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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炭雪小蛟龙     九州风云录txt下载     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拳打仁义

    闻声而望,曹仁炜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那个少年。

    他眼中精芒一闪,瞳孔微缩。

    老头子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么个少年?

    心念转动,本欲开口,却被一旁的何义金抢了先。

    何义金没有看到元夕,因为他,看不到。

    背着手,他喝道,

    “哪里来的鼠辈,藏头露尾的,站出来让你何二爷瞧瞧。”

    元夕没有急着上前,就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我就站在这里,是你没看到我罢了,至于谁是鼠辈,貌似这位何二爷好像看得更近些吧。”

    何义金抻了抻脖子,终于从众人身后发现了那个开口说话之人,如坊间传言一般,是个少年,英俊的少年。

    何义金恨他长得好看,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孔礼祥开了口,

    “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二位要是想给师父请安,那今日便免了,师父不在武馆,要是想找人切磋武艺,那师弟我接着便是,陪师兄过上几招,师兄看一看师弟是否有些长进。至于元夕兄弟,就不劳师兄费心了,师父自有安排。”

    曹仁炜低声对才明白过来自己挨了骂的何义金说道,

    “老二,别和那小子一般见识,一会儿给你机会让他好看。”

    然后看向孔礼祥说道,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老三,你师兄就这么在武馆门口被骂?怎么,我和老二不在了,你当上了大师兄,却连礼字都不会写了?”

    孔礼祥身旁的朱智莽气不过,开口骂道,

    “礼字是给人写的,仁义都不要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们说礼?”

    孔礼祥低声对朱智莽喝道,

    “老四,忘了师父的教诲了?”

    朱智莽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看向旁边不说话。

    这时成是非已经赶到了前院,看见了在那咄咄逼人的曹仁炜与何义金。

    拱手上前,成是非说道,

    “二位师兄前来,有失远迎,是小非怠慢了,师兄快快与我进屋,说起来二位师兄离开了咱云德武馆,这可是头一次回来,小非想念的紧。”

    本来被那个小子拐着弯儿骂了的何义金心里窝火,见成是非过来说话,便背着手,鼻孔冲天,斜眼看着这个半大小子,开了口,

    “呦,这不是师父的大宝贝疙瘩,我成是非小师弟么?既然想念师兄,怎么不去师兄那里坐坐?去了还能陪我和师兄家的小宝玩玩儿,刚好他俩没有伴儿。”

    成是非没有理会何义金的阴阳怪气,本来他对二人也是恨之入骨,要不是顾及爹爹脸面,他早就开骂了,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跑自己门前装好人来了。

    挤出一丝笑容,他说道,

    “小弟不才,学艺不精,一身武艺不及二位师兄,无法指点两位小师侄,不过若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师兄若是需要,小弟倒是可以帮忙一二。”

    曹仁炜看着成是非,冷哼一声说道,

    “小非,师父一身本事没学去多少,这口齿倒是伶俐了许多,进屋喝茶就不必了,刚好咱就在这演武场上,让我来帮师父探一探这少年究竟是何底细,可别让师父引狼入室,有损咱们云德武馆的金字招牌。”

    环顾一下四周,他继续说道,

    “小非,你别看师兄我出去开了武馆,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师兄不过是为了把师父的武学发扬光大,再说了,你现在年纪尚轻,学艺不精,有损师父威名,依我看,你不如去那书院多读几本圣贤书,武学传承一事交给师兄便是,师父年老,可以在家享享清福了。”

    成是非一听,气得直咬牙,不要脸的话可以说得这么心安理得么?再也忍不住,他准备破口大骂,这时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让我来!”

    是元夕走上前来。

    站在成是非前面,元夕看着对面负手而立的曹仁炜,开口说道,

    “我认识你么?你这么说我!”

    曹仁炜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正因为不认识你,才要当众揭开你的真面目,看一看你对云德武馆有何企图?”

    元夕笑道,

    “你又是云德武馆何人?我若猜得不错的话,二位是那金炜武馆的两位馆主吧。”

    何义金在旁说道,

    “算你小子有见识,我便是金炜武馆的副馆主何义金,这位便是馆主曹仁炜。”

    曹仁炜瞪了一眼正在一脸得意地介绍自己的何义金,接着说道,

    “众人皆知,这云德武馆馆主是我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云德武馆的事,就是我的家事,我身为师父大弟子,自然管得,小非还小,不明江湖险恶,易识人不明,你若是来路光明正大,可否当众说出你是哪里人士,师承何人何派?”

    一旁的赵千钧气不过,开口说道,

    “元夕是我看着从小长到大的,来路自然光明正大。”

    曹仁炜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与赵千钧有关,可明显赵千钧可没有能耐教出这么个弟子,心念一转,他撇了赵千钧一眼,然后说道,

    “千钧,你看着他长大的?那我问你,他师是何人?你可又清楚?”

    赵千钧对那山居士是敬重有加,听师兄言语间好像对元夕师门持怀疑态度,便是气不过,开口说道,

    “元夕师父是位隐世高人,岂是你能知晓的?”

    曹仁炜一听,隐世之人,那便与九大派无关了,自己一会儿出手便没什么顾忌,想来隐世之人就算是位高手,又能高到哪里去了。

    那少年长得确实不错,这份气度,倒是像个大派子弟。

    心中大定,他开口说道

    “千钧啊,虽说师父没收你做嫡传,但说起你对师父,对武馆的情,师兄绝对信得过的,不过你毕竟没有得到师父的真传,所以眼力还是不足,这怪不得你。你看,师兄我听说咱们云德武馆来了个生人,便过来替师父把把关。”

    赵千钧没想到自己曾经敬重有加的师兄言语竟然如此,心中五味杂陈。

    一旁的元夕轻声说道,

    “大伯别气,交给我好了!”

    元夕不气不恼,开口说道,

    “说了这么多好听的,直接说你想做什么吧,别绕弯子了。不过,别说什么替成世伯做什么事,你还代表不了他。”

    曹仁炜此番前来,本就是要给云德武馆一个下马威,让人都看看,如今的云德武馆,不行了。

    便是来了个新武师又如何?

    来一个,我给你打跑一个,来一对,我便送走一双。

    将来还有谁愿意登门他云德武馆?

    弟子不愿意来,武师更不愿意来。

    冲着旁边的何义金说道,

    “老二,让那小子试一试你的掌法有多硬。”

    何义金早就想对这个小子出手了,长那么高,还那么好看,气谁呢?老子几掌便要让你知晓,好看的皮囊没什么用。

    对着曹仁炜说道,

    “师兄,你看我的吧。”

    跳到场中,冲着众人喝到,

    “拳脚无情,刀剑无眼,诸位还是让开一些的好。”

    说完他看向元夕,招呼道,

    “嘴上无 毛的小子,来吧,让你何二爷试一试你有几斤几两,别学了三脚猫的功夫便觉得能横行天下了。”

    说完摆了个拳架,手指勾了勾。

    孔礼祥几人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便招呼众弟子四下退让,曹仁炜也与几名弟子退后几步,给二人让出了场地。

    元夕没有摆出拳架,负手而立,开口说道,

    “从小师父便教导我,要尊老爱幼,何二爷,请吧!”

    何义金一看,这小子还真能装大尾巴狼,竟然让自己先出手,便轻嘿笑道,

    “小子,那你可要小心了!”

    何义金也是深得成云德真传的,话语未毕,便跳起身来,一掌蓄力拍向元夕。

    元夕微微皱眉,此掌威势不小。

    二人无生死仇怨,这一掌却打出了生死厮杀之感,不及多想,元夕后退半步,右掌拍出,硬接下了何义金这一掌。

    在何义金看来,他这一掌威势很大,但是那小子未必会避不开,若是真避不开,他再收手一二,伤人即可,毙命可不行,会惹来麻烦。

    没想到的是,在他快打中那小子的时候,一只手掌接下了他的开岩掌。

    一股大力传来,何义金心知不妙,借力向后翻转半蹲落地。

    元夕没有欺身上前,只是盯着何义金。

    他的右掌有些发麻,不愧是成世伯的高徒,他用五成内功接下这一掌,还是差了些。

    “好小子,第一掌不过是试探,你竟然全力出手,不知道比武的规矩么?”

    手掌同样有些发麻的何义金起身,盯着元夕,嘴上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全力出手了。”

    曹仁炜看得清楚,这第一掌,何义金竟然没占到半点便宜,他默不作声,盯着场中再次交手的二人。

    孔礼祥几人也紧张地盯着二人,虽然师父很相信元夕,他们也见过元夕出手,但毕竟不是实战,而何义金与曹仁炜的身手他们可都是亲身领教过的。

    曾经几位师兄弟过招,两位师兄面对三人围攻依然游刃有余,师父曾明言,大师兄曹仁炜不输于他,二师兄何义金也差不了多少。

    拳怕少壮,师父确实有点老了。

    可这元夕兄弟,太过年少了些,曹仁炜与何义金却正值壮年。

    须臾的功夫,二人已经交手十几招,多是何义金在攻,元夕在守。

    与当初和吕关雎对战不同,何义金的实战经验很是丰富,吕关雎出招多是一招跟着一招,二十几招下来,一套掌法就要打完了,而再打一次之后,元夕便能知道她下一招攻向哪里了。

    何义金出手,招招攻向元夕要害,而其身法,更是比吕关雎要快上许多,元夕与之对战,也是十分谨慎。

    好在元夕的身法也不弱,出手也不慢。

    开岩掌讲究的是力与势,所以在攻速上比起吕关雎的流云掌要慢上一两分,当然这是对同一个出掌之人而言。

    何义金久攻不下,便觉得这小子好生难缠,明明对自己没有多少攻势,自己却打不中其要害,只觉得有损自己威名,便愈加发力,掌掌紧逼。

    元夕也想寻个机会出手,能赢得恰到好处,尽量不伤人,还不能落了成世伯的面子。

    毕竟开岩掌可是成世伯的镇门绝学。

    元夕卖了个破绽,何义金趁此机会攻向他的左腰。

    元夕一个侧身,何义金一掌只扫到了元夕的衣服,而躲过何义金蓄力一击的元夕,眼见其腋下露出空门,一掌拍出,却只用上三分力道。

    何义金暗道不好,自己竟然着了那小子的道,电光火石之间,他向前起跳,元夕一掌被他堪堪躲过。

    其前方正是兵器架子,何义金没有犹豫,几步向前,抓起一把鬼头大刀,转身向着元夕劈去,嘴上说着,

    “小子,掌法打完了,让你见识一下你何二爷的刀法。”

    成是非一看,破口大骂,

    “你还要点脸不?我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有兵器在手,何义金底气十足,原本元夕可以用手臂格挡他的攻击,现在却只能躲

    闪,看得云德武馆这边众人又气愤又心惊。

    元夕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不讲规矩,拿起兵器说砍就砍,心中也是腾起一些火气,要不是自己几番留手,那何义金怕是早就落败了。

    闪身躲避重重刀影,他步步后退。

    没想到何义金的刀法竟是如此凌厉,其刀法也是成云德亲授,脱胎于开岩掌法,名为劈山刀法。

    一把鬼头大刀被何义金舞得刀刀有披荆斩棘之势,元夕想伺机抽身,却被何义金看出其心思,不给他半分脱身机会。

    元夕一看,此法不通,心道,那便对不起了。

    闪过一刀,他伸手一扬,大喝道,

    “小心暗器!”

    何义金闻声,马上收刀格挡,却未见有何暗器攻来,而那边元夕已经脱离自己的攻势,站在两丈开外,看着自己。

    何义金恨道,

    “小子,你使诈!”

    元夕看着一脸愤恨的何义金说道,

    “何二爷,你手持单刀与我对敌,怕是不公平吧!”

    何义金哼道,

    “那是你本事不济,要是实战,身边万物皆可成为自己的武器,顺手而为之,这是武者该有的本事,真要是生死厮杀,谁给你公平的机会?”

    伸手接住成是非抛过来长剑,元夕说道,

    “若是何二爷未尽兴,我们继续。”

    何义金面色阴沉,没有开口。

    曹仁炜眼见拿了刀的何义金竟然没有取胜,便觉得这少年有些棘手,他觉得如果自己一招不慎,只怕会是弄巧成拙。

    他见那少年仗剑在手,便冲着何义金说道,

    “比武切磋,还是别动兵器的好,免得伤了和气,老二,你回来吧!”

    何义金冲着元夕哼了一声,将手中钢刀仍在地上,走了过去。

    云德武馆这边一众弟子见状,便出声起哄,而理亏的金炜武馆的弟子便在那里垂头丧气,不吱声。

    明明是自家副馆主先拿的刀。

    曹仁炜喝道,

    “瞎起哄什么?怎么我离开之后,云德武馆便这么没规矩了?”

    毕竟只是弟子,见曾经的总教席开口,一众弟子便噤了声。

    元夕开口道,

    “曹馆主好大的威风!”

    曹仁炜心中暗自得意,便说道,

    “这位少侠身手不凡,竟然能和我师弟打得不分上下,尊师定然不俗,不知少侠为何愿意在这武馆当一名小小的教席武师?”

    元夕抱剑怀中,看着曹仁炜说道,

    “我乐意!”

    见元夕身手不错,自己出手怕是也占不到些许便宜,本欲拉拢一下元夕的曹仁炜一时语塞。

    元夕又开口问道,

    “你是官府中人么?”

    曹仁炜没有出声,

    元夕继续问道,

    “那你现在是云德武馆的人么?”

    曹仁炜开口道,

    “馆主正是鄙人授业恩师,我自小跟随师父长大,这武馆的建立,发展到如今这般,我可是在师父前忙前跑后,自然是云德武馆之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已经不是了!”

    正是从大营归来的成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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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庄园内,张家老爷正坐在厅堂喝茶。

    楼主终于走了,他才敢稳稳地喝一口热茶。

    行动失败,楼主大怒,好在问题没有出在他的身上,楼主安排一下便离开了他的张府。

    前两年按照楼主的吩咐,他花钱买下了平南城的万花楼,成为了松竹馆幕后的神秘老板。

    但是松竹馆可不是他说了算,而是松竹馆雅馆的康姨。

    他们都听命于楼主。

    他不过是一个老板而已。

    喝着茶水,他想起了俗馆的姑娘们,这水喝得便更有滋味了。

    只可惜自己膝下竟无儿无女,娶了三房妻妾,都是个没有收成的破地。

    正当他沉浸在菊花姑娘种种妙术的时候,突然发现大厅中站着一个人,吓得他一激灵,幸好方才只是想象,不然还得吓得他不举了。

    他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家的下人毛芳么?

    茶碗重重摔在桌上,他开口骂道,

    “干什么?想吓死老爷我么?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个月的工钱了。”

    按照张府的下人等级,毛芳是不该出现在大厅才是。

    毛芳是府内低等杂役,专门负责清洗马桶,刷夜壶,打扫茅房那些脏活累活的,他能记得毛芳的名字却是源自于一件趣事。

    他去茅房如厕的时候,竟然发现府内下人在茅房里读书。

    他便记住了这个有趣的下人,他对这个名叫毛芳的下人说,好好读,将来老爷让你做茅房大总管。

    一个下人,读什么书!

    毛芳上前几步凑近张老爷,张老爷忙喊道,

    “干什么?你别过来,浑身臭兮兮的,管家,管家,快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拉出去。”

    无人应答,无人进来。

    毛芳开口说道,

    “老爷,我不是想吓死你,我是想看着你死而已,你不觉得你的茶很好喝么?”

    张老爷疾声喝道,

    “茶,你对茶水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觉腹中剧痛,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俯下身去用手按住肚子,他挣扎着抬起头,瞪着毛芳,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为什么?你怎敢?”

    毛芳冷笑道,

    “活该你命不好,见到了大人的真容。”

第十七章 疑

    成云德走后,吕一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差人把周伯昌叫来。周伯昌来了之后,他命周伯昌安排几人在云德武馆那边盯着点,主要是注意一下元夕的动向,特意嘱咐了一下,小心一些,别让武馆那边起疑。

    周伯昌虽心中有疑,不知将军为何如此下令,但身为下属,知晓自己不该多问,他领命而出,着手做安排。

    命人把虎皮换上,吕一平坐在大座上面,感受着虎皮的质感,想了想,又命人把郑叔远叫来。

    郑叔远进账后便看见坐在营帐中的将军。

    细看之下,发现将军大座的兽皮已换成了一张虎皮,他便想起当时自己一行人没有买来的那张虎皮,只是他不知道那少年当时为何执意不卖。

    听从将军吩咐,起身领命,郑叔远又瞥了眼那张虎皮,心中只觉得是这样的巧,小姐想买没买到,将军反倒是得到了一张。

    见他领命后没有退出,似有话要说,吕一平开口问道,

    “有事?”

    郑叔远一愣,然后拱手告退,不料吕一平又说道,

    “有话就说,你当我看不出来么?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话都不敢说了?”

    郑叔远一听,赶忙下跪拱手,

    “是,将军,属下方才是见将军大座上新铺了张虎皮,所以才有些失神。”

    一听郑叔远提到了这张虎皮,吕一平来了兴致,他站起身来,伸手招呼郑叔远,

    “叔远,你过来看看,这张虎皮怎么样?今早云德武馆成馆主来的时候带给我的。”

    郑叔远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一下,用手摩挲了几下。

    心中暗叹,确实是一块上好的虎皮。

    听闻是云德武馆成馆主送来的,他想起大哥告诉他,那个少年刚好在云德武馆当了教席武师,同时也告诉了他那少年的身手不错,相当不错。

    这就有意思了,只怕将军这张虎皮就是那少年不卖的那张吧,虽说将军喜得虎皮,不过当初要是小姐买到了这张皮,将军怕是会更心喜吧,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道,

    “恭喜将军,得到一喜爱之物,如果属下没有看错的话,这张虎皮,当初小姐是想买来送与将军的,只不过是那少年执意不肯卖,说是有用,小姐便退而求其次,买了那张熊皮送与将军。”

    吕一平一听,又是事关那神秘少年的,便开口说道,

    “原来是他之物,却不知为何又经由成馆主送到了我的手上,而这成馆主又未与我提及这虎皮他从何得来。”

    轻抚虎皮,他想了一下,问道,

    “叔远,当时你们可曾暴露了身份?”

    郑叔远听了之后,摇摇头,说道,

    “我们并未提及自己来历,那少年也未曾询问。”

    吕一平示意郑叔远退下之后,坐在营中,陷入沉思。

    郑叔远出了将军营帐,便回去收拾一番,将军要他去趟王李庄,打探一下那少年和他师父的信息。

    多事之秋,吕一平不得不慎重对待。

    吕一平不是没有把女儿遇刺与那少年卖皮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思来想去,他觉得是自己多疑了,那伙贼人与这少年应该不是一路人。

    不过这个少年的来路同样存疑,只身来到平南城,万一他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任务,而他的师父,才是幕后的那个人。

    人生最可怕的两个词,是“万一”和“未知”。

    不管如何,这个少年,不得不防,毕竟他的存在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可能的威胁。

    或许在他师父的计划里,这么一位身手不凡之人,最适合来的地方,便是自己的镇南军。

    吕一平甚至在想,这名少年的师父是不是告诉过他,想尽办法来到军中谋生,以他的本事,在军中晋升,怕是件很容易的事。

    想到自己身边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那该是件多可怕的事情。

    不是他吕一平怕死,而是他的生死,干系重大。

    ————————————

    曹仁炜与何义金脸色铁青地离开了云德武馆,因为归来的成云德当众宣布,这二人与他再无师徒关系。

    若二人做得不这么过分,成云德也就得过且过的随他俩去了。

    没想到这二人真的带人欺上门来,那就别怪他成云德不讲情面了。

    这无异于被当众逐出师门。

    曹仁炜明知占不到便宜,并未多言,一甩袖子便带人离去,走时甩下一句话,

    “既然你无情,别怪我不义,这些年,我二人不欠你分毫。”

    成是非分明瞧见一直背手挺胸的爹爹身躯晃了一下,他赶忙上前,扶住了爹爹。

    赵千钧走到师父跟前,成云德见其背上了包裹,便开口问道,

    “千钧啊,这就回去了?”

    虽然赵千钧心中也是气愤不已,不过他知道若再提此事,那无异于是戳师父心口,便开口说道,

    “嗯,师父,事情办完了,我就不多留了,以后抽空我多来看看您。”

    成云德点点头,摆摆手。

    赵千钧对着师父行个礼,便向大门走去,而元夕见赵大伯走了,便跟上前去相送。

    成云德对着孔礼祥三人说道,

    “你们继续吧。”

    然后他对身旁的成是非说道,

    “非儿,随爹爹到书房去。”

    成是非听爹爹的言语中竟有些疲惫。

    去书房的路上,成是非给爹爹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成云德沉默不语,成是非知道爹爹此时心情必是极差。

    也许是为了岔开话题,成云德询问了一下成是非,有没有抽空找元夕请教一下武学之道。

    成是非点了点头。

    少年多崇拜强者,找元夕请教武学,成是非是非常乐意的,而元夕在奇怪之余便与成是非交流一二。

    毕竟成是非的爹爹可是一馆之主,元夕可没觉得自己就能对别人家武学指手画脚了。

    所以他对成是非说,二人交流武学便是。

    二人并未交流内功的修炼法门。

    一来各家内功功法都是不传之密;

    二来这个还真不是靠交流就能提高的,内功的提高,一看自身资质

    ,二看功法优劣,三看修行者的积累。

    元夕让成是非打一套他的掌法。

    这套名为开岩掌的掌法,在元夕看来确实是一套刚劲有力的掌法,但成是非打出来,气势还是略显不足。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成是非用内力跟他抗横一下。

    二掌相对,成是非便运起了父亲传授给他的苍穹劲,元夕告诉他,只管用力。

    成是非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按在了一堵墙上,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是一种纹丝不动的感觉。

    元夕这边感受着成是非胳膊传递过来的力度,他便与相同的力度与其抗衡,这样他对成是非的内力高低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

    约么是他的五成功力左右,他没有使出更多的内力,以免误伤了成是非。

    想了一下,他便告诉成是非,他用差不多和成是非相同力度的内力来打这套开岩掌。

    成是非没想到自己不过打了一遍之后,元大哥便能记住这套掌法,点点头之后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元夕回忆了一下刚刚成是非的掌法套路,然后便开始动手。

    成是非感觉元大哥打出这开岩掌法好似与自己的不太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又是开岩掌,只是在元大哥的手中,这套掌法变得刚劲有力,当真有开山碎石之感。

    待元夕收势后,成是非疑惑地问道,

    “元大哥,你真得用的是和我同样的力道么?”

    元夕点头说道,

    “不错,刚刚试探你的内力,我对你内力的深浅有了大致了解了,方才有些动作记的不是太清楚,便由着自己的感觉打了。至于力道,确实控制到和你内力差不多的程度。”

    成是非挠挠头,不太相信,便嘟囔道,

    “元大哥你可别骗我,那为何我打得不如你这般攻势凶猛,大有万夫莫敌的气势?”

    元夕说道,

    “你这套掌法名为开岩掌,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每一掌打出都力求石破天惊,开碑劈岩。那么其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你对于力的释放。相信你学拳的时候,成世伯也与你说过,力量要集中释放。先前我见你出掌,力度不小,但是大部分力量都浪费在动作上面,而当你真正攻击的时候,力量却没有达到它该有的效果,所以你便觉得我打出来的掌法比你打得更有力量。”

    成是非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琢磨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即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也得知道怎么练才行。

    练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成是非便与元夕约好,有空便请元夕多帮帮他,元夕自是答应。

    二人进了书房,成云德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问起成是非与元夕请教武学的经过。

    成是非便对爹爹讲述了一下,听到他说起元夕对掌给成是非试探内力的时候,成云德便问了一句,

    “非儿,与你元大哥对掌,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成是非听父亲这么一问,便单掌按地,说道,

    “便是这种感觉,好像我推的是一堵大墙,怎么用力也推不动。”

    成云德便接着问道,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元大哥的力量推过来呢?”

    成是非摇摇头,然后说道,

    “说来奇怪,以前爹检验我内力的时候,我或多或少能感觉的到爹爹的力量传递过来,因为爹爹内功肯定是比我强,想必是收着力以免误伤到我。可是元大哥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堵墙在那里挡着我,我推不动,也不会伤到我。”

    成云德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想不到你元大哥年纪轻轻,对内力的控制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阶段。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感知能力如此之强,通过你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量,他便能用出与你同样的力道与你相抗衡,所以你才有那种推墙的感觉。”

    顿了顿,他说道,

    “单说对内力的控制,他便高出爹爹不少。”

    随后他又问道,

    “那你的掌法他又是如何说的?”

    成是非便告诉爹爹,自己打了一遍的掌法之后,元大哥便用与自己相同的内力打了一遍,但掌法威力却比自己打得大多了。

    成云德便问道,

    “你是说他说你对力量的释放有问题对么?”

    成是非点点头。然后说道,

    “元大哥真是厉害,咱家的开岩掌法我打一遍元大哥便打出来了,不过他说有些个动作他没记住,便自己随心而动,给顺过去了。”

    成云德看着儿子,然后说道,

    “非儿,记住了,开岩掌法不是咱家的,这苍穹劲也不是咱家的,是冀州苍岩门的。虽然爹离开了师门,但是这一点却不能忘了。当初爹爹下山的时候问过授业恩师,能否将门派武功流传出去,爹爹的恩师便告诉我,敝帚自珍成不了气候,不过要记住,武技者,是杀器,莫要传错人。所以爹爹才远离冀州来巴州安家立业,也只是开了一个武馆。记住,武馆的生意做得再大,我们也不能开宗立派,除非你,或者你的后代有能力再开创一门武学作为立派之本。”

    成是非重重点头,然后说道,

    “我知道了!”

    成云德在传授成是非武艺,包括他那几名嫡传弟子的时候便说过自己的师承,同时也告诉过他们这个规矩。

    所以,即便那两个自立门户的弟子去开了武馆,但是这个规矩,他俩也不敢破,除了师父这边,他们也怕苍岩门的人找上门来。

    成是非刚才是无心的口误,成云德便又重申一遍,以免自己儿子以后有了些成就便沾沾自喜,忘了自己的话,做出那种有违师门的事。

    见成是非认真地记下了自己的话,他便接着说道,

    “前几天你问爹爹练拳的境界的时候,爹爹便与你说过,所谓技法是让我们去学,你元大哥是学有所成者,所以看你打一遍开岩掌便大致知晓了这其中的套路,这便是他这个层次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真正的对战可不是你一招我一试的这么你来我往,这不过是为了一个练字而已。一招一式有定数,但是打拳出掌刺剑劈刀便无定数。都按套路打,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一说。你现在在招式上已经练了很久,可以说一招一式都刻在你的脑子里,但是你的武技依然没有达到登堂入室的

    境界,便是如你元大哥对你说的,对力量的运用不够纯熟。这个怨我,舍不得你吃苦,给你喂招的时候多有留手,你没有压迫感,所以你的力量不够集中。另外,因为我喂招多按照套路来出手,所以你始终没有摆脱套路这一关,不够随心所欲。”

    成云德站起身来。成是非见爹爹起身,便跟着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成云德走到成是非跟前,突然出手一掌打向成是非左胸。

    成是非没想到自己爹爹出手,仓皇之间不容多想,脑中闪过元大哥与关关姐对战的场景,便弯腰后仰,之后灵机一动,也快速侧身,并以右腿攻向父亲。

    成云德没想到自己儿子能躲得开,掌力到最后本是收势,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儿子的攻势已经来了。

    不过他可不是那吕关雎,那么容易被绊倒,一个提膝,便挡住了成是非的右腿。

    成是非也没想着此招能让父亲如何,不过是为了自己脱困罢了。在右腿攻向父亲的瞬间,他已单掌拍地,向后发力,同时借着右腿父亲的格挡之力两个翻身立定摆出拳架,看着父亲。

    成云德没有乘势攻击,不然的话在成是非后撤防守的时候,他便可以欺身上前,直攻其上身要害,毕竟二人实力相差很大。

    不过刚刚成是非防守的动作让他很满意,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他便开口问道,

    “不错,有进步,这动作你学的掌法里没有吧,不也很有用!”

    成是非也被自己刚才的灵机一动吓到了,没想到自己还能如此躲过父亲出其不意的一击,便高兴的说道,

    “这是我在元大哥和关关姐比试的时候见到的,方才您出掌太快,我脑中灵光乍现,便想到用这个招式来躲了。方才爹爹用的是开岩掌的第三式开门见山,要是按照我所学,我应该以左臂格挡,右掌还以攻势,使出那记顺水推舟,不过这招好像也很管用。”

    成云德点点头,继续说道,

    “这便对了,真正的对抗,又不是都以你所学对你所练。你刚刚那一躲,不是说这个招式如何好,而是这个意识很好。没有最好的武技,只有合适的招式,能保命,能退敌,杀敌,便都是好招式。”

    成云德觉得儿子距离登堂入室不远了,心情大好,拍拍儿子肩膀,然后说道,

    “武学一道,没有捷径,便是一个勤字。而在这个勤字后面还要加上一个变字。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武技是千变万化的,就好比你想吃饱饭,先给了你粮食,果蔬,肉。你用水煮熟,吃饱了,不会饿了。可是总是这么吃,是会腻的,那么我们是不是要想办法换一种做法呢?这便是变。习武不是一招一式练了成千上万遍便就成功了,而是当你把这些个招式打乱了,随便用,便有所成了。儿子,你这开岩掌的力度控制问题,还是要向你元大哥多多请教,爹爹毕竟是你至亲,出手之间太过仁慈。如果没有你元大哥在这,说不得还得让你几位师兄帮着喂招。但是碍于爹爹的面子,他们恐怕想出全力也难,所以这个机会你要把握住。”

    成是非点点头,

    “知道了,爹爹!”

    然后小声问道,

    “爹爹,今天这事儿?”

    成云德摇摇头,然后轻声说道,

    “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爹爹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我让人放出风去说咱们武馆来了新的教席武师,也是想让他们多想想,别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只可惜,唉!”

    成是非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言语,而是问道,

    “爹爹,一早去镇南军,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成云德看着成是非,然后说道,

    “不知为何,吕将军对你元大哥很不放心,尤其是对他师父,所以提前跟我打了个招呼,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有一些动作,所以元夕这里,你多上点心,若是元夕出门的话,尽可能你和他一起去。”

    成是非一听,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监视元大哥么?”

    ——————————————

    张戊铭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大人灭口。

    那可是大人自己来的时候没有戴面具。

    毛芳走上前去,看着垂死挣扎的张戊铭,冷笑道,

    “知道你为何没有子嗣么?”

    已经腹痛难忍的张戊铭摔倒在地上,蜷缩着,咬着牙瞪着蹲在他跟前的毛芳,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毛芳就这么看着张戊铭,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知道麝香么?你肯定不知道,因为大人不会告诉你的,而你,这个不读书的家伙,又怎知麝香这种东西呢?不过不要紧,我来告诉你。”

    毛芳站起身来,坐在张戊铭方才坐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桌子上轻敲,有些不屑的看着开始抽搐的张戊铭,继续说道,

    “大人也是瞧得起你,你的几个房间,甚至你身上都有一小块麝香。”

    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张戊铭强忍着痛腾出一只手去抓身上的香囊,扯下来之后就那么死死的攥着。

    这香囊是大人赐给他的,他一直随身携带。

    毛芳没有理会张戊铭的眼神,都快死的人了,眼睛瞪的再大又有何用?老子一个大活人还能怕了你了?

    他继续说道,

    “这麝香可厉害的紧,有这玩意,任你身强力壮,你也白费力气,留不下一个种的。”

    起身,有蹲在张戊铭跟前,毛芳看着眼神有些涣散,有些愤怒,又有些不解的他,轻声说道,

    “你啊,是太贪心了,你忘了这个庄子是谁的了,不是你张老爷的,而是大人的,我们不过都是大人的一条狗而已,而你,却还想着霸占这富贵荣华,当真以为大人不知道张府上一任管事是怎么死的么?是大人不在乎罢了。只要有人给他办事就成了。”

    不管张戊铭还听不听得见他说话,毛芳趴在已经动弹不得的张戊铭耳根前低声说道,

    “大人想除掉你,随便都是理由,我再告诉你,大人之所以选的人是我,正是因为我读书被大人看见了。”

    毛芳起身,喊了一声,

    “管家,叫人把这个碍眼的东西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第十八章 武馆生活

    成是非没想到刚刚解了武馆危机的元大哥竟然会被如此对待,不过成云德的解释他倒是能接受的了。

    成云德告诉他,元夕身在武馆,如果一旦他有什么问题,那么武馆势必会被殃及,你成是非身为武馆的接班人,考虑事情切不可意气用事。

    至于元夕,武馆依旧以诚相待,这就够了。

    况且元夕在这平南城并无其他相识之人,不出意外的话,而成是非陪他出门也很合情合理。

    成云德拍了拍成是非肩膀,然后说道,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爹爹与你说这些,不过是让你心里有个准备,以免武馆外多出那些眼睛让你措手不及。”

    成是非想想也是,二人差不多大,元大哥也没什么朋友,自己本来就是要陪元大哥一起玩儿的。

    想着自己向元大哥请教拳法还未结束,他走出了书房便去找元夕。

    元夕身为教席武师自然不能什么也不做。他看了孔礼祥几人授业的情况,然后根据弟子们习武的情况,结合自身所学,创出了一套比较实用的拳法和枪法。

    当然,这个“创”可不是开宗立派那个“开创”,不过是将自己所学删删减减,增增补补,改编成一套适合普通弟子学习的武技而已。

    元夕这套武技,很注重实用性。

    这样的话,云德武馆除了原来教授的武技,又增添了新的武技,这让一众弟子高兴不已,回家便说与父母听。

    这坊间刚刚传遍曹何二人在云德武馆被当场逐出师门的消息,云德武馆又有新的武技传授,一时间,云德武馆便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那家中娃儿在云德武馆习武的,做娘亲的便喜上眉梢,好似占了天大的便宜,跟那街坊四邻唾沫横飞,大意便是还是自家有眼光,没贪图便宜出来的那点学费,去那金炜武馆。

    孩子被送去了那金炜武馆的娃儿他妈也毫不示弱,你知道什么?那金炜武馆可说了,去了云德武馆又如何,高深的武学同样学不到,那何馆主还是亲传呢,不还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这边便轻嗤一下,就喜欢你那没见识的样,就何馆主那样,我看是他学艺不精,反倒怨到人成馆主身上,别你家娃儿武艺没学好,反倒学会了背信弃义。

    那边也不甘示弱,就你家娃儿,教他一百套武技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种。

    闲谈便不欢而散,留下一堆呸呸呸,和一众看热闹的哄笑声。

    在与孔礼祥三人确认了这套武技的可教性之后,元夕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席武师生活。

    这两套武技孔礼祥三人很快就学会了,三人觉得单从弟子们习武的实用性出发,元夕这两套武技要更有效一些。

    孔礼祥还笑着说,看来咱们兄弟三人也得多研究研究,搞出几套武技出来,不能总吃师父的老本,这样下去可不行。

    云德武馆现在所授武技便是成云德亲自操刀,定下来的三套拳法,四种兵器各一套技法。

    武馆的学费是按半年收的,学多久其实看弟子们自愿,但是很少有只学了一年便离开武馆的,因为在第一年基本上是打底子,而后才会教授武技。

    对武者而言,一年的基础时间并不长,而在学习了武技之后,基础训练仍然不会停止。即便是出徒了,离开了武馆,一众弟子也会被告知,要勤勉练习。

    现在的元夕,每天早上起来还要打一打拳,不是为了练习,而是为了活动自己的筋骨。

    师父说过,生命在于运动。

    他自小便是在山里跑来跑去,这乍一来到平南城,他还有些不适应,只好在闲暇之余打打拳,活动活动筋骨。

    正是少年热血时,一身精力似那大日当空,无穷无尽。

    元夕自己合计着不忙的功夫,是不是要出城去附近的山头溜达溜达,打打飞鸟,赶赶走兽什么的。

    元夕教弟子的时候话不多,总述要领之后,然后亲身示范,再让弟子练习,他再根据每个弟子的情况加以指点。

    一般而言,对学基础的弟子武馆这边指导的话语不多,往往是鞭策弟子,不要懈怠。因为初学者,往往会因为枯燥乏味,外加身体上的不适而心生厌倦心理,总想着偷些懒,糊弄过去,看似耍了小聪明,其实吃亏的还是自己。

    所以初学的弟子,遭到的呵斥最多。

    元夕手里拿着一根小竹鞭,在一众小弟子面前来回走动,看见谁偷懒了便是轻轻一鞭子,被打者呲牙咧嘴,赶紧好好用功。

    要说元夕这力度用得也是恰到好处,弟子吃痛,偏巧身上的鞭痕不久就会消失,对弟子而已,不会造成什么**上的伤害。

    而元夕的拳法,也已经开始教授给弟子们了。

    当孔礼祥问元夕这套拳法还有那套枪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元夕一愣,还要有名字?然后琢磨半天,憋出了两个名字,“创元拳“和“一夕枪”。

    孔礼祥一听,觉得这两个名字真的不错,听起来气势也不弱,便大赞元夕,好名字,好武技。

    元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可没觉得有多好。

    巡视完一众在那练习扎马的弟子之后,他去指导一下跟他学拳法的三名弟子。

    这三名弟子比元夕小上个三岁左右,在武馆习武近三年。本来已经学了一套拳法和一种兵器,今年差不多就要出师了,刚好赶上元夕来了武馆,便想着多学一些本事,便求着孔礼祥,想跟着元教席学习一下。

    当然,这银钱什么的,自是不会少的。

    孔礼祥征求了一下元夕的意见,元夕无所谓,教谁不是教,便同意了。

    这三名弟子家中是平南城富庶人家,偏偏不爱读书,崇拜英雄豪杰,便来武馆习武了。

    反正家中不缺钱花,又是商贾人家,出仕很难,多学点儿强身健体,防身之技也没什么坏处。

    与其花钱指望着雇来的那些家丁护院,不如自己会点儿保命的本事,又不是没有那富商被人劫了的先例,而且还不少。

    没办法,劫匪就是冲着他们的钱财去的。

    这三名学徒弟子很是崇拜元夕,能成为第一批被元夕教授的弟子,那还不让一众弟子眼红。

    在元夕看来,学创元拳不难,但是练好不易。

    这套拳法,元夕更注重实用性,所以观赏性便

    差上许多。当他亲身示范这套拳法的时候,这三名弟子有些诧异,觉得和元教席之前展现给大家的拳法有着云泥之别。

    元夕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便告诉他们,自己为了让他们把动作看得清楚,便出拳很慢,这一慢下来,便看不出什么来了。

    因为他们都没有修行内功,所用之力便是自己的体力,那么把力量用到实处,才尤为关键。无需为一些花哨的动作浪费体力,所以他这套拳法,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

    元夕也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自己出拳随心所欲,已经过了他们这个学的阶段,如果对敌,能用一招胜,绝不要用两招来浪费力气。武技不是表演,有用就行,这套拳法是为了你们量身定制的。

    这点元夕确实没有骗他们。

    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看清动作,发力情况,他的演示同样会让三人惊叹,这便是同样的武技在不同人手中带来的不同效果。

    练拳一事,最忌好高骛远,所以他怕几人还不会爬,便想着跑,便一招一式的给三人讲解着出拳要领,该如何发力。

    元夕这套拳法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每一招每一试之间并非环环衔接,这十二式创元拳每一招一式都可以单独拿出来练习,再配合着他教的步法,这十二式又可以随机连招使用。

    敌人是不会按照你预想的招式进攻你的。

    那么元夕这套拳法能够让弟子更好的适应随机变招,不再是脑子中想着该用何招对敌。

    眼疾手快,这是武学之道亘古不变的宗旨。

    不排除有一力降十会的武者。

    但是这种硬功夫路线的人,还是极少一部分人。

    要么天赋异禀,天生力大无穷,要么有那功法,能够把力量强大到极致。

    元夕听师父说过,凉州那边的释空门内力刚猛,便有人修习那金刚不坏之身。山居士曾对元夕言,像这种对手,要注意,切勿因轻敌而出手吃亏。

    不过这样的武者有一个缺陷,便是差了灵活性。

    三人虽是家中富庶,但也不是那纨绔无能之徒,不然也不会跑来武馆花钱吃这份苦头。

    元夕说完之后,三名弟子便开始练了起来。

    练拳是真的枯燥,还辛苦。

    一个动作,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好在三人在武馆都待了三年了,这点辛苦对他们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

    让几人继续练习,元夕嘱咐了一下,若是觉得体力不济,便停下歇息一下,他便去了教席室歇息。

    说是歇息,不过是为了给三名弟子自我体会揣摩的空间。

    进了教席室,拿起成是非给他买的茶壶,喝了两口早上泡好的茶。

    他这年纪,有水喝便可,在山中之时都是直接喝着山泉水,煮茶多是为了师父。成是非给他买来时他还不习惯,后来看孔大哥三人人手一个,便也用了。

    喝着水,他心里琢磨着去哪个山里转一圈好呢,回头得问问小非,正想着,成是非进来了,

    “元大哥,你在这里,太好了,你有空没,正好再与我说上一说。”

    元夕让成是非坐在他旁边,然后对他说道,

    “你的问题,我想了一下,主要是发力不够集中,注重形而少意。我想你这套掌法练到现在可以说熟的不能再熟了,可在打出去的时候,你还是太过于在意动作的准确度,便少了些许意,所以打不出这套掌法的气势。另外,可能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搏杀,所以你的劲中少了一股势。武者,要有一股气势,不能说还未动手,便先弱上三分,这便是我们常说的,武胆。”

    “武胆?”

    成是非自己琢磨了一下,刚才元大哥跟他说的意,他大体上能领会。小时候他练拳太过认真,其实他父亲并未过分要求他该如何练拳,只是当他第一次败于关关姐的时候,他就在心中暗自咬牙,想着要赢回来,便更加认真练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动作力求和爹爹一样,结果就这么烙下了根儿。

    成云德不知道儿子心中还有这么一个小心思,只当是孩子努力学拳而已。

    想到关关姐,他便明白过来了,关关姐出拳的时候,便是大有我拳大于天的气势,并不是她的力量有多大,她就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成是非被吕关雎揪着又比试了几次之后,后来他便再也不愿当吕关雎的陪练了。

    说到底,是因为吕关雎在习武的时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从小便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抬头问道,

    “元大哥,既然你说到我现在存在这些问题,那我该如何去练,才能有所提高呢?”

    元夕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怕啥?”

    “啊?什么?怕?”

    成是非被问得一愣,然后脱口而出,

    “关关姐!”

    元夕一听,一脸疑惑,看着成是非,问道,

    “小非,你说你怕她?”

    成是非脸都红了,只是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确实是关关姐,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便说道,

    “这有什么?在咱们平南城,像我这个岁数的少年,又有哪个不怕她的?”

    元夕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想了想,然后说道,

    “不行,她恐怕不能陪你练武吧,小非,你能让将军府的大小姐来武馆来练武么?”

    成是非一听,眼珠瞪得大大的,跳蹲到椅子上,嬉笑道,

    “元大哥,你说让关关姐来武馆练武?那可是开玩笑了,她爹爹是大将军,能跑咱武馆练武来?”

    成是非当然不愿自讨苦吃,不过他说的在理,就算他想,也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他根本不想。

    眼珠子一转,他坏笑着问道,

    “元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跟关关姐切磋切磋啊?”

    “啊?”

    正在喝水的元夕差点把水喷出来,

    “你胡扯些什么?现在不是说你练拳的事儿么!你说你怕她,咱们就得有针对性的,怕什么,咱就对着干,这样才能把胆子练大。我自小在山中,师父就让我撵飞禽,打走兽,那天虞山,便是我的地盘,这还不是一点点练出来的?要知道很小的时候,我连公鸡都怕。”

    元夕这么一说,成

    是非先噗嗤一下笑了,他怎能想得到,自己这么崇拜的元大哥,竟然怕过公鸡。

    “元大哥,你不是逗我开心呢吧!”

    元夕笑着摇摇头,说道,

    “谁小时候还没个怕的东西了?这不是长大了,胆子变大了么!小时候,没学武的时候,庄子里的公鸡我又是第一次见,那时候我个子小小的,那公鸡的嘴又是尖尖的,看着啄人一定会疼,自然怕了,我被公鸡追的四处跑,师父看着就笑。后来我胆子大了,便追着鸡跑了。”

    成是非嘿嘿一笑,元大哥童年也挺有趣的,想想自己小时候还没见过活的公鸡,没准自己也怕呢,想到这,他想起了自己也很怕的一种动物,狗!

    他很怕狗,非常怕,他曾经私下在心里管关关姐叫母獒。

    獒可是犬中最厉害的品种,可见他有多怕吕关雎。

    有一种怕,是深入骨子里的怕,成是非跟本没有直面过恶犬。

    就连那种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狗儿,冷不丁叫一下,成是非都得一哆嗦。即便是他习了武,有了一身本事,但是他见到恶犬,一样绕着走。

    连那种半大土狗,都能当他的拦路虎。

    成是非三岁左右,刚会跑那阵,亲眼目睹了恶狗咬人,从此便怕之入骨了。

    想到元大哥连自己小时候怕鸡的事都说出来了,他便凑过身去,悄声说道,

    “元大哥,我怕狗!”

    “怕狗?”

    元夕抬头看了眼还小声说话的成是非,

    “小非,我是问你现在怕什么,小时候怕狗怎么了,还用得着这么小声?”

    成是非便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然后说道,

    “那个,元大哥,我现在也怕啊!”

    听成是非这么一说,元夕便来了兴致,

    “真的?特别怕?说出来,不丢人。”

    成是非点点头,然后说道,

    “怕啊,是狗都怕。我知道我能打得过它,可是那狗一叫,我就胆怯了,再叫两声,恨不得赶紧走开!”

    元夕一听,心中便有了计较,笑而不语,他琢磨着应该给成是非一个惊喜,这样效果会更好。

    元夕想起自己想去山上玩一玩,便开口问道,

    “小非,咱们平南城附近可有大山?我想去转转,你知道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喜好去山中打猎。”

    成是非一听,也来了兴致,便说道,

    “元大哥,咱们平南城往西三十多里便有座山,叫做松果山,一般咱们平南城内喜好打猎的人都去那里。”

    元夕一听,便说道,

    “三十里,那不远啊,我在武馆有些憋得慌,教完拳也没什么意思,不像孔大哥他们,还能凑在一起闲聊家常,便想着得空便去山上打打猎,活动活动筋骨。不知这山有多大?猎物多么?”

    成是非挠挠头,

    “元大哥,听人说那山不小,可我也没去过,所以猎物多少的,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咱改天去看看?”

    元夕笑道,

    “好啊,要不明天吧?”

    成是非摇摇头道,

    “咱家武馆没有打猎的家伙事儿,我得先去准备写弓箭之类的,另外还得租两匹马,不然咱俩怎么去?”

    元夕听成是非说完,便摆摆手道,

    “小非,三十里的路,还要什么马匹,至于弓箭,我是用不到的,你要是需要,你可以准备一下,准备点绳子就行,捆猎物用。”

    成是非也是少年心性,争辩道,

    “要说脚力,虽说我不及元大哥,但这三十里还是难不倒我的,不过咱俩怎么也得租匹马拖着猎物啊,总不能扛着回城吧。”

    想到元夕说不用弓箭,成是非疑惑道,

    “元大哥,你说不用马,我还能理解,你不用弓箭,还打什么猎?”

    元夕伸手拍桌,说了句,

    “就用它了!”

    成是非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元夕,憋了半天问了句,

    “什么啊?”

    元夕一伸手,说道,

    “它啊!”

    成是非撇撇嘴,嘟囔道,

    “元大哥,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给你准备弓箭,用手,那你还能用手抓不成?便是你能追得上兔子,你还能抓飞鸟不成?”

    元夕笑而不语。

    ——————————

    张府变成了毛府,昔日的下人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府上的老爷。

    府上的下人其实都知道,这座庄园的主人只有一个,便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他每次来都带着一个面具,一个鹿头面具。

    他还有一个信物,这个信物昭示着他是这个庄园的真正主人。

    这是这个庄园所有下人必须知道的一件事。

    而毛芳,不过是帮助他打理庄园的人,曾经那位便是张戊铭。

    管家笪守典没有多言,招呼着两个年轻力壮的下人进来,把瞪眼死去的张戊铭拖了出去,毛芳给了个眼色,笪守典点了点头。

    埋完了张戊铭,笪守典掏出两块碎银子扔给二人,二人接过银子,称谢离去。

    庄园就这么换了个主人,而庄子里的下人却并不奇怪,因为下毒一事,本就是管家笪守典安排的。

    当毛芳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静静地看着,看着主人选择的这个人有没有能力撑得起这个庄园,能不能担当大任。

    表现还不错,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枉他在茅房中放的那本书。

    他注意毛芳很久了,做事仔细,能在刷马桶一事上认真的人,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那本书,名为《鬼谷子》。

    一切的机缘与巧合,不过是自己的努力以及一点点的运气罢了。

    而毛芳的那点点运气就在于,他看书的时候,被那位大人看到了。不然的话,他应该是笪守典自己培养的人,毕竟他也年近花甲了。

    他伺候了张戊铭近二十年,而他在这座庄园却待了快四十年了。

    张戊铭脑子原来挺好使的,只可惜被荣华迷了眼,失了心,忘了当下人的本分。

    还真以为自己是当老爷的命了!

    林中有人影闪动,他眼中精芒一闪,闪到树后,轻叱一声,

    “谁?”

第十九章 盯

    来人没有隐藏,直接现出身形。

    虽是以黑布遮面,但这一身劲装凸显出来的曲线,笪守典对其身份已经了然。

    从树后走出,笪守典啧啧称赞道,

    “都徐娘半老了,依然这么挺拔,不勒紧点儿,怕是会行动不便。”

    已经摘下黑布的康姨瞪了一眼笪守典,骂道,

    “老不正经的,老娘就是扒了给你瞧,怕是你也没那本事了吧,哼!”

    笪守典嘿嘿一笑,把目光从那两处挪开,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咧嘴说道,

    “有没有本事,试过便知,康康啊,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康姨本名康捡娘,据说是从小被师父捡来的,所以师父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每次来这里找笪守典,他都是这副德行,康姨见惯不怪,知道他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罢了。

    笑得胸口直晃,又晃得笪守典一阵眼晕,康姨说道,

    “你问我怎么过来的?你也不想想,老娘我是干什么,还会少了男人?倒是你,这些年连窑子都不去逛,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儿,别告诉我你还能对庄子里的婢女们下得去手。”

    笪守典一脸正色,背着手说道,

    “老夫志不在此,须知固本培元才是习武之道,康夫人就不必操心了,不知康夫人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康姨撇了眼新埋的土,没有做声。

    笪守典见其眼神,便开口说道,

    “以后你们松竹馆明面上的老板换人了,是个年轻人,叫做毛芳。当初去买下万花楼的时候,都是我经手的,土里埋着那位眼睛光顾着盯姑娘们的胸脯了。”

    康姨冷哼一声,说道,

    “你们楼主可是够狠的。”

    笪守典没有理会康姨的语气,言语平静地说道,

    “死有余辜罢了,成大事者又有几个心慈手软之辈?你敢保证你们楼主手里没有几条自己人的性命。做下人便要有做下人的觉悟,当真他张戊铭那点小心思大人看不透么?”

    康姨说道,

    “既然你们已发现此人不可留,我便无事,你我之间任务不同,你们这边要小心行事,莫要漏了我松竹馆的消息,最近不知为何,那吕一平紧张得很。”

    笪守典开口道,

    “抓吕关雎一事行动失败,他吕一平紧张是对的,你那边应该也会有消息了。”

    康姨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笪守典怒道,

    “你们不过是搜集些情报罢了,又不用打打杀杀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再说了,你又岂知我们楼主的安排。”

    康姨冷笑道,

    “呦,那咱们就瞧瞧,这平南城将来是靠谁给拿下来。”

    说完她一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笪守典眼中。

    笪守典手掌虚抓了几下,然后冲着那堆新土啐了一口吐沫。

    ——————————

    元夕大约估算了一下,现在临近盛夏,天亮得极早,城门一开就去那松果山,用不上两个时辰便可回来,那时弟子们也就刚晨练完毕,并不影响他授业。

    晨练是做一些舒筋活骨的基础动作,由几位教席轮值看管,所以元夕想要去狩猎,时间上还是很充裕的。

    当然,这个时间只是对他而言,因为他在山中花费的时间不会多。

    成是非没有去过山中打猎,元大哥说要去,他心中也是跃跃欲试,二人聊完之后,便想着赶紧去买一套弓箭,外加去马市,租一匹好马。

    本来是要租两匹的,元夕说用不到,租一匹不过是用来驼猎物的,在山上还碍事。

    武馆有马匹,但只有一匹,用来给馆主成云德拉车的,成是非不是没想过要一匹自己的马,被爹爹训斥了一顿。

    成是非是在平南城大营里学会骑马的,是关关姐教他的。幸好他当时有些武功底子,初次上马免了坠马的苦头。

    当然,知道轻重的关关姐也没有使坏,让一旁的卫兵帮忙看护着他。

    成云德训斥道,马匹不是用来玩儿的,你现在用不着,也不用眼红。

    这平南城里,也就有那么几个富商子弟,骑着自家养着用来运货的马匹,耀武扬威的,后来在街上纵马时,被吕关雎看到骂了一句,便再也不敢在城中骑马了,想骑马了便老老实实的到城郊处去骑。

    而去松果山狩猎,也是这帮少年的喜好之一。

    衣食无忧少年时,他人艳羡之事,只道平常,少了些来之不易的幸福感,那该如何?便是自己找乐子。

    吕关雎其实也不算是骂,不过是说了句,骑得不错,过来跟本姑娘比一把,赢了,本姑娘陪你们练拳,输了,陪本姑娘练拳可好?

    说话的可是一城守将之女,回家跟她爹爹告上一状,回头自家长辈免不了在吕将军那里装孙子,自己还得受责罚,在家里关上个几天,还不得憋死?

    就那女魔头之名,又有谁敢跟她比拳头?是嫌自己眼睛太大了么?

    那些敢跟她叫板的人,不过是在书院里天天说些三从四德的话。

    这话传来传去也是能传到吕关雎耳朵里的,她笑了笑,当本姑娘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么?

    自己未嫁从父,可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至于德、言、容、工,四项,自己哪一点又差了?本姑娘行事光明磊落,德无缺。读书不少,言语得体,嗯,对长辈还是很得体的。天生丽质,不过是略施粉黛,亦无那轻浮之举。对了,一些粗鲁之举算不得轻浮,那是身为武者所为之事。至于工嘛,等有人娶了本姑娘再说。

    吕关雎说完,闺中好友便笑得花枝乱颤,转头这话便传到家中小弟耳中,不久便是一众少年私下谈资了。

    他们说得最多的便是,谁敢娶你呀!

    云德武馆不授射艺,所以没有弓箭。

    而平南城的南麗书院,是教授射艺的。

    对于蒙学之后,继续留在书院读书的仕子们,便开设六艺学科,总学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

    所以说书院的读书人,也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不过是比专门习武的人差了些罢了。

    反正即便打不过,还能写几篇文章骂上两句的。

    前朝时期,曾有人阵前骂死对方老臣,被后世人追捧,有诗赞曰“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尤其是那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更是

    在一众读书人心中成为骂人圣言。

    不过一众习武子弟嗤笑,死的还不是你们读书之人?大丈夫,血溅沙场不皱眉,你们敢么?

    读书子弟也不甘示弱,你先去溅一个再说,在这放空话谁不会?

    少年多热血,却未敢抛头颅的居多。

    不过,当上了战场之后,不论是读书人出身,还是习武人从戎,最是瞧不起那逃跑人。

    在成是非在张罗打猎所需之物时,元夕想着怎么给成是非一些惊喜。

    为了不让他知道,他便在教席休息室里与孔礼祥三人打听一下,这平南城中哪里能买得到凶猛的狗。

    朱智莽告诉元夕,城西那边有个狗市,有几家专门训练一些大型犬类,因为城中不少高门大户都喜欢在家放养几条凶犬,留用看家护院。

    元夕便趁着成是非出去的时候,自己出了武馆。

    出门向着城西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元夕便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继续向前走去。

    没人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元夕也不喜。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便大摇大摆的走着,反正明着能看到他也是看,暗着看也是看,愿意看就大大方方给他们看好了。

    周伯昌安排了三人每天在武馆附近盯着,这三个人选也非固定人选,毕竟同一个面孔看得多了,便容易出了岔子。

    平日里元夕不出门,这在武馆附近盯梢的便觉得没甚意思,今日终于见到元夕出了门,便来了精神,三人分头跟着元夕走。

    其中二人就在元夕身后十丈处左右闲逛,而另外一人便藏在暗处,抄小路,或前,或后,远远的盯着元夕。

    恰恰是那个在暗处的人,让元夕最感不适。

    鬼鬼祟祟行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元夕心中好笑,笑那暗处之人东躲西藏的,自打武馆出来时就被自己发现了,偏偏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元夕想了一下,自己可是好几天没打鸟了,这大街上铺的都是青石板,小石子不常见,元夕手指发痒,想逗一逗那个人,便转身进了一家米庄。

    后面跟着那二人,一人跟着进了米庄,另外一个在米庄外瞎溜达,而那暗中追踪之人也在不远处的暗处盯着。

    当元夕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的是花生米。

    伸手捏出几粒花生米出来,元夕放了一粒在口中嚼了起来。

    外面那层红色薄薄的花生皮他没有剥掉,生的花生米那层薄皮剥起来比较费劲,元夕也图个省事儿,懒得剥了。

    卖米的掌柜的还告诉他,这层薄皮有益气养血的功效,不用剥皮吃。

    这么吃的话,还是有些微涩,好在花生仁自带香味,入口有些香甜,挺好吃的。

    手中还剩一粒花生米的时候,他屈指一弹,远处刚刚探头的某人,“呀”了一声,便没了踪影。

    他都没怎么用力,这个力道,那人额头顶多肿出个大包而已。

    至于刚刚跟进去那位,还有外面这位,他没有理会。

    嚼着花生米,他继续向着狗市那边走去。

    李二生蹲在那儿呲牙咧嘴,一脸懵逼。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有那俩人吸引注意力,他怎么还能发现自己呢?

    本来按照计划,如果元夕一旦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那两人便离开,绝不跟着,交由他在暗处查看。

    这下可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这次任务算是失败了,只希望那两位能多坚持一会儿吧。

    揉着脑袋的功夫,自己的搭档儿王大竖过来了,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说道,

    “怎么回事?”

    李二生放下手,指着头上的包对王大竖说,

    “还能咋回事?让人发现了呗,你瞅瞅,我自己摸着都是个大包。”

    王大竖一脸疑惑,一边查看李二生的头,一边说道,

    “我没见到他出手啊,他去了米店买了一小袋子花生米,看着他买,我也跟着买了一小袋,寻思着晚上回去,咱哥儿仨炸了,喝上几口。”

    说完他掏出一小袋子花生米,掂了掂,有二斤半。

    李二生疼得没好气道,

    “那我还能被天上掉下的石头砸的不成?我刚一伸头,看见那少年他好像往嘴里放什么东西,然后他冲我一笑,我头便一疼,就有些晕了,赶紧闪身蹲在这了,这时你便过来了,怎么,张大山还继续跟着呢?”

    王大竖点点头,然后说道,

    “我见你这边不对劲儿,便过来瞧瞧。现在看来,待会儿那张大山怕是也得无功而返了。不过他用什么打了你?是暗器?那你头为何只出了个包呢?大人说得没错,告诉咱要小心行事,这人是个高手,没见他出手,你的头就被打了个包,这得多厉害?啧啧啧,要不将军派咱过来盯着呢。”

    李二生瞪了他一眼,

    “你小点儿声,闲话别多说,咱就按大人的命令行事就行了,现在看来,回去得跟大人说一下,以我们的能耐,盯着这么个高手,这不是瞎子点灯么?”

    伸手揉揉头上的包,他嘟囔着说了一句,

    “年轻的跟个生瓜蛋 子似的,出手怎恁地厉害呢?这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了么?走吧,咱俩先回吧!”

    王大竖也啧啧两声,二人回去复命,至于张大山,他俩也没指望着他能跟出个什么结果来。

    到了大营,二人找到周伯昌,周伯昌见二人这时归来复命,便开口问道,

    “怎么回来了?可是有所发现?那张大山呢?”

    王大竖给捂着头的李二生使了个眼色,李二生放下手,露出一个明显的红肿大包,他行礼说道,

    “大人,今日那武馆新来教席终于出了门,我们兄弟三人便按计划分头行事,他俩明着跟着,我暗地追随。”

    这时周伯昌插了一句,

    “你们可认准人了?”

    李二生赶忙说道,

    “不会有假,这云德武馆的少馆主咱们哥儿几个还是识得的,再如他那般年纪,又像你您嘱咐的那样,相貌,气度均相符的,也无他人了。”

    然后用手指着这个包,说道,

    “要不是他,我这头上也不能有这么个大包了!”

    周伯昌打李二生一进门就看见他捂着脑袋,他招招手,示意李二生过来,给他看看。

    李二生

    凑过去,弓着身子梗着脖子探着头,半歪着把脑门给大人瞧,一旁的王大竖也旁边瞪着眼珠。

    周伯昌用手按了按,疼得李二生直呲牙,还不敢动弹。

    一旁看着的王大竖也跟着直咧嘴,周伯昌瞟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你们还交手了?那你怎么没事儿?”

    王大竖摇摇头,然后说道,

    “大人,没有交手,这李二生不知怎地就被打了个包,我便上来查看,那张大山还在跟着,我俩断定一定是被发现了,便回来赶忙向大人复命,看看是不是要改变行动计划。”

    已经查看完的周伯昌摆摆手,示意李二生在一旁候着,然后让二人详细的讲述了一下追踪的经过。当听完王大竖说完之后,他深思了一下,问道,

    “王大竖,你是说他买了一小袋子花生米?”

    王大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布袋子,递了过去,说道,

    “大人,就是这,属下为了进店跟踪,便也装作买家,跟着买了些。”

    周伯昌接了过来,打开布袋,捏出一粒,然后屈指一弹。

    “啪”的一声,花生米打到柱子上,周伯昌摇摇头,没个准头。

    这时王大竖小声说道,

    “大人,这个也是为了追踪买的,大人看看能否赏小的几钱,不然小的回家跟家中婆娘不好交代。”

    一旁的李二生眼皮一挑,没吱声。

    周伯昌看了二人一眼,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抛给王大竖,然后说道,

    “拿去吧,这些只多不少,记得先给李二生弄点跌打损伤的药,你们下去吧!”

    接了银子的王大竖手轻颠了一下,喜笑颜开的把银子揣到怀里,斜眼看了眼李二生,二人一同告退。

    行礼告退的王大竖看了眼周伯昌手中的花生米袋子,然后慢慢往后挪步。

    自己的人什么德行周伯昌是知道的,他一般是不会亏了部下,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爽快的给出一小块碎银子。

    随手把袋子扔出去,王大竖双手接住,咧了咧嘴忙说了句,

    “谢大人!”

    快退两步,与李二生一起出了屋门。

    出了门李二生用胳膊肘子一怼,低声道,

    “大人的银子你都敢诓?”

    王大竖笑道,小声说,

    “别急,待会儿分你一半,那张大山就算了,这袋花生米回家我叫婆娘炒了,叫上大山,咱兄弟仨喝两口,银子的事儿,你就别跟大山念叨了。”

    李二生寻思了一下,说了声,

    “中,说起来,大山咋还没回来?不会别那少年武师给废了吧?”

    王大竖想了下,说道,

    “不能吧,要不咱俩去找找看?”

    “走!”

    李二生也顾不上头上的包带来的疼痛,便和王大竖一起向营外走去。

    走到营帐门口,刚好碰见回来的张大山,二人便迎了上去。

    看到二人,张大山先跟捂着额头的李二生说了话,

    “李二哥,你这额头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怕人跟丢了,见大竖过去看你我便没过去,怎么样?”

    李二生开口道,

    “你可回来了,我这额头就是不知道那少年用了什么手段,给打了个包。那少年可是个狠人,怕是大人那种级别的高手。我们二人刚跟大人汇报完,见你还没回来,怕出了什么意外,便准备出去寻你。”

    一旁的王大竖也开口道,

    “大山,你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张大山说道,

    “别急,我先去大人那里复命,回头我再跟你俩说。”

    周伯昌琢磨着李二生的伤,他仔细看了一下,是皮外伤,看似肿得厉害,几天过后便消了。

    他猜测元夕应该是留手了,这一记应该是个警告。

    想起当初那不知何处弹来的石子,周伯昌推断元夕的师门是精通一手暗器绝技。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得跟将军汇报。

    这想事情的光景,张大山门外求见。

    张大山一直跟着元夕到了狗市,那少年武师就任由自己这么跟着他,也不避讳。

    到了狗市,那少年便向着自己走来,张大山心想,到底是忍不住了,这里是人多的地方,对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

    没想到的是,那少年说话甚是客气,开口便称呼自己为大哥,询问一下自己是否知道谁家卖的狗够凶够猛。

    虽说张大山自己不养狗,但是军中还是有不少大犬的。因为狗鼻子灵敏,对于一事追踪要强于人,所以军中养犬训犬也很实用。

    张大山几人恰恰是从那斥候营派出来的人。

    他们斥候营的王牌,还真是那几条犬,帮助他们完成不少搜山追查任务,平南城范围内的一些追剿山贼土匪任务,它们立功不少。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那少年武师会问起自己这个,难道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当他心中还在思虑不定的时候,那少年继续开口,告诉他近日他想去那松果山狩猎,想买一条厉害的大狗帮忙探路。

    去松果山?然后打猎?这个信息太重要了,张大山深吸口气,告诉那少年,你问我就问对了,你去狗市第三家去挑一挑,应该能挑到中意的品种。、

    他家多为一些大户人家培养护院凶犬,然后他又咧嘴笑了笑,说了声,自己要为府中太太看看那宠物犬,和他不是一个门店,就此别过。

    那少年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便与自己告辞了。

    听完张大山讲述完追踪经过,周伯昌眉头紧皱,他不太明白这少年是何意图,很明显,他们的追踪已经暴露了,但是为何元夕还要告诉张大山这个信息呢?他这又是何意图呢?

    元夕牵着一条自己选好的大狗,向武馆方向走回。

    那人果然没骗自己,这家的犬确实凶猛,只不过当他进去的时候,那些明明叫的很欢的狗却都闭了口,可能是店家训练有素吧。

    就手中牵着这只,还冲着自己呲牙低吼,他便来了兴趣,询问了店家。

    店家说这是条生犬,半岁大,他还没训练,凶性比较大,见到生人便凶。

    付了钱之后,元夕拿出欺负恶虎猛熊的气势瞪了一眼,这条原本还冲着自己凶的黑狗便温顺地舔 起了自己的后脚跟。

    元夕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逗非。

第二十章 逗非

    周伯昌没忘了赏张大山些碎银子。

    张大山拿着银子乐呵呵地出了门,看到还在等着自己的两位老伙计,开口说道,

    “走,下馆子去,一起乐呵乐呵,大人给了赏钱!”

    李二生看了眼王大竖,刚要说话,那王大竖便笑呵呵的先开了口,

    “看来张大哥是立了大功了,大人这一高兴,赏钱准定不少,这李二哥头上被打个包,也没你这般待遇,既然张大哥开了口,我们俩再客气那就不是兄弟了,你说是吧,李二哥?”

    李二生一看王大竖都这么说了,便没吱声,使劲揉了揉头上的包,疼得呲牙咧嘴的。

    张大山看了眼李二生的头,心想这兄弟够倒霉的,自己就那么瞎跟着,还能立个小功,拍了拍李二生的肩膀,他说道,

    “二生兄弟,走,先去给你弄点儿药敷上,然后咱再喝酒去,这杯酒下了肚,还有啥疼不疼的,你要是再疼,咱们再去趟松竹馆听听小曲儿,啧啧啧,那时候你就是头上有俩包也都忘了吧!”

    李二生听张大山都这么说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口说道,

    “大山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的脾气,哪能光给你赏赐呢,我这没有功劳也有点儿苦劳不是,大人还能亏了咱兄弟?你有心请喝酒,兄弟我就去沾沾光,别的就免了。”

    张大山笑道,

    “跟我客气不是,那行,走,咱哥儿仨也别去那什么太白居,醉仙楼之类的了,找个小酒馆,那地方,咱喝得也畅快,你说是不,大竖!”

    这王大竖一听李二生说了大人给了赏钱的事儿,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这张大山一问,他打一愣,然后讪笑道,

    “去哪儿都成,听张大哥的!”

    三人今天任务已经结束,不用在营中当值,张大山与二人讲述着自己追踪的经过,向大营外走去。

    见元夕牵条狗回来,一众弟子还是很诧异的,这武馆里面还用得着护院的凶犬?怕是元教席自己喜欢买来养着玩儿的吧。

    这被元夕叫做逗非的狗才半岁大,是巴州这边特有犬种,叫做巴东猎犬。

    这是巴州东北部地带山中猎户代代饲养的犬种。

    《相狗经》有云,巴东猎犬撵山狗,眼似铜玲,耳似叉,毛似钢针,尾似塔,脚似弯弓,背似虾。

    这巴东猎犬很是凶猛,所以多由专人来培养驯服,看家护院最是有用。而元夕买来这个半岁的,正是野性最大的时候。

    被元夕牵着进了大门,看见一群人,便咆哮起来。

    有不少弟子已经悄悄挪动脚步躲在旁人的身后,抓着胳膊,生怕元教席一个不留神,手中的绳子松开。

    元夕抬脚轻轻踢了一下逗非,喝了一声“闭嘴”。

    逗非才低呜了一声,不再咆哮,伸舌头去 舔元夕的鞋面了。

    元夕一阵头大,再让它舔一会儿,鞋都该湿透了。

    牵着逗非进院,正在训练弟子的朱智莽凑了过来,问道,

    “我说元夕兄弟,你还真买回来一只了啊,看样子挺厉害的啊!”

    元夕一听,然后笑了一下说道,

    “朱大哥,这条狗啊,是我帮小非买的!”

    “原来是给小非买的啊”

    朱智莽是不知道成是非怕狗的,武馆也没养过狗,若是开武馆的还需要养狗护院,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寻思着莫不是小非也想着和那帮喜好去松果山游猎的人去一起凑热闹吧,朱智莽便没多说什么。

    反正一条狗而已,武馆又不是养不起。

    这时元夕问道,

    “朱大哥,我想给小非一个惊喜,还望小非回来之后,先不要说与他听。”

    朱智莽一听,笑了,说道,

    “这个好说!”

    说完冲着一众弟子说道,

    “一会儿只管自己训练,见到少馆主不要多嘴,听到没有?”

    一众弟子称是。

    有喜爱狗的想上前逗一逗逗非,那逗非呲牙咧嘴露出凶相,惧于元夕的威慑,不敢再叫,只是低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元夕看着一众弟子的反应,看来大家都存在着一种天生的怕与不怕。

    有一种成长便是努力地将怕变成不怕。

    还有一种,是将不怕变成怕,或者说敬畏,又或者说是自束。

    元夕牵着逗非走向自己的房间,至于这逗非该如何喂养这个问题,他已经决定交给成是非了。

    成是非买好了弓箭,又去马市预订了马匹,定好牵马时间,便背着弓箭回到了武馆。

    这出去一趟,成是非还去找了自己儿时的伙伴吹嘘了一会儿,自家武馆来了个厉害的角色,自己的元大哥。

    少年多尚武,一听成是非这么说,都听得起劲,加上元夕跟将军府的吕大小姐那段传闻,一众少年对元夕便更加好奇了。

    成是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尤其是元夕跟吕关雎比武的经过,更是让一众少年纷纷遐想。

    有人能胜了吕大魔头,那一定是个厉害的人了。

    听说成是非要去松果山打猎,一众伙伴便跟着起哄要一起去,成是非以前没去过,这第一次狩猎便是跟着元大哥去,自是不愿带着这帮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

    这是去山里,他们这些个少年,最多有一身蛮力,又哪里会打猎?靠嗓子喊么?

    成是非摆摆手,说你们这帮人还是去踏踏青看看景吧,这去山里的苦,你们吃不了。

    背着弓箭回去的成是非,留给伙伴们一个骄傲的背影。

    长大了,大家喜欢的东西便有不一样的了,有的人在一起玩儿的机会便少了,大家渐行渐远。

    有时凑在一起便是说些自己有的,别人没有的,好多一点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这种感觉。

    大多数人都喜欢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如果不能特别好,那便比一些人好就心满意足了。

    成是非回到了武馆,弟子们见少馆主回来,想起元教席的话,便不做声看着进来的少馆主。

    成是非看着大家看着自己,便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跟朱智莽打了声招呼。

    朱智莽看他背着弓箭,便想自己猜得不错,看来小非真的是要去打猎,便开口问道,

    “小非,你是专门买弓箭去了?”

    成是非嗯了一声,摘下弓箭给朱智莽,问道,

    “朱师兄,你看看这弓咋样?”

    朱智莽接过这把以竹干为材质的大弓,抽出一支竹箭,弯弓搭箭,拉了一个满弓,然后缓缓收力,将箭放回箭筒,把弓递给成是非,问道,

    “打猎用?”

    成是非点点头,

    “嗯,元大哥说想要带我去松果山打猎,我便去买了张弓!”

    朱智莽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弓打猎用尚可,要是千钧师兄在,你倒是可以跟他讨要一张弓,他狩猎快二十年了,这制弓,也成了一把好手。”

    看着兴致勃勃的成是非,朱智莽又问道,

    “话说你俩打猎,怎么只买了一张弓?咱们武馆的少馆主还差这点小钱?”

    成是非连忙说道,

    “师兄,你这不是与我说笑了么,就是我没有弓箭,也得想着给元大哥买一张弓啊,是他自己跟我说不用买的。”

    “哦,这样啊,那行,你去找元夕兄弟去吧,我带着弟子训练了!”

    成是非告别了朱智莽,兴冲冲地去找元夕。

    教席休息室没看到元夕,他便去元夕的房间找他。

    元夕在房间里,把逗非的狗绳解了开来,刚摆脱束缚的逗非一下子便撒了欢儿,在屋里上窜下跳,元夕看着来气,上前揪住逗非的尾巴。

    逗非低吼着回头看着自己的新主人,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甚至连牙都龇出来了。

    元夕一巴掌拍在它头顶上,拍得逗非哀嚎一声,便趴在那,任由主人拖着。

    元夕拖着逗非的尾巴,给拖到屋里的角落,然后松手。逗非见主人松手,刚要起身,便看见了那只刚刚打到自己狗头的大掌,便又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耷拉着耳朵。

    元夕蹲在逗非对面,就这么盯着它看,想着成是非是不是逗自己呢,这小东西,就这么可怕么?

    逗非干脆把眼睛也闭上了。

    屋外传来动静,元夕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逗非打个机灵要起身,元夕怕它露出声响,用手抚着它的头。

    逗非警惕没有放松,只是动静小了许多,盯着门口。

    成是非兴高采烈地走向元夕的房间,门是半开,他还没进屋便喊了声,

    “元大哥,你在么?”

    元夕“嗯”了一声,当看到成是非半条腿迈进屋门的时候,元夕一松手。

    逗非叫着冲了过去。

    成是非听见元大哥应声,便一手推门一边往屋里走。

    还没迈进屋就听见了一声狗叫。

    来不及多想,他心头一惊,便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道黑影窜了过来。

    “妈呀”一声转身就跑,成是非边跑边叫,

    “元大哥,救命!元大哥,快,你快来!”

    成是非满脑子就一个词,快跑!

    边跑他还边回头看,生怕被那条黑狗追上。

    也得亏成是非是练过的,轻功身法都不错,再加上逗非对武馆里面不是很熟,一时半会还追不上他。

    元夕在后面跟着,看着这满院子跑的一人一狗。

    成是非还没跑到前院去,一众弟子都已听见少馆主的嚎叫声以及狗叫声,心里便猜出个一二来。

    当成是非跑到前院来的时候,他们便看见自家少馆主一身狼狈模样,跑得慌不择路,后面还追着那条凶犬。

    然后又看见元教席在后面跟了出来,带着笑在那看着。

    成是非要崩溃了,他连回头与那条狗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跑。

    元夕在后面喊着,

    “小非,不许进屋,你要是进屋关门,我就把这狗也给放进去,让你和它独自在屋里待着。对了,这狗我给起了个名字,叫逗非,你可以喊它的名字,与他亲近亲近。”

    “亲近个屁!”成是非在心中恨到,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跟元大哥说了自己怕狗这件事了呢。

    这元大哥也太坏了点吧,上午才跟他说完,下午就买条狗来吓唬自己来了。

    还逗非?我看是吓非好了。

    吓死小爷了。

    成是非觉得自己浑身的肉都在哆嗦,被那叫逗非的狗追得越来越紧。

    元夕看着成是非那副慌乱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喊到,

    “小非,如果逗非是你的敌人,你不想跟他对着干,你就得想办法躲,要镇定一点!”

    元夕喊出这句话之后,成是非才明白元大哥为何买条狗回来吓唬自己了。

    不容他想,先躲了这恶犬再说,他脚踏廊柱,手借梁力,便翻身上了屋顶,这时冲到屋下的逗非停了下来,冲着房顶狂吠不止。

    成是非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的了,到了屋顶斜躺在那里,又收了收露在外面的脚,喘着粗气。

    一众弟子看着热闹,朱智莽不知道元夕和成是非这是玩儿的哪一出,不过小非这样也确实有损颜面,便呵斥弟子们赶紧练习,别在这里看热闹。

    他走到元夕那边,问道,

    “元夕兄弟,这是做什么?”

    元夕笑道,

    “朱大哥,小非找我练拳,我先帮他练练胆!”

    朱智莽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笑道,

    “没想到小非这么怕狗,以前也没听说,这下可得给他吓得够呛,我看这练胆这关,他是有苦头吃喽!”

    元夕看这成是非一时半晌的不会下来,便走了过去,喝了一声,

    “逗非,过来!”

    朱智莽一听这狗名字,好嘛,还真是为小非准备的。

    逗非倒是挺有灵性,听元夕出声便看了眼他,然后摇着尾巴凑了过去,在元夕腿前来回转悠。

    元夕喊到,

    “小非,没事儿了,你下来吧!”

    成是非听到元夕的喊话之后,挪了挪位置,露出半个头来,那逗非也是欺负人,看见房顶露出的人头便又叫了起来。

    成是非的头嗖得一下子收了回去,带着点哭声,委屈地喊道,

    “元大哥,你骗人,你倒是让我有个准备啊,就这么放出一条狗来,吓死我了!”

    元夕一看效果差不多了,便踢了逗非一脚,说了声回去。

    逗非有些疑惑,回头

    看了眼主人,元夕冲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努努头,这逗非便冲那边慢慢跑去。

    元夕冲着房上喊了句,

    “我给它带回去了,一会儿你下来去找我,你放心,我会把它栓上的!”

    等了一会儿,听到下面没了动静,成是非探头往下瞅了瞅,朱智莽看了好笑,便说道,

    “下来吧,都走远了。我说小非,没想到你还这么怕狗,早跟师兄说呀,从小就给你练出来了!”

    成是非撇撇嘴,从屋顶跳了下来,伸手抹了把汗,苦笑道,

    “师兄,你可别笑话我了,我去找元大哥去了!”

    还好身上背的箭没有掉出来,不然更让人笑话了,想了想,成是非去兵器架子那取了根棍子,握在手中,心中多了点底气,去找元夕。

    ——————————

    周伯昌去找吕一平,汇报一下盯梢情况。

    听周伯昌分析讲完元夕的这手暗器功夫,吕一平觉得这少年确实不简单,没有经过精心训练的人,暗器功夫是不可能这么好的。

    为何要练暗器功夫呢?

    回想起周伯昌描述当初遇袭时的情形,他愈发觉得这少年来头神秘,这时郑叔远求见,他命其进来复命。

    郑叔远到了王李庄之后,便与人打听,这天虞山可有一个名叫元夕的少年,家中都有何人?刚巧碰到的是种田归来的王老七和李老四。

    二人打量着这庄外来人,没有吱声,单看衣着,像是官府的人。

    郑叔远便笑着解释道,说那元夕到了平南城后想要到军中供职,自己这是过来调查一下元夕底细,是例行公事,说完还掏出了自己的腰牌。

    王老七和李老四哪里认得出什么腰牌,听人这么一说,觉得这位是个大人物没错了,便有些紧张,李老四答话时还有些磕磕巴巴的。

    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二人便把元夕与山居士在天虞山隐居的事情告诉了郑叔远。

    元夕下山去往平南城那天,还跟一大早趁着凉爽一点在田里耕作的二人打了声招呼,说是去平南城谋生去了。

    当时二人还一番感叹,这孩子,是有出息了。

    当郑叔远问起山居士的情况时,二人便说的不多,因为他们与山居士基本没怎么打过交道,只说那元夕走的第二天山居士也下了山,去了趟猎户老赵家,好像是喝了酒便又回到山中去了,再后来好像也下山离开了庄子,有人看见山居士是背着包裹走的。

    那王老七还悄声说道,听说那山居士还给了老赵不少钱财。

    郑叔远对这些自是没什么兴趣。

    问完之后,他便去山上查看了一番,在山洞中也没什么发现,他便驱马往平南城赶回。

    而用双腿往回走的赵千钧还在归家的途中。

    听完郑叔远禀报完查探结果,吕一平算了算时间,这山居士去天虞山隐居有一十三年。

    一十三年之前,天下出现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来天虞山隐居,是巧合么?如今他又为何下山?

    这少年究竟是谁?

    吕一平有些心烦意乱,他又想起了蜀王说得近些年来江湖上兴起的那神秘的割鹿楼。

    不知道荆州那边有没有给蜀王回信。

    这时周伯昌又想到一点,按照郑叔远打探消息时庄里人的说法计算时日,当日他们遇见元夕的时候,山居士根本就没有离开王李庄,那么出手救下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那少年元夕。

    吕一平彻底失去了头绪,这么看来,那少年的暗器手段是相当高明了,如果他想要对自己不利,不用说当面对战,单凭这一手暗器功夫,对自己已经构成了威胁。

    在屋中走来走去的吕一平对二人下命,继续严密监视元夕的一举一动。

    听说元夕要准备打猎,吕一平想了下便说道,

    “周伯昌,你安排一下,明天带上两路人马进驻松果山,我们进行剿匪演练。记住,不封山,不禁止其他人进出,我们只演练我们的。松果山山头不少,你选两个视野好的山头演练便是。”

    ————————————

    青州,姑射山,蓬莱阁。

    蓬莱阁身为九大派之一,为青州门派之首。

    九大派虽无高下排面,但由于玄一门地处豫州,又因皇室关系,这九大派之首便得到了天下人的共识。

    只是,八大派从来没承认过,当然,玄一门也并未以门派之首自居。

    便是如此,蓬莱阁对玄一门依然不服,凭什么他玄一门的副掌门就能当这天下的国师了?

    当霍星纬和并肩王袁世信联手做出更换新帝的举动之后,蓬莱阁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

    玄一门能够得到如此这般待遇,不就是因为最初司马重火出身玄一门么?

    蓬莱阁掌门崔星河曾派门下大弟子宋蓝玉去拜访青州兵马统帅卫龙。

    按照辈分来排的话,卫龙应该算是崔星河的师弟,只不过当时崔星河的师父是蓬莱阁的上任掌门,而卫龙的师父则只是门派的长老。

    卫龙注定不能成为门派的核心人物,因为他是当时鲁王的小舅子,鲁王妃卫红筱的亲弟弟。

    碍于鲁王的面子,蓬莱阁自然不能将卫龙按照普通弟子对待,所以安排了一名实力与口碑俱佳的长老当其授业恩师。

    这卫龙也是位念旧之人,艺成之后身居要职的他,还时常派人来请授业恩师去府上住上些许时日。

    卫龙曾对师尊明言,蓬莱阁不是安享晚年之所,师父尽可安心住在我府上,让弟子一尽孝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弟子这般话语让终身未娶的劳广辊感动得留下两行老泪,直呼自己三生有幸,收了个这么好的弟子。

    已经年过花甲的他,用不上几年就会拿着门派给的银子下山找个僻静之处安度晚年。

    老少更迭,本就是天理循环。

    只是他年轻时放荡不羁,身为紫阳阁嫡传的他,仗着一身武艺游历江湖时与人起了口角,与人大打出手,被人暗算,伤了男 根,所以终身未娶。

    至于出手伤了他的人,门派也帮着查了许久,没查出个所以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劳广辊就这么离开了紫阳阁,住进了大将军府上。

    宋蓝玉按照掌门的吩咐上门去拜访师叔卫龙以及算是师祖的劳广辊。

第二十一章 怕与不怕

    临近元夕房间,成是非放慢了脚步,双手持棍,轻轻地往前挪步,没走出几步便听见屋里的狗叫声,吓得他赶紧止住脚步,死死盯住门口,生怕再窜出一个黑影来。

    元夕听着屋外的动静只觉得好笑。

    逗非已经被元夕栓到了屋内,它有些不高兴,耷拉着耳朵在那里趴着,听到屋外的动静,它立即起身汪汪地叫着,提醒着主人外面来了不速之客。

    元夕看了眼逗非,也是觉得奇怪,怎么这狗儿就一下子盯上小非了呢?是小非的气场让逗非直接感觉到弱了么,就敢那么追着咬。

    也不知道逗非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元夕喝了一声,“趴着”,这逗非一脸疑惑地看着主人。

    元夕伸手虚按了两下,这下逗非明白了,吐着舌头“呼呼”的趴在那儿了,不再乱动。

    元夕冲着外面喊道,

    “是小非吧,快进来,逗非已经叫我给栓住了,没事儿了!”

    成是非也不管有没有礼貌了,用棍子轻轻顶开虚掩的门,坐在那的元夕刚好看见一截棍子先进了门。

    眼见开了门没有什么动静,成是非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心想拿根棍子进屋确实不像话,便把棍子放在了门口,然后双手把着门,轻轻推开一半,探头进去,看看那狗儿在哪儿拴着呢。

    正趴着的逗非一抬头,看见成是非的头伸了进来便窜了出去。

    成是非吓得一激灵,猛地往后一闪,扶着门的双手快速一带,便把门关了上,成是非在外死死地扣着门,以防门从里面打开。

    逗非快跑到门口的时候脖子一紧,它被绷直的绳子带了个跟头,蹬腿爬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脖子不再那么紧,它便对着门口一阵狂吠。

    元夕起身,走过去,轻踢了一下逗非,逗非领会了意思,便回去趴着了。

    元夕用手开门,发现成是非在外面用手紧扣着门,便说道,

    “小非,开门,我在这呢,没事儿!”

    又被逗非吓了一跳的成是非把脸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再有狗叫声传来,便松了手。

    松完手之后,迅速地跳过去拿起放在门旁的棍子,护在身前。

    元夕打开了门,看见成是非手持棍子,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便将门大开,示意给成是非看,

    “你看,逗非拴着呢,绳儿就那么长,到不了门口的,进来吧!”

    成是非往前凑了几步,斜着身子抻着脖子往里看,看见逗非在那里趴着,他一脸生疑地问道,

    “元大哥,真拴着呢?这次可不能再吓我了,刚才都吓死我了!”

    元夕笑道,

    “拴着呢,刚才我主要是想看一看你到底有多怕狗,这下我清楚了,还吓唬你做什么?来,跟我进来吧,把棍子放外面吧!在屋里,你拿着棍子,就算防着逗非,也施展不开的。”

    刚放下棍子的成是非一听,又有些紧张,眼睛扫了扫院子,跑去树下捡了两颗石子攥在手心,心中稍定一些。

    元夕没急着进屋,他还得带着成是非一起进去。

    他是看出来了,这小非是真的怕狗,怕到骨子里的那种。

    一如他小时候怕鸡。

    不过元夕自己被师父带到山里之后见得多了,胆子便越来越大了,后来就只有他欺负别的动物的份儿了。

    至于那些嘴带尖儿的,都成了他手中石子儿的靶子,串起来烤着吃是真香。

    成是非站在元夕的旁边,用手揪着元夕的袖子,跟他一起进了屋,掌心还攥着那两颗石子。

    逗非一看成是非进来,起身便汪汪地叫着,因为有元夕在那里挡着的缘故,它便没有跑过来,况且刚才跑得太猛,被绳套勒了脖子,它也知道疼。

    它这一叫,成是非便死死抓住元夕的胳膊,攥石子的另一只手已经扬了起来,狠狠地盯着冲着这边乱叫的逗非。

    看逗非没过来,成是非拽着元夕的胳膊往屋里挪,目测了下栓狗绳的长度,在元夕身后远远地躲着。

    元夕喊了声,“趴着”,

    那逗非便跑回去趴着了,也不再叫。

    成是非是不愿在这里多待,便看着元夕,等着他开口,眼睛还不时瞟着那边的逗非。

    元夕叫成是非来主要是为了训练他武胆这件事。

    看着背着弓箭的小非,想着打猎的事情成是非应该准备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说道,

    “小非,怎么样?去打猎的家伙事儿都置办齐全了?”

    成是非“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元夕身后那边趴着的逗非,继续说道,

    “都置办好了,明天下午我去牵马,咱们后天什么时候去?”

    元夕扫了眼成是非背着的弓,心想自己怕是一用力这弓就断了,他随口说道,

    “打猎要趁早,后天你早点儿起来,天亮咱就走!”

    一听元夕这样说,成是非啊了一声,疑惑地问道,

    “要这么早么?元大哥!”

    元夕说道,

    “当然啊,早去早回,我还得赶回来教拳呢!”

    虽然成是非没打过猎,但他也听别人说过,怎么也得去个一整天吧,还有在山上安营扎寨过夜的,怎么到元大哥这就这么快了呢?

    反正他是跟着元夕去,自是听元夕从安排,又瞄了眼逗非,成是非小声地问道,

    “元大哥,那你想如何练我的胆子?就用那条狗?”

    说完用嘴往元夕身后努了努。

    元夕笑道,

    “这种你怕到骨子里的东西克服了,这胆气便生了,至于如何练啊,那就看你了,我的想法是分三步,第一步,你能敢直面这逗非,站在它面前,第二步,你能让逗非感到畏惧,第三步,我带你去狗市,你可以在狗市随便逛,心中再无惧狗这个念头,这样的话,我想你的气势便能足了些,然后我常带你去山中打打猎,让你见见血腥,涨涨你的血性。”

    笑着看着成是非,元夕问道,

    “你是不是没杀过生吧!”

    成是非挠挠头,然后说道,

    “要是打死蚊虫不算的话,那是没杀过,连家里中杀鸡宰鹅我都不看的,所以别人杀生我都没见过!”

    说完这个

    ,成是非问了元夕一个问题,

    “元大哥,你说杀生好么?”

    元夕抬眼看了眼成是非,然后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对我说过,有些个杀,就是为了生。好与不好,这个我没法与你说。小非,成世伯给你取名是非,也许是希望你自己心中有一个你认可的定义。师父曾对我说过,凡事但求问心无愧。小非,我不知道这句话你是怎么认为的,你在武馆长大,衣食无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虽然你没有杀生,但是你的吃和穿绝大部分都是杀生而来的。刚才你问我杀生好么?我在山里长大,如果没有师父教给我的武功保护我,可能如同成为我的食物的山鸡野兔一般,我就成了猛虎恶狼的口粮。小非,元大哥让你见识血腥,不是让你学坏,而是一些个生与死,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

    说完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元夕说道,

    “你现在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有些人,见了血腥反而会更加兴奋,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为何我们人类主宰一切?是因为我们会读书习武么?可这书本文章,武功技法,我们人所掌握的种种生存之道不全是我们的先辈们一点点积累下来的么?而这个积累,就是我们人自己杀出来的一条路,从而成为了万物的主宰。”

    成是非若有所思,又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第一支箭射出去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光景,之前打猎的兴奋劲儿已经全无。

    这时逗非叫了一声,吓得成是非一激灵,赶紧抓着元夕的胳膊,身子往后躲。元夕有些无奈的看着成是非,说道,

    “小非,逗非拴着呢!这样吧,反正是后天去狩猎,从现在开始,你就练习与逗非对视吧,你放心,逗非肯定是被拴着!”

    元夕又接着说道,

    “记住,不能用示好的方法与逗非套近乎,你要想把胆子练出来,就得靠气势压得住逗非,压得住所有的凶犬,恶犬。对了,它的食物由你来准备哈,但是由我来给它吃。“

    成是非盯着逗非,咬咬牙,说了声“好”。

    ——————————————

    周伯昌与王季分别带了一队人马去了松果山,吴仲与和郑叔远二人留下来负责继续监视元夕。

    毕竟元夕说去打猎,可没说哪天去,两队人马在松果山附近要驻扎些许时日。

    周伯昌得到吕一平授意,趁此机会,顺便排查一下平南城周边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吕关雎在家中憋得着实难受,大姑娘家家的,总是出门闲逛也不太好。

    街上那传言,搞得吕关雎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怕有那舌长之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闲话。

    二八少女,待字闺中,是得安生些了。

    可是这刺绣女工一事,她是真的做不来,天天在院子里打拳也没甚意思,吕一平在大营里忙,家中连个喂招的人都没有。

    打完一套流云掌的吕关雎收了式,还是有些不满足,自己的功夫终究是差了一些。

    上次的刺杀虽然惊险,却让她受益匪浅,尤其是当那个使用双截棍的人过来之后,倍感压力的吕关雎使出掌法来便有些脱离套路的意思了。

    因为那用剑的男子并未全力出手,当时的吕关雎更多的出于攻势,当双截棍攻来之后,她便更多的是依仗身法躲闪。

    不过想脱离固定招式的她再打出来的掌法却不是那么顺畅。

    流云掌,流云似水,延绵不绝,而她打出来却好似端盆泼水,毫无连续可言。

    回想起在武馆那一幕,吕关雎只觉得那少年胜自己胜得那般轻松,自己的流云掌根本打不到他的身上。

    从身法上看,自己和那元夕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而对方胜了自己的方法好似也不是那种厉害的武技,更像是一种随心而动的巧劲儿。

    输了便是输了,吕关雎还是输得起的,而且想起元夕的身手,吕关雎内心中竟然是佩服居多。

    这平南城里,年轻一代,还真没有什么厉害的角色。

    在云德武馆开馆之前,平南城里都没有武馆,而巴州第一宗门青云宗远在子阳城东四十里外的青云山上。

    九大门派招收弟子是不受限制的,但是嫡传弟子则需要报备与各州兵部备案。除却宗门继承人之外,另外的嫡传弟子则需根据该州需要给予定额。

    其实九大门派就是王朝高级武将的培养基地,不过是各州从各州选拔人才罢了。

    这些嫡传弟子有的经过选拔之后还要统一到雍州大旗门的铁血旗统一学习兵法。

    从铁血旗学成之后,这些弟子还要在凉、雍、冀三州将兵抵御外族,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之后,当他们身居兵部要职的时候,才会在有实力的同时充满底气。

    被蜀王送回荆州的项飞昂便是这样的人。

    不过在新帝司马文德登基之后,铁血旗最后一批弟子离开,便再无新的弟子前来。

    没能被选拔成嫡传弟子的学艺有成之后便直接到军中供职,也能从都尉、校尉做起。这吕一平便是从校尉做起来的,他的师兄冯渊也是如此。

    至于现任巴州兵马统帅魏天罡则不是出身青云宗,但他确实是巴州之人,是蜀王选拔直接送往大旗门学习之人。

    大旗门分两门,内门风云旗是大旗门自己宗门,另一门就是铁血旗了。为何这个教授兵法的地点选在了大旗门,理由很简单,雍州北拒夷族,战事不少,最易练兵。

    为了巩固各诸侯王的王权,各州诸侯王都有直接往大旗门输送弟子的名额,这些弟子先入风云旗学习,再送到铁血旗学习。

    回到各州之后,这些弟子一般都从王府的护卫副统领做起。

    雍州大旗门,从规模上来说,为九大派之首。

    玄一门嫡传弟子的名额相对更多一些,这些弟子都是皇城里送来的,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守卫王城。

    而玄一门的副掌门兼任国师一事,便是从大晋建国之初便定下来的事情,这个王朝护卫听命之人,除了皇帝之外,其实是国师。

    虽然他们是皇城中出来的人,但是教给他们一身本领的,却是玄一门。

    玄一门的创立,与大晋国的建立,同样密不可分。

    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并未写到史书中去,以至于后

    来坐在龙椅上的人,忘记了这个玄一门的存在,其实旨在矫正着帝王的过与失。

    霍星纬费尽心力,也没能扭转司马相乐的昏君之态,便与掌门商议之后,才废了司马相乐,重立新帝。

    而这个重立新帝,其实也是权宜之计。

    身为帝师的他,对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半大帝王,失望居多。

    身兼相国之位的扬州并肩王袁世信问过霍星纬的意思,现在大晋王朝名存实亡,各州诸侯王已是自立之态,凉州更是打出清君侧的口号,私自拥立新君。

    而徐州州内自乱,半州之地尽失,天下乱象已起十多年之久,如此下去,是要改朝换代么?

    霍星纬看着袁世信,目光如炬,言语不重,只是轻声问道,

    “相国可有此心?”

    年近五十的袁世信负手而立,剑眉微蹙,开口说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如今天下之势,此心人皆可有之,但是谁有力而为之,那便看谁有造化了,国师此问又是何意?”

    袁世信有并吞天下的心思,不然收到霍星纬的密信之后,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离开扬州赶往豫州。

    在他就任相国之位之后,他便留在豫州,而扬州并肩王的位子,则由他的长子袁秉德继承。

    要不是霍星纬的存在,豫、扬二州都已是他袁世信的囊中之物。

    他还是很忌惮霍星纬的。

    霍星纬笑了笑,说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相国说得不错,便是看谁有这逐鹿天下的本事了!只是你祖上与司马皇室关系非比寻常,不然也不会有并肩王这个封号。如今你的儿子袁秉德又是当今皇上的姑父,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袁世信摇摇头说道,

    “时间可以改变他司马一族,自然我袁氏一族也会变。并肩王又如何?不过是个称号罢了,我扬州富庶,对北部雍州支持最多,雍州北拒夷族,这是各王的共识。咱们在家里怎么斗都成,但不能让那帮蛮子捡了便宜。”

    说到这里,袁世信看了眼霍星纬,然后问道,

    “国师对雍州怎么看?”

    霍星纬听了袁世信的话,然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不知并肩王觉得这皇位如何?”

    国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袁世信并未觉得不妥,听他问起皇位,他便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

    “权大于天,责却也似海深。有志者,劳力劳心,无能者,也坐不稳。人人只道帝王好,却不知帝王最难熬。国师,大丈夫敢想敢做,有为者方想建功立业。如今这最大的功,最大的业,便是重新建立一个皇朝,打破现状!”

    霍星纬继续问道,

    “那你可有信心建立一个比大晋更好的王朝?前朝代代更迭,长者历二三百年,短者过不了三代帝王气数。人寿有尽,也许你费劲心力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还没来得及去好好治理他,改变他,便已归于尘土,而你的后世子孙如果守不住这江山,你袁氏一族兴许就此消失,这是否又是你所愿?”

    袁世信没有说话,心中不知作何想,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问道,

    “国师可有此心?”

    霍星纬摇摇头,然后说道,

    “你放心,我还有我们玄一门对皇权一事,并无任何念头,你想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而我们玄一门的宗旨,却是天下苍生。”

    袁世信知道一些玄一门的来历,这个比大晋王朝还久远的门派一直存在着,光阴长河中,似乎都有玄一门的影子。

    他曾一度认为,王朝的兴替,与这个玄一门有着很大的关系。

    他不理解的是,为何每个王朝建立之后,都还会允许玄一门这样的门派存在。

    其实,玄一门确实存在很久了,只不过名字改变了很多次,现在的九大派,循着历史的轨迹往回走的话,便会走到一起。

    霍星纬与现在玄一派掌门陆伯年多次探讨过天下大势。

    他们想开创一种新的君权模式,不同于大晋王朝的分封诸侯式。

    霍星纬觉得可以和袁世信聊一聊。

    ——————————————

    崔星河没想到的是,宋蓝玉拜访完卫龙之后,带回来了一个孩子,一个四岁半大的孩子。

    这孩子名叫姬大墙,按照宋蓝玉的说法,与鲁王关系十分密切,至于是如何密切,卫龙没有告诉宋蓝玉,只是遵从师叔的嘱托,把孩子带去了蓬莱阁。

    卫龙让宋蓝玉给崔星河带去一句话,

    “你想要的,便落在这个孩子身上!”

    姬大墙被崔星河收为闭门弟子,而宋蓝玉作为姬大墙的大师兄,在姬大墙十岁之前,一直都是代师授业。

    姬大墙很喜欢这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师兄。

    在上山之前,他很孤单。

    卫龙还派了一个先生去往蓬莱阁,教姬大墙读书。

    这名先生在蓬莱阁的起居生活所需,皆由卫龙派人送来,而他授业所需书籍,皆由卫龙提供。

    卫龙明言,这些典籍将来都归蓬莱阁所有。

    天下藏书最丰之处有两处,一处在洛月城,一处在玄一门。

    据说有些孤本原本都在玄一门,洛月城中仅仅收藏副本。

    以武立派的蓬莱阁,却也不会嫌自家典籍多。

    这位老夫子原本是青州兰亭书院的先生,出身青州名门卢氏。

    至于这位名为卢士隐的先生为何投身卫龙帐下,又甘愿去蓬莱阁给姬大墙做先生,崔星河不得而知。

    卢士隐上了姑射山之后没有去蓬莱阁,而是在半山腰处选了一处幽静之所,命人在此处搭建一处草庐,他要在此完成将军的重托。

    卢士隐还给这出草庐起了一个名字,照详庐。

    此名身为先生的他与姬大墙解释过,光照祥和,草庐升烟。

    姬大墙问过先生,为何不去蓬莱阁。

    先生摇摇头,然后说道,

    读书人,不与莽夫为伍。

    姬大墙不解,然后继续问先生,那我呢?

    先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然后说道,

    你是希望。

    一晃,就是十三载!

第二十二章 松果山狩猎

    成是非很是疑惑,为何逗非一看到自己便叫得那么凶。

    他问过元夕这是为何。

    元夕想了想告诉他,这狗冲你叫,未必是对你有敌意,只不过是因为你太过怕狗,所以只要是狗叫,你的恐惧感便出来了。

    还有一点,便是逗非能够感受得到你的气势。

    你弱它便强,所以你越是跑它越是喜欢追,追上了,其实也未必会咬你。

    你心里最为恐惧的,便是这个咬,因此害怕狗叫。

    元夕笑笑,最后说道,你一掌便能拍死这条狗了,你还能怕它?

    成是非也是心中委屈,一来怕是真的怕,二来也无杀狗之心,这掌自然也打不出去。

    成是非当时一脸惊愕的问元夕,不会是让自己打死逗非吧?

    元夕摇摇头,然后告诉他,你可以用你的武功增加你的胆气,但是不能把你的武功打在逗非身上,我要练的是你的胆气,岂会白白让逗非遭殃?

    当时元夕出了个注意,要不你去试一试你和逗非谁的嗓门大?

    当元夕把逗非拴在树旁的时候,成是非都不愿意靠近。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便一点点的往逗非跟前凑。

    趴着的逗非抬眼看了成是非,没有理会他。

    成是非心中稍定,觉得这狗儿不那么凶狠的叫,还是很可爱的。不过在距离逗非一丈多远的时候他就不动了,因为栓逗非的绳子就差不多有一丈那么长。

    成是非就那么蹲着,按着元大哥的要求,盯着逗非的眼睛看,死死的盯着。

    逗非起先没什么动静,当成是非蹲在那里的盯着它看的时候,它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成是非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逗非,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逗非看着那个盯着自己的人,它噌的跳了起来,开始呲牙低吼。

    成是非也是豁出去了,强忍着害怕蹲在那里不动。他不断地跟自己说,绳子不够长,狗咬不到自己。

    逗非低吼了几声之后见那人没动,便“汪”的一声冲着蹲着的成是非窜了过去,成是非“妈呀”一声,向后一仰,双手支地,脚一瞪就要往后退,这时逗非眼看都要窜到跟前了,成是非一时间慌了神,双脚乱蹬,这一蹬,刚好逗非能够得到,便使劲抻着绳子,冲着成是非的脚边撕咬。

    成是非有两脚踹到了逗非的鼻尖上,他终于转过身来,向前爬了两步,起身就要跑。

    在不远处看着的元夕说,

    “小非,别动,回头!”

    惊魂未定的成是非听见元大哥说话之后回头看在后面狂吠不止的逗非。

    当看到逗非被绳子拉住了再也够不到他的时候,他才喘了口气,心中十分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怕狗呢?

    还很丢人。

    远处的元夕说道,

    “只要不伤害逗非,随便你用什么手段,先做到能够直视它!”

    成是非也是豁出去了,这逗非冲着他叫,他一咬牙也冲着逗非叫。

    就这样一人一狗“汪汪”地对着叫,那边元夕憋得难受,便去演武场了,万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伤了小非的自尊,这训练没准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没了元夕在这儿,成是非反而更放得开了,反正没人看见,自己叫多大声也无所谓。

    可是他似乎是忘了一件事,看不见不代表听不见,毕竟的他的叫声,逗非都听不懂。

    前院演武场的一众弟子听得可是清清楚楚的,周信良看着走过来的元夕,递了个问询的眼神,

    元夕笑道,

    “小非算是豁出去了,跟狗杠上了!”

    昨天听四师兄说起小非怕狗一事,周信良也是一阵好笑,谁能想到武馆的少馆主还会怕这个。

    冲着逗非喊了一会儿,喊得成是非嗓子冒火,他便懒得喊了,住了口继续盯着逗非看。

    那逗非也是有趣,成是非不喊了,它也不叫了,没有理会盯着它看的成是非,跑回去趴着了。

    成是非心中大喜,看来这招颇有成效,冲着自己不断咆哮的逗非竟然败下阵来。

    本欲一鼓作气上前再试一试的他又犹豫了,想了下,还是嗓子要紧,他便在逗非附近打起了开岩掌法。

    也许是自认为刚刚自己战胜了逗非的缘故,成是非觉得这套掌法打出来格外有气势,另外他也存了个吓唬逗非的心思。

    至于逗非,百无聊赖地在树下趴着,它也不明白刚刚那人冲着自己叫个什么?没意思的它眯缝着眼睛,想着主人什么时候给自己来喂食。

    逗非吃的,是成是非叫人从肉摊老板那里花很少钱买来的下水。

    下水很少有人吃,觉得味道太大,大部分下水都叫狗市的人弄了去,一些有钱人家看家护院的狗吃得可能会比下人还好。

    便是再穷,也没人愿意吃这下水。

    一套掌法打完,成是非只觉得神清气爽,冲着逗非大喝了一声,吓了趴着养神的逗非一哆嗦,跳起来就是一顿狂吠。

    成是非一看,好嘛,又叫上了,小爷我还怕你不成。

    这一天下来,成是非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狗了。

    不过他倒觉得很有成就感,跑去向元夕邀功。

    元夕点点头,对成是非的努力得来的结果给予肯定。

    不过当他问成是非,要不明天去打猎时候把逗非也带上,帮着驱赶猎物时,成是非一顿摇头,哑着嗓子说还是算了吧。

    翌日,天刚破晓,起来简短打了几拳的元夕喊上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成是非牵着马离开了武馆。

    守城士兵没想到刚开城门便有人出城门,仔细一看还认识,是云德武馆的少馆主。

    成是非跟守城兵将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城门。

    元夕想起当初进城门时还要交钱,便问成是非,回来入城时用不用交钱。

    成是非告诉元夕,正常好像都要交,不过他脸熟,便不用交钱,武馆一年给城里的赋税不少,不差这点入门费。

    元夕没有再问,二人向着松果山方向赶去。

    元夕让成是非跑,他骑马。

    惹得成是非一阵翻白眼,说不用马的可是你元大哥。

    元夕说,这是为了锻炼你的体力和轻功,等你跑不动了,我便与你换。

    也得亏是一大早,路上几乎见不到人,不然这一骑飞驰,后面跟着一个人一路

    飞奔的景象也是极少见到的。

    虽然有习武的底子,成是非终究没有经受过这么远距离的奔跑。

    跑了大约快七八里的时候,他便有些气息不稳。他的力量其实还够,但是气息已经紊乱,便停了下来,双臂撑着大腿,在那喘着粗气。

    元夕一直关注着后面的成是非。

    成是非停下来之后,他便驱马往回,来到成是非旁边,跳下马。

    元夕看着弯着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成是非,说道,

    “怎么样?这就跑不动了?”

    成是非歪着头看着牵马的元大哥,一边喘一边说,

    “元大哥,不行了,我觉得我的胸快炸了,嗓子冒火,这气都跟不上了!”

    元夕说道,

    “别急,深呼吸几口气,然后盘腿坐下,运功调息一下,一会儿便好!”

    成是非调整呼吸,然后就地盘膝坐下,运功调息片刻后起了身,感觉好了很多,他的气息已经稳了下来。

    元夕说道,

    “其实以你的内力,自然还能跑上不少,不过是因为你没有这么跑过,气息运用不得当。另外便是你的身体机能也还没有适应这么远的奔跑,多练几次就好了!”

    成是非虽然现在气息平稳下来,但是刚才跑了那么久,身上确实不大舒服,腿也有点酸痛,便苦兮兮地看着元夕说道,

    “元大哥,该不会还让我继续跑吧!”

    元夕笑着把缰绳递给成是非,然后说道,

    “该轮到我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上了马的成是非回头看了眼元夕,得意地说道,

    “元大哥,那我可先走一步了哈!”

    说完便挥鞭策马,向前奔腾而去。

    成是非有意试一试元大哥的脚力,快马加鞭,心中暗爽,绝不给元大哥追上自己的机会。

    以元夕的功力,提一口气能掠上十丈之远,如果以极限发力的话还可提升两丈之距。

    师父告诉过他,不到生死存亡关头,无需暴露自己轻功极限。

    真正的高手,能够根据别人的换气情况进而判断出对方的空缺,发出致命一击。

    对于元夕来说,追上骑马的成是非还是很容易的,他提一口气便追了上去,与前面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

    太近了容易吃土。

    跑了约么十多里,成是非寻思着是不是要等一等元大哥,便不再挥鞭,放缓速度,刚要扭头看一看元大哥是不是被自己落出很远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声音,

    “怎么减速了,小非?有事么?”

    成是非一激灵,闻声向右看去,元大哥已经和自己并驾齐驱了,还能与自己说话。

    心中感叹不愧是元大哥,他回了一句,没事儿,便又快马加鞭。

    元夕大笑一声,心道,该你追我了,便纵身向前飞掠。

    看着前面起起落落的元大哥,成是非除了羡慕之外,心中更是升起一股豪气,自己为何不能像元大哥这般身手呢?

    想到这里,他用力挥鞭,向前追去。

    到了松果山脚下,元夕止住了身形,后面追上来的成是非一拉缰绳,胯下骏马一阵长嘶,站稳后,成是非跳下马来。

    上山的话,马匹还是要牵着的。

    不过元夕止住身形是因为山下竟然有士兵把守。

    成是非见元夕气息平稳,除了额头出些汗之外并无疲惫之感,心中啧啧称赞。

    元夕看着牵马过来的成是非,开口问道,

    “小非,这里怎么还有士兵在此把守?难道是上山打猎还要交钱么?”

    成是非也是一脸疑惑,他没听人说过来这松果山打猎还要掏钱啊,于是开口回道,

    “元大哥,我也不清楚,咱们过去问问吧!”

    二人一马走上前去,成是非开了口,

    “敢问这位大哥,这松果山可否允许狩猎?”

    这二人的任务就是在此盯着,看是否有少年郎上山狩猎,没想到才来站岗不久便有人出现。

    尤其是看到其中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竟然还跑在了骑马的前面,他俩更是震惊。

    其中一人开口道,

    “镇南军在此演习,东南方向一片不可去,以免被误伤,西面那边山头二位随意!”

    这是上面吩咐下来的,只要有来狩猎的,便如此说就是了。

    元夕与成是非一看,能上山就行,便与二人告辞,牵着马匹登山而上,向着西面那边走去。

    重归大山的元夕只觉得心旷神怡,如归林羁鸟,归海游鱼,他仰天长啸,惊起一片飞鸟。

    扑棱棱地飞起来的,应该是那山鸡,在草丛窜来窜去的,是那野兔。

    一脸兴奋的元夕问成是非,

    “小非,你想猎什么?是小的山鸡野兔,还是大一点的山鹿?”

    元夕没提及虎豹豺狼,这小非第一次来狩猎,自然不能带他打这种危险的凶兽。

    而且小非也说过,平南城的人大都来此松果山来狩猎,那些凶兽怕是只在更深的山里活动,二人也不宜深入。

    天刚亮不久,朝阳还未露头,山林静幽,山风带来一阵阵凉气,让初入大山的成是非有些恐惧,要不是有元夕陪着,只怕他早已下山而去了。

    听元夕问自己,他挠了挠头,说道,

    “元大哥,随便什么吧,我要是能打到猎物就很满意了。”

    元夕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

    “那这样,我们就把马栓在这,然后我们在方圆几里的范围内活动,首先呢,我们不着急打,我们先追猎物,把这些山鸡野兔什么的都撵出来,正好也活动活动筋骨,对了你的箭法如何?”

    成是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咱们武馆不教这个,是在大营里关关姐教我的,学得次数不多,不过是会弯弓搭箭,但准头不大!”

    元夕一听,看来打猎的时候还得帮衬着点小非。

    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元夕说道,

    “拴好马,咱们继续走!”

    山下两个守卫,不确定这二人是不是大人叮嘱要留意之人,便留下一人继续把守,另外一人去山中营地禀报。

    周伯昌一听还真是这两位,没想到来得这样早。

    他昨日带了两队人马来到这松果山,来了之后便开始安排人对松果山附近进

    行了搜查,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既然说是练兵,自然不能搜了搜山就回去,就由王季带一队人马扮作山匪,周伯昌带人做剿匪任务。

    此时王季已经带人扮作山匪在山中隐藏。

    吩咐下,如果二人下了山,便赶紧上来禀报。

    元夕在这山中跑起来飞快,一边跑一边长啸,有野兔被惊出,他便追着兔子乱跑,顺手一抓,便揪着耳朵站在那,回头看着远处刚刚露出身影,高呼元大哥等等我的成是非。

    山中无路,成是非哪里像元夕如鱼得水这般自在,几棵树一挡便看不见元大哥的身影,心中发怵的他赶忙去追,哪里还有心思追赶猎物。

    惊起几只山鸡,还给他吓得一跳。

    身上背着的竹弓已攥在左手,右手握着一支羽箭开路,抬头终于见到了元大哥的身影,他抬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气喘,赶忙走了过去。

    见元夕手中已经攥着一只野兔,他吃惊的问道,

    “元大哥,这是你抓住的?”

    元夕点点头,

    “嗯,刚才撵得起劲,便顺手抓了一只,小非,我发现在这山上你连你一半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这样吧,今天你先打猎,毕竟来一次,空手而归也没什么意思了。拍了拍身旁大树,他说道,我在这树上看着,你自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到猎物。”

    打猎本来就不是元夕的目的,他不过是想来山中跑一遭而已,猎物也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小非则不一样了,没有收获,便会影响到他的心气儿。

    纵身一跃上了树,坐在高高的枝干上,元夕向四周望去。他手中提着的那只野兔已经被他放了,放之前他对成是非说,

    “不如,你先拿它练练手吧!”

    得了自由的野兔赶紧蹦蹦跳跳的往草里钻,成是非的眼神一个没跟上,便丢了目标,这箭还没搭在弓上。

    成是非有些懊恼,元大哥都这样帮自己了,自己却连出箭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树上的元夕出言提醒他,

    “猎物不出现,你可以撵出来啊,屏气凝神,听着动静,当你心静下来之后,你便会发现,你能听得到许多动物活动的声音。”

    有元夕在身旁,成是非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再慌乱,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然后弯弓搭箭做好准备。

    沙沙的声音从约十丈远的草丛里传来,正是那只野兔消失的方向,只是那片草丛太过茂盛,成是非根本看不到猎物。

    心中合计了一下,他决定先放一箭,把猎物给吓出来,然后看到目标后再抓紧射出第二箭。

    “嗖”得一下,羽箭飞出,弓弦声音回荡。

    在树上的元夕一乐,这小子还挺能蒙。

    见一箭射出并无动静,成是非还以为自己的方法失败了,想着要不要再射一剑出来,树上的元夕说话了,

    “小非,你这箭法高超啊,过去捡猎物吧,那只兔子被你射中了!”

    “啊?”

    成是非抬头看了看元夕,有些不信,见元夕不像骗自己,兴奋地往那边跑去。

    不一会儿,他便举着一只被射穿的兔子激动地跑了回来。

    已经跳下树的元夕看着满脸得意的成是非问道,

    “小非,怎么样,捡起这只兔子是什么感觉?”

    “高兴啊!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猎,放出的第一箭,便有了收获,虽然是凭运气蒙的,那我也高兴!”

    成是非高兴地举起手中的猎物。

    他完全忘了刚才这只兔子还是活蹦乱跳的,他也忘了自己从来没有杀过生。

    兔子的鲜血顺着竹箭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还没有死透的兔子,偶尔还蹬几下腿。

    元夕这时问道,

    “那你觉得这只兔子可怜么?”

    正在兴头上的成是非听元夕这么问了之后,便看了眼看着这只刚才还在元大哥手中活蹦乱跳的兔子,看着兔子那双眼睛,看着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啪!

    他的手松开了。

    兔子掉到了地上,挣扎了几下,死了!

    ————————————————

    卫龙竟然亲自去了姑射山,这是时隔三十多年,他再次登上自己学艺的地方。

    身为青州权柄滔天的人物,他只带了三名随身侍卫。

    三名侍卫是他的干儿子,名为卫伯、卫仲、卫叔。

    三人自小跟随于他,一身本领也是他所授。

    卫龙可不管蓬莱阁同意不同意,将蓬莱阁的绝学内功缥缈录以及武技灵犀手悉数教给三人。

    卫龙私下里与自己的授业恩师打探过,自己当时在蓬莱阁学艺,蓬莱阁是否有所保留。

    劳广辊捋着胡子,喝着弟子拿过来的美酒,砸吧几口,告诉这个对自己一直很敬重的弟子,掌门师兄确实曾授意师父要有所保留,毕竟你卫龙必然不能留在我蓬莱阁,这一派的镇派之宝还是要有所保留的。

    这是早就定下来的规矩,不然各大门派的武学早就被王室以及各诸侯王要了去,就没九大派什么事儿了。

    当时卫龙没有急着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秉性。

    果不其然,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的劳广辊笑眯眯地开了口告诉他,你师父我才不管这一套呢,师父会的,可全都倾囊相授了。

    劳广辊的师父曾经是蓬莱阁的掌门。

    卫龙登上姑射山没有去蓬莱阁,而是先登门处在半山腰上的照祥庐。

    站在青竹编制的柴门前,卫龙没急着推门而入。

    茂林修竹处,光影斑驳,山风吹荡竹叶。

    好一处清幽之所,老顽固倒是很会选地方。

    卫伯见义父点头之后,朗声问道,

    “敢问卢先生可在屋内。”

    茅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身着靛青长衫,眯着眼看着门外来的人。

    看清来人之后,老人加快步子,只是上了年岁,这费劲跟上来的几步也不是那么麻利。

    口中连呼,

    “是卫将军来了,老朽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海涵。”

    伸手止住准备开门的义子,卫龙亲自推开柴门,开口说道,

    “你这个老东西,倒是会享福,只是这里是不是少了几株桃树呢?”

第二十三章 圈套

    曾经桃花带露浓,却被莽夫斫一空。

    这莽夫说的就是卫龙。

    而说出这句话之人,则是卢士隐卢先生了。

    卢士隐是青州狂士,自视甚高,连自家族人也不放在眼中,被以家族利益为中心的卢氏家族所弃。

    他本就是族中庶出,不过是其父亲酒后扑到了一个婢女身上所出。

    小户人家有小户人家的贫苦,大户出身有大户出身的难言。

    卢士隐一生并不得志。

    脱离了卢氏门墙的他,读书再多也换不来锦衣玉食,不过是住在家族早些年分给他娘亲的小院子里,喝着劣酒,靠着给人写文书度日。

    幼时曾对母亲许下豪言壮语,有朝一日定让母亲因他而搬回红瓦高墙的门墙内。

    只是豪言被现实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他的娘亲也很早就离开了人世。

    他们住进小院后,他那父亲就从来没有登过门。

    母亲是郁郁而终。

    年过四十的他曾作诗写道,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狂士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时新的鲁王继位,身为鲁王亲舅舅的卫龙已是青州兵马副帅,与其妹一起辅佐新王。

    这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传到卫龙耳朵中,他想起了这个曾经写诗骂自己是莽夫的酸儒。

    青州都城琅琊城南原本有一片桃林。

    春风桃李花开日,正是仕子郊游时。

    只是那座桃林,不知何故,被还是鲁王小舅子的卫龙命人给砍了。

    卢士隐见状大骂卫龙,毫不惧其身份。

    卫龙并未因此而对卢士隐如何,一介书生而已,也就能说上几句狂语。

    卫龙派人去请这个自诩百无一用的狂士,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卢士隐对着来人说道,卫将军我可高攀不起。

    后来是卫龙亲自去了一趟。

    不知二人谈些了什么,之后卢士隐便成了卫府清客。

    有次卢士隐喝醉了,吟了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林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们才知道卫龙是为红颜怒砍桃林,而卢士隐吟诵的这首诗正是卫龙所作。

    那个卫龙挚爱之人嫁到了卢家,嫁给了卢士隐的堂弟。而卢士隐这个堂弟,乃是卢家嫡传,其父正是卢氏族长。

    卢氏是青州四大家族之一,身为青州掌舵者的鲁王对四大家族族长也得礼让三分。

    四大家族在青州经营的时间可是比大晋王朝要长久得多。

    听闻卫大将军提起桃树来,卢士隐笑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么?”

    卫龙摇摇头,开口道,

    “她去年走了!”

    卢士隐一怔,看着已是两鬓斑白的卫龙没有说话。

    卫龙已迈步进入小园之中,随行三名义子在门外守候。

    卫龙边走边开口说道,

    “逝者如斯夫,生者已矣,她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今生无幸结良缘,但愿来世共剪烛,老家伙,怎么连杯清茶也不舍得给我倒上一杯么?”

    卢士隐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了,刚才不过是一时失神,这时随同卫龙一起往里走,闻言开口说道,

    “将军这是取笑老朽了,老朽这就去煮水烧茶。”

    在那位姑娘没有嫁到卢家之前,卢士隐同许多仕子一样,皆仰慕这位女子。卫龙早有一妻二妾,而他则终身未娶。

    卫龙摆摆手,开口言道,

    “士隐莫忙,说起来自从你上山之后,早些年你还每年下山几次去我府上坐坐,怎么这两年连山都不愿意下了呢?老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二人已走到院子修建的小凉亭中,凉亭内有小竹椅,本欲进屋烧水沏茶的卢士隐请卫龙坐下之后,弓着腰也跟着坐下,开口说道,

    “都是花甲之年了,这般身子骨不比将军,折腾不起了,这里山清水秀,正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将军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大墙而来?”

    卫龙靠在小竹椅上,微闭双眼,感受着阵阵山风带来的清凉,微微开口,

    “当初老夫说安排个人来照顾你,你却也不愿,说什么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老顽固啊,山中有人好似仙,可终究我们离不了五谷杂粮,也免不了生老病死,我这次来,是接大墙下山的,你也一起走吧。”

    卢士隐一听,开口问道,

    “不等大墙弱冠了?”

    卫龙双目睁开,直了直身子,看着卢士隐说道,

    “来不及了,有人刺杀鲁王,如今鲁王撑不了多久。”

    —————————————————

    成是非与元夕坐在山坡上,地面有些潮湿,朝露在草叶上随风滚动。

    朝阳初升,远眺云端,光明似火。

    野兔就放在成是非的脚下,当元夕问了他那个问题之后,他有些迷茫。

    那么可爱的兔子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箭下,而自己看到猎物又是那样的兴奋,难道自己的天性便是如此么?

    自己怎么会如此冷血?

    元夕拍了拍坐在自己旁边的成是非,开口道,

    “小非,你说这大山里,野兔山鸡食草,狼熊虎豹吃肉,哪个更残忍?”

    成是非没有说话,元大哥说的,他心里明白。

    元夕继续说道,

    “小非,大道理不用讲,你只要知道,有些事不是我们没有亲自去做,就可以问心无愧,我们亲手去做了,未必就心中有愧。你看这只兔子,如果不是你自己射死的,做熟了端到你面前,你是不是依然可以吃得很开心?我们猎动物当食物,这是我们人类生存之本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你不打杀它,也会有别人打杀它,将其当做果腹之物。赵大伯以打猎为生,你说他便是冷血,嗜血之人么?”

    成是非点点头,低声说道,

    “元大哥,我明白,只不过是我自己一时接受不了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捡起那只野兔,成是非仔细查看着。

    兔子已经没了生机,成是非缓缓地抽出那只羽箭,随手拔起一把杂草,擦拭着箭上的鲜血。把箭插进箭筒之后,他抬头看着元夕,眼神坚定,

    “元大哥,这次我争取自己直接射中目标,而不是像刚才一样碰运气。”

    元夕起身,拍拍屁股,随手将手中把玩的一根草叼在嘴里,开口说道

    “好啊,这次你争取打到一只山鸡,我也去抓上几只,回去了好给孔大哥他们尝尝鲜。”

    说了声你自己小心点,元夕便向林中奔去。

    抓兔子撵山鸡对于元夕来说太过容易,他故意惊起飞禽走兽,好让成是非更容易发现目标。

    捡起几颗石子,随指弹出,收获了两只野兔和两只山鸡之后,拎着猎物的元夕便向着成是非那边走去。

    见十丈开外的成是非正举弓拉弦,屏气凝神地瞄着一个方向,他便没有再向前,只待成是非这一箭发出。他顺着成是非瞄的方向看去,是一只山獐在林中闲逛。

    弓弦声在山中回荡,羽箭直奔獐子而去。

    也许是弓弦声的惊扰,本来瞄着獐子要害的箭只射到了獐子的后臀之上,吃痛的獐子蹦蹦跳跳,带着屁股上的羽箭,消失在山林里。

    抽出第二箭准备抓紧补射的成是非被树林遮挡了目标。

    一箭无功的他有些懊恼,如果这只獐子带回去,可够他吹嘘一段时日的了。

    元夕带着猎物走了过去,看见元夕过来之后,成是非一脸兴奋又有些遗憾的说道,

    “元大哥,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射中一只大家伙,一只成年的大獐子。只可惜我那箭射到了獐子的屁股上,让它跑了。”

    元夕看着有些遗憾的成是非说道,

    “没事儿,机会有的是,以后咱们多来几次。”

    成是非歪着脑袋想想,也是,不过自己的运气不错,最起码也射中了一箭,看见元夕拎着四只猎物回来,他眼睛都直了,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自己是运气好,发现了那只獐子,就一直盯着,最后才放出的那一箭,元大哥是随手捡都能捡得到么?

    先前元夕徒手抓野兔的本事他是见到了,这带翅膀的山鸡也是徒手抓的么?看着这几只猎物耷拉着脑袋,却是不见血,他好奇地问道,

    “元大哥,这,你是怎么打到得?”

    元夕扬了扬手中的猎物,说道,

    “你说这个啊,我用石头砸的!”

    元夕说得轻巧,成是非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脑子里都是元夕蹑手蹑脚举着石头砸兔子和山鸡的画面。

    可是看那猎物完好无损的样子,也不太像石头砸的啊?

    看着成是非疑惑的眼神,元夕把猎物放到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两块石头,一大一小。站在那仔细听了一下,然后随手把手中那颗大一些的石头扔了出去,约么有二十多丈那么远,一只山鸡叫着飞了出来。

    元夕屈指一弹,手中的小石子飞了出去,那只山鸡便一头栽掉到地上。

    成是非踮脚抻脖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眼元夕。

    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

    “元大哥,这,这,就,就完了?”

    元夕拍拍手,抬眼看下很是吃惊的成是非,说道,

    “啊!那你还想怎样?”

    成是非抬起胳膊,学着元夕的样子,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嘴里啪的一声,作势一弹,当然,他是空弹了一下。

    “就这么简单?”

    元夕笑道,

    “行了,快去把那只山鸡捡回来吧,这是我从小练出来的功夫,打得多了,便熟了,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不过先说好了,这个没什么窍门,就和射箭一样,熟能生巧的功夫而已。”

    乐得屁颠屁颠的去捡猎物的成是非高兴得说了声“好嘞”。

    二人此番上山,收获颇丰,便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这时听到马嘶,是他们拴马的方向。

    马匹可比他们手中猎物贵重多了,原本以为山中无人,马匹拴在那里应是无碍。这突然的马鸣让二人加快了步子,带着猎物往回走去。

    原本以为是有猛兽惊了马匹,怎料跑回拴马处,竟看到有两个蒙面之人在动他们的马匹。

    见来人,二人竟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人已经解了缰绳牵马,另外一人单手持刀,在后面跟着。

    成是非喝到,

    “你们在干什么?”

    二人站住,跟在后面那人回头看向成是非,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没看见你大爷在牵马么?”

    成是非一听,怒道,

    “那是我的马匹!”

    牵马那人一手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按住刀柄,傲然说道,

    “你的马?开什么玩笑?这马是大爷我的了!”

    成是非一听,合着是自己遇到山贼了,成是非倒是有些兴奋,准备出手教训二人一番。这样的小山贼,成是非自信不用元大哥出手,他一人便能搞定。

    他低声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看来是我们遇到山贼了,交给我吧,我保准打得二人屁滚尿流。”

    元夕想起二人上山时所见,便回问道,

    “小非,有些不对,来时山下可是有士兵把守,这山头又怎么会有山贼出现呢?”

    成是非一想,确实如此,便对不再理会他俩继续往前走的二人喝道,

    “哪里来的歹人,不知道此山有重兵把守么?”

    那二人正是王季所带人马,他们扮作土匪与周伯昌那路人马周旋。

    只是不知为何,大人命他们几人在这几个山头晃悠,按照周大人的说法,他们应该在东南方向那几个山头活动。

    王大人告诉他们几个,机灵着点,这是秘密任务。

    周伯昌并未派人追踪元夕与成是非二人,毕竟以那元少侠的本事,根本无法追踪。

    他的想法是,若是元夕真的有古怪,待其下山之后,他仔细搜查即可。

    再者,镇南军在此驻扎,已是打草惊蛇之举,便是有事也可能会变成了无事。

    王季此举,却是没有听从大哥的安排。

    既然松果山只允许西面这边的山头活动,那么元夕如果来此狩猎,必然会登上此山,他准备守株待兔。

    一个山野小子,进城换了身衣服就是少侠了?

    即便是周伯昌告诉他的,他也不信。

    他认为将军怀疑那小子是明智之举,城中那帮没见识的妇人,还瞎传什么小姐与那小子有什么劳什子关系,一帮愚民,也不想想小姐是什么身份。

    要不是将军大气,他都想带着一队人天天巡街,看看究竟是谁家闲来无事,敢说将军府的闲话。

    王季倒是很喜欢小姐那个女魔头的称呼。

    演练自是不能当成儿戏,好在自己这方扮作山贼

    ,自然可以四处躲藏,与大哥的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在这山中,有地势之利,藏与守可要比抓与攻容易得多。

    这也是为何他们清剿了很多次,各地依然会有山贼的存在。

    那贼人,跟狐狸一样狡猾。

    既然扮作山贼,自然可以不按照常理,自己派出几人出了演练范围也属正常。

    两队人马才驻扎松果山一日,按照计划,王季这一方有两日时间躲藏,然后周伯昌再带人进行清剿。

    王季也派了人在山下守着,不过藏在远处,暗中盯着上山之路。

    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快就来了。

    接到自己人的禀报他自己悄悄摸了过去,找到自己安排的人,一番安排才有了元夕与成是非见到的画面。

    既然自己扮作山贼,那就以山贼的身份试探好了。

    那二人本事不大,口气却是不小,对面不过是俩毛头小子,自己虽然扮作山贼,却是实打实的镇南军中之人,自是不会怕了。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你吓唬谁呢,大爷我岂是吓大的?这马就是大爷我的,你又能怎样?”

    王大人可交代下来了,不用怕了这二人,把马带到他跟前,他可是有赏赐的。

    有王大人撑腰怕什么!

    成是非一看二人油盐不进,便心中有气,对元夕说道,

    “元大哥,那二人明显不讲理,咱们这边占理,把马抢回来吧。”

    元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这二人属实在胡搅蛮缠,也没个好的对策,便对成是非说道,

    “小非,教训一番即可,咱俩一人一个,速战速决。”

    他二人对话没有背着那二人,那二人一听,拔刀出鞘,大喝一声,

    “好小子,够嚣张!”

    说完,二人用力一拍马屁股,向前跑去。

    元夕二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操作,不容多想,追马要紧,也跟着紧追而去。

    不知对方共有几人,手中又有兵刃,怕成是非落了单的元夕追得没那么快,只要不丢了目标即可。

    这二人驱马方向不是下山之路,而是奔着东南方向跑去。

    山路崎岖,再加上林木众多,这一跑起来,成是非的轻功本事不过是发挥出一二,即便元夕放慢了步子,还是被甩出十多丈远。

    追了一盏茶的功夫,元夕突然不追了,这时追上来的成是非抹了把汗一脸焦急地说道,

    “元大哥,怎么不追了?你别管我,先追上马再说啊,我可是押了五十两银子在马市呢,那还是看在我云德武馆的面子,押金才少了许多。”

    元夕看着那二人一马消失的方向,开口说道,

    “别急,一会儿就能找到了,前面突然多出不少人来,小非,此事不简单,一会儿见机行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说完他一招手,二人向前走去。

    走出四五十丈,成是非便看到他租来的马拴在二十丈外的一棵树上。

    成是非也看出了不对劲,他开口问道,

    “元大哥,我觉得那二人好像就为了引你我二人而来,可是不对啊,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元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二人疑惑之际,出来十多个人,皆蒙面执弓,弯弓搭箭,瞄着二人。

    成是非虽然去过军中玩耍,却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对面那些刺眼的箭头晃得他心虚,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害怕,生怕对面那些人一个不留神,自己便和自己射死的兔子一样。

    在对面的人出来之前,元夕已环顾了四周,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有棵二人粗的大树,他挪了挪步子,把成是非挡在身后,低声说道,

    “小非,情况不明,你一会儿躲到旁边那棵树后面,他们的弓箭便射不到你,以你的本事,若是有人攻过来,你自保定然不成问题,记住,要相信我,相信你的爹爹,相信你自己。”

    有元大哥挡在前面,成是非只觉得心安许多。

    闻言他没有说话,瞥了眼元大哥说的那棵树,他一咬牙,一纵身,闪了过去。

    对方没有任何动作,箭头都指向元夕。

    这时元夕开了口,

    “有管事的么?这是什么意思?出来说句话!”

    王季没想到这么多支羽箭指着那野小子,他还会这般镇定。

    云德武馆那胆小的家伙躲起来自己倒省了不少事,不然误伤了他不好交代,毕竟那成馆主与将军还是很熟的。

    小姐倒是提过成是非,说小时候被她打哭过,说完小姐笑得很开心,像花儿一样。

    从众人身后走出来的王季没有遮面,元夕一看,开口说道,

    “是你?”

    下山之后所遇之人,元夕最是不喜的,恐怕就是此人。

    王季傲然说道,

    “没错,是我!”

    想起当初那小子的神情与语气,王季心中就有些不爽,一个山野出来的小子,便是会了些功夫又如何?哪里来的底气那么跟自己说话。

    不对,是不屑跟自己说话。

    这让王大人自己很受伤。

    本大人就让你瞧瞧,究竟是谁才有能耐那样说话。

    元夕想起了武馆外跟踪自己的那几个人,再想到对面之人的身份,便有了猜测,他开口说道,

    “看这阵仗,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了!”

    王季嘴角一扬,冷笑了一下,

    “能让将军如此重视,你也算可以自傲了,怎么样?束手就擒吧,跟本大人说说你来平南城如何图谋不轨?”

    躲在树后的成是非想到了爹爹跟自己说的话,只是他没想到,镇南军会有这般动作。

    “图谋不轨?”

    元夕笑了,他开口问道,

    “既然说我图谋不轨,为何不在平南城把我抓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王季冷笑道,

    “我镇南军岂会平白无故抓人?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同党。”

    成是非再也忍不住了,他跳了出来,冲着王季大声说道,

    “我是云德武馆少馆主成是非,我爹爹成云德与吕将军交好,元大哥是爹爹请来的教席武师,不是什么坏人。”

    王季没想到那个胆小鬼竟然跳了出来,他轻嗤了一下,开口说道,

    “呦,云德武馆少馆主啊,好大的名号,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免得误伤了你,伤了成馆主与将军的和气,我告诉你,我怀疑他与我家小姐被刺杀一案有关。”

第二十四章 陌生人的信

    成是非记得关关姐找上门的时候提过那件事情,明明是去感谢元大哥,怎么会有这般说法?

    元夕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般话语来,他盯着对面那人,开口问道,

    “是你怀疑?”

    王季听出了元夕话中之意,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横在眼前,看着雪亮的刀身,他说道,

    “不错,是我怀疑!”

    说完,他突然将手中佩刀向着元夕扔了过去。

    元夕一愣,顺手将刀抓在手中。

    王季突然说道,

    “镇南军演练,有人闯入禁地,还趁本大人一不留意,抢了本大人的佩刀,给我拿下。”

    元夕一听,心道不好,大喊一声,

    “小非快躲!”

    王季说完,便闪身到众人身后,十多个人的羽箭齐发,射向元夕。

    大人交代过,不死就行,招子都放亮点,别总往要害上瞄。

    众人所持是军中制式弓箭,远非成是非买的竹弓可比。

    也亏得成是非听话,元夕喊完之后便没多想,再次闪身躲到树后。

    成是非这一躲,元夕便没了后顾之忧,他挥手用手中钢刀拨开飞箭,纵身一闪,便在林中来回窜动,再次搭箭的众人失了目标,射出去的箭,连准头都没了。

    在躲避羽箭的间隙,元夕顺手在地上一抓,随之几颗石子顺势弹出。

    几人惊呼一声,手中单弓落地,捂着左手蹲在地上,倒吸着凉气。

    元夕出手不重,只为伤人,不为取人性命。

    王季一看,在这山林之中,弓箭无法施展,便大喝道,

    “抄家伙,围攻他!”

    他的佩刀在那小子手中,顺手从旁边之人手中拿过钢刀,他说了句,

    “你去盯着点儿树后边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说完举着刀便向元夕冲了过去。

    边冲边喊道,

    “大家注意点,那小子暗器功夫了得,快跟我冲到跟前,他的暗器就没有办法施展了。”

    王季也怕元夕的暗器,冲过去的时候他使了个心眼,躲在几个手下身后往前冲去。

    元夕与对方相距不过是数丈,那几名左手受伤之人也忍痛抽刀而上。

    元夕又弹出几颗石子,打在几人膝盖之上。

    几人应声倒地,捂着膝盖“哎呦、哎呦”的叫唤。

    还是有**个人围了上来。

    元夕一看自己跑也不是办法,便举刀迎敌。

    别看攻过来的人多,但是由于地势的因素,真正往元夕跟前招呼的钢刀没有几把。

    元夕出手极快,只是几下,对方几人的钢刀便脱手而出,随后元夕几次躲闪,对方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便已中招。

    躲在众人身后王季刚冲到元夕面前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一众手下已经被元夕打趴在地。

    刀举在半空之中,却怎么也劈不下去。

    元夕手中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季没想到这少年真的如大哥所说这般厉害。

    冷汗从额头渗出,他看了眼四下,发现自己的手下不过是被那少年所伤,并无性命之忧,心中稍安。

    笃定那少年不会杀了自己,他举刀磕开元夕的刀,便又上前攻去。

    只是这刀还没攻到元夕跟前,对方的刀又架到他的脖子上。

    王季不管不顾,反正你不敢伤我,我便继续砍你。

    眼见自己执刀架在王季脖子上,他还举刀向自己当面劈来,元夕眉头一皱,抽回钢刀,随手一架。

    两柄钢刀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容王季多想,元夕以再度变招,刀已贴着王季手中钢刀刀身向前滑动,滑到刀柄之后他一发力。

    王季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震荡,右手一阵发麻,五指不由自主微松,钢刀便脱手而飞。

    反握刀柄,元夕右臂一横,再次把刀架在王季脖子上。

    这回不等王季出手,他左手一拳打在王季小腹之上,王季吃痛,忍不住躬身,元夕一掌拍在王季后颈,王季便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随手把刀插在地上,元夕向着成是非走去。

    那个被王季下命盯着成是非的人趴在地上,而成是非正骑在那人身上开口大骂,

    “让你吓小爷,让你吓小爷!”

    嘴上说着,手里攥着一张弓,一下一下地抽着那人屁股。

    抽一下就抽搐一下的那人带着哭音说道,

    “小爷饶命,小爷饶命,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小爷饶命啊,我还未娶妻生子呢。”

    原来这人接到大人命令之后便摸到那棵树后面,与成是非一树之隔。

    成是非藏在树后,那边飞箭激射而出,他也不敢露头。

    当听到王季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悄悄探出头来,刚好看见一张脸伸了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对面那人明显也是被成是非吓了一跳,同样打了一个激灵,口中骂了一句,他娘的!

    成是非撇了眼元大哥那边,发现不少人举刀奔着元大哥而去,自己这边就一个人,顾不上害怕,他跳了出来,一掌劈向那个骂娘的人。

    让成是非意想不到的是,那人一下子便中掌倒地。

    成是非愣了,情急之下他并未用内功对敌,那人怎么这般不禁打。

    那人也是一愣神,自己也是军中好手,怎么会被这小子一下子就打中了呢?揉揉胸口,也不疼啊。

    兴许是自己绊石头上了。

    没顾得上那边战况,他跳将起来,大喝道,

    “好小子,竟然偷袭你大爷,看招!”

    说完摘下身背大弓,代替佩刀,向着成是非砸去。

    瞥了眼元大哥那边,发现又有好几个人被元大哥打趴下,他心中大定,抬眼见那人举弓砸来,他侧身一闪,回手一掌,这回用上几分内力。

    一掌拍到那人后背之上,那人踉跄了几步,又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杂草。

    背上有些疼,那人心道,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人家可是武馆的少馆主啊,拿出点真本事来就够自己喝上一壶的。

    算了,自己还是晕过去吧。

    成是非一看,自己就这么一下子,就把人打得不会动弹了,又慌了神,吓得他赶紧过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气。

    晃了几下之后,那人被晃得头晕,装不下去了,“哎呦”一声,说道,

    “别晃了,晃死大爷了!”

    成是非一看,这人没事儿啊,才想起二人敌对关系,便顺手抢过那人手里还攥着的大弓,骑在那人身上开打。

    见元夕过来,成是非才收了手。

    元夕说道,

    “去把马牵过来,咱们走吧!”

    成是非看了眼手中的弓,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这个不能带走,不然有理咱们也说不清。不知道此事会不会给成世伯惹来麻烦,先回去再说。”

    成是非有些不舍,还是把弓扔在那人身上,过去牵马。

    二人一骑离开了这里。

    被元夕打倒的众人爬起身来,去看看大人伤势如何。

    被众人叫醒的王季脸色极差。

    一共三只野兔三只山鸡,用绳子绑好挂在马匹上,二人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跟两个打过照面的守兵打了声招呼二人便往回走。

    与来时一样,依然是一人骑马一人跑,这次成是非竟然要求多跑上些距离。

    方才元大哥与众人对战的情形激起了成是非的血性,血气方刚的他想着自己要像元大哥一样。

    守卫的二人见他二人离去,便赶紧上去禀报。

    二人的猎物挂在马上,守卫看得一清二楚。

    周伯昌思量了一下,觉得二人应该是真的来此打猎,此事记下之后,便继续剿匪演练事宜。

    不过他还是命人上山查探一二。

    依旧是元夕先骑马,成是非先跑,坚持跑了一半的距离之后,累得他像逗非一样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赶紧盘膝调息一下。

    快到了平南城的时候,成是非跳下马,二人牵马一起进城,进城门的时候,还真没有掏钱,打了声招呼便进去了。

    一众排队等着交钱进城的人见状,投来艳羡的目光,心想,这是谁家子弟?怎会如此潇洒!

    成是非得意地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那守城的小头目还是咱们武馆出来的人呢,这大营里,咱们武馆里出来的人可是不少的!”

    元夕笑笑,说道,

    “快走吧,差不多该早训了!”

    昨日成是非提前跟伙房打了招呼,给他和元大哥留早饭。

    进了武馆,当值的周信良看着二人满载而归,笑着说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收获不错啊,小非,你猎了几只?”

    成是非兴奋地举起一只身上带着箭洞的野兔说道,

    “周师兄,你看,我也射中了一只,元大哥才厉害,剩下的几只都是他打到的。”

    元夕笑笑,然后对成是非说道,

    “这些猎物,你挑三只留给家里尝尝鲜,剩下的三只我给几位大哥拎过去!”

    周信良一看自己竟然还有份儿,便开口道,

    “你们俩一大早打来的,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元夕笑道,

    “周大哥,这松果山我熟门熟路了,有空我就跑一趟,打点儿野味儿都是随手的事。”

    说完元夕对一众刚刚开始训练的弟子说道,

    “回头考核最好的弟子,我会给一只野味儿当做奖励,如何?”

    野味还是不容易吃到的,听得一众弟子干劲儿十足,齐声喝好。

    自己射死的兔子肯定要自己吃,成是非又拿了一只山鸡和一只兔子走向伙房的方向,晚上加餐是肯定的了。

    回来路上,元夕交代他了一下,反正山鸡和兔子都死了,让他跟着伙房的厨子看完扒皮褪毛之后,然后再把处理好的内脏拿去喂逗非。

    元夕告诉周信良待会儿记得去教席休息室拿上他的那份,便拎着猎物向里走去。

    把猎物放到休息室之后,与正在闲聊的孔礼祥二人说与一声,他便回屋先洗漱一番。

    孔礼祥要了野兔,剩下的山鸡朱周二人一人一只。

    小呷着刚刚泡好的茶,二人只觉得这元夕着实不错。

    拎着猎物回去,家中婆娘的脸色一准好看,顺道打点儿酒,晚上又可以喝上几杯了。不过不能多喝,小酌点,自己喝得好,婆娘吃得饱。

    要是喝大劲儿了,有些事儿就做不成了。

    擦洗一番之后,元夕去了伙房。

    以往的早餐都是送到他的房间的,昨日提前打了招呼,今日直接去伙房用饭。到了伙房,正看到成是非在那撅着屁股和伙房厨子老宋在收拾兔子。

    老宋也是奇怪,这少馆主打来了野味交给自己收拾就是了,为何非要亲自跟着自己一起收拾。

    这少馆主哪里见过这个,自己刚给兔子开膛的时候,那少馆主就先跑到一边干呕了好一会儿,老宋笑笑,这野味儿做熟了一个一个吃得比谁都香,可有几个知道做熟之前是什么样呢。

    别看老宋干了多年的厨子,那猪大肠一类的下水,他是绝对不会碰的,那玩意,味儿忒大。

    前日少馆主让自己弄点下水喂狗,老宋强忍着弄了副心肝回来,还好这两样除了血呼淋淋的,味道不是那么重,他用热水简单处理了一下,便给少馆主拿去喂狗了。

    按照以往,这鸡和兔子的内脏直接扒出来就扔掉了,偏偏少馆主说要收拾一下留着喂狗。

    老宋在心里嘀咕,武馆也不差这俩小钱儿,自己拎回来的那套心肝就花了两文钱。

    既然少馆主说了,那便按着他说的干就是,也不知道少馆主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非得要自己处理这兔子和鸡的内脏。

    鸡还没处理,收拾兔子的成是非已经干呕了两次。见元夕来了,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成是非站起身,然后往前走两步,胳膊使劲往前伸,手里的东西还在攥着,扭着头先呼了一口气,然后跟元夕说道,

    “元大哥,早饭在那边,你自己吃吧,我现在是吃不下东西了。”说完成是非又干呕了一下,然后恨恨说道,

    “逗非要再敢对我凶,可真对不起我了!”

    元夕心中好笑,然后故作严肃地说道,

    “我可说过,你不许诱之以食,伺机讨好!,对了,一会儿那只山鸡的毛就由你褪了吧,我先吃饭去了。”

    一旁的老宋看得一愣一愣的,知道咱家武馆来了位厉害的武师,听说是个比少馆主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馆主还特意吩咐

    ,给这新来的武师单独送一份饭过去,这待遇,武馆可是少见的。

    尤其馆主关照过,饭食按照他的标准做。

    元夕对着看自己眼神有点儿怪异的老厨子点点头,便去里面的案板上吃起了早餐。

    一大碗粥,粥中有碎肉末,咸香的味道,四个白馒头,一碟炝拌小咸菜,外加两个白煮蛋。

    习武者体能耗费极大,一天之中又只有两餐,自是吃得多。当然,如果饿了,也有人去街上小摊子上吃个馄饨,下碗面条什么的。

    至于酒楼,多是宴请会客的居多。当然也有在酒楼点上几碟小菜,慢饮小酒之人。

    奔波了一个早上,元夕吃得格外香,来武馆这些时日,就属今日的早饭吃得畅快。

    大口咬着馒头,呼噜呼噜地喝着粥。元夕还冲着成是非喊到,

    “小非啊,你还是吃点吧,大早上来这一趟,消耗那么大,不补充一下怎么行?”

    成是非挑挑拣拣的,把两只兔子的肠子都扔了,只留下不点儿的心肝之类的内脏。

    看着自己恶心半天搞出这么点儿东西,还不够那逗非吃上几口的,他抬头对老宋说,

    “宋伯,待会儿出去买菜的时候,还得辛苦你一下,再来上几副心肝,好够我那狗吃上几天的。”

    看着少馆主整理出的那点可怜玩意儿,老宋心想,少馆主一定是特别喜欢他养的那条狗。

    起身抻抻腰,成是非想到还有只山鸡没处理,一阵头大。

    回头看着吃着正香的元大哥,他叹了口气,

    “元大哥,你先吃吧,我待会儿再说。”

    宋伯拿来个木盆,将山鸡扔到盆中,然后舀起锅中烧开的水,快速浇到山鸡上面,腾起一片水汽。浇了三四瓢之后,便开始趁热褪毛。成是非一看宋伯开始给山鸡褪毛赶紧上前要伸手。可还没蹲到盆边,便被开水浇鸡毛的味道恶心够呛。

    宋伯怕少馆主受不了,手上动作更快,几下的功夫便把山鸡毛褪了个精光。成是非给元夕递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拿着最后一个馒头往嘴里塞的元夕一边嚼一边说,

    “没事儿,以后机会多的是!”

    成是非叹了口气,看着给光溜溜的山鸡开膛破肚的宋伯手上的动作,保不齐下次元大哥就让自己收拾了。

    鸡的内脏更少,掏出内脏的宋伯捡出一点儿心肝,在盆子里涮了涮然后扔到盛兔子内脏的盆子里。然后宋伯把收拾好的山鸡兔子挂了起来,留待晚上做。

    元夕已经放下碗筷,然后问道,

    “小非,你确定不吃?”

    其实早已饥肠辘辘的成是非很想吃东西,可又有些反胃恶心,他摇摇头,然后说道,

    “现在恶心得紧,待会儿好点之后我再找些东西吃吧!”

    已经走到他跟前的元夕说道,

    “那行,走吧,咱们去喂狗去!”

    二人端着刚刚弄出来的野味儿内脏往后院走去。

    昨日成是非已让人给逗非搭了一个狗窝,还在狗窝旁打了个桩子,是用来拴狗的。

    听见脚步声过来,逗非嗖的从狗窝钻了出来,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与元夕一起走过来的成是非一看,这逗非也没冲自己叫啊,怕是昨日自己的嗓门征服了它。

    心想自己的招式果然不错,他心中有些得意,嘴中情不自禁的“汪”了两声。

    正讨好主人的逗非被声音吸引,好像觉得成是非的叫声威胁到了自己,到嘴的食物收到了威胁,它便又开始冲着成是非叫了起来。

    心中正得意地成是非被逗非这一叫又吓了一跳,本来与元夕并排的他一下子躲到元夕的身后,双手扶着元夕的肩膀,探出个头。

    元夕感受到小非的手指稍微用力,便开口道,

    “小非,逗非拴着呢,你怕它做甚?昨天那一天,白叫了?”

    叫了两声便继续冲着主人摇尾巴的逗非吐着舌头,一副讨好的样子,气得成是非直瞪眼,只觉得自己忍着恶心弄的那些内脏都喂了狗了。

    也的确是喂了狗了。

    眼见逗非的绳子拴得牢靠,他才放下心来,元夕已经把内脏倒到逗非的食盆里,然后对成是非说道,

    “好了,今天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了!有空去见成世伯的时候叫上我,咱俩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跟世伯讲一下。”

    逗非在那吃着食物,成是非在旁边看着,这一人一狗的距离依然是比狗绳长那么一小截。

    去伙房还了木盆,元夕去演武场,开始今天的授课。

    教完基本功之后,元夕开始教授那三名弟子自己的创元拳法。这三名弟子也算争气,才两天的功夫,拳法便打得有些模样,至少动作已经记得住。

    元夕纠正着每个人的动作,授课的元夕异常认真,也非常严厉。

    习武没有捷径,必须吃得起苦,吃得起这份苦,再来说谁将来的成就高与不高。

    正当元夕授课的时候,有弟子过来,说门外来了个小孩儿,要把这封信交到元教席手上。

    自己还有书信?元夕一脸疑惑,接过信,拆开来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今日未时三刻,城北湖边见。

    落款却无人名。

    派人上山查探的人还是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王季一行人自然不能留在原地,已经撤回了自己的营地。

    打斗之地在他们演习的山头边缘之处,下属之人禀报之后,周伯昌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现场留下最多的是箭痕,羽箭已经被拔走。

    让周伯昌意外的是,现场竟然一点血迹都没有。

    蹲在地上,他仔细查看,发现还有刀痕。

    拔出自己的佩刀,他顺着刀痕插了进去,刚刚好。

    他们的佩刀与兵卒们的不同。

    兵卒们多持厚背大刀,刀头宽大,刀体重,刀尖突出,锋利异常,护手圆盘形,刀柄稍弯,适合双手作战,多适合劈、砍对敌。

    而周伯昌他们这种将领身份所配之刀为环首刀,刀身狭长,形似于剑,不同之处在于环首刀是单面开刃。

    这种环首刀多为军中将领随身兵器。

    周伯昌抽出自己的佩刀,吩咐下去,给那边一个信号,说演练加速,今晚自己这边便发动剿匪行动。

    周伯昌怀疑王季做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静女其姝

    上午授完课,要午歇一个半时辰。

    除了留宿弟子,其余弟子都回家休息。有那肚子容易饿的,还要加餐一顿,吃得多了,爹娘反而高兴,这说明孩子在武馆吃得了苦,花得力气大。

    趁午歇时间,元夕过去看看成是非。

    一上午没见他在前院露面,元夕猜测他是一直在跟逗非练功。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一上午后院比较安静,除了先前传来几声狗叫之外,竟然没什么其他动静。

    这样元夕有些意外,难不成是这小子这么快就克服对逗非的恐惧感了?

    走过去一看,成是非正在打拳,而逗非在一旁趴着,眯缝着眼,甚是惬意。

    元夕静立在那里,看着成是非打完一套开岩掌之后,点了点头,确实比起之前有进步,增添了不少气势。

    收了式的成是非看到元夕在那站着,一脸兴奋地说道,

    “元大哥,我觉得自己改变不少,每一掌,一拳打出去都是信心满满,你看看我这开岩掌现在打起来是不是比之前有气势多了?”

    元夕笑道,

    “怎么,这就降服逗非了?是不是觉得底气十足了?要不我把狗绳解开你试一试?”

    正信心满满的成是非闻言有些泄气,他有些气恼地对元夕说,

    “元大哥,我这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信心,你可别打击我啊!”

    元夕拍拍他肩膀,然后说道,

    “有信心是好的,可是别让一种错觉给你带来所谓的自信,那样的话,一旦真相显露出来之后,你的自信崩塌得会更快,整个人便容易一蹶不振。所以,我要让你看到自己真正的成长,自己的进步,你曾经畏惧的,是真的不怕了,那才是成功了。去吧,站到逗非面前去,什么也不用做,就站过去,以你的身法,就算逗非咬你,你也能躲得开,况且它还有绳子拴着。”

    成是非见元夕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现在又不太想去尝试,万一再吓一跳,那得多丢人,便对元夕说道,

    “元大哥,我懂你说的了,那个,我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饭,又打了半天的拳,早饿的没劲儿了,这样,咱俩去街上的馄饨铺子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不知道,他家馄饨做的可好吃了,我有时候午间饿了,就跑那去吃碗鲜肉馄饨。你看咋样?”

    元夕正好想着早上收到的信,约他未时三刻去城北湖边见面。

    他不知道湖在哪儿,有多大,心中也没个具体位置,正好与成是非出去的时候顺便问问他。

    其实元夕不太想去,这信又没个落款,自己在这平南城中又没什么熟人,谁知道给自己写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是好奇心使然,元夕又没什么可怕的,又想着过去看看。

    元夕想了想说道,

    “好啊,不过小非,今天怎么没见到成世伯?早上的事可有跟成世伯讲了?”

    成是非摇摇头说道,

    “还没,爹爹去姐夫家了,最近好像姐夫家中有事,爹爹总是过去。”

    元夕点点头,然后说道,

    “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

    元夕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些碎银子与元夕出了武馆。

    午歇结束之后,弟子来到武馆先自行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练习基本功,这个时候一般也是一名教席武师陪着训练,所以元夕中午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成是非带着元夕去了他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子,先要了四碗鲜肉馄饨。

    成是非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饿急眼了,自己先要上两碗。元大哥虽然吃了早饭,但是光给他要上一碗也不合适,这也半天过去了,元大哥吃上两碗应该没问题。

    再说了,他吃不下了自己一样能吃得下。

    元夕一脸疑惑地问道,

    “小非,你不是说你爱吃这家的馄饨么?我看了眼他家的碗,那么小,你怎么才给自己要了一碗?这一大早起来你消耗量那么大,都到现在这个时辰了,你得多吃点才是。”

    成是非看着一本正经问自己的元大哥,好像不似在开玩笑,便挤出一些笑容说道,

    “没有,没有,元大哥,我愿意吃热乎的,一般都是先吃上一碗,再让老板继续给煮。”

    元夕哦了一声,便顺手抽出一双筷子眼看着老板煮馄饨。

    要说元夕,还真是没吃过馄饨。

    在天虞山隐居,哪里能吃得上这些饭食,偶尔吃吃面食还是赵大婶蒸的白面馒头。

    汤是老汤,猪骨熬煮的。

    一坐在摊子上,元夕就闻到了汤的香味,心想没白跟小非出来,来到平南城也有些时日了,也没怎么出来逛过,看来有必要抽时间出来转转,多吃吃,多看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便端着四碗馄饨上了桌。

    从托盘中将馄饨端出,伙计说道,

    “两位客人,馄饨好了,小心烫,桌上有胡椒,香醋,客人可随自己口味添加!”

    成是非先给元夕推过去一碗,自己也拉过来一碗,然后对伙计说道,

    “小二哥,告诉老板再煮上两碗。”

    元夕没有客气,把碗摆到面前,先闻了闻,再喝口汤,他满意地点点头。

    在天虞山长大的他,肉没少吃,但是大部分的野味儿都是烤着吃了,再有就是白水煮着吃,也只是吃肉而已,从未喝过肉汤。

    没想到这猪骨熬汤也是如此鲜美,再夹上一个馄饨入口。有些烫,元夕吸着气,馄饨在嘴里来回翻滚。

    老板是个实在的买卖人,他家馄饨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满口肉香,汁水四溢,元夕觉得太好吃了。

    正在放些辣椒和醋的成是非见到元大哥迫不及待的吃上了,便开口说道,

    “怎么样,元大哥,好吃吧,你还可以放点胡椒和醋,看你喜欢什么味道的了。”

    被热馄饨烫的边哈气边吃的元夕也来不及开口,只是点头。

    成是非也是很饿了,马上吃了起来。

    几口的功夫,成是非便吃了半碗,饿了大半天的他,更觉得这馄饨好吃,汤他都没来得及喝。

    抬头看了眼元大哥,刚好看见元夕伸手挪第二碗。

    他瞥了眼旁边空碗,汤都喝净了。

    把第二碗挪到跟前之后,元夕拿起盛胡椒的小罐,然后擓了一小勺放到碗里,用筷子搅了两下正准备吃,发现小非在看自己,又撇了眼他的碗,见还有半碗,便说道,

    “小非,快吃啊!”

    震惊于元夕吃饭速度的成是非”啊”了一下,又“嗯”了一声之后,也赶紧紧往嘴里扒拉两个馄饨。

    这时,伙计又端了两碗上来,放到桌上。

    元夕喝了口带胡椒的汤,直呼刺激,胡椒的辛辣味儿仿佛赋予了骨汤新的灵魂。

    没想到一小勺的胡椒威力这么大,元夕好奇,拿起盛胡椒的小罐子闻了闻。

    “阿嚏,阿嚏!”

    一不留神,元夕被胡椒刺激了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往嘴里扒拉馄饨的成是非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被汤呛了一下,扭头一阵咳嗽。

    元夕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小非?”

    成是非背着元夕摆摆手说道,

    “没事,咳咳,我刚刚呛了

    一下,咳咳,咳几下就好,咳咳!”

    元夕“哦”了一声便继续吃了起来。

    仿佛被胡椒刺激了食欲,他一口一个的吃着,一碗也就**个的馄饨,很快就下了肚。

    终于不咳的成是非端过来第二碗,一看自己的速度差元大哥太多,也不放胡椒和醋了,就那么开吃。

    喝尽碗中的汤,元夕第三碗已经摆在了跟前。

    成是非拿的第二碗是先前四碗的最后一碗,反正馄饨都一样,这一碗刚好凉了一些。

    这少年吃饭,比着吃更香,凉一点的,他吃得能更快一点。

    这一碗,他单加了些香醋。

    酸,依然能让人胃口大开,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鲜美。

    当元夕吃完第三碗的时候,紧赶慢赶的成是非也吃完了第二碗。看了眼元夕,他伸手先把碗拉到自己的跟前。

    这时的他也有个七八分饱了,以前他也就是两碗的量。

    元夕寻思了一下,自己还能再吃上一碗,还不是很撑的那种,便告诉老板再给煮上一碗。

    老板没想到武馆少馆主带来的这个少年这般能吃,笑着应了一声,便又给煮上一碗,还多给了两个。

    成是非一听,开口问道,

    “元大哥,你是还没吃饱么?要不我这一碗你先吃吧?”

    早上四个馒头,一大碗粥,两个鸡蛋就这么不顶事儿么?成是非甚至怀疑元夕在自己武馆会不会吃不饱,看来回去得问问宋伯了。

    元夕摆摆手,说道,

    “你快吃吧,我想再吃上一碗加胡椒和醋的,这样我就知道我最喜欢哪种味道的了。”

    成是非一听,还是元大哥会吃啊,以前自己都是习惯性的放点醋和胡椒,一直这么吃过来的。

    刚才着急吃了碗原汤原味儿的,也觉得很好吃。

    想着不愧是元大哥,手上已经往碗里放了些胡椒和醋。

    果然,有些习惯,真就是个习惯。

    元夕还要吃上一碗,他便不那么着急了,慢慢吃着。

    不一会儿,煮好的馄饨端上来之后,元夕放了些胡椒和醋,又呼呼地吃了起来。

    酸辣鲜香,果然不错,元夕很是满意。

    吃饱的二人,用手抚着肚子,长呼一口气。

    元夕掏了块碎银子,递给伙计,忙起身要付钱的成是非被元夕按下了。

    等伙计找钱的功夫,元夕跟成是非说道,

    “时间尚早,咱俩去逛逛?”

    打着饱嗝儿的成是非说,

    “好啊,元大哥,你想去哪儿?”

    元夕随口说道,

    “这城里你比较熟,我进城的时候听人说过咱平南城有个湖,不知风景如何?”

    成是非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吃多了,这馄饨汤都要到嗓子眼了。

    本来最后一碗他吃完那几个馄饨也就算了,可以一瞟元大哥捧起碗又喝上汤了,他便一咬牙也喝光了自己碗中剩的半碗汤。

    站起身来来回溜达消食的他说道,

    “嗯,城北那边确实有个湖,风景不错,咱俩走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也就到了,要去么?元大哥!”

    元夕想着,带小非过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便说道,

    “走吧,正好城北那边我也没去过,你带我去逛逛。”

    接过了伙计找回来的零钱,二人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饭后不宜多运动,二人不过是缓步慢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了城北的白沙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元夕没想到城中竟有如此美景之地,对面湖旁傍有小山,山不高,可见山顶有供人歇脚的四角行亭。

    湖中有三两只小舟,停在山阴处的湖心之中,应是有人泛舟于湖上游玩赏景。

    有那老舟子横杆在船头静坐垂钓。

    此时正值晌午,游人不多。

    二人沿湖边树下闲逛,元夕不时左顾右盼,看看有什么人在附近。

    心中暗道,这留信人莫不是脑子不好用,湖边这么大,他上哪儿能找去?可是对方约自己来见,难不成见过自己?

    见元夕四下张望,成是非便问道,

    “元大哥,你可是想找人?”

    元夕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来,递给成是非说道,

    “早间有人送来这封信,莫名其妙地约我来湖边见面,我本不想来着,又想看看到底是谁,便过来瞧瞧,之前没与你说,你别介意哈。”

    成是非看着这字迹,觉得这字写得很别扭,似是故意写得如此,不叫人认出笔迹来。

    元大哥什么时候告诉他他并不介意,反正元大哥愿意自己跟来,便是对自己的信任,不过这信的确古怪,为何连个落款都不留,成是非忽然想起父亲与自己说过的话。

    难道元大哥真的有什么秘密么?可看元大哥的样子,他好似也不太知晓相约之人是谁。

    “元大哥,这信来得好生古怪,连个落款都没有,鬼知道是谁相约呢?咱俩再逛逛,要是没人出现的话,咱俩还是回吧!”

    元夕也就是好奇是谁约自己见面,见不见的无所谓,二人继续在湖边溜达,溜达一圈之后,也无人与他俩搭话。

    元夕觉得时刻也差不多,既然无人,便与成是非往回走。

    而此时成是非心中可还存了个小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对方才不便现身呢?

    而往回走的时候,二人还碰见了一个熟人,吕一平的近卫,郑叔远。

    成是非与郑叔远是相熟的,便打了个招呼,元夕不过是曾经与郑叔远打了个照面,并未理会。

    这郑叔远恰恰是跟踪元夕而来。

    上次李二生三人追踪那么容易被元夕发现,是以吴仲与郑叔远二人才亲自轮番带人盯梢。

    武馆的门口依然有他们的人,不过见到元夕与成是非出来之后,他们便禀报在附近茶楼里喝茶的郑叔远,禀报一下二人所去方向。

    当二人坐在馄饨摊吃馄饨的时候,郑叔远不过是远看了一眼,便叫人在此盯着,他便找个地方继续等。

    而当元夕二人离开馄饨摊子的时候,郑叔远便来到摊子,随便两句话便问出了那二人要去城北白沙湖的消息。

    郑叔远与成是非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向前走去。

    元夕二人往武馆方向回去。

    郑叔远在心中盘算一下,从时间上来看,二人在湖边花费的时间并不多,他仔细查看湖边附近,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没。

    他绕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

    湖心一座小舟中,吕关雎坐在小船舱里,透过半遮的小窗,她看向湖边。

    她今天依然是男子装束,这样行事比较方便。

    湖边空地不少,来人较少,正适合在此练拳。

    自打她上次练拳被父亲看过之后,与她说过那番言语,她便觉得自己掌法突破还是差一了个契机。

    另外,不知为何,那个少年的身影总是常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平白无故总想起个男人,这叫她暗地里脸红。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想要在那个叫元夕的身上找到掌法突破的关键点,毕竟他的身手确实不错,于是她便想见一见那个元夕,请他与自己再过过

    招,自己找找感觉。

    云德武馆她是不会去的,她便想了个法子,用左手写了封信,约他来湖边见面,为了避免尴尬,她先在湖中小舟里等候。

    至于那封信,能送到元夕手中,可是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

    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竹青把信交到城主儿子董相林手上,竹青吃惊地看着自家小姐,怎么还给城主公子送信了呢?小姐可是与自己说过,就是她敢嫁,那姓董的都不敢娶她。

    竹青是见过董公子的,也许是城主公子身份的缘故,竹青觉得是他个好男人。

    在竹青的词汇世界里,好男人,代表着很多男人,因为她也不知道如何用其他词来形容了。

    记得她学了一个词,叫风流,还被小姐笑话了半天。

    小姐笑话的不是她,而是她把风流一词刚好用在了董公子身上。

    董相林收到女魔的信,手都抖了,心想这魔头不会嫁不出去又惦记到自己头上了吧。

    拆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张纸和另外一封信。

    纸上写着,

    “替我把这封信交到云德武馆的元夕手上,记住,别让旁人知道,不然有你好看。”

    心说姑奶奶,就这点小事,岂能难倒我董相林?

    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心腹下人,安排一番之后,这信最后由一个小乞儿送到了武馆。

    董相林想起坊间传闻,又想到吕女魔这么费尽心思送出的那封信,还不让别人知晓,便觉得自己定是可以脱离苦海了。

    要知道,爹爹前一阵子还问过他,觉得吕关雎怎么样,当时他差点给他爹跪下了。

    董士贤是读书人,也是不喜女子习武,他是怕那吕一平找上门来,自己不好推辞罢了。

    儿子这般,他也明白,两家这门亲事,至少在他们董府,意见是一致的。

    吕关雎没想到成是非能跟来,便没有现身,她可不想让那个小子见到是自己约元夕见的面。

    而后郑叔远的出现,让吕关雎更是一惊,怎么他还来这了呢?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她庆幸自己机智,在湖中心等待。

    待郑叔远也离开之后,她才让老舟子向岸边划去。

    人是约上了,却没见到,吕关雎心有不甘,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还是得再约一次。

    微风起,杨柳飘,湖水皱,人独立。

    静女其姝,俟我于湖边。

    ——————————

    闻言卢士隐惊呼而起,看着卫龙,随后俯身过去,低声问道,

    “将军,此事可是大事,当真如此?”

    卫龙点点头,然后对着惊起的卢士隐说道,

    “鲁王遇刺一事,现在人尽皆知,便是我全力封锁消息也无济于事,因为散发消息之人,便是行刺鲁王的那个组织。”

    卢士隐一惊,眉头紧皱,思忖片刻问道,

    “什么组织?将军可查到了些什么?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卫龙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刺杀鲁王之人,是王都中的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入宫近十年,为人机灵懂事,受内务总管赏识,提拔为鲁王身边近侍,在鲁王身边服侍了三年,谁会想到他突然出手。”

    卢士隐有些疑惑,然后又怒道,

    “那陈貂寺是干什么吃的?他底下的人捅了天大的篓子,他难辞其咎。”

    卫龙看着气得胡须发抖的卢士隐,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老家伙,都一把年纪了,气性还那么大,事情都过去了,他陈貂寺是否失职先另当别论,如今最是让人担忧的,便是江湖上这个突然出现的组织,割鹿楼。”

    “割鹿楼?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唯胜者得鹿而刈之,这个江湖组织,以割鹿为名,难不成有称霸天下之心?可这岂不是痴心妄想?”

    卫龙长叹道,

    “如今大晋王朝名存实亡,各地诸侯王各自为政,自然有人想趁此机会,取代司马氏,成为天下共主,便是鲁王,也曾经问与我,青州是否有此机会。”

    卢士隐曾是卫龙府上清客,卫龙多次问政于他,所以言语之中对其并不避讳。

    卢士隐没有说话,等着卫将军继续说下去。

    卫龙也已年过半百,他直了直腰,然后说道,

    “老了老了啊,这坐着坐着,背就弯了。”

    伸手锤了锤背,他继续说道,

    “要说这天下兵马,当属凉、雍、冀三州最强,因为这三州一直在抵御外敌,战事不断。所以当新君登基之后,各州虽心怀鬼胎,却并未有人真的敢先做那出头之鸟,便是那西凉王上官青云也不过是发了道檄文,并未敢真的发兵出征。鲁王问之于我,我便答之,王上若有此心,属下在所不辞。”

    卢士隐点了点头,说道,

    “将军有心了,老夫虽是读书人,可也读过那《六韬》、《三略》。打仗不是儿戏,我青州之治尚且不够,又岂有吞并天下之能,若是强行为之,涂炭的还不是我青州万民,卫将军身为鲁王亲舅舅,能为青州子民考虑,是黎民之福。”

    卫龙笑道,

    “你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啊,不过你说得不错,老夫这把年纪了,便是聊发少年狂,有那心,却也无力。咱们青州,相安无事多年,更多的是仕子才俊,像老夫这般莽夫又有几人?四大世家随便出些人来,口诛笔伐,老夫便被口水淹死了。”

    听闻卫龙提及自己是个莽夫,卢士隐面色有些尴尬,他开口说道,

    “老朽虽然出身卢氏,可那四大家族做派我亦看之不惯,我青州之治是成也世家,败也世家。”

    卫龙笑道,

    “好一句成也世家,败也世家。”

    卢士隐继续问道,

    “那王上如今情况如何?将军上山是要把大墙带走?”

    卫龙伸手一招,柴门外等候的卫伯走了过来,俯身听命。

    “去蓬莱阁把大墙少爷请来,说我来了,另外告知崔掌门一声,大墙少爷我就带下山去了,此情我卫龙领了,之后还有麻烦他蓬莱阁的地方。”

    卫伯领命离去。

    卫龙继续说道,

    “你曾出言骂过陈貂寺,说其是无根之人,却被王上如此亲近,你却不知,那陈貂寺是王上身边第一护卫。除却王上就寝其在王上周围百丈开外守护,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王上的安危。这次那小太监趁着给王上奉茶之际,突然出手,陈貂寺虽及时出手阻止,但因王上近在咫尺,还是被那小太监所伤。”

    卢士隐急切问道,

    “那小太监可曾供出些什么?”

    卫龙摇了摇头,说道,

    “那小太监口中含有毒包,事发之后,咬毒自尽了,不过是在死之前大骂王上,说其无道,害其家破人亡。”

    卫龙起身,背着手看着远山,继续说道,

    “之后便有传闻,王上被刺,是那割鹿楼所为。”

    卢士隐跟着起身,站在一旁问道,

    “难道就没查出些什么?”

    卫龙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这倒是我失职了,却并未查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好在如今徐州内乱,我只需防着冀州一二便可,不然内忧外患,我可就有些顶不住了。”

第二十六章 海阔天空

    回到武馆,元夕继续训练弟子,成是非则去找已经归家的父亲。

    成云德虽是一介武夫,却喜好读书。

    这绝对不是附庸风雅,而是他从骨子里,还把自己当做一个文人。

    有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谁人不想文武双全呢?而出将入相,更是胸怀青云之志之人的最高追求。

    成云德年轻之时,除了练拳,最是喜好读书,但是书却不是那么好读的。

    在苍岩门学艺的时候,为了能读到宗门的藏书,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苍岩门的嫡传弟子。

    在平南城有了自己的武馆之后,成云德便给自己置办了一间书房。

    闲暇之余,除了打几套拳法,强身健体之外,便是在这书房里,读书,写字,还能画上几副水墨山水画。

    当然,他可不为成为一代大家,这些不过是他自娱自乐,修身养性而已,他的志向又不在此。

    成是非敲门而入,见到了正在写字的父亲。

    书案上,成云德刚刚写好五个大字,

    “海阔凭鱼跃”。

    随手把笔放在笔架上,成云德用毛巾擦擦手,没有看进来的成是非,他盯着自己的字瞧了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比不上大家手笔,但这字的气势,还是有的。

    就如同自家孩子自己看就是好看一样,自己的字看起来还是很顺眼的。

    成是非垂手而立,在一旁等候。

    放下毛巾,成云德走出书案,走到成是非跟前,问道,

    “小非,什么事?”

    成是非低声说道,

    “爹爹,晌午时分我与元大哥去了城北湖边,还碰到了镇南军的郑叔远郑大人。”

    成云德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说道,

    “没想到吕将军竟然派郑叔远这样的人物来亲自盯梢。”

    成云德走到成是非面前,问道,

    “去湖边做什么?可曾见到什么人?”

    成是非疑惑地说道,

    “今天元大哥授课的时候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约他在湖边见面,并无落款,元大哥便叫上我和他一起去,结果到了地方,什么也没见到。”

    成云德继续问道,

    “那你怎么看?”

    成是非轻声说道,

    “从情形来看,元大哥应是不知晓是何人约他见面,而我们去湖边,并无人现身,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

    成云德点点头,然后说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还会有人约你元大哥见面,如果元夕不叫上你,你便不用跟着去了,反正外面也有他吕一平派来的人,至于你元大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要是不说你也别问,留个心就好。”

    成是非点点头。

    成云德又说道,

    “这几天你元大哥在武馆怎么样?这几天一直在帮你姐夫府上商讨荆州买卖的事情,没顾得上问。”

    提起这个,成是非想到了自己的训练,便是一脸兴奋地说道,

    “嗯,元大哥授课还很不错,还专门研究了一套适合教学的拳法和枪法。元大哥还不藏私,都教给孔师兄他们了,这样我们武馆可教授的拳法和兵器又多了两样。对了,爹爹,你不是让我与元大哥请教拳法么?我有进步了,等回头成效大了,我打给您看。”

    成云德一听,便笑道,

    “呦呵,这么快就见效了?看来你元大哥还挺有方法的么,说来与爹爹听听?”

    成是非想起自己在逗非跟前的窘相,便说道,

    “这个,保密!”

    成云德笑了一下,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然后说道,

    “家里买了狗?”

    也不怪成云德问,这狗叫声天天在武馆回荡。

    成是非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是元大哥买的,我俩今早还去松果山打猎来着,养条狗,以后去打猎还能帮忙赶赶山鸡撵撵兔子什么的。爹爹,你可是不知道,去松果山的路上,元大哥可是让我跑了一半的路程,这一来一回,可把我累够呛,后来运功调息之后,才好了很多。”

    成云德一听,这小非跟着元夕几天,变化还真是不小,看来自己的选择也没错,然后与成是非说道,

    “那你元大哥呢?跑了没?可曾运功调息?”

    成是非一脸崇拜的说道,

    “爹,元大哥太厉害了,他跑起来,根本不费力,哪里需要什么调息,打猎的时候,随便弹了几个石头,就打了好几只山鸡野兔。对了,我还射中了一只野兔,晚上爹爹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好!小非啊,你元大哥来到咱们武馆,与你便是缘分,只要他人品没有问题,就值得你与他相交。其他的,你无需多想!”

    成是非眼睛转了两圈,然后说道,

    “爹爹,今天在山上打猎,孩儿与人交手了!”

    成云德一听,打量了成是非一番,见其身上无伤,便问道,

    “什么情况?又是与何人交手?”

    成是非便把松果山上发生的一幕说与成云德。

    说完之后他开口说道,

    “爹爹,我觉得是那个王季不怀好意,明显是冲着元大哥去的。”

    成云德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样,你把你元大哥叫来,我们商讨一下。”

    成是非去演武场把元夕叫到了成云德的书房。

    元夕进屋给成云德见礼,成云德示意其落座。

    坐下之后元夕率先开了口,

    “成世伯,叫我前来可是因早上我与小非在松果山所遇之事?”

    成云德招呼着成是非给元夕倒杯茶,然后开口说道,

    “世侄,吕将军提防你,这事不难理解,毕竟你这么一个高手来到平南城,吕将军职责所在,况且吕小姐遇袭一事并未查明,吕将军如此做法也是应当。不瞒世侄,前两日,吕将军曾请我去镇南军大营一叙,便是要了解世侄底细,此事恐世侄多心,世伯便未说与你听。”

    元夕接过成是非倒的茶水,喝上一大口,放下茶碗,他开口说道,

    “我说前日我去狗市买狗,便发现有人跟随于我,原来是镇南军的人。”

    成云德眉头微蹙,微怒道,

    “吕将军此举有些不地道了,这是不给我成云德面子了,世侄莫要介怀,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解除误会就好。”

    元夕摇摇头道,

    “世伯,无妨,他们愿意盯着就盯着吧。”

    成云德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会这般巧合,你与小非去了

    松果山一趟,就能遇到镇南军的人呢?”

    成是非在一旁开口道,

    “爹,是镇南军在松果山进行剿匪演练。”

    成云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元夕继续之前的话题,把前日有人追踪于他发生的情况跟成云德描述了一遍。

    成云德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世侄,不是世伯信不过你,现在是吕将军对你疑虑颇深,老夫猜得不错的话,这松果山演练一事,怕是多半因你而起,至于那王季那般行事,未必是得了吕将军授意。以我对吕将军的了解,他行事光明磊落,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另外我们还要静观其变,毕竟你们二人与镇南军交手,也是一件不小的事情,若是吕将军问起来,你与小非如实说即可,相信以老夫的面子,他也未必会全信了那王季的话。”

    元夕想起王季那拙劣的栽赃手法,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世伯说得是,我问心无愧,便是谁来找我,我都不怕。”

    成云德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然后问道,

    “不知世侄在武馆这几日住得是否习惯?”

    元夕起身,对着成云德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还未谢过世伯收留元夕,是世侄失礼了。”

    成云德架住元夕,起身说道,

    “世侄这是做什么,千钧将你托付于我,我与你又是一见如故,千万不要这般客气。你在这里,小非还能有个伴儿。对了,我听小非说你教了他不少,还给武馆创出了两套武技,说起来应该算是老夫占了便宜,应该感谢你才是。”

    一旁的成是非说道,

    “是啊,元大哥,你就把这里当成你家好了。”

    成是非的话让元夕的心感到很暖,又添了一丝惆怅,他想起了师父留下的那封信。

    成云德笑呵呵地说道,

    “对,对,元夕啊,你就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小非姐夫家中生意上有些事要老夫帮忙处理,没顾得上家中。”

    说完成云德一脸正色地看着元夕,开口说道,

    “世侄,那件事,谢谢你了。”

    元夕赶忙说道,

    “世伯又何须客气,方才小非不是说了,武馆就是我的家,家中有事,便是分内之事。”

    成云德笑道,

    “对,对!”

    成云德后来听成是非详细描述了对战的经过,他断定,若不是元夕留手,何义金十个回合之内必败,若是生死之战,那何义金败得更快。

    元夕这是在顾及他的面子。

    元夕开口说道,

    “世伯可还有其他事?若无事,元夕便去授课去了。”

    成云德点点头道,

    “无事了,世侄请便,小非啊,送送你元大哥。”

    元夕行礼告辞,成是非给送到门外。

    再次回屋的成是非看着父亲。

    成云德招呼成是非走到书案前,指了指自己方才写完的字。

    成是非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成云德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成是非假装没有见到父亲的目光,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成是非嘿嘿一笑说道,

    “好字,好字!爹爹这字写得极好,力透纸背,苍劲有力,大气恢宏,气势磅礴,您这是没开书院,开了武馆,不然单凭您的字,也能成为咱们平南城乃至巴州一杆大旗。”

    成云德拍了拍儿子肩膀,笑而不语。

    成是非一脸苦相,然后委屈巴巴地说道,

    “爹啊,您的字是好,可以用不着每次都要我夸上一夸吧,您还想听不带重样的,孩儿是武馆的接班人,不是那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再说了,那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胸中笔墨还未见比您多呢?上哪里找那么多好听的话给您听呢?要不这个字您就送我吧,我给裱起来,挂在房间里。”

    成云德哈哈大笑,拍拍儿子肩膀说道,

    “拿去吧,这个字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成是非一阵错愕,自己的父亲虽说爱写字,但是留下的墨宝并不多,大多数因为心中不满意而给毁了,撇了眼旁边的竹编纸篓,果然又是一堆废纸。说起来,父亲还没给过自己他的墨宝。

    他拿起那副字。

    “海阔凭鱼跃”

    成云德站在儿子身旁,开口说道,

    “小非,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一个人的格局。早先爹爹想着给你一个富足的生活,想着让你的起点,能够比大多数人要好上一些,让你的未来能少走上一些弯路。也许你不觉得什么,正如你向往的,也许只是某些人的起点一样,你的起点,也是很多人毕生努力的目标。为人父母,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享享福,少受些苦。可是,孩子,人生的路,父母再多规划与期盼,终究不是自己的路。今年你刚好是束发之年,不再是那总角孩童,也该想一想自己的将来该如何走。是做那池中鲤,还是那海中鱼。我在来巴州的路上,曾有幸见过大海,还曾从青州乘船出海,到扬州上岸。海之广阔,你无法想象,就你好比也深夜仰望星空,那天空究竟有多高,繁星究竟离我们有多远,我们也不得而知。可是这并不能阻挡我们去探索大海和星空的勇气与决心。爹爹给你写这副字,便是希望你眼中的世界能更大一些。不过这不是爹爹的要求,你的路要你自己来选择,将来悔与不悔,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明白?”

    成是非,看着这几个字,想到在山林里奔跑的元大哥,在他看来,元大哥的世界就很大,无论他到了哪里,哪里都是他的世界。

    心中微动,他开口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爹爹,也许我现在没有答案,但是我想我应该是有了自己的方向了,放心吧,爹爹,我的路,不悔!”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成云德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爹爹现在有一事发愁,适才爹爹提到你姐夫家找我帮忙,说荆州买卖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成是非问道,

    “嗯,刚才还没来得及问爹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成云德说道,

    “你张伯伯听了我的建议,决定把荆州的买卖撤了,现在这个世道,说不好哪天就变了天,现在出州入境都盘查的很紧。荆州那边的管事也是你张伯伯的亲戚,他也捎来书信,询问要不要回来。如今决定撤了买卖,可那些财物便不好运回巴州了。如今这世道,这跨州押运护送的买卖没人愿意接,你张伯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来求我,可现如今咱们武馆又出走了两位,总不能你爹爹我再亲自跑上一趟吧。现在不比当年,你孔师兄三人一来要撑着武馆,二来家中又有妻儿,这出去一趟怎么也得一两

    个月,爹爹也张不开这个嘴。所以你张伯伯也在家中发愁呢。”

    成是非一听,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想了一下,他发现爹爹少说了个人,便开口道,

    “爹爹,要不,我去吧!”

    “你?”

    成云德抬眼看了看儿子,

    “不是爹爹瞧不上你,凭你现在的身手,唬一唬普通人还行,碰上个练家子,你腿还不得发软?要知道,那些山贼土匪,哪个不是舔着刀尖过日子的?”

    成是非有些不服气,然后说道,

    “您刚刚不还说让孩儿做那海中鱼呢么?再说了,爹爹,我没说我光自己去啊,不还有元大哥呢?他要是去的话,我还能跟着出去长长见识!”

    “你是说元夕?”

    成云德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爹爹不是没想过你元大哥,只是觉得你元大哥才来咱们武馆不久,便要人做这般事情,有些不太妥当。不过按照如今吕将军对你元大哥的态度,元夕出去一趟也是好事。这样吧,由你去和他说说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切记,是我们求人,不可强求。”

    成是非点点头,说道,

    “爹爹,您放心,我就直接问元大哥,他要是愿意去,或者有什么条件,我都先记下来。他要是不愿意去,那我也就不去了,咱再想想其他办法。”

    “嗯,那你去吧!”

    看着出门而去的成是非,成云德觉得自己的儿子似乎又高了些。

    想着要是能出趟远门,成是非很是兴奋。

    说起来,成是非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巴州的都城子阳城了,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爹爹带他去过一次。

    他姐夫张仲谦常去荆州,一有机会见到姐夫,成是非就让姐夫给他讲一讲去荆州的所见所闻。

    也许他的心里,真的想多去远处走一走,看看这个天下,那些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有人喜欢安于一隅,觉得外面的山也是山,家中的水亦是水,都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而有人,则惊喜于他乡和家乡的相同,而惊异于他乡与家乡的不同。

    乡是根,但是栓不住那些喜欢探索的心。

    顺道去了趟厨房,去宋伯那里拿了些准备好喂逗非的食物,成是非先去看了看逗非。

    兴许是食物的味道,正在趴着的逗非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成是非摇着尾巴。这让之前一度把逗非当成敌狗的成是非感到有些意外。

    本想着用棍子把逗非食盆挪过来,想了下,他咬咬牙慢慢靠近逗非。逗非伸着舌头张着嘴,呼哧呼哧的,晃着尾巴,等成是非终于挪到跟前后,它便先嗅嗅成是非的脚。

    见逗非没有叫,心中稍定的成是非刚喘了口气,突然感受到脚背上传来温热的气息,成是非“呀的”一声跳了起来,闪到一边,死死地盯着逗非。

    同样吓了一跳的逗非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好似不懂他在做什么。

    食物就在眼前,逗非继续卖力地摇着尾巴。

    心惊肉跳的成是非确认了一下适才逗非并未是想咬他的举动。

    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害怕的举动,他一咬牙又凑了过去,然后放下食物。

    逗非便向着食盆凑了过去,嗅了嗅后就开始撕咬起来,不再理会身体绷得紧紧的成是非。

    成是非一看逗非不理会自己,便慢慢的向后撤步,生怕自己碰出些动静影响逗非吃食。

    终于撤到逗非够不到的位置,他喘了口气,刚要转身去找元大哥,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去,把逗非的食盆抢过来!”

    他一回头,原来是元大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元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逗非吃得好好的,为何要抢它的食盆?”

    元夕站着没动,说道,

    “你进来的时候我便过来了,你的注意力都在逗非身上,其实我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小非,你要记住,即便是大敌当前,也要第一时间要关注自己周边的环境,因为一旦出现不敌的情况,你的最佳选择便是逃,最好是有条不紊的逃,你明白么?”

    成是非点点头,元大哥说话总是那么一语中的,发人深省,自己刚才眼中确实只有逗非这条狗了。

    元夕看着吃得正欢的逗非,然后继续说道,

    “现在来看,逗非对你的敌意基本没有了,所以你得主动对他产生敌意。对于兽类而言,它的敌人有两种,一是要吃它的,一种是抢它食物的。归根结底,是抢夺它生存的权利。其实和我们人一样,当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是我们最为拼命的时候。所以我叫你去抢逗非的食盆,便是要逗非对你产生极大的敌意,你来直面感受一下野兽的那种拼命之感。”

    成是非可以想象的到,逗非对自己咆哮的表情,随后他便问道,

    “元大哥,那你拿走逗非的食盆,它会对你如何?”

    元夕笑笑,走上前来,然后说道,

    “你看着!”

    说完他便走到逗非跟前,正在吃食的逗非看到之后,便停止进食,凑过去 舔元夕的脚背,摇着尾巴。

    元夕轻踢了逗非一脚,免得自己的鞋都是逗非的口水。逗非一看主人好似不高兴,便用嘴从食盆里叼来一块食物,放到元夕脚前。

    元夕用手摸了摸逗非的狗头,看着一脸诧异地的成是非说道,

    “小非,你看,什么时候你能让逗非愿意把自己的食物给你,那便是你的成功了!”

    说完他蹲下,轻拍拍逗非,然后走到成是非跟前,说道,

    “去吧!”

    成是非一看,这狗是把元大哥当大哥了,怎么着它也得排个老三不是?自己这二哥也得当得硬气一些,便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动逗非的食盆。

    逗非刚好叼起先前叼出那块儿食物在那里吃,见自己的食盆被人动了后,便窜了过去,刚摸到食盆的成是非还没来得及拿走,便把刚拿起来的食盆放在窜过来的逗非跟前。

    见到食盆在自己眼前,逗非便继续进食。

    刚刚被吓了一跳的成是非呼了口气,暗道还是自己机智。

    到了元夕身旁之后,他才算放松下来,然后说道,

    “元大哥,慢慢来吧,我觉得我比之前强上不少了,这逗非吃得好好的,咱俩就别给它捣乱了,我刚好有点事儿想找你,咱俩到那边去说!”

    二人往元夕的房间方向走去,成是非边走边说,听成是非说完之后,元夕想了下,然后说道,

    “我可以去啊,不过小非,既然是你张伯伯家雇人,那么必然是付酬劳的,所以,价钱嘛,按照市价给就行了。”

第二十七章 即日启程

    松果山上,王季面色阴沉,在自己的营地,盯着下面十几个人。

    他是被手下的人抬回来的。

    双手拄着归鞘的佩刀,他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人了,不然这次行动也不会选你们,此事不怪你们,是本大人低估了那小子的本事,才着了道,记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自己知道,要是让本大人知晓了有谁嘴没个把门的,可别怪本大人不讲情面。”

    这时有人来报,说周大人放出消息,演练提前,天黑发起攻势,以六个时辰为限。

    王季没想到大哥会提前一日,便下令,按照之前计划,抓紧行动。

    天色渐暗,装成山贼大王的王季身前并无一人,而是安排几人藏在他周围五十丈外,一旦有什么发现,便发出信号。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逃。

    这不是他王季的战术,而是很多山贼土匪都这么做。

    山贼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敢跟官府硬拼的,要么手腕硬,要么是找死。

    他们是为了劫财,可不是为了打官府。

    王季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便是演习,他也不想输给大哥。

    突然他向左一看,大约十丈开外,一人穿着夜行衣站在那里。

    擦黑的山中,突然出现这么个人,惊得王季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而自己的属下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此人不是镇南军的人。

    是个高手。

    月未升空,星未明,只有黑,和山风。

    拔刀出鞘,他低喝一声,

    “什么人?”

    不是他不想喊人过来,而是他对此人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那人上前走了几步,拉下蒙面黑布,没有说话。

    王季也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确认来人身份之后,他归刀入鞘,几步上前走近那人,低声说道,

    “见过大人!”

    平南城张府,

    张仲谦的岳父成云德再次亲自登门,这次却是带来了好消息。

    要说这张家与成家的交情,是从最初成云德护卫张家去荆州做买卖开始的。

    当初张府是想聘请成云德当张府的护卫大总管,而已经逐步接手家族生意的张易文与成云德一路相处下来,觉得成云德不是屈居人下之辈,况且他们商人的地位,比之武者,是要低很多的,便与之交好,对初来巴州的成云德多有照拂。

    再后来成云德开武馆,张府也多有帮助。

    再后来,张易文次子张仲谦被送到武馆习武三年,与成云德长女成纭菲相识。

    成是非十岁那年,年芳二八的成纭菲嫁入张府,成为长她两岁张仲谦的妻室,张府的儿媳妇。

    按照定下来的规矩,张易文的长子张伯年将来必定是要接手张家的,而张仲谦则是负责荆州那边的生意。

    张家会客厅内,张易文与成云德分坐主客首位,张伯年与张仲谦作陪。

    几次与成云德商议之后,张易文终于下定决心,撤出张家在荆州的生意。

    他为何要与成云德商议?除了需要成云德的帮忙之外,这个决定其实对张仲谦影响不小。

    张仲谦也是位踏实稳重之人,荆州的生意撤了,他再在他地东山再起就是了,过分坚持,除了承担巨大风险之外,只会让家中不喜。

    况且其父张易文承诺,荆州撤回来的物资,五成直接分给老二。当然,条件就是分家。

    过早做出这个决定也是以免将来自己临近作古的时候兄弟二人因为家产之事反目。

    所以,成云德为此事劳力操心,也是为了自己闺女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此次去往荆州的主事之人便是张仲谦,另外再从家中护院中选出六名好手一同跟随。

    说起这六名护院,还都是云德武馆出来的。

    去的时候人员不多,此外只是两名下人,负责众人生活起居事宜。

    毕竟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日子少不了的。

    回来的时候,人员就多了,都是当初从巴州这边派去的人员,而荆州当地招募的下人,则发一些遣散银子,各回各家。

    听闻云德武馆决定让成是非和新来的武师元夕作为护卫,张易文有些惊讶,当成云德说完之后,他端起了茶碗,默不作声。

    成云德笑笑,没继续说话,也喝起茶来。

    坐在下面的张仲谦开了口,

    “爹,孩儿在武馆见过那位元少侠,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孩儿觉得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毕竟孩儿也是跟随岳父大人习过几年武的,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张易文抬眼看了眼自家老二,开口说道,

    “哦?当真如此,咱们平南城还出了这么一位年轻少侠?倒是爹爹寡闻了。”

    成云德笑着开了口,

    “张世兄,此前我并未对你提及此人,是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同意。现在元夕不过是暂且在我云德武馆当一名教席武师,武馆庙小,想必他是不会在武馆久居的。所以我小儿是非对其以礼相待,好结下一番善缘。”

    端起茶杯,轻轻吹动茶叶,小呷一口,成云德继续说道,

    “是小非想借此机会出去看看,央求于我。小非虽然是我亲传,可毕竟是年纪尚幼,又贪玩儿,因为功夫不到家,比起他姐夫仲谦强不到哪里去。”

    说道这里,他对着张仲谦说了句,

    “仲谦啊,你虽在武馆习过武,但是那并非是爹的看家本领。老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原来我也藏私多教了你一些本事,包括内功。但是毕竟师门传承,不好随便外传,所以我师门武学,你只学到了大半,既然此次出行凶险,我便也不顾及那么多了,待会儿事了,爹便把剩下的武学传授于你,虽然时间仓促,但是一路上你还有机会加以练习修行。小非正好也跟着去,修行上有什么练不通的,你们兄弟二人还能相互印证。”

    张仲谦连忙起身,躬身行大礼,恭敬地说道,

    “仲谦谢过岳父大人。”

    成云德点点头,继续对张易文说道,

    “小非要去我自是不会同意,只他一人,不添乱就不错了。他与元夕交好,便与我说由他来劝说元夕担当张府护卫一事,所以事情才有了这么个转机。”

    坐在张仲谦对面的张伯年听闻成云德对张仲谦说话的时候,眼珠转了几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云

    德说完之后,没等父亲开口,张伯年便开口言道,

    “小侄有一事不明,还请世伯解惑。”

    “哦?,世侄但说无妨!”

    看了眼没有说话的张易文,成云德笑了笑看着张伯年。

    见父亲没有开口,张伯年心中安定,然后说道,

    “世伯,从荆州撤出,已经是我张家一大损失,二弟这些年的辛苦可谓付诸东流,所以这撤回一事便更显重要,事关重要,别怪小侄多疑。”

    成云德点点头,示意张伯年继续说。

    张伯年看了眼张仲谦,然后继续说道,

    “不知这元夕少侠的手段究竟有多高?世伯可否给小侄一个定心丸,虽然二弟适才说过,但一来他毕竟学艺不精,眼光不够,二来他并未亲自见过那元夕少侠出手。另外此人是否可靠?小侄只怕……”

    成云德知道张伯年话里的意思,便开口对张易文说道,

    “易文兄,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岂会随便找个人应付你?要知道,小非可是要跟着去的,你们想想,元夕若不是放心之人,我岂能放心小非?”

    张易文看了眼张伯年,然后对成云德说道,

    “世兄,我不如你,习武之人身体好,如今你正值壮年,我却日薄西山,打拼了半辈子,是该享享清福了,现在生意上的事大都交予伯年在打理,本来荆州那边是给仲谦的,可惜他运道不济,摊上这么个年景。这伯年也是小心翼翼,谨慎有余,怕自己的不慎给我张家带来损失,所以才有此一问,并非是信不过世兄,毕竟你们习武之人的事,我们知道的并不多,还望世兄海涵!”

    此时张伯年起身对成云德行礼,然后说道,

    “是小侄出言不慎,还请世伯见谅,世伯为我张家思虑颇多,伯年一直铭记在心。”

    成云德伸手示意张伯年坐下,然后开口道,

    “无妨,无妨,关于元夕此人,比起从外面雇佣的护卫,元世侄可谓知根知底之人,你们大可放心。至于元世侄的身手,这么说吧,易文兄,年轻时候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咱们平南城能与之相匹敌的,恐怕只有镇南军的吕将军了。”

    听成云德这么一说,张易文的眼神一亮,开口说道,

    “当真如此?不知那元少侠可有何要求?”

    成云德又端起茶碗,茶是一旁丫鬟刚刚给添过水的。

    喝过茶后,放下茶碗的成云德对着张易文说道,

    “易文兄,你我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我就不说废话。元夕也是自家人,他与我说,市面上平日里雇人是什么行情,给他多少便是。至于小非,不过是个跟班,不给捣乱我就烧香了。元世侄那里你们看着给吧,毕竟现在行情不比往常,我也不好与元世侄开口,你们定下之后由仲谦告诉他便是。”

    张易文点点头,然后对着张仲谦说道,

    “仲谦,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以前这些事也是由你来操办的,等准备妥当,便择日出发吧,早些去,免得出现意外。”

    张家这边准备妥当之后,张仲谦着实准备去往荆州的事宜。他去了趟武馆,见到了元夕。让他意外的是,当他说完条件之后,元少侠随口便答应了。

    虽然他自认自己给的价格不算低,已经两倍半于早先雇佣价格,但是元夕这般随意,倒是让张仲谦对元夕另眼相看。

    买卖人锱铢必较,却最是喜欢与爽快人打交道。

    成是非他也给出了一倍半的雇佣银子,虽说岳丈说过不用给,可毕竟是小非的辛苦钱,他这当姐夫的,哪能差下这些。

    果不其然,听说自己还有钱赚,自己的小舅子开心的直蹦高。当时成是非对张仲谦拍着胸脯子说,姐夫,你放心,我会让你觉得这钱你花得值。

    成是非自然高兴,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因为这是第一笔他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钱,他觉得自己这才像个大人。

    因为要去镇南军去报备一下出行事宜,在武馆谈完之后,张仲谦便匆匆离去,并未多加逗留。

    武馆这边,成是非还在与逗非斗智斗勇。

    几天下来,也许是熟识的原因,逗非对成是非的敌意几无,而成是非也能鼓起勇气与逗非一起玩,就是站在逗非跟前也不再害怕。

    只觉得自己对于怕狗一事已经跨越了一大步,成是非十分开心,底气也是十足,打起家传开岩掌来也是气势不弱。

    元夕知道,成是非胆识这一块儿确实有所突破,但并未真的达到他的标准。因为成是非之所以能够克服对逗非的恐惧,与这一人一狗熟识也有很大关系。

    不过机会有的是,这个急不来,既然是要出远门,那便在路上找机会指点小非就是了。

    而成是非练习发力一事,也可以趁此机会在路上指点于他。

    让元夕意外的是,成是非竟然要求带上逗非。

    元夕是没意见的,反正照顾逗非的事都是成是非来做。

    镇南军大营,吕一平看着蜀王给他来的信,是前一阵子刺杀事件荆州那边有了回复。

    江陵王在信中先对平南城遇刺一事表示遗憾,并在接到蜀王的信后马上下命令在荆州境内排查,所以回信才慢了。

    让人意外的是,江陵王那边竟然真的查到了这五个人,只不过是牵扯到了一宗灭门惨案。

    这个宗门在荆州还是个大门派,叫做万器宗,位于荆州南部南郡南禺山,名气也是不小的,尤其是近几年,名气直追位于荆州都城襄阳城境内咸阴山的第一门派紫阳阁。

    万器宗取名万器,口气着实不小。

    不过该宗门传授各种兵器武技倒是真的。因其所授兵器技法众多,所以颇受荆州习武之人的追捧。

    在一年前,万器宗掌门以门内修整为由不再招收新的弟子,门内在学弟子也在半年内全部出师。

    据那些回了家的弟子讲,宗门五位嫡传弟子下山游历许久,已经有一年多未归山,门内只剩下掌门、记名长老外加两名杂役弟子。

    掌门给出他们的说法是,几位师兄音讯全无,为防止意外发生,他们要下山去找一找几人,所以暂时关闭宗门。

    之所以发现万器宗灭门,是与平南城刺杀事件有关。

    据蜀王信中说述几人所使用兵器,荆州官府便想到了万器宗,而当追查此事之人到了万器宗的时候,便发现万器门已被人灭宗。而其中五人,正是在平南城那边行刺的五人。

    另外,宗门内长老及两名杂役弟子也被杀身亡,万器门掌

    门不知所踪。

    至于死因,信中并未详述。

    眉头紧皱,吕一平觉得这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这么一个宗门说被灭就灭了。蜀王在信中所言,推测背后也许是那割鹿楼所为,要吕一平严查平南城范围内,别出现什么乱子。

    吕一平想着割鹿楼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行事手段又是如此险恶,此番灭门大有灭口的嫌疑。

    只是此案毕竟是荆州之事,他们巴州的人却不好多问。

    蜀王信中还言道,江陵王依然表示与巴州友好的关系,不要因为此次刺杀事件给双方盟友关系带来裂痕。

    不过蜀王好告诉吕一平,他已经派人通知云上城的楚卫东,盯紧荆州那边。

    吕一平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荆州该防还得防。还得防这个不知底细的割鹿楼。

    不知道几大宗门是作何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几大宗门不该袖手旁观才是。

    既然在他吕一平的平南城发生了有人袭击吕关雎之事,只怕这暗中也有他所不知道的人存在。

    摇摇头,目前毫无头绪的吕一平只能尽力守护好他这方土地。

    这时有人来报,说城内张府准备派人去往荆州,报备的返程人员较多,请将军过目。

    吕一平这才想起了之前成馆主来得时候提过一嘴,说他的亲家张府在荆州有买卖,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从荆州撤出了。

    吕一平觉得张府这个决定做得很正确,不然一旦巴、荆二州突然交恶,他们可没地方哭去了。

    看着人员名单,都是巴州人士,自家人,能回来便回来吧,入城的时候再好好盘查便是。

    顺口问了句此番去往巴州的是何人?手下便又递上一份名单。

    打开一看,张府二公子张仲谦,八名张府下人。再往后看,云德武馆,元夕,还有成是非。

    成是非能去,看来云德武馆确实少些人手。看到元夕这个名字他思索了一下,便问道,

    “周伯昌和王季回来了吗?”

    门下士卒回道,

    “禀将军,周、吴二位大人今早回军,正做修整。”

    吕一平说道,

    “把他二人唤来,另外看看吴仲和郑叔远他们二人谁在,也一并叫来!”

    周伯昌向吕一平汇报了一下演练结果。

    不出吕一平所料,是带人扮作山匪的王季得胜,好在周伯昌输得不是很差,抓住了王季近一半人马。

    周伯昌又向吕一平汇报了一下元夕的情况。

    王季在归来途中与大哥说了与元夕和成是非交手的情况。

    不过在他口中,是那元夕与成是非二人未听从山下守军告知,擅闯演练山头,被他发现。

    成是非仗着武馆少馆主身份,不听他属下劝戒,要去追一只什么獐子,还说什么山这么大,你们演练你们的,我打我的猎物,又有何干?

    而那元夕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闯。

    正在附近的他赶过去相拦,却被那元夕夺了佩刀,他命人放箭,众人却被元夕用暗器所伤。

    镇南军的面子不能丢,他带人相拼,最后却皆被元夕所伤。

    当时他对周伯昌说,那小子深藏不露,凭他的本事,恐怕大人都是不敌。

    想到王季被那元夕所伤,周伯昌也是脸上动怒,不过以他对成家少馆主的了解,应不是如此鲁莽之辈。

    与元夕交手一事,是由王季禀报的。

    吕一平一拍桌子,大骂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周、王二人单膝下跪行礼,

    “是属下无能,还请将军息怒!”

    吕一平摆摆手,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都起来吧,王季,你说说,你在那小子手中撑了几招。”

    王季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若是搏命,怕是撑不上两招,他出手太快了。尤其他那手暗器功夫,当真了得,只一挥手,咱们就伤了好几个兄弟。”

    吕一平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今日负责盯着武馆的是郑叔远,这时吴仲过来复命。

    听闻吴仲说道,元夕不过是出过武馆一次,还是与成是非一起,而他追踪下去,并未发现元夕与什么人见面。

    吴仲说,不过据他打探,元夕出去那天,确实收到了一封信,不知道是否与之相关。

    吕一平问道,可曾知晓送信之人是谁?

    吴仲说道,属下无能,并无知晓是谁,是偶从市井人闲谈中听到的消息。

    那妇人家的孩儿在武馆习武,多爱说些在武馆的事情,便提及了有人给元教席送信,到了那妇人口中,就成了有人爱慕元夕,便是以书信传情。

    说道这里,吴仲没有继续说,因为市井间所传爱慕元夕之人,便是吕大小姐。

    他吕一平也恨那些长舌之人,也不长脑子想想,他吕一平的女儿,怎么能看上一个武师?

    可市井间最是喜欢讲的,大都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阔少爷恋上卖身女之类的。

    吕一平想了想,告诉三人,明日那元夕便要随张家车队去往荆州,暂时不要在他身上下功夫了,还是仔细盘查平南城,小姐遇刺一事,蹊跷的很。

    这时郑叔远回来求见,说他有发现。

    当吴仲与郑叔远发现有人给元夕送信之后,便重点盯着云德武馆,看是否有生人出没。

    今日盯梢的郑叔远便见到有个小孩儿跑到武馆门口,拍了门,说了几句话,便跑开了。

    郑叔远便赶紧跟了上去,便看见那个小孩儿去找了一个年轻人,然后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而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城主的公子,董相林。

    郑叔远是不能也不敢盘问城主府的大公子,便回来禀报。

    吕一平问郑叔远,确定这信是给元夕的?

    郑叔远点点头。

    他用一块儿糕点从那小孩儿口中得到了这句话,

    “这封信是给云德武馆元夕的。”

    董相林?他怎么会认识元夕?

    吕一平猜不出来,看来得去趟城主府,与那董士贤再喝上几杯了。

    张府派人送来消息,告诉成是非元夕二人,准备一日,后日天明出发。

    元夕看着手中这封信,还在发愁。

    信中约他明日湖边一见,还明言,切记,不许带人。

    依然没有落款。

第二十八章 在水一方

    姬大墙一脸疑惑地跟着这个称呼自己少爷的人走在下山的路上。

    这个自称卫伯之人上了山找到了掌门师尊,师尊派人找到了他,便让他下了山。

    山上十三年,姬大墙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师尊突然叫他下山,心中很是不舍。

    要不是卫伯说先到卢先生那里去,姬大墙都怀疑师父是不是把自己卖了。

    姬大墙长得很好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在山上这些年,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功之余去观井。

    古井深幽,井水平静,好似一面镜子。

    第一次去那井边玩耍的时候,探头看着水井的他惊喜地发现,这井水中有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小伙伴。

    那时他刚上山不久。

    上山就被掌门崔星河收为弟子的,他是第一人。

    除了宋蓝玉之外,崔星河只收了他这一个弟子。

    大师兄对他很好,抓山鸡野兔烤着给他吃,带他在姑射山里闲逛,夏天跟他玩儿捉迷藏,陪他捉蝴蝶,逮蚂蚱,天冷了带他撵兔子,追山鸡。

    他最喜欢大师兄,可他依然很孤独。

    他没有小伙伴。

    这口井是他的秘密,即便是他长大了些,知道这井中倒映之人就是他自己。

    井中人生得这般好看,原来是自己,姬大墙心中更是欣喜。

    他几乎把自己从书中学来的形容人长得好看的词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古人真是没文化,说来说去,也就丰神如玉,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品貌非凡之类的,姬大墙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难为古人了。

    这般好看,岂是言语能形容得出的?

    连师门那些弟子们都不敢正眼看自己,姬大墙知道,那叫自惭形秽。

    但是他一点都不自傲,对师门中人都很客气,见到谁都面带笑容。

    姬大墙的人生格言,他人见我,如沐春风。

    只是自己这名字,叫起来不大好听。

    他问过卢先生,为何自己的名字这般普通?

    卢先生告诉他,这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号而已,无需在意,况且大墙之名,大有深意。

    至于深意在哪里,先生笑而不语。

    边走边回头的“春风”有些不开心,他没见到大师兄。

    师父告诉他,大师兄下山办事去了,只要他惦念大师兄,他们二人是有机会再见的。

    姬大墙心中一直纳闷,一州之地的大将军为何要带自己下山,难道就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

    山上一十三载,他早忘了自己童年的时光,那段时光,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更忘了爹爹,他好像只是一个人。

    卫伯什么都不说,板着个脸叫了声少爷,就让自己跟他走。

    想做春风的姬大墙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一路上甚是无趣,姬大墙问了好多问题,那人只会说一句,

    “到时候少爷自会知晓。”

    走着走着姬大墙才想明白过来,那人管自己叫少爷,那岂不是说自己从未谋面的爹爹和娘亲来接自己了?

    这人要带自己去照详庐,那不正是自己先生的草庐么?

    姬大墙心中突然有些紧张,他曾问过自己先生,自己父母究竟是何人?先生为何又在此教自己读书?

    先生告诉他,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难道就在今天?

    姬大墙心中念头转了又转,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

    二人来到照详庐,卫伯没有进去,而是说了句,

    “少爷请!”

    姬大墙走过柴门之后,便看到有位看起来比师父年轻不了几岁的长者背对着坐在自己常坐的小竹椅上,与先生交谈。

    卢士隐见到姬大墙走了进来,赶紧招呼,

    “是大墙来了啊,快过来!”

    那位长者也跟着回了头,打量着他。

    看着那人的面容,姬大墙只觉得有些亲近之感,心中微动,眼睛似乎有些热,几步上前,姬大墙跪在那人身前,开口叫到,

    “孩儿大墙,终于见到爹爹了!”

    ——————————————

    用过朝食,吕关雎换上男装,推开了家门。

    昨日那董相林令人捎来口信,说办得妥妥当当的。

    董相林这次亲自找人把信送到武馆,主要是那女魔头可说了,若是搞砸了,第二天就让她爹去董府提亲。

    吓得董相林一激灵,对着送信过来的竹青说道,请转告你家小姐,必定让吕姑娘满意。

    为了避免出了岔子,他董大少亲自走一趟也没什么,正好出去会会几位好友。

    只要她吕关雎不上门提亲,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从小到大,他董大少爷为这女魔头办的事儿还少了?黑锅也不少背。

    送完信,他就准备去醉仙居与另外两个背锅侠说一说女魔头给人悄悄送信这事儿。

    这才几天,就让自己帮忙送了两封信,看来坊间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自己可要与那两位好兄弟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许一白可是跟他说过,听说城中松竹馆近日来了位新的头牌,叫作柳薇薇。

    而柳元卿更是一脸傲娇,说是自己本家,五百年前兴许是一家呢,咱们都已经束发,是可以去喝喝花酒的,去给我那本家捧个钱场。

    三人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几番打听,便是知晓,那柳薇薇来自扬州,师传大晋王朝名伶柳潇潇。

    这柳潇潇乃扬州人士,原本是个可怜的贫家女子,年幼之时便家破人亡,与很多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样,她在街上插根稗草,只为能吃上一口饭。

    后来有人带走了她,八年之后,扬州城出现了一个名伶,名叫柳潇潇。

    说来也怪,在吕府没有亲口否了那桩早些年酒桌上定下的娃娃亲,他董相林不知为何,还真没有胆子去松竹馆喝上一口花酒。

    许一白和柳元卿可就很不讲兄弟义气,说得好听,他们先去探探路,可回来跟他董相林聊天的时候,话语间全是你还是个小孩子,我们说的你都不懂的那种神色。

    说得董相林心痒痒,恨得牙根疼。

    没去过松竹馆,如何在圈子中立足?

    如上次那般,吕关雎依然一人来到城北白沙湖。

    此时大约辰时三刻,城中大多数人家也是刚刚用完朝食,家住白沙湖附近的人,得了闲的便来湖边散步,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忙于生计,哪有如此空闲欣赏这湖光山色。

    湖面如镜,水中映出一个晴好的蓝天,吕关雎又登上了一只湖边孤舟。

    开了张的老舟子也刚刚是在舟子上用完了早饭,正坐在船头闲坐。

    老舟子天明便来到了湖边,洒下两网,捕些鱼虾,由家中过来送饭的儿子和婆娘带走去卖,他留在湖边撑船,挣些额外银两。

    这买卖,老舟子做得,他儿子做不得,不是他儿子懒散,而是客人不喜。

    泛舟游湖,多是成双入对之人,一位年迈寡言的老舟子,更加让人放心一些。

    老舟子不识得将军之女,不过这男子衣着的女子,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撑船多年,少有一人乘船去湖心赏景的,况且只是在舟中静坐,不去赏景,更是少见。

    登船便是客,给了银钱只管撑船便是,这便是老舟子的生意经,至于他的船上今日上过什么客人,做了哪些事情,他归家后从不与家中人讲。

    在家中,多是婆娘与他说些邻里长短,鸡毛蒜皮的琐事。

    儿子与他一样,不善言辞,多是赶上年节时候,陪爹爹喝上二两浊酒之后,话能多些。

    好在儿媳懂事,与婆婆能多说上几句,家中便热闹些。

    还没能抱上孙子的老舟子起身迎客。

    长篙没入水中,老舟子用力一撑,不算大的孤舟便划破水面,离开岸边,吕关雎在船舱中静坐。

    每天打完鱼之后,老舟子都很细心的把自己的老伙计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点上一根自己用山上艾草制作的熏香,既有驱蚊之功效,又能让渔船的味道,能更清香一些。

    到了湖中,老舟子询问了客人之后,便把船停在山阴背光处,长篙横于船头,老舟子以钓消磨时光。

    拿起放在船上的竹制鱼竿,挂上饵之后,抛竿入水,老舟子静坐船头。

    细细的麻制鱼线,连接了湖里湖外两个世界,也连接了人与鱼的世界。

    吕关雎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走出船舱,站在渔船的另一端,看向湖边。

    鱼篓中已经有了两条收获的老舟子看向客人,吕关雎对那张满是沟壑的脸说了声,您继续,有事我招呼您。

    出门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元夕便把自己的授课任务托与孔礼祥师兄弟三人,加上成云德也与三人打过招呼。三人知道元夕与成是非要出门许久,便应承下来。元夕跟成云德提出,把自己出门这段时日的所得匀给三人,三人意外之余便顺着师父的意思没有推却。

    按照成云德的意思,单凭元夕给武馆提供一套新的拳法与枪法,就值得武馆多给元夕一年俸银,元夕给拒绝了。

    元夕的道理很简答,我觉得我没亏。

    可能在元夕眼里,这是他心中的公平交换,而在成云德心中,他是记下了元夕的这份人情。

    有些时候的人情往来便是你家娶妻我送上贺礼,我家添丁,你来恭喜。

    这礼便成了另外一种礼,一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礼。

    可还有一种礼,便是情谊。

    人们常说谈钱伤感情,

    却又有人说,亲兄弟,明算账。

    这情义二字,又如何能算得清,但凡去算了的,也是白费心一场,因为这些情谊,早在算的过程中,给算得一干二净。

    在元夕成长过程中,山居士曾经跟他说过。

    万事万物,人们为何要去衡量一二,不过是为了得与失二字。

    可是真的不需要计较么?是需要的,很需要的,因为不去衡量,便很难在交与换的过程中达到一种所谓的公平。

    而这种衡量带来的公平,恰恰是人们在长此以往的交换活动的衍生品,是人们共识之所在。

    讲到这里,山居士提及了一位帝王,始皇帝。

    单说这位一统天下,下令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便是对后世莫大的功绩。

    山居士并未在元夕面前说自己对那位帝王的评价。

    只是对元夕说道,大多数人评价一个人的好与坏,多习惯于以自己的利益得失作为参照。

    若是说起不相干之人之事,往往似乎更能深明大义一些,说些公正的话语。只是落在己身,也许便没那么大义凛然了。

    山居士让元夕记住,你可以有你的喜与恶,但是你的喜恶不是他人的善恶与好坏。

    人们往往近善远恶,多是为了自己能够趋利避祸。便是什么也得不到,也能图个心安。

    可万事因果复杂,切勿轻言断人善恶,说人好坏。也许你的一次信口揣测,便能伤人一生。

    大功不掩小过,大是不除小非。

    同样,没有一棒子打死人的道理,有过不一定全是过。

    师父的话,很多,元夕都记在了心里。

    天明起床,打了几套拳,活动活动筋骨,去演武场与那三名弟子嘱咐一下练功莫要懈怠,不能丢了他元夕的脸。

    三名弟子一听元教席要出门许久,心中有些难过,都拍着胸脯子说,元教席放心吧。

    在自己的房间用过早饭,元夕去后院看了看,刚好看见成是非在喂逗非。

    让他很诧异的是,小非竟然敢蹲在逗非旁边。逗非在吃,而成是非就在旁边捋顺着逗非的毛。

    看到元夕来了,成是非喊了声“元大哥”,然后用手揉了揉逗非的头。

    元夕一看,这是跟自己炫耀呢,开口说道,

    “小非,不错啊,不怕逗非了?”

    逗非这时也抬起头,撒着欢儿的冲着元夕摇尾巴。

    成是非嘿嘿笑道,

    “它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怕它呢?元大哥,明天就要出门了,你东西可是收拾妥当了?”

    元夕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过是些替换的衣裳,好收拾,小非,我出去溜达一圈,要不要一起去?”

    成是非想了下,然后问道,

    “元大哥,你去哪儿?用我陪着么?要是不用的话,我待会儿去趟我姐夫家,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

    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小非,除了你的掌法,成世伯可曾教过你用什么兵器?如果教过,你便带上,咱们此去荆州,不是游山玩水,还是准备万全一点的好。”

    已经起身的成是非冲着元夕一挑眉,眨了下眼然后说道,

    “当初爹爹说他从师门学来这套开岩掌法练刀比较适合,所以我学的是刀。爹爹也叮嘱了我,明天我带上的那把刀,可是爹爹早年随身之物。”

    一脸得意的成是非揉了揉逗非滚圆的肚子,开口问道,

    “元大哥可有趁手兵器?”

    元夕看着被揉的舒舒服服的逗非说道,

    “我出去看看吧,要是有合适的,我想买上一把剑。”

    “剑啊,元大哥,我还以为你要耍枪呢,要不我帮你弄一把?”

    元夕笑道,

    “不用,我出去了,你在这陪逗非玩儿吧。”

    元夕出了武馆,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吕关雎看着远处出现的一个黑点,然后慢慢变大,一个身影出现她的眼中,不知为何,她的心跳有些快。

    第三竿还没有收获,客人便要靠岸,老舟子收了钓竿,长篙入水,飞舟似箭。

    靠了岸,吕关雎便跳下了船向着元夕走去。

    阳光照在收了钱的老舟子的脸上,笑容如光般明亮。

    这位客人出手可真阔绰。

    临近湖边,

    元夕便开始四顾,四下并无人出现,只是见到青天碧水间有一叶扁舟划向岸边。元夕自小便没见过此番湖景的,天虞山中多是神山隽秀,有那潺潺溪水,如此大的湖泊他也只是第二次见到。

    舟子靠岸,下来一人,向着自己方向走来,元夕暗自思忖,莫不是此人约自己,便向前走去。

    二人越走越近,吕关雎便有些紧张,喉咙发紧,毕竟自己这般约人见面,难免让人误会,心中正想着该如何开口。

    大约相距二三十丈远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湖水,一双无处安放的素手收在胸前,轻轻地揪着衣带。

    元夕没想到对面走来之人竟然是她。

    待二人临近,那熟悉的味道又飘入心中,元夕放缓了步子,装作看风景样,心中却是在盘算,既然遇到了,要不要打声招呼。

    他心中认定约自己见面之人必然不会是她,尤其是看到吕关雎好似避着自己站在了路边,元夕更是笃定。

    看来连招呼都不用打了,还是找一找是谁约自己见面吧。

    如此一想,元夕心中好似放下了一块儿石头,步子便快上了几分。

    当与那个身影擦身而过的时候,元夕心中便有些空落落的。

    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传到耳边,

    “喂~”

    吕关雎低着头,好似看着湖水,其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那个身影上。眼看他马上要从自己身边错过,她不得不从口中挤出个微弱蚊蚁的声音。

    元夕停下脚步,站在吕关雎身后,疑惑地问道,

    “吕姑娘,你是在叫我么?”

    吕关雎一转身,差点与元夕撞了个满怀,有些气恼道,

    “边上就你一个人,不叫你叫谁?站那么近干什么?是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么?”

    元夕一脸诧异,怎么就一言不合就生气了呢?自己貌似也没做什么吧,不过是站得近了些而已,还不是她突然转身的缘故。

    不过她转过头来的样子,还真好看。

    元夕向后撤了半步,开口道,

    “吕姑娘,不知叫住在下何事?”

    见元夕撤后半步,不知为何,吕关雎心中又有些恼火,杏目一瞪,刚要开口,听元夕问话,她才想起是自己约人过来的,且并未留名。

    想到这里,她便底气全无,然后轻声说道,

    “元公子,是我约你来湖边的。”

    从小到大,元夕其实并未与同龄女子怎么打过交道,多是王李庄中的婶婶大娘。

    虽然吕关雎是男子装束,依然无法掩盖她的美。

    远而望之,姣若明日升朝霞,近而观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师父没有教过元夕男女之情,只是告诉他,到那时,懂便懂了,不懂,便是没到那时。

    此时,也许便是那时吧,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女子,好看,真好看。

    上次一别,元夕心中便留有遗憾,不知二人以后是否会有再见面之日,没想到的是,这么快二人便又见面了,还是她约的自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吕关雎,真是一个好名字。

    元夕愣了一下,怎么说话声就突然这么软了呢?软得他不知所措,略有点结巴地问道,

    “不,不知,吕,吕姑娘约在,在下所为何事?”

    看到之前对自己出手好似毫不留情的元夕这般窘相,她心情突然大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纤纤素手轻挡朱唇,她开口道,

    “前几日与元公子讨教拳法之后,只觉得自己的拳法与元公子相差甚远。爹爹他忙于军中事务,没多少时间指点我,我便想到了元公子,才冒昧叨扰,还望见谅。毕竟我一个女孩子家,此举本就不妥,所以上次相约,见你同成是非一同前来,不便现身,还望公子见谅。”

    元夕一听便笑道,

    “吕姑娘客气了,毕竟男女有别,不过元夕拳法不过如此,如何能指点将军之女。”

    吕关雎看了眼四下,还好人不多,自己又是男子装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说道,

    “元公子,我也不是那自大之辈,爹爹与我说过,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做空中鸟,莫做井底蛙,咱们平南城不过是巴州一城而已,不瞒公子,这平南城在我吕关雎眼中,还是太小了。”

    元夕听了吕关雎这番话,没想到她还有这般胸怀。

    想到此处,目光略微在其胸前鼓鼓处扫过,他面色微红,开口说道,

    “既然姑娘这般说,那便听姑娘的。”

    吕关雎在湖边找了一处开阔之地,与元夕说了声请元公子指教,然后打了一套流云手。

    湖光净,人轻影,近环山翠,远摇天碧。风卷落英,水流云出,直上瑶台,飞仙去。

    元夕看得痴了。

    不知为何,吕关雎觉得这次自己打得很舒畅,不似之前在家,拳路渐乱,心不稳。

    收势之后,吕关雎抱拳。

    元夕轻轻抚掌,赞叹道,

    “姑娘这一套掌法打得真是太美了。”

    “美?”

    吕关雎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评价,便言道,

    “元公子,可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元夕说道,

    “姑娘的这套掌法练得炉火纯青,初遇姑娘之时,姑娘与那伙歹人命博,也是临危不乱,出手也有章法。不过,当时与姑娘敌对之人似有留手,招招不过是逼退姑娘,并非致命。不然,姑娘可能落败的机会会更多。其实那人的功力未必比得上姑娘,不过是他们对敌经验强于姑娘罢了,加之男子气力本就强于女子,况且他们又有兵刃在手,占尽先机,姑娘才会不敌。方才我赞叹姑娘掌法打得美,是赞美,也是说出来姑娘存在的弊端。”

    见吕关雎一脸认真的在听,他便继续说道,

    “姑娘掌法飘逸,出手行云流水,叫人琢磨不定,多在于让对手防不胜防之意。不过姑娘现在是飘逸有余,气力不足。姑娘尽量把力聚于掌上,在注重身法的同时,保证一击有效,不然对敌之时,可能会出现以伤换命的局面。”

    吕关雎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

    “是我的内力不足么?”

    元夕摇摇头,然后说道,

    “吕姑娘,恕我直言,就是目前你的掌法杀伤力不足,攻击效率不高,动作美感多于实用。用我师父的话说,便是花架子。当然,以吕姑娘的身份,可能也不太需要对敌的杀伤力吧。”

    吕关雎摇摇头,然后展颜笑道,

    “多谢元公子,我之前遭受刺杀,你也是知道的,多些自保之力,还能为爹爹多分些忧。我想练拳,却也没有个合适的对手,小女子唐突,不知元公子以后可否方便与我一同练拳?”

    听吕关雎这么一说,元夕的心跳开始加快,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女子,说出这句话之后,心中更是如小鹿乱撞。

    蒹葭苍苍,绿水骄阳,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第二十九章 云上城安驿镇

    凉州,西凉城。

    一人独坐于酒肆之中,拎起酒坛,清冽的酒水哗啦啦的流入酒碗之中。

    方桌上,是两大盘子熟肉,一盘水煮羊肉,一盘风味牛肉干。

    牛肉干味道不错,不过太硬了些,在山中的时候,他的徒弟也跟山下赵大婶学着做了些肉干,但是这么吃的,还是头一次。

    身着青衫,单脚踏在长凳之上,霍弃疾端起酒碗,目光略过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在等一个人。

    喝了口碗中酒,霍弃疾皱了下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习惯这种烈酒的口感。

    羊肉是清水煮的,不过是熟了之后撒上些磨碎了的粗盐,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用小刀割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霍弃疾注意到对面来人。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穿汗衫短裤,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目光,霍弃疾知道这人正在寻人。

    临近酒肆,那汉子瞄了眼坐在那里喝酒的霍弃疾,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进了酒肆,喊了声

    “小二,来一坛好酒,要烈的!”

    说完,这汉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霍弃疾的对面,单手拄桌,歪着头问道,

    “这位朋友,介不介意拼个桌?”

    霍弃疾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糙汉子,没有说话,只是把肉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大马金刀斜坐在条凳之上,单腿踩凳,手臂在桌子上一横,那汉子微微向前倾身,嘿嘿笑道,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遇便是缘分,一起喝上几杯如何?”

    小二已经把酒拿了过来,那汉子接过酒坛子,往桌子上一墩,伸手拍开封泥,先给自己的酒碗倒上。

    小二见这厮没有点下酒菜的意思,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端起酒碗冲着对面之人一敬,便往口中一灌。

    放下酒碗一抹嘴,那汉子直呼畅快。

    霍弃疾端起酒碗,回敬了他一下,也一饮而尽。

    那汉子见其放下酒碗之后,便说道,

    “来来来,我敬你一碗!”

    说完便拿过霍弃疾的酒碗,倒满了酒,推了回去。

    酒碗旁边,还有一个小牌子。

    霍弃疾扫了一眼,手放在桌上,屈指一弹,牌子滑了过去,正好滑到对面那汉子敲桌子的手底。

    那汉子不动声色,收起来木牌,低声说道,

    “见过大人!”

    霍弃疾点了点头,把方才拉过来的盘子往过推了推,端起酒碗,他示意一下,小饮一口。

    那汉子赶紧端起酒碗。

    放下酒碗,霍弃疾开口问道

    “你在这个位置多久了?”

    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的汉子竟然有些害羞,伸手抓抓头一咧嘴道,

    “小人黄天霸,接过这个牌子快五年了,大人上次来到西凉城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大人的风采。”

    见这名叫黄天霸的汉子眼睛不断地在肉盘上瞟来瞟去,霍弃疾说道,

    “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肉。”

    正砸吧口中酒香的汉子“嘿嘿”的拉过筷子筒,抽出两支,插了块儿羊肉,啃了起来。

    霍弃疾也不以为意,他点了这么多肉,本就是为了对面之人。

    四周嘈杂,什么样的酒客都有,不乏那些唾沫横飞之人在那以睥睨天下之姿说着张三李四家的闲话。

    霍弃疾开口道,

    “想不到你记性这么好,所以你便不用确认我的身份了么?”

    这名叫黄天霸的汉子放下正在啃的羊肉,伸手抹了下嘴巴子,拎起酒坛倒了碗酒,边嚼着边说道,

    “按照最初定下的规矩,大人还是要出示腰牌的,小人不过是坐下喝了碗酒,吃了口肉,并没有坏了规矩,所以接下来大人如果有话要问小的,那就别怪小人只认牌不认人了。”

    端起酒碗,又是一干而尽的他陪笑着说道,

    “大人神采非凡,十几年过去了,还如当初见大人那般令人神往,真要说有点儿变化,那就是大人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以前师父对我说过,大人像咱们凉州西北那边的大山一样,是如此不可仰望。如今小人得幸,坐在大人对面,只觉大人似那大海一般,一般……”

    霍弃疾从怀中掏了一块玉牌,扔在桌上,开口道,

    “行了,行了,别在那挤马屁了,牌子给你了,规矩还是规矩,看好了,一会儿我有话要问。”

    手上有些油乎乎的汉子没好意思直接拿起玉牌,在两腰间用汗衫蹭了蹭手,这才从桌上拿起那块玉牌仔细看了起来。

    指尖轻轻摩挲,比起自己的铜制腰牌,大人这枚黑玉腰牌可谓质地细腻,手感极佳。

    自己的腰牌正面当中是个“凉”字,四围篆刻花纹,背面则是线条图案。

    一长线在上,四条短线分两组在下,正是八卦图中的覆碗图,艮卦。

    而大人这枚腰牌,正面则是一个“玄”字,四周篆刻花纹与自己的腰牌无异,背面则刻有太极阴阳鱼图案。

    查看完之后,黄天霸掏出自己的铜牌,把两个牌子刻有八卦图的一面重合在一起,拿起仔细查看。

    当两块牌子重合的时候,在牌子的某个边缘位置,刚好出现一个“艮卦”图形。

    霍弃疾收起黄天霸递过来的黑玉牌,然后说道,

    “你现在靠什么谋生?”

    黄天霸瞟了眼四下,拎坛倒酒,抓起碗中没有啃完的肉,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卖肉!”

    看着啃肉的黄天霸,霍弃疾笑道,

    “你这做派,倒像是个屠夫,你师父呢?他有没有教你些手段?”

    黄天霸咽了口中的肉,没忍住,端起碗,又喝了半碗,边倒酒边说道,

    “教了些防身的把式,师父会的,应该都教了我了,师父把牌子传给我之后,便找个地方养老去了,这也是咱们组织的规矩。”

    看了眼面前这位大人,他继续说道,

    “大人,我要说不能找到师父,您也不可能会信,不过按照规矩,交了牌子,便与组织无关了。师父把牌子交给我的时候说过,他这辈子最有幸的便是见到了拿着黑玉牌子的大人,只可惜白玉令牌还不曾见过。大人交代的事,师父一直记着。牌子到了我手上,我便继续做,大人若是硬要见师父,那便是我做事不利,愿受责罚。”

    霍弃疾听而不语,挡住了黄天霸要倒酒的

    手,自己斟满酒碗,慢慢地喝着,黄天霸便在对面喝酒吃肉,等着大人问话。

    夹了一块风干牛肉,并未放到口中,而是用左手捏住肉干,右手放下筷子,撕下一小条肉丝放在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

    看得对面大口嚼肉的黄天霸也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霍弃疾笑道,

    “你只管吃便是,酒不够再叫就是,既然牌子在你手里,我自然只会找你,哪怕明天你把牌子交给了别人,我便找拿到牌子之人,既然规矩如此,就得照章办事。”

    黄天霸嘿嘿一笑,夹了两块肉干塞到嘴里,用力地嚼着,又喝了碗酒,送下口中还没怎么嚼碎的肉干,打了个酒嗝,开口说道,

    “不愧是大人,吃个东西都那么有气质,不像我,大老粗一个,没那么多讲究,既然如此,大人尽管问便是,这些年大人曾经交代下来整理的东西,在我那里收着,大人住在哪家客栈,回头我送过去便是。”

    霍弃疾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黄天霸正色道,

    “大人折煞小人了,不过是整理些消息罢了,又不费什么事,早些年我搭上了王府的线,负责给王府供肉,赚了钱不说,打探起消息来更是方便。”

    说道这里,他压低嗓音说道,

    “不瞒大人,这王府里,也有我的耳目。”

    霍弃疾端起酒碗,黄天霸忙给自己酒杯倒满,举碗相碰。

    黄天霸有些激动,端酒的手有点抖,大口喝下,酒洒衣襟。

    他一直铭记在心,师父告诉过他,他们能有今天,要记住拿着玉牌的人,这是他们的恩人。

    见到黑玉牌的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拿白玉令牌之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

    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

    初晨时分,元夕与与成是非带着逗非同张府一行人走出了平南城城门。

    一行十一人,外加一条狗,三辆马车。

    行驶在车队中间的是一辆带着车厢的马车,张仲谦与元夕、成是非坐在里面,外面有一人驾车。

    前面一辆平板马车,四人坐在马车上,一人驾车。

    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也是平板马车,车上是一行人生活所需之物,有二人坐在车头左右,跟在主家马车后面。

    逗非就没了坐车的待遇,没了绳子的束缚,逗非也是异常兴奋,在路上跑来跑去。

    张府的生意在荆州的武陵城。

    武陵城位于荆州东部,东临扬州,正是原巴州兵马统帅项飞昂镇守的城池。

    荆州共设五城,北部都城襄阳,北邻豫州建业。两城之间,正是荆州通往豫州之路,以目前态势,恐怕早已兵马相对,剑拔弩张。西部正是与巴州接壤的春水城。南部城名南郡,南郡南部半山半海。荆州中部则是辛陵城。

    官道还算平整,坐马车之中并不算太过摇晃。车厢里还算宽敞,张仲谦居中而作,元夕二人分坐两侧,临窗,车窗挂着窗帘。

    张仲谦从自己座下掏出一张袖珍折叠小桌,展开放在三人之间,又从身侧放着的随身包裹里掏出一张羊皮铺在小桌之上,这是是手工绘制的一份地图。

    他开口道,

    “元少侠,小非,你们也知道,我多次前往荆州,所以对去往武陵城的这条路线很熟,这张地图还是早些年备下的。”

    用手指着地图,他继续说道,

    “这里便是荆州的武陵城,咱们的目的地。”

    这是成是非开口问道,

    “姐夫,为何不选在都城襄阳?”

    张仲谦说道,

    “小非,这经商之道,也是一场修行,与武道一样,都是与人博弈,这襄阳城不是我们外来人能吃得下的,这个中道理等你大了一些便会懂得。不过我已经着手往那边发展了,只不过如今,唉,倒是可惜了!”

    叹了口气的张仲谦摇了摇头。

    这时元夕说道,

    “巴州以蜀绣名闻天下,而扬州吴绣亦是天下无双,扬、徐二州更是盛产桑蚕丝。扬州蚕丝要好于巴州本地蚕丝,所以上等丝绸便是出于扬、徐二州。巴州多出棉、麻纺布,这棉布麻布虽说不如丝绸穿起来舒服,却耐磨实用,多受平民喜爱。想必张公子把分号定在武陵,本是为了将来更进一步向着扬州发展吧。”

    张仲谦一阵惊鄂,然后开口说道,

    “想不到元少侠竟然也懂得经商之道,且对各地物产还如此了解。”

    元夕笑道,

    “我不过是了解一些罢了,家师在教我读书的时候,对各州风土人情,物产习俗都有一些介绍,我很感兴趣,便都记在了心中。至于商贾一道,家师还是很推崇的。”

    关于商贾一道,山居士是从先贤的一篇文章说起的。

    旁边的成是非一脸崇拜地看着元夕,然后说道,

    “元大哥,你师父是不是无所不能啊?”

    闻言,元夕有些失神,离开师父也好些时日了,心中忽然有些泛酸。

    撩开窗帘,看着外面,微风迷了眼。

    用力眨了眨,深吸一口气,元夕看了眼在外面撒野的逗非,然后说了句,

    “逗非倒是很欢乐,对了,张公子,我们出了平南城之后可是往东而去?”

    成是非也察觉出了元大哥的异样,便没多说什么,他其实也是初次离家,这才没走多久,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受到元夕感染,让他突然想起自己要离家好些个时日,成是非忽然很想念自己的爹爹,娘亲,还有武馆。

    伸手拉住张仲谦的衣袖,他轻声喊了声,

    “姐夫!”

    张仲谦到底是比二人年长好几岁,多次出远门,二人的情绪他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毕竟当初他第一次去往荆州的时候,私下里也掉过眼泪。

    伸手拍了拍成是非手背,他开口道,

    “小非,这一路上有很多好玩儿的,好看的,你可要多看看,毕竟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几十里那么远。”

    然后他对着元夕说道,

    “元少侠所言不错,原本我确实是想在武陵站稳脚跟之后,再进一步去扬州看看的。”

    说完,他用手指着地图,轻轻划动,停在一个小镇之后,他继续说道,

    “我们要一路东行,因为有马车,差不多明日傍晚我们就能抵达这里,云上城的

    安驿镇。在哪里歇息一晚,第二日便从安驿镇出发,前行五十里,便到了巴、荆二州交界,不出意外的话,此处应该有兵马驻守盘查,过了关卡之后,我们便到了荆州地界。”

    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他说道,

    “到了荆州之后,我们沿着官道一路东行,穿越春水城与辛陵二城的地界,最后到达武陵城。这一路上有三座山头,有三股势力较大的山匪,分别是这里的牛角山,这里的二龙山,还有这里的黑风岭。”

    手指重点在这三个位置敲了敲,张仲谦忧心忡忡地说道,

    “这三股山匪分别在春水城地界、春水城与辛陵交界处,还有辛陵东部,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这三个山头经营多年,据说荆州官府曾多次出兵剿匪,可能是这几伙山匪太过凶悍狡猾,均无功而返,据说有几次硬拼,山匪占据地利优势,官兵未占到半点便宜,便由他去了。”

    这时候成是非好奇的问道,

    “姐夫,那你原来都是如何通过的?你花钱雇的人就这么厉害?”

    张仲谦摇摇头,然后说道,

    “其实不然,早先这些干护卫行当的,集中去拜过山头,一群武者上山,可不是那些官兵能比得上的,毕竟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三大山头连同一些小的草寇之流便与之达成了一个约定,凡本州买卖人路过,准备一笔过路钱财即可。至于这笔钱财谁来出,小非你说呢?”

    成是非想了想,开口说道,

    “按道理来说,谁雇人谁出,可是都花了钱雇了护卫了,又再掏这笔过路财,难免有些冤大头。”

    张仲谦点点头,然后说道,

    “说是护卫,其实不过是个门面,你不雇人,这伙山匪动起狠来,给你劫得一干二净,保不齐还白白丢了性命,到那时可不是送上一笔银钱就能说得通的。所以,咱们买卖人,也得认。不过这钱,却是护卫们自己掏。”

    “嗯?”成是非有些疑惑了。

    这时元夕开了口,

    “左右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多要些钱便是了。”

    张仲谦笑道,

    “元少侠所言不假,理便是这么个理,钱我们来出,他们只要保证不出意外便是,至于有无结余,就看他们的本事了。毕竟干护卫的,也有强有弱,得看那些山匪给几分薄面了。另外,别州护卫路过,按照道上的规矩,要多上五成。所以我们曾经留了个心眼,一般从咱们巴州雇人,只护送到安驿镇。然后去春水城去雇荆州的护卫,再来护送。”

    元夕笑笑,然后说道,

    “精打细算,商人本分而已。”

    张仲谦闻此,有些意外,这位元少侠,似乎见解比较独特。

    须知“士农工商”这个说法,自古有之,早在那个先贤辈出的春秋时期,流传至今的典籍中记载,“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

    而在大晋王朝之前几百年的大汉王朝,便有了“士农工商”四民之序,士为首,农次之,工随后,商为贱。

    那位建立大汉基业的高祖甚至下令“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高祖之后虽然朝廷对商人的态度略有好转,但是仍有“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这样的制度,让商人始终低人一等。

    钱财再多,并不能抬高自己的地位,这便是商贾之人的苦恼。

    可从在这元少侠口中,张仲谦觉得,他并未看轻自己。

    其实别看他们商贾之人掏钱请人护卫,这些护卫之人是不与东家多说话的,奉行拿人钱财,与人办事的原则,甚至花钱的主家还得对这些护卫之人多加陪笑。

    国士无双,不只是读书人,亦有武士。

    习武者,即便不是武士,也不是商人能比拟的,所以商贾大院里的看家护院,是请不来真正的武者的,只能雇得到学过些拳脚,以此谋生的穷苦之人。

    书读得少了,便没那么多清高之感了。

    从元少侠谈吐,再加上其身手,必是文武双全之人,当真称得上国士,如此看待自己,张仲谦心中感慨颇深。

    他再细细与二人分说一下他之前打听到的有关这几伙山贼土匪的详细情况,元夕与成是非心中有个大致的了解。

    次日傍晚,一行人抵达安驿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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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龙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姬大墙,百感交集。

    只是这爹爹的称呼他是听谁说的?

    一旁卢士隐以手挡嘴,颔下胡须一抖一抖的。

    差点憋出内伤的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大墙,快过来,这是卫将军,你可别乱叫,小心折了将军的寿。”

    跪在那里,准备三叩首的姬大墙一挺,心想坏了,自己这是认错人了。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自己跪拜之人,已是两鬓斑白,这般年纪,又怎么会是自己的爹爹呢。

    正当姬大墙在心中盘算如何化解如此尴尬局面,有些恍惚的卫龙瞪了眼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老家伙,开了口,

    “孩子,起来吧,当年把你送到蓬莱阁来,是老夫的意思。关于你的身世,在你下山之后,老夫自会与你细说。”

    姬大墙一听,莫不是这位老者是自己祖父?可自己姓姬啊。

    心中胡乱猜想,嘴上再不敢胡乱称呼的姬大墙说道,

    “是大墙唐突了,实在是因为大墙在这山上数载,心中充满对至亲之人的思念与想象,才胡言乱语,还请将军原谅小子唐突。”

    说完起身的姬大墙对着卢士隐躬身行礼,

    “大墙见过先生!”

    卢士隐捋捋胡须,点头笑道,

    “好,好!”

    在姬大墙来草庐之前,卫龙正与卢士隐说着徐州的局势。

    徐州南部浪叠城属大泽乡,一名叫蓟柊鵺的渔夫,竟伙同一名叫苏铭之人发动起义,在几日之间竟然有近千人纷纷响应。

    随后从众越来越多,这伙人在半年之内竟然攻下了浪叠城,并以此据点,高呼推翻徐州政权,拥立蓟柊鵺为新王,苏铭为足王。

    起义军自命为青巾军,以三角青巾系于左臂,喊出“天下为之一体,民众当均而分之”的口号。

    浪叠城范围内土地不多,因其靠海,所属两镇三乡皆是渔村,所以义军大多是渔民出身。

    据说这次起义事件的发生,源自于徐州王城来的一道命令。

    挖红珊瑚。

第三十章 喝酒少年郎

    姑射山位于青州东部即墨城西五十里。

    卫龙带着姬大墙下了山,卢先生在卫龙的劝说下也离开了自己住了十三年的照祥庐。

    山下有一队兵马在此等候,这些人是卫龙的亲卫。

    卫龙拉着姬大墙上了为首一辆四驭马车,卢先生则上了后面那架单骑马车。

    卫伯三人骑上骏马,分列前,与左右。

    华丽的四驭马车里传来卫龙的声音,

    “走吧!”

    几十骑人马缓缓向着即墨城走去。

    感概马车之大,快要赶上自己在山上的房间了,姬大墙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

    马车内有软榻,卫龙坐在上面,招手让坐在侧面的姬大墙过来,挨着他坐下。

    姬大墙乖巧地坐了过去。

    大将军的阵仗惊呆了这位在山上长大的孩子。

    先生在给他讲“礼”的时候提过。

    书中有曰“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书中所言,没有亲眼见过,是无法想象的奢华。

    自己就这么坐上了四驭马车,这感觉,可真舒坦。

    坐在软榻上之后,他上下掂了掂,真软乎,可比自己睡的床舒服太多了。

    看着正笑眯眯地瞧着着自己的大将军,本想躺下舒服一下的姬大墙乖巧地坐在卫龙旁边,没有出声。

    卫龙看着这个孩子,心里一阵发酸,以这孩子的出身,本不至于上一架马车还这般新奇。

    卫龙伸手摸了摸姬大墙的头,姬大墙身子一动,却又没敢动。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姬大墙最是不喜别人摸他的头,从小便是如此,可是现在头上传来的温度,竟然让他觉得很暖,那种来自血脉之中的某种亲切之感。

    他鼓起勇气,看着这位权柄滔天的大人物,开口问道,

    “大将军,我究竟是谁?”

    这位在青州人称铁面将军的卫龙露出温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你啊,是大墙啊!”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这位同出蓬莱阁的大将军,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怎么说话这么费劲呢?到现在也不告诉自己的身世。

    当然,姬大墙也知道,这位老人与自己定是有某种关系,不然他也不能这般对待自己。

    这时卫龙继续说道,

    “你是鲁王的儿子,你姓,齐,叫齐大强。”

    姬大墙愣住了,什么姓齐,什么齐大强的,自己竟然是鲁王的儿子,鲁王他可是知道的,那就是青州的天。

    看着一脸疑惑的姬大墙,卫龙继续说道,

    “孩子,我其实是你的外公。”

    ————————————————

    两日的舟车劳顿早磨灭了成是非的兴致,一想到还要有很多路要走,他便提不起任何心气儿。

    路上,元夕看着恹恹无神的成是非,便赶他下车,让他跟着逗非做伴去。

    有过之前追马跑7的经历,跟着马车慢行的成是非并未觉得有何吃力,有人陪伴的逗非更是撒欢儿,围着成是非跑前跑后。

    张仲谦则坐在车厢里闭目练功,仔细揣摩岳丈不久前传授给他的内功心法。

    他知道岳丈的用心。

    荆州的生意撤出,他张仲谦还要从头再来。张家已经开始把家族主要生意交到大哥张伯年的手中。

    想一想,自己这些年东奔西走的,是不是有些冷落了家中贤妻。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多年,却未诞下任何子嗣。

    而大哥已经育有一子一女了。

    成纭菲不说,其实他也明白,她的压力很大,一些个闲言碎语难免传人她的耳中。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养的女人,最易遭人白眼。

    当成纭非对他说起要帮他纳妾时,深爱自己妻子的张仲谦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忙于生意,太过冷落了她。

    他下定决心,之后无论做什么生意,一定要让妻子陪伴。

    之前他其实是怕妻子别太过操劳,才没有让其伴随他东奔西走,如今想想,其实这样她承受得更多。

    把全部内功都教给他之后,岳丈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句,

    “一朝春尽红颜老,莫待无花空折枝!”

    岳丈是过来人。

    车厢中的元夕除了练功之外,脑中所想,便是师父所讲给他的学问。

    师父讲得多,他记得多,他懂得很多,只不过未必全懂。

    此番借着护送张家商队,元夕想仔细了解一下商人,多看,多思,多想。

    因为师父曾经重点对他讲过商贾之道。

    师父不是让他学会生意经,而是用商贾之道,给他阐述这个世界的关系,人与人,以及人与事。

    师父当时说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是万物生存之基,何以把人心不古的缘由推到商人头上,冠之以贱民,避之抑之?此乃小道尔。”

    安驿镇镇子不大,但是客栈却是有几家,因其地处两州边界,多有人在此落脚歇息。

    张仲谦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自己常下榻的客栈。

    啃了两天的干粮,觉得对不起自己嘴巴的成是非扯了扯姐夫的袖子,然后说道,

    “姐夫,今晚吃点好的吧,这两天,嘴里可没啥滋味儿啊!”

    张仲谦笑笑,然后说道,

    “放心,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吃,接下来恐怕至少有五日我们要风餐露宿了,今晚,可劲吃吧。”

    本来还挺开心的成是非一听姐夫这么说,便又打不起精神来了,之前在其父成云德面前的信誓旦旦,早已被疲劳,无聊带走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元夕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非,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先吃个痛快再说,再上路的时候,有闲功夫了,我便教教你用力的法门。”

    一听元大哥会指点自己功夫,成是非这才来了劲,用力点头说好。

    一旁张仲谦见状,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与众人一道走进了客栈。

    张仲谦倒是没有骗成是非,烧鸡,烤肉,竟然还有炖野兔,三大盘子摆在三个人的桌子上,张仲谦叫人拿来一坛自带的酒水,给元夕和自己斟满,对着一旁跃跃欲试的成是非说道,

    “在爹允许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喝酒的,吃肉去吧!”

    其他下人围坐两桌,张仲谦嘱咐客栈老板,除了白馍炖菜之外,每桌都上一盆炖肉,让大家吃个饱,吃个痛快。

    因为次日要起早赶路,每桌便只放上两坛酒水,张仲谦过去叮嘱大家小饮解解乏便是。

    有酒有肉,这样的主家上哪里找去。众

    人便扯着嗓子喊道,

    “谢过二少爷,您就放心好了。”

    待张仲谦回到自己这桌,那边便热闹起来。

    两天的路程,成是非有一半是跟逗非一起走过的。扯下鸡头,扔给趴在他脚跟儿的逗非,逗非舔了舔成是非脚面,便啃了起来。

    成是非是真的饿了,心中嘀咕,这酒,有啥好喝的,还耽误吃肉。

    没有跟二人客气的他,自己扯下一只鸡腿便啃了起来。

    张仲谦敬了元夕一下,然后说道,

    “元少侠,舟车劳顿,辛苦了。”

    元夕回敬,然后说道,

    “张公子无需客气,你也是付了银子的。”

    张仲谦笑笑,这元少侠可真是位妙人。

    一样的路,不一样的人,便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曾经在客栈,张仲谦多是自己独饮,雇来的护卫宁可和自家下人喝酒打屁聊天,也不愿与自己同座,共饮几杯。

    几口的功夫,成是非便消灭了一只鸡腿,顺手把骨头扔给逗非,他准备去拿下另外一只鸡腿。

    张仲谦毕竟是他姐夫,要是只他二人,别说鸡腿了,就是整只鸡都让小非吃了,他也高兴,可是桌子上还有元夕,他便瞪了成是非一眼。

    成是非讪讪的收回了手,抓起筷子夹了块儿野兔肉啃了起来。

    元夕见状只觉得好笑,一旁张仲谦说道,

    “小非自小便是喜欢吃鸡肉,每次见到鸡肉都是这个德行。”

    吃得满嘴流油的成是非开口说道,

    “姐夫,这是把我姐娶回家了,便敢这么说我了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小时候虽然吃了你不少只烧鸡,可我也帮你说了不少好话来着。”

    低头看着逗非正费力地咬着骨头,他看了眼手中啃了一半的肉骨头,扔到了桌下,接着说道,

    “元大哥,这家店这兔子炖得很不错啊,比家里宋伯炖得还好吃,你快尝尝。”

    张仲谦笑着摇摇头,自己这个小舅子,当初确实帮了自己不少的忙,不然成家未必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

    这时成是非想起一件事来,便开口问道,

    “姐夫,你不是说,以前你出门的时候都是雇荆州的护卫然后到春水城,到了巴州这边,再雇这边的,那这次怎么不这么干呢?”

    刚刚与元夕饮完一碗酒的张仲谦吃了口菜,然后对着二人说道,

    “早先这么做,这护卫行当的也没多说什么,他们不过是少赚了些银钱罢了,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可如今,咱明摆着是撤出荆州,以后没什么生意可言,对方根本不乐意赚咱们这个钱,恐怕还想给咱一个教训吧。”

    几碗酒下了肚,面色有些微红。

    张仲谦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元夕说道,

    “元少侠,不是我张某人信不过你,你能同意助我,我心中非常感激,不过按照我的推测,恐怕那三大山头已经盯上了咱们。其中凶险,我先与你说清楚,实在不行,你带着小非回去,我绝不阻拦,毕竟小非是我亲小舅子,我还是要护着他的周全的。”

    元夕没有开口,一旁的成是非倒是有些着急,开口道,

    “姐夫,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成是非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完看向元夕他说道,

    “元大哥,你看我这句话说得有胆气不?”

    元夕笑笑,然后先对张仲谦说道,

    “张公子,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答应了的,必然不会做出反悔之事。至于小非,关键时刻,他可比那两张桌子上坐着的人更管用。命都是一样的,他们去得,我们便去得。你是小非的姐夫,亲疏有别,你刚才想护着小非,那是人之常情,你就放心吧。”

    说完他便对成是非说道,

    “气势不错,不知道面对十只恶犬,你还有没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一听元大哥这么说,成是非便软了下来,嘟囔着说道,

    “哪有山贼用狗劫道的。”

    听完元夕的话,正心中感动张仲谦给自己和元夕倒上酒,然后开口道,

    “小非,这可不好说,听说那些个土匪山贼,可都在山上养着几条恶犬的。”

    成是非听完,竟然面露不屑神色,然后嘿嘿说道,

    “元大哥刚才可是说了,他会护着我,以元大哥的气势,怕是可以收服几条恶犬给咱家逗非当跟班。”

    说完他接着问道,

    “姐夫,刚才你提到将来归途凶险,那为何咱们出发之前不说?你这么做可有些不地道啊。”

    元夕扯下另一根鸡腿放到成是非碗中,然后说道,

    “你姐夫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不然这事就此耽搁了,他的日子更不好过,再加上成世伯出面,你姐夫又如何推却?事关你姐夫自己,张家,还有你爹的颜面,他便是硬着头皮也得上。此时说与你我二人,让我们心中有个准备,就算一路走到武陵,其实也无任何凶险,不过归途便只怕不会风平浪静,所以张公子给我们二人的时间很多。”

    转过头去,他对张仲谦说道,

    “张公子,可是如果小非我俩安然回去,你和商队出了问题,我和小非二人可就无法在平南城立足了。所以,你不用他想,此去路上,咱们多查看下路途,多多留意凶险之地,早做打算便是。”

    端起碗中酒,他对成是非说道,

    “小非,你说呢?”

    成是非只觉得热血沸腾,看了眼姐夫,伸手便端起张仲谦的酒碗,一饮而尽,辣得他直呲牙咧嘴,然后说道,

    “爹爹问我,是想在平南城过安稳日子,还是要见识一下世界之大,天地之广,我羡慕那鸟儿有翅膀,所以我想出来看看。”

    张仲谦没想到成是非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冲着掌柜的喊到,

    “店家,再拿来一个酒碗来!”

    拿回自己的酒碗,瞪了一眼成是非之后,他开口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喝的,元少侠作证,既然喝了,那便喝吧,反正你也束发了,尝一尝这辛辣后的香醇。”

    说道这里,他看着这在轻咳的成是非,笑着问道,

    “怎么样?好喝么?”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成是非现在正抓起鸡腿往嘴里塞,压一压喉咙间火辣辣的感觉,初次沾酒,一碗酒就这么灌下去,成是非觉得自己张嘴都能喷出火来。

    咽了两口鸡肉之后,才感觉好些,他开口说道,

    “姐夫,酒就是这个味儿?也不咋好喝啊!”

    元夕在旁边笑道,

    “我初次喝酒比你强些,但也被辣得够呛,当时我也不觉得好喝。师父就笑我,对我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一定要喝酒。我也不知道喝酒与风流少年有何干,师父说

    过的话,我不懂的,便记下了。至于喝酒嘛,师父有命,就喝了。”

    元夕记得,师父每次喝酒都要尽兴,恣意放纵自己,在那大山之中,蹋舞和歌,有时还顺手抓起一根树枝,在那舞剑。

    那样的师父,好似天人。

    以他和师父的功力,醒酒其实很容易,但是师父每次饮酒都宿醉至自然醒。

    他对元夕说,这才是人生。

    人生难得几回醉,醉难得,醒亦难。

    三人又多喝一了一坛子的酒。

    成是非第一次感受到晕晕乎乎地滋味儿,他只觉得眼皮子发沉,嘴皮子不听使唤,是元夕给他搀到房里的。

    元夕没有醉,他也想醉,可惜他酒量好。

    有时候,喝酒可能是念起某个人,有时候,思念起某个人来,人便醉了。

    他还没跟成是非说,他在平南城多了一个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

    她生得可真好看,长眉如黛,人比花香。

    ——————————————

    吕一平拎了两坛好酒去了董府。

    董士贤也很无奈,这位老伙计每次登门都要自己带上两坛酒,还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拎着,好像咱们城主府的酒不够他喝了似的。

    这两坛酒确实让他头疼,每次二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便嚷嚷道,再把我带来的那两坛好酒喝了。

    他董士贤的酒就差了?

    他可没有吕一平那习武的本事,喝多了,真得吐的。

    好在儿子成年了,能陪他吕叔叔喝上不少。

    吕一平无所谓,有人陪喝酒就行,可随后便又传言出现,什么城主府父子上阵,被吕将军给喝得不省人事。

    哪一次他吕一平不是城主府的人给送回去的?

    也是董士贤不计较,这个面子给了,他老吕在别的场面也很给他董士贤面子。

    镇南军的人对平南城的文职官员还是很客气的。

    二人关系不错,既是同僚,又是好友,同时又是这平南城两位权柄最大的人物。

    下酒菜很简单,两荤两素,外加一碟盐水花生。

    盐水花生下酒是吕一平的最爱,这一碟是他自己的特供下酒菜。

    没等董士贤开口,吕一平便要把相林贤侄叫过来一起喝酒。

    董士贤有些奇怪,以往都是自己喝到不支的时候,才让儿子出现,而托大的吕一平也就当没看见。

    出来见吕叔叔的董相林心中更是紧张,不为别的,只因他以为是吕关雎让她爹来的。

    他都亲自出马送信去了,怎么会出了岔子呢?难道是那女魔头说话不算数?

    有些心神不宁的董相林唤了声“吕叔叔”,便坐在自己父亲的旁边,吕一平的对面。

    这时吕一平招呼着对面的董相林,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

    “贤侄,来,过来挨着叔叔坐。”

    董相林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看着吕一平笑眯眯的脸,他仿佛看到吕魔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吕叔叔这么热情,是要旧事重提么?

    在他的一再要求下,爹爹和娘亲早就没了和吕家结亲的心思,娘亲更是帮他看好了城中许府家的千金。

    挪着步子过去,吕一平大手一按便把犹犹豫豫的董相林按在座位上。

    董士贤也不知道老友今日唱得这是哪出戏,难道他吕一平的闺女嫁不出去,真要赖上他董府了不成了?

    董其实士贤觉得吕关雎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儿子就是不同意,加上妻子也是不喜,之后还多次埋怨,说他喝酒误事。

    有次给董士贤逼急了,对着喋喋不休的夫人说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那相林就是酒后生出来的,怎么就误了事了?

    看着有些发火的老爷,董士贤的娘亲竟然没有觉得委屈,不过是瞪了眼老爷,然后骂了句,“死鬼!”

    从那之后喝了酒的董士贤都尽量躲着夫人。

    酒后伤腰,他也是年近四十之人了。

    吕一平笑呵呵地说道,

    “贤侄,快把酒倒上!今日你我叔侄二人好好喝上几杯,你爹不行,喝几杯就醉了。回头你娘再去我府上与你婶婶告状,叔叔只怕是要睡大营喽。”

    董相林赶忙起身,给爹爹,吕叔叔,还有自己把酒倒上,然后一咬牙,看着吕一平哭丧着脸问道,

    “吕叔叔,您今日来是不是专门找小侄来的?”

    吕一平一脸错愕,然后哈哈大笑,对着董士贤说道,

    “我说士贤兄,相林这孩子还这是聪慧机敏啊,不错,今日吕叔叔确实有事想要问你一二。”

    董相林一听,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自己该如何说,自己不愿意娶人家姑娘,怎么说都是落了吕叔叔的面子。

    端起酒杯他起身说道,

    “承蒙吕叔叔看得起小侄,这杯酒敬吕叔叔!”

    见他端酒,吕一平端起酒杯。

    董相林干了杯中酒之后,站了片刻,用右手按按额头,晃了晃脑袋,然后说道,

    “吕叔叔,今日这酒好似这般有劲儿,小侄有些不胜酒力,才一杯下肚,便觉得头有些晕,只怕待会儿会胡言乱语,还望吕叔叔海涵。”

    董士贤一看,深吸一口气,心中无奈,儿子这是小狐狸跟老猎手耍心眼呢。

    吕一平看着假装头晕的董相林,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有句老话叫酒后吐真言,贤侄只管喝便是,吕叔叔就想听一听你的真心话。”

    董相林一看,自己这是躲不过去了,万一自己真的喝多了,说了那女魔头,哦,不对,是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吕姑娘的坏话,岂不是更糟糕。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横,开口说道,

    “吕叔叔,小侄自问配不上令爱,您还是另择贤婿吧!”

    董士贤一听,儿子这是铁了心了,便开口说道,

    “老吕,贤侄女确实人中龙凤,我家孩儿顽劣不堪,这二人,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吕一平看着这对父子,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有些吃惊,端着酒杯的他没有言语。

    曾经酒桌上说过的话,他压根就没当真。

    他有个原则,从不喝酒定事。

    况且女儿的婚事,他还是很开明的,得自己闺女点头才行。

    而身为文人的董士贤,却把这个当成了一个承诺。

    见他没说话,董相林索性放开了说了,

    “吕叔叔,据小侄所知,令爱另有心上人了,便是那云德武馆新来的教席武师,名叫元夕,前两日,小侄还帮令爱给那人送过书信。”

    “啪”的一声,酒杯坠地,

    吕一平瞪眼说道,

    “什么玩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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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云录介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之一生都是一个寻求的过程。看少年元夕,在他的人生旅程之中,他得到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他失去了什么。灯火阑珊处,真的就是终点么?九州风云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