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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朽末     荡世九歌txt下载     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九章 枯井神水

    门后,一片沉寂。

    狭窄的门口,连外面的灯火也很难照入。众人只能依稀看到地面簇拥的影子,连伸出手,都看不清自己的手背。

    刚才还热血上冲的众人,见状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与刚才的喧哗大相径庭。

    里面,是一片遮掩朦胧的黑暗。

    在前几人见状,互相示意之后,决定小心地探入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以防被用计拆散。

    然而,就在最前一人刚走出两步,忽地便听到,来自前方的一声风唿!

    不及反应,一物绝快地飞来,最前一人登时眼前一黑,便摸不到自己的头了。

    同时,就在他身侧之人刚要退后防御,来自天板的动静接二连三,飞快抛下。

    最后几人,靠着一点点光线才能看见,朦胧里满屋绶带,纵横飘舞。长带一段似乎连接房梁,而另一端……

    他们的目光还没看清,几口与人头一般大小的坛子就扣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如倒盖茶碗一般,盖在了他们头上。

    另一端,连接的就是这些捣染料的陶坛。

    赋云歌坐在房梁,看他们错乱之中挣扎着的模样,不觉好笑。

    刚才,就是趁着他们砸门的时机,他用这里最不缺的布匹和染缸,做了这么一出简单的机关。

    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动手能力,只见满屋飘带如仙,另一头扣着一堆呆瓜,实在很有意境。

    “嘛,就叫……仙人遛呆瓜好了。”赋云歌想了一想,一边说,一边纵身跳下。

    没过多久,一屋的追兵,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麻利解决了。

    心系东方诗明的安危,赋云歌趁增援还没赶来,立刻抽身奔向后堂。

    很快,一场明晃晃的爆炸,裹挟着扎眼的火光,吸引了整个马市里追兵的视线。

    赤条条的火浪,在半空舔舐着四周的血雾。光焰逼人,看上去无比紧急。

    赋云歌则已经抽身离开。回看一眼烧得正旺的火势,赋云歌摸了摸心窝……

    毕竟炸掉人家的屋子,想来还是很不道德。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只希望他们不要怪罪,回头让龙陶赔他们一个新的店面好了……

    而在另一端,东方诗明避免与之交锋,弯弯绕绕之下,一干追兵也渐渐没了耐心。

    就在这时,爆炸声与灼人的炽焰,冲进了他们的感官。

    “那边发生甚么事了……”

    “过去支援那边!”

    一阵喧闹声,在东方诗明身后响起。见他们意见相左,东方诗明抓住机会,鼓足气力快速逃走。

    本来主张继续追的人,见东方诗明一眨眼没了踪影,也就不再坚持。

    很快,方才紧追不舍的群人,立刻朝着火焰升起的方向奔去。

    马市的街道间,穿梭着一队队匆忙的身影。

    而在马市以外,靠近磨玉刀斋的草野地里,一道身影静静凝风而伫,身躯随着枯草的梢头微微摇晃。

    东方诗明一路跑过来,在前面看到了赋云歌。赋云歌也看到是东方诗明平安无恙,内心的紧张也渐渐平复。

    “刚才真有够惊险。”东方诗明擦擦汗,脸上苦笑着。

    赋云歌抱臂皱眉:“那个溪紫石也真是……玩得真大。说是看看咱们的本事,这分明是奔着赶尽杀绝的办法来的。”

    忽然,他又问道:“对了,他刚才给了你什么东西?”

    东方诗明也反应过来。刚才在离开小院之前,溪紫石往自己手心塞了一团什么东西。

    刚才一直急着逃跑,那团东西还紧紧捏在手心里。东方诗明连忙展开,却发现是自己开始时送给他擦嘴的布。

    但是,现在的布面上却已经被镂空。而镂空的字样,就是溪紫石传达给两人的信息了。

    看着布面上被内力镂空的文字,赋云歌两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

    …………

    汀洲一望,风烟围洲,沙草皎白。

    柏无缺紧随鹿山苓,自平日的山房草庐绕道小径,穿梭层层蒿草,来到一口被杂草掩盖的枯井旁边。

    若有若无的腥味,让柏无缺不觉惊讶。这么多年来,他竟然对此地一无所知。

    传闻中的琉璃海水,就被鹿山苓封存在这口井里,每月取用。

    两人合力搬开上封的石板,压在井边的是一条生锈的铁链。鹿山苓上前扳住链条,晃了晃上面的黄铜老锈,眉头紧蹙。

    柏无缺守在他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头顶微风吹拂,四周狭长的野草晃动起来。柏无缺帮鹿山苓清理开周围的草,随后又不安地站回原地。

    “要多少?”鹿山苓扭头问。

    “大概……三斤。”柏无缺想了想,沉静地回答。

    鹿山苓点点头。大致打眼看了下井底的存储,他心一横,运功附着在细长的铁链上。

    登时,悉窸窣窣的声音,沿着链条顺流而下,贴着石壁发出一连串深邃的响声。

    最后一声是清脆的“啪”拍击水面的声音。沉在井下的木桶受到牵引,霎时游龙般围着井里浅浅的水位绕了一圈,然后“噗”地窜出水面。

    精光在井底闪烁,晃动的波光粼粼,仿佛满载一桶星辰。

    井口外的鹿山苓,感受到铁链的重量,再一吸气,满满一桶琉璃海水飞窜而来。

    “哗啦啦”一声,玉璧似的水波飞出井口,跃上半空。铁链失重,同样被搅到空中,看上去如同龙蛇飞舞。

    鹿山苓一指奋力,真气叩击在飞旋的木桶上。霎时木桶直勾勾跌落,最后不偏不倚,稳稳坠落在了泥地上,里面的水半点都没浪费。

    晶莹的光波,在桶里闪烁着不安分的涟漪。上面挂着一串细小的浮沫,很快散去,如同龙鳞凫水,甚是好看。

    水纹如有千层,乍一看还会花眼。渐渐桶里的水恢复平静,里面还好像有珍珠上下游动。

    “这……就是琉璃海水。”柏无缺头一次看到这种宝贝,语气中透露着惊奇。

    鹿山苓瞟了他一眼:“废话。”

    三斤不多不少,不过还没盛满整只木桶。鹿山苓掂了一下,随即递给柏无缺:“你拿去吧。这……就算是我给下界天出的一点心力吧。”

第四百五十章 星火不孤

    柏无缺提过来,沉甸甸的。水光倒映在他的手背上,看起来好像生出的彩色的鳞片。

    “你还有多少留着自己用?”柏无缺看了一眼那口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谁料,鹿山苓淡然地摇头:“里面快要没了。剩下的量,应该不够用一次的。”

    “这……”柏无缺听到这话,感到有些歉疚了。

    天空时而有乱雁飞过,很快隐匿在丛烟横飞的山头。

    鹿山苓看了一眼远处的天,淡白的浅色,一如他瞳孔的倒影。

    “不用你来操心。”他鼻子哼了声,“上次,南山云游回来给我带了新鲜的海水,距离现在才过不久。等到下次再用,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不会是要……”柏无缺脸上闪过一抹苦涩。

    鹿山苓倒看起来比他轻松很多。他拍拍石板,示意让柏无缺帮忙放回去,一边毫不在乎地说:“这件事困扰我多年,也早想做个了断。如果没成功,就当去陪南山罢了。”

    柏无缺已经知道了鹿山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心里一阵难受。

    毕竟,鹿山苓的意思,无异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两人再度把石板归位,拿铺盖的杂草盖在上面。

    一前一后,两人踩着小径,一路回返山房草庐。

    山阴的空气湿润而凉爽。秋意在此地停驻,浓云清风的爽朗盘绕在每一株草茎间。

    草庐一如既往飘着青烟,看起来有种陶然幽美之感。鹿山苓踩着沾露的草鞋进屋,也把柏无缺让了进来。

    柏无缺考虑着三斤琉璃海水的运送问题,转身想去做一张桶盖。鹿山苓看着他起身去忙活,躬腰呼唤出自家松鼠,同样起身走去忙活。

    不多时,手持一条柴刀,正劈砍着木板的柏无缺闻到了屋里飘出的淡淡茶香。

    “进来吧。”紧接着,他听到鹿山苓在屋里叫他。

    柏无缺想了想,最后还是丢下柴刀进屋。

    “怎么?”他刚踏进门槛要问,就看到中央桌子上,摆着两盏绿莹莹的茶杯。

    香味就是从杯中飘出来的。柏无缺嗅了嗅,感觉有几分熟悉。

    “午叶香丁。尝过的最好的茶,你也……来尝尝吧。”

    鹿山苓声音低沉,但却让柏无缺身躯一震。

    看着桌上的两杯热茶,柏无缺仿佛眼眶被热气熏到了,微微有点刺痛,继而有点想要掉眼泪。

    午叶香丁。他很久之前似乎听说过,但没有尝过,据说是师弟发现的,鹿山苓从没邀请过他品尝。

    脚步微微动了。他仿佛看到了那晚声嘶力竭的自己。

    一句“我会超越他”的誓言,虽然当时无比肯定,但现在想来,心底也有些嘀咕。

    不过,眼前的鹿山苓……或者叫师父,已经给予了他改悔、奋发的期望。眼前两杯茶,代表的不仅是慰劳,更是对两人过往的,轻轻一笑而释。

    柏无缺怎能不感动?他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桌前,他躬身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霎时,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唇舌。挥之不去的温暖,让他更感到之前自己的愚昧,以及一种包裹周身的懊悔。

    鹿山苓看着他,一言不发。

    轻轻一声,杯底叩响桌面的声音,柏无缺倒退一步,想眼前的鹿山苓,郑重其事地,拂袖一下跪倒。

    鹿山苓眯起眼,随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期间,两人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直到傍晚,汀洲一望的沙岸边,一道孤帆泊着斜阳远行,渐渐化成江面的一点。鹿山苓独自倚在岸边,随风晃动着脚跟。

    采撷一条芦苇,很快苇花化成丝丝白絮飘走。有几根挂在鹿山苓的头顶,被肩上伶俐的松鼠用爪子扒拉下来。

    他丢掉芦苇,伸手逗了逗如影随形的宠物。再看时,远江的孤帆,已经不见踪影。

    …………

    山峡掩蔽,血雾缭绕。随着一蓑孤影漂泊而去,老鹫山前,希望重燃。

    悬灯武僧与醉尘乡两人连日探索,由于需要随时清除血雾影响,进展非常缓慢。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们也已经大致有了处理的头绪。

    而且,在这血雾最浓郁的地界,了无人烟地努力,并非是徒劳无功。

    狼尘烟已经离开,但是带来的消息令驻扎此地的众人无比欢欣鼓舞。

    本以为他们的探索多半无用,却没想到竟然是这道反扑大计极其重要的一环。

    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无一不重新振奋精神。仿佛复生一般,大家的精力空前饱满起来。

    泊船岸边,醉尘乡看着河滩下的条条不停鼓动的血脉,眼直直地愣神。

    黑暗与混沌,污浊与无助。他们在这里待了够久了,也是时候出去透透气了。

    身后传来泥泞的脚步声。听着叮当作响的禅杖声,醉尘乡照礼扭过头。

    “阿弥陀佛。”悬灯武僧靠近,先躬身作了一揖。

    醉尘乡点头还礼。随即,又把视线低下,瞟着脚底漆黑的尸泥。

    随后,彼此无言。

    醉尘乡向来寡言,在这里也是如此。悬灯武僧本就是佛门名宿,平素话也不多。

    不过两人在这处绝望之地,度过这段时间之后,也能感受到彼此隐藏的热忱。尤其送走狼尘烟之后,他们的目标,一如既往地明确了。

    “大师……”醉尘乡先开口了,“何妨同去血雾地洞一观,以保万全。”

    悬灯武僧毫不犹豫地同意。他掣起禅杖,与醉尘乡并肩同行,朝着黑泥肆虐的远方而去。

    …………

    而在清源地界,自那一夜后过了整整一天,金戟七派峡谷之中,似乎隐隐有了动作。

    为首者自然是赋云歌和东方诗明两人,此刻的龙戟山门,人满为患。

    他们在伺机而动。

    拥挤的人群,却并没有如何喧哗吵闹。他们都是金戟七派出身的子弟,时况紧急,他们不约而同整肃队列,人与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最前方者,是龙陶和青琨两人。作为龙凤双戟翘楚,在上次七派混战后他们也拥有了足以令七派之人信服的能力。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外应里合

    这一大队人马中,并未见到何掌门等人。再仔细看去,能够发现汇聚的众人,都是来自七派的精英,毫无冗余。

    至于何掌门等人,则需要暂时留在此地顾守了。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踞身龙戟山门高处,视线好到可以看见峡谷以外。他们目不转睛等待着“变数”的到来,以随时配合溪紫石的计划。

    时间分秒流逝。天色渐暗,透过血雾,仍然没有等到那道明亮的窜天光火。

    赋云歌两人心里也渐感煎熬。因为他们能否成功突围,就在此一举了。

    天边山头的黑暗已经吞噬过来,如同蔓延的巨网。夜风猎猎,在高处盘旋起来,但两人非但没感到凉爽,掌心还在不停出汗。

    只求……溪紫石不要临阵变卦。

    视野所见,也渐渐深沉下去。仿佛缓缓拢起的手掌,黑洞洞的颜色把血雾的颜色灌染了。

    但,就在这一顷刻,就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登时在血雾包围的远方,响起一声刺拉拉的尖啸!

    赋云歌和东方诗明紧绷的神情,骤然缓解。继而是一道朦胧的光焰,直窜上高空!

    “快走!!”赋云歌和东方诗明立刻朝身后众人大喝。

    兵分两路,一者自后山涌下,一者顺阶梯攀爬。不多时众人便在山下汇合,立刻摆开行军阵势,在先突围者跨上马匹,绝尘向谷外杀去。

    而在此时,九彻枭影后方乱成一团。

    突如其来的袭击,引得在前守备的军力陷入混乱。加之前夜马市的变故,更让他们惊诧无比。

    就在群龙无首之刻,溪紫石凌空踏步而来。

    “马市里还有余孽。这次,我要你们务必抓住他们。”他冷冷地吩咐。

    看着主帅面若冰霜,一干士兵自然不敢懈怠。近半数守卫包围圈的兵力被全数调离,这恰恰给金戟突围准备了最好的条件。

    溪紫石呼喝着,仿佛无比焦急。

    马市里哪里有什么余孽,刚才不过是他在自导自演。不过为了表演完美,他把那日葬身布坊的几具遗体“借”来,等会还要靠他们来圆谎。

    看着包围圈所剩无几的守卫,溪紫石嘴角一翘,淡淡转身,也向马市跑去。

    峡谷前头,黄尘纷扬。骏马腾奔不止,四蹄踢踏奋力昂扬。

    “驾!”赋云歌勒着缰绳,不时怒喝一声。

    身侧渐渐昏暗,但耳畔仍是滚荡的马蹄声。东方诗明就在他右侧,身后是金戟锋鉴近半数的突围力量。

    峡谷两壁渐宽,仿佛敞开的口袋。看着前方沉寂在暮色中的平原,赋云歌精神抖擞。

    “我们向东而去,一鼓作气。”东方诗明在旁边镇静地说,赋云歌确认地点头。

    身后,龙陶和青琨紧紧跟随,同时率领者千百弟子。漫长的峡谷道,看上去有如激流涌过,紧贴着两壁飞驰,漱出激动的浮沫。

    眼看到了峡谷出口,东方诗明给身后龙陶打了个手势。

    龙陶会意,立马鼓足嗓门,朝后一声呐喊:“全体警备,亮戟突围!”

    “噌噌”一阵齐刷刷的响声,仿佛星辰破云霾,目不暇接的戟尖闪烁着光点,随着奔马颠簸不断晃动。

    千百条长戟,迎着山外义无反顾,奔冲而去!

    赋云歌两人,似乎已经能看到山外黑压压的阵势。而今不管怎样,箭在弦上,他们没有回头的路了!

    “杀出去!!”赋云歌高喝一声,背上飘渺剑铮然出鞘入手,他凛然一挥,拍马首先冲上前。

    东方诗明同样展开折扇。银锋如钜,光芒入眼一瞬间,腰间悬挂的长鞭同时入手。

    这是白蒿偷偷给他放进来的。头一次发现是在突围闯入峡谷时,而这第二次使用,便是突围闯出峡谷了。

    龙陶不甘示弱,同样跃马上前。锋从磨砺,他继承的,是金戟锋鉴最响亮的名号!

    前方,本就惴惴不安的九彻枭影军队,见到毫无防备突袭而来的金戟锋鉴,更是军心大乱。

    “告诉众人,不得恋战。”东方诗明回头对青琨强调一声。

    青琨应声。同时包围已经围困而来,众人立刻鼓足勇气,面对曾经无法战胜的敌人,决然地挥起了手中璀璨的戟锋。

    赋云歌拍马在前,龙陶紧跟在后。两人不忘突围本意,死死向东而行,带领身后队伍不断摧枯拉朽。

    “看招——白龙出水!”龙陶一声大喝,戟头泛起银光,双臂交叉而运,宛如神龙双分。

    赋云歌知道龙陶的实力,自然无需过多担忧。

    而他,更关注的则是自身的一点点变化。

    回想起师父送给自己的石碑,以及服食太岁后的变化,他的武学门路,似乎开始窥得新道。

    剑锋着雾,随心而行。赋云歌不再怀疑自身,将功力凝聚于双臂经脉,流畅自得。

    忽忽云气,在他的剑招之间游走。伴随着真气流泻,灰白淡雾越加浓郁,有如仙地剑舞,凌然不拘于形。

    “云弈飘渺,怒剑九腾。”

    驰剑声落,飞雾走红。鲜血洒下马蹄,突围之战势如破竹。

    紧随其后,大队金戟七派子弟纷纷纵马扬威,鼓足气势,拼命朝外拥杀。

    峡谷前,黑压压的尘土高卷起来。鼓噪的杀声震天,金戟七派簇拥着阵列,不断向外冲杀。

    “别让他们逃了!”

    前面又有堵截而来的兵力,赋云歌和龙陶等先锋不折不挠,奋力不屈。

    马前的敌兵不减反增。加上黑夜朦胧,赋云歌渐感眼前吃力。

    背后龙陶一招“蜃龙归云”,连续刺死几人。兵戈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赋云歌回剑支援,却不料耳畔传来疾厉的风声。

    余光瞥见处,就已经是一口板斧砍来的残影。赋云歌心头一惊,连忙侧马欲避。

    骤然,危机之时,身后一道呼啸而来的鞭影刺来,“铿”地抽开了斧头的锋芒。软鞭再一缠绕,登时把那柄斧头夺了下来。

    赋云歌抽剑已回,见状立刻趁隙出手,将那边的敌兵削死。

    回头一看,刚才出手的正是东方诗明。

    “全神贯注。”东方诗明向他一笑,“他们急了,说明我们快要突围出去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雪漱新梅

    赋云歌还想称赞下他鞭法的厉害,但转眼又看到杀来的敌军,也就只好把话吞在肚子里。

    不再轻忽,赋云歌抖擞解数,气海翻腾,眉眼如星,霎时剑起斫落,如无人之境。

    横飞的烟芒,如同冷霜下覆。龙陶见赋云歌神勇非常,惊讶之余,立刻拍马紧随,手中长戟同样一丝不苟,矫若惊龙。

    东方诗明见状,同时看顾着前锋和后面的大批队伍。青琨随时配合,队伍虽然时紧时散,却好算没有中断,仍旧紧紧连接着,无从突破。

    马上的金锁罗刹阵,同样威力不俗。虽然突围时稍显吃力,但有青琨的随时指挥,也能够力保不失。

    在厮杀中不断朝外围拥去,拦截与突围双方都豁尽全力。

    而在马市之中,听着渐渐远离谷前的喧嚣声,溪紫石心里的不安感也消散了。

    他倚靠着无人发现的窄巷,耳边唯有困顿黑夜彼端的厮杀声。四周都很寂静,他的头脑也非常清醒。

    “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一点都不多。”他仰望着头顶的屋檐,自言自语,“别让我失望啊。我还等着靠你们……去救出我的阿甜呢。”

    轻叹了一声,竟然能看到一点淡淡的雾花。溪紫石眼前一亮,随即摇头苦笑。

    原来……秋天已经过了很久了。

    …………

    三更漏尽,雾外星辰浅淡。穹顶之下,一口从未见过的冷剑飞奔,迎着最为喧嚣的所在而去。

    同时,清源地界边缘,赋云歌等人率领的队伍,行将突围到最后一刻。

    赋云歌、龙陶身上,此刻都被割开了数道伤口。遑论身后众人,经过漫长的突围,都已经受了轻重不一的伤。

    没想到半数的敌军,都能让他们战斗到这种地步。

    东方诗明喘着粗气,回头看一眼穷追不舍的九彻枭影,汗水顺着眉心流下鼻梁。

    前方的敌军已经很少。赋云歌等人放慢速度,一面策马照应后方,一面维持着整个队伍的统一,此刻都有些筋疲力尽。

    “闪开!——玉鸣溯锋!”龙陶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惨嚎,犹在力战不息。

    青琨的金锁罗刹阵,此刻也因为众人疲乏难当,而不攻自破。现在的所有人,都在用毅力挥舞着长戟。马声嘶哑,坐骑们一路突围,也已经难以维系了。

    东方诗明再看一眼前方,那是他们突围成功的终点。可是因为身后追兵,他们的终点,却迟迟难以抵达。

    休说别人。哪怕是他,此刻手臂负伤,浑身乏力,连挥扇舞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些九彻枭影的兵力……果然非同一般的难缠。

    赋云歌的喊声在后面响起,剑刃如弦,铮璁在耳。

    东方诗明感到一阵眩晕。不过眼下他不容休息,必须回去支援赋云歌他们。

    但是,就在他刚刚掉转马头的一刻,忽然身后袭来一道冷香,威压横扫,令他神志顿时清明。

    人未到,横肃的气氛已经卷地而至。

    东方诗明蓦地回头,眼前是惊讶,也是难以置信。

    这样的力量……莫非是……

    还未出口的名字,一道冷然剑锋,飘梅花万点,染一地寒霜,有如乾坤照素魄,北马纵骄声,穿林而来!

    熟悉又陌生的剑锋,有如随即步出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青丝与银发交错,看上去比记忆当中遒劲更多。衣衫翕动,吹来迎面梅香,更像三九苦寒的绝崖琼枝,芬芳吐艳!

    来者与东方诗明一照眼,便立刻如风般掠过前阵,朝后方激战之处而去。

    遍地留下梅瓣银霜。东方诗明立刻朝那边看去,心中既惊且喜。

    而在后方,赋云歌带领众人英勇抗击来敌,虽然气空力尽,但仍然顽强不屈。

    “撑住!”他挥起长剑,持续催发太岁之力。此刻真气渐枯,反倒是隐藏太岁之中的神秘火气,开始如苏醒般源源而来。

    每运一剑,经脉便一阵灼热。他从未有过如此体验,虽然不明白是好是坏,但眼下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赫赫焰息,使得飘渺剑更显威势。赋云歌不明所以,只感到每一剑刺出,手臂便炙热一分,现在好似火烧,令他隐隐不安。

    龙陶几处负伤,此刻戟锋上也混杂着他的血。傲骨不屈,他仍然威不可犯,人戟浑然,好似进入了忘我之境。

    然而,身边仍然不断有战友倒下。即便两人再拼命,眼前敌人,仍是杀之不绝!

    “可恶……可恶!”龙陶两眼通红,声音扭曲,好似要将牙齿嚼碎。

    他绝不想再看到上次的惨况。手足横死,尸骸遍地……他不愿再体味一次,那样的无力感!

    赋云歌心头同样焦急。现在麻烦难以甩掉,他们前进更加迟缓。若再拖延下去,等到另一半的敌军赶来,情况就更糟了。

    手心的汗瞬间被火气蒸发。赋云歌心头煎熬,可是同样难以扭转下滑的局面。

    但是,就在他心乱如麻,难以抉择的瞬间,一道寒光虹影,登时自他身后,滚滚吐现!

    冷气袭来的同时,极寒之香如同否极泰来,广涵八面,气盖四野。

    熟悉的威压,清爽的气息,令被炎气支配的赋云歌,四肢百骸同感无比通透。众人肩头霎时落雪飞花,湛然盛梅落英华,一洗满林披琼色。

    随之,一手按上,赋云歌瞬间感到浑身热气被压回气海。惊喜回头,却只见满目琳琅影,飘下簌簌琼梅如雨。

    而九彻枭影群兵见状,登时大感惊异。

    这样的梅花……曾经在黑水天垒,有人是见过的!

    然而,不及思索,不及反应,并地万梅起霜涛,正红吐艳一刹那,无数罪恶只得就此含恨告终。

    一品红梅身手绝快,瑟瑟真气满袖入剑,而在铮然剑锋插入地面一瞬间,黄尘飞壤,顿时化解作万点梅花,横舞开来。

    “琼海,落梅潮。”

    霜风扫荡,摇落红梅如潮。眨眼间,消弭方才的大半喧嚣,地面不留鲜血,只有和梅而卧的一众敌军遗体,芬香依旧,留情不留命。

第四百五十三章 澄心一调

    “这,这……”

    龙陶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大为讶然。

    在如斯美景中,绝快而干净地取人性命,这样的能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另一旁的赋云歌,则看着师父的背影,看着他的变化,心头一阵起伏。

    师父这段时间里,似乎又苍老了一些。头发黑白相间,与原本大为不同。

    而且,那柄宝剑……也与原来的不同了。

    就在赋云歌思考之时,东方诗明按辔徐徐骑马过来。

    同时,一品红梅一招之威,震慑了剩余的所有敌人。天堑般的差距令他们战意全无,立刻快速掉头,四散而去。

    凝望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一品红梅缓缓提剑,随身抽出一条手帕,擦拭去剑上的污垢。

    铮明红梅影,在剑身上闪烁着秋月般的寒光。与原先的红梅剑大为不同,此剑更带有一股宗师铸就的气度。

    “师父……”赋云歌策马上前,驻足于一品红梅背后。

    一品红梅缓缓收剑,回过头来。而就在这一刹那,赋云歌才得以仔细看清,一品红梅确实沧桑了几分,较之原来,似乎更年老了五六岁。

    “小子,你我有段时间没见了。”一品红梅声音也低沉了一些。黑发间夹杂的银丝格外明显,难以掩盖。

    东方诗明也上前来。毕竟三人是老熟人,重逢之喜,不言自明。

    “这些人力……不妨先迁移向东。来得匆忙,本也没想到能碰上这样场面。”短暂寒暄之后,一品红梅皱眉看着远处,“或许可以先往兆封明邑安顿。”

    赋云歌点头:“我们也是如此打算。只是没时间和慕容城主打声招呼。”

    “倒也无妨。”一品红梅却并不以为意,“你们率众人赶来,我先过去一趟告知,也就是了。”

    “如此甚好。”东方诗明颔首,“有劳……前辈了。”

    一品红梅并不拖延,与两人辞别后立刻纵身而去。林间一片阴暗,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时,龙陶等人才慢慢凑了过来。

    “这是你的师父吗?”龙陶看着一品红梅离开的背影,向赋云歌问,“他的修为,很高深啊。”

    赋云歌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

    他此刻更在乎的,是师父这段时间的变化。刚才时间紧迫,等到了兆封明邑,他必须再找师父仔细问问。

    回头看了下没有更多追兵来袭,他们几人都放下了心。虽然突围几多变数,但好算结果一切顺利,他们突围成功了。

    东方诗明和赋云歌、龙陶驰马奔回队伍前方。一声号令,所有人鼓足精神,加速朝着兆封明邑的方向赶去。

    …………

    同一时刻,夜半深更,三教地界,仍然重围封锁。

    尽管宿九琴与律定墨及时主持了青崖书院大局,但是很快,九彻枭影的包围又扩张到了露岩观和悬灯寺,形成一张踏平地形的巨网。

    这里,哪怕是一只飞鸟,也很难飞越。

    露岩观与悬灯寺方面,很快与青崖书院形成纽带,互为攻守。因而即使九重泉率领的军队几番攻打,目前三教驻地仍属平安。

    ——不过,这样的平安,也是以不占优势的牺牲为代价的。

    夜深未明,青崖书院高层,蔚秀阁内,灯火仍然不息。

    面对严重不利的局面,律定墨彻夜难眠。

    九重泉自那次之后,很少亲自上阵,但意图也很明显,便是牵制自己和宿九琴两人。这样僵持下去,将会有更多三教之人牺牲,三教作为下界天重要屏障,将濒临失守。

    可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眼下困境呢?

    每次想到这里,思路都会陷入死胡同。律定墨渐感头疼,按着太阳穴疲惫地眯眼。

    若是,能有什么变数出现,就好了……

    头脑渐渐开始混沌,但却并非是想要入眠,而是脑仁更加刺痛。律定墨轻叹一口气,仰起头晃着脖颈,暂时放松。

    忽然,雕花窗棱外,一阵清风扫入。吹动桌案的淡墨微微涟漪,好似莲花含苞。

    叮咚如清泉的音律,如同流苏摇风,如同垂云低语。绝美的弦乐清凉无比,霎时流入头脑,令律定墨精神一振。

    叩冰之音,每一调都仿佛轻敲在心头,一涤层层阴霾。继而是风谷希声,万壑有声含晚籁,仿佛眼前琳琅着晚霞飞谷之色,更加心旷神怡。

    地籁轻摇,仿佛安抚婴孩的手掌。桌前文竹盆栽同样有感,渐渐绿意层叠,土壤破苞,如同静谧的伴舞。

    律定墨方才的头疼一扫而空。仙音绝非人间物,洗耳一闻叹何如。他慢慢起身,看向窗外的身影。

    丛竹环合斑驳影,林间一弦独自明。宿九琴孤身抚琴,眉眼如水,仿佛置身太古。

    不多时,弦音止息。

    他慢慢睁眼,起身,将宝琴踏莎行一掠收起。律定墨站在屋里与他对望,宿九琴嘴角浅浅一抬,走进屋来。

    “看你心烦意乱,此曲助你清心。”

    进屋后,宿九琴一拂衣摆,扫去座椅薄薄的灰尘,靠身坐下。

    律定墨苦笑:“昔日向你讨教琴艺,看来我修为仍是尚远不足。”

    “弦音并非只是力量,也是静心的法宝。”宿九琴微闭双眼,淡淡说道,自己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所弹的曲调。

    “当年向你请教一招黄钟正声,等此祸弭平,不知你是否还肯不吝赐教。”律定墨起身找茶,一边和煦地说。

    律定墨所说,正是那招“太玄姑射”。此招是当年宿九琴所创,共计阳律六调,律定墨只请教了黄钟正声一招。

    回忆起当年,宿九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但他随即又叹了口气:“若有时间,定与你再论琴艺。只是等此祸之后,我或许便不得安生了。”

    “哦?”律定墨已经将茶具找来,翠色的瓷杯晶莹剔透,灌清茗于其中,更显芬香。

    看律定墨眼中不解,宿九琴也只好摇了摇头:“还是我那师弟……”

    律定墨被他这样一说,顿时明白了:“是乐悬行?呵呵……那实在难怪。”

第四百五十四章 攀山入院

    想当年,玉振江潮·宿九琴的名号,时常与另一人相提并论。律定墨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宿九琴,也对另一人的身份有所了解。

    乐悬行作为宿九琴的师弟,虽律定墨从未与之谋面,但早听说两人性情有别,宿九琴并不很喜欢与之相处。但后来宿九琴隐居满潮秋色,乐悬行也很快销声匿迹。

    “他找你有事么?”律定墨将泡好的茶递给宿九琴,“暌违多年,毕竟同门之谊,见一面应也无妨。”

    但宿九琴一脸不悦地接过茶,叹息了一声:“想来是他寻找多年的‘步洪铜钲’有了眉目,想来找我学了那阳律六调。”

    “步洪铜钲?”律定墨身躯惊讶地朝后一斜,“传闻中的正音之器?”

    宿九琴点点头,但似乎没兴趣继续把这个话题聊下去了。

    他轻啜了一口热茶,唇齿立即留香。心头稍缓,他转而看向律定墨:“不说这些。眼下身陷重围,可有解决之法了?”

    律定墨苦涩地摇摇头:“唉……尚且没有眉目。”

    他虽然身为青崖书院之主,但却常年漂泊在外,很少回山门打理事务。因而鲜少面对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宿九琴同样微微蹙眉。不曾想来到下界天后,才发觉情况远比想象的棘手。看来传说中的八百年一劫,真的快要到来了。

    凉风吹来山下的风气,带着尘土和落叶的萧瑟。

    两人一时无语。律定墨继续凝眉注视着桌案上半就的书策,沉吟思考个中关键。

    但是,渐渐随着风声凛冽起来,似乎也送来了山下的一些……喧嚣。

    宿九琴对声音最为敏感。他率先站了起来,朝窗外细细看去。

    好像是来自山下的声音,有激烈的叫喊……还有,战斗的声音。

    “你也来听。”他伸手拍了下律定墨的肩头,低声示意。

    律定墨虽然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为了专心致志,仍然忽略掉了这股噪声。但现在宿九琴竟然让他也来听,恐怕确实不简单。

    律定墨也搁下笔,站起来边听边看。声音在蔚秀阁听来细若蚊蝇,窗外的视野依旧如故,但专心聆听之下,仍然能察觉到,山下,好像发生变故了。

    听了一会儿,宿九琴侧过头,肃然看向律定墨。

    律定墨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摇摇头:“青崖书院的戒岗,与露岩观联成防线,一有危情会立刻传讯上山。”

    “那……就不是被偷袭了。”宿九琴说。

    灯烛的光束透过窗棱,在外面的地面上好像碎掉的琉璃。两人背影投射而出,看不出紧张或是别的情绪。

    “我出去看一眼。”少顷,律定墨待不住了,抽身要从窗户纵身而出。

    但是,宿九琴却在瞬间抓住了他的衣襟。律定墨一怔,却听他说:“别急……你听现在的声音。”

    方才紧迫的心,被宿九琴这样讲,又很快沉静下来。

    律定墨静心再听,却发觉原本山下的声音,像一条曲线一样正在逼近蔚秀阁。

    他顿时脸色一变。若是仔细思考,就能够听得出,渐渐洪亮的呼喝声传来的位置……已经是青崖书院的山间哨岗了!

    “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宿九琴望着外面漆黑的暗夜,如同一团浑浊的粥,冷声说道,“而且……所有人都没能将它拦住。”

    “它,是冲青崖书院而来的。”律定墨顿时明白了。

    好像点燃的引线,渐渐入耳洪亮的声音,飞快地冲上高悬的青崖,跃入书院的领域。

    宛如黑夜的潜行者,宛如逆流的飞鱼。沿山所有的焦点都汇聚而来,而“它”的目的地,正是青崖书院的深处!

    “来了。”宿九琴说道。

    律定墨同时感到一股逼面而来的威压。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他作为书院之主,自然也没必要藏头缩尾了!

    “哗啦”一声,《仁王纪典》再度跃然上手。不等宿九琴拉扯,律定墨已经飞出了窗外。

    同时,石头小径对端,两条黑漆漆的身影,一前一后攀越而来。

    威压正是自此而来,律定墨心头一震,但随即平复心情。

    若是九重泉又找来一个帮手,那他也不会退缩。这是他当年一手创办的青崖书院,是儒门不容侵犯的领地。

    九重泉胆敢三番两次逾礼胡来,哪怕自己和宿九琴可能不敌,但也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心念一定,律定墨不再迟疑,背后风舞如旋,吹开纪典。

    光字墨影,如漩涡飞散,盘绕着好似一道光柱,飞出书页,纵入高空!

    嗤嗤风啸,如同泥丸入江,在凝聚过程中弹射出数个墨字,直射那两条身影而去。

    在后那身影显然吃了一惊,骤然停步。而在前之人却并未如何惊讶,而是一手将一物系在腰间,另一只手抽出腰间武器,同样回招以敬!

    金花飘絮,银星参差。绝代锋华一照眼,八口锋刃之影,立刻在他背后盘旋起来。

    “题字青帆瀑!”

    “哟——八面漱金烽。”

    不由分说的两道极招,在离手刹那,同时感应到对手的不俗。

    金锋八面影,四者为攻,四者为守。攻入八面,守如明镜。律定墨冲天墨字如瀑直泄,好似夜幕豁口,流下数千星辰,双招陡然冲击开来。

    强大的冲击力,卵石小路上镶嵌的卵石登时“突突”被冲击弹出。蔚秀阁梁柱摇晃,四野草折风倒,同时炸开明晃晃的一团火光。

    两人同时退后,纷纷被身后之人接下。

    眼看蔚秀阁前一片浓烟狼藉,余波不散,赶来的宿九琴接下律定墨后,立刻调开踏莎行,捻弦一动,万物翕然共籁,余波瞬间弭平。

    华筝弦音之下,三籁有灵,很快下压喷涌的沙尘。

    缭绕的血雾同样被压下,四周景物暂复澄澈。而待眼前浊雾一清,对面两道身影,此刻才现出真身。

    来者,竟然是宵万斛,以及销匿偌久的素别枝。

    其实,自刚才出手的一刹那,见到对方招式的瞬间,律定墨便察觉了对方身份。只是来不及收手,才造成了这不必要的一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厚礼来奔

    “唉呀呀……”现身的宵万斛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啧啧叹息,“你们家圣贤不是讲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么?一见面就打人,有违圣人训。”

    “拜托这位朋友,不要把自己当人看,对你而言这是一种素养,好么?”

    这自然是素别枝的声音。

    “这话欠妥。”谁料宵万斛厚颜无耻,还拍了拍自己腰间,“我可不是空手来的,这回带了伴手礼,怎么说也算是个客人吧?”

    “就凭你那只鸡?”素别枝摇摇头,一脸耻笑,“拜托嘞,你好歹也是有品位有身份的人,带这么寒碜的礼物,换我就不好意思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俨然有即兴相声的风范。律定墨两人插不上话,只得等他们把满嘴的唠叨先说完。

    不过好在,素别枝很快自我节制了,而宵万斛也清楚此行来的目的,两人友情嘲讽了几句,也就不再耽误时间了。

    素别枝率先像律定墨致意:“您就是青崖书院的律定墨先生?鄙人素别枝,先前在周方御城等布局里与青崖书院有过亲密的合作。”

    律定墨这段时间听易老轩等人也讲过,对素别枝有过了解。见他亲自前来,连忙欠身还礼:“久仰。素别枝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惭愧。”

    宿九琴与素别枝一样,都是江湖散人,彼此听说过名号,今日也是首次见面。

    而一旁的宵万斛,则毫不着急地等他们先引荐完了,才慢慢靠过去。

    律定墨看到他,眼神骤然一变,多了许多复杂的神情。

    宵万斛没说话,只是嘿嘿一笑。律定墨叹了口气,将手一伸:“秋夜风凉,诸位进屋吧。”

    宵万斛跟着三人后面,腆着笑脸跟在最后。

    等进了屋子,律定墨身为地主,又亲自去给几人倒过茶。听外面声音暂歇,律定墨也并不着急,先打算专顾眼前的事。

    宿九琴见素别枝和律定墨都未介绍这最后一人,心生奇怪。刚才此人出手亦属不凡,不知与他们先前有过什么过节。

    宵万斛能察觉到宿九琴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他微笑着接下茶杯,把腰间的纸包规矩地放在桌上,神态倒很谦恭。

    四人全部落座,但却没人先开口。过了片刻,素别枝忍不住侧脸催促宵万斛:“喂喂,来了装哑巴,你搁着羞涩呢?”

    律定墨毕竟是儒门宗师,见状也并不急着催宵万斛。他淡淡像素别枝一笑,问:“两位此行,是商量好结伴而来的么?”

    素别枝听律定墨问话,便不再管宵万斛,扭头答道:“哦,不是的。先前我一直在酒盟疗伤,近日刚醒,这瘪……家伙找上门来的,让我陪他一起。”

    律定墨皱了皱眉。

    宵万斛知道律定墨思路很直,干脆直接解释了起来:“嘿嘿,就是这样。我听说九彻枭影把你们包抄了水泄不通,山前山后都是人,我担心自己赤手空拳,闯不进来。”

    素别枝斜了他一眼。

    其实事实也并非如此简单,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宵万斛希望找个拉架的,毕竟之前背刺过律定墨,万一这次一言不合打起来,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至于其三……可就要见机行事,因势利导。

    反正宵万斛的心思,旁人不知道,律定墨猜不出。搪塞过去,也便完了。

    “嗯……那是什么?”律定墨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纸包。

    说到这个,素别枝和宵万斛同时讲了起来。各执一词,宵万斛很礼貌地冲素别枝一笑,示意让他先说。

    素别枝哼了一声:“那是他宝贵的伴手礼,一只烧鸡。”

    “烧鸡?”律定墨一愣。

    刚才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看他一边拍自己腰胯,一边说什么“鸡”,两人还以为他在讲什么污言秽语。不曾想真是只鸡,这令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宵万斛嘿嘿一笑,挠着头呲牙:“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听闻你们书院被封山,我无比悲痛,担心你们口粮紧张,更难以开荤,因此特买肥美烧鸡一只,来给你打打牙祭。”

    宿九琴更感到眼前此人难以理喻。而律定墨颇感到一股嬉讽之意,脸色露出不悦。

    看着两人都无比厌弃,宵万斛连忙上前,亲自给他们撕开外面的纸包:“你们看看,真的很好啊。”

    纸包撕开,里面果真是一只外皮油嫩金黄的烧鸡。香味顿时弥漫出来,竟然还没有完全放凉。

    岂料,律定墨两人根本看都不想看。面对他如此作妖,两人都一时无语。

    “宵万斛,闹够没有?”素别枝看得出两人的不悦,连忙也阴下脸来,呵斥道。

    律定墨沉住气没有动怒,但一旁的宿九琴,听到“宵万斛”三字后,顿时眉头一凝。

    “你就是宵万斛?”宿九琴喉头一动,“听律定墨讲,就是你当时把他逼入绝境,对么?”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怒气,宵万斛焉能听不出来。不过这番话,正好给他引到了今天的正题。

    “哎,这个……宿九琴先生说得太对了。”他顿时脸色一变,一幅痛心改悔的模样,还不时鼓掌叹息,“我,唉,我其实这次来,就是为了求律定墨原谅来的。”

    素别枝闻言,与其他两人同时愣住了。

    当时在酒盟,宵万斛只说自己要去青崖书院“有大事”。当时他言之凿凿,加上时间紧迫,他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大事。

    不曾想,他竟然说……是为了求律定墨原谅?这还是他?

    “求原谅……?”宿九琴同样对他油嘴滑舌的回答很是不满,朝桌子上瞟了一眼,“靠什么?靠,那只烧鸡么?”

    “呃,不不,自然不是。”宵万斛说着,眼神却不看宿九琴,一直在盯着律定墨看。

    他识相地把烧鸡又包起来,扭头笑道:“这只是一点心意。俗话说,烧鸡千里送,礼轻情意重……”

    “说重点。”素别枝听他又要啰嗦,立刻给他刹车。

第四百五十六章 买卖神器

    律定墨和宿九琴也是同感。三人紧迫的目光全数聚焦在宵万斛脸上,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的江中背叛,几近让律定墨命丧西天。若非后来变数,可能青崖书院就此无主。

    纵然知道宵万斛的为人,可那样的情况,依然使人很难不愤怒。

    宵万斛知道他们的心情。闭嘴之后,他思考了一下,先转换了说辞,试图套近乎:“其实,当时揽云阁,咱们不也是最好的战友吗……”

    律定墨眼神一软,可是并未回答他。

    也正是当时揽云阁的配合,让他对宵万斛的人品造成了误认,以至于后来的绝对信任。而宵万斛又用他的行径,展示了这样的信任,对他而言是如何的一文不值。

    看着律定墨并不很领情,宵万斛也只好嗟叹一声,故作遗憾地放弃了话题。

    继而,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道,极其神秘的笑容。

    “那,我就不再卖关子了。”

    说着,他把一直悬挂在背后的一条扁扁的包,从身上解了下来。

    他伸手拍着包内的东西,伸头用目光细细扫过三人的脸。他最后又用指关节叩了叩包内的物件,发出一串清脆的敲击声。

    “今天我来,确实是想就往日之事请求谅解……而靠的东西肯定不是烧鸡,而是,这个。”

    素别枝和宿九琴见他迟迟不肯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内心同时感到不满。

    宿九琴冷然问:“何不拿出来一观?”

    素别枝也紧随其后:“这次是什么,粘在铁板上的铁板烧么?”

    两人的质问,并没有打乱宵万斛的节奏。他轻轻哼了一声,很是郑重其事地,一字一顿说出了包内物件的名字:“这是,传说中的均衡神器,指月归衡。”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眉头一凛。

    仿佛一阵风扫过,他们的表情一下绷紧。宵万斛悠闲地看着他们,一幅爱信不信的模样。

    “均衡神器?”素别枝眯起眼睛,“怎么会在你那里?”

    宵万斛笑了一声:“嘿,我捡的。你们要是不信,我放出来给你们瞧瞧就是。注意别晃着眼。”

    说罢,他伸手解开袋口。里面是一捆用布缠起来的东西,圆圆扁扁,看不清楚。

    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宵万斛抬掌运气,一掌击碎了上覆的布条!

    同一时刻,昊昊白光,如同冉冉正阳,当即散射开来,炽光满屋!

    素别枝、律定墨三人连忙捂住眼,同时透过指缝窥视着光芒中央的变化。只见神光起处,一堆灿灿光点升高汇聚,在半空开始凝形!

    “这股通泰之气……”律定墨讶然,“莫非,此物当真是均衡神器?”

    素别枝和宿九琴也感受到了。自此物凝形开始,一股油然而生的温和气息便四逸而出。气息入体,周身无比舒适,有如无形之手,抚平了体内所有不适。

    宵万斛一言不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等待神器化形。

    很快,光华如雾散去,精光点滴凝聚,化作了指月归衡的真身。

    依然是如明月的环刃,缓慢飘浮而下。宵万斛伸手接住,朝三人晃了晃。

    “如何,如假包换,童叟无欺。”他敲了敲水波一样的刃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捡的?”素别枝尚且对他刚才的回答很是不信,“现在神器这么烂大街了么?”

    “别胡说八道,”宵万斛连忙斜了他一眼,“这是我和它有缘分。”

    律定墨和宿九琴看着他拿着神器晃来晃去,不禁又对他刚才说的产生怀疑。

    律定墨摸着下巴:“所以你说,要用此物为礼,请我原谅么?”

    显然,这神器看来确实不假。只是此物有些太贵重,加上宵万斛此人性格,他很难相信宵万斛肯将它拱手相让。

    “呃……”宵万斛被他这样一问,愣了一下,“这嘛……”

    “要反悔?”宿九琴立刻在旁边补刀。

    宵万斛听闻,立刻连连摆起了手:“不不,既然来了,便没打算带它回去。只是……”

    说到这里,他竟然看上去有些羞涩。这模样看得一边的素别枝一阵火大,他一拍桌子:“少来这套,老奸巨猾的,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

    宵万斛撇撇嘴,把指月归衡放在了桌上。他两眼滴溜溜围着三人转了一圈,陪着笑开口了。

    “其实吧……律定墨这样的大君子,我向来钦佩。如此神器,送也就送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可是,细细思考,我这一路风尘仆仆,也算是非常辛苦……”

    “得了。”听到这里,素别枝立刻伸手挡住了他,抬头对律定墨说,“我替他直接说了吧。这瘪……家伙,就是想把神器卖给你,少听他那一套了,浪费时间。”

    发觉素别枝已经简练地概述了自己的内容,宵万斛尬尬一笑,连忙向他们点头:“呃,对对,大意就是这样……不过也不能叫卖,说得多不好听,咱们……”

    “原来如此。”律定墨浅笑闭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宵万斛被律定墨打断,有点局促。他转而恭维起素别枝来:“老朋友还真是懂我啊。”

    素别枝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唯有宿九琴见状,淡淡地说:“如此态度,也来求人谅解?”

    抓住这句话的关窍,宵万斛连忙大做文章起来:“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都知道,神器可不能量产,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

    “而且,我千里迢迢过来,谁都没卖,就看准了律定墨的为人,才决定卖给他的。”他脸上挂着似乎无比诚恳的神态,喋喋不休,“谁都知道,这东西可非同小可。要是被心术不正的家伙弄去,危害可就大了去了。”

    律定墨对他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朝他看过来,脸上的笑带着很多复杂的意味。

    发现律定墨看向自己,宵万斛更拍着胸脯,朗声大讲:“你想,山下就有个九彻枭影的大帅九重泉。我为什么还要突破重围上山,为什么不卖给他?”

第四百五十七章 设局套计

    “你卖给他,我就削了你小子。”素别枝没好气地歪头。

    宵万斛显然对素别枝的话熟视无睹。他语调更加激昂几分,甚至几度要站起来:

    “我就是看准了律定墨的为人!我江湖漂泊百十年,哪里和这么正的正人君子处过事?虽然时间短暂,但我深深为他折服了!我相信,这神器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它的光采!”

    “别说了,再说眼泪就出来了。”素别枝仍然不为所动,用嘲讽的口吻说。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宵万斛只用目光诚恳而真挚地瞪着律定墨。

    这是他的话术,专攻一个人,而且律定墨看上去,也确实最好说话……

    “可是……我要是不买呢?”良久,律定墨忽然微笑着问。

    这话大出宵万斛的意料。他一下急了起来,拍着大腿说:“这,这可是神器啊,你不好好考虑一下?”

    素别枝暗笑着偷看律定墨。不曾想市面砍价的伎俩,这青崖书院大儒竟然会用,而且一下就给这瘪犊子逼急眼了。

    律定墨本也不会想到如此把式。不过在遭遇背叛之后,他就对宵万斛多了一层提防。眼下情况,他倒可以借此治治他。

    “纵是神器,”他轻咳一声,“我当下也用不到。琴书双器已足,我也再无第三只手拿这口神器。”

    “看我作甚,我也两架琴。”宿九琴发觉宵万斛挪过来的眼光,一口推掉。

    “呃,这,你们……”

    宵万斛怎能想得到,原本心机单纯的律定墨,竟然能反过来整自己一把。他还只当是两人真不想要,一时间犯了难。

    看着他这少见的模样,素别枝忍着笑不出声。

    他连忙端着茶杯掩盖自己的笑,几下差点呛到。看来这下,宵万斛的发财梦不好办了。

    “但是……”等了一会儿,律定墨渐渐话锋一转。

    “你方才说得也是。千里迢迢而来,无论你所言真或假,我领你此情也罢。虽然这神器于书院无用,但感念你之心,我可以买下来。”

    一番套路,说得倒让宵万斛深信不疑了。

    本就理亏在先,加上现在局面发展至此,他也别无方法。话语权已经失掉,出价如何,他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有底气了。

    “所以……你打算卖多少?”律定墨不给他细思的机会,立刻顺口问道。

    宵万斛不禁愕然。他一开始在心底的价钱,至少要黄金十万两整。可经过律定墨一通贬低,这十万两黄金的价位,可是不好往外提了。

    “呃,要不,八……算了,六万两黄金,你看……”宵万斛迟疑而心痛地,哆嗦着问。

    谁料律定墨刚听到这个数目立刻就摇头:“太贵了,绝无可能。”

    宵万斛内心一阵暗骂。六万两黄金买一口神器,不论说给谁听都不会说“太贵了”。但谁叫现在自己决策失误,没法下台了呢?

    律定墨伸出两根手指:“两万两,你看如何。”

    “我超!你还不如明抢!”宵万斛强按心口,脸色顿时铁青,“两万两买神器?我很像做慈善的吗?”

    “已经很多了。”但律定墨俨然毫不松口的架势,晃了晃两根指头,“近日书院临危,除筹措物资,还须置办安葬费用,修葺山门等等,金费紧张,实有难处。”

    “这……”宵万斛听他说得在理,但仍是心有不甘,面露难色。

    宿九琴大抵知道律定墨的意思,稍微一想,又旁敲侧击:“当下年岁,想来皆是如此。就连山下敌兵,近日吃用也备见拮据。”

    言下之意,就是让宵万斛打消卖给九重泉的念头。其实宵万斛之前也是说说而已,自从那次被骗去老鹫山献祭,他就对九彻枭影的交易信誉很不信任了。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想找九彻枭影谈买卖。

    “你刚才不也说了,律定墨的人品,这神器白送也没事么?就是跑腿和辛苦费,两万两也早该够了吧?”素别枝同样煽风点火。

    三人之力,让宵万斛占尽下风。就算他机敏狡诈,可面对眼下,也不禁左右为难。

    虽然确实没什么成本,可只拿这么点钱就把神器卖了,他作为悬金散客的本性,仍然觉得自己亏大了。

    看着他陷入沉默,律定墨等人暗自发笑。

    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戏码,真的能让宵万斛吃一次亏。

    “哎,罢了。”良久,律定墨终于叹了口气,“就算买你人情。过往之事既往不咎,我最多再加五千两。你看如何。”

    “我……”宵万斛有些颓唐地抬头。

    两万五千两,对他而言还是少了太多。不过总该比两万两好些。看一眼明光闪烁的指月归衡,他不禁哑然苦笑。

    “罢了。酒盟下血本,再添五千两吧。”素别枝抱臂脑后,同样叹息,“不过有个条件,得征用你下,一起帮三教突围。”

    宵万斛一听,刚要开口,却被宿九琴抢了先:“让他净赚三万两。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这一句话差点让宵万斛吐血。

    好家伙,他悬金散客的劳动力值钱得很!结果反倒被他们说成是赚翻了,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

    素别枝其实很快想到了他把自己拽来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伴手礼”,事成之后再坑自己一把,让自己帮助三教突围,然后他收了钱潇洒转身离开。

    ——宿九琴说的是,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不管怎样,就算再花五千两,也得反过来,把这厮拖下水才行!

    各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虽然不动声色,但却胜过唇枪舌剑。

    一番争锋,很显然,宵万斛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很久。过了半晌,宵万斛才慢慢地抬起头,好像疲劳无比:

    “三万就三万。成交吧,累了。”

    话音落下,律定墨三人眼中,不约而同露出计谋得售的光。

    桌案上的指月归衡如有反应,光泽更加动人,仿佛洞见未来的光烛,熠熠生辉。

    …………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再登重雀

    兆封明邑,耸立血霾之中的重雀塔,铁峰高悬,巍峨如擎天一柱。

    慕容城主较之先前衰颓了很多,看上去老迈倍增。毕竟戎马一生,从未见过如此血潮连天,局面只守不攻,让他老骥伏枥的心无比愁闷。

    不过好在,这天的兆封明邑,除了接收灾民以外,总算迎来了新的希望。

    人马簇拥,占据街道。不过因血雾的缘故,就算是兆封明邑,此刻也无比萧疏,街上行人极少,竟然不显得拥挤。

    马蹄徐趋的声响晃荡着,在先的赋云歌等人已经先行一步,登上重雀塔。

    如此境况,风俗依旧,心境却大有不同。赋云歌一步步踏上楼梯,看着塔外渐模糊的景物,不禁心潮难平。

    慕容城主亲自迎接,带众人来到塔楼上。

    一品红梅已经在此等待,见他们到来,便起身迎接。

    赋云歌看得出。仍然是原本的地方,当时他们也是在此商讨了攻破兆罪明邦的大计。而今兆罪明邦已经告破,血雾终局的胜负,又被推在了众人眼前。

    另外,就是师父这段时间的变化……他还一直没能问个清楚。

    宽大的石窗外,血光通红,映照着众人的侧脸。慕容城主引他们依次落座,看着外面一片混沌的颜色,众人一时无话。

    “城主……许久不见,这段时间免不了辛苦。”过了片刻,一品红梅看着慕容太康,淡淡地说。

    慕容太康听到一品红梅跟自己说话,稍微一怔。

    他随即苦笑着摇头:“辛苦,倒在其次……”

    东方诗明和赋云歌听他这么说,纷纷侧过脸来。

    他虽然确实已经年迈,可是现在的老态显然并不正常。尤其是见过他上次模样的人,更不免感到吃惊。

    一品红梅也向他投去关切的眼神。慕容太康顿了顿,低沉的声音仿佛浸泡了湿润:“只因血雾……也害得我这个白发人,眼睁睁送走了好几个黑发人啊。”

    三人同时微微变色。慕容城主年入古稀,他本来就子嗣甚少,不知道血雾之祸,给他带来多大的沉痛?

    “大儿伯由,次子仲康……他们受了不少苦啊。”慕容太康自顾自地嗟叹,脸上粗糙的皱纹和伤疤,全数疼痛地虬结在一起。麻布似的皮肤下,手背青筋根根跳起。

    一品红梅注视着他鬓角的银丝,轻轻叹息。

    “不过……红梅先生你,也苍颓了很多啊……哈哈。”老城主沉吟良久,终于干巴巴地抬起头,露出一点僵硬的笑。

    一品红梅抚摸着石桌,嘴角凉湛湛的:“要让那些幕后黑手……给所有天下人,付出代价。”

    说着,他背后的佩剑闪烁着沧桑的冷光,仿佛响应了他的觉悟。

    赋云歌看着师父的模样,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子。”没想到,一品红梅竟然先叫唤了他。

    赋云歌先前不多听到一品红梅这么叫自己,神经迟钝了一下才抬头应声。刚抬起头,就看到一品红梅闪动的目光正直朔朔地看着自己。

    “听说你们已经有了对付血雾的办法。说来一听吧。”一品红梅淡淡地说,“狼尘烟一人忙不过来的,这套计划还需要更多人手。”

    原来一品红梅此行,是与狼尘烟有过碰面。赋云歌不再迟疑,一五一十,把他们的筹划全数讲了出来。

    座下三人,一边听赋云歌娓娓讲述,一边不住颔首。

    渐渐,一品红梅和慕容城主,眼神里甚至闪烁出希望的热切。

    期间,东方诗明随时把他的分析作为补充,讲述出来。经过他的改良之后,原先的计划更加丰满和可行了。

    除了原本的驱赶血雾的计划,东方诗明在这段时间里,又详尽规划了阻击九彻枭影的策略。经过他几次反复思考,最终才确定下来他认为最保险的战局。

    “凭借三山之力驱血雾,以一箭之势直撄鬼啸长渊,用三驿作为枢纽,拦截最后反扑的九彻枭影兵力。”东方诗明眼神明锐,侃侃而谈,挥斥方遒。

    每一个凝练的字,都是他挑灯苦思所得的结果。因而当他此刻讲述,都能感受到一字千钧的分量。

    光影斑驳,众人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激烈而奋勇的决战一幕。

    慕容城主肉眼可见的非常激动。他不住往外瞟一眼弥漫的血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再复清明了。

    东方诗明逐个分析了双方的优劣势。眼下正道虽然分散弱势,但是若配合最终计划,或能将这样的弱势,一举扳为正道莫大的优势。

    分散和凝聚,在石桌上跃动。投射的血光照得每个人脸颊火热,无不全神贯注。

    最后一声轻咳。东方诗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擂鼓告终,令人酣畅之余,更加昂扬。

    “好,这真是太好了。”听完,慕容城主眼眶暗红着拍手。

    一品红梅也点头:“我无异议。只是此举将耗尽下界天全盘正道力量,最后一搏,不容失败。”

    听一品红梅这样说,三人都严肃地认同。

    他们没有时间,下界天百姓也没有时间了。这就是对漫长的九彻枭影之祸的最后反击,最后的决战,已经打响了!

    “我们要尽快动作。”东方诗明冷静地跟他们说,“圣使溪紫石透露给我们,他们的影主鬼啸长渊正在筹备一样终极兵器。我们一定要赶在他之前,阻止他。”

    终极兵器是什么,众人都一无所知。不过既然如此,他们更要抓紧动作,联系整个下界天,全部的有生力量了。

    “我这就去给酒盟写信,”东方诗明转头,站起身来,“若是素别枝和代行者已经醒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城主也激动地跟在他后面:“我去给你找纸笔!兆封明邑的传讯飞禽,速度可是一绝!”

    赋云歌和一品红梅最后站起来,起身相送。

    “师父……”赋云歌注视着一品红梅的背影。

    一品红梅并没急着离开。他淡淡转过头,轻轻吁气:“走,带你散散心吧。”

第四百五十九章 寒鸢梅踪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赋云歌呆了一呆。不过他现在也无事,就跟着一品红梅慢慢地走下塔去。

    走下塔楼,能看到一队兆封明邑的兵力抱着一袋袋烘干的草药,往塔里奔去。

    赋云歌露出笑意。这是他刚来时交给城主的,柏无缺和荼蘼确定下来的熏烟药方。没想到他们手脚还挺快,短短时间就把材料准备好了。

    望一眼高耸进血雾的重雀塔,赋云歌感到胸襟舒畅。

    很快,这座高塔就要剥去血雾,在世间重现原貌了。

    而在未来,他也相信,整个下界天同样会恢复原本的模样。

    一品红梅走在前,他们避开街道而行。此刻的街道上多了很多人声喧哗,都是已经安顿好的金戟众人。

    耳畔的声音渐渐沉寂。秋风怵野的寂寥,在踩过道旁杂黄的枯草的时候,无比真实。

    入秋已经有些时间。不仅是晚上,就连白天也有了几分寒意。

    天空有候鸟飞过的声音,却看不到它们的模样。层叠血雾之外,可能是秋高气爽的晴空,也可能是千姿百态的流云,都很美好。

    赋云歌仰着头,不禁有点想发笑。

    就连去年,这样的天色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景物。可放在今天,却觉得倍感珍惜了。

    忽然,一品红梅在前面停步。

    赋云歌差点撞上,连忙跟着停下来。眼前是兆封明邑的内墙,他们走到边缘了。

    “景物四时,皆有其美。”一品红梅声音平淡,“下界天虽为最下,却也有其独特之美,为昇平、一方天所不能及。”

    赋云歌听师父忽然讲这种话,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天地养人,何以报天。”一品红梅叹息,“弭平灾祸,卫护生灵,并非出自高尚,而应出于惭愧,出于肩上道义。”

    “师父,我记住了。”赋云歌低下头说。

    一品红梅回过头来,露出有几分宽和的笑:“这是为师这段时间的心得。与你分享,你我师徒不妨共勉。”

    “师父,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赋云歌不由好奇。

    “我哪里都没去……而今也是重伤初愈。”一品红梅说得非常平淡。他又跟赋云歌非常简单地讲了那晚鏖战之事,所有情节一带而过。

    “师父,你竟然和那个鬼啸长渊……”赋云歌仍然不免惊讶,即便故事非常简短。

    一品红梅摇头微笑:“事情已过。也自此我身受重伤,经历一番心海沉浮。”

    他并没有尽述当时的痛苦。但事实又岂有那般轻易?当时他身心剧创,双重痛苦让他彻夜难眠。

    所谓冤冤相报,当时听闻真相的他,怎能不惊愕,不悲怆。千年的执念一夕告破,他甚至自我怀疑,自己真的能够代表正道么?

    越天寒在他身体五成痊愈后,便动身离开。期间月参辰两人倾心照料,他仍是心如枯木,面容枯槁,仿佛活尸。

    心海道路,是用妻子鲜血铺就的。他每每动摇,都会感到一阵绞痛,面前浮现玖如瑕的最后一眼,都让他痛心之极。

    除了身体创伤,克服这道心头之憾,才是让他一夜白头的真正缘由。

    他的痛苦和抉择,是靠内心挣扎出来的荆棘之路。而当他终于选择了自我救赎,也是越天寒带着他尘封故居的昔日之器,【寒鸢梅踪】归来之际。

    自此,他重新站了起来。有如磨砺一番寒彻骨,怒发吐艳正红梅,他重新拾起了握剑的理由,也再度握起了这柄,直指本我的剑锋。

    “此剑,名为寒鸢梅踪。”他看到赋云歌好奇地偷瞄着背上的武器,解下来递给赋云歌观赏,“是我昔日所用的武器。它本随我亡妻一并尘封,可历过八百年,这世道,还需要它。”

    名锋不老,拔开剑锋仍然寒霜如水。赋云歌不住点头,把剑还给一品红梅。

    “师父……恭喜你。”赋云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嘴边不自觉冒出这么一句。

    他知道,师父也并不完美。自从得知师父的往事后,他便明白,师父也是一个普通的侠客,会有遗憾,会有痛苦。

    但是,这样不也更加真实么。

    一品红梅看着赋云歌的眼眸,眼神里是亦师亦友的情绪。

    若不是这个徒弟,他或许有很多事,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如释重负,豁然开朗了。

    “小子,这次会面,我不会再匆匆离开了。我想……既然你叫一声师父,就得真正教会你一些东西。”

    他的眼神里透出一抹澄光,赋云歌心里一跳。

    不多时,两人径直出城,趁着野外秋黄,一品红梅要给赋云歌加紧最后的磨练。

    “师父,这么短的时间,能学什么?”赋云歌不解。

    一品红梅从刚才就在打量他,同时释放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威压,感受着赋云歌身体经络的变化。

    走到一棵遍生金叶的树前,一品红梅踏着碎叶的脚步缓缓停下。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树干,对赋云歌说:“来,用你的全力,把它斩断。”

    赋云歌呆住。看着前面粗滚滚的树干,就算要人合抱,也得需要四五人的模样。想要一剑斩断,实属不易。

    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抽出剑来。

    所谓“全力”,在他服食朱雀太岁以后,这个词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仍是卯足气海真元,汇聚掌心,眼神登时冷冽。

    稍微蓄力,赋云歌几乎感受到两臂经脉的满溢感。就在此时,他看准眼前巨木,凛凛挥剑劈去。

    就在同时,一品红梅在旁边仔细观看。

    当他看到赋云歌出剑的瞬间,眼就立刻眯了起来。他看到了,赋云歌剑端上涌起的一阵缥缈云雾!

    注意到这个现象,他脸色肃然。同时,一声着实响亮的挥砍声传来,只见头顶枝杈一并倾斜了过去。

    “哗哗”落下一片金黄的枯叶雨,四散的落叶好像惊飞的蝴蝶。

    最后,伴随着一道整齐的裂痕环木而破,整棵大树朝一侧重重地倾倒下去,把不少半枯的野草碾压在下面。

第四百六十章 探虚取实

    “……”

    一品红梅看着树前的赋云歌。他此刻仍然保持着挥砍结束的动作,剑还未落下,后背微微起伏,正在暗暗调匀气息。

    很快,赋云歌便收剑回鞘。他转过头来,脸色微红:“师父,我做到了。”

    一品红梅点点头:“这段时间,你进步很大。破壁之意,看来你领悟得很好。”

    原本送给他的小石碑,正是一品红梅看他练功常常因内心的不够从容、自信而导致步履迟缓,乃至固步自封。这般道理并非说教可成,必须由本人仔细领悟,方能自我突破。

    没想到短短时间,赋云歌果真明白了其中道理,并且进步神速。一品红梅欣慰之余,更感到此子大有前途。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观察到了更加细致的点。

    “《云笈十三疏》,你现在修炼如何了?”他淡淡问道。

    赋云歌挠头:“已经到最后关窍了。”

    一品红梅“嗯”了一声。这个回答他并不意外,相反,看着赋云歌现在的修炼程度,他有了更进一步的决断。

    “那套武学,不必再练下去了。”他拂去夹在衣襟的一片落叶,正色说,“我将传你金汁化纳之法,助你更上一层楼。”

    赋云歌眼前一亮。还不等他激动,一品红梅接着抽剑而出:“来,我亲自试试你。”

    “好。”赋云歌点点头。他猛一提气,飘渺剑自背后飞出,一举入手。

    一品红梅鼻息一顿。骤然身影已经不见,赋云歌神经霎时紧绷到极点。

    回想初时见面,他也是与一品红梅有过一战。不过那时候说是战斗,更不如说是一品红梅在观察自己。

    自始至今,他赋云歌从未停止过奋进。纵然对一品红梅这样的高手来说,他的进步可能微不足道,但他……无愧于自己!

    凛凛一剑,剑身飞雾流云。剑光流彩,仿佛划开了一条彩虹。

    同时,寒鸢梅踪独有的寒意,在他背后陡然绽放。赋云歌已经有所提防,回身一剑,斜斩下腰。

    一声“噌”的响声,赋云歌感到了自剑身传来的强压。

    他抢前迈了一步,同时真气饱提,滚入手臂。

    突然增强的力量,使得黏在一起的两支剑爆开一朵小小的火花,登时分离。

    赋云歌感到一阵轻松,毫不松懈,向前微微侧身滑跪,不及膝盖落地,再度回身出剑,这一剑又是蕴含了十分的气力。

    逸散的剑气,自剑尖弹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白剑气,流过一缕长烟不散。

    一品红梅谨慎观察着赋云歌的一招一式,渐渐感到一些不曾察觉的惊喜。

    赋云歌的剑气仍然稚嫩,打在一品红梅的剑刃上,随即如水滴般敲碎。一品红梅再度运剑,脚下飞速移动,让赋云歌几度应接不暇。

    脚下哗哗碎叶,随着身影的移动快速横飞。赋云歌不甘示弱,果断放弃站桩,运起神行术,与一品红梅在身影如电的交错间纠缠。

    每一剑,每一招,都让赋云歌有些吃不消。但一品红梅已经留手,因而赋云歌纵然吃力,仍然可以勉强接得下。

    一品红梅的顾虑无他。只求在这一场酣畅极尽的试探中,彻底挖掘出赋云歌的进展和天赋。

    飞花留影,电光纵石。渐渐四周落叶飘飞如狂,环绕着两人身侧。满目金黄璀璨,仿佛一涤尘雾,再现鎏日落原。

    赋云歌的汗水顺着下颌大滴大滴地滴落。在一品红梅的刺激下,他持续振发气海真气,潜藏深埋的太岁之力,便再度源源流出,弥补不足。

    左剑右划,眼前所见已经是残影。唯有靠战斗意志的感知,才能硬生生接下所来的招式。

    赋云歌手臂酸麻,不过这种感觉他经受得多了,倒有些习惯。

    但,一品红梅却感受到了赋云歌真气中掺杂的一抹意外之力。

    有此发现,一品红梅仍是默不作声。他将剑锋挥洒得更加出神入化,使得赋云歌不得不用尽浑身解数,来对抗自己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师父……快撑不住了!”坚持了半天,赋云歌气海逐步枯竭,身体也开始僵硬,不禁大喊道。

    但是,一品红梅仍是置若罔闻。赋云歌死咬牙关,豁上一切,奋力抵挡。

    几剑横掠,赋云歌将地面大片的落叶激扬而起,遮挡住两人的视线,试图争取分秒的喘息。不料梅剑顷刻透过簌簌落叶,直指而来,完全不留余地。

    赋云歌别无他法。自身真气已经见底,他只得任凭朱雀太岁中的火气上窜,滚滚入手,以抵御一品红梅持续的进击。

    另一端的一品红梅,登时感受到了赋云歌剑身上真气的变化。

    与先前完全不同,赋云歌身上这股意外的火气,令他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

    赋云歌自身并没有如此真元,更未修炼过火元功体,本不该出现这股灼热的高温。

    乃至刚才赋云歌突然续上的真元,这股力量……一品红梅暗暗苦笑,对赋云歌捡到的这件祸福相依的宝贝,不禁喜忧参半。

    一阵阵袭来的热流,温度渐渐升高。

    一品红梅随时用威压感受着赋云歌的身体状态。这样的力量对他的身体无疑是一场考验,但同样是一场收益颇大的试炼。

    逼迫太岁火气步步抬升,飘渺剑身此刻已经闪烁出暗红。

    骤然,身侧飞舞的枯叶,如同灯蛾扑翅,竟然被周遭的高温点燃了!

    明火四散,传播极快。登时两人身侧便成了一片飞舞的火焰灰烬,灼灼骇人!

    见状,赋云歌连忙叫道:“师父,不妙!”

    一品红梅冷眉一横,持剑一手转攻为守,另一手立刻运功掐诀。

    霎时,冷簌簌的寒梅气息芬芳四野,飘逸而出。寒风下覆,空气中炙热的温度登时下沉,方才灼烧的朽木枯叶,立即被降温熄灭。

    余烬化作黑乎乎的飘灰,随风卷到远处去了。一品红梅收剑,周遭的风压也随之平息。

    赋云歌此刻疲惫万分。在一品红梅收剑之后,他双膝一软,连剑插进铺着碎叶的泥土里,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喘气。

第四百六十一章 金汁化纳

    四肢很快传来仿佛断掉的疼痛感。经脉灼烧的余温依然附着不散,顺着传导入头脑,令他一阵阵头痛欲吐。

    潜藏的太岁此刻却活跃起来。因为气海真气早已耗空,太岁之力宛如护主,滚滚释放出弥补损伤的真气,与他的周身穴道融为一体。

    腹内仿佛“咕咕”低语。这是丹田气海在太岁辅助下快速修复的声响。

    一品红梅并没急着帮他恢复真元,正是出于如此目的。

    想要逐步激发那股力量,正需要在这种条件下,让它自我修复。如此一来,太岁之力便能天然流入躯体,成为气海储备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只能空守宝山了。

    等待片刻。看赋云歌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一品红梅这才走到他身后,一掌按上,帮他调理最后的不适。

    不出顷刻,赋云歌已经感到体内无恙,甚至气海微微温热,似乎有所变化。

    一品红梅轻吸一口气,闭目收手,同时顺便一拍赋云歌的后肩。

    “这股力量,是太岁之功。”他淡淡地问,“很不错。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赋云歌于是把那天树林中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品红梅听到最后,神态变得捉摸不定。

    “朱雀太岁……嗯。”他摸着下颌,回味着刚才赋云歌释放的火气,“你和荼蘼一人取用一半,这样你们彼此遇到危险,倒可以互相感应。”

    赋云歌点头:“是。荼蘼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这是所有朱雀太岁的共性,一品红梅并不惊讶。他其实一直在思索的,乃是这股蕴藏其中的火髓,恐怕不同凡响。

    “你这段时间,有感到什么不适吗?”他忽然抬头问。

    赋云歌踢开地面的几片叶子。他想了想,说:“每次豁力战斗的时候,能够感到和刚才一样的……那股热流不由自主就会顺着真气上来。”

    一品红梅低下眼睑,赋云歌所说的情况,越来越符合他所猜想的。

    “好吧。”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现在说更多,也空无所益。但你须得小心,毕竟天材地宝取之不易,总会有些代价。”

    赋云歌正色点头。这话狼尘烟曾也和自己讲过,这颗朱雀太岁来历并不简单,他们误食了如此珍宝,就得有承担麻烦的觉悟。

    而眼下,他也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太岁真元,会在你自身难以支撑时源生真气弥补,同样可以刺激你的气海,提纯你的修为。”一品红梅说,“这也是刚才的用意。有此宝藏随身,务必善用。”

    “好,师父我记住了。”

    看着徒弟勤恳的模样,一品红梅也无暇停歇。既然太岁之事已经明了,那就该涉入真正的正题了。

    “一天时间,要抓紧传授你,金汁化纳之法。”

    …………

    夜晚,兆封明邑内灯火通明。

    自重雀塔燃起熏烧草药之后,浓浓的药烟果真驱散了满城的血雾。清香苦涩的草药芬香弥漫全城,如同庐云直泻,巍为壮观。

    草烟围城,封闭已久的视野再复清朗,全城军民无不振奋。慕容城主更是热泪盈眶,灾厄得以消解,他的儿子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告慰了。

    晚饭仍是在重雀塔一楼开筵。东方诗明等人位居上座,只是赋云歌和一品红梅缺席。

    秋收时节,餐桌上蔬果丰盛,颇有丰收的喜悦。尽管决战在前,但如此一筵,也算是振奋上下军心,鼓舞志气了。

    龙陶和青琨整日负责安顿金戟众人,以及调度行阵。两人经过商讨,改进了原本的金锁罗刹阵,使得它更为多变,可以应付突围和守垒的两种需要。

    毕竟,面对的敌人已经更为强悍。他们也需要因时而变,才不会坐以待毙。

    来到筵席,东方诗明自然邀请二位一同上座。稍加推辞,他们便随东方诗明一同落座。

    耳边人声喧杂,推杯换盏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着明亮亮的火烛,龙陶看了一圈,不禁问东方诗明:“赋云歌呢,怎么没看到他……和他师父?”

    刚才赋云歌有跑来跟自己解释过,现在他并不意外:“他们在修炼‘金汁化纳’之法,应该到明天中午都不会看到他们了。”

    谁料,龙陶听到这个功法,不由大为吃惊:“金汁化纳?……真厉害啊。”

    龙陶作为习武之人,对此自然有所了解。而东方诗明也并非不知,他博览群书,也曾经看到过这一功法的解释。

    所谓金汁化纳,便是一名习武者从修炼肉身外功,到开始向内功和炼气方向进展的奠基石。由于这一步飞跃对于气海的要求非常严苛,因而不得冒进,必须先以阴阳十二经所炼出的金汁补强不足,再一遍遍精纯浑身的真气,达到“化纳”自如之境。

    若非是武学基础已经充足,便无法修行此法。而一旦金汁化纳成形,其武学造诣,便能达到脱胎换骨的新境界。

    东方诗明知道一品红梅的想法。将来决战,无疑也是一次卓绝的修炼机遇。若在此前让赋云歌金汁化纳,再经决战洗礼,他的修为定然大增。

    只是……这样的法子,未免有些冒险。

    东方诗明想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毕竟这是赋云歌的道路,他无需过多干涉。

    夹了一口凉菜,东方诗明眼前出现慕容城主的面庞。

    一个激灵,东方诗明回过神来。慕容城主见把他吓到了,歉意的颜色显露在苍老的脸上。

    “……城主。”东方诗明咽下嘴里的菜,轻咳了几声。

    “味道还好吧?”慕容城主在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灯火照耀着他鬓角的银丝,闪烁着油亮的微光。

    东方诗明点头:“很好。受到城主如此款待,我们无比欣幸。”

    “哪里。”城主的瞳孔闪动着灯火的光,看起来慈祥而宽厚,“你们为天下苍生奔忙,兆封明邑本该上宾相待。只是地匮时乏,只能拿得出这点招待。”

    东方诗明连连摆手:“城主说笑了。如此丰厚,我们都感念在心,焉敢他求。”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千儒下山

    眼前苍老的前辈,东方诗明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慕容城主年壮时四方剿匪,立志中天,是下界天的老英雄。而今他垂垂老矣,他们年轻一辈面对新的灾难,自然要当仁不让。

    慕容城主也低下头,脸上含着笑容。

    他已经老了。未来是这些年轻小子的。而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也会同感欣喜。

    “兆封明邑作为计划中的枢纽,还要有劳城主操劳。”东方诗明微笑道。

    “好,好。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豁出一切了。这次听你们的,我这边绝对配合!”慕容城主大笑起来,爽朗地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东方诗明心头也是微微发热。他说这番话,正是希望城主一并参与进来,不使他有年老不堪再用的自卑感。毕竟,英雄老去,不改雄心壮气。

    城主显然很高兴,红光满面,气色更加朗润。东方诗明与他又短叙了几句,便起身送城主去别的桌席了。

    回到座位,龙陶又凑了过来。

    “怎么?”东方诗明看他脸色凝重,问道。

    龙陶看着筵席上欢腾的景象,皱了皱眉。他低声对东方诗明说:“我在想……何掌门他们的安危。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东方诗明闻言,同样正色。

    “九彻枭影的主帅,会保护好他们的。”东方诗明重重吸了口气,“现在外界动荡,他们在心湖峡谷反倒安全。没有溪紫石的号令,九彻枭影也不敢妄动进攻。”

    当时他们就合谋了这样的计划。将有生力量一股气突围出来,剩下的弱势力量保护百姓,留在心湖峡谷。

    这是与溪紫石商量之后的计划。留下的一半是为了给鬼啸长渊做样子,同样也是反过来保障了百姓的安全。期间九彻枭影只封不攻,权当是给峡谷做保镖了。

    这样的计策堪称一绝,但变数如何,掌握在溪紫石的手中。

    而今有生力量已经解围,要保障剩下的众人平安无事,自然要再加一道保险。

    “溪紫石所求,我们十分明了。因此只要对点发力,就能牢牢把握住他。”东方诗明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嘴边。

    …………

    兆封明邑的筹备已经如火如荼开始。而远在彼端的三教驻地,空气也弥漫起不安的情绪。

    次日傍晚,位于书院的素别枝终于联系到了外部的酒盟。玦同君已经苏醒,现在内外夹攻,九彻枭影即将变成被包围的棋子了。

    书院前的青松崎岖身形,宵万斛躺在上面,对素别枝报以斜眼:“咱们四个还不够么,非得拖延时间?”

    素别枝站在新筑的山门前,脚下黄尘皑皑。

    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后交错的人影:“既然要打,肯定要有万全准备。”

    宵万斛不屑,扭过脸去。而律定墨此刻从后面快速走来,脸上还挂着汗滴:“书院已妥当,酒盟可已经联系上了?”

    素别枝点点头:“自然……什么时候打,就等先生你一声令下咯。”

    山下血雾颜色浓郁,已经有了夕阳的褐色红彩。看着烟熏一样的山岩之下,律定墨心一横:

    “不须再等。众儒生,攻下山去!”

    一声长喝穿松破林,饱含内力的喊声回荡雄心。登时成千人影扬起沙尘,挥剑起阵,一并拥杀而下!

    山头之下,还未明晰发生何事的九彻枭影守军,待看到自山上冲下的人群,立刻吓得魂飞天外。

    趁着暮色,九重泉从溃不成军的营帐间冲出,大声指挥:“结阵,堵死他们!”

    声音穿透力十足,对于训练有素的这批军队来说,自然立刻配合。

    刚才还在东奔西跑的士兵们,很快克服恐慌,凭地结起杀阵,迎着山头涌下的剑阵而去。

    两道滚滚烟尘,占据了视野的尽头。阵营里飞快燃起烽火,浓烟和火色喧腾,立刻传遍整个九彻枭影驻地。

    与此同时,互为守望的露岩观、悬灯寺,无数僧道同时响应,飞快地冲出大门,交杂进密密麻麻的人海当中。

    “杀!——杀!”

    杀声震天。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九彻枭影军队很快整合力量,强势回击。

    一面是决心突围,一面是铁心不让,双方激战之下,竟然难分轩轾。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冲来,前进与后退如同潮水,在沆砀的沉雾间,形成一片无形的巨网。

    山前山后,平地山间,遍地血色和火光,照得每个人衣袍红亮。

    焦黑的岩石,与渐渐吞没云霞的乌黑天色,在狼烟四起的三教驻地,汇聚成一片墨色。

    易老轩率领夫子剑阵在前,一众儒生凛凛舞剑,包围如旋。

    他的胡子上已经有几根染上了血丝。但凹陷的眼窝里,是英武不输青年的气魄,每一剑刺出,都毫不落空。

    “往那边去!”就在此时,他看到敌方的空隙,立刻对身后儒生竭力吆喝。

    他这一条老命,本来应是在那天与同僚一并献身青崖,承蒙院主救下,才得以不死。

    可是,面对如此大义,他易老轩虽然一生执拗,人缘不好,可却同样有倾慕先贤,舍身成仁的勇气。

    活了一辈子,现在也已到耳顺之年,他没什么憾事。

    若能为效力一生的青崖书院,为践行一生的儒门献身,何尝不是“甚幸”之事?他又有什么可推辞的呢?

    越想,他老壮的胸脯又开始热血沸腾。挥剑如风,偌大夫子剑阵,在易老轩无畏的率领下,直捣九彻枭影守军腹地而去。

    同时,两道飞快游动的刀光剑影,也混入厮杀正酣的人群中去了。

    骤然,随着玄素剑气奔腾,还不等众人反应,数个前一秒还张牙舞爪的身躯,下一秒就成了躺在地上的死人。

    剑光收束。在场众人很快看到了疾驰而过的一道身影,掠过一阵风声。

    “感觉好久没握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素别枝满面通红的火光。数度出手后,他又迎着前面一片焦墟之上,酣斗正凶的一簇人群决然奔去。

第四百六十三章 苍海乐阵

    另一边,铜骧刀光湛然,却是信手而出,不急不忙,仿佛闲庭信步。

    身边都是明晃晃的锋头。但宵万斛不闪不避,散步厮杀圈中,仿佛饭后散心,如同游览花园,看上去无比悠闲。

    脚下的黄土被烤的炙热。宵万斛看着不顺眼的敌军,偶尔出剑解围。

    不多时,他走过的路径,也已经倒落了不少尸体,鲜血与火光相映而红。

    “唉。一刀亏五十两,两刀就是亏一百两……”他好像还有点怨气似的,兀自低声嘟囔,“再来一刀……一共亏了两千,多少来着……”

    伴随着他毫不挂怀的声音,又是一个身躯蹭过他的肩头摔落。

    他丝毫不回头去看,只是凭着感觉出手,步履随性,又拐了个弯,朝厮杀声更洪亮的一端慢慢走去。

    烽烟尽头。九重泉倚壁独观,脸色不算好看。

    他也注意到了,那个曾经的死敌素别枝。但他没有出手,因为他明白,自己真正要全力对付的目标,快要来了。

    就在他这么想,背后倏然,卷起一阵风涛。

    枯林摇曳,如同风铃回响。暗淡的夜幕间,两道星光交错并地而现,最终“啪”地敲碎了九重泉背后的岩石。

    九重泉没有回头。敌人就在眼前,他感受得到。

    迟疑了一下。他最终还是干脆地掏出药丸,义无反顾地吞入喉咙。

    油然气场卷地而散,猩红杀气掩天盖地。如同对抗缓步而来的两道澄澈之音,无匹的气势对抗,轰然在山崖间崩开帷幕。

    蓦地,两缕弦音寄形,仿佛青丝风掠,闪烁着搅动黑夜的涟漪,逼袭而来!

    风烟不息,又来弦筝之杀。九重泉实力大增,值此危机仍是不避不惧,抽戟扬风,怒开黑夜奔流。

    一道横扫的血风飞舞,阻挡下律定墨两人的攻势。双招骤然接触产生的高温,在周围枯寂的灌木间点起熊熊火光。

    炙热的光束,正是黑夜的战火。半山丘的燎原怒焰,远看如同悬垂半空的守夜长灯。

    律定墨两人身影绝快,已经来到九重泉的面前。踏莎行与兰筝双曲共鸣,两人足尖还未站稳,手中便已经流泻出一曲汹涌澎湃的海潮乐章。

    登时,四周树梢接连炸散。声音引发丛林万叶旋转奏鸣,伴随身前身后的爆炸声响,九重泉已经被飘飞抟空而上的树叶,密密麻麻地包围。

    声音在耳畔凌然激奏,仿佛四时错乱,仿佛海啸腾空。

    九重泉的鼓膜已经流出鲜血。他一手捂住双耳,一边用饱含着愤怒的眼神瞪着眼前两人。

    乐曲越来越高亢,渐入佳境,玲珑乐章高跃九天。枯叶在半空噼啪乱响,渐渐随着飞舞的快风越旋越高,如同长通霄天的阶梯。

    同时,风压也越来越大。置身其中的九重泉,也开始感到不对了。

    开始时,他打算看看两人凭借这口破琴,能玩出什么花样。但却不料只是等候片刻,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破阵时机,此刻已经越发棘手。

    不断有碎叶飘舞刮来,每一道都像是锐利的刀刃。经过药效强化的肌肤也被割开了数条伤口,鲜血顺着细长的丝线渗了出来。

    他刚一皱眉——不曾想,他果真有些低估两人了。

    但是,还未等他做出行动,双弦杀阵“苍海大观曲”,已经最后成形!

    宿九琴一拍琴尾,发出如同波涛碎礁石的声音。踏莎行瞬间感应,飞旋而起,无数琴弦绕岳山叮当自鸣,宛然有灵。

    律定墨随后响应,双弦和鸣共一籁,青玉双龙,昂然自琴首骤然凝聚成形,怒啸排开流转的风浪,伴随着飞叶层叠,冲向九重泉!

    眼看两条弦音寄托的龙形奔来,九重泉微微一惊。别无选择之下,他提起半数真元,血气燃烧之下气海宛如沸腾,霎时极招上手。

    “乐阵·苍海大观曲!”两人同时高喝,声音与曲调糅合,逆风喧腾,声震方圆。

    九重泉两眼瞪圆,双臂扣紧长戟,简直要将筋脉崩断:“血锋天殊烬无明!”

    开场引爆极招,怒焰流滚八面,如同向四面铺开的血色绘卷。强悍的威压登时遏制了四周飞舞的叶片,使得方才还在飞快旋转的叶片,骤然半空一滞。

    同时,一口浴血之锋,缓缓剥开血水的浸泡,自镜面似的血色地面慢慢吐露,倾斜的巨大锋头,指向交舞飞来的双龙凝形。

    裹挟双方的极端压迫感,在两端极招一时引爆的刹那,横扫而出。

    怒啸的龙头,在遇到血锋的刹那溃散。但同时引爆的高亢旋律如潮水靡散,冲垮了深红色的遍地血潭。

    错综的颜色,在瞬间的碰撞间宛如失色。山丘轰然大震,巨岩错落参差坠下,倾撼的风沙蒙蔽草野,折断树木,一切有如失序。

    锐利的声音在疾驰的风刀间缭绕,射向四面八方。原地赫然一口深坑,继而是无数落石滚下,填满了伤痕累累的沟壑。

    宿九琴抽身退避,抱琴站在了一块巨大的磐石上。而等他仰头而望时,却见到上空飞落的沙石之间,是两人毫不停歇的攻势。

    寄身危险之中,两人脚下踏空,头顶是落石不绝。但两人仍然缠斗不休,仿佛置身边险峻为无物。

    九重泉踢开一块掉下的石块,携带了他足下真气的石头立刻呼呼飞向律定墨的脸颊。

    律定墨见状,同时凌空一踏,借助一块下坠的落石反跃而上,避开九重泉的攻击。同时《仁王纪典》挥开,墨字琳琅,涌向九重泉头顶。

    “痛快之极!”九重泉咬牙大笑,拨开长戟的戟杆,顿时旋转如风的长戟在九重泉身前如同张开一张镜面,赫赫风声,荡开律定墨的一切招式。

    眼看脚下就要踩实,九重泉反倒朝身边塌陷的山岩一蹬,身躯再度飞跃而上。

    心系儒生之仇,律定墨战意高张,眼看九重泉身躯飞跃而过,他也不甘示弱,回脚一踢,紧随九重泉身后飞了上去。

    仰头看着黑夜中飘忽不定的两人,宿九琴叹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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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世九歌介绍:
没有昭昭天命,仅有一具不屈的铮铮傲骨。没有炼神逆天,仅有一曲无悔的荡世壮歌。沧海横流,生灵涂炭。灾厄接踵而至,上古都不曾有之的空前浩劫降临,数度末日之下,难见曙光。九霄之巅,天柱高耸,圣殿笼云。护佑众生,恩泽万灵。“但倘若柱毁殿塌,正道不存,我就是这撑持乾坤的天柱。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特立誓于浩然天地,以身魂七尺,替苍生挡下这万丈波澜。”“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她在他背后撅着嘴,吐掉一颗瓜子皮,“说得好像要万劫不复一样。今天晚上吃我的秘制茄子糕好啦,不削皮哦。”柔软的衣袂飘动,在塌陷的穹窿下,是战火柔情的希望。山海玄黄天浩渺,潭渊滚荡盘龙峭。战血随波八万里,乘风一跃上九霄。浪洗青锋开武道,策隐玄图有神韬。天疆峥嵘邪孽止,明玥千古拭云朝。【欢迎各位书虫读者入坑,坚持日更,同时求各种推荐票订阅收藏鲜花红包,读者们的支持是更新的最大动力,谢谢(~ ̄▽ ̄)~】荡世九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世九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世九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