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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炭雪小蛟龙     九州风云录txt下载     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男人见到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脑子里不外乎想着两件事。

    华安也不例外。

    脑海中的怦然心动,与身体上的蠢蠢欲动同时而来,让早上还是乞丐身份的他很是自惭形秽。

    **的背后,是你有没有产生这个**的底气。

    所以,当那种念头在华安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之后,他的心中尽是羞愧之感。

    脑海之中充斥的最多的,不是“下流”、“龌龊”这样的词汇,而是“不配”。

    人贵有自知之明。

    可很多时候,这种自知之明,不过是以一种自嘲的精神,让自己心中更舒服些罢了。

    面红耳赤的华安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位已姑娘开门离去。

    眼见字字也随柳薇薇离去,康姨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华安在那背身捂着鼻子。

    康姨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轻笑一下走了过去,将手搭在华安的肩膀上问道:“好看么?”

    华安的身躯微微一颤,嗫嚅道:“好,好,好看!”

    康姨笑道:“好看就看呐,怕什么?大大方方地看!”

    华安小声道:“我,我不敢看!”

    康姨拍了拍华安的肩膀说道:“坐吧,记住了,从今日开始,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乞丐了,也不用再低三下四的看人了。”

    看着华安那略微躲闪的眼神,康姨轻轻摇了摇头。

    凡事可不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想了想,康姨说道:“华安,咱们松竹馆多女眷,就算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侄儿,也不能四处乱走,更不可冲撞了馆内的客人。还有,俗馆那边你不许过去,你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可经受不住那边的诱惑。”

    华安点了点头道:“全凭姨母安排,我有手有脚,不会在这里吃白食的。”

    康姨“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我已命人从楼下给你收拾出来一间厢房,与阿贵相邻,馆内虽说也有男丁,可夜间在馆内留宿的只有阿贵一人,屋子不大,不过也够住了,你与阿贵也好有个伴。”

    华安想起了早上在松竹馆门前见到的那个少年。

    康姨见华安神色稍安些,不再像方才那般拘谨,笑着问道:“华安,你可还有其他需要的?”

    华安想了想,低着头抬眼看向康姨,小声问道:“姨母,不知可否给侄儿备些纸笔?”

    康姨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愧是画大人派过来的人,怎么?你也会作画?”

    华安连连摇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怎会有画先生那般能耐,我,我是想写点东西。”

    康姨看着又有点紧张起来的华安,温声说道:“想不到我还有个这么有学识的侄儿,都能写书论著了,此事不难,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些就是了。”

    华安愈发显得局促,面色涨得通红。

    写书论著说的是谁?说的都是名垂青史的大学问家,而他,就是一个乱编故事的人而已。

    古有“九流十家”,小说家可是一个不入流的行当,哪里敢提“论著”二字。

    更何况,他现在连个“不入流”都算不上。

    门开了,字字走了进来,康姨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字字轻轻摇了摇头,吐了吐舌头道:“康姨,薇薇姑娘让我问你,什么她什么时候离开。”

    康姨有些不确定,又问道:“她没发火?”

    字字点点头道:“我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后来薇薇姑娘就喊我进去,我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什么都好好的。”

    康姨想了片刻道:“字字,你带我侄儿华安去他房间,薇薇姑娘那里我去说。”

    说完对华安说道:“来儿,你去吧,有什么事再来找姨母。”

    华安“嗯”了一声,随字字而去。

    字字在前面带路,回头看了眼低头眼睛却悄悄四处乱看的华安,轻咳一声。

    华安被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低头看路。

    知道华安真实身份的字字自然不会把他当做康姨的侄儿看待,不过身后跟着这位,看起来却比那位画大人顺眼多了。

    字字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来到松竹馆的绝大多数客人,只要不是五短身材,体胖臃肿之人,似乎都比那位画大人好看些。

    这位画大人,有一点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字字真不知道,这位画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难道就因为他是画大人么?

    可她觉得,画大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不像是依靠外物带来的。

    眼见阿贵在楼下摆桌子,字字招呼了一声,阿贵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抹布随手搭在肩头,小跑过来,咧嘴一笑,“字字姐姐,什么事儿?”

    字字看了眼华安,对阿贵说道:“阿贵,你先带华大哥去他的房间,然后再带他去四处转转,记住了,那边不能去,听见了么?”

    阿贵看了眼华安,笑着说道:“没问题的。”

    字字回头说道:“华大哥,你随阿贵去吧,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华安拱了拱手道:“有劳字字姑娘了。”

    字字展颜一笑,笑嘻嘻道:“华大哥无需这般客气!”

    说完转身上楼。

    这一晚,来到松竹馆的众宾客们有幸见到了薇薇姑娘的演出,也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薇薇姑娘要暂时离开松竹馆。

    卧石夜色凉如水。

    刚席地而坐的贾南风,又站起身来,站在火堆旁。

    习武人比常人更不畏寒,可他贾南风除了是个习武人之外,他还是一门派之长。

    多年养尊处优的他,很不适应坐在这冰凉的石头上。

    他也不想蹲着,堂堂青云宗副掌门,蹲在那里烤火,像什么话?

    其实他也不想站着,可眼下,除了站着,他似乎别无选择。

    贾南风心中有些怒意,

    就算你吕一平着急,可也不能不顾及我吧,好歹我贾南风也是青云宗的副掌门,你吕一平的师叔。

    接连骑马跑了一昼夜,仅有的几次休息,还是借了马匹的光。

    可以只是稍稍休息了半个时辰而已。

    吕一平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拿起水囊,扒开塞子灌了一大口水,从怀中掏出干粮,啃了一口,眼见贾南风站着不坐下,轻笑了一下,问道:“师叔还是坐下歇一会儿吧,带会儿咱们还得继续赶路。”

    贾南风一甩袖子看向吕一平道:“我说一平,你也不想想,他元夕跑得再快,还能跑得过咱们这四条腿的马了?何至于这么拼命赶路?”

    吕一平淡淡说道:“事关我平南城安危,一刻也不能耽搁,师叔还是吃些干粮,

    喝点水吧,不然待会儿可没时间再吃了。”

    贾南风盯着吕一平片刻,没好气道:“即便如此,此地距离平南城不过半日的路程,你我又何必半夜赶到平南城?”

    吕一平想了想说道:“师叔说得在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歇息半夜,后半夜出发,赶在天明前抵达平南城。”

    已吃完干粮的他,头枕双臂,向后一躺。

    贾南风低头看了几眼,选了块儿还算平整的石头,暗暗运功,盘膝坐了下去。

    吕一平着急赶回平南城不假,不过他这般拼命赶路,其实是有意为之。

    就是为了让贾南风吃些苦头。

    此时的他,怎么看贾南风都像是个老谋深算之人。

    不仅算计了元夕,也算计了他吕一平。

    运功于双股之后,贾南风渐渐适应了石板的温度,还有硬度。

    从怀中掏出干粮,他掰了半块儿放入口中,用一口送下之后,就将剩下的干粮随手放在地上,不再吃了。

    干粮是从王府里带出来的糕点,做得还是很精致可口的,可接连吃了两日,贾南风是再也咽不下去了。

    此刻,哪怕眼前是一杯粗茶,一碗淡饭,那也是极好的。

    可恨他吕一平,路过镇子的时候,他吕一平看也不看就骑马从镇子旁疾驰而过,真的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么?

    在镇子里就不能给马补充草料了?

    贾南风越想越气,觉得自己这个师侄太不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了。

    算起来,自从师兄过世之后,他吕一平就没有再回到过青云宗去看看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抬眼看向吕一平,贾南风双掌蓄力。

    这时吕一平忽得坐起身来,看向贾南风。

    贾南风不动声色,看向吕一平道:“一平,怎么不躺着了?是不是地上太硌得慌?不是师叔说你,这一路上随便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你我也不至于大半夜地睡在这荒郊野外。”

    吕一平站起身来说道:“师叔,是我考虑不周了,让您受累了。这样,刚好我突然想起来,在我的马鞍上还垫着块儿熊皮,我这就去给师叔取过来,省着您还要运功发热。”

    贾南风面皮微动,看向吕一平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给师叔取过来吧!”

    吕一平没有急着去拿熊皮,而是问向贾南风,“师叔可知道这块儿熊皮是哪里来的么?”

    贾南风抬头看向吕一平道:“莫非是你亲手猎杀的?以你这般功力,猎杀一只熊还是容易得很!”

    吕一平摇了摇头,看向贾南风轻声说道:“是元夕杀的。”

    听吕一平提起元夕,贾南风心中微动,面带惋惜之色说道:“说起来,师叔我也很喜欢那个元夕。咱们习武之人,自然是喜欢这样的后辈晚生。师父知道,你起了爱才之心,可元夕犯下的可是弑君之滔天大罪,就算是他能侥幸逃脱,这巴州也无他藏身之地了。”

    吕一平看向贾南风,轻声说道:“师叔,现在回想起来,我有一事不明。”

    贾南风问道:“何事不明?”

    吕一平看向贾南风的袍袖,若有所思道:“师叔,以元夕那惊雀指法,恐怕师叔是来不及出手阻拦的吧,莫非师叔是未卜先知?”

    贾南风抬起了衣袖。

    他不仅抬起了衣袖,他还用衣袖将脸挡住。

    吕一平看到了衣袖上的那个洞,却看不到后面的那张脸。

    而衣袖后面那张脸,却可以透过这个小小的孔洞,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吕一平向后撤了半步,微微皱眉。

    贾南风一挥衣袖,一阵大力随之而出,卷起身前篝火向吕一平扑去。

    说来也巧,在贾南风运功至双股的时候,吕一平就已经开始提防于他了,生怕他出手暗害自己。

    所以吕一平才坐起身来,再用言语试探于他。

    可吕一平却未想到,贾南风此番跟他前往平南城,目的就是他吕一平本人。

    贾南风没有把握杀了吕一平。

    他也没有想过要杀了吕一平。

    吕一平双眼微缩,他果然忍不住出手了。

    早有防备的他一掌打散铺面而来烧着的木柴,向后飞掠数丈,还未站定,又听得破空之声。

    不容他想,吕一平立刻半蹲在地,再顺势一滚,躲过了贾南风打过来的两块飞蝗石。

    既然动手了,那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确定了贾南风是真凶之后,吕一平心中烦郁之气一扫而光,他长啸一声,单掌拍地,腾身而起,身形左右闪动,以防贾南风再发暗器。

    贾南风负手而立,盯着杀过来的吕一平,淡淡说道:“一平,你不是我的对手!”

    已欺身上前的吕一平大笑道:“不是又如何,我吕一平岂会怕了?”

    说完一掌向贾南风胸前拍去。

    贾南风退也未退,大袖一卷,单掌直接接住吕一平那掌。

    “砰”的一声,吕一平向后滑动,有些气血翻滚的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贾南风。

    贾南风说得不错,他的确不是贾南风的对手。

    不愧是青云宗的副掌门。

    贾南风淡淡说道:“你的掌法就算练至大成,只要你用的还是我青云宗的流云掌法,也不过是达到我这样的水准,更何况你现在还差那么点儿意思,至于青玄功,不是师叔小瞧于你,现如今元夕的内力,都比深厚。你说说,你凭什么跟我打?”

    身为一城守将,吕一平不是鲁莽之辈,眼见贾南风没有继续动手,他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贾南风反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要做什么呢?”

    吕一平冷笑道:“有什么好问的?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跑了。”

    贾南风放声大笑。

    吕一平单脚微动。

    贾南风突然止住了笑声,冷冷说道:“想跑?想不到堂堂吕一平,一城之将军,竟然会不战而退!”

    吕一平嗤笑一声,看向贾南风道:“少给我来什么激将法,你以为我会吃你江湖人这一套?我吕一平死不足惜,可要我现在在这里逞匹夫之勇,因而白白送了性命,这可不是一城守将该做的事。明知道打不过你,我还硬上,这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贾南风轻笑一声,“你不打?”

    吕一平怒道:“让我停手的也是你,说打的还是你,打还是不打,给个痛快话!”

    贾南风叹了口气。

    吕一平就要转身。

    你叹气给谁看呢?

    贾南风道:“既然你猜到了是我所为,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元夕为何又能

    从我与宁冱的手中逃走?身为一城的守将,你头脑就这么简单么?”

    吕一平轻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就算我打不过你,可你也未必杀得了我,别以为我吕一平脑子不好使,你以为我猜不到是你放水了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是么?”

    贾南风摇头叹息道:“原本想看在同宗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只能将你留下了!”

    说完他脚尖一踢,一刻核桃大小的石头激射而出,挡住了吕一平的退路。

    本欲向马匹而去的吕一平只好回身躲避,眼见贾南风欺身而来,不欲与之交手的他,向后飞掠而去。

    眼见骑马无望,吕一平向着山林的方向逃去。

    当然,对于吕一平而言,这不叫逃。

    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这叫战略性撤退。

    贾南风的身法比吕一平强不上几分,加之吕一平本就与他相隔数丈之遥,若是这么追下去,

    他也不想这么追下去。

    堂堂青云宗副掌门,跑得灰头土脸的,像话么。

    贾南风冲着吕一平喊道:“你若是再跑,我就骑马赶去平南城,看咱俩谁先到!”

    吕一平陡然止住身形,转过身来,看向贾南风,冷冷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贾南风笑道:“我就威胁你了,你又能怎样?”

    吕一平深吸一口气,挽了挽袖子,抽出腰间佩剑,双手握柄,沉声道:“那就来吧,贾南风,今日就算我吕一平战死,你贾南风也未必会好受了。”

    黑幕之下,吕一平身前竖起一道白光。

    贾南风看着这道白光,双目微缩,负手而立的他,手指微动,一颗飞蝗石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他手中最后一颗飞蝗石了。

    吕一平可以不死,但不可以不受伤。

    贾南风闪身而动,拇指暗扣飞蝗石,挥掌向吕一平打去。

    星空闪耀,却是无月。

    眼见贾南风的身影上前,吕一平快速横劈两剑,护住身前。

    被吕一平两剑逼退之后,贾南风脚步一拧,转攻吕一平身侧。

    只守不攻的吕一平二话不说,身形一转,继续用手中长剑护住周身。

    吕一平在赌,赌一个可能。

    这时,一颗石子飞来。

    ————————————————

    袁世信与司马文德并肩而走。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可他袁世信却不觉得如何。

    小皇帝“相父”一称都叫了十几年了,今日和他并肩一起走又能如何?

    何为“相父”?

    就是他袁世信是皇帝的干爹。

    有那个老子要在儿子身后走的?

    以前他袁世信是忌惮霍星纬,可今日,他什么都不顾忌了。

    他甚至猜得到这位好似翅膀硬了的小皇帝想要做些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

    一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个泰然自若。

    可恰恰是心都要跳出来这位,才是这座皇宫,乃至整个天下的主人。

    二人来到了御书房。

    门被孙貂寺推开,本欲先迈步进入的司马文德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侧身对袁世信说道:“相父请!”

    袁世信笑道:“陛下客气了,还是陛下请先。”

    司马文德迈步,袁世信与他一同迈步。

    御书房的门很宽,就是好几个人一同入内,也不显得拥挤。

    可站在门口的孙貂寺却觉得,这道门,窄了。

    一个天下,怎么能有两个天子呢?

    脚步落地,司马文德眉头微皱,随后面色如常。

    从早朝忍到现在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进入御书房之内,他没有走向自己的御座,而是侧身而立。

    御座上有人。

    御书房的门被孙貂寺关上了。

    袁世信面无改色,看向司马相乐道:“原来是你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这张椅子已不是你能坐的了么?说句好听的,你是太上皇,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一个废帝。”

    说完转头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荒唐?”

    司马文德被袁世信训斥得低了头。

    司马相乐招招手道:“德儿,你过来吧,把头抬起来,相国大人说得对,你是一国之君,怎可让臣子训斥?”

    司马文德快步走到司马相乐身边。

    袁世信盯着父子二人道:“怎么?是想学那愚民,来一个上阵父子兵?”

    司马相乐站起身来说道:“袁世信,我想和你谈谈。”

    袁世信抬了抬眼皮,“谈什么?”

    司马相乐沉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让德儿将皇位禅让于你,只要你能保证,给我司马一族留下一条血脉。”

    司马文德转头看向司马相乐,“父皇,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要一个人苟活。”

    袁世信笑了,他摇了摇头对司马文德道:“陛下,你还是大晋的天子,我依然做我的相国,什么皇位龙椅的,你想给我,我还不要!”

    接着看向司马相乐说道:“你一个废帝,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胡言乱语?看在司马文德叫了我十几年‘相父’的份上,我给他个面子,你还是乖乖地回你的废帝宫去吧!”

    司马相乐皱了皱眉,“当真不能谈?”

    袁世信冷哼一声,“别给脸不要脸!”

    司马相乐站起身来,指着袁世信怒道:“够了!”

    说完抄起摆在案头的白瓷笔洗,向着袁世信砸去。

    袁世信动也未动,笔洗在其身前摔个粉碎。

    用脚尖踢了踢散落在脚旁的碎渣,袁世信啧啧道:“挺好的一个笔洗,倒是可惜了,这要拿出宫去,还不让人抢破了头?”

    不顾二人神色变化,他自顾自说道:“这笔洗未必有多珍贵,可一旦沾了皇家二字,可就之前了,司马相乐,你打碎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要赔的。”

    司马文德有些急了,为何什么动静都没有出现?

    父皇说好的那群小太监呢?

    不是说可以一举将袁世信击杀么?

    司马相乐叹了口气,看向袁世信道:“你究竟想怎样?”

    袁世信冷笑一声说道:“我之前可是提醒过你,可你不听,非要耍些小聪明。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袁世信可是对司马皇族忠心耿耿的,我可是承受不起一个谋逆的罪名。既然我身为相国,皇帝陛下的‘相父’,就该做些我该做的事。”

    说完,他静静看着司马相乐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方兴未艾 早为之所

    司马相乐一屁股坐在御座之上,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啊~”

    司马文德摇晃着司马相乐的胳膊问道:“父皇,人呢?他们人呢?怎么不动手?”

    袁世信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小皇帝,轻轻拍了拍手。

    人影闪动,

    十八道身形齐刷刷出现在御书房内,跪于袁世信身前。

    袁世信看向司马文德问道:“陛下,你说的可是这些人?”

    司马相乐微微闭上了眼,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德儿,记得,你一定要活下去~”

    司马文德没有理会司马相乐,有些癫狂的他对着跪在那里的一十八名小太监大声吼道:“动手啊,朕命你们动手!你们看清楚了,朕才是皇帝,赵貂寺呢?赵貂寺,你给朕出来!”

    身为帝王的他,从坐上那张龙椅开始,从未像今日这般怒吼过。

    袁世信笑了,看向司马文德问道:“动手?陛下是要他们做些什么?说出来让老臣听听,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相父’!”

    说完,他瞥了眼司马相乐说道:“你不过是个废帝,凭什么要赵貂寺为你卖命?看来这十多年来你还是没想明白,国师为何要废了你,你荒淫无度也好,尽情享乐也罢,这些他都能忍受,但是你宠信奸佞之人,这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可笑你竟然又费尽力气将赵貂寺弄回身边,妄图依靠一个阉人来对付本相,难怪他会选择不辞而别!”

    “噗”的一声,

    随后是一声闷哼。

    司马文德呆呆地愣在那里,扭头看向司马相乐。

    袁世信已转身。

    在走出御书房之前,他对那十八个小太监说道:“给我保护好陛下,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那就提头来见我吧!”

    大摇大摆地走出迈门而出,眼见袁世信毫发未损的走出御书房,孙貂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牙齿打着颤说道:“相国大人慢走!”

    袁世信站住了身子,抬起了脚,却未踹下去,而是将脚踏在孙貂寺的后背上,碾了几下,冷哼一声说道:“听说你与赵貂寺有仇?”

    孙貂寺哆哆嗦嗦道:“相国大人,赵貂寺是小的前辈,小的对他十分崇敬,并无任何仇怨。”

    “是么?”

    袁世信收回了自己的脚,微微低头,对着孙貂寺说道:“难怪赵貂寺对本相说过,你当了内务大总管之后,对他颇有照顾,他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只求本相对你也多加照拂。”

    听袁世信这么一说,孙貂寺冷汗直流,不住叩首道:“相国大人饶命~”

    袁世信轻笑一声说道:“孙貂寺这是哪里的话?本相可不敢对堂堂内务大总管如何,你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随便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本相可就要感谢皇恩浩荡了。”

    说完,袁世信一甩袖子走了。

    御书房内,司马文德半张着嘴看向司马相乐,呆愣在那里。

    随后整个人一阵恍惚,堆坐在地上。

    司马相乐额头抵在书桌之上,弓着身子,双手捂住剑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在司马文德眼前,开出一朵朵血花。

    司马文德的肩头开始止不住地抖动。

    已经没了任何力气的他,将头侧向司马文德,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看着泪水在儿子的脸上肆意横流,看着那张苍白无助的脸。

    他好像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哭着喊着“父皇”的儿子。

    嘴唇微动,已经气若游丝的他,喃喃道:“德儿,不哭,不哭~”

    司马文德的右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嘴巴,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来,生怕自己的哭声将父皇那点微弱的声音盖住。

    眼神有些涣散的司马相乐终于攒出来一点力气,轻声唤道:“德儿,德儿~”

    司马文德向前挪了几下,将脸凑到司马相乐面前,抹了抹眼泪不住地道:“父皇,我在这,我在这儿呢~”

    司马相乐抬起了左手,慢慢抬起,去够司马文德的脸。

    司马文德抓住司马相乐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轻声说道:“父皇,孩儿在这呢。”

    司马相乐轻喘几下,费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长大后的儿子。

    指尖微动,轻触司马文德面颊,他费尽力气说道:“德儿,要活下去,活下去……”

    握着司马相乐左手的司马文德感觉到父皇的胳膊一沉。

    他眼睛睁大,终于哭出声来,大声嘶喊着:“父皇~”

    司马相乐的右手已经从剑柄上滑落,晃了几下,一动不动。

    那柄短剑,是他准备用来手刃袁世信的。

    在司马文德与袁世信来到御书房之前,在他与十八名小太监安排妥当之后,一把短剑就横在他的颈上。

    出手的,是这十八名小太监的头领。

    他叫宫矩人。

    这个曾经是司马相乐身旁的书记官,在其被迫退位之后,担任史官的太监,被他视为最为信任之人的宫矩人。

    是他让司马文德想尽办法将宫矩人带入宫内,就是为了亲眼见到他,然后再进行自己的计划。

    当然,还顺带问了问什么时候能把“陈青帝”的故事讲完。

    当时宫矩人笑言,等大事成了之后,臣再写不迟。

    司马相乐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儿,比当初被迫让出帝位之事还难以忍受。

    因为那时他的宠臣,包括赵貂寺与赵俅二人,皆被国师处罚。

    这叫有难同当。

    司马相乐心如死灰,回头看向宫矩人问道:“为什么?”

    宫矩人冷冷一笑,问道:“你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做了什么?”

    司马相乐轻轻摇头道:“朕不觉得曾经对你做过什么过分之事,相反,朕可是一直厚待与你,难道是他袁世信许你高官厚禄?”

    宫矩人收回了短剑,入鞘之后将之别在腰间,对司马相乐说道:“并非如此,太上皇,你高高在上,却不知身为爬虫的我们心中究竟会怎么想,算了,与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是不会知道我们的心境的。”

    司马相乐转身看向宫矩人,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剑,橫于自己颈间说道:“给朕一个理由。告诉你,朕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下了决心做这件事,朕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若是你们怕死,我可以原谅你们。”

    宫矩人冷笑道:“太上皇倒是宅心仁厚了,只可惜我们不需要你原谅,告诉

    你,我宫矩人从未认为自己是你的心腹,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以为罢了!”

    司马相乐眼睛微缩,“还是那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

    宫矩人有些愤怒,瞪着司马相乐怒道:“若非你荒淫无度,我的姐姐就不会被那群阿谀奉承之辈强迫入宫选秀女,更可气的是,你看不上也就算了,还将她赏赐给你的宠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费尽心思给你选秀女?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你么?他们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司马相乐摇头叹道:“那你又是为何入宫的?”

    宫矩人惨笑道:“我为何入宫?我姐不愿被那个胡子都一大把的老头收入房中做小,逃了出来。那位你眼前的红人极其愤怒,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抄了我的家,我的姐姐被卖入娼馆,而我,则成了一个小太监。”

    司马相乐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此事虽与朕有关,却非朕之本意,你如此迁怒于朕,还不如待朕的皇儿除掉奸相,替你家找回一个公道,抄了那人的家就是了。”

    宫矩人真想一剑刺死眼前这个人,只可惜相国大人不许。

    他不欲与司马相乐多言,背过身去说道:“太上皇还是请吧,太上皇是死是活,可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说了算的。”

    司马相乐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有生之年,桃花开否?”

    宫矩人的心中一阵刺痛,他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冰冷,“下面没了,花还怎么开?”

    当年他说出这句“下面没了”的时候,这位皇帝可是笑得差点上不来气的。

    司马相乐叹息一声,端坐在御座之上,等着。

    他不敢离去。

    他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他的儿子活不成。

    就算他袁世信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儿子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自戮,或许是他最体面的死法。

    宫矩人看着痛不欲生的司马文德,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并没有什么实权的小皇帝,宫矩人却没什么恶感。

    招呼几人上前,他站在司马文德面前躬身轻声道:“陛下还是节哀吧!”

    司马文德已经没有了愤怒,在司马相乐死了之后,他连愤怒的底气也没了,他转过身来,拉住宫矩人的衣角,哭诉道:“快去宣太医,父皇还有救,对不对?你们快去宣太医,朕求求你们了。”

    宫矩人弯下腰去,低声说道:“陛下,您忘了太上皇的遗言了么?”

    说完一招手,几名小太监走上前来,抬走了司马相乐的尸体。

    眼见父皇的尸体被抬走,司马文德连忙起身,却被宫矩人按住。

    宫矩人低声说道:“陛下,你若如此,太上皇岂不是白死了?”

    司马文德喃喃道:“如今这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对着宫矩人说道:“宫公公,你一剑刺死朕吧,朕这就追随父皇而去,一了百了!”

    宫矩人盯着司马文德片刻,一把将他推在御座之上,抽出别在后腰之上的短剑,扔了过去,冷冷说道:“陛下若是想追随太上皇而去,那就请便吧!”

    说完他转身一招手对其余小太监说道:“从今日起,陛下就由我们伺候了,四人轮值一日,相国大人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陛下若是有什么闪失,就自己割头吧。”

    宫矩人不相信司马文德有这个勇气。

    带人出去之后,宫矩人看了眼孙貂寺说道:“孙貂寺,按照相国大人的意思,以后陛下就由我来伺候了,孙貂寺劳苦功高,就去享享清福吧。”

    说完对身后一人说道:“去,带孙貂寺去见赵貂寺,赵貂寺可是很想跟侯貂寺叙叙旧的。”

    待那人拖着双腿发软的孙貂寺离开之后,宫矩人命四人在外候着,他带人去往皇太后的寝宫。

    司马文德哆哆嗦嗦地抓起宫矩人扔过来的那柄短剑,轻轻一抽,露出半截剑身。

    剑光一晃,他手一哆嗦,短剑便掉在地上,掉在了他父皇的血迹之上。

    低头看着那滩血迹,司马文德不由自主的挺着腰向后蹬了几下,结果一脚踩在血迹之上,脚底一滑,整个人摔在宽大的御座之上。

    司马文德揉了揉胳膊,收了收腿,整个人半躺在椅子之上,又开始小声呜咽。

    “噗嗤”一声,有人在轻笑。

    司马文德吓得一激灵,支起身子私下张望,满是警惕之色。

    “陛下,看这里,这里!”

    司马文德寻声而动,抬起头来看向屋顶。

    一个人从屋顶横梁上探出头来,冲着他咧嘴而笑。

    见到屋内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司马文德惊得站起身来,一把捡起沾满血的短剑,横在身前,紧张地看着头顶,竟然忘了呼喊。

    就算是呼喊了又能怎样?自己的父皇刚刚在自己眼前被人逼迫而亡,这座偌大的皇宫内,他还能信谁?

    屋顶之人身形一动,已飘身落下,蹲在案桌之上,顺手抓起一只毛笔,轻轻敲着桌面看向司马文德道:“陛下不是要自戮么?怎么连剑都拔不动呢?”

    见得此人从那么高的房梁之上像一片叶子般落下,司马文德就知道,自己在此人面前就如那砧板上的鱼肉,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了。

    瘫坐在地上,他喃喃道:“为什么?父王都被你们给逼死了,就不能放过我么?”

    那人面露疑惑之色,问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陛下要自裁的,可没人逼你,方才那位公公的话陛下没听见么?您要是死了,他们可都得死,以陛下一人之命换十八个人的性命,怎么算都是赚的,还能给太上皇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司马文德将手中短剑一丢,闭上眼说道:“既然如此,你动手吧!”

    那人从案桌之上跳了下来,似乎怕脚底沾上血迹,他跳得稍远一点,正好站立在司马文德身侧。

    听得动静,司马文德睁开了眼,见那人已站在眼前,又吓得后退半步。

    盯着那人问道:“是袁世信拍你来的对么?朕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

    那人笑道:“陛下果然睿智,这都猜得出来,那陛下还可以再猜上一猜,相国大人为何会安排我出现呢?”

    见那人没有否认,司马文德笑了,他袁世信果然老奸巨猾,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会做那弑君谋逆之事,却派人来暗杀于他,何必如此呢?

    若这天下都是他袁世信的,史书该如何写,不还是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么?

    真是当了娼妓还要立牌坊。

    想明白之后,他反倒有些释然了,左右是个死,还是死得硬气点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背对那人道:“事已至此,那就来吧!”

    眼见这位皇帝陛下背过身去了,那人真想抬起腿踹上一脚。

    这可是龙腚啊,将来可是可以跟大师兄吹嘘好久的。

    他又转头看了眼御书房那张御座,很想坐上去试一试。

    可惜他不敢。

    如果说从踹龙腚和坐龙椅这两件事让他挑一件去做的话,他宁可选择踹龙腚,反正眼前这位小皇帝,很快就不是小皇帝了。

    从师父那论的话,这个小皇帝还可以算是他的师弟了。

    师兄踹师弟一脚又算得了什么?

    天经地义的事。

    他就喜欢被大师兄踹,可惜长大之后,师兄就不再给他打闹了。

    在二师兄娶了三师姐之后,大师兄的话就更少了。

    他知道大师兄喜欢三师姐。

    他也知道,三师姐与二师兄更般配一些。

    他没有喜欢过女孩子,所有他不知道大师兄的心中该是怎样一种感受。

    闭只眼等了片刻,也不见身后之人有什么动作,司马文德一转身,气急败坏地说道:“要杀要剐,赶快动手,怎么跟个太监似的?娘们唧唧!”

    听得怕死怕得要命的司马文德这么说自己,那人眼睛一瞪,微怒道:“你说谁跟个太监似的?老子还头一次见人这般求死的。”

    司马文德也豁出去了,瞪眼道:“真不知道袁世信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个人,你是想在朕面前展示你那身武艺么?让朕心生怯意,玩儿那猫抓耗子的把戏?巧了,朕的先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朕什么没见识过?岂会被你吓到?你要再不动手,朕可就出去了。”

    听得小皇帝提及帝师,那人微微一笑问道:“天下第一高手?那可是真厉害了,却不知陛下学去了多少?”

    司马文德轻哼一声说道:“朕身为天子,岂需学习这些?想必你也听说过国师的赫赫威名,要不是如今国师下落不明,朕的皇宫岂容你们这群宵小之辈撒野!”

    那人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司马文德冷笑道:“怎么?怕了?”

    那人抬起头来问道:“陛下,国师突然不辞而别,你可曾恨他?”

    听得眼前之人突然这么一问,司马文德愣了一下。

    细细一想,在国师突然消失之后,他除了担忧之心之外,心中却从未生出过半点怨怼之意。

    沉思片刻,司马文德抬眼看向眼前之人,双手背后嗤笑一声说道:“好哇,朕是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你也不急着杀朕,难怪今日早朝开始有人出言弹劾国师,他袁世信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让朕给国师泼一盆脏水,然后再夺了朕的帝位,将来再为国师平反,给朕安一个千古骂名。”

    那人突然笑了,看向司马文德问道:“陛下心思可真多,那为何不会想到我是国师大人派来的呢?”

    司马文德愣了一下。

    那人对司马文德微微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国师大人四弟子,陈方早见过陛下。”

    司马文德身形微晃,向后退了半步,将信将疑道:“你是说你是国师大人的弟子?是他派你来救我的?”

    陈方早点点头,随后又说道:“严格意义来说,是暂时保护陛下,只要陛下还是大晋的天子,我就暗藏在这宫中保护于你。”

    想起刚才之事,司马文德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国师弟子的,你是在骗朕,朕眼睁睁地看着父皇离去,你都没有出手,你休得诓骗朕。”

    陈方早摇头叹道:“陛下,师父有命,只能救你一人,至于太上皇,师父说了,生死有命,还望陛下能理解。”

    司马文德慢慢放下警惕,轻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方早点点头,随后说道:“陛下,那袁世信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我师父也猜不他究竟想如何做,若是我现在就将你偷偷带出宫去,那袁世信可就会顺理成章的坐在龙椅之上,还会将陛下失踪一事嫁祸于我师父身上,因此陛下还需在宫中忍受些时日。”

    司马文德想起自己的皇祖母,刚要继续说话,陈方早做出一个禁声动作,低声说道:“有人来了,陛下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完纵身一跃。

    这时,门开了。

    ——————————

    “啪”的一声轻响,

    吕一平右手手腕被贾南风最后一颗飞蝗石击中,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迅速向后飞掠几丈,用左手捂住右手手腕的吕一平盯着捡起自己佩剑的贾南风,一言不发。

    吕一平吃了天黑的亏。

    手中长剑被贾南风夺去,对原本就功力不及贾南风吕一平来说是雪上加霜。

    贾南风看着手中的长剑,单掌运功,一掌拍向剑身。

    一声脆响之后,长剑断做几节,散落在地。

    随手将光秃秃的剑柄扔在地上,贾南风挥掌上前。

    右手负伤的吕一平只好用左掌应敌,两招之后,便被贾南风一掌击中左胸,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去,摔倒在地。

    按住胸口,吕一平咳了一口血出来。

    贾南风四下张望了一下。

    吕一平在等元夕的到来,他又何尝不是?

    破空声响起,贾南风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身形闪动,躲过飞过来的石子,贾南风瞥了眼几节碎剑,大袖一甩,几节短剑向着吕一平飞去。

    随后他向着拴着马匹的方向飞掠而去,几个起落就落在马身之上,向着子阳城的方向疾驰而走。

    吕一平翻身而滚,却未躲过全部碎剑,眼见后背就要中剑,一颗石子飞来,只听得后背“啪”的一声,将之打落。

    元夕快速飞掠至吕一平身旁,扶起吕一平急切问道:“吕叔叔,您怎么样?”

    吕一平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死不了!”

    元夕眼见贾南风飞身上马,就欲起身追赶,被吕一平拉住。

    吕一平叹道:“算了,追也追不上了,况且若是单打独斗,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元夕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您盘腿做好,我为您运功疗伤!”

    吕一平盘起双腿,瞪了元夕一眼说道:“臭小子,再晚来一点,看你怎么去见我家关关!”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轮明月

    以元夕的脚力,的确没有被骑马的吕一平与贾南风落下多远,只因有贾南风在,元夕无法直接现身。

    他若突然现身,指责贾南风是凶手,为难的只会是吕一平。

    就算是吕一平信他,与他一起擒下贾南风,只怕是回到子阳城之后,也未必有人会相信他。

    况且元夕根本无法确定,吕一平会不会相信他。

    贾南风可是青云宗的副掌门,吕一平的师叔。

    所以元夕始终与二人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在见到贾南风随吕一平一同离开子阳城之后,元夕就不急着回到平南城了。

    元夕心中清楚,吕一平不是贾南风的对手,若贾南风突然对吕一平下了杀手,那他元夕可就真的无法回去再见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了。

    远远瞧见火堆,元夕悄悄向后退了二里多远,随便找了个地方,随地而坐,吃了两个在泉水镇买的馒头,喝了口水,然后打坐休息。

    持续的奔波,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是贾南风的长啸惊醒了他。

    判断二人已交手之后,赶过去的元夕正好救下吕一平。

    元夕收回了按在吕一平后背上的双掌,轻吐一口气。

    在元夕帮助自己运功疗伤之前,吕一平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扔到口中,嚼了几口,以唾液送下。

    药是特制的疗伤良药。

    以吕一平一城守将的身份,身上自然不缺。

    吃完药之后,吕一平随手将药瓶扔给元夕,让他收着。

    这瓶药都在怀中揣了好几年了。

    元夕没有推却,顺手揣入怀中,他知道吕一平不缺这个。

    再说了,跟他吕叔叔,无需客气什么。

    站起身来,元夕四下看了看,有几根还未燃尽的木柴在黑夜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元夕将那几根木柴聚拢在一起,又在周围找了些枯枝干柴,堆在上面,半趴在地上,轻吹几下。

    待上面的干柴冒出浓烟来,元夕又猛地吹上几口,火苗便腾然而起。

    有了火光之后,夜便不再那么黑了。

    在天虞山的时候,生火从来都是他事。

    师父还是那句话,君子远庖厨,你是个孩子,不是君子,该生火生火,该做饭做饭。

    后来,跟随师父读了书之后元夕才知道,“君子远庖厨”根本不是师父说的那个意思。

    当然,这句话的原本是何意也是霍弃疾说给元夕听的。

    霍弃疾还告诉元夕,一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意思当然可以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小元夕撅了撅嘴,又接着生火去了。

    师父是师父,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欺负我小就欺负我小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当然,小元夕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这话可不敢当着师父的面说的。

    元夕从心里从未怕过师父。

    师父是自己的亲人,怎么会怕他呢?

    他是敬爱师父。

    既然是敬爱,一些不好听的话就不能当师父的面说了。

    元夕也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因为他也做不到真正的“远庖厨”。

    烤得焦香四溢,吱吱冒油的山鸡,野兔,獐子腿,他可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其实师父也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元夕认为师父就是位君子,正人君子。

    反正师父从来都是吃现成的,摆在桌子上的,只是他们用以果腹的粮食,可不是什么可怜的小兽。

    有次霍弃疾喝多了,曾问过元夕,你说这兽之哀鸣,是人之所见,还是兽之所想?

    元夕摇了摇头,他没见过,所以他不知道。

    霍弃疾摇头叹道,这万物有灵,心有所哀实属应当,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人自以为是罢了。

    人呐,最喜欢的就是自以为是。

    咬了一口鸡腿,霍弃疾摇头叹道:“若是不吃,人都饿死了,还跟谁去说些什么仁慈之心?”

    “所谓仁慈,不过是强者的专属罢了。”

    “可是‘仁’不应该是人人该是如此么?”

    “先贤给了我们一个最美好的世界,只可惜,我们离这些还是太远了。”

    “这世间有君子么?有!可未必是所有人眼中的君子,君子,小人,善人,恶人,是谁眼中的好与坏?又是谁口中的是与非?”

    “大多数人的认同,真的就是对的么?”

    “可惜啊,可惜!”

    “难,难,难!”

    师父酒后说过很多话,元夕想不明白,有些时候他觉得,就连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师父,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这个还未弱冠的少年脸上,忽明忽暗。

    经过元夕以“高深内功”疏导之后,吕一平体内的青玄功终于可以运行通畅些。

    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吕一平睁开了眼睛,一侧头,吐出一口淤血。

    听得吕一平那边传来动静,在火堆旁怔怔出神的元夕回头一看,忙起身走过去,蹲在吕一平身侧问道:“吕叔叔,怎么样了?”

    用手掌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吕一平摆摆手道:“已无大碍了,再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元夕想了想问道:“吕叔叔,那贾南风怎么突然对你出手了?是你识破了他的阴谋?”

    吕一平笑道:“我还是相信关关的眼光的。”

    元夕抓了抓头,抬头看了看天,小声嘟囔道:“我可是记得您之前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的。”

    吕一平轻哼一声道:“臭小子,你也不想想,突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哪有时间细想?那贾南风突然对你出手,言及是你射杀了王上,你说我能突然跳出来说你是被冤枉的?”

    吕一平叹了口气道:“况且那个时候,就算你不是真凶,逃出殿外的你也成了真凶。”

    元夕捡起一块石头,随手向远处一抛,苦笑道:“吕叔叔,您懵,我更懵,我是亲眼见到他出手的,然后王上就身亡了,不容我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就突然间成了众矢之的。您也知道,我不是贾南风的对手,若是不逃走,肯定会被抓住。”

    “到那时候我可就是百口莫辩了,就算是我说是贾南风所为,又有谁会信?况且,若是有机会,只怕贾南风会对我痛下杀手的,这样就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吕一平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我一直觉得,你能逃走,是贾南风故意而为之。”

    元夕想了想说道:“确实如此,虽说我脚力强于贾南风与宁冱二人,可在王府之中有其他人阻拦,他二人未必不能将我擒下。”

    吕一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谁会想到,在王府担任护卫的青云宗副掌门会突然出手击杀王上呢?”

    元夕继续刚才的问题,“吕叔叔,这都快到平南

    城了,贾南风怎么突然与您动手了?他与您前往平南城难道不是为了对付我么?您若是识破他的阴谋,也不用在这里动手吧,毕竟到了平南城之后,可是咱自己的地盘,等那时再动手,我们的胜算了就大多了。”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的肩膀,对元夕说道:“元夕,你可是认识叶北小公公?”

    元夕点点头道:“认识的,我两次来到王府,都是这位小公公帮忙引路的。吕叔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吕一平道:“叔叔之所以知晓真相,全靠这位小公公说出的真相,那时他刚好在殿门那一侧,见到了贾南风出手。”

    元夕吃惊道:“竟是被他见到了?也是,若是他人,可未必愿意替我元夕开这个口。”

    说完之后,元夕不解道:“吕叔叔,既然已知真凶是贾南风,为何不在王府之中将之擒下?”

    想了想,元夕点头道:“我明白了,是那王府之中,无人是他二人的对手。”

    吕一平苦笑了一下说道:“元夕,我且问你,那颗云子是怎么回事?”

    听吕一平问起那罐云子,元夕恨声说道:“那贾南风真是老奸巨猾之辈,吕叔叔,上次他输给我那罐棋子,我数过,是少了一颗黑子的。”

    吕一平眼睛一抬,“你的意思是,他留了一颗黑子在自己手中?”

    元夕点头说道:“是的,当时还未下棋的时候,我曾小声问过他,结果他说先下棋,稍后再说。可当我捻子之后,他打开棋罐,我突然见到那颗黑子,稍微一愣神,他就突然起身,边呵斥我,边射杀了王上。”

    吕一平思忖道:“难怪,难怪,要不是这颗黑子,二殿下与魏帅就相信叶北说的话了,如今二殿下与魏帅不相信你,可也同样不信他贾南风,只不过你是逃走的那一个,自然对你的怀疑更多些。”

    元夕问道:“吕叔叔,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回到子阳城与贾南风当面对质?”

    吕一平沉思片刻说道:“也好,相信我的话魏帅与二殿下应该会相信的,算算时日,等我们赶到子阳城的时候,大殿下与冯副帅也该归来了。冯副帅是我师兄,一身武学在我之上,有他在,再加上我,还有宝刀未老的魏帅,就算他贾南风与宁冱突然发难,也能克之。”

    元夕问道:“吕叔叔,那我呢?”

    吕一平叹了口气道:“元夕,在我未向大殿下说明真相之前,你还是不宜现身。”

    说完他抬头看向元夕道:“要不你先回平南城吧!”

    元夕想了想,摇了摇头对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您想想,贾南风抢在你先返回子阳城,那他会说些什么?”

    吕一平细细一想,忽得站起身来,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原来是在这里坑老子呢。

    难怪他贾南风一定要出手伤了自己,却不急着杀了自己,他所图的,是一个叛变的吕一平。

    吕一平面色有些阴沉,看向元夕道:“就算他先赶回去如何?我就不信魏帅会相信他的话。”

    元夕说道:“吕叔叔,我还是与您一起回去吧,若您有什么闪失,我是真的无颜回去见关关了。”

    吕一平摇了摇头道:“你若与我一同回去,岂不正中了贾南风的奸计?就算我被魏帅扣了,这平南城的守将再换一人,也比我吕一平成为一个叛徒守在那里要好,你明白么?”

    元夕皱了皱眉,想了想说道:“不行,平南城如何与我无关,我得保证您的安危,这样,我暗中跟随您,若是见到他们对你出手,我就出手。”

    眼见元夕不听话,吕一平瞪着眼睛说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就算你不听军令,可我还是关关的父亲吧,你就是对待你未来的老丈人的?”

    听吕一平自称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元夕一时没忍住,转过身去偷笑两下。

    吕一平见状了,抬腿轻踢元夕的屁股,结果元夕一个闪身,就给躲了过去。

    元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对吕一平咧嘴笑道:“习惯了,习惯了,以前师父总是会突然给我一下,训练我的反应能力。”

    吕一平白了元夕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我说得多明白?你若随我去了,我就是裤裆里的泥巴了。我吕一平光明磊落,对王上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岂会怕他贾南风搬弄是非?”

    元夕看了眼自己的未来老丈人,摇了摇头,不说话。

    眼见元夕不听自己的话,吕一平只好搬出自己的女儿,苦口婆心地劝道:“元夕,你难道就不为关关想想么?既然他贾南风敢行刺王上,难保不会有人会对关关下手,难道你忘了当初怎么见到关关了么?”

    元夕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说道:“吕叔叔,既然他贾南风已经赶在我们之前返回子阳城,就算是您现在追去,也不能先他一步抵达王都,不如你我二人先行返回平南城,做好安排之后再动身前往子阳城。”

    吕一平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可眼下只有一匹马,你……”

    元夕笑道:“吕叔叔,我这两条腿,跑得可是比那四条腿的马儿跑得快的!”

    事态紧急,吕一平再与元夕客气,快速翻身上马,向着平南城方向疾驰而去。

    刚欲动身的元夕看了眼还在烧着的火堆,正好一阵尿意袭来。

    “呲~呲~”的声音过后,元夕系好裤子,向着吕一平追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

    眼见平南城就在眼前,吕一平一拉缰绳,未等他回头,元夕已在他身边站定,盯着紧闭的城门说道:“吕叔叔,我去把人叫醒,打开城门吧!”

    吕一平点点头,将自己的腰牌掏出扔给元夕道:“带上这个,没有我的腰牌,他们是不会开门的,省得闹出大动静来!”

    元夕伸手接住腰牌,向前飞掠而去,脚尖点踏城墙,人已上了城楼,随后传来几声喝声。

    吕一平驱马上前,等他到了城门前时,门刚好打开一条缝。

    进了城之后,吕一平对元夕说道:“你去军中,找到周伯昌他们几个,我先回家一趟,看看家中有没有意外。”

    眼见元夕不愿动身,吕一平一瞪眼,“我问你,大半夜的,你去将军府合适么?”

    元夕一吐舌头,转身就走。

    吕一平笑骂了一句,快马向将军府而去。

    ————————————————————

    司马文德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屋顶已没了陈方早的踪迹。

    将手中的短剑放在案桌之上,司马文德顺手拿起了陈方早抓过的那支毛笔,抬头看向走来的宫矩人。

    宫矩人见司马文德手中抓着笔,轻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这位一直很胆小的皇帝,是没有勇气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的。

    走上前来,宫矩人躬身行礼道:“陛下,从今日起,我就是您的内

    务大总管了,孙貂寺年事已高,难免办事有些糊涂。对了,太后还有皇后那边我也给派去了几个机灵的小太监,陛下就不用费神多想了。”

    听宫矩人提及自己的皇祖母,司马文德忙问道:“太后可好?宫公公,哦不对,是宫貂寺,太后年迈,还望你多加费心。”

    宫矩人看着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小皇帝,微微躬身道:“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放心就是了。”

    说完走上前去,对抓着笔的司马文德说道:“陛下可是需要臣给研墨?”

    司马文德看了眼手中的笔问道:“研墨这种事,叫个宫女来做就是了,你是貂寺,无需做这些。”

    宫矩人笑道:“忘了告诉陛下了,相国大人吩咐过了,为免陛下与先帝一般荒淫无度,陛下身前全部由小太监服侍。”

    “啪”的一声,是笔杆折断的声音。

    宫矩人摇了摇头,伸手总司马文德手中拿过断笔,低声说道:“陛下,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既然选择了苟活,那就不能让太上皇白死。”

    司马文德盯着宫矩人片刻,后撤一步,呆呆地坐在御座之上,双眼无神。

    宫矩人看了眼自己的短剑,抓起来用衣襟擦了擦沾在上面的血迹,别在身上,对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还是回寝宫吧,这里污秽不堪,别污了圣眼。”

    司马文德惨笑道:“污了圣眼?朕的确看不下去,那可是朕父皇的鲜血啊,你可知道,看着父皇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你不会知道的。”

    宫矩人摇了摇头,只是说道:“陛下还是请吧!”

    他又如何没见过呢?

    当年若非那位大人想要羞辱于他,他也倒在血泊之中了。

    宫矩人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叫做孙小宝。

    宫矩人是那位大人赐的名字。

    宫中被锯掉某个物件的男人。

    司马文德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地上那滩血迹,低声问道:“你们把父皇送哪里去了?”

    宫矩人看向司马文德问道:“陛下当真想知道?”

    司马文德抬起头来咬着牙说道:“你说吧!”

    宫矩人反问道:“陛下,您可知道,每年在这座皇宫之内,都有宫女和小太监死去,或是病死,或是被打死,又或者莫名其妙地死去,您知道他们的尸体都丢在哪里去了么?”

    司马文德怒道:“朕是一国之君,岂会知晓这等小事?你问朕这个做什么?”

    宫矩人轻笑一下,低头说道:“是啊,陛下是一国之君啊,九五之尊,这等小事您怎么会在意呢?可是据臣所知,好像国之大事陛下也没费过什么心思吧!”

    “你!”

    司马文德想说些什么,可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宫矩人接着说道:“陛下,咱们这座皇宫大的很,一直向西边走,有一处地方,被称作乱葬岗。太上皇的待遇比一般太监和宫女要好些,臣还给让人太上皇裹了好几床锦被,省着黄泉路上冷。”

    司马文德身子一晃,泪水又涌上了双眼。

    宫矩人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双手按在桌上,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桌上。

    一代帝王,死后竟然被扔到乱葬岗里,而这个帝王的儿子,如今依然还是这个天下的君主。

    司马文德喃喃道:“难道一场葬礼都不给办么?”

    宫矩人想了想说道:“陛下,就算是风光大葬又如何呢?您说这天下人会怎么看?”

    司马文德摇摇头道:“可朕是他的儿子,却不能为之守孝,视为不孝,朕枉为人子,枉为帝王。”

    宫矩人搀起司马文德道:“陛下还请谨记太上皇的遗言吧!”

    司马文德这次没有推开宫矩人,随他向外走去。

    出了门之后,司马文德挺了挺胸,任风吹干泪眼,大步向着自己的寝宫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想起一事,站定身子回头问道:“宫貂寺,太后那里可知晓父皇过世的消息?”

    宫矩人摇了摇头道:“微臣不敢乱言。”

    司马文德轻舒了口气。

    若是让皇祖母知晓父皇被那奸相所害,只怕她老人家会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就此驾鹤西去,那他司马文德可就真的挺不住了。

    这时他又想起一人,看向宫矩人问道:“长公主殿下可还在宫中?”

    宫矩人点了点头。

    司马文德疑惑道:“前几日并肩王已返回扬州,何以姑姑还留在宫中?”

    宫矩人摇了摇头,这个宫中,只有身为并肩王妃的长公主那里不是由他负责的。

    想了想司马文德问道:“那我是否可以去看望姑姑?”

    宫矩人想了想说道:“陛下自然可以去!”

    反正相国大人没有说过不许。

    司马文德点头道:“好,那就摆驾去长公主的兰若殿。”

    ————————————————

    听得爹爹简要说起子阳城内发生了何事,吕关雎面露焦急神色,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总不能说,自己想立刻去见一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元大哥吧。

    好在爹爹说了,眼下元大哥已身在镇南军中。

    吕一平正对自己夫人交代一些事情。

    交代完之后,他转头看向吕关雎道:“关关啊,爹受伤不重,不用这般着急。”

    吕关雎轻“嗯”了一声。

    爹爹有没有事,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说话中气十足,嗓门依然那么大,除了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外,没什么大碍的。

    见宝贝女儿不说话,吕一平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让你去趟镇南军,只怕你们两个都会埋怨我,走吧!”

    “一平!”

    吕母轻唤一声,面露不舍神色。

    吕一平咧嘴笑了笑说道:“过几日就回来了,记得把我的药酒备好就是了!”

    吕母面色微红,瞪了吕一平一眼,随后轻声说道:“我在家等你!”

    吕一平一转身,小站了片刻,一挥手。

    镇南军大营内,周伯昌四人听得元夕说完发生何事之后,皆面露震惊之色。

    蜀王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竟然还诬陷到将军和元夕身上!

    几日不见,竟然会发生这等大事。

    王季的心中更是震惊。

    他有种猜测,会不会是他们的人干的。

    难怪那位大人的流云掌使得出神入化,原来是青云宗在背后出手。

    想明白这点,王季心中豁然开朗。

    元夕没有待在吕一平的营帐内,而是坐在大营门前,靠着一根杆子,静静地等着。

    马蹄声传来,元夕睁开了双眼。

    马背上,吕一平的身后露出了一张脸。

    好似深夜中升起了一轮明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蜀王书房内,范立业与魏天罡在一起。

    在吕一平离开子阳城后,魏天罡就没离开过王府。

    他一直与范立业在一起。

    宁冱与高守在一起。

    眼见宁冱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范立业与魏天罡二人愈发笃定是击杀蜀王的真凶是元夕。

    至于小太监叶北,依然在王府之中,一切照常,就好像他从未对范立业说过那些话一样。

    可他依然整日提心吊胆的。

    甚至连他自己都已开始怀疑,当时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

    坐在椅子上魏天罡打了个哈欠。

    接连几日没有好好歇息过,年事已高的他眼皮不住地打架。

    魏天罡端起了茶杯。

    范立业也有些倦意,只不过比起哈欠连天的魏帅,他的倦意更多的是伤神之累。

    留给他范立业的时间不多了。

    毕竟他正处在年富力强的年纪,况且元阳未失,还习得一身好武艺。

    很多个清晨,想多睡会儿的范立业都会硬生生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在他年少时,教他拳脚的老师傅曾说过一句话,年少不知精珍贵,老来顺风会湿鞋。

    他不懂,老师傅就告诉他,二殿下,若是不想将来被掏空了身子,那就在最易冲动的年纪,忍受得住。

    长大之后的范立业忍住了。

    范立业知道,他大哥在娶了魏帅的孙女之前,就曾与王府里好几个丫头欢好过。

    此事母妃还给遮遮掩掩的,后来父王觉得不像话,就把大哥扔到军中去了。

    父王曾对他说过,你大哥啊,本来身子骨就不及你,还整日扯那些没用的。

    比起大哥范建功,范立业就很骄傲了。

    现在的他,就三日三夜不眠,他范立业依然可以龙精虎猛。

    这就是年轻人的资本。

    眼见魏天罡不住地靠着茶水提神,范立业轻声说道:“魏帅,要不您去歇息一会儿吧!”

    放下手中茶杯,有一阵倦意袭来,魏天罡看向范立业叹了口气道:“这人呐,不服老是不行了,算算时辰,大殿下再有几个时辰也就抵达子阳城了,老臣再陪二殿下等一等吧!”

    范立业摇摇头道:“魏帅无需跟我这般客气,您也不用去往别处,就在这内屋歇息会儿吧,只怕大哥归来时候,您又有的忙了。”

    魏天罡想了想说道:“也好,那老臣就去歇息片刻。”

    站起身来,魏天罡想了想看向范立业说道:“二殿下,老臣心中有一事想问一问二殿下。”

    范立业起身说道:“魏帅请讲!”

    魏天罡盯着范立业看了片刻问道:“二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范立业一愣,反问道:“魏帅此言何意?”

    魏天罡摆摆手说道:“老臣能有什么意思?大殿下归来之后,定然是要继承王位的,而我魏天罡,暂时还能坐稳这个帅位,老臣是不愿见到祸起萧墙之事出现,因此才多嘴问上一句。”

    范立业沉默了片刻说道:“魏帅,若是我范立业有什么心思,何至于要等大哥归来?至于将来如何,我范立业自当遵从王命。”

    魏天罡笑笑,又问道:“可若咱们这位新王容不下你呢?”

    范立业眼睛微眯。

    魏天罡背身向着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就从屋内传出轻鼾声。

    范立业从来不会怀疑魏天罡对父王的忠诚,可如今,巴州蜀王不再是范景天了。

    距离范建功成为这个王府之主还有几个时辰而已。

    难道魏帅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范立业皱了皱眉,就算是大哥容不下他,也不会在眼下动手的。

    他还有时间。

    他想起了赶回平南城的吕一平。

    这时,门开了。

    范立业想起在内屋酣睡的魏天罡,对进门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小点声,魏帅在里面休息,你有何事?”

    那名小太监上前,轻声说道:“二殿下,是贾先生回来了,他要求见您!”

    范立业看了眼屋内,问道:“他人在哪里?”

    那名小太监回答道:“在正殿等候。”

    范立业点点头吩咐道:“好,本世子这就过去,你就在这候着吧,等魏帅醒来,你再告诉他去正殿找我。”

    贾南风很想找一张床舒舒服服的躺上一会儿。

    为了早些赶回子阳城,贾南风路上只休息了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他也是靠打坐运功驱赶身上的倦意。

    当夜骑马离去之后,跑了十余里的他驻马等候了一刻钟,并未听到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就知道,吕一平与元夕一定是先返回平南城了。

    如此更好。

    到了王府之后,他才发现,范建功与封渊二人还未抵达子阳城。

    也好,他正好能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入府之后,他也没客气,命人先给他送一壶酒和一只烧鸡过来。

    好几日都没吃上一口正经的饭了。

    范立业进入大殿之时,正看见一手举着酒壶,大口吃肉的贾南风。

    他皱了皱眉。

    眼见范立业进入大殿,贾南风放下手中的鸡腿,再喝了一口酒,抓起毛巾擦了擦手和嘴,站起身来。

    范立业问道:“贾先生这是?”

    贾南风面露焦急神色说道:“二殿下,大殿下何时抵达子阳城?魏帅呢?”

    范立业看了眼贾南风问道:“贾先生不是随吕将军去往平南城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归来了?”

    瞥了眼桌子上的鸡骨头,范立业又问道:“贾先生这是几日没吃饭了?”

    贾南风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出大事了,您有所不知,他吕一平才是谋害王上的幕后黑手。”

    听贾南风这么一说,范立业一时没回过神来,问道:“贾先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贾南风一甩袖子道:“我与吕一平一同前往平南城,到了他平南城地界之后,吕一平突然对我出手,好在我一直暗中提防于他。二殿下,您想想,那元夕是他吕一平的人,他吕一平能没有问题?当时事态紧急,魏帅与您又对他不曾有过疑心,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正好趁着与他一同返回平南城的机会,看看他究竟有什么阴谋。果不其然,到了他平南城属地之后,他就原形毕露,对我出手了。”

    范立业疑惑道:“贾先生,以吕将军的功力,只怕不是你的对手吧,他何不趁着到了平南城之后再对你出手呢?”

    贾南风回头看了眼酒壶,抓起来灌了一口,接着说道:“既然我一直怀疑他,自然不会真的随他到平南

    城。毕竟他是一城守将,就算我心中对他有所怀疑,也不能仅凭猜想出手,况且还有一个不知逃到哪里的元夕。”

    范立业觉得贾南风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可他心中仍然不愿相信吕一平会叛出巴州。

    更何况,

    范立业思忖道:“贾先生,可若是元夕现身,你可就不是他二人的敌手了。”

    贾南风面色凛然道:“若是能知晓真相,我贾南风以身犯险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是他二人联手,我就算不敌,逃走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贾南风深得王上信任,结果王上却在我眼前被人击杀,这是我贾南风的耻辱,殿下,此间事了,我即刻返回青云宗,辞掉副掌门之位,若是殿下不嫌弃,我贾南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范立业吃了一惊,没想到贾南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若是有这样的高人跟在身边。

    范立业心中微动。

    面色不变,他摇摇头道:“承蒙贾先生看得起我,可先生也知道,几个时辰过后,大哥入得王府,我范立业就不再是什么世子殿下了,若是大哥瞧得起我,我也许能在巴州谋个一官半职,若是大哥觉得我无用,那我也只能求得大哥给点儿封地,养家糊口罢了,先生在我身边,又能做些什么?”

    叹了口气,范立业问道:“先生,那后来又发生了何事呢?”

    听得范立业称呼上的变化,贾南风心中轻笑。

    世子又如何?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

    还是个自认为很聪明的毛头小子。

    贾南风看向范立业说道:“殿下,您可知他吕一平有多能算计么?在离开子阳城的时候,他明知我受了元夕一击,受了些内伤,可这一路上,他以事态紧急为由,几乎从没有休息过,我算看出来了,他是故意要拖延我疗伤。好在我内力深厚,加之有良药在身,一日之后,我就已痊愈。不过在他面前,我还是装作未愈的样子。”

    说得有些口渴,贾南风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当我和他赶到距离平南城只有百里之遥的时候,正是深夜,那时候元夕依然没有现身,而我却不能再等了,若真的跟他到了平南城,只怕我插翅也难逃了,到那时,他吕一平再将击杀王上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贾南风死不足惜,但是这样的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就是死,我也不会瞑目的。”

    听得贾南风说到吕一平会将击杀蜀王的罪名按到他头上的时候,范立业心中便又信了几分。

    此刻的他,心中有些乱。

    平南城可是他自己找的退路,可眼下呢?

    他还能选择平南城么?

    一屁股坐在贾南风旁边,范立业说道:“先生若是没吃饱,还是吃完再说吧!”

    也随之而坐的贾南风摇摇头道:“老夫吃得差不多了,再吃可就有些失礼了。”

    范立业摇摇头道:“想必先生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贾南风笑道:“是殿下宽仁,老夫继续说。”

    范立业一招手,有侍女上来,将桌子上的东西撤下,端上茶来。

    贾南风喝了口茶,接着说道:“老夫是从吕一平的女儿吕关雎问起的。老夫问他,是不是心中将元夕当做乘龙快婿了?”

    说到这,贾南风看了眼范立业说道:“殿下,我知道你中意于吕家大小姐,后来托人打探了一下有关吕关雎的事,结果才知道,原来在平南城内,早就将吕关雎与元夕二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范立业想起了贾南风给自己的那副画。

    难怪当时元夕是那副表情。

    范立业的脸像吃了只苍蝇一样。

    眼见范立业神色难堪,贾南风继续说道:“殿下,您想想看,那元夕能得见王上,是不是因为吕一平在王上身前提到了此人曾救下过吕关雎?然后他吕一平再带着元夕接近王上。”

    范立业问道:“那先生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

    贾南风摇摇头说道:“殿下,此事,老夫可不宜多嘴。我记得王上曾多次暗示吕一平将女儿带到子阳城来,想来是给殿下与吕关雎创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可他吕一平呢?几番不识抬举,各种推脱,那是老夫就纳闷,以吕一平的身份,若是女儿能嫁入王府,那可是一番佳话的,可他吕一平言语之中尽是不愿之意,原来是他心中已经对王上起了歹心了。”

    范立业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吕关雎的画像,看也不看,撕了个粉碎,怒声道:“好他个吕一平,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对他那般信任,还以叔叔称呼于他,先生,等大哥归来之后,我就主动请缨,带兵去平南城兴师问罪,还望先生助我。”

    贾南风点点头道:“老夫说过,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范立业喝了口茶问道:“先生,那您可见到元夕了?”

    将手中茶碗放到桌上,贾南风“呸”的一下,吐出一片茶叶,恨声说道:“那小贼,奸诈的很。”

    “当时听得我提及那小贼与吕关雎的关系之后,吕一平面色有些难看,没说什么,我又问他,何以他元夕才到平南城多久,就能加入镇南军了?就能让吕家大小姐芳心暗许了?”

    看了眼范立业,贾南风问道:“殿下,你猜他怎么说?”

    范立业恨声说道:“还能说些什么?无非是他元夕年少有为,又长得好看,武艺高强,能为他所用,他甚是欢喜。至于吕关雎为何会对元夕芳心暗许,那更简单不过了,他吕一平都把元夕安排成吕关雎的私人护卫了,这样的心思,还用得着说么?”

    贾南风赞叹道:“殿下果然心思缜密,将他吕一平看得透彻,吕一平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见老夫对他有所怀疑,怕是心虚,突然向老夫发难,指责老夫是杀王上的元凶,并趁机抽出佩剑向老夫刺来。”

    “只怕他是认为老夫一直是受伤未愈,又仗着手中有长剑,便对老夫起了杀心,只可惜他低估了老夫的本事,见他突然出手像老夫刺来,老夫双掌交错,直接将其佩剑击碎。吕一平眼见不敌,不欲与我交手,起身要逃,被老夫挥掌拦截,不出十个回合,老夫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之上。”

    见贾南风住了口,范立业忙问道:“先生,那然后呢?”

    贾南风喝了口茶润润喉之后,接着说道:“那一掌,其实老夫是留了手的,万一将他吕一平一掌击毙,那么他吕一平为何会叛出巴州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谁知这一留手,反倒让他趁机逃了。”

    范立业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可是元夕出现了?”

    贾南风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那小贼出现了,一上来就用他的绝技惊雀指招呼老夫,那吕一平受伤不重,也趁此机会暴起,欲与元夕联手击杀老夫

    。老夫岂能遂他所愿,忙急闪而退,翻身上马,向子阳城奔回。”

    范立业叹道:“也得亏是先生身手了得,又识破他吕一平的阴谋,若不然我与魏帅都被他蒙在鼓里了,到时他再带元夕来到子阳城,那我范氏可就危如累卵了。”

    这时贾南风突然问道:“殿下,却不知魏帅与吕一平私交如何?”

    范立业想了想,讶异道:“莫非先生怀疑魏帅?”

    贾南风沉吟道:“殿下,老夫可不敢乱言,不过眼下是危急时刻,还是要小心为上。老夫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他吕一平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不过是一城之主,就算是王上驾薨,他依然是一城守将,能得到些什么?”

    范立业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贾南风接着说道:“为何老夫一见到殿下,就问大殿下是否归来,问魏帅人在何处?殿下,若是魏帅与您在一起,有些话,老夫可就得等大殿下归来之后再说了。”

    范立业靠在椅子背上,突然想起了魏天罡之前问过的那句话。

    他魏天罡那话中之意,不就是要他提防大哥么?

    挑拨离间?

    沉默了片刻,他起身说道:“先生,可愿随我去城门迎接大哥归来?”

    贾南风说道:“殿下,要不要叫冱儿带些人马?”

    范立业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命宁冱带一半王府护卫与我去迎接新的蜀王归来。”

    ————————————————

    只有爱了,才会觉得相思苦。

    也只有爱了,才会觉得相思是甜。

    元夕不过是离开了几日而已,吕关雎就觉得每日都过得那般漫长。

    盼来了日出,盼日落,盼来了日落盼星星。

    盼来盼去的,一条锦帕就绣好了。

    一对“对鸭”在锦帕之中,首尾相依。

    在爹爹的马背上,手中紧紧攥着锦帕的吕关雎,满脑子都是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吕一平一拉缰绳,将头从爹爹的肩头抬起的吕关雎远远地看见了正在冲着自己傻笑的元大哥。

    元夕确实咧嘴在笑。

    他没有看到,吕一平身后那道身影,流下了两行清泪。

    吕一平微微侧头道:“下马吧,有什么话,抓紧说,别跟你娘一样,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多不吉利。”

    吕关雎轻捶爹爹的肩头一下,翻身下马。

    吕一平策马上前,对元夕说道:“送她回去吧,有什么话,这一路也够说了,再多的话,就等回来之后再说。”

    说完,又瞪了元夕一眼说道:“你给老子老实点,听见没?”

    元夕一愣。

    吕一平已驱马进了大营。

    也不管大营门前有值守的卫兵,吕关雎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元夕怀中,紧紧抱着他,小声地哭着。

    这是她俩第一次这般亲密接触。

    元夕的双手就那么垂着。

    他也想抱她。

    他明白吕一平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他有些不敢。

    不是因为吕一平的话,而不敢。

    而是因为心中不敢,把吕一平的话当成了自己不敢的理由。

    元夕悄悄地看了眼左右。

    两名守卫一脸焦急状,双手比划着,嘴巴冲着他无声地喊着。

    元夕好像看出了他们在喊些什么。

    他的手终于抬了起来,轻轻环在吕关雎的细腰之上。

    哭了一小会儿之后,吕关雎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与元夕抱在一起,向左右瞟了两眼,就觉得连耳根都发烫了。

    两名守卫故意将头扭向一旁。

    将元夕轻轻推开,吕关雎转身轻哼道:“登徒子~”

    元夕愣了一下,顺口说道:“不是你先……”

    吕关雎再一转身,绣眉一横,瞪着元夕道:“你闭嘴!”

    元夕半张着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讪讪一笑。

    随后抓了抓头,自己怎么又犯傻了呢?

    小非可是告诉过他,千万不要妄图在女人面前讲道理。

    你若不喜欢她,又何须跟她多费口舌?反正你也骂不过她,最后还惹得一身骚。

    你若喜欢她,喜欢她就是最大的道理了,还有什么可讲的?

    小非还说过一句,这男人呐,不要试图辩解什么,因为你一开口,就已经输了。

    元夕就很好奇,成是非怎么会懂的那么多呢?

    成是非便拍了拍他元大哥的肩膀说道,你呀,还是读书太少了,最近我又发现一本十分好看的书,光凭那名字,就比那个什么风云录霸气多了。

    说完,成是非单手并指作剑,向前一指,大声喝道,

    剑来!

    元夕看着成是非煞有介事的样子,笑问道,剑呢?来没来啊?

    成是非就叹了口气,撅了撅嘴道,听说写这本小说的作者忙着收刀片呢,这剑就不怎么爱来了。

    元夕也不知道成是非都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江湖小说。

    不过,成是非说过的话,倒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比如那句,当女人推开你时,其实是在告诉你,快来抱我吧。

    元夕吸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吕关雎“嗯”了一声。

    毕竟身后还有人,元夕也不太好意思就这么再抱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之间那两个守卫又向他无声地大喊着,不过口型却变成了另外一个。

    元夕看懂了,心中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小拇指传来了一丝凉意,他轻轻一动,这丝凉意就冲到了他的心里,不断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元夕的嗓子有些发干。

    吕关雎也是一声不吭,二人慢慢向前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深夜中。

    两名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问道:“老李,你说元大人究竟能不能亲上大小姐?”

    老李撇撇嘴道:“我看费劲!”

    说完看向那人说道:“我说老王,你说元大人他是不是笨?大人的话说得多明白?”

    老王笑眯眯道:“以我看呐,元大人没准哦?”

    老李一脸不屑道:“不可能,就刚才,练个手都不敢摸,还亲嘴?刚才是大小姐先抱上来的呢!”

    老王点点头道:“也是,元大人呐,这时英雄难过美人关。”

    天快亮了,元夕终于把吕关雎送到了将军府门前。

    手,是拉在一起的。

    也不知道是谁先拉的谁,两只手就那么悄悄地拉上了。

第一百四十章 建功与立业

    在子阳城西的巫岚镇歇息了两个时辰,冯渊的大军继续向子阳城进发。

    范立业坐在马车里,面色有些阴沉。

    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范立业竟然没有派人向他通报一声,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大哥了?

    还是他范立业有什么想法了?

    他也是不久前才刚得知这个消息的。

    身为王世子,还是大世子,他范建功手下还是有人手的。

    密信只有八个字,蜀王遇刺,生死未卜。

    范建功原本还打算在巫岚镇多逗留一会儿的。

    离开近凉城时,马逸超很善解人意的送了一个婢女给他。

    此女名曰水珠儿,年方二八。

    长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小萝卜,红得可爱,嫩得出水。

    范建功知道马逸超此举是向自己示好,毕竟自己在城门楼上受了惊,可是被很多人看在眼中的。

    他没想过要给马逸超穿小鞋,他这般大度之人,怎么会如此小肚鸡肠呢?

    反正等自己当上蜀王的时候,这近凉城的将军,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马逸超是没机会坐上兵马统帅这个位置的,副的也没机会。

    可眼下……

    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范建功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冯渊,可他又忍住了。

    他不相信冯渊会不知此事。

    既然冯渊没来找他,他又何必上赶着去问?

    或许是冯渊心中有数吧!

    至少,在他冯渊心中,这也许是个好消息。

    范建功甚至都没有思考是谁派人刺杀了他的父亲,巴州的王。

    现在他的脑海中,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个问题。

    静坐在马车里,他想通了何以冯渊没有来找他。

    因为那四个字。

    生死未卜。

    消息中能用到这四个字,那就说明蜀王在遇刺之后,就未再露过面,而且,王府之中一定会有些异常之举。

    范建功握紧了拳头,甚至想到了最坏的那种可能。

    他很担忧,担心在父王临终之前,只有他的好弟弟守在父王的身旁。

    子阳城中还有魏天罡,巴州兵马第一人。

    乱,是不会乱的。

    可这个王位,可真不好说啊!

    范建功有点想他的母妃了。

    从小他就跟母妃很亲,特别的亲,而他的父王,似乎更喜欢二弟一些。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对他说过,将来无需为王位一事烦忧,因为他是嫡长子,注定会成为巴州的王。

    后来母妃给他生了个二弟。

    母妃对他说的还是那句话,不过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这小二有些多余了,若是位郡主就好了。

    从有这位弟弟开始,范建功就有些可怜他。

    谁让他是老二呢?

    只是这个小二有些顽劣,堂堂王府世子,整日舞刀弄棒的,也不知道多读几本书。

    他都想好了,将来等他登上王位之后,就在云上城或是近凉城那边给范建功一块儿封地,这辈子不愁吃不愁喝就行了。

    他这个做哥哥的,从下就没防着这个弟弟。

    也没什么好防的。

    直到他被蜀王命令搬出王府。

    然后他就与魏帅的孙女大婚了。

    魏帅的孙女名叫魏青青,比他小上两岁。

    魏青青人长得不丑,可也算不上美人胚子,要不是蜀王妃极力撮合此事,他范建功打心眼里不愿意娶这个女人。

    他明白母妃的意思。

    母妃是想让他借着魏帅的关系,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势。

    大婚那日,是他范建功的噩梦。

    他生平第一次不举,竟然出现他洞房花烛夜之时。

    真不是他范建功身有隐疾,而是被魏青青吓得。

    也不知道魏青青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他的风流韵事,当他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一把匕首直抵他的小腹下三寸之处。

    他连叫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夜,他过得极其屈辱。

    这件事,他连自己最亲最信任的母妃都没有说过。

    自此以后,范建功对自己府中的丫头都是目不斜视。

    反正府中的丫头,也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

    后来,范建功惊喜地发现,原来魏青青长得也很好看,虽说不是一眼惊艳那种,却很耐看。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到了子阳城之后,这个水珠儿就送给冯渊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很抓紧时日。

    撩起厚厚的车窗帘,范建功向外看了一眼,又随手放下。

    冯渊不爱乘车,一路上都是骑马而行。

    宽大的马车内,只有他和水珠儿这个小丫头。

    水珠儿知道眼前这位是谁,所以她不敢吭声。

    在马逸超将水珠儿送给范建功之前,特地从城中娼馆中请了一个叫做鹂儿的姑娘去府中教她。

    这个鹂儿姑娘,经常与马逸超比拼马技,而落败的,往往是这位近凉城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败了的马逸超并不恼怒,只是咧着嘴笑,双掌翻飞,再与之比拼掌法。

    鹂儿告诉水珠儿,你眼下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一定要羞涩,略带点害怕的样子。

    男人嘛,都喜欢这样的,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内心的占有欲。

    其实不用那位姐姐说。

    水珠儿不亏是水珠儿,鹂儿也发现了这个小丫儿的秘密,连她一个女儿家触及水珠儿的细腰时,水珠儿都会面红耳赤的。

    身是过来人的鹂儿也没教水珠儿什么,在她看来,什么都不太懂的水珠儿要比什么都会的水珠儿更叫人怜惜。

    水珠儿见到范建功第一眼的时候,脸就红了。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鹂儿姐姐说过的话。

    这位世子殿下,不愧是人中龙凤,生得可真好看。

    初见水珠儿脸红,范建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脸总是红扑扑的姑娘。

    要说这个水珠儿,长得未必会比他家中那位好看,比之蜀王妃身边的使唤丫头也是不及,可他范建功就觉得这个水珠儿好看。

    好看得叫他心痒痒。

    水珠儿花开那夜,范建功异常满足。

    水珠儿那求饶的眼神,让他看到了自己久违了的雄霸之姿。

    而在魏青青那里,就算是他多么努力,换来的永远只

    有魏青青那双哀怨的眼神。

    魏青青已经开始偷偷给他泡药酒了。

    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以前太过放纵了。

    是水珠儿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范建功觉得马逸超很会办事,算算年纪,他马逸超现在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此人还是可以拉拢一番的。

    范建功觉得回到子阳城之后,可以在父王身前给他美言几句的。

    按照冯渊的说法,以魏天罡这般年纪,他在帅位上也坐不上几年了。

    冯渊甚至还告诉范建功,或许他们巴州的野心可以更大一些的,到那时候,你范建功也许就不是世子殿下了。

    范建功明白冯渊话中之意。

    他身位大世子,知道的自然更多些。

    父王曾问过他与弟弟范立业,治一州之地与治一国之地有何不同?

    他回答道,并无不同之处,皆是治人而已。

    当时范立业的答案与他的不同。

    范立业说的是,那得先打下来再说。

    那一次,蜀王同时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爽声大笑。

    冯渊还对范立业说过,魏帅是反对用兵的。

    这是他冯渊找上他范建功最根本的原因。

    魏天罡老了。

    这人老了,就想图个安稳。

    就算范建功娶得是魏天罡的孙女,冯渊的话还是那般直言不讳。

    趁着这次大胜而归之后,范建功准备向蜀王主动请缨,要东征荆州。

    可眼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范建功面容有些扭曲,手指不觉间多用了几分力气,已被他拉入怀中的水珠儿吃了痛,轻吟了两声。

    低头看了眼浑身滚圆的水珠儿,范建功邪魅一笑,心中那股火气正没处撒呢。

    双手在水珠儿身上胡乱游走,水珠儿开始忍不住小声哼叫起来。

    范建功捏了捏水珠儿的樱桃小口说道:“我的好水珠儿,来吧,来咬我吧!”

    水珠儿明白咬的意思,鹂儿姐姐说过,这位殿下,也曾教过她。

    只是她有些笨,总是伺候得不太好,殿下疼过几次之后,就不敢了。

    范建功已经开始动手脱衣服了。

    马车有些颠簸,水珠儿一个不小心,疼得范建功直龇牙咧嘴,气得他一脚将水珠儿踹到一旁,提上了裤子骂道:“没用的东西,笨手笨脚的。”

    顾不上阵阵犯恶,水珠儿伏身在地,连连磕头,小声哭泣道:“是珠儿笨,珠儿笨得和猪一样,殿下别生气,下次珠儿小心就是了。”

    眼见水珠儿梨花带雨的样子,范建功又起了怜惜之心,一想到马上就到子阳城了,心中又生出不舍之意,叹了口气道:“好珠儿,别哭了,不关你的事,是本世子心中有所抑郁,才这么大的火气。”

    水珠儿爬了过来,身上的衣带本就是松着的,她这么一爬,范建功刚好看见两个晃来晃去的圆球,这球,确实比魏青青的大。

    范立业只觉得丹田涌起一阵气血,拉过水珠儿,就要在这马车之中大战一场。

    这时马车外有人禀报:“殿下,还有几里路咱们就抵达城门前了,可是需要再派人去通传一声?”

    范立业强压住心中涌起的浴火,沉声说道:“不必了,告诉冯副帅一声,大军驻扎好之后,咱们就直接入城吧。”

    有些不舍怀中的水珠儿,范建功想了想对慢慢将衣服穿好的水珠儿说道:“珠儿,你也知本世子身份,就这么带你入城有损王家颜面,这样,进城之后,你先听从冯副帅安排。”

    眼见水珠儿眼中含泪,他又说道:“好珠儿,你放心,本世子不是那负心薄幸之人,等我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自然会把你收到身边的。”

    水珠儿点点头,轻声说道:“珠儿明白,殿下身份高贵,珠儿不过是一介下女,怎么生出妄想之心,只盼殿下能记得珠儿的好就是了。”

    范建功狠狠抱住水珠儿,大手在那座颤悠悠的山峰上抓了一把,又亲了那张诱人的红唇,低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心里有本世子,本世子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到身边去。”

    水珠儿面色绯红,轻“嗯”了一声。

    人人一本苦难经,说也说不清。

    说来也巧,她水珠儿刚被卖到娼馆中为妓,就被马逸超撞见。

    而一门心思想讨好范建功这位大世子的马逸超灵机一动,她水珠儿就逃出了那个火坑。

    水珠儿的确没敢痴心妄想过,不过她毕竟是伺候过这位殿下之人,肯定是要好过在娼馆中靠卖肉为生。

    万一这几日,她再有幸怀上个孩子。

    将马车内收拾妥当之后,水珠儿对范建功行了一礼,推开马车车门,与车夫一起,坐在了马车外。

    老车夫好似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扬他的马鞭。

    走在前面的冯渊回头看了一眼,眼见水珠儿坐在了马车外,他嘴角微微一扬。

    不愧是王家男人,野心和色胆都不小。

    至于马逸超那点心思,冯渊心中一清二楚,况且范建功喜好女色一事,就是他透露给马逸超的。

    要不然,以他马逸超的本事,可打探不出如此隐秘之事。

    冯渊已经知道,王府那位蜀王,很有可能已经归天了,毕竟出手之人,可是他们青云宗的副掌门。

    刺杀蜀王这个计划,他冯渊是知晓的。

    他很佩服自己这个师叔。

    至于后面马车中那个废物世子,不过是他们计划中的另一个棋子而已。

    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当初贾南风找上冯渊的时候,冯渊差点以为他贾南风疯了,可后来,他选择了相信贾南风,因为这里面有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计划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能够在暗杀蜀王之后,全身而退。

    冯渊也不知道师叔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至少在密信之中,没有提及刺客是贾南风。

    距离子阳城大门还有二里之遥,冯渊命大军停止前行。

    他遥望城门,似乎看见了师叔贾南风与二殿下在城门口处,看样子是在那迎接。

    能让二殿下迎接的,自然不会是他这个兵马副帅,而是后面马车之中的那位。

    命副将将大军带到城外大营驻扎,冯渊翻身下马,只带着十几名亲卫,向前走去。

    范建功撩起窗帘向外看了一眼。

    有人在外低声说道:“大殿下,好像是二殿下在城门口处迎接您。”

    听范立业在门口处迎接,范建功心中一愣,随后问道:“可还有他人陪同?”

    范立业能来迎接自己,是范建功始料未及的。

    马车外答道:“回殿下的话,好像只有王府里的贾先生一人陪同。”

    和贾南风一起?

    范建功心中犯了嘀咕。

    贾南风可是位高手,为何老二要带他一起来呢?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这个大哥动手吧。

    若是之前,范建功此时已经慌了神了,可眼下,他还有一个冯渊在身边。

    轻笑了一下,他觉得此事范立业一定没有想到。

    远远看见大军归来,范立业与贾南风就站起身来,遥望渐渐走近冯渊,以及他身后的马车,迎上前去。

    冯渊迈着虎步,大步上前,对范立业拱了拱手道:“见过二殿下。”

    范立业点点头道:“副帅大胜而归,可喜可贺,这一路辛苦了。”

    冯渊先对贾南风点点头,唤了声“师叔”。

    贾南风笑着点头还礼。

    这时,范建功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水珠儿将车门打开,站在马车一侧候着。

    范建功走出马车,扶着水珠儿的胳膊,下了马车,手还不留痕迹地轻捏了一下。

    这一下,捏得水珠儿心神荡漾。

    这位殿下果然是舍不得自己的。

    眼见范建功下了马车,范立业忙迎上前去,没有行礼,而是直接站在范建功身前,眼圈一红,一把将他抱住,失声痛哭。

    一边哭一边说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父王他,他殡天了!”

    范建功身子一晃,虽然猜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从自己的弟弟口中说出来之后,范建功的鼻子也一阵泛酸。

    他将抱住自己痛快的范立业推开,死死握住他的肩膀,几近怒吼道:“小二,你说什么?我去近凉城时父王还好好的,以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定然可以长命百岁,万寿无疆的,怎么会突然殡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贾南风叹了口气,对冯渊说道:“副帅,王府内突遭巨变,二殿下已是心力交瘁,没有提前告知大殿下,实属无奈之举,眼下还需大殿下赶快回到王府,正式继承王位,主持大局。”

    看了眼痛哭的范立业,贾南风继续说道:“至于具体事由,干系甚大,不便在此细说。”

    范立业摸了摸眼泪,满脸尽是愧疚神色,边哭边说道:“大哥,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父王,你责罚我吧!”

    范建功狠声说道:“小二,究竟是谁干得?你可抓住刺客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立业摇了摇头道:“大哥,此事太过复杂,你还是尽快返回王府,路上我于你细说此事。”

    范建功点点头道:“也好,那快上马车,我们速速进城,你在马车内与我细说此事。”

    范立业回头看了眼冯渊与贾南风说道:“还是请贾先生与冯副帅一同上车吧,大哥,此事,没那么简单的。”

    范建功皱了皱眉,看了眼贾南风与冯渊,点头说道:“也好!”

    说完命水珠儿去请贾南风与冯渊。

    范立业瞥了水珠儿一眼,眼睛微缩。

    他这位大哥,还真是男儿本色啊。

    叹了口气,范立业道:“大哥,不是我不派人告知于你,而是因为刺客跑了,我怕你心中着急,独自带人赶回王府,在路上再遭了歹人的道,毕竟在父王殡天之后,你可就是咱们巴州的新王了。”

    范建功听了之后,沉声问道:“小二,你真是这么想的?”

    范立业不悦道:“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哥还以为我有什么心思不成?”

    眼见冯渊与贾南风走了过来,范建功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说道:“走,上车,回去再说!”

    马车进了城门。

    在城门内等候的宁冱忙带人齐声喊道:“恭迎大殿下归城!”

    马车内,范建功正聚精会神地听贾南风讲述那日发生之事,突然听得马车外这一声齐吼,吓得他一激灵,撩帘看了眼车外,看向范立业问道:“小二,这是你安排的?”

    范立业也是疑惑,人是他带来的不假,可他也没让这么喊呐。

    这是宁冱自作主张安排的。

    突然将王府半数守卫交给他带领,宁冱心中异常兴奋,而且还是在此迎接新王,他想好好表现一下。

    他甚至想让众人喊“恭迎王上归城”。

    后来他一想,有点不大合适,万一惹得大殿下不喜,这马屁可就拍错地方了。

    范立业看向贾南风。

    眼见自己的话被外面的声音打断,贾南风心中亦有些不喜,他刚说到与吕一平共同出城。

    想了想,他对范建功说道:“大殿下,为护得殿下安危,我与二殿下商议,命小徒宁冱带半数王府护卫前来迎接殿下。小徒对殿下十分崇敬,想必是他带人这么喊的。”

    范建功点点头道:“父王突遭此难,我心中难受,这样的排场,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他的心我明白了。”

    宁冱此人,范建功也是知道的。

    此人多次在王府屋顶巡守,给范建功留下了很深得印象。

    想不到他一个江湖中人,竟然这般会来事。

    在心中暗暗记下此人之后,范建功看向范立业问道:“小二,这么多护卫被带出来,那王府怎么办?”

    范立业道:“大哥,还有高统领带人护着王府,对了魏帅也在王府之中。这几日魏帅助我搭理一切事宜,未得休息。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因此我让魏帅去小憩了会儿,我等得着急,就带人来城门处迎接大哥了。”

    范建功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见到了魏帅之后再说吧!”

    不等范立业开口,贾南风忙说道:“大殿下,万万不可。”

    范建功不解道:“贾先生,为何不可?还有什么话需要背着魏帅去说么?”

    贾南风看了冯渊一眼,对范建功说道:“殿下,因为伙同元夕谋害王上的,正是吕一平!”

    范建功一愣。

    随后冯渊问道:“师叔,就算吕一平有问题,那与魏帅何干?”

    贾南风没有说话。

    这时范建功冷声说道:“我明白贾先生的意思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各怀心思

    魏天罡翻了个身,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

    上了年纪的魏天罡已经很久没有觉得睡觉会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因为睡觉这件事,是个人都能做得到。

    且每日皆可睡。

    夜半时分总爱起夜的魏天罡,很不喜欢睡觉。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老了。

    老骥伏枥也好,廉颇饭否也罢,他不得不承认,力不从心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

    他所求的,不过是个稳字。

    所以他打心眼里,就不愿意蜀王主动对荆州用兵。

    荆州若是来犯,打回去就是了。

    蜀王有吞天下之野心,可他魏天罡没有统一国之兵的勇气。

    还是那句话,力不从心。

    那么他魏天罡能得到什么呢?

    连一宿安稳觉都睡不上的他,常常在后半夜秉烛夜思。

    身为臣子,自然要揣摩上意。

    追随了两代蜀王的魏天罡,比谁都知道君臣之道,更知道怎样才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得更牢。

    所以当他表现出不愿对荆州用兵的意图之后,蜀王也只能心中对他略有些怨气,更多的,还是体谅他年事已高。

    况且,他魏天罡说的话在理。

    就算后来他魏天罡在蜀王面前信誓旦旦,愿为巴州征战沙场,后面不还有一个从长计议的前提。

    蜀王会驭人,而他,同样会奉君。

    相较于冯渊,魏天罡更喜欢吕一平。

    因为吕一平很安分,眼睛只看着自己的碗里,从不惦记别的。

    蜀王提拔冯渊为副帅,很大原因是看中了冯渊那身青云宗绝学。

    轻揉几下太阳穴,魏天罡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

    站起身来,走出内屋,发现范立业人已不在。

    一直等候的小太监眼见魏天罡走了出来,忙起身行礼道:“魏帅,二殿下去了大殿,让小的在此等候。”

    看了眼这个小太监,魏天罡问道:“这位小公公,本帅睡了有多久了?”

    那位小太监想了想说道:“约么有一个半时辰了。”

    魏天罡皱了皱眉,这么算来,大殿下应该快抵达王府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二殿下是何时去的大殿?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名小太监回答道:“回魏帅的话,是贾先生回来了,小的前来通传的时候,魏帅刚睡下不久,二殿下说魏帅近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便去大殿去见贾先生去了,留小的在此。”

    魏天罡点点头,随后起身前往大殿。

    到了大殿之后,魏天罡并未见到范立业的身影。

    他叫人把高守找来,才得知范立业与贾南风去迎接范建功去了。

    魏天罡没有动,只是在大殿之中静静等候。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位,很快就会迎来它的新主人。

    魏天罡是真的看不上自己这个孙女婿。

    好在魏青青在他面前说了不少范建功的好话,最起码,这位世子殿下,对她可是一心一意的。

    此前魏天罡问范立业的那句话,不是无的放矢。

    范立业心中那点小心思,还是瞒不住他的眼睛的。

    能选中吕一平,说明他范立业还不笨。

    可魏天罡却不愿范立业真的成为吕一平的女婿。

    他从范立业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渴望,还看到了一丝不屑。

    而那一丝不屑的目标,正是他范立业的大哥,巴州的新主,范建功。

    有人奉上茶来,魏天罡小呷一口,想着眼下的事。

    贾南风为何会回来?

    吕一平那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若是有意外,何以范立业不派人立刻将他叫醒呢?

    魏天罡有些心烦意乱。

    他就不再想了。

    过去之事没有头绪,那就想想眼前事,将来事。

    在大殿之中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之后,有小太监快步进来通报,“启禀魏帅,大殿下回来了。”

    魏天罡忙起身,向外走去。

    ————————————————

    眼见范建功没有发火,贾南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听范建功说完之后,冯渊沉吟片刻说道:“大殿下,此事不过是个猜想,魏帅身为我巴州兵马统帅,位高权重,定要谨慎对待,我等在见了魏帅之后,言语之间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让魏帅有所觉察,心有芥蒂。”

    范建功点点头道:“冯副帅言之有理。”

    说完看向范立业说道:“小二,魏帅可知贾先生归来了?”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眼下应该是得知了。”

    范建功转头看向贾南风说道:“贾先生,带会儿见到魏帅之后,他定然会向你问及缘由,你就将吕一平之事说与他听,看他是何反应。”

    贾南风点点头。

    冯渊在旁说道:“一平深得魏帅信任,魏帅心中存疑在所难免,只怕师叔还会遭到魏帅猜疑。”

    贾南风冷笑一声说道:“我贾南风行事坦坦荡荡,就是他吕一平来了,我也敢与他当面对质,我就不信了,他吕一平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颠倒是非不成?”

    范建功沉吟道:“贾先生,既然事情已然败露,想必他吕一平定然会据守平南城,不会再来子阳城了,那孰是孰非,就一目了然了。至于魏帅么,只要他人在子阳城内,我还会怕他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贾南风摇头叹道:“大殿下,若我是他吕一平,一定会再来子阳城一趟的。”

    范建功不解道:“为何?他再来不就是自投罗网了么?”

    贾南风看了眼范立业,低声说道:“大殿下,您想想看,若他吕一平不来子阳城,不恰恰说明他有问题么?只有他来了,然后把刺杀王上一事赖到我的头上,到那时,这结果还不一定是如何呢!”

    范立业点了点头对范建功说道:“大哥,贾先生说得不假,吕将军一定会再返子阳城的。”

    范建功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静等他来自投罗网了。”

    范立业又问道:“大哥,那魏帅那里?”

    范建功想了想说道:“此事简单,等我们擒下吕一平,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对冯渊说道:“冯副帅,若是城内有变,王府的安危就全依仗你了。”

    冯渊拱了拱手道:“大殿下放心!”

    这时,贾南风笑道:“大殿下只管放心,老夫可以保护魏帅的名义守在他身边,若魏帅有什么不轨之举,老夫自当将之擒下。”

    范立业忙说道:“贾先生怎可以身犯险呢?”

    贾南风道:“二殿下放心,老夫一些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王府。

    宁冱在马车外说道:“大殿下,王府到了!”

    命人分列两排站好,宁冱毕

    恭毕敬地在马车外守候。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

    为首的范建功侧首对范立业小声说道:“小二,你还是先陪我还是先去看看父王的遗躯吧!”

    范立业点点头。

    范建功又对冯渊与贾南风二人说道:“冯副帅,你与贾先生先到大殿等候于我。”

    二人点头称是。

    这时贾南风问道:“大殿下,若是碰到魏帅呢?”

    范建功轻笑了一下说道:“他若问了,你照实说就是了,至于信不信的,在他,本殿下正好想看看他的反应。”

    说完几人进了王府。

    在入府之前,范建功看了宁冱一眼。

    宁冱见到了那道目光,心中一喜。

    那是一道赞许的目光。

    魏天罡走得不算快,远远地看见冯渊与贾南风向他这边走来,便止住了脚步。

    略加思索,他就明白了。

    理应如此。

    冯渊与贾南风也看到了在那等候的魏天罡。

    走近之后,冯渊拱了拱手笑道:“见过魏帅!”

    贾南风也对魏天罡拱了拱手。

    已知晓贾南风归来的魏天罡对他点头还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冯渊笑道:“冯副帅此役打得漂亮,能击杀万名吐蕃人,真是大快人心。”

    说完之后,想起蜀王已薨,叹了口气道:“王上曾与我言,待你归来之后,一定要重重褒奖于你,只可惜,唉~”

    叹了口气之后,他转身说道:“此事不是说话之地,走,我们去大殿等候两位殿下。”

    冯渊也面露悲戚之色道:“魏帅,我……唉,想不到此去近凉城,再归来竟然与王上天人永别。”

    魏天罡再叹口气,不再言语,只顾向前而走。

    到了大殿之后,三人落座。

    冯渊与魏天罡紧邻而坐,贾南风次之。

    大殿内有些静。

    见魏天罡没有问询自己为何会归来,贾南风心中有些诧异,便开口道:“魏帅,我与一平同往平南城,途中发生了些意外,因而我未到平南城就提前归来。”

    “哦?还有这等事?”

    魏天罡越过冯渊看了贾南风一眼,问道:“想必贾先生已经将此事说与大殿下听了吧!”

    贾南风点点头道:“我归来时魏帅正在小憩,二殿下怕扰了魏帅休息,便没叫醒魏帅,在见到大殿下之后,我将此事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与大殿下听了。”

    魏天罡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大殿下来了之后,再作商议吧。”

    冯渊忍不住开口道:“魏帅,末将不知您心中作何想法,对于我冯渊来说,一平虽然是我师弟,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上一句,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等应尽快将其缉拿,以慰王上在天之灵。”

    魏天罡一愣,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此言何意?是那元夕击杀王上不假,可以此来断定一平欲行刺王上,为免太武断了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魏天罡看向贾南风道:“贾先生,莫非你与一平去往平南城时发生了什么?”

    贾南风站起身来,对魏天罡拱了拱手说道:“魏帅有所不知,此番我能全身返回子阳城,实属侥幸。”

    魏天罡皱了皱眉问道:“贾先生,以你这般功力,咱们巴州可是无人能留住你吧!”

    贾南风摇头苦笑道:“魏帅难道把元夕给忘了?”

    “元夕?”

    魏天罡略加思索,站起身来说道:“你的意思是,吕一平与元夕联手与你对敌?”

    贾南风点了点头道:“若非我这一路都在提防元夕的出现,只怕就真的着了他二人的道了。”

    魏天罡转头看向冯渊问道:“冯副帅,你身为一平的师兄,也认为他能做出这弑君犯上之举?”

    冯渊摇头苦笑道:“魏帅,此事是我师叔亲历,如何还能不信?”

    魏天罡沉默了片刻说道:“此话不假,既然如此,我命你带一路人马前去平南城将之擒拿,你可愿意?”

    冯渊眼珠子一转,随后起身说道:“有何不可?待王上大丧之期过后,我即刻点兵前往平南城。”

    魏天罡点点头道:“好!”

    魏天罡坐回座位之上,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在吕一平从蜀王头颅之中取出那颗黑子的时候,魏天罡几乎都已认定元夕就是真的凶手了。

    至于那个小太监的话,若是此人没有同党,也许只是他没看清而已。

    反正他是不太相信了。

    可他相信吕一平。

    更何况,当所有的话都出自贾南风之口之后,他没理由不去多想一想了。

    正如吕一平说过的那样,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一个阴谋。

    而这个阴谋的缔造者,正是这个贾南风。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能身居高位,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殿再次陷入沉静。

    心事重重的魏天罡,连与冯渊寒暄几句的心思都没有。

    范建功与范立业兄弟二人步入大殿。

    双眼皆是通红。

    眼见二位世子入殿,三人起身迎接。

    范建功快步向魏天罡走去,行了一礼说道:“建功见过爷爷。”

    魏天罡忙还了一礼说道:“殿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范建功摇摇头道:“魏帅,父王在世的时候就曾对我和小二说过,他能安安稳稳地坐在王位之上,全凭魏帅在其身侧尽心辅佐。在父王眼中,您就如同他的叔叔一般,建功唤您一声爷爷也是理所应当,况且,我可是您的孙女婿,这声爷爷,建功必须得叫。”

    魏天罡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冯渊说道:“殿下还请节哀!”

    范建功点了点头。

    魏天罡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半跪行礼道:“巴州兵马统帅魏天罡,见过王上!”

    范建功愣了一下,随后冯渊与贾南风皆半跪在地。

    “巴州兵马副帅冯渊,见过王上!”

    “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见过王上!”

    范立业也愣住了,原来大哥当上蜀王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犹豫了片刻,他也半跪在地,大声说道:“臣弟范立业,见过王上!”

    大殿之内,之外“见过王上”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在殿外叩首的宁冱有些遗憾。

    范建功突然很想笑,可他不能笑。

    他忍住了心中的狂喜,扶起魏天罡道:“魏帅何须行这般大礼,这叫青青知道了,又该让本世……本王睡书房了。”

    这句话倒是他顺口说出来的。

    魏天罡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说道:“谢过王上,还请王上上座。”

    范建功回头看了几眼,随后转身,大步

    上前。

    趴在地上的侯貂寺忙爬起来,小跑到范建功身后,弓着身子,紧随而上。

    走上王位之后,范建功大声说道:“平身吧!”

    说完之后,范建功心中有些不太满意,自己这句“平身吧!”声音虽大,但是中气不足,略有颤音,比之父王差了许多。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魏天罡。

    魏天罡冲其点点头。

    众人起身,范建功看向范立业道:“小二,来,搬张椅子坐到王兄身旁来!”

    范立业忙行礼道:“王上,臣弟不敢!”

    范建功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是王兄叫你坐在寡人身旁来的,莫非还有人敢拨弄是非不成?你是寡人的弟弟,如今父王已先去,王兄我若是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还如何保护我巴州万民?”

    说完,他给侯貂寺使了个眼色。

    侯貂寺忙搬了张椅子放在王座右侧。

    范立业眼见无法推辞,便躬身行礼道:“谢王上!”

    说完走上台去,半坐在椅子上。

    范建功对站立几人说道:“都坐吧,眼下还有两件要紧的事要办,正好魏帅与冯副帅都在,咱们好好商议一下。”

    魏天罡先开了口,“王上,先王丧礼不能拖了,依老臣看,明日就发丧吧,好让先王入土为安。”

    范建功点点头道:“魏帅所言极是,此事……”

    沉吟片刻,他转头看向范立业说道:“我看就交由小二去张罗吧。”

    范立业愣了一下,随后起身说道:“谨遵王命!”

    坐下之后,范立业在心中冷哼。

    范建功又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先王被刺一事,您怎么看?”

    魏天罡就知道范建功肯定会问他的。

    思忖片刻,他缓缓说道:“王上,当日之事已然明了,那元夕为刺杀先王真凶,在王府之中被此人逃了,是老臣之失,老臣愿领受责罚。”

    这时贾南风站起身来说道:“王上,此事与魏帅无关,是我想钓出元夕背后之人来,因此才故意放其离去。”

    魏天罡看了贾南风一眼。

    范建功说道:“魏帅,我也听贾先生说了,那元夕年纪轻轻就武艺高强,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此事责不在你。至于此人能逃脱,方才贾先生也说了,是他有意为之,更非你之过了。说到这里……”

    顿了一下,他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他吕一平是被人灌了**汤了么?先王待他不薄,他竟然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来?”

    手掌有些火辣辣的,范建功疼得咬着牙,有些后悔自己的劲儿用大了。

    眼见这位新王气得咬牙切齿,魏天罡站起身来说道:“王上,依老臣所见,可命冯副帅带一路兵马前去平南城,将其擒回。”

    原本以为魏天罡会为吕一平说上几句话的范建功没想到魏天罡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看了眼范立业。

    范立业心领神会,对魏天罡说道:“魏帅,若是我们贸然发兵,会不会造成我巴州内乱?东边荆州虎视眈眈,只怕会趁此机会来犯。”

    魏天罡轻哼一声道:“王上,云上城那里我已派重兵镇守,只怕他荆州不敢来。至于平南城,二殿下说得倒是不无道理。”

    这时,冯渊站起身来说道:“王上,眼下我们还不知为何一平会伙同元夕刺杀先王,或许他是为人所迫,或许他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幕后黑手,若我们就这么发兵平南城,实数不妥,依我看,王上可下一封诏书给他,命其前来吊唁先王。若是他敢来,我们可趁机控制于他,问出事实真相。”

    范建功反问道:“那他若不来呢?”

    冯渊沉声道:“他若不来,就说明他心中有鬼,那就由我亲自带兵,去平南城将其擒拿。”

    说完,冯渊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眼下近凉城已无患,依我看,可命马逸超率一路人马去平南城助我。”

    魏天罡问道:“莫非冯副帅自认为不敌吕一平?”

    冯渊摇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我不确定他吕一平是否还有其他后手。”

    听冯渊提及马逸超,范建功想起了那个水珠儿。

    他开口说道:“冯副帅这个建议不错,这样,先速速派人给平南城送去急报,命其即刻来王府。”

    ————————————————

    从平南城出来之赶了近半程的路,子阳城派出的信使遇见了吕一平一行。

    送信之人是冯渊从自己麾下挑选的。

    将信送到之后,他就快马而回。

    吕一平展信一看,对身后的吴仲,郑叔远说道:“大殿下已继承王位,新王命我前去吊唁先王。”

    吴仲想了想说道:“将军,这封书信来得蹊跷,您是亲眼见到先王驾薨的,就算王府不下诏书,若无意外,您也一定会去王都的。”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吕一平面前。

    为了给女儿多一点幸福的时间,吕一平离开平南城的时候,没有等元夕。

    眼见元夕现身,吕一平笑了笑问道:“才追上来?”

    元夕摇摇头道:“出了城不久就追上了,只是怕生出意外,就一直没现身。”

    吕一平点点头,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元夕。

    元夕快速扫了几眼,将之还给吕一平,沉思片刻说道:“吕叔叔,只怕在这位新王眼中,您已是刺杀先王的主谋了。”

    吕一平翻身下马,对元夕说道:“你猜得应该没错,看来是他贾南风得逞了。”

    元夕点点头道:“吕叔叔,怎么办?你若是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吕一平轻笑了一下说道:“元夕,我若不去,才会如他所愿呢,你想想看,若是他贾南风要杀我,那晚我就已命丧其掌下了。只有我去了,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元夕皱了皱眉道:“吕叔叔,可是……”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肩膀说道:“没什么可是的,清者自清,元夕,你放心吧,叔叔我不是鲁莽之辈,我不会轻易去送死的。”

    元夕叹了口气道:“吕叔叔,我也知道您应该去,可我总觉得,既然你都知道自己应该去,他贾南风能不知道么?只怕他还有其他的圈套在等着你。”

    吕一平大笑几声道:“怕什么?别忘了,当日叶北小公公说出真相的时候,还有魏帅与二殿下在场呢,就算二殿下不相信你,可魏帅那里,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写好的书信递给元夕说道:“此信是我写给魏帅的密信,我知道你有能溜进去,找个机会,去跟魏帅说清楚吧,据我判断,能相信我的,也只有魏帅了。”

    元夕将信揣入怀中,点点头说道:“吕叔叔放心,就算他贾南风人在魏帅府中,我一样能逃得出来。”

    吕一平拍了拍元夕的肩膀说道:“去吧!万事小心!”

    元夕人影一闪,便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

    吕一平呆呆站了片刻,一挥手说道:“走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包子怎么卖

    子阳城内一片白。

    家家户户皆悬挂白绫,白灯笼。

    城内一片肃穆之气,不再如往常那般热闹。

    小孩子们都被关在家中,谁家都怕自家娃儿在外与人打闹嬉戏,惹了祸端。

    城中的娼馆,酒楼,茶楼皆闭门三日。

    不仅如此,就连夜里夫妻间那点热乎事儿,也比往日少了许多。

    城内大丧这几日,孩子们的哭声,最多。

    不能出去嬉戏,就只能在家中祸害人,爹娘有火没处撒,就抄起鞋底子往娃儿身上招呼。

    对于这场丧礼,城中百姓毫无兴趣。

    蜀王死也就死了,反正蜀王还有儿子,不过是王府里换了个主人而已。

    谁家还能不死人了?

    只要巴州太平,谁来当这个蜀王与他们又有何干?

    让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蜀王究竟是如何死的。

    先王可是有两个儿子,那大儿子继承了王位,二儿子该怎么办?

    谁说咱们巴州的子民不关心正事的?

    他们所关心的,不就是两件天大的事么?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呐!

    王府之中,除了白之外,还有哭声。

    范立业跪在蜀王的灵柩前,听着母妃与先王其余两个侧妃在那轮流着哭,心中升起一阵烦郁之气。

    他不怕跪着,可凭什么只有他要跪在这里?

    老大继位,老二守孝?

    凭什么?

    新王范建功是不能在此守灵的,因为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处理。

    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蜀王书房内,

    魏天罡与冯渊端分坐左右,看向头戴王冠的新王范建功。

    范建功满眼尽是疲惫之色,他揉了揉额头,轻叹一口气道:“魏帅,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小二为何没将那件事告知于我呢?”

    魏天罡左思右想之后,觉得还是要将叶北所见告知范建功。

    万一他们所有人都被贾南风骗了呢?

    他贾南风道子阳城不过大半年而已,而吕一平,可是追随了蜀王十多年的爱将。

    况且,这样做对他吕一平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魏天罡心中有个猜测。

    魏天罡点点头道:“王上,此事真假未得证实,单凭一名普通的小太监而言,不足为信。况且贾先生突然归城,言及吕一平是叛将,二殿下一时无法判断,自是不能乱言。更何况那贾先生一直在其左右,他又如何敢当其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范建功轻轻颔首道:“魏帅言之有理,小二此举慎重,处理得不错。”

    说完之后,他又问道:“那魏帅以为如何?”

    魏天罡轻咳一声,思忖道:“王上,眼下我们知道的所有真相,皆是那贾南风一人所言,若就此怀疑一平,老夫心中实难相信。”

    范建功眼神微动,问道:“那依照魏帅的意思,更倾向于贾南风是凶手了?”

    魏天罡轻摇头道:“本帅心中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若他贾南风在王上身边,老臣认为还是多加提防的好。此外,若是一平敢亲身来到子阳城,那就说明他心中无愧,我们也可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若他真的露出什么马脚来,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将之擒拿。”

    范建功看了眼冯渊问道:“冯副帅怎么看?”

    冯渊冲魏天罡点点头,看向范建功说道:“王上,臣下以为,魏帅说得不假,单凭贾南风一人之言,的确没有说服力,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臣下倒是有个提议,就看魏帅能不能答应了。”

    范建功手肘支在案桌上,向前探身道:“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魏天罡也看向冯渊说道:“副帅有什么提议,本帅且来听听。”

    冯渊沉吟片刻说道:“眼下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们既怀疑吕一平与元夕是刺杀先王的元凶,也怀疑贾南风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按照贾南风的说法,元夕与吕一平人已离开子阳城,那么我们身边潜在的威胁,就只有他贾南风师徒二人。因此我提议,以保护魏帅的名义将贾南风调离王府,命其保护魏帅。”

    说完他看向魏天罡说道:“魏帅以为如何?”

    魏天罡轻笑道:“冯副帅这是要以本帅为鱼饵了?”

    冯渊站起身来,对着魏天罡深鞠一躬说道:“魏帅,我冯渊绝无其他心思,还望您能体谅。”

    范建功也看向魏天罡,没有说话。

    魏天罡站起身来,搀起躬身的冯渊说道:“冯副帅无需这般,本帅岂会因为此事而对你心怀芥蒂?老夫认为,你这个建议不错,很好。”

    范建功站起身来说道:“魏帅,您答应了?”

    魏天罡微微行礼道:“王上,本帅刚好要看一看,他贾南风究竟是何目的。”

    说完他对冯渊说道:“冯副帅,王府的安危,本帅就交由你负责了,小心那元夕再杀回来,可别惊扰了王上。”

    冯渊道:“魏帅放心吧,他元夕若是敢来,我叫他有去无回。”

    范建功走到魏天罡身前说道:“魏帅,还请多加小心。”

    魏天罡笑道:“王上放心!”

    说完对范建功行礼道:“王上,若无事,老臣就先离去,到时王上命贾南风直接去帅府即刻。”

    范建功点点头道:“近日多亏魏帅连日操劳,也将您累得够呛,本王心中有愧,您早些回府歇息吧,回头我命人给您送些补品过去。”

    魏天罡笑道:“那老臣就谢过王上了。”

    冯渊对魏天罡也行了一礼说道:“魏帅慢走!”

    魏天罡点点头,转身离去。

    门关上之后,范建功回到座位上,看向冯渊道:“果然如贾先生所说,不过那个小太监之事,贾先生却是不知,冯先生是如何以为的?”

    冯渊沉声道:“王上,臣以为问题就出现在那个小太监身上,可将其抓起来,严加拷问便是。”

    范建功点了点头说道:“可,我看此事就交给侯貂寺去办吧,毕竟那个小太监是他的手下。”

    冯渊心中微动,看向范建功说道:“王上,只怕侯貂寺问不出什么来。”

    范建功嘴角微扬,轻笑道:“冯先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你别看他侯貂寺是个阉人,他那阴损的手段可多着呢。”

    冯渊笑道:“想不到侯貂寺还有这等本事,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我操心此事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说道:“王上,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做安排。”

    范建功点点头道:“这样,冯先生,你从的大营之中抽调出五百精兵加防王府,另外,命城外大军严阵以待,以防城内哗变。”

    说完,范建功对冯渊低声说道:“冯先生,眼下本王可信之人,也只有你了。”

    冯渊低头行礼道:“王上还请放心,有我冯渊在,一切无碍。”

    范建功叹了口气,看向冯渊,低声问道:“先生,贾先生真的没问题?”

    冯渊反问道:“王上,若是他贾南风欲对您不利,只怕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范建功笑道:“是本王多心了!”

    冯渊行了一礼说道:“那臣就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范建功想起一事,对冯渊的背影喊道:“冯副帅!”

    冯渊回头。

    范建功想了想说道:“那个水珠儿就留给先生当个婢女吧。”

    冯渊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待冯渊离开书房之后,守候在门外的侯貂寺推门进入,来到范建功身边。

    回到座位上的范建功,沉思了片刻对侯貂寺说道:“侯貂寺,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人在何处?”

    侯貂寺心中一紧,忙说道:“回王上,叶北人还在王府中。”

    范建功点点头道:“那日叶北对魏帅与小二说了些什么,你可知晓?”

    侯貂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道:“回王上的话,那日叶北向魏帅与二殿下说话之时,老奴离得远,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范建功看了眼战战兢兢的侯貂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侯貂寺,快起来吧,本王并无怪罪于你的意思,本王有件事要你去做,正与他叶北有关。”

    侯貂寺站起身来,躬身退在一旁说道:“王上有何吩咐,老奴马上去办!”

    一番交代之后,侯貂寺走出书房,随即面色变得阴沉。

    好他个小崽子,看咱家不扯烂了他的嘴。

    书房内空无一人。

    范建功靠在椅背上沉思。

    在这次书房议事之前,贾南风曾与冯渊一同找过他。

    贾南风直言,也许有人会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而魏帅,很有可能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一切皆如他所言。

    范建功皱了皱眉。

    难道他魏天罡真的想晚节不保?

    ——————————————————

    冯渊先去找了贾南风。

    进屋之后,没有落座的冯渊率先开了口,“师叔,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你可知道?”

    “叶北?”

    站在他身旁的贾南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老夫可不记得王府之中小太监的名字。”

    冯渊皱着眉头说道:“师叔,幸亏你提前去找了范建功,不然只怕咱们这位新王就对你起了疑心了。”

    贾南风忙问道:“冯渊,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这么说?”

    冯渊说道:“那个名叫叶北的小太监,曾对魏帅,二殿下,还有吕一平说过,他亲眼见到是你出手射出暗器,击杀了先王。”

    “原来是他?”

    贾南风恍然大悟道:“难怪他吕一平猜到是老夫出的手,倒是省得老夫自己故意露出破绽了。”

    “什么?”

    冯渊不解道:“师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南风微微一笑道:“当时我与元夕下棋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在殿前值守,的确能见到老夫出手。”

    示意冯渊先坐,贾南风落座之后接着说道:“我与吕一平去平南城,本就是引诱他对我出手的,顺便看一看那元夕是否返回平南城。只有他元夕与吕一平汇合在一起,我才好嫁祸于吕一平,不然仅仅死了一个蜀王可是不够的。”

    冯渊点点头道:“师叔所言极是,死了先王,还有儿子,就算我们将他范建功杀了,依然无济于事,此事还是要依靠那边才是。”

    贾南风轻敲桌面淡淡说道:“冯渊,就算我们要依靠那边,也要谨记,我们与他们只是合作的关系,而非从属关系。”

    冯渊低声说道:“师叔,那将来?”

    贾南风伸手入怀,从中掏出那块儿刻着“五”字的牌子,在手中把玩。

    看着在指尖翻飞的牌子,贾南风冷笑道:“将来?将来再说将来事,我们眼下所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冯渊,此事就要靠你了。”

    冯渊起身对贾南风行礼道:“能得师叔厚爱,冯渊没齿难忘。”

    贾南风点点道:“快坐下,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这般客气?”

    冯渊复又坐下,开口问道:“师叔,那宁冱?”

    贾南风嗤笑道:“此子以为我不知道,却不知我已全知道。不过他也未必是铁了心的想给那边办事,依我看,若是范建功给了他些许好处,或许他能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呢。”

    冯渊沉默不语,这位贾师叔真是太可怕了,连自己的弟子都算计。

    瞥了眼不说话的冯渊,贾南风笑道:“怎么?在心里说师叔的坏话呢?”

    冯渊摆摆手道:“没,没,我只是奇怪,既然宁冱是师叔的弟子,何以师叔不培养他呢?”

    贾南风笑道:“他不过是老夫的大弟子而已,青云宗内,老夫还有两名嫡传,从今往后,这弟子么,还不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了?”

    叹了口气,贾南风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培养他宁冱么?只可惜呀~”

    贾南风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冯渊问道。

    贾南风看向冯渊问道:“你可知笪守典此人?”

    “笪守典?”

    冯渊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我未听说过此人。”

    贾南风面露缅怀神色,再叹口气说道:“你不识得此人也是正常,从辈分上来说,你应唤他一声师叔的。”

    “师叔?”

    “对,他是老夫的亲师弟,只不过当年他艺有所成,没有留在宗门,想跟现在的你一般,欲在军中一显身手,成为一方守将,只可惜啊,他追错了人。”

    “莫非是当年那次王位之争?”冯渊猜测道。

    贾南风点了点头,“那件事情之后,我也曾打探过他的踪迹,却未打听得到,后来我才得知,他已经投入并肩王麾下,在咱们巴州当了一个暗探头子。”

    冯渊看了眼贾南风手中的牌子,问道:“师叔,师侄问句不该问的话,师叔拿了这块儿牌子,是在什么时候?”

    贾南风扬了扬手中的牌子,轻笑道:“你是问这个么?这个牌子在我手中也有近二十年了吧,当年那人将这块儿牌子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其实我并未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冯渊想了想又问道:“师叔,那掌门师叔?”

    贾南风看了冯渊一眼道:“你可知道,眼下师叔我最

    大的底气是什么?”

    冯渊眼神微动。

    贾南风点点头道:“师兄已神功大成,踏足那种境界了。”

    冯渊惊得站起身来问道:“师叔,当真有那种境界?”

    贾南风道:“师叔我就是个劳碌命,若非师兄将宗门俗事交给我打理,即便是我不如师兄,也不会与他相差太大。可眼下,这一步,犹如鸿沟,难以逾越啊。”

    冯渊心底只有震惊了。

    贾南风接着说道:“至于他宁冱,其实是笪守典送入宗门的。”

    冯渊面露恍然神色,“难怪他会更听那边人的话。”

    贾南风笑道:“也不尽然,将来指不定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呢。”

    冯渊点点头道:“师叔,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贾南风笑道:“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就是了,对了,范建功可是同意老夫去魏帅府上了?”

    冯渊点点头道:“我来找师叔就是为了此事,我看他对魏帅的猜忌不小。”

    贾南风面露鄙夷神色道:“烂泥一滩而已,能当上这个蜀王,不过是他命好罢了,就是那个范立业都比他强。”

    提到范立业,贾南风看向冯渊说道:“范建功那里,你要多替范立业说些‘好话’了,咱们这个局的主角,还得是靠这两兄弟才是。”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对冯渊说道:“你去忙吧,我一个去往魏帅府上就是了。”

    待冯渊离开之后,贾南风略加收拾了一番,动身前往魏天罡府上。

    ————————————————

    元夕身着便装,大摇大摆地向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处贴着告示,元夕凑了过去,抻着脖子看了几眼。

    原来是新王继位的告示。

    摇了摇头,元夕心中甚是遗憾,竟然连自己的通缉令都没有。

    他还想看一看,通缉令上究竟能将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原本范建功是全城通缉元夕的,可此事遭到了魏帅的拒绝。

    范立业与冯渊也拒绝此事。

    魏天罡认为此事事关王府颜面,不宜声张。

    关于蜀王范景天的死因,王府给世人的说法只有两个字,暴疾。

    这也是城中百姓对此事多多猜忌的原因。

    冯渊对魏天罡之言表示附议。

    而范立业认为,元夕武功高强,就算贴出告示来,也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派出当日与元夕交过手的人作为暗哨,在城中盯梢,若是发现元夕的踪迹,即刻向王府禀报。

    进城之后,元夕想起了之前买过的包子。

    鲜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两文钱一个,虽说比平南城贵了半文钱,可胜在味道鲜美。

    再说了,区区半文钱,对于如今的元夕而言,可算不上什么。

    到了包子铺前,元夕眼见包子剩了许多,疑惑道:“大叔,今日这包子怎么剩了这么多?”

    卖包子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大叔,眼见有客人来买包子,习惯性地笑脸相迎,随后突然想起眼下是什么时刻,忙收了笑脸,对元夕点头道:“客官要买几个?”

    说完一手抓起一张油纸放在笼屉中,另一只手拿起了夹包子用的竹夹子。

    元夕将店家神色变化看在眼中,笑道:“这位大叔,就拿六个吧,上次买四个没够吃。”

    店家忙左右看了两眼,低声对元夕说道:“我说这位小哥儿,你是不要命了么?眼下是什么时候?你还敢笑?”

    眼见元夕面露疑惑神色,这位卖包子的大叔书说道:“一看你就是刚入城的,可城门口应该贴着告示的,再说了,你没见家家都挂着白灯笼呢?”

    元夕点点头道:“我看到了啊,不就是先王大丧么!”

    卖包子的大叔忙伸手拍了元夕胳膊一下说道:“可不敢乱说话。”

    说完麻利地捡了六个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元夕说道:“今日生意不好,包子三文钱两个,你给九文钱就好了。”

    元夕顺手捏起一个包子塞进口中,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摸出九文钱来,递了过去。

    眼见元夕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这位卖包子的心中生了些悔意。

    大意了,此人一看就不是本城的,当不了回头客的。

    再说了,看这位的钱袋子,也是个不差钱的主。

    这位大叔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钱,便对还站在铺子前吃包子的元夕说道:“买完了吧,买完了就赶紧走吧!”

    元夕一愣,这店家,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呢,自己可是才刚光顾了他的生意的,再说了,自己不就是笑了几下么,还能给他带来灾祸不成?

    眼见元夕杵在那里不动弹,这位大叔心中越想越气,便要收拾摊子。

    眼见店家收拾摊子,已经吃完三个包子的元夕忙招手道:“大叔,大叔,别急,再给我来六个包子,烦劳多用几张油纸包着。”

    元夕是想多买几个,留待天黑之后再吃。

    一听这位小哥还要买上几个,这位大叔心中舒服了些。

    他将六个包子分成两份,用几张油纸仔细包好,并用草绳系好,递给元夕。

    趁着他打包包子的的功夫,元夕已经将剩下的几个包子吃完。

    舔了舔嘴唇,元夕掏出钱袋子,又摸出九文钱来。

    卖包子大叔一摆手道:“哎~小哥儿,这次可不是九文钱了,应该是十八文。”

    元夕不解道:“方才买六个包子九文钱,眼下我又买了六个,怎么就变成十八文了呢?大叔,您这个账算得有问题啊!”

    卖包子大叔晃了晃手中的包子说道:“你没看见包子已经被打包好了么?这油纸不要钱了么?这草绳不要钱么?给你加了九文钱,那还是没算我给你打包的工钱呢,看在你这么爱吃我家包子的份上,这也是个友情价了。”

    元夕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人家这么卖,自己愿意卖,那就不存在亏与不亏的问题。

    “哦”了一声之后,元夕再摸出九文钱来。

    接过包子,元夕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人看了元夕一眼,对着两个方位做了个手势,便向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城中的眼线,是由宁冱统领的。

    虽然他还没得到一个正式的任命,可宁冱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高守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听得见到元夕已进入城中,宁冱本欲出去一探究竟,随后一想,师父贾南风人在魏帅府上,就此作罢。

    他可不想去送死。

    天色渐暗,不断有人来报告元夕的行踪。

    听得元夕人已在帅府附近,宁冱冷笑一下,起身去找范建功。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豫州,洛月城。

    偌大的兰若殿内,只有一人,显得冷冷清清。

    殿内所有的人都已被司马若兰屏退。

    连荣姑姑也不例外。

    从司马若兰六岁开始,荣姑姑就一直陪在其身旁,照顾她。

    司马若兰远嫁扬州之后,荣姑姑同样随她去了扬州。

    身为长公主殿下,司马若兰远嫁扬州,只带了荣姑姑一人。

    在司马若兰眼中,这位荣姑姑比太后还要亲。

    荣姑姑守在殿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却不敢推门而入。

    她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脾气。

    她也知道,此刻这位长公主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自己难过的时间。

    司马文德来找自己姑姑的时候,荣姑姑人也在场。

    当这位年轻的帝王冲着自己姑姑发脾气的时候,荣姑姑很想替长公主殿下说上几句话的。

    只是,有些话,她说出来又能怎样?

    除了让公主殿下心中更难过之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那位皇帝陛下气冲冲地来到兰若殿后,连声姑姑都没有叫。

    他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朕的父王已经去了,朕亲眼看着他自尽的,朕的好姑姑,您可真是嫁了个好人家。

    第二句,长公主的这个身份还不够么?

    第三句,从今往后,朕,没有你这个姑姑。

    说完之后,不容司马若兰说些什么,司马文德一甩衣袖,离开了兰若殿。

    连宫矩人都未曾想到,司马文德到了兰若殿,会说这样的三句话出来。

    毕竟司马若兰,也姓司马。

    而那时的司马若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秉德带着袁承志离开洛月城,没有告知于她。

    是她这几日思念袁承志,派荣姑姑去相国府接袁承志的时候才知道的。

    为何走得这么急?

    为何不叫她?

    原本司马若兰的心中就已经极其难过。

    在远嫁扬州之后,她生命的全部,就只有那个叫做袁秉德的男人。

    后来,还多了一个叫袁承志的小男人。

    民间有句老话,嫁出去的女人,如同泼出去的水。

    长公主又如何?

    袁秉德可从未以驸马自称过。

    而她,以前是世子妃,而眼下,应该叫做王妃了吧。

    至于将来……

    她还有将来了么?

    半躺在坐榻之上,单手托腮的司马若兰眼神有些空洞。

    此刻她的心,就如同她的兰若殿一般,空空如也。

    还能想些什么?想什么也是无用。

    又能做些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司马文德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

    她不怕死,心都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除了袁承志之外,就算是袁秉德,她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泪水溢出眼眶,滑过香腮,一行滴落在榻上,一行留在了唇边。

    泪是苦的。

    司马若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微闭,任由泪水肆意横流。

    最是难受时,是一个人哭。

    最是难过的,是只能一个人哭。

    趴在坐榻上认认真真地哭了许久,司马若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用锦帕擦了擦眼睛。

    她早该这样痛哭一场了,可她却从未这样哭过。

    她一直很怕,怕她现在的家,毁了她原来的家。

    她怕到想哭,可她不敢这样哭,她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儿子乖巧听话,聪明伶俐。

    丈夫温柔体贴,对她细致入微。

    她没有哭的理由。

    这种苦,也许只有荣姑姑能懂。

    她爱袁秉德,她也坚信袁秉德也爱她,一直都在爱着她。

    可眼下,这个坚信,被打碎了。

    她不相信办事如此周密的袁秉德会想记不起来让人给她送去一份口信。

    眼下能让她不舍的,只有袁承志了。

    这是她的儿子。

    就算他袁承志姓袁,可他体内,仍然流着一半司马一族的血。

    袁承志随她入宫的时候,由于袁世信的关系,太后对这个外孙儿很是不喜。

    当袁承志跪下给太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太后看都没看袁承志一眼。

    至于司马相乐,别说袁承志了,就连她这个亲姐姐,他也没个好脸色。

    司马若兰不奢望司马相乐能对她如何,毕竟,她从心里觉得,是她亏欠司马相乐的。

    虽然那件事,与她本就没什么关系。

    如今,司马相乐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她这个做姐姐的,心中很痛。

    她想做些什么。

    以司马一族的儿女,去为司马一族做些什么。

    她准备去见一见袁世信,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公爹大人。

    朱唇轻启,她轻轻地唤了声,“荣姑姑!”

    一直在外听着殿内动静的荣姑姑忙应了了一声,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关上,快步走到坐榻前。

    看着司马若兰红红的眼睛,荣姑姑有些心疼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司马若兰摆摆手说道:“姑姑,哭出来,本宫还能好受些,德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这般做,其实是为了我好!”

    荣姑姑一愣,随后想明白司马若兰的话中之意,疑惑道:“殿下,陛下何至于如此?莫非……”

    说到这,她一捂嘴,回头看了几眼。

    门是关着的。

    司马若兰身子向旁边挪了挪,招呼着荣姑姑坐下。

    荣姑姑半坐在坐榻之上,低声问道:“殿下,就凭王爷对您这般好,那种意外不会发生的吧!”

    司马若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德儿能有这片心,我这个当姑姑的已经心满意足了。姑姑,眼下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志儿。”

    荣姑姑拉过司马若兰的手,轻轻拍道:“殿下,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你想想看,小世子是王爷的嫡长子,相爷的长孙,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小世子殿下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眼下最要紧之事,是殿下您尽快回到扬州。”

    “回扬州?本宫还回去做什么?”司马若兰惨笑道。

    眼见司马若兰萌生死志,荣姑姑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就算为了小世子殿下考虑,您也得想办法回到扬州去。”

    听荣姑姑提及袁承志,司马若兰面露一丝温情,叹了口气道:“志儿也长大了,以后,也许他就不需要我这个娘亲了。”

    “殿下!”

    荣姑姑从坐榻上滑落,跪在地上,拉着司马若兰的手,轻声说道:“殿下,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奴婢斗胆问一句,您难道不想看看小世子将来坐在那张龙椅之上么?”

    司马若兰看了荣姑姑一眼,眼神之中有些愤怒,随后想了想,又释然了。

    荣姑姑能当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在她的心中,是为自己着想的。

    叹了口气,她拉起荣姑姑,低声说道:“荣姑姑,此事不可乱言,被有心人听到,只怕会给志儿招来灾祸。”

    荣姑姑起身,坐在司马若兰身前小声说道:“殿下这话是何意?”

    司马若兰想了想,对荣姑姑说道:“姑姑,你附耳过来!”

    荣姑姑轻轻将头贴了过去,司马若兰小声低语几句。

    眼睛瞪得大大的,内心十分震惊的荣姑姑看向司马若兰。

    司马若兰轻轻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司马若兰说道:“荣姑姑,走吧,摆驾去相国府,我这个当姑姑的,也该为德儿做点事了。”

    ————————————————

    从兰若殿出来之后,司马文德面无表情,甩着袖子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宫矩人在身后跟着,看着走在前面一言不发的小皇帝,嘴角微扬。

    兰若殿发生之事,他还是要如实的记录下来,随后会派人送到相国府上去。

    宫矩人猜得出来司马文德的用意。

    他很欣赏司马文德这种做法。

    只是,连他都能猜得出来,那袁世信岂会猜不出来?

    轻咳一声,他开口问道:“陛下,晚膳在哪里用?”

    司马文德身形一怔,随后摆摆手道:“算了吧,朕没什么胃口,你若是饿了,朕的御膳就赐给你吃吧!”

    宫矩人在司马文德身后躬身道:“陛下,龙体要紧。”

    司马文德冷哼一声说道:“一顿不吃还饿不死朕的,更何况,你上头那位可巴不得我饿死呢。”

    宫矩人规规矩矩说道:“陛下,咱们做奴才的,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听命?”

    司马文德猛地一转身,盯着宫矩人问道:“你听谁的命令?朕问你,你为何要背叛父王?”

    宫矩人看着眼前这位愤怒的帝王,摇摇头道:“陛下,此事还是不要问我的好!”

    “不要问?”

    司马文德冷笑着看了宫矩人一眼。

    眼下这般,他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他就不信,这群阉人还能将他的嘴堵上不成?

    宫矩人对司马文德微微行礼道:“陛下何必跟我一个阉人计较?”

    “阉人?朕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阉人。”

    司马文德重重哼了一声道:“莫非他袁世信给了你天大的好处?”

    宫矩人摇摇头道:“不瞒陛下,相国大人确实给我一些好处,但是这些,都不是我背叛太上皇的理由。况且,对我而言,也算不上背叛吧,所为背叛一说,不过是陛下与太上皇这般认为的。”

    司马文德嗤笑一声,不屑道:“当了婊子还想在朕面前立牌坊?宫貂寺,你怕是找错人了吧,眼下朕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说与不说,在朕的眼里,你都是朕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随后他又自嘲般说道:“就是将你当做仇人又如何?如今的我,连个宫女都不如。”

    宫矩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不论您怎么想,我只想说一句,因为太上皇曾经的昏聩无道,导致很多人家破人亡,而我,则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也许在陛下心中,那些黎民百姓的死活怎么能与皇家相提并论呢?正如我们只好认命一般,将这份血海深仇吞到肚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靠着时光将心中这份仇恨慢慢冲淡,到死的时候,只会感慨一句,这就是命了,甚至还会恼怒自己,为何当年不会认了命。陛下,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太监么?你以为我会怀着深仇大恨,却要为太上皇鞍前马后么?”

    眼见司马文德不说话,宫矩人继续说道:“陛下是不是也想说,都是手下那些大臣们胡乱揣摩圣意,搞得民间怨声载道的?”

    司马文德没料到宫矩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想据理力争一番,不为别的,只为争一点他仅剩的一点颜面。

    可是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他没理。

    或许在以前,他可以认为皇帝就是天理。

    可眼下……

    宫矩人轻叹一口气道:“陛下,公道自在人心。帝王家的墙太高了,有些声音被挡在墙外,你们听不见,可这并不能说明外面的百姓就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司马文德嘴巴动了动,最后摇头叹道:“想不到有国师在,还会发生这种事。”

    听司马文德提及霍星纬,宫矩人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大晋能有国师在,是万民之福。陛下,微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您方才那句,对国师大人而言,是大大的不公了。”

    司马文德明白宫矩人话中之意,点点头道:“是朕失言了,朕明白,也正因为如此,国师大人才对父王失望透顶,换了朕来做这个皇帝,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宫矩人摇摇头道:“陛下,这些微臣就不懂了。”

    司马文德想起了那夜在观星台上霍星纬说过的话。

    煮茶人累了,就会有新的煮茶人出现。

    又或者煮茶人自煮自饮。

    他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御书房内,那个叫陈方早的人。

    原来这一切,都在国师的算计之内。

    眼见司马文德沉默不语,宫矩人轻声问道:“陛下,要不晚膳用些清淡的?”

    司马文德想起一事来问道:“宫貂寺,朕且问你,相国可有提及早朝一事?”

    宫矩人低头回答道:“回陛下,相国大人说了,念在陛下丧父之痛,这几日的早朝就免了。”

    司马文德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向着寝宫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算了,就是上了早朝又如何?还不是咱们这位相国大人说了算?朕坐在那张龙椅上面,不过是他袁世信的一颗棋子罢了。”

    宫矩人没有说话。

    司马文德突然笑道:“宫貂寺,是不是朕说了什么话你都要照实写下来,然后送出去给相国看?”

    宫矩人低声说道:“陛下,微臣只会简述一下您当日去了哪里,见过谁,至于说了什么话,未必会全写,只会择重点写上一些。”

    “哦?择重点?何为重点?”

    宫矩人说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不过以陛下眼下这般处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什么重点可言。”

    司马文德回头瞥了宫矩人一眼,随后又问道:“没了宫女,那在寝宫内服侍朕的,全是小太监了?”

    宫矩人点点头道:“是的,陛下!”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陛下,按照相国大人的嘱咐,除了陛下就寝之外,微臣将会一直跟在您的左右服侍您。”

    司马文德轻笑道:“莫非朕就寝的时候就不需要人保护了?”

    宫矩人说道:“陛下多虑了,您莫非忘了太上皇训练了几个

    人了么?没有我宫矩人在,依然会有其他人保护陛下。”

    想不到自己身边一直有人盯着,司马文德有些担忧,担忧那个叫陈方早的人,如何找到机会跟自己说话。

    他说一直会跟在自己身边,可见不到人,他的心中始终少了些底气。

    到了寝宫之后,宫矩人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轻声说言几句,便对司马文德说道:“陛下,臣已命人去御膳房弄些清淡的膳食送过来,您先进去歇息吧,待御膳送来,臣给您送进去。”

    司马文德惊讶道:“你不进来?”

    宫矩人低头道:“臣就不进去打扰陛下休息了,我会一直守在门口,陛下有事可以叫我。”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是谁在里面伺候朕?”

    宫矩人道:“新入宫不到一年的小太监,手脚可能会有些笨,还望陛下多担待些。”

    司马文德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晚膳送来之后,司马文德命人将之放在桌上,也没有动箸。

    他是真的吃不下。

    宫矩人也没有强劝,安排几个人守在门外,他便向司马文德跪安了。

    司马文德知道,宫矩人这是回去写日记去了。

    是他司马文德的日记。

    屋内只留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太监。

    怯生生的,还不敢看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再让这么一个小的孩子来服侍自己,司马文德竟生出不忍之心来。

    端茶倒水也就罢了,脱衣脱靴这种事,他自己也能做。

    结果他刚自己动手去解龙袍,那个小太监就跪在他跟前,不住地掉眼泪。

    司马文德不解,不急着宽衣,坐在龙床上问道:“你叫什么?你在哭什么?”

    这个脸蛋儿圆圆滚滚的小太监摸了摸眼泪说道:“回陛下的话,小的姓牛,本名蛋蛋,入宫之后,他们都唤作小的小蛋 子,也有人叫小的蛋公公。陛下,您是嫌小的笨手笨脚的么?您贵为龙体,怎么能自己动手宽衣解带呢?这要是让宫貂寺知道了,小的这屁股蛋 子可是要挨板子的,小的怕疼,所以就哭了。”

    “牛蛋蛋?”

    司马文德轻笑了一下,对牛蛋蛋说道:“你个名字倒是有意思的很,行了,别哭了,朕是看你小,才自己解衣的,你很好,朕很喜欢。”

    牛蛋蛋一听,咧嘴笑了一下说道:“陛下放心,帮您更衣这种小事,我还是会做得很好的。”

    说完一骨碌爬了起来,开始帮司马文德脱衣服。

    脱完靴子和袜子之后,牛蛋蛋将之抱在怀中,倒退而出,去给皇帝陛下打水。

    此时,寝宫内除了司马文德之外再无一人。

    抻着脖子向房顶张望几眼,未发现陈方早踪迹的司马文德光着脚躺在床榻上,叹了口气。

    “陛下别总是唉声叹气的,这样不好,很不好!”

    听得身边有人说话,司马文德吓得一激灵,忙起身坐了起来。

    眼见司马文德尽是惊恐之色,陈方早笑道:“陛下不是在找我么?怎么见到我了,还吓成这样了?”

    司马文德拍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内心说道:“陈先生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您突然这般出现,倒是吓了朕一跳!”

    陈方早笑道:“若非为了让陛下宽心,我是不会露这个面的。”

    说完,陈方早耳朵微动,低声说道:“陛下好好歇息就是了,我走了!”

    司马文德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陈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开了,是牛蛋蛋端着水走了进来。

    ——————————————————

    魏帅府中,灯火通明。

    到处都是四处巡守的卫兵。

    贾南风到了魏天罡府上之后,被魏天罡安排在与他相邻的房间休息。

    两个房间中间,隔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之内,藏了十名魏天罡的近卫。

    在魏天罡房间的另一侧,同样也藏了十人。

    在贾南风到了魏天罡府上之后,魏天罡很直接干脆的带着四十名近卫与贾南风见面。

    除了藏在魏天罡的房间两侧的二十名近卫,另外二十名,则藏在了魏天罡的房前屋后。

    屋顶则是空无一人。

    魏天罡的意思很明显,而贾南风也看出了魏天罡的意思。

    他没有多说什么,反正他魏天罡可没什么兴趣。

    他在赌一个可能,一个很大的可能。

    若是没这种可能,单凭这四十名近卫,他也能在这位新王面前,好好的美言几句。

    夜已深。

    元夕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坐在魏帅府上对面不远处一家的屋顶之上,吃着包子。

    包子是好吃,可就是有些噎得慌。

    元夕叹了口气,大意了,忘记带水囊了。

    抻着脖子向院中张望了几眼,元夕眼珠子一转,翻身落入院中。

    眼见卧房还有些微光,元夕心中感叹,到底是城中人家,夜都这么深了,还点着油灯。

    在王李庄的时候,家家户户除了过年之外,很少有人家夜深了还点灯的。

    去厢房找到了水缸,元夕拿起瓢灌了大半瓢的凉水。

    喝完之后,元夕从怀中摸出两文钱,放在水缸盖上。

    吃饱了,也喝足了,元夕翻身再上房顶,向着对面张望了几眼。

    刚刚更夫才打着棒子走过,才二更天而已。

    他准备三更后开始行动。

    平躺在屋顶之上,元夕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时,身下屋内传来了一些动静,元夕本不欲听,奈何耳力太好。

    听那动静,好像是家中夫妻二人在打架,二人打得有些凶猛,男的累得直喘气,女的被打得直叫唤。

    只是这种叫唤,听得元夕心里有些痒痒。

    身体突然产生莫名的冲动,吓得元夕心中一惊,难道自己也有大女人的嗜好?那可如何是好?

    将来他还怎么面对吕关雎?

    元夕赶紧起身运功,封闭六识。

    心如止水之后,元夕轻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下屋内已传出了男主人的鼾声。

    元夕一笑。

    这就是庄子中叔叔伯伯们所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元夕觉得这样很好。

    这样的话,将来的他就不会怕惹得她生气了。

    小非曾从书中看来一句话,说给了他听。

    不要以为你的女人不生气是一件好事,因为很有可能,她是一直在迁就着你。

    久而久之,你就会习惯这种迁就。

    直到最后她累了,不再爱了!

    元夕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不希望迁就这个词,出现在他和她之间,若是真的存在迁就的话,那就说明一件事,

    他还不够爱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探帅府

    宁冱单跪在地上,低着头,静静地等待范建功开口。

    书房内没有其他人。

    看了眼宁冱,范建功淡淡说道:“宁冱,你先起来吧,坐!”

    “谢王上!”

    宁冱谢恩之后,找了张椅子坐下。

    范建功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宁冱,轻笑了一下,没有提及方才宁冱所述之事,而是问道:“宁冱,本王问你,你加入青云宗,是为了什么?”

    宁冱看向范建功,目光略微放低,低声说道:“回王上的话,我去青云宗,是为了学到一身本事。”

    范建功眼皮微抬,喝了口茶,缓缓说道:“那你觉得自己学的如何?可是艺有所成了?”

    宁冱犹豫了片刻,不知范建功此话何意,便小心翼翼答道:“王上,能被宗门选做嫡传弟子,足以证明我的资质尚可,再加之勤学苦练十数年,我不敢说自己已跻身顶尖高手行列,可也算是小有所成吧!”

    范建功笑了一下说道:“好一个小有所成!本王且问你,尊师贾先生那等身手,可是算作顶尖高手了?”

    宁冱点头说道:“家师定然是位顶尖高手,青云宗是我巴州第一宗门,天下九大宗门之一。师父身为青云宗副掌门,自然位列天下高手行列。”

    “哦?”

    范建功靠在椅背上,再问道:“那元夕呢?可否算作高手了?”

    听范建功问起元夕,宁冱沉吟片刻说道:“王上,我曾与元夕切磋过,此人,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我自认不及于他。”

    范建功点了点头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宁冱低头道:“王上,民间有句老话,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我宁冱不是怕死,可也知道不知分寸的自告奋勇,也许会坏了大事。”

    范建功向前探身,看向宁冱问道:“既然如此,本王如何放心将自身安危交给你来保护?”

    宁冱沉声说道:“王上,按照冯副帅的部署,王府内外已布下层层防护,就算他元夕敢来,也定然闯不进来,王上还请放心。”

    说完,他站起身来对范建功躬身说道:“王上,先王之所以能突遭此难,不是因为王府护卫不利,而是因为我们轻信对方造成的,不然的话,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范建功点点头说道:“本王心中明白,不然的话,他高守还能安稳的继续担任他的统领么?”

    其实范建功心中早就存了换掉高守的心思,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手中并无可使用之人,因此才让高守继续担任王府护卫统领一职。

    诸事多变,范建功在欣喜之余,更多的是焦头烂额。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可他范建功,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班底。

    范建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依赖冯渊。

    他记性很好。

    他记得冯渊对他说话的语气。

    这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语气。

    范建功有些后悔,他终于想通了先王为何给他安排去军中供职。

    这是给他一个笼络人心的机会。

    只可惜。

    范建功想起了魏天罡。

    从心底而言,他自然不希望这位巴州兵马统帅有什么问题,毕竟关于魏天罡的一切,都只是个猜测。

    范建功看了眼宁冱问道:“你认为高守此人如何?”

    宁冱心中微动,略加思索道:“王上,我以为高统领此人对王上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只是……”

    “只是什么?”

    范建功眼神微动。

    宁冱站起身来,对范建功一拱手道:“王上,我宁冱不过一介草民,眼下小人虽说与高统领共担保护王上重任,可高统领毕竟有官职在身,可不是我一个白丁可以胡言乱语的。”

    范建功在心底笑了一下。

    面带笑意,他说道:“在本王面前,你无需这般。”

    眼见范建功只字不提给自己官职一事,宁冱心底一横,开口说道:“王上,这王府护卫统领毕竟是要职,若是太平盛世,以高统领那般身手,震慑一下小蟊贼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这天下,暗流涌动,难免不会有人用些下作手段来加害于王上。就算是眼下这件事了,难保将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宁冱躬身道:“王上,家师身为青云宗副掌门,定然不会一直在王府之中,因此小人斗胆建议王上,多笼络一些江湖人士,来保护王上的安危。”

    宁冱是什么心思,范建功一清二楚。

    可他不愿就这么轻易的给其一官半职。

    有些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了,就不那么值钱了。

    可听宁冱说起笼络江湖人士,却让他心中一动。

    古有公子孟尝君,门客三千,他身位巴州之主,何不效仿一二呢?

    沉吟片刻,范建功对宁冱说道:“你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可你也说了,凭他高守那点能耐,也就是个吓唬人的本事,不说别人,就那个元夕再来,依本王看,就是给他一千人在王府之中守着,他也未必能守得住。”

    听范建功如此评价高守,宁冱心中一喜。

    他不露声色道:“王上,此事也怪不得高统领,毕竟他不是正统门派弟子出身,不过是天生力大罢了。”

    范建功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本王亦无合适人选来担此重任。”

    宁冱若是再听不出范建功的话中之意,他也就不用惦记在官场中混了。

    躬身行礼,宁冱沉声道:“若是王上不嫌宁冱武学微末,我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好,好!”

    眼见宁冱终于毛遂自荐,范建功轻抚手掌,站起身来对着宁冱笑道:“宁冱,本王一直有心将你留下,不过是怕你青云宗为难,毕竟你这般优秀弟子,就这么被本王给要过来,实属断人根基之举。”

    宁冱道:“谢王上看得起我,下山之后,家师曾问过我将来作何打算。若我有心留在宗门,恩师一定会尽心培养于我,可若我有庙堂之志,他亦不会阻拦,还会向王上举荐我。”

    “王上,不是我宁冱狼心狗肺,不念宗门培育之情。若是太平盛世,我宁冱自当选择留在宗门内,为宗门效力。可如今,我不想白白浪费一身所学。”

    范建功走到宁冱身前,把住其胳膊说道:“以后见到本王无需这般多礼,宁冱,本王问你,暂时给你一个护卫副统领一职,你可愿意?”

    虽然宁冱很想直接当上统领一职,可他明白,这个副字摘下去很容易。

    他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一个展露自己本事的机会。

    跪身在地,宁冱说道:“微臣愿意!”

    范建功一手把住宁冱胳膊,佯怒道:“你看看,本王刚说过,不用这般多礼,你这就给忘了?”

    宁冱站起身来,躬身站立在一侧。

    范建功继续说道:“眼下换了高守不太合适,你也知道,他是魏帅的人,如果现在就给他换了

    ,魏帅难免不会多心。”

    宁冱低声道:“王上放心,臣明白。”

    范建功点点头道:“此外,本王任命你为副统领之后,想必高守也能猜出本王的心思,若本王猜得不错,高守会主动来找寡人的。”

    宁冱想了想问道:“王上,臣要不要去冯副帅哪里……”

    范建功摆摆手说道:“此事莫急,宁冱,眼下你该如何还是如何,在本王未正式宣布你为副统领之前,今日之事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的师父,以及冯渊,你可明白寡人之意?”

    宁冱眼珠微动,低声说道:“微臣明白!”

    范建功点点头,侧头看向宁冱说道:“你明白就好!宁冱,机会本王给了,能不能成为本王最信任之人,就看你的表现了!”

    宁冱一挺胸膛道:“王上,微臣定当肝脑涂地,为王上尽忠尽责。”

    范建功笑了笑说道:“宁冱,冯渊与吕一平都是你的师兄吧?本王希望,将来的你,不仅仅是本王身前一个小小的护卫统领,而是成为寡人真正的左膀右臂,我巴州之栋梁。”

    拍了拍宁冱的肩膀,范建功继续说道:“宁冱,也不怕告诉你,本王眼里,装得可不仅仅是我巴州之地。”

    宁冱问道:“王上莫非有逐鹿天下之心?”

    范建功瞥了一眼宁冱,反问道:“怎么?莫非你心中觉得是本王的胃口太大了?”

    宁冱笑道:“王上,臣下自然不是这么认为的,相反,臣以为,这是臣的机会。”

    “好一个你的机会!”

    范建功轻笑两声,对宁冱说道:“不错,若是本王得了天下,你宁冱只怕也是一方诸侯了。”

    宁冱低头拱了拱手。

    范建功心情突然大好。

    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他对宁冱说道:“元夕已进了城,且直奔魏帅府上,此事你怎么看?”

    宁冱立于他身前,躬身说道:“王上,依微臣所见,只怕与我们所料差不了多少,元夕此番再入子阳城,就是去找魏帅的。”

    “难道就不会是去刺杀魏帅么?”

    宁冱轻笑一下说道:“王上,是刺杀还是去报信,我们静观便是。”

    范建功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宁冱,我听说小二为了习武,已拜得贾先生为师?”

    宁冱点点头道:“不错,原本因二殿下身份尊贵,家师不愿收其为弟子,不过二殿下一再坚持,加之先王也替二殿下说了几句话,家师就勉为其难收了二殿下这个弟子,传授其青云宗绝学。”

    听得范立业习得青云宗绝学,范建功双目微动,问道:“那你可算得上是小二的师兄了?”

    宁冱忙低头说道:“王上,二殿下身份尊贵,臣不敢以师兄自居。”

    犹豫了片刻,宁冱试探道:“王上莫非怀疑?”

    范建功看了宁冱一眼,没有说话。

    宁冱心中一惊,忙行礼道:“是臣失言,还望王上恕罪!”

    范建功摆摆手道:“你先去吧,记得将元夕入城的消息告知冯副帅一声。”

    宁冱行礼告退。

    屋内只剩范建功一人。

    拍了拍手掌,有小太监推门而入。

    范建功说道:“吩咐下去,晚膳就摆在书房吧,另外把小二也叫过来,与本王共进晚餐!”

    ————————————————

    叶北趴跪在地上,满眼尽是泪水。

    只有经历了痛苦之后,人才会流出这么多泪水来。

    此时的叶北,是身上痛,心中苦。

    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被人按住的他,连疼得打滚的权利都没有。

    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的叶北,身上一共坐了四个小太监,死死地按住他的四肢。

    他的身上竟然一道伤痕都没有。

    范建功说得不错,侯貂寺招呼人的手段,很有一套。

    坐在叶北身前的侯貂寺看着趴在地上的叶北冷笑道:“想不到啊,你叶北叶公公还有这等本事!少了那个东西还能这般硬气,本貂寺倒是佩服的很。不过你也别高兴地太早,之前这些,不过是些开胃小菜罢了,你叶公公吃不够,咱家一道一道的给你上。”

    疼得快背过气的叶北带着哭音说道:“貂寺大人,我,我该招的都招了,你就饶了我吧!”

    “都招了?我看未必吧!”

    侯貂寺阴笑一声,站起身来,蹲在叶北身边。

    手在叶北后背上滑过,侯貂寺啧啧称赞道:“好光滑的背脊,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好皮囊。”

    说完,俯身将脸贴在叶北后背之上,慢慢向上滑动,滑到叶北耳根处时,轻声说道:“你若全招了,本貂寺定会向王上求个情,免你一死。”

    感受到耳根传来一阵热气,叶北不由自主地将头像一旁偏了偏。

    还没等他开口,恼羞成怒的侯貂寺一把按住叶北的后脑勺,恨声说道:“怎么?还嫌弃了咱家不是?”

    脸死死贴在地上,叶北努力地张了张嘴,费力地说道:“没,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此时四肢不再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之所以是针扎般的疼痛,是因为按住他四肢的四个小太监,没人手中都捏着一根银针。

    他们扎得并不狠,可就是疼。

    侯貂寺拍了拍叶北的脸蛋,又掐了一下,随后一手抓起叶北的头发,向后拉去。

    被拽得扬起头来的叶北求饶道:“貂寺大人,我说得句句是实话,可能那日是我看花了眼,才敢在魏帅和二殿下面前胡言乱语的,我真的没什么同党的。”

    侯貂寺松开了手,一巴掌甩在叶北后脑勺上,骂道:“你当咱家好糊弄是么?你一个阉人,若你与他元夕没有勾结,为何甘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为他说话?”

    叶北被打得一脸撞在地上,鼻子和嘴巴都流出血来。

    这一撞,叶北的眼里又流了出来。

    他抽着鼻子呜咽道:“是我被人灌了**汤,一时失了心神,貂寺大人,求求您,我去跟王上说,是我眼瞎了,看错了,没有的事儿。”

    侯貂寺大手在叶北后脊上来回游走,淡淡说道:“**汤?那本貂寺倒是要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汤,会这么好喝?”

    背脊上传来阵阵酥痒之感,叶北很想动动后背,却又不敢,只好咬着牙忍着。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貂寺大人,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您听!”

    侯貂寺面露阴险的笑容,一拉叶北的亵裤,啪啪地拍了几下,又揉了几下,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咱家就是不明白了,为何很多人非要吃了点苦头,才愿意说些实话呢?”

    坐在叶北对面的椅子上,他对按住叶北的四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四人松开了叶北的四肢。

    叶北咬着牙用手掌撑着地,跪坐在地上,开始从初次见到元夕开始,到那日大殿上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和盘

    托出。

    包括元夕给了他的那块儿银子,还有范立业去找元夕那件事。

    说到大殿上发生之事的时候,叶北哭着说道:“貂寺大人,我也没看清是谁出手的,他们都是高手,只不过我看到贾先生的左手是那个方向,就猜是他出手的,后来想着元大人……”

    “嗯?”

    听得侯貂寺这道不满的声音,叶北忙改口道:“是那贼人元夕,他对我这般好,我一事糊涂,才在几位大人面前胡言乱语的。”

    侯貂寺点了点头,俯身贴近叶北的脸,轻轻拍了两下说道:“早前没发现,你生得还挺标致啊!”

    说完站起身来吩咐道:“带下去,给我看住了!”

    想起二殿下曾去找过元夕,侯貂寺忙快步向外走去。

    ————————————————

    元夕靠在一座假山背后,屏气凝神,暗暗皱眉。

    想不到魏帅府中竟然布置了这么多守卫。

    他不是怕人多,而是帅府的房间太多,他不知道魏天罡人在哪里。

    他不敢直接现身。

    就算吕一平信得过魏天罡,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信任不会因为信任而产生传递。

    顺手捡起几颗石子,他悄悄向远处丢去。

    几颗石子在空中碰撞,有的落在墙上,有的弹到水中,有的蹦到屋顶上。

    声音不大。

    一小阵骚动声响起,有两小队人去发出动静处查看了几眼,最后什么也没查到。

    也许只是几只猫搞出的动静而已。

    趁此机会,元夕又向另一处摸去。

    夜,是最好的伪装,就算有再多的火把,偌大的帅府院落内,阴暗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护卫们的目标很明确,只要贼人闯不进房间就可以了。

    元夕盘膝在地,双目微闭,感受着周遭的气息。

    终于,他发现了,在某个房间的周围,有很多人隐藏起来的气息。

    元夕还发现了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他一惊,贾南风怎么会在这里?

    房间内,贾南风睁开了眼睛。

    他终于来了。

    元夕的高深内功的确很高深,只可惜元夕练得还不够高深。

    知道自己被贾南风发现了,屏气敛神,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

    他在等着贾南风出来。

    可是贾南风却动也未动,好像那坐在船头上的老舟子。

    元夕沉思片刻,计上心头。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钓鱼。

    目测了一下他与那房间的距离。

    元夕从怀中掏出三颗云子。

    屈指轻弹,一颗云子飞出,元夕眼神微动,随后第二颗云子也飞出,两息之后,第三颗云子也脱手而出。

    元夕翻身而动,从一颗树下抓起几颗石子,人已闪身上了屋顶,双手连连弹动,石子向着藏人的地方飞去。

    云子飞得很快,破空声却不止有一个。

    啪,啪,啪!

    除了石子撞击的声音之外,还有云子撞击的声音。

    在后面两颗云子的撞击之下,第一颗云子击破了贾南风那间屋子的窗户。

    贾南风推门而出。

    那小子这是在向他挑衅。

    贾南风知道,有他在这里,元夕未必会真的敢去找魏天罡。

    若是这样的话……

    有十人在院中现身,却并未声张,而是在四处探查,却只在魏天罡那间房间周围十丈内活动。

    见贾南风推门而出,那几人视而不见。

    魏帅交代过,只要贾南风不接近他的房间,随贾南风在府内活动。

    闪身上了屋顶,贾南风看见了黑夜之中的元夕。

    元夕伸手挥了挥,轻笑道:“贾先生,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贾南风面无表情道:“想不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还敢回来!”

    元夕嗤笑道:“我可没你贾先生的胆子大,身为击杀王上的元凶,竟然还敢在王府之中谈笑风生。”

    贾南风轻叱一声说道:“竖子休得胡言乱语,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此花言巧语,往老夫身上泼脏水,也不怕告诉你,王上已经得知他吕一平的阴谋诡计了,要不是要给先王守孝,王上早就命冯副帅率城外大军挥师南下,直取平南城了。”

    元夕皱了皱眉,若是真有此事,那平南城可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吕叔叔判断得没错,果然他贾南风就是要挑起巴州内乱。

    眼下能解平南城之围的,只有魏帅了。

    元夕左右看了几眼,并无人围了上来。

    他之所以选择现身,也是因为魏天罡这个只防不抓的策略。

    深吸一口气,元夕冲着那间屋子喊道:“魏帅可在,元夕奉吕将军之命,前来给魏帅送信。”

    已经被外面动静惊醒的魏天罡叹了一口气,起身推门而出。

    待其在院中站定,刷刷刷人影闪动。

    四十名近卫纷纷现身,护在魏天罡周围。

    魏天罡淡淡说道:“元夕,你若相信本帅,马上束手就擒,若果其中有什么隐情,本帅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元夕摇摇头道:“魏帅,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元夕信不过您,也信不过咱们那位新王,吕将军的令牌与信在此,您若是要看,我就丢过去,您若是不看,那就命人来抓我。”

    魏天罡看了眼贾南风,问道:“贾先生,此子就在眼前,贾先生为何不上前擒之?”

    贾南风摇摇头道:“魏帅也是武道中人,你也知他轻功卓越,脚力非凡,此子已经算好了距离,就算老夫出手,也追不上他,万一再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就得不偿失了。”

    元夕笑道:“贾先生跑得可不慢,那夜伤了吕将军之后,可跑得比谁都快!”

    贾南风也不动怒,淡淡说道:“老夫不过是以大局为重罢了,要将吕一平的狼子野心尽快通传给子阳城。”

    元夕冷笑道:“好计谋,好手段!”

    说完,元夕看了魏天罡一眼,问道:“魏帅信不信我没关系,您若信得过吕将军,这封信就烦劳您看一眼,也不枉我夜探帅府,您若信不过吕将军,那我转身就走,将来咱们平南城外再见。”

    魏天罡轻笑一声说道:“拿来吧,他吕一平毕竟是我的部下,本帅自然要看一看他有什么话要对本帅说的?”

    元夕伸手一扬。

    信与令牌向着魏天罡那边飞去。

    一名近卫伸手一抄,将令牌与信接住,递给魏天罡。

    有人进屋拿出油灯,用火折子点上。

    接着灯光,魏天罡看了眼令牌,点了点头,又打开了信。

    眉头一皱,魏天罡心道,果不其然。

    他转头看向贾南风。

    贾南风一笑,伸手一扬。

    一颗飞蝗石向着魏天罡激射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声叹息

    范立业慢慢地走着。

    步子,迈得不如从前那么大。

    胸,也没有以前么挺。

    连头,都是半低着的。

    双手拢在袖中,这位先王世子,如今走起路来,更像是一个臣子了。

    范立业心里明白,眼下的他,连个臣子都不如。

    除了王弟这个身份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在范建功归来之后,他就没与范建功一起用过膳。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的亲大哥一起吃过饭了。

    今晚这顿饭,未必会那么好吃。

    走到书房门前,范立业没有急着进门,而是侧身立于门前,等着小太监先进去通传。

    范建功向门口处瞥了一眼,站起身来,对着进来那名小太监挥了挥手说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眼见小太监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范立业抬起了头。

    正好看见已走到门前的范建功。

    他忙行礼道:“见过王上!”

    范建功面带笑容,轻叱一声说道:“小二,你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这是在跟王兄见外么?都是一家人,弄得这般生疏做什么?以后没人的时候,这些繁礼就免了。”

    说完拉住范立业的胳膊说道:“走,王兄我也许久没和你一起好好坐坐了。”

    范立业“嗯”了一声,随范建功一起进了书房。

    在主位落座之后,眼见范立业还在站着,范建功招呼道:“小二,快来坐,到大哥这来吃饭,不就跟回家一样么,怎么还跟个客人似的了?”

    范立业微微低头行了一礼,坐在了范建功的身旁。

    回家?客人?

    范立业在心中冷笑,自己这位好大哥,好王兄,只怕已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赶出王府了。

    一旁的小太监给二人把酒倒上。

    范建功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去门外听候命令吧!”

    房间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范建功端起酒杯,叹了口气说道:“小二,按说在父王大丧期间,王兄我不该饮酒的,只是心中多烦郁之气,只好借酒消愁了。”

    范立业也端起酒杯,对范建功说道:“王上……”

    范建功一板脸说道:“叫什么王上?叫大哥!”

    范立业轻笑一下说道:“臣弟还是唤王兄吧!”

    范建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摇头道:“罢了,随你吧,王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对你说,你是本王弟弟,唯一的亲弟弟,本王这位做兄长的,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范立业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范建功说道:“若王兄不嫌小二我笨手笨脚,我愿为王兄冲锋陷阵。”

    说完端起酒壶,将二人的酒杯满上。

    范建功再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说道:“小二,其实大哥一向认为,你比大哥我更适合做这个蜀王的。”

    范立业心中一惊,忙起身行礼道:“王上,臣弟心中绝无此想,也从未敢想过。臣弟自小不喜读书,可也知道长幼有序的道理。”

    范建功伸手轻拍桌子说道:“你看你?怎么又来这一套了?你什么心思,大哥我还能不清楚么?快坐下,王兄我绝无试探你的意思。”

    范立业重新落座,抓起了筷子,看了范建功一眼,又将手中的筷子放下。

    范建功将之看在眼中。

    轻轻摇了摇头,他拿起筷子对范立业说道:“小二,快吃吧,菜都凉了,王兄知道,这几日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稳,可别熬坏了身子。”

    见范建功开始动筷,范立业才又抓起筷子。

    吃了两口菜之后,范建功停箸,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按在范立业的胳膊上说道:“小二,王兄我方才跟你说的是心里话,你也知道,大哥我性子弱了些,的确不适合当这一州之王。”

    范立业想动,又不敢动,只好说道:“王兄才喝一杯,怎么就有些醉意了呢?臣弟以为,王兄继承王位,是当之无愧,众望所归。您是父王心中王位继承者的不二人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他双手举杯,敬向范建功,“臣弟在此敬大哥一杯。”

    范建功轻端酒杯,示意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范立业欲抓起酒壶再倒酒,不料却被范建功抢了先。

    范建功看了范立业一眼,轻声说道:“把酒杯拿过来!”

    范立业忙说道:“怎能劳烦王兄给臣弟倒酒?”

    范建功嘴角一扬,说道:“怎么?大哥我当了蜀王,就不能给寡人的弟弟倒酒了么?王兄不是说了,是要保护你的,若是连杯酒都舍不得给你喝,那王兄可就要叫人耻笑了。”

    端着酒杯的范立业愣了一下。

    他读书不如范建功,可并不意味着他脑子不好用。

    范建功的话中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

    眼见范立业发呆,范建功轻咳一声说道:“小二,你这是在做什么?吃个饭怎么还能走神呢?”

    范立业回过神来,将酒杯递了过去,微微低头道:“适才想起了父王,因此有些失神,还望王兄不要见怪。”

    范建功边倒酒边说道:“大哥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小家子气?是不是想起小时候大哥跟你生气的那件事了?”

    听范建功提及小时候那件事,范建功笑了一下。

    他小时候与大哥范建功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虽说每次都是他范立业被母妃所训斥,可在他心中,依然很开心。

    因为每次哭鼻子的,都是他眼前这位大哥。

    而他,永远都是一副胜利的样子,梗着脖子昂着头。

    父王还曾夸过他,说他这是一身傲骨。

    可今日,

    从他进入这间书房开始,他的傲骨都被他紧紧地藏在身体之中,一点傲气都不散发出来。

    他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曾经的范建功需要母妃给他撑腰,可今日,他头顶那顶王冠,有些刺眼。

    都已经这般了,就是他万般忍让又能如何?

    再说了,只要他范立业不给他范建功抓小辫子的机会,他又能奈他何?

    反正在他范建功眼中,他就不该出现在这座王府之中。

    看了范建功一眼,范立业抓起筷子,大吃了起来。

    范建功笑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你也是,自小吃饭就这般狼吞虎咽,哪里有点王侯世子的样子。”

    范立业边嚼边说道:“不瞒王兄,这几日臣弟的确是又累又饿。”

    范建功端起酒杯,轻放到唇边,小饮了一口。

    范立业也抓起酒杯,不过没有敬向范建功,而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后,他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上,又看了眼范建功的酒杯。

    范建功说道:“不用理会我,你自饮即可。”

    范立业“嗯”了一声

    ,又继续吃了起来。

    看着大吃特吃的范立业,范建功在心中冷笑。

    范立业自小是什么德行,当他这位当大哥的不知么?还在自己面前装?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恪守君臣之礼,什么时候他范立业这般懂礼了?在父王面前也没见他这般过。

    真以为自己会被他所迷惑?

    这才落座多久?就原形毕露了,也好,省得他费神了。

    他范建功可不想落得一个欺负弟弟的骂名。

    就好像这菜,这酒一样,他这位当大哥的,想给这位弟弟吃,他就能尽情吃,随意吃,可他若不想给……

    手中酒杯落在桌上,范建功突然说道:“小二,那元夕已经进城了。”

    正夹了一筷子熏肉的范立业顿了一下,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可派人去抓了?”

    问完之后,他又接着吃了起来。

    范建功仔细盯着范立业的神色变化,随口说道:“本王什么也没有做,眼下王府固若金汤,只怕他元夕不敢来。”

    范立业喝了口酒说道:“若是臣弟猜得不错的话,他一定是去了魏帅府上。”

    范建功笑道:“你猜得不错,那你说说看,他为何去魏帅府上,去魏帅府上又是去做什么?”

    范立业放下筷子,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他元夕来到王府,可什么也做不了,只怕还是有去无回,既然来不了王府,那他的目标也只剩下魏帅了。”

    “至于他元夕去魏帅府上做什么,臣弟却猜不出来,当然,很大一种可能就是此前我们的那个猜测。”

    说到这,范立业疑惑道:“王兄既然知道元夕去了魏帅府上,为何不立刻派人过去?”

    范建功站起身来背着手说道:“你莫非忘了,在这子阳城之中,谁的兵马最多了?”

    范立业皱了皱眉说道:“王兄,那就任由他元夕大摇大摆地去找魏帅?”

    范建功一回身,走到范立业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妨,贾先生被本王派去保护魏帅去了,以贾先生的本事,想必他元夕未必敢轻易闯入魏帅府中。小二,魏帅总不能大门敞开,任由元夕初入吧。”

    范立业点点头道:“王兄算无遗策,是臣弟多虑了!”

    范建功笑道:“辛亏有贾先生在,小二,本王听说你已拜在贾先生门下,可是真的?”

    范立业心思微动,想站起身来,奈何范建功按着他的肩膀,他只好坐着,侧身抬头看向范建功说道:“王兄也知道,臣弟自幼喜欢习武,眼见贾先生一身武学神化莫测,便央求贾先生教我些青云宗的绝学。”

    范建功拍了拍范立业的肩膀,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酒杯倒满,示意范立业将酒杯拿过来。

    范立业也没再矫情,将酒杯推了过去说道:“可我毕竟是王世子,父王当时也不会同意我真的拜入青云宗,因此我虽与贾先生师徒相称,可贾先生并未真的将青云宗全部绝学教给臣弟。眼下,我不过是会胡乱打几式流云掌而已,至于内功,我连门槛都未摸得到。”

    范建功端起酒杯问道:“小二,那你觉得贾先生人如何?”

    范立业心中一凛,他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端起酒杯,范立业斟酌道:“臣弟以为,贾先生乃大德之人。”

    “哦?”

    范建功看向范立业,低声说道:“大德之人?那本王怎么听人说是他贾南风杀了父王呢?”

    范立业一听,惊得站起身来,随后跪在范建功身前说道:“王上,此事不是臣弟有意隐瞒,而是因为他贾南风一直在王上左右,臣弟找不到时机跟王上提及此事,况且,况且……”

    范建功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王兄找你来不是兴师问罪的,小二,眼下王兄可信之人,可就剩下你了!”

    范立业站起身来。

    范建功说道:“坐吧,此事是魏帅说与本王听的。”

    范立业重新坐下之后,犹豫了片刻说道:“王兄,此事臣弟也细细想过,也许是那个叫叶北的小太监看走了眼,毕竟无论是贾先生还是元夕,其暗器手法皆神乎其技,其实他一个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太监所能看得出来的?况且,当日知晓此事只有我与魏帅,吕一平三人,他将此事说出来,意义何在?”

    范建功沉思片刻问道:“小二,在叶北说出此事的时候,贾先生人在何处?”

    范立业道:“当时贾先生与宁冱二人正追那元夕去了。”

    范建功疑惑道:“既然如此,何以魏帅与吕一平不就此认定他贾南风是元凶呢?”

    范立业脑中想起那日发生之事,对范建功说道:“王兄,父王是被一颗云子所击杀,而这颗云子,却是元夕手执的黑子。”

    “当时我们三人听得叶北说过的话后,也曾对贾先生心存怀疑,于是去查看父王的遗躯,是吕一平亲自从父王的头中取出的那颗云子,因此断定,父王是被元夕所杀。”

    范建功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若是吕一平与魏帅是幕后之人,何不当时就将脏水泼在贾先生的身上。”

    范立业心中暗道自己这位大哥除了疑神疑鬼有些本事之外,也就有找女人的能耐了。

    范立业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面上同样露出不解神色。

    眼见范建功不说话,他犹豫道:“王兄,臣弟以为,若当时魏帅与吕一平如此草率认定贾先生是真凶,臣弟我是不会同意的。他二人总不会将臣弟我也杀了吧,那他二人可就是明目张胆的反了。”

    范建功一拍桌子说道:“不错,与本王想得一样。”

    说完恨声说道:“亏得父王如此信任他魏天罡,本王还娶了他的孙女为妃,他就是这么对我范氏的么?”

    范立业心中一喜,随后也拍着桌子说道:“王兄所言甚是,正如王兄心中所想,他魏天罡就算心中生有反意,也不敢直接就在这子阳城中逞凶,毕竟东有云上,西有近凉,冯副帅的大军也在归途,从人马来看,也不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听范立业提及云上与近凉二城,范建功沉默了片刻说道:“近凉城本王可确保无事,只是那云上城的楚卫东……”

    范立业说道:“王兄莫非忘了你手中的虎符了?臣弟不认为楚将军能与魏天罡勾结,相反,臣弟以为,楚将军是父王的心腹之人,不然的话,何以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由他驻守。”

    范建功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本王记得在寡人去近凉城之时,父王曾命魏天罡派出一路大军去了云上城。”

    范立业点头说道:“王兄这么一说,倒让臣弟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王兄有所不知,父王与魏帅之间,曾因为是否对荆州用兵一事心生罅隙,臣弟猜测,父王命魏帅派出一半人马去往云上城,也许是在防着魏帅。”

    范建功微微颔首。

    想了想

    ,他对范立业说道:“小二,你可曾想过,若是魏帅真的有问题,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那么直接地给他拿了?”

    范立业有些想笑,巴州有这么一位新王,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拱了拱手说道:“王兄,依臣弟愚见,此事万万不可鲁莽,就算有冯副帅的大军在城外,可我们人在城内,此时还不是与其撕破脸的时刻,不然他只需固守子阳城,以我们为胁,冯副帅投鼠忌器,却也不能将之奈何。”

    范建功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范立业接着说道:“王兄,您还是多听听冯副帅的意见,眼下我们也只能指望于他了。”

    范建功突然有些紧张,他紧紧地攥了攥拳头问道:“小二,万一今夜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范立业想了想说道:“既然元夕去了魏帅府上,臣弟以为,不如先将冯副帅请到王府,我们静观其变。”

    范建功点点头道:“你说得是,这样,你也别去给父王守灵了,今夜就陪王兄在一起吧!”

    这时,敲门声响起,

    侯貂寺在门外说道:“王上,老奴侯貂寺有要事向王上禀报!”

    ——————————

    “啪”的一声。

    是石子撞击的声音。

    元夕轻轻摩挲手中光滑的云子,对贾南风说道:“贾先生,如此出手,似乎就有些不要脸了吧。”

    贾南风轻笑了一声说道:“别以为老夫不知你要暗中击杀魏帅。”

    说完对魏天罡说道:“魏帅,方才元夕突然向您出手,幸得老夫离得您近,以飞蝗石将其暗器打落。”

    魏天罡冷哼一声说道:“贾南风,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此狡辩,真以为老夫是老糊涂了么?”

    贾南风疑惑道:“魏帅此言何意?莫非我出手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魏天罡没有理会贾南风,对左右说道:“留下十人保护本帅,其他人,速速将此人擒之,记得,无需留活口。”

    说完,他闪身进了屋子。

    眼见魏天罡身前的三十人抬臂冲向自己,贾南风大袖一挥,震起一片碎瓦,随后脚尖一点,向院墙方向飞掠而去。

    几十只袖箭被碎瓦片撞掉不少,其余的也落了空。

    射完袖箭之后,这三十名护卫没有迟疑,纷纷抽刀上屋顶,去追贾南风。

    口哨声响起,院中变得嘈杂起来。

    元夕见眉头一皱,三颗云子飞出,直奔远逃的贾南风而去。

    只不过二人相距较远,贾南风又一直防着他,这三颗云子全部落空。

    元夕叹了口气,没有追出去。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他追了出去,最后也会无功而返。

    况且,他真的打不过贾南风。

    飞身下了屋顶。

    守在门前的十名护卫面露警惕神色,向前一步。

    “让他进来吧!”

    听得魏天罡开了口,护卫向旁一闪。

    房间内亮起一道光。

    元夕推门而入。

    进屋之后,元夕向着光亮处走去。

    他神色微动。

    魏天罡笑道:“过来吧,不用理会他,那是自己人!”

    元夕走到魏天罡身前行了一礼说道:“小子元夕,见过魏帅!”

    魏天罡打量了元夕几眼说道:“敢只身再来子阳城,不错,很不错!”

    元夕咧嘴笑了笑说道:“是我信得过魏帅!”

    示意元夕坐下,魏天罡摇摇头道:“别给老夫戴高帽了,正如本帅怀疑你一般,你也不会相信本帅的。”

    元夕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天罡将吕一平的令牌 递给元夕,低声说道:“想不到此事竟然全是他贾南风一手谋划,如此想来,此人当真可怕的很。”

    元夕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魏帅,吕将军担心,此人是要挑起我巴州内乱。”

    魏天罡点点头道:“只怕就是如此啊!”

    说完他一拍桌子,恨声说道:“想不到本帅戎马一生,竟然会被他耍!”

    元夕想了想说道:“魏帅,眼下该如何?只怕他贾南风回到王府,又该搬弄是非了。”

    魏天罡皱了皱眉,突然站起来说道:“不好,我们又中了此人之计,本帅要马上去王府。”

    元夕想了想说道:“魏帅,只怕你去了王府之后,是有去无回。”

    魏天罡想了想,一甩袖子骂道:“难怪他范建功跟冯渊走得如此之近,原来是他早就有心防着老夫了,枉本帅还将孙女许配给他。当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元夕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眼下他最关心的,是如何解了平南城之围。

    想了想他问道:“魏帅,可有什么口信要带给吕将军?”

    魏天罡伸手扶额,此刻的他,心中已经想了许多种可能,而这些所有的可能当中,范建功相信他魏天罡的那种可能,最小。

    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他凭借的可不是运气。

    要他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他抬头问道:“元夕,一平可曾带兵马过来?”

    既然被人逼到这条路上,何不就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呢?

    只要主动权在自己手中,那些真相就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想知道这个真相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含恨而终的先王了。

    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天罡甚至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对,这就是真相。

    元夕摇摇头道:“吕将军不知城中形势如何,除了我之外,他只带了两名亲卫前来。”

    听得吕一平并未带得人马前来,魏天罡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你出城去吧,告诉一平,别存了进城的心思了,马上回到平南城,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元夕不解道:“魏帅,这样的话,岂不是正中他贾南风的奸计了?”

    魏天罡仰天长叹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就算本帅与一平去王府辩解,只怕除了被那个昏聩的范建功抓了之外,什么结果都改变不了。最后也只能白白送了性命。元夕,你说说看,这样做,值得么?”

    元夕摇摇头道:“在我看来,自然是不值得的。”

    魏天罡挥挥手道:“那你去吧!”

    元夕愣了一下问道:“那魏帅您呢?”

    魏天罡笑道:“本帅还是有些自保的本事的!”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儿令牌递给元夕说道:“你将此令牌也交给一平,云上城那里还有我手下的一路人马,一平可凭此令牌调遣。此外,你告诉一平,将真相告知云上城的楚卫东,记住,只需要告诉楚卫东真相即刻,其他的,就看他楚卫东自己的选择了。”

    元夕点点头,将令牌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屋内灯灭,传来一声叹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恍然大悟的范建功

    一辆马车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赶车的是个四十左右岁的汉子。

    与赶车的汉子并行坐在另一侧的,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比之相貌平平的赶车汉子,这个腰别着一把菜刀的汉子却是生得一副好面孔。

    只不过这个汉子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头发也不过是胡乱挽个发髻,用一根筷子插着。

    像个铁塔般盘坐在马车上,这个汉子的双膝间放着一个布袋子,和一小壶酒。

    从布袋子中摸出几粒儿五香花生米扔进口中,这个汉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向旁边一递说道:“大师兄,整一口呗!”

    赶车的汉子看了眼,轻轻摇头道:“还是你自己喝吧,你也知道,师兄我驾车的时候是不饮酒的。”

    喝酒的汉子又抓了一小把花生米递了过去说道:“师兄就不想尝尝我亲手煮的五香花生米么?”

    赶车的汉子扬了扬手中的马鞭。

    喝酒的汉子笑道:“大师兄,那不是还有一只手呢么?要不师弟喂你?”

    车厢内传来一声轻咳。

    喝酒的汉子面色微变,抓着花生米的手正准备向回收,却见赶车的汉子已将左手伸了过来。

    将花生米倒入大师兄手中,喝酒的汉子冲着车厢里咧嘴一笑道:“师妹,我是在跟大师兄打趣呢!”

    马车的布帘被人撩开,一个妇人伸出头来,一巴掌拍在喝酒的汉子后脊上,娇喝道:“喝酒也堵不上你的嘴!”

    说完一脸歉意地看向赶车的汉子说道:“大师兄,他整日也没个正行,还望大师兄不要见怪。”

    赶车的汉子没有回头,只是笑笑摇摇头。

    小师弟曾对自己说过,自己之所以没有俘获师妹的芳心,主要原因就是,自己这个大师兄,太大师兄了。

    后来他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三师妹与二师弟在一起的时候,笑声最多。

    而在自己面前,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地。

    什么是幸福的爱情呢?

    不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吃苦也好,享福也罢,两个人之间的笑声更多些么!

    捏起一粒花生扔入口中,细细嚼着,他微微侧头,对喝酒的汉子说道:“这花生米真不错!”

    “斫儿,没有酒的花生米是没有灵魂的!”

    “梅儿,把这壶酒给你大师兄拿去!”

    说话之人,正是突然消失在洛月城的大晋王朝的国师,玄一门的副掌门,霍星纬。

    被唤作“梅儿”之人,正是他的三弟子,寒涵梅。

    那个铁塔般喝酒的汉子,是他的二弟子,郭一口。

    郭一口冲着秦斫挤了挤眼睛,偷笑道:“大师兄,师父可发话了,这酒你喝还是不喝?”

    转回车厢拿出一壶酒出来的寒涵梅拿胳膊肘怼了郭一口一下说道:“还不是你使得坏?”

    说完将酒壶递向秦斫说道:“大师兄,此事可怪不得二师兄和小妹,是师父要你喝的。”

    挨了一肘子的郭一口在一旁嘿嘿干笑。

    秦斫一拉缰绳,“吁~”

    马车停了下来。

    稍微转身从三师妹手中接过酒壶,秦斫对车厢里说道:“师父,也赶了不少的路了,咱们停车歇息一会儿吧!”

    “马鞭在你手中,你说了算!”

    秦斫抬头看了看天,侧头对郭一口说道:“二师弟,没有肉的酒,还是差了些滋味儿啊!”

    郭一口面露为难神色说道:“大师兄,当日走得仓促,师弟我备的干肉都吃光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上哪去弄肉去啊!”

    说完他将花生米揣入怀中,拎着酒壶跳下了马车。

    寒涵梅扶着郭一口的手也跳下了马车。

    正见寒涵梅背影的秦斫忙转头看向别处。

    郭一口一指河边说道:“大师兄,我们就去哪里歇息如何?”

    秦斫点点头说道:“嗯,就在那里吧!”

    霍星纬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秦斫扶着他下了马车。

    环顾了一天地,霍星纬感慨道:“观星台再高,目光所及不过只是那座唱尽繁华的洛月城而已,观星观星,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秦斫从马车中抽出一根拐杖,递给霍星纬。

    霍星纬看了秦斫一眼,笑了笑。

    人过七十古来稀。

    他霍星纬,距离花甲之龄只差四年而已。

    以他的功力,自然不需要这根拐杖。

    可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一位普通的老人,就该有老人该有的样子。

    霍星纬拄着拐杖向着河边慢慢走去。

    与郭一口找了一处平整之地,寒涵梅见师父下了马车,便转身迎向霍星纬。

    秦斫也牵着马车慢慢向河边走去。

    寒涵梅从马车内抱出坐垫铺好,便帮着郭一口从马车之中向外拿一些做饭用具。

    秦斫则是一个人去四下找些干柴。

    火升起来之后,寒涵梅在火堆旁烧水煮茶,郭一口则是弄肉去了。

    秦斫陪在霍星纬身边。

    霍星纬看了眼眉宇间有些愁意的秦斫,笑了笑说道:“怎么?是在担心老四了?”

    秦斫点点头说道:“师父,为何不将我留下,暗中接应小师弟呢?”

    霍星纬看了眼秦斫,淡淡说道:“斫儿,你是大师兄不假,可你也要记得,他是你小师弟,是我霍星纬的弟子,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老四又不是孤身一身。”

    秦斫眼神一亮,“师父莫非是将那些人交给方早了?”

    霍星纬点点头道:“不错,为师还是很相信老四的。”

    寒涵梅提了茶壶过来,给二人倒了杯热茶,又转身去忙碌了。

    看着寒涵梅忙碌的身影,霍星纬看了秦斫一眼,轻声说道:“斫儿,都这么些年了,也该放下了吧!”

    秦斫憨憨一笑,“师父,弟子没那么小心眼的!”

    霍星纬轻笑一声说道:“那就抓紧找一个,不然老二的心中,总归是有一个疙瘩。”

    秦斫沉默不语。

    从前的师父,从来会对他们师兄弟几人说这些话的。

    霍星纬端起茶杯,轻吹一下,小呷一口说道:“是不是突然觉得,为师和以前不一样了?”

    秦斫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霍星纬淡淡说道:“有些事,为师是想让你们自己去想明白,你们若是想不明白了,为师再替你们想明白,毕竟在我眼中,你们与疾儿一样。”

    秦斫知道霍星纬这句不

    是虚言。

    小的时候,小小师弟从来没在他们师兄弟四人面前摆过公子的架子。

    霍弃疾很敬重这四位师兄师姐。

    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他们亲如一家。

    霍星纬叹了口气道:“为师之道,当年疾儿离开之后,你们四人心中对为师还是有些怨气的。有些话,你们不说出来,为师听不到,却可以看得到。你以为是为师话少了,其实是你们愿意跟师父说的话,少了。”

    面露惭愧之色,秦斫说道:“师父,我……”

    霍星纬摆摆手说道:“为师并未有怪你之意,斫儿,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总会有一条沟,日月变幻,四季轮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变的是日月,一直在变的,是人心。这条沟的存在,恰恰说明,是新的出现。”

    秦斫明白霍星纬的话中之意。

    喝了口茶,他问道:“师父,咱们真的不用先回玄一门一趟么?”

    霍星纬轻轻摇头道:“无需如此,有件事为师还未想明白,正好趁着出来散心的时候,为师再好好想想。”

    秦斫又问道:“若是洛月城内真的惊变,小师弟那里?”

    霍星纬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师父刚说过的话就忘了,要相信你的小师弟。”

    秦斫抓了抓头说道:“正如在师父眼中,我们依然是个孩子一样,在我眼中,他始终是那个围着我转的小师弟。”

    霍星纬笑了笑。

    秦斫有此心,才是最好。

    郭一口拎着几尾鱼走了过来,冲着霍星纬咧嘴笑道:“师父,刚刚从河中捉了几条活鱼,跟您熬点鱼汤可好?”

    霍星纬点点头笑道:“两条炖汤,其余的烤着吃就好了。”

    说完看了眼秦斫说道:“斫儿,这回有肉吃了,你这酒可觉得香了?”

    秦斫站起身来说道:“二师弟,就凭你那饭量,只怕这几条鱼还不够你塞牙缝的,这样吧,我再去打点野味来。”

    郭一口咧嘴笑道:“那敢情好,大师兄,多打几只回来,正好给师弟解解馋。”

    秦斫看了郭一口笑道:“想吃你自己不去捉?”

    刷锅归来的寒涵梅对秦斫笑道:“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轻功非他所长,只怕他跑满山,也抓不住几只猎物。”

    秦斫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寒涵梅说道不错,郭一口身材魁梧,天生神力,偏偏不够灵巧,这轻功也就比常人强上一些罢了。

    霍星纬笑道:“要不为师去吧?老二这轻功没有练成,为师有很大的责任呐!”

    不是霍星纬对自己这个二弟子不亲近,而是郭一口这个名字,他实在是不愿称呼其为“口儿”,因此,他们师兄妹几人,只有郭一口没有小名。

    郭一口忙将手中的鱼递给寒涵梅说道:“别,师父,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霍星纬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老二,给你大师兄打打下手也好!”

    “诶!”

    郭一口重重点头,对秦斫说道:“大师兄,走吧!”

    秦斫看了霍星纬一眼,见其点头,便招呼郭一口向着河对岸的山坡上走去。

    待二人走远后,寒涵梅把郭一口甩给自己的鱼放入锅中,冲那边瞪了一眼,准备炖鱼。

    霍星纬看着寒涵梅招呼道:“梅儿,先不着急,等老二回来之后再做就成,过来给师父揉揉肩。”

    寒涵梅“嗯”了一声,用系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来到霍星纬身边,先给他添了些茶,随后跪坐在霍星纬身后,双拳开始在其后背上轻轻敲动起来。

    敲了一会儿,寒涵梅十指按在霍星纬双肩之上,微微用力。

    半闭双眼的霍星纬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还是梅儿的手艺好啊!”

    寒涵梅轻笑一声说道:“师父,你若是想叫梅儿给您按肩膀,说一声就是了,哪里需要将师兄支走呢?”

    霍星纬哈哈大笑两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男人呐,终究是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些苦的。”

    寒涵梅噘嘴哼道:“就他?我才不信!”

    霍星纬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打趣道:“要不咱们试试,待会儿等老二回来,就让他看看,为师敢断定,今日的菜,他准保烧咸了。”

    寒涵梅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师父若是不怕咸,那咱们就试试呗!”

    霍星纬轻咳一声说道:“据宗门内典籍记载,这盐虽好,可不能多吃!”

    寒涵梅笑嘻嘻说道:“师父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害怕那小小的盐不成?”

    霍星纬摇了摇头道:“功力再高,也敌不过自然之理,咱们玄一门的太玄功的确有些延年益寿的功效,可这人呐,终究会老死的。”

    寒涵梅吐了吐舌头说道:“师父这般厉害,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呵呵!”

    霍星纬轻笑一声说道:“活那么久做什么?没什么用的!你看咱们玄一门,可有活了那么多年的老怪物?”

    寒涵梅想了想突然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很好奇,想问问师父。”

    霍星纬指了指后背说道:“来,按按这里,多用点力!”

    寒涵梅双手下移,十指稍加些力气问道:“师父,这样可合适?”

    霍星纬点点头道:“嗯,不错,有什么想问师父,直接问就是了!”

    寒涵梅一脸好奇道:“师父,谁都说您是天下第一高手,那掌门师伯与您,谁更厉害?”

    听寒涵梅问起自己的师兄,霍星纬轻笑一声说道:“梅儿,是第一如何,不是第一又如何?师父不还是你们的师父,你师伯不还是你们的师伯么?”

    寒涵梅噘着嘴轻哼道:“人家就是好奇嘛~师父您真小气!”

    寒涵梅已经很久没这般语气跟霍星纬说话了。

    霍星纬最宠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弟子。

    因为他没有女儿。

    可自从寒涵梅嫁给了郭一口之后,便少了之前的灵动,更多的是妇人的沉稳。

    霍星纬知道,这是寒涵梅想做一个好妻子。

    感觉背上传来的力道有些大,霍星纬缓缓说道:“我与师兄,已经很多年没切磋过了,所以我与他之间,究竟谁略胜一筹,为师也不好说。”

    大约这个答案与寒涵梅心中所想相差无几,所以她并未有什么讶异神色,想了想她又问道:“师父,那我们玄一门是不是可以傲视天下武林了?”

    霍星纬轻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和男儿一般争强好胜?傲视与不傲视,又有什么区别?”

    寒涵梅收了手,

    蹲在霍星纬身侧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是师父的弟子,很厉害呗!”

    霍星纬一点寒涵梅额头,“你呀!”

    随后目光远眺,微微摇头道:“师父厉害,可不代表着你们厉害,师父也有师父,若是为师当年也像你们这般想,那也没有现在的师父了,你们要做的,是想着如何超过师父。”

    “先贤有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前人的路到头了,后人只有沿着前人的继续向前铺路,这条路才会越来越长,人才会越走越远。”

    寒涵梅随手捡起几颗石子,撇撇嘴道:“我可不走了,我一介女流,将来只把相夫教子一事做好就好了,什么铺路架桥的,还是交给师兄师弟吧。”

    “相夫教子?”

    霍星纬笑呵呵问道:“梅儿,为师也想抱抱徒孙的。”

    寒涵梅满脸通红,瞪了霍弃疾一眼嗔怒道:“师父,您?哼,不理您了!”

    要说寒涵梅与郭一口眼下没有孩子一事,还真与霍星纬有关,若是他们二人有了孩子,霍星纬一定会让他们离开,找个地方过个安稳日子。

    因此要孩子一事,就耽搁了下来。

    霍星纬看向寒涵梅说道:“你们的心思,为师都看在眼中,你与老二再陪为师逛逛,就找个地方,安家立业吧!”

    寒涵梅心中一惊,连声说道:“师父,您可不能赶我与师兄走啊,大不了,我们不要孩子了便是。”

    霍星纬瞪了寒涵梅一眼道:“说什么胡话呢?知道什么叫做无后为大么?你难道就不能为老二想想么?”

    寒涵梅嘟囔道:“反正我们都是孤儿,算不上不孝!”

    霍星纬笑了,这丫头,还是早些年那个脾气。

    伸手想揉揉寒涵梅的头,才想到自己这个弟子,都已是他人妇了,霍星纬轻叹一声说道:“梅儿,你与老二也老大不小了,该过个稳定日子了。”

    “你想想看,师父连国师都不做了,不也是想享享清福么?可你们都跟着师父东奔西跑,师父找谁享福去?”

    寒涵梅看向霍星纬问道:“师父,您说得可是真的?”

    霍星纬笑道:“师父何曾骗过你?”

    寒涵梅撇撇嘴道:“怎么没有?小师弟的事,您不就骗了我们这么多年么?”

    听寒涵梅提起儿子霍弃疾,霍星纬笑了。

    寒涵梅接着说道:“师父,小师弟什么时候能回来?依我看,能真正做到青出于蓝的,也只有小师弟了。”

    霍星纬沉默了片刻说道:“他啊,还得些日子吧!”

    一十三年未见,再等上几年又何妨。

    只盼归来时,至少三人归。

    杯中的茶有些凉,眼见霍星纬端起茶杯,寒涵梅说道:“师父,我给您换一杯吧!”

    霍星纬摆摆手说道:“不碍事的。”

    放下茶杯,他随口问道:“梅儿,在你与老二结婚之后,是不是斫儿就很少找老二喝酒去了?”

    寒涵梅“嗯”了一声。

    霍星纬叹了口气说道:“斫儿心思太重,梅儿,你也不要觉得是你大师兄心中放不下,而是他担心老二和你心中有疙瘩,因此才尽可能的避开你俩的。”

    寒涵梅也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师父,其实我与师兄也明白大师兄的心思,可这话要是不说开了,终究是像一道墙一样,挡在我们之间,况且他是大师兄,有些话,我们不敢说。”

    霍星纬笑了笑说道:“那就想办法给你师兄也找上一个!”

    寒涵梅眼神一亮。

    以前没机会,可以后……

    霍星纬想起了自己的大师兄,陆伯雍。

    这位一辈子未曾娶亲的大师兄。

    ————————

    侯貂寺跪在地上,将叶北与元夕相识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下,随后他说道:“王上,依老奴看,叶北应该是全招了,早前在他入府的时候,老奴就曾仔细查过他的底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若叶北是有人有心安插进来的细作,他侯貂寺也怕这位新王怪罪到自己的头上。

    范建功点了点头说道:“行了,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范建功并未多说些什么,侯貂寺的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眼见范立业人在屋内,原本想将那件事告诉蜀王的侯貂寺起身的时候有些犹豫。

    范建功看了眼侯貂寺,“你还有什么事么?”

    侯貂寺低头说道:“王上不需要老奴在旁服侍么?”

    范建功看了眼桌子,转头对范立业说道:“小二,你可吃饱了?”

    范立业起身行礼道:“谢王兄赐宴,臣弟,已经饱了!”

    范建功点点头说道:“这样吧,小二,你去大殿中等本王,本王去换身衣裳,然后也去大殿,咱们兄弟二人一起等等看,看他元夕究竟有搞出什么猫腻出来!”

    范立业站起身来行礼道:“那臣弟就先去大殿等候王兄,却不知冯副帅?”

    范建功说道:“一会儿本王命人去请!”

    范立业行礼告退。

    范建功沉默了片刻,看向侯貂寺问道:“说吧,什么事还要背着二殿下?”

    侯貂寺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上,据叶北所招,在元夕再入王府之后,二殿下曾独自去找过他。”

    “什么?还有这等事?”

    范建功一甩袖子,冷眼看向侯貂寺,厉声说道:“侯貂寺,你可知道你说得是什么么?”

    侯貂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声说道:“王上,此事是那叶北所说,应该不假,老奴又曾问过其他人,此事千真万确!”

    范建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可能的,就算他有这个心思,他也没这个胆子。”

    趴在地上的侯貂寺一咬牙,起身说道:“王上,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

    范建功看了侯貂寺一眼,“说!”

    “王上,您有所不知,二殿下钟情于吕将军之女,曾多次在王上面前提起此事。”

    范建功面露恍然大悟神色。

    随后他站起身来,对侯貂寺说道:“你马上派人去将冯副帅请来,另外,把宁冱也给本王叫进来。”

    侯貂寺称是离去。

    范建功想了想,推开书房的门,去找他的母妃。

    ——————————

    飞身逃出魏天罡府上,贾南风嘴角一扬。

    追呀,怎么不追了?

    一直追到王府才好呢。

    想到自己的计划进行的这般顺利,贾南风轻笑一下,向着王府方向飞掠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离开王府的范立业

    从书房出来之后,范立业就知道,若是自己再犹豫,只怕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原本去往大殿的他,突然一拐,转头走向别处。

    高守已经好几日没有归家了。

    趁着吃饭的机会,他小酌几口。

    只可惜,这酒不是用来助兴的。

    举杯消愁愁更愁。

    此刻的他,没有什么心情归家。

    更没什么心情去让自己新纳的那房小妾领教一下自己骑马上阵的本事。

    职位都保不住了,还骑什么马。

    在那日宁冱带领一队人马随二殿下出城迎接新王之后,高守就再提不起什么心气儿了。

    他可是王府的守卫统领,肩负着王府安危之重任。

    可这位新王继位之后,竟然没有召见于他。

    他连在新王面前说些誓死效忠的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寻了个机会,见了魏帅一面,魏帅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

    你知道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随后魏帅意味深得看了他一眼。

    高守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

    在这几年,他也积攒了不少家底。

    可比起家中那些银两,他更喜欢别人叫他一声“将军”。

    原本按照他的设想,找个机会跟魏帅说一说,给他调动调动,带些能上场打仗的兵。

    可出了这件事之后,就算不是他之过,可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本钱。

    先王对他不错。

    新王……

    桌上并没什么美味珍馐,不过是一盘熟菜,一碟凉拌青笋,外加一碟佐酒的盐水黄豆。

    那碗白饭被他推在一旁。

    单腿支在椅子上,高守抄起酒壶,高高举起,仰着脖,就这么直接向口中倒去。

    这时,门突然开了。

    高守手一抖,酒洒了一下巴,被呛到的高守一把将酒壶蹾在桌上,站起身来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吓了老子……”

    推门而入的范立业轻笑道:“高统领倒是好闲情逸致啊!”

    将半截话吞入腹中的高守面色一紧,忙半跪在地说行礼道:“末将高守,见过二殿下。”

    范立业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搀扶了一下说道:“高统领客气了,快快请起!”

    高守起身,稍微躬身,半低着头说道:“二殿下,方才是臣鲁莽,还望二殿下看在臣没读过几本书的份上,莫怪于我。”

    范立业笑笑,随口说道:“高统领这是哪里的话,说起来,未敲门而入,是本世子失礼在先,高统领骂上一句实属应当。”

    高守尴尬地笑了笑。

    他知道,眼前这位二殿下,可不是曾经那位二殿下了。

    他在王府担任护卫统领多年,两位世子的关系,他一清二楚。

    高守想起一句诗。

    同是天涯沦落人。

    范立业看了眼桌上,惊讶道:“高统领就吃这个?是谁敢如此怠慢?本世子这就去给你讨个说法去,谁不知道你高统领肩负着王府安危之重任?”

    高守伸手示意道:“殿下请坐!”

    随后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说道:“若非眼下是非常时刻,臣已向王上去负荆请罪了,这个统领,还是让那能人去做吧!能在王府之中喝上一壶酒,臣已经很满足了。”

    言语之中,尽是萧索之意。

    范立业看向高守说道:“高统领,依本世子看,父王被刺杀一事,本就与你无关,人又不是你放进来的,至于能让元夕跑了,这其中,又是猫腻颇多,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的。因此,单从这件事本身来看,本世子以为,高统领已经做到了尽忠尽责。”

    高守惊讶地看向范立业,面露激动神色,刚欲行礼,被范立业按住胳膊。

    范立业接着说道:“只可惜啊,眼下本世子人言微轻,却不能为高统领多说上几句话了。”

    高守面露感激神色道:“能听得殿下这般言语,末将也算不枉在王府之内受苦受累这么多年了。”

    随后小心翼翼说道:“殿下贵为王上胞弟,是人中之龙,言重九鼎……”

    范立业看了高守一眼,摆摆手道:“行了,难为你还能说出两个好词来,本世子眼下什么处境,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用出言宽慰于我。”

    高守稍微一咧嘴,随后又将嘴闭上。

    这时候笑,可就不大合适了。

    虽然他很想笑。

    莫名的开心。

    有的人总是这样,眼见他人碗中有两块肉,哪怕自己碗中也有一块儿一模一样的肉,也会觉得自己的这块肉不那么香了。

    可若是两个人的碗都掉在地上,肉大家都吃不成了,肉少的那个心中反而更开心一些。

    他人之苦,往往是很多人自己的疗伤良药。

    高守搓了搓大腿,看向范立业问道:“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范立业看了眼碟中的盐水黄豆,伸手抓了一粒,轻搓一下,屈指一弹。

    他若有元夕那般本事,就不用跑这来找高守了。

    眼见范立业将黄豆弹飞,高守心中微动,暗暗叹了口气,这位殿下,还真是没见过人间疾苦。

    高守很喜欢吃盐水黄豆,自小就爱吃。

    而这个他很爱吃的小零食,也只有在秋收之后,他蹲在地里,满地找收割后遗落在田地中那一颗颗小豆子。

    在他的眼中,这就是一颗颗的幸福。

    在田地中捡了半天,也不过是一小捧而已。

    别人家的娃儿,这豆子揣回家去,十有**都被自家娘亲给没收了,很少有人会再用点贵重的盐巴给自家娃儿把黄豆弄熟。

    最多的,不过是除了口上嘉许几句之外,给自家娃儿十几颗黄豆,叫他们自家烧着吃了。

    烧黄豆也很香,却没有盐水黄豆香。

    也只有他的娘亲宠他,将他捡回来的黄豆尽数做成盐水黄豆,连他爹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家中是有豆子的,可他娘不舍得给他爹吃。

    豆子,做成豆腐,可比干吃盐水黄豆显得多多了,就连那做豆腐剩的豆腐渣,也可以烙成香喷喷的饼子。

    就算他后来发迹了,可一些深入骨子中的东西,他始终没有改掉。

    比如,他从不浪费粮食。

    就算见到别人浪费粮食,他的心中也有种莫名的难受之感。

    他的部下,没人敢剩饭。

    伸手抓了一把黄豆在掌心,他一粒一粒地吃着,等着对面的范立业说话。

    范立业看向高守说道:“高统领,你是魏帅一手提拔起来的吧!”

    高守冲一侧拱拱手说道:“殿下说得不错,幸得魏帅提携,才有我高守今日之风光,魏帅之恩,我没齿不忘。”

    范立业笑道:“高统领倒是条知恩图报的汉子。”

    高守看了范立业一眼,没有说话。

    瞧不起谁呢?

    眼见高守面露不喜神色,范立业轻笑一下,随后说道:“高统领莫怪,今日本世子前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事关魏帅,因此我才出言试探,如此看来,魏帅果然没有看错人。”

    “哦?殿下这是小瞧我了不是,却不知殿下有何事需要我高守要做的?”

    高守拍拍胸口说道:“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在高某心中,您才更像先王一些。”

    范立业摇摇头道:“以后可不能说这种话了,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会给人穿小鞋的。”

    高守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也不怕殿下笑话,我已做好了被王上扫地出门的打算了。”

    范立业摆摆手道:“高统领,本世子不是笑话你,这扫地出门用在你身上可不合适。”

    高守嚼着黄豆,抓起酒壶灌了一口,抬起衣袖蹭蹭嘴头说道:“就不跟殿下客气了,我这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我这人呐,就跟这壶中的酒一样,没酒的时候,能喝,可若是有了好酒,也就成了破烂货了,若何不会被咱们那位新王给扫地出门呢?”

    范立业见高守吃黄豆吃得香,也忍不住捏了几粒放入口中。

    细细嚼了几口,只觉得咸淡适中,豆香味儿十足,便忍不住说道:“高统领,这碟豆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儿。”

    高守看了范立业一眼,轻笑道:“殿下是佳肴吃的多了,这个,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范立业微微摇头道:“高统领此言差矣,想必以高统领如今的身份,餐桌上所摆之肴,也差不了多少吧?”

    高守轻声道:“末将穷苦出身,口味儿改不掉了。”

    范立业指尖轻敲盘边,慢慢说道:“如高统领所说,这好与不好更多的是在于合适与不合适,父王与魏帅欣赏你,在他们眼中,你高守就是一名合格的统领。可眼下,新王继位,就算没有他宁冱,高统领,你一样还是会被换掉的。”

    高守再灌一口酒,长叹一口气说道:“正是此理,殿下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只可惜,我辜负了魏帅的厚爱。”

    范立业叹了口气道:“不只是你,只怕魏帅也要遭受横祸了?”

    听范立业这么一说,高守面露凝重神色,看了眼门口,低声说道:“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魏帅身为兵马大元,在巴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谁又能动得了他?”

    范立业向高守那边探了探身子,招了招手。

    高守附耳过去,只听范立业在其耳边低声说道:“除了咱们那位新王,还能有谁?”

    高守瞪着眼看向范立业。

    面带疑惑,他试探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王上要把魏帅给换了?”

    范立业低声说道:“可不止换了那么简单。”

    高守愣住了。

    在他心中,魏天罡是他最后的退路,就算这个统领干不成了,以后寻个机会,去求一求魏帅,兴许还能有条出路,毕竟当年来王府当这个统领,就是魏帅给举荐的。

    可若魏帅也倒了,他可就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眼神微动,他将信将疑道:“殿下莫不是在此危言耸听,吓唬我高某人呢吧!”

    范立业轻哼一声说道:“本世子有这个闲心?”

    眼见范立业不悦,高守讪笑道:“殿下,不是我高守信不过您,这无凭无据的,您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如何能相信的了?”

    范立业深吸一口气道:“高统领,本世子前来找你,就是为此事而来。”

    眼见范立业神色肃穆,高守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便问道:“殿下,高某想不通,您来找我,我又能做得了什么?”

    范立业低声说道:“高统领,我也不瞒你了,据本世子所知,亲手射杀我父王的,正是那位贾先生。”

    “什么?”

    高守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走向门口,开门向外看了几眼,咳了几下,朝着树下吐了一口痰,然后转身关门。

    重回到座位上,他轻声说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是王上叫您来找我的?”

    随后他一想,不对。

    再看范立业,他拧着眉说道:“殿下,恕高守愚钝,想不明白个中关键!”

    范立业压低嗓音说道:“此事,我们都中了那贾南风的奸计。你可还记得王上与冯副帅归来那日?”

    高守看了眼范立业,没好气道:“末将如何不知,还不是殿下下的命令,他宁冱才能插手我王府护卫一事的。”

    范立业道:“那时本世子也是迫不得已,他贾南风归来之后,就对我说,平南城的吕将军是叛徒,进而怀疑到魏帅身上。”

    “高统领,你说,我会相信他贾南风的鬼话?魏帅与吕将军为我范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本世子岂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怀疑于他?”

    高守疑惑道:“可当日之事我也听说了,不是有人亲眼见到是那个叫元夕的击杀了先王么?”

    范立业摇摇头道:“其实当日我们都未曾看清,是他贾南风突然指责元夕是凶手,且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况且……”

    眼见范立业突然犹豫,高守好奇道:“况且什么?”

    范立业心中一横,既然决定将高守拉上自己这条船,就不能藏着掖着了。

    “况且,当日趁贾南风出去之后,王府内的一个小太监曾言,他亲眼见到是贾南风出手的。”

    高守深思片刻,不解道:“殿下,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此事您应该去找王上说清楚,揭发贾南风的阴谋,这样魏帅与吕将军也免遭不白之冤了,眼下冯副帅也随王上归来,王府内又增派了五百名精兵,我们防之在先,又岂会怕他们两个江湖中人?”

    范立业面露苦笑神色,摇摇头说道:“你且听我说完。”

    “其实我是一直没有机会跟王上说的,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一直与贾南风虚与委蛇,装作听而信之,只求得找个机会,跟王上细说此事。可你也知道,先王大丧期间,我被王上下命令去守灵,根本没有与王上开口的机会。”

    高守点了点头,就连他一个外人也瞧得出来,眼下这位王上,对他的这位胞弟,似乎有些不太友好。

    范立业接着说道:“今日不知为何,他突然要与我一同用晚膳,我才得以离开灵堂。可这顿饭,本世子吃得并不轻松,高统领,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位大哥,可是很防着我的。你想想看,那日之事发生之时,王府之中做主的人可是我与魏帅,还有吕将军,眼下吕将军已被断定是元夕幕后之人了,魏帅也被王上怀疑,你说我还会幸免于难么?”

    高守想了想问道:“那殿下为何不趁今夜与王上共进晚餐之时将真相告诉他呢?”

    “真相?”

    范立业嗤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只怕我这位好大哥心中比谁都清楚。”

    高守抓了抓头,疑惑道:“殿下,您说话别总绕弯子,臣读书少,自小就不爱动脑。”

    范立业喟叹一声说道:“高统领,你想想看,王上是与谁一起归城的?”

    “冯副帅啊!”

    “对,是冯渊,我巴州兵马副帅,若是没了魏帅,你来说说看,这副帅还是副的么?”

    范立业看向高守说道:“眼下那宁冱,只怕已是你的副手了,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高守揉了揉后脑勺。

    范立业眼见高守不说话,暗骂其脑子不灵光,嘴上继续说道:“高守,我私以为,父王之死,与我这位好大哥脱不了干系。”

    高守忽得站起身来,张着嘴,手扶着桌子,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能说出话来?

    就算说得出来,他也宁可不说。

    他甚至都想自己不曾听过这样的话。

    范立业站起身来,轻笑道:“怎么?你怕了?”

    高守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低声说道:“殿下还是走吧,此事,我高守就当从未听过。”

    范立业摇摇叹了口道:“高统领,本世子之所以来找你,除了为我,为了魏帅,其实也是为了你!”

    高守突然转身,盯着范立业说道:“殿下若是为了我,就不该说出那些话来,您这般做,是让我心中背负愧疚么?余生皆在痛苦中度过?”

    范立业轻笑了一下说道:“余生?高统领,你以为你还能独活?连本世子都难逃此难,你还能活?”

    高守皱了皱眉。

    范立业叹了口气道:“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说完欲往外走。

    眼见范立业手按在门上,高守突然开口道:“殿下,就算我有心与殿下,与魏帅共进退,可以我眼下这点能耐,又能做些什么?”

    范立业嘴角一扬,随后转头,平静地说道:“无需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想办法与我同去魏帅府上,记得,越快越好,今夜,只怕要有大事发生?”

    “大事?什么大事?”

    高守额头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

    方才他仔细相了一下,忽然觉得,范立业说得很对。

    凭什么他能活着?

    这位王上若是想弄死他,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他很怕死,

    他更怕他高家因此而突遭罹难。

    范立业贴近高守,低声说道:“只怕过了今夜,魏帅之位,就会不保!”

    “这么快?殿下,怎么会如此?”

    高守抬手擦了擦额头。

    范立业道:“因为今夜,就是他们给魏帅设下的一个局。”

    说完他拍了拍高守的肩膀说道:“高统领,事不宜迟,你我赶紧动身,我知魏帅定然肯定会觉得此事蹊跷,却未必会以为是针对他的居,若明日魏帅人来王府,到那时……”

    高守一拍额头道:“那不就是自投罗网了么?让人给来个瓦罐中捉王八,那还跑得了?”

    范立业抬眼看了高守一眼。

    觉得言语有失的高守,抓了抓头说道:“殿下,既然王上有心陷害于你,怎么会让你这般?”

    范立业道:“你别忘了,他毕竟是我大哥,就算他要对本世子下手,也得找个合理的借口不是?只怕对付完魏帅之后,他就会将刺杀父王的主谋扣在我的头上。到那时,他是人人口中赞颂的圣主,而本世子还得替他背上一个杀父弑君的罪名。”

    高守想了想说道:“殿下,既然如此,末将就跟你一起走了,可臣担心……”

    “是担心你的妻儿老小吧!”

    范立业说道:“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出了王府之后,你我同去魏帅府上,然后你再将家人连夜接入魏帅府中。高统领,眼下城门四闭,城门守将又是魏帅的人,就算冯副帅的大军在城外,他也不可能连夜率大军入城的,我们需要尽快与魏帅汇合到一起,然后再做打算。”

    已经没有什么主意的高守听范立业这么说,心中稍安,他对范立业拱了拱手说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全,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出府!”

    范立业眼神一亮,随后问道:“高统领,本世子可不能这般大摇大摆地出王府的,你可有什么办法?”

    高守轻笑道:“殿下还请放心,只要眼下王上不怀疑我,咱们就有的是机会。”

    ————————————

    从书房走出来之后,宁冱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位王上,可真是位“圣主”。

    范建功再传宁冱,不为别的,是为了范立业。

    他命宁冱盯住范立业。

    具体什么原因,范建功没有告诉宁冱。

    他也没有必要告诉。

    就算他有心拉拢宁冱,他可不想宁冱变成第二个冯渊。

    那个对自己说话很不客气的冯渊。

    将来的宁冱,是用来制衡冯渊的。

    就算范建功不说,宁冱也能猜得出来。

    能派人盯着自己的弟弟,还能有什么事?

    走在路上的宁冱嘴角一扬。

    这位王上如此多疑,只可惜啊,脑子不大好使。

    宁冱觉得,他范建功未必会全信他的师父。

    可信不过又能怎样?

    眼下的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的师父。

    宁冱突然觉得自己那两位师兄挺傻的。

    吕一平脑子不好使,冯渊的脑子,同样愚笨。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坐上如此高位的。

    难怪他蜀王没什么作为。

    这是用人不当啊。

    宁冱心情大好,想必再过些年,他就能成为他范建功离不开的人了。

    到那时,哼哼!

    可眼下,师父对他却另有交代。

    他若按师父的吩咐去做,王上那里就不太好交代了。

    毕竟他才当上副统领一职,若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怎么跟在他范建功身边建功立业呢?

    好一个建功立业。

    宁冱想了想,觉得还是按照师父的去做。

    毕竟有了敌人的范建功,才会更需要他。

    ——————————

    范立业看着高守正在乱翻的柜子,诧异道:“高统领,你是统领,怎么还有兵卒的衣服?”

    高守头也不抬地说道:“殿下,不是臣自夸,我高守带兵,凭的是一个‘亲’字,这些衣服,都是我高某人自掏腰包,给底下人多备下的衣服。”

    其实这些衣服,都是高守多申领的,他为人胆小,不敢贪墨饷银,便从衣服上做些文章。

    终于翻出一身范立业穿起来差不多合身的衣服,他递过去说道:“殿下,就这件吧,您委屈些,就扮做我的亲卫吧!”

    范立业接过衣服说道:“这算什么委屈!”

    说完就开始换衣。

    换好衣服之后,二人出门而去。

    出门前,高守瞥了眼那个装满衣服的箱子。

    白瞎了!

    ——————————

    宁冱坐在王府的屋顶上,盯着王府的大门,

    眼见高守带一人出了门,他轻笑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聪明”的棋子

    骑在马上的高守有些紧张,毕竟眼前给他牵马的这位,是位王世子。

    就算眼下这位殿下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可谁又能知道将来呢。

    二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走出了王府。

    容易到让范立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宁冱很意外的没有出现,这让范立业怀疑,是不是他猜错了。

    可即便是猜错了,他也要走。

    因为他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范立业其实并不笃定贾南风就是真凶。

    只不过,距离这个笃定,也只剩下贾南风亲口承认了。

    在范立业看来,真凶是谁似乎并不重要了。

    正如他的大哥,眼下最为关心的,是如何让他的王位更稳固。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哪怕他是那只小的。

    他没得选。

    他一直记得母妃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其实很想问一问他的母妃,凭什么?

    虽然他从未想过要争这个王位。

    是的,他没有想过。

    但是自己不想是自己的事,母妃这般对他,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范立业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下侯貂寺进入房间之后说过的话,以及大哥范建功的神色。

    范立业觉得,他没有猜错。

    既然叶北什么都说了,他去找过元夕一事,又怎么会藏着掖着呢?

    侯貂寺明显是有什么话不想当着他的面向他的好大哥禀报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

    好一个侯貂寺,他倒是真敢想。

    范立业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主动去跟范建功说些什么。

    说了又能怎样呢,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

    他的心中突然有些感激贾南风了。

    若是没有他这么一番操作,他范立业只怕也就认命了。

    可眼下,他多了一种选择。

    他注定是无法与范建功共进退的。

    虽然他们是兄弟。

    由于宵禁的缘故,街道上空无一人。

    静谧的夜里,马蹄声异常清脆。

    远处传来两道“梆、梆”声响。

    已是二更时分。

    高守回头看了几眼,见无人跟上来,低声说道:“殿下,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范立业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道:“高统领,你只管骑在马上就是了,万一被巡城的兵卒见到,再生出些意外。”

    浑身不自在的高守拧了拧身子,想了想说道:“殿下,末将与巡城士卒的统领很熟的,没事儿的,让您牵马走了这么久,微臣诚惶诚恐。”

    范立业站定身子,转头看向高守说道:“也好,正好快到路口了,你我二人再商议一下,究竟该去往何处。”

    高守已滚鞍下马,不解道:“殿下,不是说好了先去魏帅府上么?”

    范立业皱了皱眉,随后说道:“高统领,眼下帅府那边这般安静,本世子料想之事还未发生,眼下我们就这么过去,却有些不大合适。”

    “不合适?殿下,我们不就是要去找魏帅的么,怎么还有不合适一说?您的意思是打搅魏帅休息?”

    范立业四下看了几眼,低声说道:“并非如此,今夜魏帅府上一定有大事发生,你我二人深夜登门,若是去早了,只怕会误了事。”

    高守问道:“殿下的意思莫非是要等一等?”

    范立业点点头。

    高守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殿下,眼下才二更天,从这走到魏帅府上差不多要小半个时辰,你我总不能在大街上等着吧,要不先去小人家中等一等?”

    范立业沉默了片刻问道:“高统领,你与魏帅麾下诸位将领可是相熟?”

    高守点点头道:“熟,怎么不熟,殿下,我高守就是从那出来的,与军中那几位老伙计熟悉得很。”

    范立业看了眼前面的路,对高守说道:“这样吧,高统领,你我在此分开,你先归家,让家中人收拾一下细软,连夜赶到大营之中,待明日天亮之后,就让他们去乡下暂避一下吧。”

    高守问道:“那殿下呢?”

    范立业低声道:“我趁黑摸到魏帅府上。”

    高守连忙说道:“那末将陪殿下一同过去好了,怎能让殿下孤身犯险呢?”

    范立业摆摆手说道:“无事,你也知道,我自幼习武,虽说不是武道高手,可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到了魏帅府外之后,本世子见机行事就可。高统领,你与本世子不同,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若事后真的累及你的家眷,本世子心中实在难安,你还是尽快回家安排妥当,也省的有后顾之忧。”

    高守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听得范立业如此说,面露感激神色,拱了拱手对范立业说道:“殿下还请保重,末将收拾妥当之后,就去大营等候殿下。”

    范立业点点头道:“你也小心行事!”

    说完将手中缰绳递给高守,转身消失在深夜中。

    高守没有迟疑,翻身上马,直奔家中而去。

    临近魏帅府上,范立业没有急着去拍门,而是藏身在黑暗中,斜靠在墙根,静静等着。

    他相信,元夕一定会出现。

    范立业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去说服魏帅。

    那日,魏帅对他说过的话究竟是何意?

    还是魏帅早就猜出了些什么?

    可若是魏帅不喜大哥,为何又将孙女许配给大哥呢?

    范立业见过他这位大嫂,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虽说相貌不算出众,可眉宇间那份英气,却是寻常女子没有的美。

    范立业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他钟情于吕关雎,有心借吕一平的势,占了三分,知道吕关雎自幼,又占了三分好感,剩下的,才是吕关雎的美貌。

    毕竟他与吕关雎已是多年未见了。

    那日得见吕关雎的画像,算是给他范立业一个意外的惊喜。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漂亮的女子。

    如果有,那他一定是喜欢男人。

    当然,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娶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就算能娶得到,能否真的俘获姑娘的放心,也很重要。

    总有一些男人,将那好看的女子娶回家,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与虚荣心罢了。

    于是这世间就多了很多棒打鸳鸯,强抢民女,红杏出墙之类的故事。

    别看范立业是王世子,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可对待男欢女爱一事,他看得并不是特别重。

    所以,那日他当着贾南风的面撕碎了吕关雎的画像,除了做给贾南风看之外,其实也是在心中断了对吕关雎的心思。

    让他去跟元夕抢女人。

    想到这里,范立业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得一身冷汗。

    画是贾南风给他的,

    元夕与吕关雎的关系,也是贾南风告诉他的,

    他贾南风如此用意,不就是让他范立业与元夕心生芥蒂么?

    若他没有离开王府,没有细细想这些。

    就算他范立业与元夕产生罅隙又能怎样?

    可他已经离开了王府。

    安然无恙地走出了王府。

    他曾经问过宁冱,整日在屋顶,真的能盯得住么?

    那时宁冱就很自信地告诉他,除非是比他师父还厉害的高手潜入王府,还得是趁天黑潜入,不然,谁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范立业不是高手,他与高守从王府正门走出去的。

    当时他还以为宁冱是忌惮高守的身份没有出面盘查,现在想想,只怕是并非如此。

    靠在墙上,范立业仰望星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父王没有请青云宗的高手来王府该有多好。

    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人生没有如果。

    范立业没由来的想起来一个组织,

    割鹿楼。

    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巴州王府中的名字,来自于青云宗派人送到王府之中的一封密信。

    青云宗在信中明言,有神秘帮派出现在江湖之中,有可能会对王上不利,青云宗不能坐视不管,愿派高手去王府之中坐镇。

    巴州王府与青云宗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不算眼下的冯渊与吕一平,曾经亦有不少军中守将,同样出自青云宗。

    听得青云宗愿意派高手来王府护驾,范景天自是欣然同意。

    其实范景天还存了另外一个心思。

    只可惜,他这个心思还未来得及与青云宗掌门商量,就遇刺已身亡了。

    范立业仔细捋了捋事件的来龙去脉。

    青州鲁王被刺,割鹿楼出现在世人眼中,青云宗派高手来到王府。

    直到元夕的出现!

    既然他贾南风布局了这么久,为何非要等到元夕的出现?

    这元夕,究竟是不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会不会连吕一平都被他给骗了呢?

    范立业一拳敲在墙上。

    若真的如此,那该如何是好呢?

    打更的声音打断了范立业的思绪。

    ——————————

    范建功已打定主意,等贾先生归来之后,就找个理由把范立业给关在王府里。

    至于以后该如何处置,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有些事情,得烂到肚子里。

    连他母妃都不能说。

    此事,是他范氏之丑。

    他不想在自己为王的时候,被人骂。

    即便被骂的不是他。

    他父王的双手已沾满了自己兄弟的血,而他的兄弟,却密谋害了他的父王。

    难怪他的母妃总说,要是小二是个郡主就好了。

    范建功很庆幸自己在近凉城做了那个决定。

    可笑他范立业,还在自己面前装无辜,低声下气,一副认了命的样子。

    当自己看不出来么?

    老子是老大,这个王还需要你一个老二来认?

    什么连大哥都不敢叫,只怕在他心中,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大哥!

    还有那个魏天罡,安安稳稳的养老不好么?

    范建功想起了自己的王妃。

    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看了眼侯貂寺,范建功问道:“王妃呢?”

    侯貂寺低声说道:“回王上,王妃一直在先王妃那里。”

    范建功叹了口气,自己这位母妃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范建功归来之后,先王妃独自找过他,一阵痛哭之后,便是一番细细叮嘱。

    而这些叮嘱归为一点,就是告诉他,对魏帅要谦恭些。

    他的王位,还是需要魏帅的鼎力支持。

    先王妃说得不错,那日是他魏天罡第一个跪在他的面前,口称王上。

    若没有后来之事,他范建功就是尊称他魏天罡一声爷爷又能如何?

    范建功在心中冷哼一声,等过些日子再收拾她魏青青。

    敢在大婚之日拿刀子,此仇,他范建功会记一辈子的。

    看向侯貂寺,他问道:“几更天了?”

    侯貂寺转身去看了眼漏壶,低声说道:“王上,快二更天了。”

    “都快二更了啊,走去大殿!”

    范建功起身向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之后,见冯渊人已在大殿之中等候,范建功一笑,快步上前。

    正在喝茶慢慢等候的冯渊站起身来,冲着范建功行礼。

    范建功笑道:“冯副帅无需多礼,这般夜深还将魏帅请来,本王心中有愧。”

    冯渊微微低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王上有事,咱们做臣子的,自当上前。”

    随后说道:“王上,这般着急将我召来,所为何事?”

    范建功面露凝重神色说道:“冯副帅,那元夕进城了,城中的眼线来报,他去了魏帅府上。”

    “元夕来了?果不其然,看来正如我们猜测的那般。”

    冯渊看了眼殿外,疑惑道:“既然师叔人在魏帅府上,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范建功道:“本王以为,那元夕定然要在深夜之后去探帅府,眼下只怕还未到时候。”

    冯渊点点头道:“王上所言甚是。”

    随后问道:“王上,可否需要我去一趟魏帅府上?”

    范建功想起那个元夕来,摆摆手说道:“贾先生不是说过,他应付得来么,副帅还是留在这里与本王一起等吧,万一他元夕突然来到王府,这大半夜的,可不像白天。”

    冯渊明白范建功的意思,轻笑一下。

    范建功四下看看,问道:“小二哪里去了?”

    冯渊疑惑道:“王上问的可是二殿下?他不是一直在给先王守灵么?”

    范建功道:“今夜本王与小二一起用的晚膳,在得知元夕入城之后,本王便叫他来大殿中等候本王,怎么,冯副帅没有见到小二么?”

    冯渊道:“王上,臣下入殿也有半柱香的功夫了,并未见到二殿下出现。”

    范建功眉头一皱,随后冲着在门口值守的小太监招手道:“你,过来!”

    那名小太监忙踮着小碎步快步走到范建功身前,低着头。

    范建功问道:“本王问你,二殿下可曾来过大殿?”

    那名小太监低声说道:“回王上,在冯副帅来之前,只有宁先生来过一次,小的不曾见过二殿下来过大殿。”

    范建功眼睛一转,心道坏了。

    冯渊见范建功面色突然变得阴沉,出言问道:“王上,发生何事了?”

    范建功对那名小太监说道:“快去把宁冱给本王找来!”

    说完看向冯渊,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先生,我怀疑父王之死,与小二有关。”

    什么?”

    冯渊一声惊呼。

    范建功看了眼四下,压低嗓音说道:“先生莫要声张,此事,本王不想让人知道,你也知道,此事若要传了出去,我范氏王族的脸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冯渊在心中暗笑,你还知道范氏王族的脸面?

    只怕将来最给范氏王族丢人的,就是你范建功了。

    面露疑惑神色,冯渊低声道:“王上,此事非同小可,您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范建功叹了口气说道:“哪有什么真凭实据,不过据本王推测,只怕是八 九不离十了。”

    八 九不离十?眼见范建功这副确是如此的模样,冯渊觉得师叔选了此人可真是最为明知之举了。

    当时他还曾向贾南风建言,要不要选择范立业。

    他的理由就比较简单了,因为范建功是魏天罡的孙女婿,而他一个副帅,似乎不足以说服范建功。

    冯渊问道:“王上,那眼下……”

    范建功一甩袖子道:“先找到小二再说!”

    这时宁冱快步走了进来,面露愧疚神色,对范建功行礼道:“王上,臣下无能,当您下命臣看住二殿下之后,臣就向大殿赶来,却未曾见到二殿下,臣便吩咐下去,命人在王府之中找一找二殿下。您也知道,二殿下身份高贵,就算是找二殿下的下落,也不能大声声张,因此才耽搁了这么久。”

    范建功冷眼看向宁冱道:“你可是找到小二了?”

    宁冱单膝跪地说道:“王上恕罪,是臣失职。”

    这时冯渊开了口,对宁冱说道:“宁冱,眼下你不过是王府的门客,在王上面前,不可称己为臣,这些规矩,只怕师叔早就教过你吧。”

    宁冱低着头没有说话。

    听得冯渊这般说了之后,范建功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宁冱,转头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有件事还未来得及告知于你,就在今晚,本王正是任命宁冱为王府护卫副统领了。”

    冯渊的话,令范建功心中有些不喜。

    范建功也知道此事怨不得宁冱,只怕是范立业从他的书房走出之后,就想着要逃了。

    冯渊轻笑了一下,对范建功拱了拱手说道:“恭喜王上,喜得良将!”

    说完看向宁冱说道:“恭喜宁师弟了!”

    范建功对宁冱说道:“宁统领,你起来吧,本王知道,此事怪不得你,方才是本王一时气急。”

    站起身来的宁冱说道:“谢王上体谅!”

    随后对冯渊一拱手道:“宁冱自幼在山门长大,有些规矩不太懂,还望冯副帅多多指点!”

    冯渊眼皮微抬,笑呵呵说道:“哪里哪里,贾师叔的高足,那里需要我一个当外人指手画脚的。”

    眼见二人言语之间似乎有些不大和善,范建功心中微动,开口说道:“冯副帅,依本王看,宁冱也不用当什么副统领了,您看如何?”

    冯渊拱了拱手说道:“王上,那高守呢?”

    范建功想了想说道:“他原本可是魏帅的人?”

    冯渊点点头。

    这时宁冱躬身行礼道:“王上,臣突然想起一事来!”

    “什么事?”

    宁冱道:“在找二殿下的时候,我曾命人问过正门守卫,他们说天黑之后,只有高统领带了一人出了门。”

    范建功与冯渊对视了一眼。

    冯渊又看了宁冱一眼。

    范建功转头看向说道:“宁冱,从即日起,本王正式任命你为王府护卫统领,至于高守,本王再做安排。”

    宁冱跪身在地说道:“谢王上,宁冱誓死效忠王上。”

    至于他心中想的,可未必是眼前这个王上。

    范建功一拉宁冱胳膊,将之扶起,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与冯副帅都不是外人,小二的事,说给你听也无妨。”

    宁冱忍住对范建功出手的冲动,低头道:“谢王上信任。”

    范建功轻拍两下笑道:“本王若不信你,如何能将此要职交给你?”

    说完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高守手底下原来那些人,就到你军中供职吧,省得别人说本王无情。”

    冯渊点点头,从腰中掏出一块儿腰牌递给宁冱道:“宁统领,府中那五百名精兵,今后就是你的麾下了,这是令牌。”

    宁冱接过令牌插入怀中,对冯渊拱了拱手。

    冯渊接着说道:“这兵,是要自己带出来的,人,我交给你了,能不能服众,靠的可不是这块儿牌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宁冱行了一礼说道:“末将明白!”

    “好,这才是本王的左膀右臂该有的样子!”

    范建功笑道。

    冯渊笑道:“王上,世人多惯用右手,这左臂的力气就稍差了些,平日里不觉得什么,可到了关键时刻,可就容易误了事。”

    心中窃喜的宁冱看了冯渊一眼,低头说道:“副帅提醒的是,宁冱知道今后该怎么去做。”

    范建功从中说道:“好了,你二人也算是师兄弟,就不用在本王面前客气了,眼下最要紧之事,是小二逃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冯渊问道:“冯副帅以为本王该当如何?”

    冯渊沉思片刻说道:“王上,依臣所见,眼下我们什么也不要做。”

    范建功没有说话,静等冯渊把话说完。

    冯渊见范建功没有打断自己,便继续说道:“王上,二殿下今夜突然离开王府,只怕与王上心中所想不差,可既然王上不想让他人知道二殿下所为,那我们也只能任由他离开。”

    “若是微臣料想不差,他应该是去了魏帅府上。”

    范建功点点头道:“本王也是这般想的!”

    冯渊接着说道:“王上,您想想看,对于您而言,一个逃到二殿下远远要比被您悄悄关起来的二殿下更有利。”

    范建功神色一动,开口道:“冯副帅的意思是……”

    冯渊点点头道:“不错,既然他自己沉不住气,那就不能怪王上不顾兄弟情义了。”

    宁冱在旁大致听出来二人所说的是什么了。

    原来是这位把刺杀蜀王一事都怀疑到自己的亲弟弟头上了。

    这一切,正如他师父贾南风所料想的那般。

    这时范建功对宁冱说道:“宁冱,本王说过,不拿你当外人,现在本王就告诉你,本王怀疑,是小二伙同魏天罡、吕一平、元夕密谋暗杀了父王。”

    宁冱面露惊讶神色,不可置信地说道:“不会吧,王上,若是如此的话,那日在大殿之上,只有我与师父二人……”

    范建功点点头道:“不错,也幸得有贾先生与你,也幸得贾先生武艺高强,不然当日被当做凶手的,可就是贾先生了。”

    “眼下,老夫还不是一样被当做凶手了!”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正是从魏帅府上归来的贾南风。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人

    贾南风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袍子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当然,这些不过是贾南风做做样子罢了。

    以他那般身法,除了元夕,谁又能追得上?

    宁冱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师父。

    殿中三人迎了过去。

    贾南风对范建功拱了拱手说道:“王上,果不其然,被老夫给猜中了。”

    范建功打量了一下贾南风,面露关切神色问道:“贾先生可有受伤?”

    贾南风微微躬身道:“谢王上惦念,老夫无事!”

    随后一甩袖子,傲然道:“就凭他们,也想伤了老夫,哼!”

    重哼一声之后,贾南风对范建功怒道:“王上,那元夕嚣张至极,即已猜出我人在魏帅府中,还敢现身,还不是因为他知道魏帅会向着他。”

    范建功问道:“贾先生,那元夕现身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贾南风冷笑一声说道:“王上,那元夕当着老夫的面给了魏帅一封信,直言此信是吕一平让他送来的,魏帅看信之后,二话不说就命身旁的亲卫对老夫出手。”

    说到这,贾南风面露愤恨之色说道:“最可气之事,是他魏天罡身前的那些亲卫,王上,老夫还算是有些眼力的,此前王府之中那些藏在暗处的护卫,是我亲自从军中挑出来的好手,可比起魏帅身边那些亲卫,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上,这么说吧,只论单打独斗,魏帅的亲卫一人至少能敌得过两名老夫从魏帅军中选出来的好手。”

    心中已经将魏天罡视为叛将的范建功听得贾南风说出这番话来并不觉得惊讶,他轻哼一声说道:“枉父王如此信任于他,也枉费本王对他一番厚爱!”

    贾南风也叹了口气,略带惋惜说道:“说起来,老夫对魏帅也是十分仰慕的,只可惜,唉~真是可惜了。”

    范建功冷笑道:“没什么可惜的,眼下本王麾下有冯副帅与宁统领,加之有贾先生您的鼎力相助,少了他一个魏天罡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范建功说道“宁统领”三个字,贾南风面带讶异之色,转头看向宁冱问道:“冱儿,王上已经封你官职了?”

    宁冱低头说道:“师父,承蒙王上厚爱,弟子眼下已忝为王府护卫统领一职了。”

    这时范建功在旁笑道:“贾先生,此事未经得你的同意,是本王疏忽了,还望贾先生莫怪。”

    贾南风笑了笑,对范建功说道:“王上客气了,我等身为巴州子民,能为王上效力,已是莫大荣幸,小徒能得王上赏识,老夫这个当师父的,自然也是面上有光。”

    说完看向宁冱道:“冱儿,既然选择为王上效忠,就尽心尽力地好好干,王府护卫统领是要职,王上能将此职委任于你,那是王上对你宁冱的信任与认可,你当以冯副帅为榜样,给为师,给咱们青云宗长长脸。”

    随后有加了一句,“切勿学那吕一平,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宁冱双膝跪地,面向贾南风叩首说道:“恩师在上,宁冱幸得您教诲,习得一身本领,才有今日之造化,恩师造就之恩,宁冱没齿不忘。”

    贾南风面色动容,深吸一口气,弯腰扶起宁冱,轻声说道:“好好干就是了!”

    随后转头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当年我与你恩师私交甚好,你又是我青云宗出身,那老夫就厚颜以师叔自居了。”

    冯渊忙抱拳行礼道:“贾师叔,在冯渊眼中,您一直都是师门长辈,有什么吩咐您还请直说。”

    贾南风笑道:“好,好,冯师侄,你是宁冱师兄,他初入军中,什么规矩都不懂,还望你看在同门的份上多加指点,帮助其一二。”

    冯渊笑道:“师叔客气了,此乃冯渊分内之事。王上如此厚爱宁冱,一入军中就身居如此要职,依我看,宁师弟定然会大有所为的。”

    范建功在旁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是同门,就本王一个外人,客气话还说这么多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继续问道:“贾先生,您归来时可曾见到其他人?”

    “其他人?谁?”

    贾南风疑惑道:“从魏帅府上归来时,老夫为了尽快赶回来,略施轻功,只在城中屋顶上飞掠,并未注意到有什么人去往魏帅府上。”

    随后又补了一句,“这三更半夜的,除了打更人与巡城士兵外,并无其他动静。”

    “没见到?”

    范建功想了想又问道:“看样子贾先生在魏帅府中也没有见到范立业了?”

    心中已认定范立业是杀父弑君的主谋,范建功连“小二”这个他认为很亲切的称呼也不叫了。

    其实在范立业心里,他最讨厌范建功唤他“小二”了。

    当他没去过客栈和酒楼么?

    “二殿下?”

    贾南风摇了摇头,突然抬头看向范建功问道:“王上,您是说二殿下去了魏帅府上?”

    范建功叹了口道:“不瞒贾先生,眼下范立业他不在王府中,本王猜测他去了魏帅府上,既然贾先生没有见到他,莫非他去了别处?”

    这时宁冱拱手说道:“王上,要不我带人连夜去高统领家中查一查?”

    范建功转头看了宁冱一眼说道:“怎么?你这是新统领向老统领示威么?”

    宁冱忙低头道:“末将不是此意!”

    心中却是暗骂范建功,在这装什么老好人,谁还不知道你最想弄死范立业了?

    冯渊看了一眼宁冱对其说道:“宁统领,眼下不宜打草惊蛇。”

    随后又对范建功说道:“王上,眼下王府中有原来高守麾下五百人,再加上臣从城外调入的五百名精兵,也不过是千人。况且那高守旧部,眼下未必会真的听从宁冱调遣,若是阳奉阴违,只怕还会坏了事。而臣的兵马虽说就在城外,可毕竟有城墙隔着,若真的惹得魏帅与我们兵戎相见,只怕开始被动的会是我们。”

    范建功一甩袖子,怒道:“难道他能真的敢起兵造反不成?”

    冯渊淡淡说道:“王上,这狗急了还要跳墙呢!”

    范建功心中突然涌出不安之感。

    他来回走了几步,看向冯渊问道:“冯副帅,那眼下本王该如何是好?”

    冯渊沉默了片刻说道:“王上,虽说有贾师叔在这,可魏帅那边只怕也有元夕相助,加之其定然会提防暗杀之事的发生,所以……”

    范建功点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也不会那么去做的!”

    说完扫了一眼贾南风的衣服。

    贾南风见状,拱了拱手说道:“王上,老夫下山已久,眼下敌在明处,已无需老夫再做什么,明日天明,老夫就返回青云宗。”

    范建功连忙说道:“贾先生,眼下本王正处危难之际,您怎可离我而去呢?本王知道,您为我王府尽心尽力,反遭奸人泼脏,可若您就此离去,岂不正中下怀了,还请先生看在建功刚刚继位的份上,在王府多逗留些时日。”

    宁冱也在旁劝道:“师父,您若是回宗门了,若那元夕再来,王府之中可就无人能是其敌手了。”

    听宁冱提起元夕,范建功心中更增惧意,顾不得摆王上的架子,对贾南风行了一礼说道:“先生,还望看在先王尸骨未寒的份上,留下再帮助本王些时日。”

    眼见范建功对自己行礼,贾南风心中暗笑。

    为王者那点驭人之术,他范建功一点都没学会。

    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他忙对范立业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说道:“王上怎可对老夫行礼,实在是折煞老夫了,罢了,罢了,为了老夫的一世清白,那我就

    在王府之中再逗留些时日。”

    范建功面露喜色,忙搀起贾南风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先生之恩,建功铭记在心。”

    随后负手而立,遥望星空,沉声道:“他日若我为帝,定奉先生为国师。”

    说完凝视殿外,一动不动。

    可无人接下他的话。

    这让心中陡生雄心壮志的范建功一下子就泄了气。

    怎么就没人附和一句呢,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啊。

    贾南风先反应了过来,忙拱手道:“谢王上厚爱,将来若王上有心逐鹿中原,老夫在此保证,我青云宗定当为王上出人效力。”

    听得贾南风此言,范建功的心才好受了些,他笑道:“本王正想找个机会与先生商讨一下此事。”

    眼见范建功有些得意忘形,冯渊在旁说道:“王上,此事眼下不急,今夜之危还未解,我们还是要继续商量一下带会儿该怎么办才是!”

    范建功点点头道:“对,对,方才是贾先生说要走,因为本王一时乱了方寸,却忘了大事!”

    贾南风在心中冷笑。

    范建功看向冯渊问道:“冯副帅,你可想出了该怎么办?”

    眼见范建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冯渊在心中暗笑。

    烂泥永远是烂泥,他范建功倒是与那位蜀中后主有的一拼了。

    冯渊看向宁冱,沉声说道:“宁冱,事不宜迟,你马上把王府之中所有护卫召集在一起,这里面有近五百人是高守旧部,你率此五百人连夜赶至西门,把西门给本帅给拿下来。”

    宁冱听后皱了皱眉,不解道:“冯副帅,那五百人是高守的人,您方才也说了,他们未必会真的听命于我,为何不安排我率您军中那五百精兵去呢?”

    冯渊看了眼宁冱说道:“那五百人若是被你带走了,谁在王府之中保护王上?宁冱,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你要知道,这一千人中,可无人是你宁冱的人,本帅说过,为将者,靠的可不是那块牌子。”

    宁冱面色有些难堪。

    范建功在旁说道:“冯副帅说得不错,宁冱,本王信任你,你也得有信得过的手下才是,就算那五百人是高守旧部,本王相信,你也有办法让他们心服口服的。”

    宁冱一拱手道:“王上且放心,宁冱定能完成任务。”

    范建功点点头,看向冯渊。

    冯渊接着说道:“王府那五百名精兵由本帅亲自统领,防止他魏天罡突然发难。”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递给宁冱说道:“宁冱,这是本帅腰牌,见此牌如见本帅,你拿下西门之后,速速前往城外西大营,持此令牌命城外副将率大军进城,直奔王府而来。”

    这时范建功问道:“冯副帅,只留下五百人,万一他魏天罡率大军杀了过来,我们如何抵挡得住?”

    宁冱没有接过冯渊的令牌。

    眼见如此,冯渊将令牌揣入怀中,叹了口气道:“王上,那您说该当如何?”

    范建功想了想,眼神一亮,看向冯渊说道:“冯副帅,此事又有何难的,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本王何必留在王府中坐以待毙呢?”

    想到这里,他对宁冱说道:“依本王看,高守旧部就不用管了,本王也信不过他们,宁冱,你速速将冯副帅军中那五百名精兵聚集到王府正门外。”

    宁冱看了冯渊一眼。

    冯渊想了想问道:“王上,您当真要连夜出城?”

    范建功急道:“冯副帅,眼下不出门,还要等他魏天罡给咱们围住不成。本王且问你,魏天罡在城中有多少人马?”

    冯渊说道:“至少有八千兵马。”

    范建功又问道:“就凭王府之中这点人,你能敌得过?”

    冯渊摇头道:“自然不敌,可王上,眼下那边还没有动静,王上就此出城,会不会……”

    范建功一甩袖子,面露不悦神色道:“冯副帅,你这是要本王以身涉险么?”

    冯渊忙行礼道:“王上,臣绝无此意!”

    此时的范建功也不敢太给冯渊甩脸色,他叹了口气说道:“冯副帅,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咱们把西门夺下来,明日再率军从西门杀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渊点点头道:“还是王上想得周全,既然如此,那就按王上的吩咐去办。”

    说完他转头对宁冱说道:“宁冱,如此就好办了,高守的旧部继续留在府中护卫,你速去率本帅那五百名精兵前去西门,记住,若是城门守将不开城门,格杀勿论。”

    宁冱沉声道:“是!”

    说完转身离去。

    冯渊看向贾南风说道:“贾师叔就陪在王上身边吧,以防那边怕人用些腌臜手段。”

    贾南风点头道:“此乃老夫分内之事,王上的安危就交予老夫吧!”

    冯渊对范建功说道:“王上,事不宜迟,咱们就出府吧,依臣所见,王妃与先王妃那里,就不要打招呼了。”

    范建功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王妃与母妃,听冯渊这么说,他随口说道:“本王明日就归来了,大半夜地,就不惊动她们了。”

    说完他招呼了一下在门口候着的侯貂寺。

    侯貂寺上前听命。

    范建功说道:“侯貂寺,你速命人将本王车驾赶到前门处,今夜你随本王出城一趟。”

    冯渊在旁说道:“王上,为免动静过大,臣以为王上还是受点委屈,换一辆小点的马车吧!”

    范建功想了想对侯貂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弄一辆马车吧,记得动静要小些。”

    侯貂寺领命离去。

    安排妥当之后,范建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茶壶,自己倒了杯茶,也不顾壶中之茶已凉,猛地灌了一杯。

    ————————————

    虽然已到三更天,可范立业毫无睡意。

    此时的他,就是给他一张软塌,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他也一样睡不着。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睡个屁的觉。

    坐在冰凉的地上,范立业靠着墙,仰着头。

    想不到他一个堂堂王世子,眼下却如丧家犬一般。

    轻叹一声,他站起身来。

    他不想再等了。

    可他又不想去叫门。

    那个贾南风还在魏帅府上。

    范立业紧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着,一直走到帅府高墙之下。

    好在今夜无月。

    范立业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地听了听,墙内似乎动静不大。

    他又抬头看了看。

    好在墙不是很高,也就一人半高而已。

    范立业深吸一口气,双臂半举,双腿微屈,然后用力一跃。

    双臂用力一扒,他就挂在墙上了。

    他没有急着向上攀爬,而是又侧耳静听了一小会儿。

    里面依然没什么动静。

    双臂一用力,他屈膝轻蹬几脚,就拱着屁股翻上了墙头。

    上了墙头之后,他双腿一夹,横趴在墙头,向远处张望了几眼。

    院中但凡有屋子的地方,皆是灯火通明。

    心跳得有些快,范立业舔了舔嘴唇。

    想不到魏帅府中会有那么多人巡逻。

    难怪他元夕不敢现身。

    范立业低头看了看墙根下,又看了看附近。

    除了几颗树依稀可见之外,皆是一片漆黑。

    如此就好办了。

    盯着一队人在附近来回走过几次,范立业算计好时机,深吸一口气,双手把住墙头,先将双腿慢慢送下,胳膊一点点被拉直,脚空

    蹬了几下,什么也未蹬到。

    范立业咬牙一松手。

    双脚沾地之后,范立业双腿一弯,再顺势向前一滚。

    好在此处平坦,无乱石杂物。

    半蹲在地上的范立业很满意自己这次翻墙的动作。

    可以说是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

    没有练过轻功的他,能做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就连翻墙这些动作,也是他范立业自己琢磨出来的。

    就算他曾与人学过拳脚,可却无人教过这位世子殿下如何翻墙头。

    这是只有盗贼才擅用的手段,哪里会有人敢教他。

    况且,堂堂王世子也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就算是去做那偷人的勾当,那也只有别人翻墙的份儿,也轮不到他。

    谁又会想到他范立业会有今日。

    范立业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踩到枯枝的声音,会将守卫吸引过来。

    人是翻墙进来了,可他却不知如何去找魏天罡。

    范立业很想突然跳出来,大喝一声,本世子在此,快带本殿下去见魏帅。

    可惜他不敢,他怕被射成筛子。

    哪有世子深夜翻墙头的?

    这时又有一队人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范立业向树后悄悄地挪了挪身子。

    这一趟又一趟的巡逻,他可如何是好。

    躲在树后的范立业又探头看了一眼,他突然紧张了起来,有一人离开了队伍,向他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范立业很想挪动脚步,却又怕发出动静,惊得此人,只好按住自己的嘴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盯着那人越走越近。

    好在他身处黑暗之中。

    范立业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就那人走到在离他不到两丈的时候,突然止住了步子。

    那人开始动手解腰带。

    范立业轻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被尿憋的。

    不一会儿,一道水声传到耳边,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骚臭味儿。

    那人一边尿还一边乱晃。

    他尿得还挺远。

    范立业侧了侧身子。

    这时院中另一处传来一阵骚动,这边人听得动静,纷纷向那边跑去。

    范立业松了一口气,怕是那个元夕已经现身了。

    眼见自己的弟兄都想那边跑去,那人慌乱地提了提裤子,便要追上去,可跑了两步之后,又不跑了,张望了几眼,又转头向墙根这边跑了过来。

    眼见此人又跑了回来,范立业心中大恨。

    他悄悄向一旁横移了两步,生怕被尿流到脚下。

    那人只顾自己跑,没有注意到藏身在暗处的范立业。

    他哪里会想到此处会藏着一个人。

    突然转身跑过来的他可不是为了偷懒,眼下这种情况,落单其实更不安全。

    只因为腹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找个地方去赶快解决一下。

    按着肚子夹着屁股的他,觉得墙根处那颗树后面不错。

    还能给树施点肥。

    这要是日间,他就算是拉在裤子里也不敢在这拉屎。

    这大晚上的,只要是人看不见的地方,那都是茅房。

    他有些快憋不住了。

    大腿夹得死死地,两只小腿加快速度,他双手也没闲着,一手死死按着肚子,一手慌乱地解着腰带。

    终于来到了树下,他一脱裤子,刚要蹲下去。

    他却没蹲下去。

    不只没蹲下去,连裤子都没脱下去。

    那种刚要宣泄却又戛然而止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他甚至觉得,有一条小蛇,在拼命地向外钻。

    是一只手抓住在他的后裤腰上,用力一提。

    一道沉闷的声音说道:“有人!”

    范立业暗骂晦气,差点就被人拉到了身上,还好他出手快。

    那人被范立业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喷射而出的那股腹痛之源又被吓了回去,刚好没有拉在裤裆里。

    范立业松了手。

    忙向一旁横跨一步,那人边脱裤子边赔笑道:“抱歉,抱歉,原来兄弟和我一样,都相中这块儿风水宝地。”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噼啪的屎屁声。

    黑暗中也看不到那人是何面色,捂着鼻子的范立业只听得男人继续说道:“让大兄弟见笑了,老哥哥我晚间贪嘴,偷着啃了一根萝卜,还灌了一瓢凉水,这不,就遭了报应了。”

    又是一阵砰啪的声响。

    那人伸手在地上细细摸索着,嘴上说道:“兄弟,是不是嫌臭了?哎~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拉出来呢?你那边也没什么臭味儿啊!对了,你手中有小木棍没有?给我匀两根过来,我快好了,要不等我先擦完了,然后再给你找几根过来!”

    范立业实在不想跟此人废话,正想着不声不响地走开。

    这里可真是太臭了,他都快被熏迷糊过去了。

    捏着鼻子他挤出一道声音:“自己找去!”

    那人一听,有些不乐意了,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兄弟,你怎么这般小气呢?几根擦屁股的棍子而已,我要不是着急因为顾不上折,还用在这求你帮忙?话说你是哪位大人手下的,听这声音可有些耳生啊!”

    范立业心中一惊,随后急中生智,压着嗓子说道:“本人是魏帅亲卫,你自然不熟了。”

    那人心中一惊,随后言语之中满是敬意道:“原来是亲卫军中的大人,难怪我不识得大人,失敬,失敬!”

    范立业已站起身来。

    那人转头看向范立业,夜色太黑,也看不清范立业模样,见其起身,顺口说道:“不愧是大人,这么快就完事了,小的还得一小会儿,此地太臭,不对,是小的拉的屎太臭,大人无需在此等候小的了。”

    范立业脑中一转,对那人说道:“我去那边等你,今日你我得见,也算有缘,带会儿你过去找我,我与大哥结交一番。”

    那人连声说道:“好,好!”

    范立业向着光亮处走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到了一个花白的屁股,在黑暗中冲着自己来回晃。

    心中犯恶的范立业赶紧快走几步。

    那人撅着屁股折了几根树枝。

    刮完屁股之后,他边提裤子边觉得有些不对。

    系完裤子之后,他才想明白过来,这位大人好像没有擦屁股,他根本没有听到那种动静。

    也没听到折棍子的声音。

    他横跨了两步,抻着脖子瞄了一眼坐在那边石阶等他的范立业,突然蹲在地上,仔细地闻了闻。

    暗拍一下大腿,他轻咋一声,

    完了,完了,因为自己的缘故,那位大人连屎都没拉就提裤子走了,难怪他要在那边等着自己呢。

    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呢,只怕是要找自己麻烦了。

    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他磨磨蹭蹭地向着范立业走去。

    听得动静,范立业站起身来,又四下看了几眼。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热闹了,他心中一喜。

    那人走到范立业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范立业的衣着,疑惑道:“大人,你们亲卫的衣服都这么好么?”

    范立业轻笑了一下说道:“这衣服好吧,只可惜啊……”

    那人面露艳羡之色,嘿嘿说道:“小人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大人这衣服好是好,可不是小人能惦记的。”

    范立业看了那人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五十章 人生路 风霜扑面干

    眼见范立业没有对自己动怒,这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汉子嘿嘿一笑说道:“小的名叫贺力,在军中供职十余年了。”

    范立业面露鄙夷神色,在军中供职都十多年了,还是个小卒,难怪屎尿屁这么多。

    贺力见范立业这般神色,抓了抓头笑呵呵说道:“小的不比大人这般年轻有为,早些年加入军中,也非我所愿。眼下凭着这点军饷也够养家糊口的了,就没什么其他的盼头了。”

    范立业不解道:“你一个小小的兵卒,月饷能有多少?还能在这子阳城中养家糊口?”

    贺力看了眼范立业,这位大人这般年轻,难怪什么都不懂?

    范立业抬眼看向贺力,“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贺力哪敢当面说这位大人不是,满脸堆笑道:“大人是人中龙凤,心中所想非常人所及,小的这等人哪敢奢望在这子阳城中成家立业的,也只有像大人这样追随在魏帅身边的人,将来才有可能升官发财。”

    范立业不解道:“那你家在何处?”

    贺力挠了挠头,面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勉强。

    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思绪。

    范立业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贺力,心中有种莫名的触动。

    在他小的时候,教他习武的武师没事儿的时候就爱拎着个酒壶。

    年幼的他曾偷偷闻过老师傅的酒壶。

    那种辛辣的味道很是呛人。

    他就问老师傅,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若是老师傅想喝酒,他可以王府中弄几坛好酒来给老师傅尝尝。

    那位老师傅笑了笑告诉他,他喝的不是酒,而是寂寞。

    范立业不懂,怎么就是寂寞了呢?

    然后那位老师傅又说了,想家的时候,喝上这么几口,也就没那么想了。

    苦一点,辣一点,醉一点,就是为了尝出那一丝丝的甜。

    范立业就问,真的甜么?

    老师傅就笑了,可笑着笑着,这位老师傅就起身告诉他,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那位老师傅猛地灌了一口酒。

    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的背影有些萧索。

    范立业就抓了抓头,这不就回家了么?还有什么好想家的呢?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的家都不是他范立业想象的那样。

    都在子阳城中,又或者在子阳城城郊。

    似乎想起了什么,贺力咂咂嘴吧,随后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搓了搓脸,对范立业说道:“让大人见笑了,方才有些想家了,小的家在乡下,离咱们子阳城有百里路。”

    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范立业轻叹一声说道:“你好赖有个家可以想。”

    贺力一阵错愕,随后脑瓜一转,连连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胡言乱语,惹得大人伤心了。”

    随后想到方才的探查结果,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是不是因为小的方才拉屎太臭,您没拉出来?要不您现在去,小的在这给你把风。”

    范立业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遇到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范立业抬头看向贺力这张胡子拉碴的脸,脑海中没由来的浮现出那个白花花的屁股,他将头转向一旁,轻叱一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的事儿。”

    想了想他对贺力说道:“贺力,你也是军中多年的老人了,我就信你一次。”

    听范立业没由来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贺力有些疑惑道:“大人您说什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范立业看了眼四下,对贺力小声说道:“本世子是蜀王的儿子!”

    突然听范立业这么说道,贺力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仔细看了范立业几眼,疑惑道:“你说你是王上的儿子?别逗我了,当我不知道么?咱们这位蜀王年不过三十,哪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范立业一板脸说道:“睁开你的大眼好好看看,本世子是先王的世子,现任蜀王的亲弟弟,范立业!”

    一时气急,范立业连自己的名讳都报了出来。

    贺力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半信半疑道:“你唬谁呢?深更半夜的,哪有世子殿下出现在魏帅府中的道理?再说了,你怎么进来的?为何没有人通传?”

    想起方才在树下遇见眼前这人,贺力又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你究竟是谁?一会儿说自己是魏帅亲卫,一会儿又说自己是王世子,大半夜的,在墙根底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亏得大爷我还将你当个人物看待,原来是个偷偷溜入魏帅府中的蟊贼。也不怕告诉你,大爷我是出了名的嗓门大,别想着对我出手,大爷我来这么一嗓子,可是会召来很多人的。”

    说话间,贺力已经退出去十数步之远。

    范立业揉了揉头。

    这么近的距离,他有把握能一下子抓住贺力。

    只是他没有动手。

    他无需动手。

    他看向贺力,笑眯眯地说道:“你叫吧,叫来人更好,本世子是来找魏帅的,至于本世子为何突现出现在这里,也无需与你多言。要不你去把你的顶头上司给本世子喊来,让他给本世子引路。”

    见范立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贺力心中直犯嘀咕,看这衣着与面相,的是确气宇轩昂的,莫非他说得是真的?

    范立业眼见贺力不出声,便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带我去见魏帅,本世子有要事去找他,可别耽误了本世子的大事。”

    贺力半张着嘴疑惑道:“您,您真的是世子殿下?”

    范立业轻笑一声说道:“贺力,本世子问你,我若不是世子,在这魏帅府中大放厥词,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么?再说了,本世子是真是假,见了魏帅之后,不就真相大白了?”

    贺力抓了抓头,觉得此人说得有道理。

    可他非常不希望眼前这人是什么世子殿下。

    就冲他刚才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他甚至还差点拉到世子殿下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的双腿就有些发软。

    范立业看出贺力的异样,仔细一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和声说道:“不知者无罪,方才是本世子未表明身份在先,不是你的过错,放心吧,本世子不会放在心上的。”

    贺力一下子跪在地上。

    还说不放在心上,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位殿下已经提起那事了。

    范立业皱了皱眉,随后喝道:“贺力,本世子命令你,带我去见魏帅,看在你带路的份上,本世子可以考虑一下,既往不咎。”

    贺力轻呼一口气。

    凭他在军中多年经验,世子殿下这般说,那应该是无事了。

    双手按地,他跪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说道:“谢殿下,小的这就带路。”

    范立业很想上去照着他那个屁股踹上一脚。

    贺力站起身来,刚欲转身带路,只听得那边有人喊道:“贺大哥,你好了没有啊,大人要清点人数了。”

    贺力压着嗓子冲那边大声喊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对范立业堆笑道:“殿下,咱们走吧,其实小的也不知道魏帅在哪间屋子,正好小的什长要清点人数,您随我过去,

    让小的什长带您去见魏帅可好?”

    贺力也存了个小心思,万一眼前这位殿下是假的,他也得拉个顶缸的。

    范立业点点头道:“怎样都成,本世子只想尽快见到魏帅,你快起来吧,咱们马上去就。”

    贺力从地上爬起来,对范立业说道:“殿下请随我来。”

    贺力在前面边走边向后偷瞄,生怕自己走得快了,遭身后这位殿下训斥。

    殊不知跟着他身后的范立业正心难受呢。

    从小到大,他范立业可从未见过别人的屁股,哪怕是男的。

    跟在贺力身后,他脑海中总会浮现那般场景,没办法的范立业只好左顾右盼,尽量不看范立业的后面。

    拐了几个弯之后,范立业见到了许多人在院中列队站好。

    见贺力归来,有人呵斥道:“你个老滑头,一到关键时刻就屎尿多,魏帅养你何用?赶紧归队。”

    贺力小跑过去,满脸赔笑。

    呵斥他之人,正是他的什长。

    此人眼见贺力跑了过来,抬起腿轻踹了一脚,却被贺力躲过,他呵斥一句便让贺力归队。

    贺力靠近什长,耳语了几句,那什长听了至皱眉头,向着范立业这边悄悄地看了几眼。

    夜太黑,就算是有火光,也是他在明处,范立业在暗处。

    看了几眼也看不太真切,这位什长又对贺力低语了几句。

    贺力不住地点头。

    不一会儿,贺力向着范立业小跑过来,低声说道:“殿下,我们什长也不知道魏帅在哪里休息,况且府中方才来了刺客,他就更不知道眼下魏帅人在何处了,他建议小的带您去找我们的百夫长去,你看可否?”

    范立业点头道:“谁都成,走吧!”

    贺力一听,便对什长打了个手势,就继续向前带路。

    原本这个什长想出一出风头,带这位殿下去找百夫长的,后来听贺力说这位殿下是翻墙入府的,就犯了嘀咕,还是让贺力去了。

    贺力其实也不知道范立业是真的翻墙进来的,他不过是信口一说罢了。

    反正大半夜出现在墙根底下,又不是真的在拉屎,保不齐他说的就是真的呢。

    真的假的无所谓,只要这位殿下是真的就好了。

    刚好他的这位什长胆儿小。

    百夫长离他们并不远,正叉着腰看各小队清点人数。

    贺力小声多范立业说道:“殿下请稍后,我先去和百夫长禀报一下!”

    范立业点点头。

    贺力小跑到百夫长身前。

    百夫长一看是贺力,瞪了一眼骂道:“不赶紧去列队,跑到老子面前瞎晃悠什么?眼下又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不知道今夜是什么情况么?”

    这位百夫长名叫曲大志,与贺力同期加入军中,长其半岁。

    比之混日子的贺力,他则选择了奋斗。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别看百夫长是个不大的官职,可能在军中晋升到这个职位,那也算得上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了。

    况且,百夫长的饷银,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曲大志已经把家安在城郊了。

    贺力与曲大志来自邻村,还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因此二人的关系不错,曲大志并未因为自己升了官而疏远了这位同乡。

    相反,他还很照顾贺力,不然贺力也不可能在他的什长面前那么吃得开。

    曲大志时常邀请贺力去家中喝酒。

    只不过在他的眼中,这位同乡兄弟太不知上进了,他的金玉良言贺力总是听不进去。

    整日一副差不多得了样子。

    在他家喝得醉醺醺的贺力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肩膀,胡言乱语道,你别说兄弟我不上进。

    兄弟我要是上进了,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这叫境界,你懂么?

    这样不挺好的么?除了有时候想家中的婆娘与娃儿,你看兄弟我还为何事操过心?

    曲大志也是咧嘴一笑,笑骂一句,扯你娘的蛋。

    贺力就等着眼骂道,当官就了不起了?老子的娘还是你表姑呢,还扯老子娘的蛋?看俺爹不打你。

    就算你是将军了,俺爹也能打你。

    然后又小声地嘟囔一句,应该能打的吧,应该能的,他老人家可是长辈的。

    曲大志就端起酒碗大声嚷嚷着,喝酒喝酒,说那些作甚。

    贺力的爹爹是被人打死的,或者说是半打半气而死的。

    是被一个军官打的。

    而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爹爹不小心惊了那人的马。

    那个军官官职不大,刚好也是位百夫长。

    贺力没想过要报仇,就算他想报仇,也不知道仇人是谁。

    每个小人物,都有很多委屈,没人关心与在乎,也许到最后,这些委屈都会被无奈二字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猫在心里,再也不敢出来闹事。

    贺力一直认为,他爹的死,是因为他爹气性太大了。

    所以他想活的更洒脱一些。

    还有什么别活着更重要呢?

    人要是死了,可就连那些盼头都没了。

    就算一年回一次家又如何?

    能搂着婆娘抱着娃儿,这一年,就没白熬。

    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各的活法,他胸有大志,我身有大力。

    贺力瞄了一眼在那边等候的范立业,小声说道:“曲大人,我是来要向你禀报要事的,看见那边那位了么?他可是世子殿下,他要见魏帅,要我带路,可我一个小卒也不知魏帅在何处,就把他带到你这来了。”

    曲大志顺着贺力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双目微缩,细细看了几眼,也看不太清。

    “你确定他是世子殿下?大半夜的,世子殿下一个人跑到魏帅府上,你说可能么?”

    听曲大志言语之中尽是不信的语气,贺力小声说道:“你小点声,可别让殿下听见,曲大人,你想想看,他若是假的,就算我们给他带到魏帅面前,他还能有好果子吃了?再说了,我们又没见过世子殿下,以防万一呗,魏帅还能因为这个责罚你我?”

    曲大志点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说完一招手道:“走!”

    贺力疑惑道:“我也去?”

    曲大志瞪了他一眼说道:“能有这么个在魏帅面前露脸的机会,你还不乐意?”

    贺力咧嘴笑了笑,马上迈步向前。

    不料曲大志一拉他的胳膊,低声说道:“上后边跟着去!”

    曲大志手扶刀柄,迈着虎步向着范立业走去,贺力弓着肩膀在后面跟着。

    走近之后,曲大志才得以看清范立业相貌衣着。

    衣着华丽,相貌堂堂,天生一副贵气之相,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头。

    曲大志上前一步,半跪行礼道:“百夫长曲大志,见过世子殿下。”

    范立业

    等得有些着急了,他急于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元夕入府究竟做了什么,那贾南风人现在又在哪里。

    眼见贺力还要跟着跪,他不耐烦道:“都别行礼了,快起来,本世子着急去见魏帅。”

    说完低头对还未起身的曲大志说道:“你可知魏帅人在何处?速带本世子过去!”

    “是,下官知道,下官这就带世子殿下过去!”

    ——————————

    元夕离开之后,魏天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几口茶后,他突然对黑暗中某处说道:“你觉得此子如何?”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厉害,甚是厉害,此子进门之后就发现了我,当真厉害!”

    随后又说了一句,“我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内功极强。”

    魏天罡笑了笑,随后又问道:“那贾南风呢?”

    那边沉默了片刻说道:“魏帅何必又明知故问,我连那小子都打不过,又如何能敌得过贾南风。”

    魏天罡点点头道:“老夫的意思是,他贾南风眼下是何种境界?”

    黑暗之中又没了动静。

    魏天罡没有着急,喝着茶慢慢地等。

    待他一杯茶喝完,那人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坐在魏天罡另一侧,拿过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看了眼魏天罡的茶杯。

    魏天罡笑道:“老夫自己来就是了!”

    那人没有跟魏天罡客气,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摇了摇头道:“凉了些!”

    魏天罡轻笑一下说道:“要不我命人再给你烧一壶?”

    那人摆摆手说道:“免了免了,我一个不敢抛头露面的人,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魏帅,说句实话,那贾南风眼下是何境界我也不知,不过我敢确定,他还未达到那种至高之境。”

    魏天罡微微颔首道:“老夫也是这般觉得,只是怕他藏拙罢了。”

    那人摇摇头道:“应该不会,虽然我没有见过那种境界之人,可我觉得,就算他贾南风强,也只是比我强上一两分罢了。况且若他真是达到了那种境界,只怕那位少侠也能觉察得到。”

    随后他感慨道:“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到这位少侠之后,我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

    魏天罡一摆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讲,当年的你也是我巴州的天骄。”

    “巴州的天骄?”

    那人自嘲地笑了笑,“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宗门都被灭了,只有我冷修贤还苟活于世,魏帅何必还要出言羞辱于我?”

    “你知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魏天罡叹了口气道,“当年你无踪门也是我巴州数一数二的门派,除了青云宗之外,也是傲视群雄的存在,只可惜啊……”

    “没什么可惜的!”

    冷修贤打断了魏天罡的话,面无表情道:“除青云宗之外,哼,有他青云宗在,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哪有什么出头之日?等我冷修贤死了之后,无踪门真的就无影无踪了。”

    魏天罡对此不置可否。

    他不是没给过冷修贤机会,只可惜此人不愿再收弟子,唯一算得上嫡传的,也有是他魏天罡的孙女,魏青青了。

    而魏青青,还是个女子。

    就连魏天罡的小孙女魏兰兰也再无这个机会。

    至于为何冷修贤对魏青青青眼有加,可不是魏天罡的缘故。

    沉默了片刻,冷修贤问道:“眼下该怎么办?”

    魏天罡笑道:“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来了?”

    冷修贤冷冷地说道:“我只是担心小青青而已。”

    魏天罡叹了口气道:“她是本帅的孙女,我又何尝不担心她?”

    冷修贤目露凶光说道:“要不我去把那个范建功给做了,把青青给带回来?”

    魏天罡轻笑道:“有他贾南风在,加之还有层层守卫,你确定?”

    冷修贤看了魏天罡一眼。

    魏天罡摆摆手道:“得,当老夫没说!”

    冷修贤冷笑道:“王府里没一个好人,他们范氏,骨子里都喜欢对自己人下手,魏帅,既然如此,你何不趁机夺了巴州,谁说这巴州就一定是他们范家的了?德不配位,早晚要亡。”

    魏天罡摇摇头道:“这话老夫只当做没听见,你这是陷老夫于不仁不义之地。”

    冷修贤嗤笑道:“仁义顶个屁!”

    魏天罡转头看了眼这位藏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啊!”

    “放下?”

    冷修贤满脸愤恨之色道:“我为什么要放下?凭什么要放下?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这份仇恨去死!”

    魏天罡没有再劝,以为他知道,劝也是白劝。

    可他总是会忍不住在冷修贤面前劝上几句。

    屋外嘈杂之声渐小,有人轻敲门。

    不等魏天罡开口,冷修贤人影一闪,又消失在黑暗中。

    来人是魏天罡亲卫统领,齐文山。

    齐文山低头道:“魏帅,属下无能,让贾南风给跑了!”

    此事不出魏天罡的意外,看了眼齐文山,他问道:“可有人负伤?”

    齐文山摇摇头道:“那贾南风并不恋战,冲破我们的包围之后,他便逃了,他身法太快,我们追赶不上。”

    魏天罡点点头道:“好,本帅知道了,你速速前往东大营一趟,找到魏元青,告诉他,命诸将严阵以待。”

    魏元青是魏天罡的长子,魏青青生父。

    齐文山转身离去。

    此时魏天罡不得不防,无论如何,这座子阳城不能乱,子阳城若是乱了,那巴州可就危险了。

    魏天罡想了想,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出门之,他招呼三人上前,低语几句,三人便领命而走。

    魏天罡刚欲转身进屋,却见有人向他这边小跑过来。

    他皱了皱眉,军中之人何时这般没规矩了?

    曲大志原本想跟范立业搭上几句话,可这位世子殿下仿佛心情不佳,只顾背着手疾走,他也只好快步领路。

    至于贺力,更无心说话了,因为此刻的他,心里有些紧张。

    眼见魏帅人在门口,曲大志心喜,好在魏帅没有歇息。

    不容他开口,已经见到魏帅人影的范立业已快步向魏天罡跑去。

    曲大志吓了一跳,难怪这位殿下这般心急。

    贺力看了眼发愣的他低声说道:“快追呀!万一呢?”

    “啊?”

    眼见贺力加快步子,曲大志忙拔腿追了过去。

    守在门前的护卫眼见有人向这边跑了,便欲抽刀上前。

    魏天罡轻喝道:“不急,看看来人是谁”

    跑了十多丈之后,眼见门前有不少护卫,范立业怕遭人动手阻拦,忙出言喊道:“魏帅,是我!”

    魏天罡一愣,这不是二殿下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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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之一生都是一个寻求的过程。看少年元夕,在他的人生旅程之中,他得到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他失去了什么。灯火阑珊处,真的就是终点么?九州风云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