个叫铜牛的听到大公子出来,也不再继续纠缠了。

    眼下的场景,若是居无竹出来得再晚一会儿,说不定就没这么简单了。

    居无竹看到是两人,也很热情地快步走了出来。铜牛见他们认识大公子,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儿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就悻悻地溜走了。

    “两位,真是抱歉。”居无竹脸上全是谦和与歉意,还向赋云歌微微鞠了一躬。

    “请俞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那个人叫铜牛,是匹马庄的无赖。如果俞公子被冒犯,也请让我代表居氏酒庄做出补偿。”

    居无竹已经这样说,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赋云歌当然明白。何况,在人家门口大吵大闹本来也是自己的不对,又怎么能倒打一耙反要补偿呢。

    “多谢公子,区区小事,没有被冒犯。”赋云歌摆了摆手。

    东方诗明也走过去,对居无竹表示了感谢。

    两人简单说明了来意,居无竹就坚持让两人在居氏酒庄留宿一晚。两人推脱不下,就跟着居无竹走进了酒庄。

    “为什么那个叫铜牛的无赖,刚刚会从居氏酒庄出来?”

    走在路上,赋云歌不解地问。

    “那是他每周的功课。”居无竹无奈地耸了耸肩。

    “二位有所不知。”居无竹淡淡地给两人讲述起来,“是这样的。他早夭的父亲曾经在藏酒场地的原址居住。后来因为酒庄建设,我们出资买下了那一带居民的土地。”

    “他的父亲估计自己时日不长,就坚持不卖,只用出租的方式把土地交给我们使用。后来他过世,我们就每月交给他不成材的儿子定额的地租当作生活费。”

    “后来铜牛老娘渐渐也年老体衰。而他又无一技之长,我们就决定将一月一结的地租改成一周一结,也提高了地租给付。”

    说着,居无竹叹息着摇了摇头:“总不能让他活活穷死吧?毕竟是同庄乡亲,我们虽然讨厌他,也不好弃他不管。”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听他娓娓诉说,心中对居氏酒庄和居无竹的态度友好了不少。

    古语云见微知著,他们居家对待一户无赖都能如此关爱,可见他们的好口碑并非虚名。居氏酒庄能够远近闻名,或许也与他们的处世德行分不开关系。

    卵石铺就的小路再往前走了一段,舒爽的夜风中逐渐混入了一缕缕甘醇的酒香。

    赋云歌不禁吸了吸鼻子,又看到远处的一片假山之后,隐约露出闪动的灯光。

    “那边是……酿酒作坊么?”赋云歌探头向那边,伸手指给居无竹问。

    “是啊,我们居氏酒庄承包着多地的酒品酿造,所以即使在晚上,同样有酿酒坊在轮班工作。”

    居无竹朝那边看了看,又说,“两位会不会喝酒?敝庄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薄酒还勉强拿得出手。”

    “不……不,我想是不用了,我和东方诗明都不喝酒。”赋云歌闻言连连摆手。

    三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后面就是居氏酒庄为了留宿客商建筑的客房。

    “两位就暂且在这里住一晚吧,今晚招待不周,我代替居氏酒庄向两位道歉。”居无竹很谦逊地朝两人鞠了一躬,准备退回去。

    “居公子,临别之前,不知道能不能询问一个问题。”东方诗明见他要走,心想事不宜迟,还是试探着开口了。

    “东方公子请说。”居无竹随即转身。

    东方诗明于是问道:“据说,令尊这次要参加即将召开的拍卖会,是这样吗?”

    居无竹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又和善地笑了起来:“是这样没错。没想到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

    “可是,令尊之前似乎并不热衷于这种活动,不知道这次……”东方诗明多少感觉有点不好开口。这样问下去,感觉就像是在诘问对方一样。

    居无竹眼中变得深沉了一些,看起来与刚才相比,平添了不少忧郁的颜色。

    夜风慢慢止息,深邃如潭水的夜空之下,仿佛一切都有些凝滞。

    “如果不方便,也……”东方诗明看他面色不对,也就不再强人所难。

    “不,没事。”居无竹苦笑着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父亲他,是看中了那株即将被拍卖的金风牡丹。”

    “据大夫说,那宝物是仙草上品,也是唯一能救我母亲的药。如果能成功拍到,母亲的病就有救了。”

    “这……”东方诗明与赋云歌面面相觑。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他们之前是多虑了。

    东方诗明有了愧意,于是深深朝居无竹鞠了一躬。

    “……实在抱歉,让你说了这些。”

    居无竹扶起东方诗明,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居无竹就告辞离开了。

    望着如水的夜空,和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东方诗明心中忽然升起一点莫名的不安。

    “……你怎么看?”赋云歌见向来可靠的东方诗明陷入了沉思,不禁问道。

    东方诗明垂下眼睑,额前的头发缓缓遮住了他的眼神。

    背后的朗月空林响起窸窣的声响,是春天夜里常有的乱风。

    “没事。明天一早,咱们立刻出去打听有关的风吹草动。”东方诗明喃喃说。

    两人分别挑了两间相邻的客房住下。屋子里干净利索,所需物品一应俱全。

    告别东方诗明,赋云歌回房之后,就盘膝于床上。凝神屏息片刻,他开始继续演练那部《云笈十三疏》。

    他已经研习到了第二式,“气凝云流”。

    根据《云笈十三疏》里的步骤,这一式似乎是承接第一式,仍然是对体内真气筑基的作用。

    按照经书上记述的内容,当真气汇集在天池穴时,他体经络的运作似乎出现了不同。从原先的路线到现在的任意循行,他似乎开始理解月参辰等人的神秘力量了。

    原来是这样啊。这种想法在赋云歌脑中一瞬即逝,他顿时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愉悦。

    仿佛从混沌到明朗,崭新武学的道理,他雪融冰消般地开始有了体悟。

    …………

    翌日清晨,赋云歌两人准备去与居无竹表示感谢,并准备出门继续调查。然而当他们碰到居无竹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出了什么事?”东方诗明上前问。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请一定不要见外,我们会尽力帮你。”赋云歌也立刻表态。

    居无竹似乎是想掩饰住内心的不安,只是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不,没什么事情,二位不用担心。”

    东方诗明注视了他一会儿,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他干脆心一横,又逼近一步问:“我想,应该是拍卖会出现了特殊状况吧。”

    赋云歌侧眼看向东方诗明,虽然有点吃惊,但并非是不能理解他这么说的依据。

    居无竹显然比赋云歌的吃惊程度要高得多。东方诗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立刻说:“还请把事情的原委告知我们。我们一直在追踪近日与拍卖会有关的事项,对这种突发情况不可能置之不理。”

    微微转动了一下鞋跟,居无竹考虑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

第十七章 预告函

    他带着两人穿过客房与正堂之间的小路,直奔居老等人现在所在的正堂议事厅。

    到达议事厅时,德高望重的居老正在与几个家族亲眷围着桌子展开讨论。等赋云歌看清桌子上的东西时,竟发现是两张简短的信件。

    “父亲,”居无竹打断了众人的交谈,带着两人走进屋子,“这是昨晚到来的俞公子和东方公子,是我的朋友。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协助,不知道父亲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赋云歌两人紧跟着走进来,先后向居老问好。

    赋云歌看到真实的居老与自己想象中的长相差不多,宽脸浓眉,只不过要清瘦一些。看起来也是经年操劳,加上夫人的病患,想也应该知道不容易发福。

    “你们好。”居老看起来神色有些复杂。

    他的眼神短暂地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下,权当作见面礼节,然后又把目光挪回到桌子中央展开的信件上面:“这个,我们正在讨论哪。”

    “大商馆遣信来咨询我们的态度,可这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居老旁边一个络腮胡子大黑脸盯着眼前的信,不容置喙:“拍卖会必然要开。如果不开,那就由我们酒庄出金风牡丹的起拍价五倍买下。咱们居氏酒庄广施仁义,但可不是任人欺侮的懦弱之辈。”

    在他讲话的时候,赋云歌与东方诗明凑上去浏览信件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一封,是大商馆寄来的信件,大意是请他们表态,而且现今的情况还暂时对外保密;下面一封就比较眼熟了,是九彻枭影预告信的拓本,落款是【九字号】【枭字号】。

    两个下部一起出动,看来事态果真比之前都要严重。两人在内心都暗暗惊异。

    接着再往上看,内容部分是简短的两行字:

    “久闻金风牡丹盛名,有意取之。奉劝朝云街埠大商馆,废止五日后拍卖活动,并将金风牡丹恭送至朝云街埠码头。自有接应者。”

    看字体形貌,并不是那些大汉能写得出来的。不过九彻枭影才露出冰山一角,这也不足为奇。

    赋云歌在心中琢磨,看来他们之前猜测没错,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们的突破点,阻止他们的计划了。

    依照他们之前的作为,恐怕就算大商馆依照他们说的做了,也难以避免朝云街埠的灾难。

    毕竟金风牡丹很可能只是他们的一个借口罢了,混乱与恐慌,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居老一直在听身旁众人的商议,皱眉沉吟良久。他时而眼神迷茫,时而紧锁眉头,看起来难以抉择。

    想毕他的夫人患病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线希望,现状却又迫使他要放弃。这种情况,他又怎么会轻易甘心放手呢?

    赋云歌也在心中暗暗权衡着。如果是他的母亲,或者是妹妹俞柔,他又会作何选择?

    像居老这样的宅心仁厚的人,要让他在挚亲与黎民百姓之间做出选择,恐怕不论最终选择了哪边,内心都会无比痛苦吧。

    这时,赋云歌忽然发现东方诗明正在一边给自己暗暗使眼色。他眨了眨眼以示回应。

    东方诗明微微上前,欠身说:“诸位,我与好友出去商议,就暂不打扰各位商榷。”

    说完,他就露出歉意的微笑,与赋云歌两人退步走出屋子。

    居无竹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看样子,事情已经得到证实了。”

    屋后,赋云歌摊手说。

    而既然事态已经如此,那么他们目前是应该回朝云街埠,还是在这里继续追寻九彻枭影的行踪,就成了一个需要权衡的问题。

    东方诗明无奈地扶着墙壁,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事已至此,垂头丧气也毫无意义。全力截断他们的计划,使他们无计可施,才更加重要。

    “你认为,我们是继续探索匹马庄?”

    东方诗明脸色有些泛白,罕见地咨询了赋云歌的意见。

    赋云歌有些担忧地注视着东方诗明,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既然来了,那么总不能空手而归。”

    早晨的微风携带着几点花香,凉凉的沁人心脾。东方诗明长长吸了一口气,精神舒爽了不少,这才把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垂了下来,站直晃了晃脖子。

    “同感。”东方诗明与赋云歌四目相对。

    “如果阻止了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了。”

    …………

    而在朝云街埠,崇道成等人此时正在大商馆内部,与馆长仔细商议此事。

    “大商馆拍卖厅历经风雨数百年,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中止拍卖。我个人不认同这种近乎侮辱性质的号令。”

    馆长的声音在厅堂的屋梁上回荡着。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在大商馆背后操控了近五十年的男人,那双精明的眼睛比老鹰还要锋利。

    手底是他毕生致力的产业。而现在他们却要让他因为什么流氓地痞之类的原因中止即将进行的拍卖,他自然不愿意答应。

    “如果拍卖会中止,那也就代表着我们大商馆,乃至朝云街埠的失信。”

    “生意人诚信为本,让我中止拍卖,无疑就是拿着大商馆的百年声誉往地上砸!”馆长说话说得有些激动,腾出一只托着茶托的手一遍遍捋着胸口,“真是前所未有的侮辱,让大商馆接受这样的践踏,还不如让他们来直接侮辱我个人。”

    几个下属连忙给馆长顺气,又拍又打。崇道成看着面前这个傲骨铮铮的老人,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无奈。

    馆长看了崇道成片刻,眼神渐渐又缓和了下来。

    他抓起倚在桌子一旁的龙头拐杖撑起身子,缓缓踱了两步,又说:“算了,我也不会简单地意气用事。毕竟朝云街埠也是大商馆的下设产业,我会好好思考。”

    “另外,这次拍卖会的最大黑马,居老先生的意见我们也不会不听取。书信已经发送了过去,如果居老也认为中止开展拍卖,那大商馆也会做出相应的配合。”

    片刻后会议结束,崇道成等人离开大商馆,往醉尘乡家的方向走去。

    公孙探与崇道成走在前面,都晓得这种让步已经是大商馆的底线了。虽然说不上好的结果,但好在还有周旋的余地。

    朝阳下温暖的微风无比和煦,远山点点青翠的绿意与透着粉红的花海令人神往。

    醉尘乡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坐在躺椅上观光晒太阳,慵懒又怡然自得。

    一品红梅来到之后,醉尘乡家为数不多的茶筒被喝了个干净。这时候他又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壶走了出来,一边还拖着一只马扎,在桌子旁展开坐下。

    醉尘乡斜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但懒得说话。

    一品红梅很享受似的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地品茗,清茶的香气幽幽飘到小院的每一个角落。

    “给我拿个杯子。”醉尘乡半天终于舍得开口了。

    一品红梅刚打算起身进屋灌热水,听他这么说,笑着反问:“你不是不爱喝茶?”

    醉尘乡却只是微微转了一下脖颈,没有搭理他。一品红梅自得地笑着,转身进屋去了。

    这时,崇道成等人刚好回来。大门没关,他们就直接进来了,见到醉尘乡,他们就扼要地给他说明了洽谈的情况。

    “嗯……嗯。”醉尘乡拍着藤把扶手,若有所思。

    “昨天那两人又不在么?”崇道成环顾了一下。

    “派他们去巡视朝云街埠了。”醉尘乡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嗯……就洽谈结果来说,这确实是意料之中啊。”

    “我们应该做出两手准备才行。”崇道成说。

    醉尘乡想了想,眉毛轻轻挑了起来,眼神捉摸不定。

    “是。”他扭过头去,眼瞧着青黛色的屋瓦,“好多年了,这个地方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

    匹马庄,赋云歌两人随走随打听,逛到庄口,却是鲜有收获。

    “他们隐蔽得倒是真仔细。”赋云歌挠着头长吁短叹。

    东方诗明看着前面商衢热闹的人群,皱眉道:“别灰心,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这时候,远远从两人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怪叫:

    “哎哟,怎么又是你们俩啊?”

第十八章 追踪

    两人转过身去,发现是昨晚那个闲汉铜牛。

    他今天还是穿得破破烂烂,推着一架简单的藤枝轮椅,上面坐着的肯定就是他的老娘了。看这架势,他是在陪老娘散心晒太阳。

    他老娘眼神昏昏沉沉的,瘦骨嶙峋得不成样子,脸上的皱纹像是老树龟裂的树皮纹路。

    赋云歌不想当着他老娘的面和他闹腾,何况现在他们也没有时间跟他纠缠。但铜牛显然不很买账,依然嚣张地叫着,语言龌龊粗俗。

    “你……好自为之。”赋云歌不愿意招惹他,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谁料铜牛越叫越精神,无理占三分。那嗓门比敲锣还震耳,远近的路人都纷纷侧目来看。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见状,都苦笑着咧咧嘴角,打算尽快离开。路人的眼光越聚越多,再让他继续骂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候,突然听到他老娘哼哼了一声:“……牛儿!”

    这一声,对铜牛的影响比敲钟还管用。

    他老娘的语气虽然非常薄弱,但显然是不高兴的口气。铜牛听到是老娘生气,就很懂事似的立刻噤声,一句也不敢再骂了。

    “哎呀?”赋云歌听到骂声在铜牛老娘的一句哼哼之后戛然而止,有点惊奇地转身去看。

    这时的铜牛已经慢慢躬下身去,用他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老娘的肩膀,好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接着,他顺从地调过轮椅的方向,慢慢推着老娘就离开人群了。

    东方诗明也有些惊异,愣了半天,“扑哧”笑了出来。

    “好在还有个能管住他的人。”赋云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着说。

    “铜牛向来最听他老娘的话。每次他撒泼打架,我们就会把他老娘请出来。”

    一个声音从两人身下传来,吓了两人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在庄口石碑旁坐着的一个老汉说的。

    “所谓一物降一物啊。”东方诗明淡淡笑道。

    谁料,老汉却哀愁地摇了摇头:“可是,他老娘还不知道能再镇压他几天了啊。”

    “为什么?”赋云歌吃惊道。

    “他老娘……犯有严重的哮喘病,年纪又大了。”老汉摸着下巴长短不一的胡茬说道。

    “这几天晚上,他老娘犯病越来越厉害,每次我走过他家,时常听到他老娘半夜不住地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一样。”

    “哦……”两人都有些感慨。

    赋云歌眼睛看着老汉,突然问道:“对了大伯,你说你每天晚上都会经过他家?”

    老汉刚刚忧伤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又哈哈笑道:“是啊,大伯我是打更的。”

    赋云歌与东方诗明都心中一跳。

    两人一起围上前一步,睁大眼睛问:“大伯,这几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异样?”

    老汉被两人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脖子,但毕竟是见得多的老人了,头脑很快想了起来。

    “大伯,怎么样?”

    过了片刻,赋云歌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着眼睛细细思索的老汉,焦急地问。

    “嗯,嗯。”老汉晃了晃脑袋,仿佛是醒转过来似的,悠长地说,“应该算是……有吧。”

    “那是前天晚上了吧。我要打三更的时候吧。”老汉边回忆边说。

    “匹马庄的后山,有很长时间的一段怪声。就像起了大风,哗啦哗啦乱响。这边的春天也时常有大风,所以本来我觉得也不奇怪。不过今天你们这么一问……”

    “我才想到,为啥只有山上起风,庄子里一点儿也没有呢……”

    听老汉慢悠悠地说着,赋云歌和东方诗明心弦被暗暗勾紧。

    他们考虑到那个声音,极有可能是驻扎在匹马庄后山的九彻枭影组织,为了配合即将到来的行动,进行的战术迁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们掌握的最重要的一条信息,即此次动乱中九彻枭影主力的落脚点,恐怕就要至此失去了。

    “多谢大伯。”两人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向老汉告别,就往匹马庄后山的方向奔去。

    匹马庄从事农耕的庄户较少,大多要么在商衢做生意,要么在居氏酒庄受雇做工。山上的土地没有被明显开垦,除了山脚下的一点耕地,上面全都是繁密的丛林。

    春天的山树大多才刚刚吐芽,更多的还是光秃秃的棕黑色枝干。

    两人在一边开路一边前进,也好在万木还没开始复苏,否则前进会困难得多。

    盘旋着较为平坦的山腰,两人好算是摸到了后山。山后是更加繁密的森林,一眼望去,一个个山头仿佛要蔓延到天际。

    山涧的溪流大多开始缓缓解冻了,越往山下看去,还显得吝啬的绿色就越发明显。

    “看那里。”

    东方诗明指了指对面山的山腰以下,让赋云歌仔细观察。

    赋云歌看了一下,捏紧了拳头:“那里不对。”

    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那边山下的植被,有过被严重践踏的痕迹。

    由于春天回暖,山下的植物渐渐开始复苏,而那些被踩过的地方,颜色就形成了一条较深的“寸草难生”线。

    两人连忙往新的线索地赶去。从此山到彼山,看起来并不算远,可是一路崎岖无路,抵达时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两人到达的地方并不是行进的.asxs.和终点。这条痕迹往两头延伸出去,都无法直接看到尽头。

    他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分头去调查。约定在夜晚来临之前回来集合之后,两人就分别就自己的路线开始了追踪。

    赋云歌沿路拨拉着脚边的枯草杂木,一边仔细盯着那道踩折的路线,唯恐半路跟丢。

    绕着那座山往后走,赋云歌越走越感到奇怪。

    一直看到太阳西斜,赋云歌走着走着,渐渐听到了水流拍击沙岸的声音。赋云歌有些讶异,想尽快转过山侧,看看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

    他一鼓作气,顺便折了一根木棍当登山杖用,翻过山头也已经是汗流浃背。

    然而等他拨开眼前的杂草枯枝,看到的景象,令他先震惊了一下,接着是迷惑,最后泛上一抹淡淡的失落感。

    眼前的景象,正是那条来时的江流。

    他跟随着路线来到山下,结果是跟丢了足迹。山下临江是一道细沙岸,经过两天的江水冲刷,早就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眼前,江水上面粼粼的金光,让他眼前有点晕眩与乏力。江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在宁静安详的阳光照耀下接着转化为一股渗透到骨子里的暖意。

    天气很好,像是有一种能使人昏昏欲睡的力量。一切静好得出奇,让站在沙岸旁边的人甚至能错认为自己是一墩凝固的雕像。

    风和日丽,赋云歌在这种环境下,身体的每一处都麻麻的,但很舒服。两条腿感受不到身躯的重量,头脑渐渐在安适的阳光下陷入静止与沉默。

    赋云歌干脆坐下来,茫然地望着流动的江水和流动的云,心中不禁有些颓然。

    眼前有几只飞鸟在掠食,白花花的翅膀扑棱过江面,沾上几滴冰爽的江水。当它们盘旋着飞过赋云歌头顶时,那几滴水坠落下来,正好敲击在他的脸上,令他身躯一震。

    击穿皮肤的冰爽仿佛使他得到了共鸣,他猛地站起来,强行抖擞精神,走到江边。

    他用冰凉的江水洗了个脸,刚刚沉睡的头脑完全被凉水唤醒。

    既然线索只能到这里,那么就要根据这些来预防,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赋云歌这样想着,决定先往回走,与东方诗明汇合。

    “如果没有九彻枭影的事,就好了。”走到山顶时,赋云歌意犹未尽地回望了一眼,自言自语着,“这里真好。”

    顺着原路赶回去,幸好还没有天黑。那边的东方诗明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那儿等他。

    “怎么样?”东方诗明问。

    赋云歌摇了摇头:“他们是往江边去了,江水冲干净了他们的足迹。不过那儿不是匹马庄渡口,他们很可能有自己的船。至于他们究竟去了哪儿,我还没有很好的结论。”

    东方诗明“唔”地点头。他又向赋云歌说明了那边的信息。

    他找到了九彻枭影隐匿的地点,是一座极为隐蔽的山洞。洞里有他们居住过的迹象,不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且看起来他们确实没有再回到这里,可以断定已经被遗弃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应该回去与醉尘乡他们商议一下了。”东方诗明摸着下巴,“他们现在,估计也在为这件事筹划吧。”

    …………

    夜晚,醉尘乡家里空前的很热闹。

    小院子里点亮了蜡烛,公孙探又让人去买几盏灯笼挂了起来。如果是旁人看到了,一定以为这是在过年。

第十九章 商馆谈判

    醉尘乡很不愉悦地坐在屋里,透过窗户看院子里的众人忙前忙后。

    据崇道成和公孙探所说的,他们这是“拟定恶性对应计划”。但他们把他原本清静的家弄得这么乱七八糟,却使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糟心。

    一品红梅事不关己似的盘坐在窗边,拿着一本从街埠上买来的话本饶有兴致地醉尘乡不时瞥他一眼,一品红梅就把书举高遮住脸,故意不让他看。

    崇道成众人,以及寇武夫和月参辰,总算是忙活得差不多了。

    因为醉尘乡的屋子比较狭小,他们在屋里根本坐不开,于是就干脆把桌子等都挪到院子里,顺便露天吃晚饭。

    众人都过去坐下,在灯笼的映照下一起开动碗筷,显得十分热闹。

    “你刚刚为什么坚持不过去?”一品红梅露出半边脸,悄悄地问醉尘乡。

    醉尘乡看着他们在院子里大快朵颐,叹了口气:“我不饿。”

    一品红梅低低嗤笑了一声,又继续看书。

    “既然木已成舟,你不打算做些什么?”醉尘乡忽然又问。

    一品红梅并没有立刻答复他。过了片刻,才在书后吁气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失去了布元坊的增援,他们仍然执意动乱,就说明这次他们有必达不可的目的。”

    一品红梅低声解释:“而既然如此,他们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即夺取金风牡丹,和冲击朝云街埠的秩序。”

    醉尘乡“嗯”了一声。常年的隐居使他的头脑也变得慵懒不少,他并不乐意分析这些事情。

    在他看来,只要能减少无辜的伤亡,他就更倾向于简单直接的办法。

    他又不自觉地望向夜空。在这一隅简单狭小的院落,他生活了多少个岁月,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夜幕,每天的生活都是醉酒与平静。沾染了朝云街埠这么多年来的烟火气,没想到还是又迎来了让他重新攥起拳头,动用力量的时刻。

    他今后会去哪里,他也说不准。但是受了这片土地这么多年的照顾,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舒爽的晚风带着院子里的酒肉香气,不协调地钻进窗户,掠过醉尘乡饱经风霜的脸。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众人已经吃完饭了,正在收拾桌子准备开始会议。

    少顷,桌子就被收拾干净了,众人又围着坐了下来。公孙探坐在上首,只见他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朝云街埠的地图,展开平铺在桌面上。

    “这里,就是朝云街埠码头。”公孙探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让众人看仔细。

    “那些恶匪所说,他们会在这里接收金风牡丹。”

    “他们选择这个地方,必然是便于登陆和撤退,倘若他们来者众多,那么这里就是朝云街埠的第一道关隘。”公孙探娓娓道来,周遭众人纷纷点头认同。

    “从码头,到大商馆,最近的有两条正路。”

    他接着把手指按到另一处,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蜿蜒的路线,给众人看:

    “这两条主街,就是朝云街埠的闹市区。”

    “一定要减少伤亡。”崇道成沉浑地在一旁说,口气如发号令。

    公孙探看了他一眼:“这是当然。不论拍卖是否举行,为安全起见,我们一定要与馆长协商,暂停一天街埠的交易。”

    “嗯。”崇道成叩击着桌面,对这个方法表示赞同。

    看崇道成没有意见,公孙探就接着解释:“然后,就是到了朝云街埠的核心,大商馆了。”

    众人一听到是重点,都提起十二分精神,侧耳凝神听他说。醉尘乡和一品红梅也悄悄抬眼,想看他有什么高见阔论。

    “大商馆半面傍山,位于朝云街埠最安全之处。”公孙探指点道。

    “不远是朝云街埠的副泊码头,这个地方虽然较之主码头小了不少,但也是一个隐患。大商馆内部的侍卫不少,各怀本领,或许有实力与恶匪抗衡,但既然发函,就说明他们对大商馆的力量有一定的把握。所以保险起见,这里也需要有我们的顾守。”

    “顺便,匹马庄恐怕也要有人看护吧?毕竟如果拍卖正常进行,那么可是势在必得啊。”

    门外忽然来了其他的声音,而且显然是知晓了他们讨论的内容。

    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甚至抓紧了腰间的刀柄。

    “莫慌,自己人,自己人。”刚进门的赋云歌见到眼前的这一幕,数十双眼正警惕地盯着自己,赶紧摆手解释。

    东方诗明紧跟着从门外进来。

    醉尘乡看了看他们,悠悠地问:“彻夜未归,你们两个,是去匹马庄了吧。有收获吗?”

    “有的。”东方诗明和赋云歌齐齐点头。

    崇道成他们虽然是第一次与他们见面,但看醉尘乡与他们如此熟络,也就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并非敌人,眼中的警惕冰融一样渐渐褪去。

    两人一路赶回来有些口干舌燥,一品红梅亲自给他们端来水。等两人稍微休息了一下,众人就想听听他两人的收获。

    东方诗明和赋云歌你一言我一语,把情况详述了一遍。众人或思考或倾听,表情都十分严肃。

    “居老的本心,肯定是希望拍卖进行的吧。”末了,赋云歌叹气说。

    “同时,匹马庄的主力已经调离,说明他们已经有了相应的筹备。”东方诗明补充。

    公孙探沉默了片刻,凝神静思着对策。崇道成和几个属下低声交流着他们的看法,没有人立刻做出回应。

    一品红梅和醉尘乡其实内心也各有想法。既然他们已经调离匹马庄主力,恐怕朝云街埠的厄运,是不会因为拍卖会是否取消而变化了。

    那么现当前应该做的,确实就应该是未雨绸缪,提前谋划战局。

    公孙探心中想的和两人差不多。其实倒不如说他们本来的猜测就是这样的局面。

    根据其他地区的同伴的情报,珍宝是他们的目的,但他们也不会放弃动乱的机会。既然山雨欲来,那他们,自然要有奉陪的准备。

    夜里的空气渐渐生凉,小院的气氛也渐渐凝固。一股彼此心知肚明的预感迅速传播,哪怕是寇武夫这样的神经大条,也感觉有些浑身不自在。

    “你们今晚就先回去吧。事已至此,大家还是养精蓄锐。明早,我还会在这里等着你们。”

    还是醉尘乡先打破僵局,下了逐客令。

    崇道成和公孙探对看了一眼,也就点头答应了。公孙探收起地图,向醉尘乡鞠了一躬,说:“那,今晚多有叨扰了。”

    崇道成等人也纷纷离席向醉尘乡道别。醉尘乡耐着性子一一点头致意,目送着那些嘈杂的身影从小院离开。

    回过神来,赋云歌、月参辰四人已经帮忙把桌椅和灯笼都收进了屋里,刚刚还填满了人的小院,又恢复到了往常的静寂。

    月参辰两人也走了,小院又成了他们四个人。

    “明天,你们再去一趟匹马庄吧。把这些事跟居老说,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临睡前,一品红梅忽然对赋云歌两人吩咐说。

    醉尘乡在一旁,好像也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

    熄灯后,静谧的朗月渐渐从云后现出了皎洁的身影。广阔的光辉洒下,护佑着朝云街埠为数不多的几个安静的夜晚。

    …………

    次日清晨,醉尘乡家里还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商议过后,崇道成等人去了大商馆协商,月参辰他们继续去街埠巡逻。醉尘乡和一品红梅决定分头去两处码头查看一下,也从家里离开了。

    赋云歌伏在桌子上写信,东方诗明拿着公孙探的地图看了一会儿,就走过去看赋云歌在写什么。

    “按照之前的说法,石鼓渡口很可能也有一小队埋伏接应的九彻枭影吧。”赋云歌一边写一边说,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边的动静一直很小,我觉得也不能就这样遗漏。”

    赋云歌在纸上勾下最后一个字,缓缓搁下笔,将信纸对折起来:“所以我给老爹他们通知一下,让他们做好准备。就算不能正面对抗,至少让大家闭门不出,也能减少伤亡。”

    “哦。”东方诗明赞赏地应和。“俞庄主在柳枝河和石鼓渡口一带声誉卓著,可以做到一呼百应。让他发出通告,相信能有不错的效果。”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啊。”

    赋云歌听他这么赞扬自己老爹,干巴巴地笑了两下。他把信装入信封,用线绑好后就出门去了。

    东方诗明静静地站在屋里,手里还拿着那张地图。

    望着门外,他总感觉心里有些奇怪。应该是对街埠的担心,还有对家庭的……莫名怀念。

    而在大商馆,崇道成再次拜见了馆长。

    馆长作为朝云街埠的主管人的存在,崇道成希望他尽快在街埠发出暂停交易的通告,好让街埠的商户有时间做出应对。

    “可以。但是只能暂停一天,毕竟街埠的秩序需要维持,商业是街埠最根本的命脉。”馆长勉强答允之后,慢悠悠地说。

    “拍卖会的开办也是一场空前的交易盛会,这下暂停交易,不说损失的利益,朝云街埠和大商馆的声誉也必然受到损害。”随行的大商馆主事在一旁遗憾地说。

    “人命为大。准备纸笔,事不宜迟。馆长,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崇道成语气不容置喙。

    馆长瞅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是他主持大商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的巨大让步,如果不是之前布元坊的惨案让他触目惊心,他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妥协半步。

    毕竟那群神秘的家伙能做到什么地步,他现在也完全捉摸不透。

    纸笔已经备好,在崇道成老虎一样的眼光注视下,馆长才犹犹豫豫地坐下动笔。

    每写一个字,馆长的表情就微微抽搐一下,看起来简直不像在写字,像是在剜自己的肉。

    下午时分,赋云歌两人依照一品红梅的说法又去了匹马庄。

    但当他们赶到居氏酒庄时,却被眼前意外的场景吓了一跳。

第二十章 应对之策

    有百余名百姓都攒聚在居氏酒庄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人,好像是那天讨论时的那个硬气的黑脸大汉。

    他在上面吆喝着什么内容,底下的百姓看起来被调动了斗志,一个个群情激愤。

    “居老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底下一个青年挥舞着拳头叫道。

    “保卫匹马庄!保卫酒庄!打倒恶匪!”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也大声吆喝。

    “金风牡丹一定是居老的!”还有不知道是谁在呐喊。

    人群吵吵嚷嚷,喊声震天,气势很足。赋云歌揉了揉被震得难受的耳朵,示意东方诗明是否要现在过去。

    黑脸大汉站在上面,看到了两人。他的记性还算可以,勉强记得是居少爷的朋友。

    但因为他还在鼓舞士气,抽不开身,就朝一边的一个家仆招了招手,让他替自己过去迎接两人。

    仆人眼睛明亮,懂了黑脸大汉的意思,就从一边的台阶悄悄下去,与远处的两个人会面。

    居氏酒庄还有几个小后门,仆人带着两人绕着过去,总算是进了酒庄。

    两人还记得议事堂的位置,心里着急,就甩下仆人快步朝那边跑去。

    当他们赶到时,发现居老和居无竹等人都在里面,争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居无竹正在劝说父亲参加拍卖,站在椅子边侃侃而谈。见到是赋云歌两人来了,自然喜出望外,话都没说完就赶紧把两人迎了进来。

    时间紧迫,赋云歌两人也来不及与他们多做客套,赶快竹筒倒豆子,一口气把要说的重点内容告诉了众人。

    等两人互相补充着讲完,居老脸上的神情还是十分凝重,但是众人中本来还是抱持着以百姓为先的那些长辈,都渐渐沉默了。

    “他们已经在暗中做好了准备,不论是否让步,他们都很有可能让布元坊的惨剧重演。”赋云歌眉头皱着说。

    “这种时候,让步确实已经没有意义……”

    “如果我们现在还是一味吞声咽气,反倒会成为龟缩之辈,居氏酒庄百年盛誉被毁且不说,也不利于百姓。”一位刚才还在劝说居老回绝拍卖会的长辈也迂转了话锋。

    “是啊,父亲。”居无竹已经口干舌燥,能想到的道理都已经说完了,现在只在一旁点头附和。

    屋里的众人接下来都把目光投在了居老的身上,四下一片静寂。

    这个时候,刚才在居氏酒庄门外拉百姓造声势的黑脸大汉也大步走了进来。

    他见屋里的情况不大寻常,就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

    他外表虽然粗犷,但心却很细,很快感受出了屋里的情绪似乎都聚焦在居老身上,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为了助攻,他接着一拍胸脯,大手一挥指向门外,说:“匹马庄乡亲,都支持咱们抗击恶匪,坚持拍卖!”

    这一句像是风助火势,大家的焦躁难耐的情绪接连被点燃,形成了熊熊燎原的态势。

    居无竹用手拍着椅子扶手,责怪似地对父亲劝说。其他人也都统一了意见,七嘴八舌地劝导起居老来。

    居老的眼神总算松动了,好像是迷路在雪原的人找到了一堆篝火那样,渐渐明亮。

    “唉……”他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像是万吨的石块得到了松解,脸上的迷茫与忧愁淡去。

    “既然如此……”

    他转身背对众人,看向议事堂中央挂着的大大的一幅“仁”字,踌躇了一下。

    “那么,居氏酒庄,就自今日起。与那帮恶匪,不共戴天。”

    “拍卖会,要正常举行。”

    门外,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阴,风有点料峭的凉意,从山的那边,吹拂过涛涛江面,飘散到江河两岸的每一处。

    夜晚,众人纷纷回到了醉尘乡家中。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回来比较晚,但为了传报消息,他们还是连夜赶了回来,并将居老的信转交给了大商馆馆长。

    按照馆长的意思,停业的通告会在明早散布开来,那么明天的街埠肯定会比较繁忙。众人简单交流后,明确明天都到街埠帮忙整顿,又安排了一下相关的战局分配,就早早散会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早晚都要来的仗,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静观其变。

    醉尘乡让他们早点休息,但在躺下的那一刻,谁都好像有什么话没有出口,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漆黑的夜幕,沉寂把躁动与喉头的话全部裹挟,又被很快的夜风所吞没。晚上没有星星,一层层的浓云把月光都掩藏了。

    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穹顶之下,四野都是寂静。

    次日一整天都是在忙碌中度过。有很多商户一窝蜂去大商馆讨说法,没事的也都在处理店铺的有关事宜。

    街边的桃花备受冷落,大商馆与崇道成一干人累到半死,好算是处理得差不多。

    不过赋云歌虽然累,但心情还算不坏。

    上午一品红梅消失了半个钟头,回来时给他带了一把裹在锦袋里的剑。他说虽然只是找铁匠随便买了一把,但对他现在的阶段应该有用。

    毕竟力量不足,赤手空拳在混战中可能吃亏。何况东方诗明都有银扇,他“手无寸铁”未免不保险。

    距离拍卖会开幕的时间已经不多,安顿好了商户,他们又必须开始帮大商馆处理拍卖的事宜了。

    因为,这次的活动不仅宣传要缩水,特邀的客人也减少了一些,主要都是往日的常客。

    最后,馆长还都在请柬信尾附上了意外情况通告,让他们自行选择是否前来。

    几日来,天气都是阴云满布。凉凉的风在街埠的人流间穿梭,好像是在积蓄一场久违的雨。

    …………

    江边。赋云歌迎着从江上吹来的风,手上握着那口剑,还有商议得出的人员分配。

    满潮江风岳色,一边杂生的芦苇冒出了碧绿的尖梢。

    这是最后的一下午了。明天的这个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好闲,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但真正的事情还没开始。”

    背后是东方诗明的声音。赋云歌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应。

    东方诗明从后面走到他跟前,弯腰拔了一根芦苇插进嘴里,悠闲地抱着两臂,眺望对岸的景色。

    他们两人明天的工作是一样的。在大商馆里驻守,一是贴身保护居老及每位与会者,二是保护金风牡丹。如果居老成功把金风牡丹拍下,他们要负责把他平安送回匹马庄。

    既不能让居老出闪失,也不能让金风牡丹出闪失。这是他们的决议。

    “醉尘乡在前码头,公孙他们驻守第一条主要街道,月参辰他俩驻守第二街道,一品红梅前辈在副码头,崇道成他们在匹马庄么。”

    东方诗明从怀里抽出自己的那份人员分配念着说,口气里带着戏谑:“感觉咱们两个的任务风险最大啊,他们真不厚道。”

    赋云歌嘴角翘了翘:“大商馆还有接近百名的得力侍卫呢,咱们多半用不上才是。”

    “是——吗——”东方诗明拖长口音,完全没有用心。

    赋云歌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心境,他把自己的剑缓缓抽了出来观摩。

    确实是一把没什么特点的剑,做工并不是很精致,剑刃一边还磨得有几分粗糙。

    不过,这倒是他的第一把武器,纪念意义多少还是有点。但他还没有时间与这把武器相熟悉,明天就要一起上战场了。

    “应该,没事吧……”东方诗明望着涌动的江水,嘴中喃喃自语。

    …………

第二十一章 拍卖与战端

    第二天清晨,江上泛起了浓郁朦胧的江雾。天色还是阴郁得像是扫过一层淡墨,远山宛若一只只黛色的青螺。

    但是,朝云街埠的众人没有心思观赏景致。

    根据馆长的发函,与会的宾客会比往常拍卖会早半个时辰到场,力求拍卖会尽早谢幕。这样一来,到中午时分拍卖会大约就会结束,能尽量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

    醉尘乡在前码头,与大商馆的十余名护卫伫立在江畔,静候宾客的前来。

    由于江雾的缘故,江面船舶难以摆渡,预定前来的宾客都比发函通知的时间要晚一些。

    商埠主街上,一片寂静与不安。没有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全部的商铺都大门紧闭,看起来冷清得吓人。月参辰、寇武夫守在第一条主街的街口,两人严阵以待,目光像剑刃一样指着远方。

    密云乱布,即使清晨已过,也丝毫看不见太阳的影踪。沉闷的空气里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春雨,山野的泥土发出躁动的气息。

    最早前来的宾客不出意外的是居老。

    江畔,他被几个仆役搀扶着下船来,接着由码头的两名护卫带路前往大商馆。

    他对这次的金风牡丹抱有极大的渴望,而且既然选择与会,他就断不能空手而归。

    后面又陆续赶来其他宾客的客船。与醉尘乡一同守在码头的护卫都是两人一队护送宾客离开。渐渐的船只越来越少,醉尘乡身边的护卫也基本都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到来,醉尘乡身边已经没有了护卫,只留他孤身一人,像一尊石雕一般,冷冷地把守着第一道关键的关隘。

    随着宾客陆续赶来,大商馆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帮着馆长他们引宾客落座,有的还有其他的商务事项要与馆长磋商,馆长都尽量让他们事后再谈。

    大商馆的穹盖之下人声喧嚣,过了好一会儿,所有的宾客才陆续都进入了拍卖厅。

    送入最后一位宾客进场,赋云歌两人才算是松了口气。两人站在拍卖厅外,静候着内外的形势。

    “但愿今天能够化险为夷。”东方诗明望着大商馆的大门,自言自语地祈祷。

    而在副泊码头,一品红梅也站在江边,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柳叶。

    这片叶子是被江风卷到他面前的,被他轻轻地握住,终止了未竟的旅程。

    少顷,他把柳叶移到嘴边,稍稍吸了一口气,轻轻吹了起来。顿时简单空灵的声音从江畔传出,飘散到涛涛的江水上面,顺着波涛远远离去。

    …………

    “第三次,成交。”

    拍卖厅里,热情的气氛已经被台上高举的拍卖锤调动了起来。

    此刻宾客的精神就像背后座椅的猩红色一样高涨,一笔笔交易随着奢华的象牙白台面上的拍品的移换,在一声声激烈的竞价叫喝中慷慨成交。

    时间过得很快,剩下的拍品已经不多,居老一直稳住心态,静静等待着最后的金风牡丹。

    “接下来,是百闻难得一见的雪域夜明珠!”场上的拍卖师激昂着语调,运出浑身解数来吸引下面这些金主的注意与兴趣。

    接着又是叫价的重复,场上的酣畅,处处都弥漫着一掷千金、挥金如土的气概。

    而在此时的码头,醉尘乡冷冷目视着漂来的几艘乌篷船,背后的葫芦隐隐晃动。

    冷风吹过,他的须发迎着江面,兀自淡淡飘忽着。

    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但江雾还是没有消散。远天的阴云反而越积越厚,看来一场大雨是免不了了。

    醉尘乡这样想着,任由那几艘船停泊到码头。

    气氛渐渐降到了冰点,只待接下来是哪一边先挥起拳头,掀动积蓄已久的硝烟。

    很快,从船舱里走出几个人来。醉尘乡往他们额头瞟去,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黑头巾。

    醉尘乡没有动作。他静静等待着一众大汉走上岸,仍旧一言不发。

    目测这一帮大汉大概有二十余人。这些数量他还并不感到威胁,所以醉尘乡打算先按兵不动,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你是依照要求,前来送宝物的吗?”

    带头上前的一个大汉低头看向不远处的醉尘乡,轻蔑地问。

    醉尘乡比这些浑身是肌肉凸块的大汉要矮一些,加上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气势就落了下风。

    但醉尘乡并没有仰视他们,同样低着头,淡淡地说:“……不是。”

    “不依照我们说的,你认为,会是什么后果?”几个大汉嚣张地舞动臂膀。

    “金风牡丹非你们之物,本来也不该奉送给你们。”醉尘乡抬起下颌,眼神中充满不屑,“何况,就算给了你们,你们又是否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说得好!”

    第一个大汉呲牙大笑,看着这个病殃殃的矮子,面露狰狞:“爷几个,今天就是来掀了这个鸟地方的!动手!”

    一伙人没有把醉尘乡放在眼里,打算两拳撂倒这个矮子就往里冲。一伙人都舒展开豪放的胸膛和木桩粗的手臂,看准了醉尘乡的脑袋,激烈的拳脚就要在一刹那展开。

    “那就……没打错人。”

    醉尘乡的话音还没落下,背后的葫芦就倏忽顺着醉尘乡指尖的真气飞了出来。

    缠绕指尖的紫线被激烈的真气充溢,瞬间崩裂,而那葫芦却仍然顺着那股长鞭般的真气流向飞窜过去,较之醉尘乡之前的出手,更多了十分的愤怒!

    只见他的手指如同游龙一般在半空轻划,那道被无匹的无形真气牵引着的葫芦仿佛灌入了千斤的沙石,忽地在最近的大汉胸口前稍一停滞。

    顷刻间,力量宣泄,从葫芦到胸膛不过霎时,紧接着就传来惊天的爆响!

    还没等其他大汉做出反应,葫芦就瞬间游动,好似横扫千军的架势,随着醉尘乡手指狠狠地朝旁边一荡,前面几个大汉被葫芦不由分说直中肋骨,被全数扫飞出去。

    后面的大汉目瞪口呆。但他们似乎知道了醉尘乡的武器就是那个葫芦,于是心存侥幸地小心闪避着葫芦,纷纷展开本领,与醉尘乡缠斗起来。

    而在主码头交战正火热之际,不远处又驶来了几艘小船。

    它们纷纷有意避开码头,还没等停船就跳跃上岸,绕路赶去了大商馆的方向。

    绕过码头,他们必经的无非是两条主路。于是这十几个人的小队分头行动,均分人手从两条路包抄过去。

    “来了。”

    寇武夫远远看到了不速之客的身影,倚着墙的身躯站了起来,掰着拳头上的关节,静静等他们过来。

第二十二章 灯下黑

    月参辰站在路中央。他手里拿着一根简单的拐棍,但似乎又并不寻常。

    第一队的大汉看到这条路上基本空无一人,称得上是阻拦者的只有那两个而已,都在心里大感轻松非常。

    他们纷纷掣出武器,大都是铁棍之类,朝着两人就呐喊着冲过来,威不可挡。

    然而,月参辰和寇武夫迟迟没有动作。

    一直到他们跑到了街口,月参辰缓缓才抬起拐棍,念动口印。

    霎时,令人咋舌的一幕,街口的青石地面上忽然显现出三四个颜色不同的巨大圆盘状法阵,彼此交叠,幽幽绽放着不安的光芒!

    “川曜九地,玄石开光。小苍雷阵,云磐阵,八略三光阵,启阵。”

    早有设防的法阵,在第一个大汉刚刚迈入的一刹启阵!

    地面席卷起漩涡似的苍雷,顿时包裹大汉全身。雷声与尖叫声响彻街口,其他大汉或被云磐阵的云刃和重压所困,或进入八略三光阵的攻击范围,无一幸免。

    看着刚才剑拔弩张的气焰被月参辰的法阵所破,寇武夫鼻孔“哼”地一声,听着他们皮开肉绽的惊叫,感到有点失望。

    “还以为能有几个躲开法阵的,让我舒展一下拳脚。”寇武夫摇了摇头,“看来不可能了。”

    “等差不多,就解除法阵。如果他们能活下来,改过自新……咳咳,也不错。”

    月参辰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法阵的情况,全然不顾寇武夫的抱怨,喃喃自语道。

    “嘁。”寇武夫不再理他。

    他伸直耳朵,静静听另一条主路的情况。似乎已经能够听到厮杀的声音,他不禁兴奋地摩拳擦掌,想要往那边过去助阵。

    另一条街上,公孙探几人已经和冲过来的大汉展开厮杀。拳脚兵刃呼呼生风,叫嚣声与武器撞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过来的大汉比公孙探众人要多,加上体格更加健硕,公孙探等人一直在采取迂回的战术,不和他们硬碰硬。

    大汉们则越打越酣,抡圆了臂膀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看样子还撑得住。公孙探一边后退着与大汉交战,一边在心里想着。只要继续消耗下去,这几个莽汉应该不成问题。

    …………

    拍卖厅里,又一件宝物被拍下。

    宾客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开始了交战,大厅里依然是温和奢华的气氛。

    随着时间的流逝,拍卖会也到了最后的高.潮。

    居老心心念念的金风牡丹即将上场,众多宾客也知道最后的好戏肯定不一般,都调动起最高昂的热情,瞪大眼睛,前倾着身子等候着下一件神秘的拍品。

    拍卖厅外,赋云歌两臂抱胸挺立,想想时间,他们的任务可是要开始了。

    大商馆外围,是耸立的一排墙一样整齐的护卫。齐刷刷的白衣和佩剑,看起来英姿飒爽。

    “真是好看。等这事过去,咱们也向大商馆馆长要两件来穿穿。”

    赋云歌指着护卫们,低声对东方诗明说。

    东方诗明呵呵一笑:“我就算了,你自己穿就行。”

    “唉,不知道醉尘乡和月参辰那边怎么样了。不过他们武功高强,应该能轻易搞定吧。”赋云歌看着外面,想到可能已经点燃的战火,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东方诗明低头,抽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希望……如此。”

    赋云歌头一次见东方诗明有这样肉眼可见的压力,不禁在心里感到稀奇,又有点紧张。

    突然,就在此时,大商馆的球形大拱顶外,猛然、猝不及防地响起了激烈的“嘭嘭”巨响!

    赋云歌、东方诗明,乃至那边的护卫,面对这毫无预兆的震响,都一时间愕然了。

    接着是无与伦比的震惊,与充斥回荡在大商馆穹顶的冲击交撞声音共同战栗!

    “怎么回事?!屋顶爆炸了吗?”

    赋云歌死死盯着那高大漆黑铮亮的球形穹顶,激烈的冲击声不断撞入耳膜,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

    那边的护卫经过短暂的震惊与惊慌失措,已经训练有素地跑了出去。东方诗明咬着牙,目光不住地在房顶和门口来回移动,大脑也在飞速运转着。

    猛地,他恍然大悟了!

    “我知道了!”东方诗明一拍脑门,大叫道,“是……灯下黑!”

    赋云歌急迫地回过头来,听东方诗明解释。

    “那些从匹马庄转移的主力,经过这几天的精密筹备与暗中行进,他们,都埋伏在大商馆的后方了!”东方诗明回头一指,“就是我们所一直忽略的,大商馆背后倚靠的,山林!”

    “你是说,他们费了那么大功夫,着重的进攻点就是这次的核心,大商馆吗?!”

    赋云歌也明白了过来,但他却没有任何高兴的地方,而是很快陷入了十分的难以置信。

    “他们这次,不仅要金风牡丹,还要将朝云街埠的秩序,彻底摧毁。”东方诗明额角的青筋突起,“真是……胃口不小。”

    这次九彻枭影的计划之周密,让他们完全措手不及。他们的每一步都已经做足了准备,是赋云歌他们把情况想得简单了。

    原来,那批失踪的主力,那批令人疑惑的人员力量,就一直集结在他们的防线以内!

    而今,他们的中流砥柱被分别牵制,大商馆除了护卫的力量,别无其他的抵抗能力。

    而九彻枭影这次的主力究竟有多少人,有没有高手,他们却是全然不知!

    敌暗我明,而且己方力量被拆解,九彻枭影或许这次真的,能够阴谋得逞。

    倘若他们打下了大商馆,抢到了金风牡丹,接下来就是在朝云街埠大肆烧杀抢掠。他们……能做到!

    “该死!现在应该怎么做?”赋云歌愤怒地抽出剑来,却又无力地陷入茫然。

    东方诗明又怎么不心急如焚。而此刻的拍卖厅里,拍卖还没有结束,他们还要完成保全金风牡丹与居老的任务,他们分身乏术!

    此时在大商馆的外面,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敌人,繁多到难以计算的数量,已经让大商馆护卫们的胜算降到微乎其微。

    只见大商馆的球形拱顶外,一条条引渡的粗绳索连接着后山与大商馆正门,密密麻麻的麻绳交结在球形拱顶上,被顺着绳索滑下的大汉晃动,与拱顶的黑铁表面发出铿锵不绝的撞击声。

    有的大汉已经与护卫们开始搏斗,更多的增援还在继续顺着绳索前来。远看大商馆如同被密集的蚂蚁附着,景况令人心惊胆战。

    人数大概有近三百人之多,之前在主码头和两条主街的,只不过是他们的牵制队伍!

    喧天的厮杀声传出好远,在家窝藏的街埠百姓们胆战心惊,不敢出门一步。

    一品红梅在距离大商馆不算太远的副泊码头。他回头遥望着大商馆那边的情况,眉头,暗暗拧紧了。

第二十三章 遗世梅涛

    更多的恶匪眼看大商馆没有什么悬念,就转头涌向了昔日繁华的两条主街。

    月参辰、寇武夫两人察觉了问题的不对,连忙一快一慢,奔跑着往街埠末头连接大商馆的路口赶去。

    码头,醉尘乡不愿再与恶汉纠缠,看着他们十来个狂徒有恃无恐的样子,葫芦又被他们接连避开,心念一横,昔日的招式,再度上手。

    只见他双臂舒展,像鹏鸟一样向后躬身撤退,与那帮恶汉瞬间划开了距离。接着,酒葫芦飞回手中,他沉气一喝,抬臂将葫芦高高抛上了半空。

    一众进攻心切的恶汉见他自己抛弃了武器,还以为是打算认栽投降,个个抖擞精神,想把他一拳解决掉。

    醉尘乡冷眼看着这群人踌躇欲进的样子,从牙缝间挤出一丝笑意。

    “壶中藏日月,酒里有乾坤。巢火……吐艳。”

    只见醉尘乡手印变换,被抛在半空的葫芦还不等回落,壶塞子就自己弹开了。

    接着,漫天淋漓的酒水洒了出来,如同流泻的雨珠。

    见到这状况,恶汉还没立刻反应过来。

    然而接下来的刹那,他们的嚣张,全部化为了无边的恐惧!

    酒,洒出的酒在半空自己燃烧了起来!一颗颗晶莹的酒珠蓦地沾上了熊熊火焰,瞬间形成了倾泄的火雨!

    “火,是火!”眼看着火雨朝自己射来,恶汉们惊慌失措地乱叫,像是临刑的母猪。

    小小的葫芦,里面的酒水却像是取之不竭,持续喷洒能够燃烧的酒浆。火势纷纷飞下,打在恶汉的衣服上、皮肤上,又肆意燃烧起来,失控的嚎叫在火雨中形成凄艳的绝景。

    醉尘乡看到了大商馆的突变,既然身边的麻烦都解除了,他也打算尽快过去援助。

    这样想着,他一把收回自己的葫芦,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

    在靠岸的船舱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男人腔调。醉尘乡回头去看,目光寒冷。

    “呼”地,从船舱里突然飞掷出来一张巨大的渔网。大网全数套住了那些正在地上打滚的燃烧着的大汉,将那些人悉数卷入水中。

    醉尘乡转过身。既然刚才隐藏着不出现,现在又展示出这样的身手,说明这个人与这些恶汉绝对是两种不同的高度。

    他,或许是这次在主码头负责统辖这群恶汉的,幕后高手。

    念头还没结束,两柄狼头长刀“嗖”地就从船中接着旋转着飞出来,接着“铿”地一声插在地上。

    长刀离醉尘乡不算远,船中的人很显然是想要给醉尘乡一个威慑。

    然而醉尘乡见多识广,并不以为奇。他依旧站在原地,等着那人直接现身。

    “真不赖,你,算是个好汉。”

    说话的声音与飞纵上岸的人影同时跃出船舱,同时触碰醉尘乡的感官。

    飞上岸来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但是比较高大,竹竿似的躯干似乎不是很匀称。

    醉尘乡注意到他的脸上雕着一只狼头,看起来花哨又可怖。他没有作出反应,手里稳稳托着自己的葫芦,想看这人到底有几分能耐。

    “本来没打算出来,但是你引起我的兴趣了。这帮蠢货完全没有战斗的美感,不配做你的对手。”那人掀开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风,刺着狼头的胸膛暴露在醉尘乡眼前。

    醉尘乡只想速战速决,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葫芦却隐隐又有了活动的迹象。

    那人兴奋地舔舐着下唇,看起来像一头渴血的狼一样,冷艳而危险。

    大商馆的附近,此刻已经是一片喧嚣与蛮横。有的护卫已经倒下,白衣被浑身的鲜血染红,有的则仍然死死守卫着大商馆的门口,挥舞着长剑与恶汉们战斗。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一片哀鸿满目,令人悲怒交加。

    此时,缓缓地,从远处走来了一个身影。

    风涛卷过,他的衣襟簌簌翻飞。冷冽的目光,凝视着当前的一切,背后那支缠绕的剑袋里,他的宝剑似乎在等待出鞘的时机,发出叮当的响声。

    他看到了那边,有一群歹徒舍弃围攻大商馆,往主街和居民区的方向争先恐后地奔跑。黑色的头巾格外狰狞和醒目,这些就是九彻枭影帐下,那群无恶不作的孽障。

    一品红梅能够看到他们脸上表现出来的兴奋,是奔跑着去杀人放火、抢夺劫掠前的愉悦。

    正是那种表情,沉寂了许多年之后又一次闯进了他的记忆。

    这就说明……他的剑,是时候出鞘了。

    短暂沉思之后,一品红梅身影骤然迅速闪动而去。

    极快的步伐如同霹雳,几乎在瞬间就赶在了那一群大汉之前。大汉们只感受到身边掠过一缕极快的凉风,再眨眼时,就看到了前面的拦路者,不容置喙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你是……”

    不等大汉说话,一品红梅手掌翻动,元功倾泄。

    俄而,周遭百树瞬间纷纷绽放梅花千朵,如同神奇的戏法!

    “遗世梅涛,去。”

    伴随着一声喝令,众多梅花顿时席卷为一条香气馥郁的长龙,打着漩涡冲向那一众大汉。

    不等他们抵抗,飞旋的梅花漩涡就将其全部卷入,极高的风压被梅花卷动,缠绕在每个人身上挥之不去。顿时能够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骨折的碎裂声,还有梅花幽幽的香气。

    解决了眼前的渣滓,一品红梅望向战况愈演愈烈的大商馆门口,又转而赶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刚刚就一直隐遁,独自坐在大商馆穹顶上面的一个人,看到下面忽然出现的搅局者,眼光中冒出了一缕玩味,慢慢地,也站了起来。

    …………

    “接下来,就是今日最后一件拍卖品!”拍卖师在鲜亮的灯光下呐喊着。

    想到快要结束今天的工作,拍卖师有点疲惫的口气又高亢起来。而且据说这件宝贝非同小可,他自然是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力求卖上一个更高的价钱。

    推车上面是一只漂亮的锦盒,鎏金的外壳上面盘龙腾飞。里面的上品丝绸用料溢了出来,明眼的宾客瞬间就能推断出这件拍品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居老坐在前排,手掌已经不知不觉渐渐攥紧了。

    他的目光亮了起来,像一桩火炬,表情严肃又充满渴望,像一只准备好进攻架势的鹰隼。

    因为这件宝贝,他一定要到手!

第二十四章 重围

    场外,一直按兵不动的赋云歌和东方诗明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等待着拍卖会的结束。

    大商馆的大门至今还没有一个恶汉成功闯进来,但就外面的情势来看,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两人来回地踱步,面对着今天突发的意外,他们却显得这么无能为力。

    “情况危急,如果大商馆守不住,也至少要保证里面的宾客们安全离开。”东方诗明决定退而求其次,心中努力恢复冷静,思考着有没有能尽量降低损害的保全之方。

    “拍卖厅后面有避难用的机关地洞,但也只是权宜之法。”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一起回头,两人才看到刚才说话的人,正是大商馆的馆长。

    馆长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向他们走来,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还是透露出一股难以掩盖的悲伤。

    他亲眼目睹着今天的一切。这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他不愿这一切发生。但他手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了,他终究是回天乏术。

    “机关洞可以暂时躲避,但如果他们放火,或者不幸被找到,里面的人都难逃一死。说到底,也不过是拖延片刻而已。”馆长捋着胡子,眉头紧紧地锁在一团。

    “能撑一刻就多一刻生还的可能,拍卖会结束,就立刻带着宾客们进入。”东方诗明严肃地说,“届时我们会守在大门,让你们尽快完成动作。”

    赋云歌也点头表示配合。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门外的战局,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刚刚还嚣张着杀戮的恶汉们,似乎发现了什么惧怕的东西,现在颇有点偃旗息鼓的颓势。

    是一品红梅。

    他进入了战局。背后,红梅剑铮然怒响,撕破剑袋,飞旋跃入他的掌中。

    转瞬间,剑影无形,六道梅花剑芒绽放在剑尖。随着真气灌入,含着梅花剑芒的剑气顿时刺出,“嗤嗤”几道,解救了刚刚差点丧命的几个护卫。

    而那几个狂妄地要取护卫性命的恶汉,此时脖颈上都多了一道殷红的剑痕。眨眼过后,立刻倒地毙命!

    看到场上忽然多了这样一个高手,附近的恶汉都有些心惊胆战。一品红梅不待多言,背剑身后,指尖一顶,红梅剑自己飞旋了起来,呼呼生风,看起来像是在他背后忽然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梅花,艳丽而饱含杀气。

    “梅开六度,去。”

    一声“去”,顿时类似的剑气纵横捭阖,在场上顿时四散。

    一道道梅红色的光影自他身后窜出,却各有目标,临近的大汉就是剑气的终点,到护卫身边却是迅速绕行划过。

    随着几个健硕的身躯倒地,远近的众人都明白了目前的形势,有几个眼睁睁看着流星一样的剑气逼近自己却无法躲避,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尖叫。

    但就在转瞬间,几乎与剑气同时,几颗闪着精光的滚圆的石头从天上降落,不偏不倚刚好替那几个大汉挡下了杀着!

    两道功力在空中碰撞,激起四溅的火花,冲击的余波荡起一小片烟灰。

    再等那些大汉惊魂未定地试探着睁眼时,他们惊喜地发现自己没死。而在他们脚下,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被切成两半的石头。

    一品红梅站在原地,脸上表情阴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站在高处球形拱顶上的那个神秘人物了。

    刚才的挡招就是他所发,有这种本事,这个人可谓非同小可。

    看样子,那个神秘人物很年轻。不过这多半是仰仗玄徽的能为,所以他也并不感到奇怪。

    神秘少年并没有下去,他与正在目视着他的一品红梅四目相对。

    少顷,他反而做出了一个挑衅似的手势,大意是想让一品红梅上来,跟他一较高下。

    一品红梅望着他,冷冷一哼。

    他心中同样盘算,如果这个人一直在这里阻挠,就算他不去,此人也不会给自己参战的机会。

    与其僵持,倒不如去和他过几招,倘若解决了,还能再回来驰援。

    敲定主意,一品红梅内力调运,凝气拔足,轻轻一跃,就朝那少年所在的穹顶飞了过去。

    …………

    两条主街,此时情况不算很乐观。除了一品红梅干掉的那一小撮,还有更多人往这边集中涌来。

    月参辰两人及时赶到,死死把守住街口,不容许任何人逾越。

    这一头的街口并没有提早设下的法阵,所以寇武夫总算有了伸展拳脚的空间。而月参辰则是在较后方,凝聚元功随时释放小型的术法。

    其实,两人熟练的作战方式正是如此,月参辰在后方用术法作战,寇武夫则是在前面起到“盾”的作用。彼此配合默契,还没有恶汉能够冲破两人的阻拦。

    寇武夫四肢百脉血气爆冲,浑身滚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势。

    面对每一个想要靠近的恶汉,他的全身似乎没有一处不能当成是进攻武器的,手臂的力量凝聚,表面的筋肉凸起像小山一样无比惊人。

    同时,月参辰念动符文和掐换手印,真气悉数转化为攻击的秘术力量。

    小型法阵在不远处的地面连成了一条雷池防线,同时还有不断施放的招式助阵。拐棍上玄雷汇聚,不多时就可以远远地对侵略者雷电轰炸。

    就这样,两人远近开弓,让不少有意上前进攻的恶汉倒在了地上。

    过了这么一会儿,被各种方式打倒的大汉已经不少了。可是蠢蠢欲动围在附近的人数并没有明显的减少,这让两人暗暗有点吃惊。

    因为一旦两人气空力尽,真气耗光,还无法顺利解围,那么就依然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但在另一边,公孙探等人的处境要较之这边恶劣更多。

    双拳难敌四手,硬扛了一段之后,公孙探已经知道失守在即。环顾周遭的同伴,也都不同程度受了伤,再这样拖下去,只是白白搭上几条性命而已。

    …………

    “八十八万两!居老出八十八万!”

    拍卖师悄悄看着台下这个老人,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讶。

    从刚才起,居老的出价就十分大胆,较之其他宾客,他的出价更像是在宣告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

    刚才其他宝物一直不肯出手,就是为了最后一鸣惊人么?他好像有点懂了。

    但拍卖师又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这不是他该想的事,自己替人家瞎操什么心?他转而继续四顾着场上的每一个宾客,继续煽动场上的气氛。

    居老别无他想,他至今领先着价格,他也相信自己能拿下这件宝物。

    毕竟,既然选择来了,就要凯旋而归。

第二十五章 主街失守

    场上也有不少居老的熟人伙伴,也对居老这反常的作风大感惊异。

    许多人渐渐停止了叫价,毕竟一来敬佩居老的为人,不愿和他因为这么一件宝物伤了和气,二来这八十八万,也确实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九十万两。”后排又有一个报价的声音。

    但还不等拍卖师开口,居老就不容置喙地紧随其后,立刻报价:“一百万两。”

    这样的场面,很显然就是居老不愿割爱,铁了心要拿下这金风牡丹了。

    一百万两,这个数字将近是他居氏酒庄一个季度的收入了,如此不加考虑就慷慨出手,令在座的众多宾客都悄悄吸了一口凉气。

    场上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但迟迟没有加价的人。

    拍卖师环顾四周,高声叫出:“一百万两,一次!”

    “一百零……”又有人跃跃欲试。

    “一百二十万。”居老不等那人报完价格,就立刻高喝出新的高价。

    人群发出惊讶的嘘声。拍卖师不禁偷偷瞥了一眼身边那个鎏金盒子中盛放的金色花朵,吞了一口唾沫,又让自己恢复冷静。

    居老的表情倒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他已经打算放手一搏了,也就没什么多余的牵挂和权衡。

    他的妻子就要有救了。这是整个居氏酒庄带来的希望,也是承载了整个匹马庄拥护他的百姓们的愿望。他不会让这份愿望落空。

    全场这时候已经鸦雀无声了。拍卖师迟疑着叫出声:“一百……二十万,一次。”

    无人应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前排的居老的背影上,杂多的目光中,有钦佩,有盘算,有不解。

    外面的天色渐渐昏沉了,风的劲头也更大了。

    阴云渐渐从远山汇聚到朝云街埠,雨水的腥味浓郁了起来。恐怕晚上即将到来一场夜雨。湿凉的感觉已经从云幕中渗透到四野的空气里,打湿了满街盛放的桃花。

    “伯忠!”有人悲戚地大喊,在第二条主街上,声音在街道间回荡着传响。

    眼下都局面已经成了围殴之局。公孙探在战局里环顾弟兄们,却发现已经不到三人,刚刚那名叫伯忠的弟兄被一个恶汉粗暴地槌开了后脑,鲜血顺着倒下去的身躯洒在地上。

    他们拦阻不住这样的局面了,尽管他们的实力都算不俗。单靠这样的消耗,他们只是在做无谓的牺牲罢了。

    无法拦住的大汉从他们身边潮水一样涌过,有的在和他们鏖战,而更多则是看准了那些无人顾守的商铺,开始了他们最熟练的砸抢劫掠。

    店铺是守不住了,但是这边街道的通路并不直接连接着居民区。公孙探挥剑格开敌人,心中仍然尽量冷静地思考着。

    居民区的巷道在月参辰他们顾守的主街一畔,不知道他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无法两全,那么也只能弃卒保车,至少不能让百姓被牵连。

    想着想着,公孙探的手不自觉地抓向腰间。

    另一边的主街,局面也在恶化。

    长久的拉锯战,使得月参辰的丹田真气基本耗空,术法攻击渐渐羸弱了下去。而寇武夫身上已经有了好多被刀斧砍出的伤痕,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灌注到四肢百脉的力量也即将告罄,挥舞的重拳有些失去准头。

    聚拢过来的大汉渐渐少了,但是仍旧有新的补充过来。两人闯荡江湖也有些年头,十分清楚现在的局面如果不能得到化解,他们说不定真的会丧命于此。

    而在远处的码头,酣战也仍然在持续。

    两人决斗,醉尘乡占尽上风,那个双刀流处处受制,此刻已经是遍体鳞伤。

    但是他作战时的速度很快,如同灵敏的泥鳅。能够一来竭力闪避着醉尘乡的招式,二来持续纠缠着醉尘乡想要返回支援的步伐。尽管他已经被打得接近奄奄一息,还是在尽力拖延。

    醉尘乡现在也没有心情钦佩他的精神了,只想着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顿时他真气再提,手掌翻覆风云,避无可避的一招骤然释放:

    “鹧鸪掠云波,去。”

    饱含了醉尘乡的真元,横扫的气劲无比强硬,周遭的树木被纷纷摧折。

    双刀流见状忙把双刀格挡在身前防御,但是招式波澜非同小可,瞬间双刀齐齐拦腰碎裂,双刀流也被撞出一口粘稠的鲜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这种程度的战斗,醉尘乡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此刻体内的气力被全部惊醒,隐居多年生疏了的筋脉也通通活络了起来。

    他慢慢走到双刀流面前,低头俯视他。

    双刀流拿着两柄断刀,很不服气似的,狰狞地笑着仰起头看醉尘乡。

    “结束了。”

    …………

    “砰”地一声,第二条主街上,传出一声爆响。接着浓烟肆意弥漫,到处陷入一片混乱。

    从人群里冲出来三个人,是公孙探拉着他仅存的两个同伴逃了出来。刚刚的烟幕是他弄的,这是他最后的保命方法。

    “公孙大哥,我要给刘三哥报仇!”后面的一个弟兄血泪满脸地哭吼。

    “那也要有报仇的资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第二条主街守不住了。”公孙探头也不回。

    那是他自己研制的“砂烟弹”,带在身上的只有三颗,刚刚一起全部抛了出去。他看准了脱离的路线和同伴的位置,最后才下了这样的动作。

    他们拐进的是一个曲折的小巷。公孙探之前到这里探过路,是可以直接转到第一条主街的。

    他们要继续协助月参辰等人,全力阻拦想要进入居民区破坏杀戮的恶匪。

    失守的第二条主街,前面的街口就与第一条主街形成了连通,倘若恶匪从那边包抄过来,第一条主街也只会沦陷。公孙探等人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守住前街口,不能再继续损失了。

    兵戈声,嘶喊声喧天彻地,朝云街埠渐渐陷入九彻枭影预期的混乱。连空气里都飘荡着血腥味和戾气,昔日的繁华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变成了泡影。

    …………

    “第三次,成交。”

    拍卖锤终于“哐”地敲下,一锤定音。居老颤抖的手竭力恢复平静,眼眶里也有点湿润了。他胜利了,在这场风波不绝的拍卖会中,他胜利了。

    拍卖会结束,拍卖厅的主事亲手将那个盒子交到居老手中,表示庆贺之意。

    居老无比小心地捧着盒子,连连点头,好像已经看到妻子服用之后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然而,拍卖厅里的众人还未能离开大厅,前面就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居老走在后面,发现人群停止了移动,伸长脖子一看,才看到是馆长几个人在前面拦阻,向众人神色匆忙地解释着什么。

    “……”

    静静望着前面的变故,居老的眉毛,也暗暗拧紧了。

第二十六章 突围

    “情况就是这样。各位来宾非常抱歉。”说完,馆长神色谦恭地鞠了一躬。

    前面的宾客有的不相信,非要坚持去亲眼看看。

    馆长并不阻拦,让身边的亲卫护着那几个宾客去到前面一些往大商馆大门外看。很快他们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有惶恐也有震惊。

    后面的众人见状,也就不得不相信了。

    但接着,是更大的喧哗。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当下的处境,还有的宾客带着的家眷啼哭了起来。人群闹动,场面有些失控。

    “所以,”馆长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大声喊着,“我们才请大家移步到我们的机关洞中暂避。请相信大商馆,一定能够保护好诸位的安全。”

    “但是在那里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不就无路可逃了吗?!”有人高声质问道。

    “这个还请放心,我们的机关洞十足的隐秘,会确保这种事不会发生。”馆长竭力安抚着众人的心绪,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不久,人群真的安静了。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这种时候,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外面战火喧天,他们敢露头就是送死。与其争论不休,倒还不如相信他这最后的保全之策,毕竟除此之外,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人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就请跟我来吧。”馆长身边的一个亲卫看了看他们,说道。

    别无他法,很快,沉默的人群跟着亲卫缓缓挪动起来。

    馆长站在一边目送着他们,眼中全是伤心的颜色。他心里明白,这样一来,他大商馆汲汲营营数百年所得到的丰厚的人脉、崇高的声誉,都算是完了。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站在馆长身后,看着这一切发生,也都感到无比惋惜和伤痛。

    人群渐渐从拍卖厅门口疏散出来了,人群队尾的几人也跟了出来。其中就有居老。

    居老走到馆长身边,忽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馆长看着他,却也没有急着说话。

    “我想,我就不跟着他们了。”居老看着人群渐渐走远,才对馆长低声说。

    馆长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叹气说:“也好,也好。”

    “……这次九彻枭影针对大商馆的目的,就是金风牡丹。而它现在在你手里。”馆长看着居老用心护着的盒子,眼神复杂。

    “我知道。所以倘若让那些暴徒知道我离开了,说不定能化解这里的危机。”居老倒是很有觉悟。

    “你想送死?”馆长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看着眼前熟悉的老伙计,“我们不能让你死,也不允许金风牡丹落入恶匪之手。”

    “我可没说要送死。”居老把眼神挪到后面的两个少年身上,悠悠地说:

    “你们不是已经有了计划吗,我只要配合你们就好了,对吧。”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对这个老人的睿智感到钦佩。真不愧是居氏酒庄多年来的顶梁柱,虽然仁德厚道,也不妨碍是个精明的老.江.湖。

    馆长摸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拍了拍居老的肩:“老朋友,你说的没错。这个孩子,会保护你回到匹马庄的。”

    说着,他侧过身一指赋云歌。

    原来他们刚才已经商量过了。凭借赋云歌的实力,护送着居老从外面的厮杀中脱身问题不大。而东方诗明则与馆长一起去机关地洞,来保护其他宾客的人身安全。

    倘若大商馆真的因为金风牡丹离去而解除危机,稍后东方诗明也会赶赴匹马庄驰援。

    居老认真打量了一下赋云歌,眯起眼笑了起来:“好。少英雄,老头的性命就交到你手上了。”

    赋云歌见这个老人竟然在这时候还有心情调笑,倒也十分敬佩。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请居老跟自己先行一步。

    馆长与居老握手作别。他默默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少顷,又看向东方诗明:

    “既然如此,那你我也该走了。”

    东方诗明点了点头。

    他们的地洞并没有保证的那么安全,馆长为了安抚众人撒了谎。倘若突发不测,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要有奉陪到底的觉悟。

    东方诗明大步跟着馆长往地洞方向走去,袖子里的银扇,暗暗闪动着涟漪一样的光。

    馆外,厮杀依然胶着。有不少大汉转移去了主街,以及刚才一品红梅的援助,所以之前一度倾塌的局面稍稍扳回了一些平衡。

    护卫们忠心耿耿,各自施展看家的本领,和大汉们拼斗得你死我活热火朝天。刀光剑影纷纷如雨,想要从这里突围,可以说绝非易事。

    赋云歌见状,不由分说一把背起了居老。

    他把剑抽出来,心里反复想了几遍这几天学习的《云笈十三疏》,底气更盛。

    瞬间,他看准一个人群的空隙,忽地顺着刀刃划过的间隙向外突围,手里的剑同时挥洒,随时阻击着想要拦路或者伤害居老的恶棍。

    居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紧紧闭上眼,怀里还死命保护着那个珍贵的锦盒。耳边风声刀剑声无数,他只感觉在颠簸间,空气中的潮湿热浪渐渐变得稀薄了。

    原来,短短片刻时间,赋云歌不负众望,已经冲杀到了人群的外围!

    他本来的武功就不错,加上《云笈十三疏》指点,武功更加熟练。此时再面对这些身体健硕武功平平的大汉,他自然有了充分的把握。

    挥挡开最后一剑,赋云歌又一直背着居老小跑了一段。

    一直到确认离人群有了一段可供逃跑的距离,而且离江边已经不远,他才回过头来,卯足力气大喝一声:

    “金风牡丹在此!!”

    一声高喝,反响确实不小。无数还在拼杀的大汉猛然扭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赋云歌,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猎物一样,一个个都显得无比亢奋。

    赋云歌见状,立马调头就跑。

    立刻,身后数十个大汉发狂一样紧紧跟了上来。一跑一追,簇拥的人群都往江边的副泊码头赶去。

    天色渐渐暗了,迷蒙的远空宛若混沌。黑墨墨的云层沉淀了许久的雨水,一直在犹豫着不肯降落。只有风声高啼,满天烟雾似的纷乱。

    …………

第二十七章 梅影石光

    大商馆的后山,两道不凡的身影已经战斗到了激烈的顶峰。

    四野散落着一地梅花残片,还有零落在地上的许多雨花石块。

    一品红梅剑出无影,梅花风涛卷动,挟带起周遭的泥土和枯枝,招式威力锐不可当。神秘少年同样不甘示弱,双足一震,地下忽然“扑扑”弹射出密集如雨的石子,一颗颗都闪着雨花石独有的光泽,迎着梅花的风涛齐齐打去。

    两人的招式除了场面惊人,同样都灌注了充盈的内力。招式两面相撞,在半空中交击出密集的隆隆鼓点。

    山后自山腰以下的树木现在已经全部被削平了,地上一片狼藉和坑洼。在这段期间,两人已经来回交手了数十招,但至今仍然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一品红梅持剑独立在一根歪树杈上,仔细审视着那个少年,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天要黑了,我大概也准备要走了。”忽然,神秘少年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

    一品红梅捋了捋耳边的鬓发,风吹起一片纤弱的花瓣,正好从他指间流过。

    他淡淡地看着那个人,冷不防地发问:“你在九彻枭影里,是什么身份?”

    少年身形愣了一下,挠头说:“算是……‘信使’这类的?我也说不准。”

    一品红梅之前对上过老鳌头那种级别的头目,但眼前此人的实力显然要远在那种级别之上。“信使”算是什么答案呢?一品红梅之前从来不曾听说过“信使”这种称谓在九彻枭影里出现,多半是他胡诌的。

    “你的计划与实力,倒是都令人佩服。”一品红梅又说。

    谁料少年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可不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我只不过是路过,顺便来收货的。只不过顺道配合他们坐坐镇,没想到还真有能让我出手的高人。”

    一品红梅闻言陡然皱起眉,立刻诘问道:“那这次的行动,是谁策划的?”

    少年饶有兴味地注视了一品红梅几眼,没有回答。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为了表示敬意,最后再来一招大的吧。”

    不等一品红梅作出回答,他刚落下话音,顷刻调动起周身的元功,四周的事物和地面霎时微微颤动起来!

    顿时沙尘掩蔽,风烟惊爆,山谷仿佛被什么力量撼动,树木倾斜甚至被连根拔起,地表的泥土下像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三千雨花点绛尘。去!”

    “去”字令下,顿时万千雨花石自地下纷纷飞出,遮云掩天,巍巍壮观。

    一品红梅见对面露出家底功夫,也不再迟疑,饱提浑厚的气劲,挥剑在空中绕圈一荡。

    霎时特殊的元力刺激,自山顶到山底,无论新树老树枯木断枝,都逢春吐艳,醉红的梅花芳华漫山!

    接着是剑气纵横,梅花万点随凛凛气波飞旋腾空,遥看如同横跨半空的一匹硕大锦缎。

    “那不遑多让。盛雪·芜梅残山。”

    梅花与雨花石,两种至绝至艳,在几乎同时,盛放在后山的半空。

    蕴含着两人饱满的元气的冲撞,余波足以震碎山间的石块和树木。大地晃动,紧接着是遍天迷乱的烟土和沙砾。甚至在大商馆前,正在酣战的大汉和护卫,也纷纷感受到了这股强悍的力量交会。

    一品红梅踩着的树杈也被冲断,他一跃跳到地上。

    余波的威力让山体不停的颤抖,过了片刻依旧没有止息。

    少顷,透过迷眼的黄沙,他能看到那个人转身欲行。

    “看样子还是你要厉害一筹,我很期待下次咱们再打一场。”沙尘的彼端,少年忽然高声说。

    一品红梅没有回话。就招式而言,他确实是略胜一筹。但仅凭这微小的差距,如果两人都执意拼命,两败俱伤的结果恐怕也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他更在乎的是这场大局的输赢。

    显然,就目前来看,这场以朝云街埠为筹码的博弈,自己这边并没能占到上风。运筹帷幄,毫厘之差谬之千里,是他们小瞧九彻枭影了。

    天色透过沙尘,已经黯淡了下来,山石也从颤抖缓慢稳定,但朝云街埠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忽然,少年又说:“这下看来不仅是我有事要离开了。你也回去吧。城门起火,可不要殃及池鱼啊。”

    一品红梅听他意有所指,立马回头去看。

    乍然,只见街埠的那边翻滚起吓人的赤红色火舌,高高地在阴天的傍晚尤其引人注目!

    一品红梅眉头暗蹙,看来是街埠失火了。

    再回头,却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踪影。一品红梅也顾不得那么多,收剑归鞘后,立刻往起火的街埠赶去。

    …………

    码头,醉尘乡从地上捡起那几个暗器。

    那是独狼最后朝他发起的进攻,但失去了准头,全部砸在了地上。

    “独狼么,我记住了。”

    醉尘乡默默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瘦汉子,脑海里还回想着他最后咽气前说的那句“我独狼今天死的不亏”。看了一会儿,他有些怜悯地俯下身去,抬手盖上了他没有闭上的眼睛。

    回头,不知何时的冲天的火焰映红了他的脸,令他骤然心头一惊,脸上蓦然变色。

    扔下暗器,醉尘乡立刻也飞身前往那边支援。

    而离街埠的火势渐行渐远的赋云歌与居老,此刻仍然没有摆脱后面尾随而来的杀势。

    眼看天际已经透出了黑蒙蒙的模样,赋云歌运起浑身解数拼命摇橹,摆过的水流发出急迫的响声。

    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是追上来的大汉们。他们的船因为载人众多划得不快,但七八艘满载大汉的船还是充满了威胁与震慑。

    江水顺流送着船只,滔滔江流翻涌着从江底泛上来的鱼腥味,赋云歌心里清楚,如果他们被追上,恐怕此刻弥漫在江面上的就是血腥味了。

    不过他也不敢多想,全神贯注到双手上面,卯足力气划船。

    他刚刚还在想一品红梅的去向,毕竟副泊码头无人顾守就说明一品红梅遇到了其他情况,那又会是什么情况?……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想了,因为一分心就可能导致船被追上,被追上的后果不堪设想。

    小船划过那些沙洲,意味着他们终于要到匹马庄了。居老和赋云歌都精神一振,一旦到了匹马庄,紧急的现状应该就能得到缓解。

    手臂摇橹摇得酸痛甚至麻木,赋云歌好算依稀看到了前面宕在岸边的码头的轮廓。

    居老也赶紧站起身来,等船一靠岸,两人就立刻弃船奔逃。

    后面的大汉咋咋呼呼地大声骂着脏话。由于江流变快,他们离赋云歌的船距离渐渐缩小了,也就得瑟起来。

    而看清了他们要靠岸,一众大汉也纷纷往江畔靠船,做好了下船追击的准备。

    “走!”赋云歌看到船头离岸的距离已经足够,丢下橹篙,立刻一把抓过居老的手腕,抬足运气一跳,就平稳地跃到了近岸的木板上。

    不等缓气的功夫,两人赶忙又往匹马庄跑去。

第二十八章 捕杀

    而匹马庄的庄口,现状也一直在僵持。

    崇道成和一干村民庄户守在庄口,正在抵御一小队为数不多的大汉。很显然这是九彻枭影留在这里的一小支牵制队伍,人数并不多,在崇道成等人的抗击下已经节节败退,一点没有刚才的嚣张气态了。

    崇道成使用一杆长戟,冲在众人的最前面,武功着实不俗。他眼疾手快,看到一边的一个大汉又跃跃欲试想要从一旁包抄,手腕一抖,戟锋倒转,回身流利地一个倒刺,那个大汉顿时被扎了个透心凉,倒地毙命。

    看着前面仅剩的四五个大汉,崇道成把长戟一戳,“铿”地插在地上。

    那几个大汉眼看着一伙人被他们基本全部干掉,有的腿肚子都哆嗦起来,半步半步地缩着后退,倒像他们才是被欺凌的似的。

    “想来的,可以继续。”崇道成震声大喝。

    眼前的几个大汉哪还有胆量继续,都一个个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又似乎有点不甘心,犹犹豫豫地似近似退。

    崇道成轻微嗤笑一声,抬头看向远处,不搭理他们。

    然而,就在他眼光触及到绕过后山的那条山路时,他忽然看到了两个人奔跑的身影,看起来急匆匆地,似乎有什么紧急情况。

    再定睛一看,崇道成辨认出了那是赋云歌和居老。

    他顿时心头缩紧,看两人的模样,难道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往后一看,身后的人群里也有居无竹的身影。他立刻朝后喊道:“居公子,等你父亲过来,尽快把他接回庄里去,不要耽搁。”

    “哦,是。”居无竹在后面吆喝回应。

    对面的几个大汉听他们这么说,忽然都抬头往那边的山路看去,眼神里忽然充满了激动。

    “他们来了,来了!”有几个大汉兴奋地大叫。

    “太好了,咱们任务完成了!”

    “得救了……”

    不等他们几个兴奋完,崇道成忽然瞳孔收紧,急忙抡起长戟,两步上前迅速转戟一刺,先刺死了前面些的两个大汉。

    后面几个刚回过头来,立刻就被紧接而来的戟尖捅穿了小腹,眼神中还带着恐惧,就纷纷摔倒在黄土,粘稠的血水汩汩淌了出来。

    背后一片哗然,许多村民被崇道成这么麻利又凶狠的一套身手给吓了一跳。

    红色的血顺着戟尖缓缓滴下,但崇道成默默看向远处,眉间已经拧在了一起。

    他看到了那边,尾随在赋云歌两人身后的,那些黑压压的一众人形,像是蒙蔽远天的乌云一样,令人不觉心惊胆战。

    绕过山之后跑一小段山路就能到达匹马庄的商衢,赋云歌他们已经离这边不算远了。众人也纷纷听到了不远处山路上传来的嘈杂的动静,都仰起头去看。

    “居老!居老回来了!”后面的一个中年汉子叫道。

    “太好了,大家长没事!”

    “等等,他们后面的那些,是什么人?!”

    人群中有人惊呼。有眼睛好使的庄户已经看清楚了那边的状况。事实并不乐观,他们的大家长正在被一群数量不少的恶匪追杀!

    而且,看样子居老已经快要跑不动了,如果不是身边的那个少年在竭力地搀扶着,恐怕早已经被后面的那些狂徒给剁碎了。

    “快去救居老!”有人跃跃欲试要去前面迎接。

    “都在这里守住!”崇道成转头下了死命令。

    众人看他这么吓人,纷纷噤若寒蝉。

    崇道成眼看情况危急,招呼上一旁跟他来的那两个同伴,三人顿时一起飞驰了出去。

    赋云歌心急如焚。他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像是被绷紧的弦,唯恐居老葬身在这场捕猎式的追杀下。

    居老明显已经体力不支,后面的人群越赶越近,再这样下去,他们根本撑不到山下的匹马庄!

    “受死!”后面的一个大汉看准了时机,从怀里掏出一只弹弓,捏上一只钢丸,拉弓欲射。

    “嗖”地一声,弦开弹出,一股凉气瞄准居老的后脑激射而来!

    赋云歌耳朵灵敏,抬眼看到危机已至,连忙抬臂猛地压下居老,两人一同重重摔倒在地。但也幸亏如此,那粒夺命的钢丸才贴着居老的头皮蹭过,没有顺利击杀居老性命。

    赋云歌心里知道,现状已经非常棘手了。他挺身一跃而起,用身体挡在了居老的前面。

    “居老,你先走。”他拔剑出鞘,头也不回地对居老说。

    居老抱着盛放有金风牡丹的盒子,从地上爬起来,无比哀痛:“孩子,我不能让你替我这把老骨头去死……”

    一众大汉已经追了上来,密压压的人头挤在狭窄的山路上,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赋云歌屹立在前面,阻挡住了大汉们的步伐。

    “没有权衡的空间了。居老你走。”

    赋云歌说着,骤然长剑直刺,稳稳地停在了前面的一个大汉胸前。

    居老踌躇着:“这……”

    忽然,就在万分危急的刹那,一杆长戟横空掠下,“铮”地插在了赋云歌和大汉们中间的地上。大汉们被震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赋云歌也仰头看是何人所为。

    “都走,我们断后。”

    半空响起了崇道成厚重低沉的声音。赋云歌终于等到了援军来到,他立刻收剑退后,搀扶起居老,留给崇道成现身的空间。

    崇道成三人顺着山路一旁的崖壁飞奔而至,及时支援。等到了大汉们聚集的前方,崇道成拔足纵身腾空一翻,稳稳地落在了长戟的一旁。另外两个同伴也紧跟他的身后到来,一左一右护在了赋云歌和居老的前面。

第二十九章 匹马庄鏖战

    绕过最后一个弯就是山下众人聚集的商衢了,最后这段路并不长。想着这点,崇道成拔戟出土,横起手臂挡在一众大汉的面前,仿佛威风凛凛的镇关石像。

    前面的大汉刚刚确实被吓了一跳。但现在看到来救场的只有三个人,也就消减了心里刚才的恐惧。他们早就急不可耐想要出手了,看到这架势,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抡圆了拳头就和崇道成等人打了起来。

    赋云歌一边护着居老往后退,一边举剑协助崇道成几人。

    崇道成也知道仅凭他们几个根本无法挡下这么多恶匪,因此也都边战边退,避免正面直撄其锋,只是竭力阻挡住想要冲上前来的大汉。

    狭窄的山路顿时被喧嚣淹没。无数的大汉嘶叫着亢奋地簇拥向前,如同一头头野牛奔涌,血气交织在山崖的两旁。

    山下的庄户们看到暮色下不断挪移的尘沙位置,基本确定他们快要来了,一个个也都耸肩摩拳,大口呼吸着,调动起要打一场恶战的心理准备。

    野风忽忽地吹刮起来,路旁的野草垂首弯腰,东倒西歪。

    终于,崇道成等人保护着居老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只要下了那道坡路,就是众人所在的地方了!

    “赋云歌!!”崇道成忽然大声叫道,“抱住居老,滚下去!!”

    赋云歌当机立断,稍一点头,弯腰抱起居老,横斜着身子往下飞了出去!

    紧接着是摔倒在土坡上的痛感,赋云歌死死抱紧居老,两人骨碌碌从斜坡翻滚着一溜烟冲了下来。

    见到赋云歌这样的身手,底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跟在后面的是崇道成三人,他们拨开大汉们的攻击,也纵身翻了下去。无疑这是最快的方式,他们又在千钧一发之际与气势汹汹的大汉们拉开了距离。

    “赋云歌,你带居老和居公子先回去,这儿有我们。”

    抵达了人群处,崇道成从地上撑起身子,立刻吩咐道。

    居无竹也从后面钻了过来,焦急地看着赋云歌:“赋云歌公子,请随我来。”

    赋云歌又望了崇道成他们一眼,稍一犹豫,也就点头答应了。他和居无竹扶着居老,三人趋紧脚步快速返回居氏酒庄。

    “接下来,”崇道成咬紧牙关,回头看着呼叫着往山下冲杀下来的大汉们,勉强挤出一个泰然的笑容,“……才是最麻烦的任务啊。”

    庄内,居老三人曲曲折折在小路上奔跑。

    居老因为体力透支,脚步有些踉跄,多亏赋云歌和居无竹左右扶持着,才得以快速前进。

    “赋公子,此回多谢你。”居无竹一边跑一边扭头向赋云歌致谢。

    赋云歌摆了摆手:“算不上什么,居老没事就好。”

    三人又跑了一段路。天色阴蒙蒙的,路上也渐渐昏黑了下来。杀声好像就在不远处,赋云歌听得心里无比焦急,他必须要尽快回去助阵。

    又拐过一个道口,前面的树林间隐隐约约已经露出了居氏酒庄屋檐的一角,看情况基本算是安全了。赋云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路上无比凶险,但他总算是不辱使命。

    把居无竹和居老送到居氏酒庄门口,赋云歌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临走时,他又叮嘱居老:“尽快将金风牡丹给您夫人服下吧,千万不要耽搁。”

    居老也明白这金风牡丹就是个烫手山芋,唯一能让那些恶匪死心的办法就是尽快用掉。他连连点头,知道赋云歌还要立刻赶回去,也就没有再挽留,只好重重地向他道了谢。

    居氏父子千恩万谢,赋云歌心里还挂念着前方激烈的战斗,也就不再逗留,转身离去。

    居老又站在屋檐下目送了好久,直到赋云歌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道口,他和居无竹才缓缓转身进入酒庄。

    庄口的情况陷入胶着。虽然庄户村民的人数众多,但是实力悬殊,使得他们并没能占到上风。往往两三个人围住一个大汉,仍然避免不了接踵而来的伤亡。

    崇道成以身为盾,凭借一人之力拦下了不少大汉。长戟如同阎王索命,看着几个粗壮的身躯接连倒下,后面的几个大汉都小心了不少,包抄迂回,竟然使他也一时间难以脱身。

    天色迟暮,四面又卷起大风,使得庄口的守卫更加不利。刚刚死死把守着庄口最后地段的几个庄户因为天色黯淡难以看清敌人的进攻,屡屡吃亏,眼看就要被大汉们冲破防线了。

    “住手!”

    看到又有一个大汉趁机要对驻守庄口的村民下手,崇道成无比惶怒。

    他运气全身力气,单手拨动戟杆,戟尖在周围飞旋着划成一个大圈,逼退了周围纠缠的几个大汉。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他用双足蹬住飞落的长戟,再猛地运力一递,长戟锋芒突刺飞出,“噗”地直接捅穿那个大汉心口,并把他狠狠钉在地上。

    这一招,让周遭想要围上来的大汉吓得面无人色。

    但接下来有人很快发现他失去了武器,又壮着胆子包抄上来。

    崇道成牙关紧咬,双拳的骨骼关节咔咔作响,但面对现状他无可奈何。

    渐渐庄户们开始陷入劣势了。人手的减少让他们本来的包围式进攻更加困难,加上那些大汉们身手强悍,局面逐渐演变为了大汉们对村民们的围歼。

    一具具尸首横斜倒地,鲜血在土壤间流淌。匹马庄的大半青壮年劳力死伤惨重,惨不忍睹,无数家庭也将因此支离破碎。

    又是好几声惨呼,护卫庄口的村民接二连三地跪倒。

    只见庄口防线被撕裂了一道缺口,并如同洪流般再也难以阻挡。顿时悲风遍地,阻挡不住的大汉们一个个进入了匹马庄,展开他们迫不及待的劫掠与欺凌。

    “不可!!”崇道成在包围中发出无力的嘶吼。

    正在往回赶的赋云歌心中同样感到不祥,心头闷闷地一沉。

    他攥紧拳头,加快了步伐往那边赶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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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昭昭天命,仅有一具不屈的铮铮傲骨。没有炼神逆天,仅有一曲无悔的荡世壮歌。沧海横流,生灵涂炭。灾厄接踵而至,上古都不曾有之的空前浩劫降临,数度末日之下,难见曙光。九霄之巅,天柱高耸,圣殿笼云。护佑众生,恩泽万灵。“但倘若柱毁殿塌,正道不存,我就是这撑持乾坤的天柱。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特立誓于浩然天地,以身魂七尺,替苍生挡下这万丈波澜。”“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她在他背后撅着嘴,吐掉一颗瓜子皮,“说得好像要万劫不复一样。今天晚上吃我的秘制茄子糕好啦,不削皮哦。”柔软的衣袂飘动,在塌陷的穹窿下,是战火柔情的希望。山海玄黄天浩渺,潭渊滚荡盘龙峭。战血随波八万里,乘风一跃上九霄。浪洗青锋开武道,策隐玄图有神韬。天疆峥嵘邪孽止,明玥千古拭云朝。【欢迎各位书虫读者入坑,坚持日更,同时求各种推荐票订阅收藏鲜花红包,读者们的支持是更新的最大动力,谢谢(~ ̄▽ ̄)~】荡世九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世九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世九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