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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朽末     荡世九歌txt下载     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全身而退

    他推测现在应该距离五更天还有点时间,昏睡散的时效应该也还没过。虽然有点紧迫,但毕竟还有富余的一点时间。尽管不能详细地观察了,看一眼就走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飞奔而下,越靠近甬道的尽头,一股诡异的药味和腐尸的腥臭就钻进了素别枝的鼻腔,而且越来越浓郁。

    这越发让他感到好奇,加快脚步,定要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玄机。

    渐渐地,甬道的对面显露出一点油脂灯的黄光。同时,他紧接着也看到了倒在路旁,暴毙的几具玉面罗刹戟弟子的尸体。

    他停下脚步,这说明前方很可能有危险。望着前面的同样惨死路旁的弟子尸体,他躬下腰去,仔细观察。

    这些人,全部都是被一掌击毙。有的手里还攥着一只小瓶子,似乎是想潜入进去偷什么东西,可是不幸被发现,在咫尺之遥的距离化成了一缕亡魂。

    他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飘荡着的药味,思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这里是玉面罗刹戟隐藏的,离愁丹的制药坊。想也是,需要给这么多弟子供应离愁丹,如果不就近生产,也很难满足用量。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这是一条很深的甬道,光线昏暗,极难被发现。这些弟子能找到这来也是不容易,可惜偷药没偷成,反倒被一掌击毙,就此了结了一生,属实可悲。

    这是一个很有重量的发现。不过鉴于这些惨死者的下场,加上时间已经不多,他最终决定还是到此离开。万一里面有什么看守者,若是惊动了,反倒会惹起不小的麻烦。

    他转过身,刚打算迈步,突然看到了那些弟子身上的衣服,脑筋一转,又有了想法。

    他找了一个死得比较干净体面的,小心地扒下了他的衣服。由于一起陪他死的还有好几个,素别枝就把他安置到了那几具尸体的最下面,用来掩人耳目。

    拿着那人的衣服,素别枝见大功告成,不敢耽搁片刻,立即施展神行术,朝外面飞驰奔离。

    终于,他小心谨慎地打开桌台的机关,从中蹑手蹑脚地翻了出来。好在,外面的月亮已经低垂着西斜,但还没到五更天。

    素别枝借机套上了那人的衣服,关好机关,又回想了一遍没有任何留下的痕迹,拍了白手,得意地翻窗而出。

    跑到主殿时,他瞅准没人的时机,把那两个先前踢晕的家伙从缸里捞了出来,各自扇醒。

    那两人这才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脑海里还不清醒,就被素别枝装模作样地提了起来。

    “你们两个废物。让你们好好巡逻,倒在这里睡大觉。”他装腔作势地训斥道,“你们该当何罪?”

    那两人本来就刚刚醒过来,又被素别枝这连蒙带骗地一吓,不分青红皂白就连连点头认错:“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素别枝乐得这么玩,但考虑到一会儿就该有人来了,也不便多待。

    “刚才有只獾溜了进来,现在已经被处理了。”他给自己找理由,“你们刚才应该是被上了梁的獾给砸晕了吧,真是饭桶。”

    两人刚在冥思苦想自己晕倒的原因,听素别枝这么说,立刻就如醍醐灌顶,连连称是。

    素别枝忍着笑,又训了他们两个几句,就让他们继续巡逻,自己则抽身赶紧离开了。

    等他翻出玉面罗刹戟的院墙,跑到外面的树林时,他这才彻头彻尾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出来了。

    他坐到林地的泥土上,凉凉的感觉沁入肌肤。他仰头看着薄薄的雾气,以及黯淡的星辰,思绪万千。

    不过他也就休息了一小会儿。自己那边还有两个麻烦,时间不允许他在这里停下。

    他立刻脱下那套衣服,找了个土坑埋了起来。这套衣服说不定以后还有用,不能就此扔掉。

    换好原来的行装,他再度运足气力,奔驰着返回丛峰心湖的阁楼。

    阁楼房间外,夜色轻柔,鼾声还在绵绵不绝。素别枝疾驰而回,见到眼前的景况,终于彻底放宽了心。

    处置得当,他躺回自己房间床上的刹那,有点疲惫的身心才感到松懈下来。想了片刻,他从怀中拿出那本残破的秘籍,思考着对策。

    今晚的收获属实不小。素别枝嘴角上扬,把秘籍谨慎地收藏起来,两手背在脑后,轻轻吹着口哨。

    现在,掌握了这么多线索,就只差一个契机了。

    他翻覆思量了好久,最终感觉头脑开始犯困,见离天亮还有点时间,就缓慢地合上眼,拥衣睡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龙潭相见

    次日,按照金戟锋鉴的安排,近日对外发布的消息,已经到了接收外来观赛宾客的时候了。江湖喜欢凑热闹的闲人不少,自今天一早开始,山谷间就络绎不绝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龙戟最靠近外围,自峭壁往下就能清晰地看到不时有闲人经过,都是往丛峰心湖的方向而去。掌门也派过去了几个本门打理事务的帮手,东方诗明也随行前去一观。

    走在路上来凑热闹的人,大部分都是些平民百姓,还有恰巧在清源马市休养的客商。武林中人少之又少,好手更是凤毛麟角。

    一路跟随着人潮走到丛峰心湖,东方诗明都没看到几个像模像样的武者,甚至好多就是挑着扁担、牵着马匹来的,就是图一乐而已。

    炎热的骄阳似火,沿路还有商人打地摊买凉席和蒲扇的,倒也十分精明。东方诗明不难想象之前的金戟锋鉴大概也是这样的场面,说是比武,倒更有赶集的味道。

    不过,这也是他头一次亲眼见到比赛会场——丛峰心湖。

    金灿灿的阳光浮动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很是耀眼。东方诗明把手搭在眼眶边,欣赏着1这方群山之中的璞玉。

    湖如其名,丛峰心湖是在巍峨群峰之间汇聚的一汪湖泊。面积十分宽阔,波澜推向四野,远看很有海潮的气概。

    在宽大如镜的湖面中央,就是金戟锋鉴比武的擂台了。由于湖面开阔,擂台也非常硕大,能容纳近千人。擂台边缘的长棚就是裁判席,而顺着几条狭窄的人工小路连接,岸边就是观感和视线最佳的观赛台。

    整个比武会场与心湖融为一体,看起来颇有气势和威风。紧皱的环风从峰丛山巅荡下,凉爽的感觉如同瀑布迎面。

    东方诗明深深吸了一口凉爽的水气,肺腑都感到清新。沿着湖畔往人流密集的那些客房阁楼走去,东方诗明不忘正事,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素别枝。

    在这儿的时间过的很快。东方诗明在闲逛和帮忙之中度过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望着仍然络绎不绝的人群,他独自离开龙戟的小队,在人与人之间随意穿行,漫无目的。

    下午的阳光被西侧的一座高峰挡住,暑热就很快消褪了。他走到湖畔,摘起一根青草,叼在嘴里。望着清澈的心湖,他甚至能看到有鱼来回穿梭的踪影。

    “……”

    他站着不动,脑中有些恍惚。

    “……喂——喂!”

    忽然,他听到远处有人朝自己的方向呼喊,似乎在叫自己。

    东方诗明回过神,扭头去看那印象中非常熟悉的声音——

    “啊,是……你们?!”

    东方诗明眼前顿时一亮,吐掉嘴里的草,立刻转身朝那两人的方向迎了过去。他穿梭过来来往往的过客,一路跑到两人面前,甚至有些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

    “是,月参辰,寇武夫,好久不见。你们……怎么来了?”

    面前,果真就是睽违已久的月参辰、寇武夫两人。自朝云街埠之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碰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重逢,三人都是喜不自胜。

    两人站在高处些的道旁,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这段时间应该没有大碍。两人也打量了一下东方诗明,彼此确认相安无事,都放下心来。

    “你们这段时间,都去哪了?”东方诗明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交互。

    他听赋云歌说起过,两人在那日当晚去追击九彻枭影的残兵了,并自此失去联系。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肯定有不少见闻才是。

    好久不见,月参辰和寇武夫还是各自的毛病。月参辰说话极慢,寇武夫又急躁得逻辑混乱。好在两人互相补充,这才让东方诗明勉强听懂了他们的意思。

    原来,在这段时间,两人也是持续奔波。

    九彻枭影渐渐开始声东击西,袭击的对象与发函的对象经常错位,让他们琢磨不准,也闹得四处人心惶惶。

    之前的时间里,两人经常疲于斡旋九彻枭影的斗智斗力,阻止他们的计划,不过落空的时候也很多。他们到处赶着消息跑,和九彻枭影的人也没少交手。

    这种情况,总算自金戟锋鉴对九彻枭影宣战之日开始渐渐有所消停。估计他们也是有所忌惮,明白当今局势,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力量投入抗击他们,他们也要开始养精蓄锐,保留实力了。

    “我俩听说了这事,就想来这里抱团,也出一份力量。”寇武夫拍了拍胸膛。

    东方诗明听完,笑着点点头:“正是时候。金戟锋鉴开办结束后,七派就会出动力量,正式抗击九彻枭影的胡作非为了。”

    “你和赋云歌……咳,又是怎样?”月参辰弓着腰,仍旧是一脸病入膏肓的颓相。

    东方诗明稍微一想,就把自己和赋云歌的见闻经历跟两人依次道来。他说得精简易懂,不一会儿,两人脸上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和赋云歌……呼呼,也,不容易。”月参辰捋着胸口说。

    “没什么容不容易。”东方诗明笑着说,“早日结束这场祸乱,不都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吗。”

    忽然,三人正聊到起兴处,蓦地听到人潮中间爆发出一阵嘘声,似乎是有什么惊奇的事件。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界三教

    三人同时扭过头去,很快见到了是人群中的几位不同的来客。其中有几个大袍黄衫的僧人,还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后面些是五六个方冠靛衣的道士。

    “这是……”东方诗明颇感寻味。

    没料到,身旁的寇武夫先跑了过去,早不管月参辰有没有跟着,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你们也来了,哈哈!”

    东方诗明看着他奔跑的背影,侧视了一下还在自己身边的月参辰,问:“寇武夫和他们熟识么?”

    月参辰看着他越跑越远,此时已经冲入了人群里面,叹了口气:“不,不是。这三伙人,分别来自悬灯寺、青崖书院和露岩观,先前我两人四处追凶,曾经与他们先后打过交道。”

    东方诗明看着热闹的人潮,眼神中带着几分意趣。

    三教,似乎是被埋藏在他的记忆很深层的印象了。

    下界天,由于处于最下层,除了大地受到的圣气护佑最少,同样也是受到文明开化最晚的。相比于曾经待过的泰世昇平天,这里的三教普及稀少得可怜。

    在他的回忆中,儒,释,道三教,无论在最上层还是中层,都是鼎足轻重的存在。承担着文明与信仰,以及庞大的力量,三教的源脉根深蒂固,地位毋庸置疑。

    在下层,因为许久都不曾见过三教的痕迹,他自己都险些忘记了还有这三大擎天巨柱一般的组织。

    这样想着,他把目光重新定格回那些人身上。

    只不过,这下界天的三教规模,恐怕也不很值得期待。他轻轻地嘘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是这下界最庞大的三教组织,呵。”

    此时,月参辰咳了咳,跟他解释起来,“他们也有很多年历史了,与代行者长期保持合作……咳咳。每当,遇到危难,他们与代行者都会派出兵力来维持秩序。”

    东方诗明看着那边加起来有二十余人的三教队伍,很快明白了:“他们,与玦同君?”

    “是。”月参辰简短地回答。

    东方诗明陷入沉思。确实,他似乎有点模糊的印象,当然最近的记忆,就是贾钱了。青崖书院看来也是兼通文武授业的所在,这点确实与大部分的三教组织是类似的。

    既然是玦同君的同伴,那他就没理由怀疑。不过这群来者里面看起来也没有高手,更像是仅仅来参观的而已。

    这时,寇武夫已经和那些人打成了一片。只见他丝毫不见外地左右臂分别揽着一个僧人、一个儒生的脖子,大声笑着在说什么。

    终于,很快从人群的另一端走出了几个金戟七派的人,也是非常热情地与三教的人互相行礼。他们说七派早已恭候多时,请他们移步迎客楼休息。

    东方诗明随即也和月参辰靠上前去。被寇武夫搂在怀里的一个僧人见到了月参辰,也勉强地作了个揖,道:“许久未见了,月施主。”

    月参辰见他被寇武夫弄得很不好受,连忙喝止寇武夫遵守规矩。寇武夫这才放开两人。

    “久见了,贵寺的悬灯武僧此行没来么?”月参辰上前几步,与那僧人交谈起来。

    那僧人摇了摇头,合掌道:“只因缉凶奔忙,未能得闲前来。”

    “苍生有幸……咳咳,得此为民除害的高僧。”月参辰客气地称赞。

    青崖书院、露岩观的人也先后与月参辰打过招呼。东方诗明看着他们在眼前来回晃动,勉强记住了里面几个人的名字。

    互相见过面,三教众人就跟着七派的弟子,一道往迎客楼而去。

    迎客楼,与其他客舍不同,里面的陈设布置显然更加高档。这是金戟七派素来招待贵宾的地方,而三教的来宾自然也是一直被安排在这里接风洗尘的。

    此时的屋里已经很热闹,店堂里来回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里面还掺杂着富商之类,并不全是武林中人。

    东方诗明反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精神有些疲惫。

    他今晚还要赶回龙戟,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但他还是没见到素别枝。不过月参辰两人现身让他的谋划更加简易了,他得抓好这些零散的机会。

    听他们的交谈,东方诗明渐渐了解到,这三教组织里是有玄徽高手的,悬灯寺的悬灯武僧就是其一,好像也是寺院开创者。另外,青崖书院的兵部主事似乎也是。

    但此行来的,却好像没什么高手随行。看来他不好把他们算入计划,但也并非全然无用。

    而就在这时,从二楼的方向,走下来了一伙人。领头的人的衣服让东方诗明顿感注意,立刻侧目去看。

    果然,那是玉面罗刹戟的弟子。而跟随他们下楼的,正是素别枝等裁判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东方诗明找了好久,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碰见了,真是凑巧之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送密件

    他眼神动了动,掩藏下激动的神色。他缓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假装去倒水,迎着那些人走去。

    素别枝也看到了他。正愁没机会找到他,这可真是天作之合。他假装挠痒痒,抬指碰了碰怀间的某物。

    他们是下来与三教来宾打招呼的,因此全数聚集在三教众人的身前,互相致意行礼。

    素别枝虽然也看到了久违的三教中人,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无意管那边。他能感觉出人群里若有若无的监视的视线,于是只能谨慎行事。

    好在,东方诗明一点不蠢,他不必太费心。

    此时,东方诗明已经看到了素别枝给他的暗号,似乎是要给他什么东西。他再端着满满一杯水走过的时候,两人故意一碰,杯里的水立刻倾泻出来,洒了素别枝一身。

    “啊,真是抱歉,是我不仔细。”东方诗明借机转身,自然地说。

    素别枝摇摇头:“无妨,我有带毛布,擦擦就好。”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折叠的毛巾,伸手要擦。

    东方诗明见状,立刻知道是毛巾里面藏有玄机,接着攥住毛巾道:“真对不住,我来帮你擦吧。”

    素别枝余光偷瞥了一眼身旁主要负责监视的弟子,见他似乎正在和三教的人说话,知道机不可失。他也没有推让,伸手把毛巾递到东方诗明手里。

    东方诗明帮他擦了擦,手心已经感受到毛巾内鼓鼓囊囊的东西了。

    眼看他快要擦完,素别枝向他道了谢。东方诗明伸手要把毛巾还给他,素别枝立刻就指着门外,对他说有人在叫他,让他快去,毛巾也不必还了。东方诗明假装回头对门外吆喝了两声,着急地推让了几下,估摸基本差不多了,就快步跑了出去。

    身旁的弟子说完话,似乎听到刚才素别枝有异动。但看他被淋了一身水,以为只是如此,也就不再奇怪。

    素别枝还瘪着脸很遗憾似的抖着自己的衣服,全然看不出有猫腻。他心里舒了口气,好在,交付的工作搞定了。

    而在门外,东方诗明一路跑出好远,到了僻静处,四顾没人,这才解开毛巾,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只见,里面是一本被黄纸包着的破书,还附着一页简短的信。

    东方诗明怕被人察觉,不动声色地把物件全部又放回毛巾内,揣入了怀里。

    等他回去时,看到月参辰两人正站在门口,四下寻找着什么。

    他立刻迎过去。而见到东方诗明回来,两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正说着话,一转头你不见了,让我俩好担心。”寇武夫颇有抱怨地说。

    “实在抱歉,我刚才有事。”东方诗明赔着笑说,又抬眼往迎客楼里瞭望了一下,“三教的人呢?”

    “他们,上楼了吧。”寇武夫擤擤鼻子,“我俩出来找你,没跟他们走。”

    东方诗明看着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

    月参辰看他心事重重,嘘声问道。

    东方诗明仰头看向天空,薄薄的暮色已经像烟云一般弥染了层云。他又想了想,终于,才决意试问道:“你们,打算住在迎客楼么?”

    寇武夫一头雾水:“干嘛这么问?”

    月参辰也不得其解,疑惑地看着他。东方诗明也在内心反复权衡着,是否要让两人如此试险。

    想了一会儿,他又再次把心思回归到两人身上。

    是的,他本来也没有替两人做决定的资格。有没有这样的打算,还是要看他两人自己的想法。

    这样想着,东方诗明眼神渐渐落实。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东方诗明忽然提议,“有些事,我应该跟你们说。”

    两人见他沉默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这样说,带着疑惑地点了点头。东方诗明看向人烟稀少的山丛,招手让两人跟紧他,三人就一同朝那边走去。

    …………

    薄暮时分,龙戟已经准备就餐。就在这时,龙豪传回的信件再度抵达了宗门。

    信被送到餐桌,掌门当着众人的面拆封信件。信的内容与之前的毫无不同,仍然是无法确认大长老行踪的汇报。他们按照线索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但全都一无所获。

    大长老,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神秘地失去了一切联系。

    掌门默默地读着龙豪的信,眉头更加阴郁了。

    虽然赋云歌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但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难道大长老真的葬身于那场火灾了?掌门捋着胡子,手掌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信被传阅开来,餐桌的众人都面露忧色。而下首的龙陶读完信之后,悄悄看了一眼掌门,眼神里也写满了踌躇。

    这样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龙陶在心里暗暗想着。他今晚再去凉亭,或许,应该再好好与大长老谈谈。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黄漠孤影

    日头渐渐落山,红霞烧遍了天空。褐色的阴影里,东方诗明在山野间把情况如实告知两人,言之凿凿,不容置喙。

    月参辰两人边听,边感到惊讶。最后听完,寇武夫连嘴都合不拢了。

    “侠行迹被杀,这可不得了啊。”寇武夫嚷嚷着说,“杀人的那货,看来与之前的水货完全不一样啊。”

    “你们在之前,没有遇到过类似境界的高手吗?”东方诗明侧脸问。

    月参辰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没有,这是,头一次听你说。”

    东方诗明转过头,垂眉低吟着。看来这是九彻枭影费心劳力安排的不同寻常的计划了,动用这样显然不充裕的力量,其所图谋必然也十分关键。

    “所以,你们怀疑是这批用戟的,有内鬼?”寇武夫冷静下来,凑近东方诗明的脸急切地问。

    东方诗明皱皱眉,他耳朵被寇武夫的大嗓门震得生疼。

    “是。而且我的同伴素别枝,已经摸到证据了。”稍微一顿,东方诗明确凿地说,“不管如何,玉面罗刹戟里面,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也是破局的核心。”

    月参辰似乎明白了东方诗明告诉两人这些信息的用意。他渐渐抬头,望着被晚霞染红的东方诗明的身影,说:

    “所以,我和寇武夫,是不是应该……卧底进去,当内应?”

    听他突然这么说,东方诗明倏忽眼前一亮,果然月参辰是能很快明白自己意思的。寇武夫在旁边愣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懂了,恍然大悟地点头。

    “你们的身份陌生,又是玄徽高手。”东方诗明给他们仔细分析起来,“对鬼掌门而言,如果想要实施计划颠覆七派,帮手肯定是越多越好。”

    “而且正值这个时期,你们的来历更不会引起怀疑。七派在大会前夕也会贡献本门住房给到场的观赛者,所以你们也有很合适的理由。”

    “趁这样的巧合,咳咳……”月参辰咳嗽了两声,似乎也对这个计划有所兴趣,“我两人,浑水摸鱼,里应外合。”

    “好办法,好办法!”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寇武夫还是在旁边起哄,“我赞成!”

    天色渐渐黑了,山间的岩石变得黝黑。东方诗明趁着最后的一缕暮色,看着这曾经并肩作战的两人,心里却已经由开始的怀疑,变成了完全的信赖。

    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需要什么感谢的语言。

    东方诗明微微一笑,上前两步,缓缓抬手,轻拍寇武夫的手臂:

    “好。”

    …………

    夜入深更。就在金戟锋鉴暗潮涌动,各种盘算虬结之时,遥远的一隅村落里,月光同样洒下银辉,笼罩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片土地。

    干燥,似乎是这片疆土的色调。消褪了一天的酷暑,龟裂的沙土地,茫茫延伸到更加深邃的远方。

    黑夜笼罩,星点璀璨。天与地同样深海般浩瀚,肃穆的银辉,弥散在戈壁与天际之间,两相交会,依稀地杂糅在黑暗当中。

    连赶两天路的赋云歌,终于抵达了这片荒凉的不毛之地。这里只不过是.asxs.,想要抵达北遗雪漠,接下来的两天还要忍耐着暑热,穿越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海。

    能够找到一处绿洲歇脚,他的运气已经相当不错。按照地图的描绘,他已经算是走了最近的路。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村落傍着绿洲,只有十几户人家。赋云歌跪在水湾边,把皮袋装满了水,这才小心地回房休息。这里的人们入睡很早,给他借宿的人家已经响起了鼾声。

    赋云歌蹑手蹑脚地躺回床上,翻开地图细细观看。

    接下来,他就要穿越沙漠了。这种地方他还是头一次见,从前只有听说过,内心除了一点忧虑之外,更不乏新奇。

    他把手指沿着描好的红线连过去,再三确认了方向。沙漠中毫无标志,稍有不慎就可能迷路。

    确认无误,他再难睁开沉重的眼皮,就靠着枕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他告别绿洲人家后,有计划地一路前行,钻进了茫茫大漠之中。不久烈日当空,气温迅速攀升,沙子都变得滚烫起来。

    赋云歌感觉身处一个大蒸笼,脚底和头顶都是源源不断的火气,很快他的衣服就全部湿透了。豆大的汗珠粒粒滚落,刚落在沙子上就瞬间蒸发。

    “呼……”赋云歌艰难地望了一眼当空火炉似的太阳,咬了咬牙,埋头继续前行。

    剧烈的日光,在沙海间来回折射,漫目都是炽热的金黄。高温似乎要把人的血液蒸干,灼烧皮肤的温度,让赋云歌眼前甚至出现了眩晕。

    赋云歌知道自己有些中暑。皮袋里的水尤为珍贵,不到不得已,他还不能随便动用。

    就这样,无边的沙海中,赋云歌跑跑停停,孤孑的身影在苍茫的穹宇间格外渺小。

    他不时看着地图,好在没有跑偏方向。一路煎熬,他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下一个落脚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沙海孤村

    太阳收起余晖,温度也很快下降。余热在沙砾间来回摩擦,却已经不再那么滚烫了。

    赋云歌望见了地图上标注的地点,松了口气。他解下腰间的皮口袋抖了抖,剩下的水也不多了。

    回眼望向落日的方向,硕大的红色圆盘渐渐沉没,紫红的晚霞宏大地渲染整片天际。

    沙海在此时变得肃穆,倒映的夜幕下,灰色的沙丘如同染血的巨人。

    赋云歌看着茫茫来路,心里有点莫名的感动。

    他低下头,认真地去看这个地方的名称……

    沙壁村。

    “……”

    赋云歌很是无语。这么唯美的意境,全被这似乎很不和谐的地名玷污了。

    他转过头,去观摩这个如此钟情于自黑的村落。但目光所及,不远处的村落却比之前的绿洲更加荒凉。

    衰败的枯草,长长地歪斜着煞白的腰杆。几棵似乎是胡杨的树也早已经枯死,惨烈地扭曲着皲裂的身躯。

    暮色下,眼前的景状,颇有一种凄惨的感觉。

    赋云歌又看了看地名,没看错,沙壁村。

    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总之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朝那个村落走了过去。

    村子的房屋同样老旧,甚至可以用断壁残垣来形容。几片破木板钉起来的房屋,此时已经有了许多漏洞,夜风卷着沙子,能够肆意地闯进来。

    他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过了好久,生锈的门枢“吱呀”地怪叫着,才有一个人来给他开门。

    门开了。赋云歌定睛一看,开门者是一个年老体衰的老翁。

    老翁对不速之客的到来毫不讶异。他只是揉了揉眼角,就转身一声不吭地进屋,默许了赋云歌进去。

    赋云歌见老人脾气古怪,也不去多说什么,跟着他进屋后,悄悄关上了门。

    屋里正中央摆着一只小火炉,上面的水壶已经烧开,“呲呲”地冒着水汽。

    赋云歌看到桌上摆放着一只陶罐,旁边放着粗瓷的水杯,都裂着豁口。他就帮老人把热水提下来,灌入了盛水的陶罐里。

    老人眯起眼看了看他,似乎很不感兴趣。转身上床,骨碌一下侧进身去,不再正眼看他。

    赋云歌不去自讨没趣,在离床最远的另一个角落盘坐下来,打开包袱,拿出干粮就独自吃了起来。

    屋里静悄悄的。赋云歌透过墙板的裂隙看着明天要走的路,慢慢咀嚼着食物。

    夜间的沙漠,星河灿烂。低垂的星野如同碎裂的钻石,四处散落,晶亮地闪耀着辉光。

    沙海的黄沙与繁星遥相呼应,呼啸的风声在低空游荡,在沙谷间吹出幽幽的笛声。

    赋云歌正看得出神,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你要去沙壁对面,是吧。”

    赋云歌扭过头来。他听老人这么问,感觉摸不着头脑:“沙壁……对面?”

    昏暗的油灯颤抖着微光,老人的声音就像光线一样颤颤巍巍:“你,还不知道吗……也是,今天你运气好,没看见沙壁……”

    赋云歌转过身,离老人靠近了些:“请问,沙壁,指的是什么?”

    老人朝外翻了翻身,沉沉地说:“你,不知道?”

    赋云歌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沙壁。他又摸出地图仔细看了下,这才发现距离沙壁村不远的地方,用朱笔画着几个小叉号,应该是有危险的意思。

    “沙壁……是这里的可怕的灾难。”

    老人听他没了动静,料他也不知道,就跟他细细讲来:

    “沙壁是一个独特的现象,只有在这一带出现。沙壁兴起来的时候,地上的沙子就会全部跟着暴风飞到空中,形成长长一片通天的沙墙。”

    赋云歌大感骇异,他连忙向外面看去,但此时的沙漠仍然是沉睡在无边的静寂当中。

    “所以,这里的人就根据外形,称呼它沙壁。”老人吧嗒着嘴,似乎有些干渴,“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但每次出现,都会有很大的破坏力。”

    赋云歌起身给老人端了一杯水。老人翻身喝下,这才头一次正眼打量了一下他。

    “早先,沙壁大约半个月一次。但是现在,沙壁越来越频繁了。”老人躺回去,苦涩地摇了摇头,“早晚,这个村子要被它毁掉。不过我这把老骨头,现在就算交代了,也活够本了。”

    赋云歌心里有些不忍。他不禁问道:“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会在这里建村子?”

    老人偏过头,苍老的面庞露出半点苦笑:“谁愿意在这里呢。在最早,沙壁很少发生的时候,我爹是个行走沙漠的脚商。当年沙壁对面还有几个城镇,我们负责往来做买卖。”

    “后来我继承了我爹,沙壁就越来越频繁了。一次我们不幸经历了沙壁风暴,货物和马夫全部毁了,剩下我们幸存的人,只好留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通天沙壁

    “这里,是先前同样经历沙壁后血本无归的商人盖筑的小村子。别无出路,我们只能在这里度过一辈子。”老人咂着嘴,一条条皱纹看起来就像盘错的刻痕。

    “再后来,沙壁成灾,商旅不行,对面的城镇覆灭了,这条路也就无人问津。”老人缓慢地看向他,“好多年了,都没有人来这里。我们也早就无所谓了,就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断定我是要到对面去呢?”赋云歌问。

    老人哼了哼声,声音细若蚊蝇:“随口一问。你到这里来,除了迷路,也只有去对面了。”

    赋云歌对这老人古怪的脾性有些费解。不过整日待在这样绝望的处境,连救援的希望都没有了,性格变得奇怪,反倒也不奇怪了。

    老人很快就哼唧着睡着了,他懒得搭理赋云歌的事。屋里静得可怕,赋云歌熄灭了油灯,静谧的黑暗,入耳的只有村外的风沙鸣叫。

    赋云歌盘膝在地,思考着老人口中这个可怕的沙壁。幸好今天没有,他可要抓紧机会快速通过。

    否则,真的等那通天的风暴出现,自己可就要耽误不少时间了。刀斋和龙戟众人还在等着他的消息,他绝不能耽搁片刻。

    想着,他随地躺了下去。闭眼之前,他反复叮嘱自己尽快醒来,不能错过时机。

    疲惫乏力的身躯早就困顿不堪,赋云歌一闭眼,很快就陷入睡眠。屋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簌簌的风,不时从墙板的裂缝间灌入。

    漫天星斗,在辽阔无垠的天地中间,仿佛更加璀璨了。一座座沙丘堆积在沙海里,如同被卷起的,凝固的巨浪。

    再睁眼,赋云歌昏沉的头脑从地上醒来,抬眼望去,还好外面没有天亮。

    虽然条件很差,但赋云歌睡得很舒服。他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既然休息过了,他就得赶快出发了。

    老人还在沉睡,赋云歌走到他床边,本想给他留宿的银子,但他又想到在这里,即便有钱也没法用,干脆从包袱里掏出两张面饼,悄悄地搁在了他的桌子上。

    出门,赋云歌从村子的小路穿行而过,见到了一片狭小的水湾,还有一小片花生地。他在水湾边装好水,立刻朝远方继续出发。

    翻下一座沙丘,他放眼望去,能看出沙地的表层有暴风吹刮的痕迹。看来这里就是沙壁风暴的发生处,而向两边眺望,这样的痕迹一直延伸到目光的彼端。

    “沙壁之名,果真贴切。”赋云歌自言自语地笑笑,这样城墙一样漫长的距离,沙壁的威力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忽然,他感受到一阵轻风顺着耳畔滑过。

    继而,赋云歌很快感受到了,从沙丘的高处,远远吹来逐渐增强的风!

    他心头一颤,暗叫不妙。这种突发的怪风,很有可能就是沙壁形成的预兆!

    想明白了,他立刻朝下开始飞奔。黄沙在他身后扬起一溜长烟,但并没有落回地面,而是被风卷着,缓缓抬升向了高空!

    赋云歌来不及回头看,但内心对后面的情况猜得大致差不多。这样的风形成得很快,没几分钟的时间,赋云歌已经能听到刺耳的呼啸声了。

    他迎着风奔跑,衣袖被吹得胡乱拍打着他的脸,很是疼痛。黄沙也席卷而来,好像一粒粒细小的炮弹,每一颗打在皮肤上,都仿佛被蜂针叮咬了一般剧痛。

    撕裂空气的狂风轮番而来,渐渐在沙谷底部形成强悍的涡流。此时的脚下如同地震,隆隆地震荡起来,沙丘倾塌,无数的黄沙汇入涡流,形成了骇人而壮观的诡异景象。

    赋云歌神行术施展到极致,全身的元气凝聚在双腿,力图逃脱这恐怖的沙壁桎梏。绝快的风速和沉重的风压令人窒息,一道道风流如同锐利的刀片,肆意切割着陷入其中的一切。

    暗无天日,眼前只有飞速旋转的黄沙和黑暗。赋云歌知道自己尚且处在沙壁的外围,再坚持一下,他就能逃出去了!

    脚下轻飘飘的,赖以支撑身体的沙地不断被风暴抽离,赋云歌甚至感觉每一步都踩在了空气中。但他的神行术也并不简单,仍是与沙壁形成了抗衡,甚至还在缓慢地往外面挣脱!

    刚刚形成的沙壁,外围的风力还比较薄弱。赋云歌在奔跑的一刹那,忽然,感到一直被压迫着的呼吸骤然得到了一丝松懈。

    他内心大喜,知道逃脱已经近在眼前。他卯足浑身的力气,顶着头,弓着身子往外猛冲。

    黄沙阵阵,赋云歌闭上眼,心里只想着冲出去。他渐渐靠近了沙壁的最外层!

    终于,他忽然感到,缠绕着身体的那种压迫感减轻了!他也顾不上别的,仍然继续飞奔了一段路,等到感觉再也没有黄沙和风力的袭击,这才一骨碌倒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只欠东风

    经历此劫,赋云歌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先平躺在地上喘了好久的粗气。良久之后,他慢慢睁开眼,才终于确认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沙丘之下的太阳已经升起,阳光之下,他立刻看到了老人说的那个骇人的沙壁景象。

    此时的沙壁,已经完全形成,通天的沙墙绵延到很远,尖锐的风声即使相隔这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远远看着,外围缓慢滚动的沙流,真的如同吞噬人的巨口,壮丽而无比恐怖。

    他坐在地上回想着刚才九死一生的感觉,仍然心有余悸。

    又歇了一会儿,赋云歌总算是恢复了力气,站起来拍打着浑身的黄沙。他现在全身都被沙子沾满了,看起来就像刚从遗迹里扒出来的文物。

    阳光已经高高地射下,距离席卷的丛云看起来不过咫尺。赋云歌仰起脸看了一眼太阳,似乎感受到了光芒的可贵。

    稍作歇息,他很快转头继续前进,他不能耽误时间。

    北遗雪漠,就要到了。

    …………

    清源地界,金戟锋鉴,已经迫在眉睫。

    连日阴云笼罩,铅灰色的天空如同蒙着一层薄纱。空气湿润,好像在昭示着一场酣畅的大雨。

    龙戟宗门之内,众人筹备之余,仍然关注着大长老的下落。龙豪等人已经准备返回了,他们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更多的人已经渐渐失去了信心,相信大长老肯定是葬身山火当中了。就连一开始信誓旦旦的掌门,也渐渐动摇了内心的想法。

    大长老,这是他们龙戟最强大的后盾,也是他们长期以来的底气。而现在这样的信息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梁塌柱毁,不安的气氛空前浓郁。

    “唉……”

    晚餐桌前,龙陶透过烛光的映照,窥视着掌门唉声叹气的模样,仿佛格外苍老,内心不禁万分煎熬。

    他这几天来,跟大长老谈了好多次。

    大长老不愿现身,也并非毫无理由。当年,他元功将成之际,引来天雷,抵御不利,结果一身功力就此被击毁,多年修炼功亏一篑。他的气海自此损坏,他也因此成了彻底的废人。

    “我,以这样的姿态现身,对正在积极筹备着各种事务的你们,无疑更是一次重击。你们现在分身乏术,我不应该给此时的你们添堵。”

    “等金戟锋鉴落幕,龙戟回归常态之时,我会现身与众人会晤。”

    龙陶脑海里来回浮现着大长老跟自己说话的一段段场景,眼前又是众人心灰意冷的景象。他感觉知道实情的自己如同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当中,来回翻涌,不断承受着两方的痛苦。

    他很犹豫,但他不愿违背大长老的意思,将实情告诉众人,而且这样残酷的结论,似乎也不会改变众人消极的态度。但就此沉默,他又不忍看掌门如此悲哀的模样。

    此时有托着菜肴进入的弟子。他围着掌门转了过去,到龙陶身边的位置把菜放到桌上。

    “谢谢。”龙陶习惯性地抬头,但不知怎的,他感觉微微有些奇怪。

    说不上哪里怪异,他一直侧目看着那个弟子绕过桌子离开。

    “龙陶。”忽然,掌门的声音阻断了他的视线。

    龙陶身子一个激灵,连忙望向掌门。

    掌门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密布着肉眼可见的焦虑:“蜃龙归云,你感觉进展是否顺利?”

    龙陶顿了一下,很快点头:“请掌门放心,我没问题的。”

    掌门虽然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但显然还没有真正放心。他看龙陶这几天来郁郁寡欢,总觉得他有什么心事。

    “若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随时跟我说就好。”掌门最后还是缓和地宽慰道。

    龙陶点点头,但内心越发惴惴不安。看来掌门已经从自己身上看出端倪了,不知道掌门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样考虑。

    门外,东方诗明独自伫立。

    面对着峭壁之上的月光,清辉洒下,斑驳光影在黯夜的流云间来回折射。

    他在心里仔细推算着时间。这些天来,他在暗中已经筹备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果一切顺利,他就一定会成功的。

    习习夜风,湿润的水汽在夜间渐渐汇聚成水雾。朦胧的月影在云雾之间缭绕,渐渐沉寂在了山崖之间。

    深夜的凤戟,青掌门与几个亲信共同站在屋檐下,遥望着同一片月光,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们在视线中寻找着什么东西。站了许久,却始终没能看到那物的归来。

    “掌门,这……已经过了时间了。”偌久之后,青琰身后一人等不及了,低声对青琰说。

    青琰背着手,面色同样是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这几日它来回奔波,必定是劳累了,又恰逢山雾。耐心等候。”

    他也毫无办法,只得随口应付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造血债

    身后那人只好抖擞了一下僵直的身板,继续挺着发酸的脖子抬头瞭望。

    忽然,视线的边缘,一个微小的东西闯入了众人的眼帘。在寂静到似乎凝固的夜空里尤为引人注目,青琰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来了,来了。”后面有人兴奋地说。

    白鸽扑棱着翅膀,缓慢地飞下房檐,行动十分迟钝。青琰早就望眼欲穿,立马上前一踮脚,把白鸽抓回手掌心。

    众人团团围上来,青琰迅速解下白鸽腿上的信,在众人面前拆开。

    背着月光,众人熹微地观察着上面的每一个字。青琰眼神老练,先扫过一遍信上的字迹,确认了正是鬼子方所书写的无误,这才再开始仔细读上面的内容。

    “五日后……率部入心湖北五里叠崖台,此前不可妄动……谨慎行事?”

    待众人一字一句读完信件,却面面相觑起来,似乎有些云里雾里。

    “掌门……”有的人抬起头,想问问青琰的意见。

    青琰同样感到困惑不解。但他又审视了一遍这封信,确认没有问题,就干脆地点头:“鬼掌门所说的,就是我的意见。我们,只需要按照鬼掌门的态度做就可以了。”

    “这……好吧。”先前抬头的人听自家掌门都这么说,只好垂头同意。

    “唉……”

    青琰脑中感到无奈,他来回扫视着信件,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

    …………

    月黑风高,浓雾弥漫。与此同时的磨玉刀斋外,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进入。

    那人浑身罩着严实的黑衣,脸上蒙面。他的脚步毫无声响,仿佛是融入黑暗了一般。

    而此时的磨玉刀斋,一片宁静。所有人都陷入了熟睡,毫不提防潜入者的动作。

    那人一路赶来似乎也十分急迫,他先是猫在阴影处喘息了片刻,很快起身朝着刀斋的地下监房而去。

    刀斋的地下监房,通常是关押着清源地界为非作歹的歹徒。但经过前几日的调查,监房里又多了十几个可能杀害或者合谋杀害斋主的人,而那人的目标,就是关押在最深处的,镇山戟,副掌门。

    他悄悄从熟睡的看押监房的弟子身上找到了钥匙,接着很自然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昏睡散。继而他打开监房的铁门,脚步极轻地迈入其中。

    地下监房里无比黑暗,甚至还有些潮湿。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那人慢慢前进,在两旁的打鼾声里,他的脚步声几近于无。

    越走越深,他辨识着两旁牢房里关押的人,耳目并用,终于在尽头找到了要找的人。

    那里面的,正是镇山戟副掌,玄徽持有者,岐寒宵。

    此时的岐寒宵,正在盘腿调息打坐。只是他的修为似乎不及来者高深,竟然还没能察觉到有人到来。

    来者面罩之下露出冷笑,伸出手来,一把攥住牢房的两根铁栏,“咔”地一声,立刻断为三截。

    异响入耳,岐寒宵恍然从休养中惊醒,忽然见到有这么一个不速之客,脸色惊变。

    还不等他从地上站起来,还不等他发出声音,黑暗中的来客瞬间一把捏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是……”岐寒宵惊骇地发出沙哑的悲鸣。

    来客的瞳孔骤缩,眼神冷然一紧。同时他的掌心倾注了更多的力道,咔咔几声,岐寒宵的颈椎骨霎时连根折断。

    “呃……”岐寒宵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经络被同时激荡毁坏,气海的元气无法上提,粘稠的血液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

    来客并没有采取任何其他行动,慢慢地看着岐寒宵气息逐渐减弱,最后彻底死亡。

    漆黑的牢房里,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岐寒宵的死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干净利落的手法,来客意犹未尽地舔舐着下唇,似乎还没有欣赏够这一幕恐怖的绝景。

    他缓缓松开手,岐寒宵的尸体就滑落到地上。殷红的血水肆意蔓延,如同一条条渴血的赤练蛇在爬行。

    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最后得意地扬起一点微笑。

    又考虑了一下,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蹲下身去,把岐寒宵的尸体摆放成另一个模样。无声地摆弄了一会儿,又运功补了几招,似乎觉得差不多了,他才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轻嘘了一声,他缓缓拍了拍手,从牢房中大步离去。

    在他背后,幽深的牢房,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翌日,磨玉刀斋的监房,很早就传来了异样的躁动。

    岐寒宵的死,飞快地传遍了刀斋的每一个角落。还在床上养伤的柏融,听闻这样的消息,顿时如遭雷击,眼前一阵眩晕。

    不久,岐寒宵遇害的消息,被传到了镇山戟之内。

    临赛前的剩余几日,这样的噩耗如同一阵骚乱的野风,刮遍了清源地界的到处。

    据闻,岐寒宵的尸身上有几道很粗的刀伤,还有脖颈上的勒痕。一时间磨玉刀斋有内鬼的消息甚嚣尘上,局面,似乎渐渐朝着谋划者所预想的那样,悄然进展。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寒漠雪狼

    赶路两日,赋云歌艰苦地穿越沙漠。随着海拔攀升,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之中的雪漠景象。

    北风呼啸,冷气砭骨。一望仍然有更高的高原,低头遍地雪沙掺杂。枯黄的草在朔风中衰败地摇摆着,满眼尽是深灰色的天地。

    “住在这种地方……狼尘烟可真会糟践自己。”

    赋云歌拍打着吹到头上的雪屑,迎着刺骨的冷风,一步步往前走。

    不过在这样的盛夏竟然有如此寒冷的地方,这倒让赋云歌大开眼界。极北而且极高的地域位置,共同造成了这样冰雪荒原的奇观。

    一步一个脚印,赋云歌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不方便施展神行术,否则迎着这样的寒风,不多时他的脸就会被冻僵。只是茫茫雪原,他却根本不知道狼尘烟的具体位置,只能慢慢找寻了。

    夜晚的雪漠,急剧降低的气温,让活物过夜更加困难。赋云歌蹒跚行进了好久,终于支撑不住,随地找了些木柴,找到一处避风的岩石,就地生起火来。

    火苗在漫天的风雪中显得渺小微弱,断断续续的火光在地上打了几个旋,总算颤颤巍巍地飘了起来。

    赋云歌想起包袱里还有剩余的干粮,可当他拿出来时却发现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无法下咽。

    “唉……”赋云歌凝视了一会儿那块干粮,想了一下,还是把它放在了火苗的上方。

    望着从火焰中徐徐升起的青烟,赋云歌苦笑了两声,又紧了紧衣服的领口。

    渐深的夜色,风雪仍然肆意飘飞。

    赋云歌歇息了片刻,但一直不敢睡过去。寒冷的雪原,是否会有野兽出没也不可知,这样恶劣的情况,他只能持续前进。

    渐渐前行,脚下的沙土渐渐稀少,积雪越来越厚重。夜幕下寒风凛冽,每一步都逆风前进,赋云歌疲惫的身躯越来越困乏。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过终于,他支撑过了难熬的黑夜。

    天边朦胧模糊地发白,漆黑的前方似乎明朗了一些。

    赋云歌自下半夜就一直调用着气海的元气给自己提供前行和御寒的热量,他除了四肢的僵硬,此时也终于感觉气海也近乎匮乏了。茫然望了一眼前面深灰的雪原,视野中仍然毫无人迹。

    雪风打着旋忽然急促了起来,刮得赋云歌一脚不稳,“噗通”栽进雪堆里。

    他两臂撑着站起来,抖掉头上的雪花,内心有些懊恼。

    “呼……”他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到处都是皑皑积雪,偶尔有几棵枯草从雪堆中探出枯萎的躯干,一切都死寂而肃杀。

    看着来路,来时的脚印早已被飞雪湮没。

    他喘着粗气,暗暗皱起眉头。

    忽然,他的耳畔倏忽传来一阵类似雪崩的声响!

    “什么?!”他急忙回过头,看向传来磅礴声音的方向。

    赫然只见,远方的雪野,半黑未明的混沌当中,不知何时涌现了滚滚雪烟。地面都似乎开始阵阵颤抖,闻所未闻的情况,令赋云歌不禁愕然变色!

    这一带的雪原,没有高耸的雪峰,按说不应该产生雪崩才是。这种莫名的情况,倒更像是什么动物正在飞快地奔行。

    但是,如此声势,究竟是什么动物,或者——别的东西?

    赋云歌本能地想要逃离,但他两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是祸躲不过,他反倒心念一横,决意地站在了原地,静待那引起骚动的东西靠近过来。

    没过多时,他看到了原野彼端,正在飞快靠近的东西。

    那是……狼群!

    赋云歌的瞳孔前,浮现了一头头埋在滚滚雪烟当中,正在奋力奔跑的狼头。

    而那样的数量,或许已经不是几十头所能概括的了——那将近有,近百头狼!

    狼群伴随着呼啸的寒风,急速地朝着赋云歌的方向奔来。越当它们靠近,脚下的积雪就越发震颤起来。

    那些,都是壮年而彪悍的公狼。

    幽邃的眼眸里带着天然的野性,它们的爪和牙齿都锋利无比,似乎都是这片雪野里熟练的猎手。

    避无可避,赋云歌退后半步,手心暗暗蓄力。

    不过他也并非不知道,这样的阵仗,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

    朦胧的雪原曙晓,万籁混沌之时,一场血腥的生死搏杀,已是迫在眉睫。

    狼群显然是冲他而来的,正当头狼距离赋云歌还有百步之遥时,它四足一顶,锋利的锐爪在雪地与枯草之间划出一道幽深的长沟。跟随其后的狼群立刻超越过它,纷纷围住赋云歌,形成了困兽之态,俨然要群起围攻,将赋云歌一瞬间撕成碎片。

    雪片粘在了赋云歌的睫毛上,他抬手拍掉。冷然面对着这样一群野兽,他双拳暗暗攥紧,思考着应对的策略。

    毕竟,要是能干掉其中几头,又得以侥幸逃脱的话,也能应急开开荤。就是不晓得这群生性野驯的猛兽,是否有足够精湛的团队默契了。

第一百三十章 孤狼锈刀

    群狼站定,近百双幽暗透绿的眼眸恶狠狠地瞪视着赋云歌这个猎物。人狼对峙,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雪浪忽然翻覆着加剧,漫天的飞雪大如鹅毛,落落砸下。

    天空的远方再度泛起白昼时的灰白,黑暗的颜色慢慢变淡。空气因为呼吸而升温,团团白雾迷蒙了人与狼之间的距离。

    赋云歌足底微微转动,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忽然,他锐利的眼光见到头狼似乎要有所动作。只见那狼猛地弓起腰肢,正要一个箭步朝赋云歌猛扑过去!

    赋云歌眼神冷峻,敏锐的动作穿透经络,他也摆好架势,打算先解决掉那匹头狼!

    千钧一发,就在人狼搏杀即将在风雪中展开,就在鲜血即将浸染遍地素白的刹那,忽然,一阵威严的沉啸,自远方磅礴传来!

    高声长啸,声音在雪原里尤为惊人。发声者在这一啸当中饱含了雄浑的内力,恰如方才的百狼过境,遍地积雪,再度震颤共鸣!

    隆隆怒啸,乍然如雪漠惊雷,气势万钧。群狼似乎对这声长啸很是抵触,纷纷不再留恋眼前的猎物,掉头立刻卷起雪烟,往远处逃去了。

    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间回荡,不断冲击着赋云歌的耳膜,过了许久才停息。

    他望着远去的群狼,震惊又惊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满目积雪,早不见刚才长啸相助的那人去了何处。

    赋云歌料想,刚才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瑟漠狼刀·狼尘烟无误了。既然已经找到线索,他就一定要寻到他。

    想毕,赋云歌趁着恢复了一点体力,赶忙拔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

    遍地枯黄的雪海绿洲,当年的林海早已经被雪沫吞噬。此地,空余飘荡的白雪皑皑,与天地相接,一片莽茫。

    孤寂的断崖,长年不息的唯有雪花拍打崖壁的声响。寒冷漆黑的岩石了无生机,整片大地仿佛在苦寒的囚笼里陷入了沉睡。

    距离断崖不远处,一只单薄的毡皮帐篷孤立在呼啸的风中。从里面传出些许熹微的灯光,还有缕缕若有若无的肉香。

    帐篷外,孤孑的背影,独自坐在高耸的悬崖边。随风摆动的裘袍扬起地上的雪,纹丝不动的人,看起来如同一尊铜铸的雕像。

    在他腰间,横着一口生锈的长刀。斑驳锈迹像是沧桑的血液,永远地附着在刀刃上,诉说着刀客辉煌的过往。

    这片雪海……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迹了……

    他迷蒙的眼神空落落地望着坠落的白雪,透过层层雪障,那边是被灰雾笼罩着的群山。

    刚才的少年,是什么来历……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间的破刀。他不知道那少年来这里所为何事,但如果他不是善类,自己也会再找到他,把他一刀斩杀。

    “呼……”他呼出一口热气,粗糙的黑红的脸上凝固着一团阴郁。

    这口刀,也似乎很长时间没有杀过人了……

    忽然,他极其敏锐的听力,察觉到了有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暗暗握住刀锋,生锈的钝刀,在他的手中似乎也变得凌厉无比。

    赋云歌一路找过来,在山下看到了帐篷的轮廓。他猜测狼尘烟就在这里,就循着岩石的间隙,一步步寻了上来。

    “终于到了……”

    山间巨石嶙峋,积雪路滑,他攀爬得好不辛苦。终于登上了崖顶,赋云歌好算是松了口气。

    霎时,不待他反应,一口逼命的刀光瞬间朝自己的头顶削来!

    根本看不清那人的动作,他竟然已经瞬间移动到了自己身旁。绝快的刀气已至,尖锐的声音甚至赶不上动作的速度!

    “且慢!”

    赋云歌甩下包袱挡格,“噌”地一声,包袱被斩成两半,赋云歌则借着一瞬喘息的机会,侧身避过了致命的一刀。

    包袱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里面有盘缠和冻硬了的干粮等等,还有一封题字磨玉刀斋的书信。

    狼尘烟这一招本来就是试探,何况很久没有活动身手,这一招就当是过瘾。见赋云歌没有敌意,也就一把将破刀装回了腰间。

    风雪一阵尖啸。赋云歌回过神来,才得以正眼见到这名不俗的雪漠刀者。

    而与此同时,狼尘烟也正在用狼一样野戾的眼神打量着赋云歌。

    两人眼光对视,陷入了彼此的沉默。

    “您,就是传说中的天疆五刀之一,瑟漠狼刀,狼尘烟先生么?”

    少顷,赋云歌决定先开口询问。

    看着这个能够避开自己攻势的少年,狼尘烟对他也是存有一点武者的敬意。他略一考虑,迟缓的脑筋生锈般转动了一下,接着点头:“是。”

    他的目光扫视着从他的包袱里掉落出来的东西,率先看到的是那块冻透了的干粮。迟缓地犹豫了一下,他对赋云歌挥了挥生满老茧的手:“跟我进屋吧。”

    说完,他走在前面,迈步朝那方破旧的帐篷走去。赋云歌看着他熊一样粗犷的背影,也立即跟随上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雪崖毡篷

    帐篷很小,但里面很暖和。油亮的马灯在竹笼里散发出橙黄的暖光,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赋云歌掀开帐蓬进入,一股炖肉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只见帐篷中央摆放着一口架在枯枝上的小锅,里面盛着满满的一锅肉汤,还在飘着氤氲的热气。

    香味很浓郁,热烘烘的,仿佛把帐篷的毡皮也熏酥了。

    赋云歌跟着狼尘烟盘地坐下,听着外面雪片砸帐篷的声响,倒也很有趣味。

    狼尘烟默默地找出两个碗,把其中一个丢到赋云歌面前。

    “吃吧。”他垂着头说。

    赋云歌侧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刀客,虽然有些古怪,但较之侠行迹,他更觉得狼尘烟有刀客的味道。他独居在这茫茫雪漠多年,真不知道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狼尘烟不在乎赋云歌在偷窥他,只顾自己舀了一碗肉汤,慢慢吹着热气喝了起来。

    他原本头发上沾着许多冰晶,经过热气蒸腾,就悉数融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垂在发梢上。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狼尘烟的喉头滚荡,赋云歌听着也感到腹内饥饿起来。他随之也一阵狼吞虎咽,毫不客气地连喝了两大碗肉汤,这才吃饱喝足,身体也暖煦地热了起来。

    他伸展着懒腰,好像从雪地中复活了一般,身体充满了精神。

    狼尘烟已经吃完,正看着他的动作。见他也吃饱了,方才低沉着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赋云歌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要务在身。他忽然想到那封信还在外面的雪地里,连忙一下子蹦了起来,掀开帐篷出去找寻。

    狼尘烟看着他出去,眼神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很是复杂。

    没过多时,赋云歌带着满头的雪屑走回来了,手里是那封磨玉刀斋的信。

    他回原地坐下,把手中的信交付给狼尘烟:“是这样的,您可以读读这封信。”

    狼尘烟迟疑着接过,有些生疏地拆开信封。展开之后,见到里面是长长的内容,他立刻把信纸丢给了赋云歌:“你给我念吧。”

    赋云歌有点好笑,但随即想到,他在这毫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难免会对字有所遗忘。于是他就展开信纸,逐字逐句地给狼尘烟读了起来。

    外面风声毫不停歇,吹得毡皮也微微撼动。油灯摇晃着两人的身影,小锅下的火苗也趋于熄灭。

    过了片刻,赋云歌读完了信。

    狼尘烟在刚才听到侠行迹身亡的时候,冷漠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隙。直到赋云歌念完,他又慢慢恢复到了原本面瘫一样的神态。

    “……就是这些。”赋云歌从信纸间抬起头,看向狼尘烟,不知道他有何想法。

    狼尘烟没有回答,他两眼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锅底剩余的残汤。赋云歌见他默不作声,就侧眼过去看他。

    狼尘烟嘴间呢喃着什么难懂的话,声音细若蚊蝇。赋云歌完全听不清,就想要试图凑近一些。

    见他要靠近过来,狼尘烟立刻回过神,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知道了。”少顷,他终于打破沉默,低声说道。

    他粗糙的手在腰间摩挲着那柄残破不堪的刀,仿佛圆寂一般肃静。毡皮外的风雪渐趋渐烈,两人的耳畔都像是铮鼓隆隆。

    “又没了一个……”狼尘烟慢慢地说,声音如同枯木一般沉闷,“没了,只有我能记得他们了。”

    赋云歌听他这么说,内心也感到一阵难受。

    “天疆五刀,落得这样的下场,可笑,可笑。”

    狼尘烟犹然在自顾自地嗟叹着,赋云歌默默坐在一旁,不出一言。

    “你知道吗……天疆五刀?”忽然,狼尘烟像孩提一样,朦胧着双眼瞅着赋云歌,问道。

    赋云歌对狼尘烟这一问,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看着他恳切的双眼,也只好把自己印象中听东方诗明和素别枝说过的介绍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

    “呃,你们是当年,那个‘天典万刀阁’的五位高手,高深莫测……”他边想边说,“你们分别是,疯刀逸尘·侠行迹,你瑟漠狼刀·狼尘烟,还有……”

    其他的印象,此时都有些模糊了,他好像还记得有个什么刀皇,什么妖刀,但却都记不清楚了。

    狼尘烟看着他困窘的样子,等待了片刻。而见他似乎确实不再想得出别的,不禁苦涩地笑了出来。

    “够了。”他幽幽地说。

    赋云歌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些歉意。不知道狼尘烟想要干什么,希望不要徒增困难。

    狼尘烟顾自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目光始终在那封信和赋云歌的脸上游走。

    赋云歌大气也不敢喘,颇为紧张地看着狼尘烟的一举一动。

    两人彼此静静对坐着,只有翻动的破旧帐篷帘不时卷进几缕寒风。

    沉默了好久,赋云歌感觉都坐得腿麻了,腰也酸痛得不行。他时不时看一眼狼尘烟,两人的氛围僵硬而神秘莫测。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五刀溯往

    终于,赋云歌双眸的倒影里,只见狼尘烟的神情松懈了一些。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思考了什么,但现在他的神态好像是融化的坚冰,或者是放下了一些难以支撑的重担。

    赋云歌见他出现这种表情,心里一阵欣喜。

    狼尘烟嗫嚅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温热的气息还携带着肉汤的味道。

    他凝视着赋云歌,眼神不容置喙地让人不寒而栗:“你,有兴趣听听,天疆五刀的过往吗。”

    赋云歌见他这样威严的表情,哪还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连连点头同意。

    得到意料之中的肯定,狼尘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马灯。幽幽叹了口气,他才低沉而阴郁地与赋云歌徐徐道来。

    天典万刀阁,这个已经被历史埋葬的名字,而今已经被逐渐遗忘了。当越来越少的人还能够记得当年的那段历史,那些谜一样的悬案,他们天疆五刀,也就随着黄沙,一同被湮没在无人铭记的荒漠中了。

    当年,他们天疆五刀与天典万刀阁的创派老前辈,鉴承风素来交好,在其创立万刀阁时,便前来协助。很快,在天疆五刀和鉴承风在刀界的盛名号召之下,天典万刀阁很快弟子盈门,声势浩大,俨然成为刀界的第一流组织。

    “麟宇刀皇·策神锋,醉夜妖刀·陌银刀,疯刀逸尘·侠行迹,刀魔阎疆·悬命黄泉。还有我……”狼尘烟的眼前一片迷茫,望着熄灭的柴堆里跳动的火星,“你一定要记住。这就是天疆五刀。”

    赋云歌仔细记忆着他们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他不愿违背此时这么消沉的狼尘烟:“我……记住了。”

    狼尘烟得到他的答复,这才继续说起来:“可惜……自从当年之后,天疆零落……五刀之中,只剩我一人了。”

    “当年,究竟发生何事?”赋云歌感到好奇。

    昏黄的灯光逐渐熹微,里面的油烛燃烧殆尽。狼尘烟迷蒙地注视着赋云歌,思绪又回到当年。

    鉴承风的死,是天典万刀阁一夜转衰的起因。鉴承风在当年的刀界享有盛誉,且宝刀不老,仍然是一等一的刀派宗师。他当年被偷袭致死,在武林一度沸沸扬扬,骇人听闻。

    说巧不巧,当时正值鉴承风与天疆五刀在某事上面意见有分歧,虽然并非大事,但却成为了鉴承风日后死亡的重要线索。

    当时,天典万刀阁内外,所有舆论的矛头齐齐指向天疆五刀,让他们有口难辨,同时也嫌隙暗生。彼此的猜忌,让天疆五刀之间也出现了裂隙,最终竟然刀戈相向,分道扬镳。

    而失去了主心骨的天典万刀阁,不久后也分崩离析。天下刀者,昔日的万刀阁成为南柯一梦,辉煌的过往也沾染了斑驳污点,成为人人矢口不提的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嫌隙之大,让很多居心叵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捏造谎言,污蔑五刀导致各自出走,自此不久昔日悬命黄泉的仇家便找上门,一代刀魔就此陨落。”

    狼尘烟回顾着那些令人心痛的历史,手心因为抚摸破刀太用力而沾染了一手的黄斑铁锈。赋云歌看着他,聆听着他发泄埋藏心底多年的痛楚。

    “天疆五刀,当时早已经声名狼藉。”狼尘烟认真地看向赋云歌,“刀者的骄傲,跌落黄土。我对武林心灰意冷,隐姓埋名,几经辗转,最后永远留在了这里。”

    赋云歌听说过,他们天疆五刀的性格都十分傲慢。经历这种百口莫辩之事,盛名受损,倒不如淡出江湖。

    赋云歌带入自己,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像当年的他们一样做。如果能找出真凶,自证清白自然是上策。但世殊事异,不完全了解当年的情况,他也没资格评判什么。

    “你认为,谁是当年的真凶?”赋云歌试探着问道。

    但是,狼尘烟沉默了。他似乎并不愿意怀疑五刀的任何一人,但眉间却也带着自当年承袭而来的,难以忘却的幽怨。

    “不重要了。”半晌,他望着地面,淡淡摇了摇头。

    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些。赋云歌耳畔安静了许多,破旧的帐篷里,他感觉狼尘烟卷着尘土的往事向自己簌簌扑面而来。

    马灯的灯芯烧灭了,帐篷里忽然一片漆黑。

    黑暗中,赋云歌感到身旁的狼尘烟缓慢躺了下去。他忙回过头去,却听狼尘烟喃喃自语似的道:“灯没了,睡吧。”

    赋云歌稍一犹豫,立刻也感到浓浓的困意连番袭来。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但心里还挂怀着刀斋的事情。他又小心地低声问道:“那么,侠行迹的事……”

    狼尘烟扭了扭脖颈,思考了几秒,慵懒地嗤了一声:“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赋云歌惊愕地一愣。等他想再劝说一下,却听到狼尘烟已经发出了浓重的鼾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锋鉴开幕

    “啧……”赋云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些束手无策。

    毡皮之外,深灰色的远空,迷蒙的天地如同封锁的寒狱。灰黑的岩石在雪地中如同斑驳的点缀,看起来单薄,孤孑。

    而在距离雪漠仍然遥远的大漠寨,一批行色鬼祟的军队正在黄沙间穿梭,做着未知的筹备。

    少年仍旧坐在原来的院落,但现在的屋里又多了一个人。

    少年坐在原来的位置,但脸色完全没有前些天的轻松。相反,面对着坐在坐对面的那个身形,他的脸都阴郁得快变形了。

    对面的那人,正是传说之中的九彻枭影四旗使之一,影旗旗使,影骸。

    “圣使现在悠闲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多了。”影骸之前一直在沉默地坐着,此时终于开口道,“你是影主计划的关键,不能只考虑你自己享受,耽误大事。”

    “这我当然知道……”少年似乎对他的话语很不高兴。

    但影骸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他粗略地用眼角瞥了一眼满桌的水果,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少年翘着二郎腿,对他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四旗使里面他最不喜欢这个影骸,也是因为这货未免太严谨了。

    “得闲有空,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少年又试着怂恿影骸跟他一起堕落。

    影骸丝毫不为所动。一是因为他之前就对溪紫石的性格摸得再熟悉不过,二是他自己始终对影主保持着一贯的忠诚。

    “若有空闲,理应提高自己,或居安思危,为影主大业时刻准备。”影骸眼神冷冽地盯着溪紫石的脸,一板一眼地说。

    那个叫溪紫石的少年撇了撇嘴,眼神绕到旁边。影主派影骸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协助”,纯粹就是要他监控自己的。

    百无聊赖,他干脆合上眼皮,假装睡觉。

    忽然,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影骸转身开门,见到是几个传信的兵众,就放他们进来。

    溪紫石眯起眼,头微微转向那边。

    “报告圣使,报告旗主。”那个传信兵很尊敬地躬下身去,谨慎地行礼。

    “说。”溪紫石懒懒地动了动嘴。

    传信兵便继续说道:“是九旗旗主传来的讯息。旗主说,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如期的收官阶段,希望圣使您可以派他部兵力援助,以防万一。”

    溪紫石摆了摆手:“可以,随他去吧。彻字部驻扎在河伯滩的那部分人归他好了。”

    “是。”传信兵恭谨地点头受令。

    “一品红梅,可有下落?”影骸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是,有的,有的。”传信兵连连点头,接着说,“在前线传来的消息,骆驼城的兵力和陷阱被一品红梅摧毁。不过他没有偏离预定的方向,最多三天,应该就能来到大漠寨。”

    “哦?”猛地,溪紫石一下来了精神,坐在座位上摩拳擦掌,“太好了,总算没白在这遭罪。”

    影骸悄悄白了他一眼。这般享受如果都能叫遭罪,那恐怕也没有能称得上是享乐的事了。

    “啊……没别的事的话,就退下吧。”溪紫石看了传信兵一眼,语气端正了几分。

    传信兵诺诺退下,房门被慢慢关闭。溪紫石直视着影骸,终于不再像刚才一样慵懒了。

    影骸也在看他。他想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此次计划,力图一举功成。你切不可自逞威能,与他单挑。”

    “嘁。”溪紫石不屑地转开视线。

    影骸脸上,仍然是深邃而复杂的表情。完全与看似悠闲率性的溪紫石不同,他似乎随时都背负着千钧的重担,严格得密不透风。

    …………

    而在遥远的清源地界,经过重重困难,也终于迎来了金戟锋鉴的开幕。

    丛峰心湖,人头攒动。喧闹的声音环绕湖面,在拥挤的岩壁间发出鼎沸的激鸣。

    心湖中央,偌大比武场,此时已经蓄势待发,摆开了准备迎接一阵酣畅厮杀的架势。而在远处湖畔,数层的观光阁台也挤满了观众,以及各派前来压阵的门人。

    清晨,隆隆擂鼓,敲破了满天的乌云,正式宣告,金戟锋鉴大会,正式开启!

    坐在裁判席里的素别枝,此时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屏息凝神,挂念着另外的一桩事。

    他的两眼看着空荡荡的比武场,余光也悄悄关注着身旁那几个监视的视线。这几天来他冒着风险,好算是与东方诗明又碰了一次头,这才得以把完全的计策与东方诗明确认。他此时虽然仍有些不放心,但他也只能相信东方诗明了。

    轻嘘了一口气,他缓解了一下内心不安的情绪,调整内心,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眼前的裁判上。

    而在远处,玉面罗刹戟近乎全员出动,外围守备空虚。

    东方诗明趁此机会,避过众人,独自来到素别枝指示的地点,在林间寻找着重要之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初开锋芒

    很快,他看到了素别枝嘱托的那棵树。快步过去查看,他果然发现那树下松动的泥土。

    扒拉开表层的土壤,那件玉面罗刹戟弟子的服装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东方诗明内心一喜,把衣服抖了出来,平整铺开。

    幸好这几日没有下雨,否则可就麻烦了。东方诗明心想着,拍掉衣服上的泥渍,小心收好。

    接着,他又把视线投向玉面罗刹戟的后山。稍一思忖,他决然地往那边走去。

    …………

    而在观光阁前席,三教来使齐聚而坐,共同等待着比武的开始。

    人群仍然吵闹,三教众人也在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件。

    近日,岐寒宵的死应该是为金戟锋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刀斋与金戟七派嫌隙渐增,加上柏融难以主持大局,镇山戟此次可谓是哑巴吃黄连。

    难以想到,在这种众人聚焦的关键时机,凶手竟然还敢肆意行凶。而刀斋屡次被偷袭,他们现在也倾向于直接投靠金戟七派,只是柏融始终反对,他们才继续顶着重压到处调查。

    侠行迹,岐寒宵,两人的死有许多共同点,也有许多诡怪的疑点。又正值金戟锋鉴开办,他们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露岩观的桓清子与青崖书院的儒士陆登,两人同时看向距离他们不远的镇山戟何掌门。

    何掌门一脸沧桑,仿佛几日老了许多岁。看来这次镇山戟元气大伤,恐怕也无意争夺这金戟锋鉴的位次了。

    骤然,就在此时,场上擂鼓再起。这正是金戟锋鉴比武,正式开始的标志!

    战鼓如雷,颤动满湖涟漪。振奋心弦的鼓点,终于划开首场比武的帷幕!

    事前,各方参赛者已经进行了事前抽签。而此时,首场比武门派为何,已经尘埃落定。

    乍然,鼓点终止。场上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此时,双方首场比武的对象,分别从两方,踏上水上平台。狭长的栈桥连接湖畔与湖心,赫然只见,双方分别是,龙陶,与鸣江戟的年轻选手!

    观光阁上,龙掌门捋须沉默。他目光紧紧盯着龙陶,暗暗的紧张,高高悬起了捏紧的心脏。

    而在场上,龙陶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扬起脚下一片薄薄的沙尘。

    湖风卷荡,吹刮着龙陶的衣袂。飘动的身形与刚直的戟锋,形成鲜明而超然的对立。

    迈到场内,龙陶站定身姿。对面的那人也同时抵达,两人彼此对峙。

    素别枝坐在裁判席前,朗声宣布了场上两人的身份与代表的门派。最后,他确认了双方已经准备完毕,当即宣布,比武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喝令,鸣江戟的弟子忽地舞开长戟,在空中挥出一轮飞快的圆弧。霎时,随着他的动作,满湖碧水如有共鸣,竟然自波涛当中发出了尖锐的高鸣!

    惊人举动,让在场众人无不讶异。看得懂的内行素来知道这是鸣江戟的不传之秘,据说需要修为到了相当的境界才能办到。

    看来,这个鸣江戟的年轻人,也并非易与之辈。

    许多人立刻把目光又放在了龙陶的身上,想看他有什么绝技。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龙陶并没有展示什么花哨的技能。他只是把长戟绕着周身拨了一周,铿然敲在了右手旁的地面。

    “……请。”龙陶微微皱眉,冷眼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四岁左右的年轻人,沉着地说。

    对面的年轻人不屑地哼声。他微微一抱拳,随机挑起戟锋,向龙陶冲了过去。

    观光阁上,凑在鸣江戟掌门老妇身旁的一群人已经聒噪地称赞起来:

    “哎呀,神武如贵派弟子,真是天下幸事。”有人腆着脸,笑着赞叹。

    另有人也附和着咂嘴:“是啊,那开头气势,要多足有多足。看来这场比武,鸣江戟是胜券在握了。”

    老妇听着身边这些人称赞着自己的弟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早听说龙戟那老头子有个得意的年轻弟子,应该就是这个少年人没错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尔尔。这个开门红,他们鸣江戟拿定了。

    而在此时,场上的交锋已经渐趋激烈。龙陶与鸣江戟选手,此刻已经双双陷入了胶着的白热化。

    “呼”地一声,龙陶横开长戟直掠,戟锋擦着对手的耳畔蹭过。同时那对手一招刺地,借势上撩,但龙陶躲避及时,长戟顺着他的身形轻巧地滑开。

    两人身形迅速,交织的招路纷繁如电,又凌厉如燕。挥荡的戟锋时而大开大阖,时而曲走偏锋,来回的踪影,招招都饱含着霸道的力量。

    龙陶舞开招式,恰巧对手也施展本门武功。两人戟杆相撞,火花四溅,激荡的力量,让两人纷纷退后,瞬间拉开了距离。

    龙陶屈臂再度荡开招式,精神仍然沉稳而充沛。他眯起眼睛,默然对视着不远处的对手。

    他方才的一番较量,只是为了探取对手的招路。既然已经基本了悟,他方才刻意用招格开距离,现在进攻就胸有成竹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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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世九歌介绍:
没有昭昭天命,仅有一具不屈的铮铮傲骨。没有炼神逆天,仅有一曲无悔的荡世壮歌。沧海横流,生灵涂炭。灾厄接踵而至,上古都不曾有之的空前浩劫降临,数度末日之下,难见曙光。九霄之巅,天柱高耸,圣殿笼云。护佑众生,恩泽万灵。“但倘若柱毁殿塌,正道不存,我就是这撑持乾坤的天柱。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特立誓于浩然天地,以身魂七尺,替苍生挡下这万丈波澜。”“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她在他背后撅着嘴,吐掉一颗瓜子皮,“说得好像要万劫不复一样。今天晚上吃我的秘制茄子糕好啦,不削皮哦。”柔软的衣袂飘动,在塌陷的穹窿下,是战火柔情的希望。山海玄黄天浩渺,潭渊滚荡盘龙峭。战血随波八万里,乘风一跃上九霄。浪洗青锋开武道,策隐玄图有神韬。天疆峥嵘邪孽止,明玥千古拭云朝。【欢迎各位书虫读者入坑,坚持日更,同时求各种推荐票订阅收藏鲜花红包,读者们的支持是更新的最大动力,谢谢(~ ̄▽ ̄)~】荡世九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世九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世九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