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睡前
拉斐尔记得，碰见邢一凰的那一天切尔诺伯格正下着大雪。
来自北方冻原的冷空气直刺骨髓，地面上已是一片雪白，把乌云密布的天照得发亮，好似一面镜子。
但拉斐尔在这面镜子上看不到自己的容颜，却发现了神送给她的礼物。
一个矮小的瓦伊凡人。
特别漂亮。
像是珍珠。
天使俯下身，将眼里有光的少年扶起，轻声问候。她扫了眼瓦伦丁滑来的方向，看到一辆开着车窗的黑色高级轿车。
还有坐在驾驶位上的冷酷龙娘。
好帅的姑娘。
拉斐尔并没有细看，只是跟她视线交错，心中就给予了对方极高的评价。
从那以后，天使就多了两个朋友。
一个模样可爱性格跳脱，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一个高傲冷酷寡言少语，却是切城最能打的女孩。
只可惜，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不过，这对拉斐尔来说不算什么。
既然有竞争度对手存在，那就把她也变成目标就好。
天使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强硬住进了瓦伦丁的别墅，开启了她的攻略计划。
总体上很顺利，但仍有坎坷。
瓦伦丁很快就沦陷了，但他却是个木头；邢一凰态度依旧，但拉斐尔已经摸清她的喜好和真心。
一个超级好哄的傲娇。
也就是这时，拉斐尔才发现，自己似乎跟两个问题儿童绑在了一起。
她的源石技艺是医术，但只可治愈身躯，窥探心理靠的还是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洞察力和同理心。
瓦伦丁不必多说，而邢一凰……
她的内心世界似乎永远停留在那片雪原中，即便瓦伦丁的出现也不过是黑暗中的一束光，雪地中的一处篝火。
能带来温暖，但永远都无法将这处惨白世界融化。
童年是最重要的时光，决定了这个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孩子眼中是黑色的，长大后他的心也会是黑的。
没有人能走出来。
即便是撑过来了，依然积极向上，拥抱阳光，但总有一个夜晚，他会在梦魇中惊醒，大汗淋漓。
邢一凰是个坚强的姑娘，能纵跨雪原，能忍受饥饿疼痛，能从猎人的身份中走出来，收获朋友，爱上一个男孩……
但她永远都无法像拉斐尔或是瓦伦丁那样，露出牙齿弯曲嘴唇，给予他人一个灿烂的笑。
过去终究是消散了，但影子仍在脚下，漆黑无比。
……
夜已深。
天空漆黑如墨，繁星点点，圆月高悬。
拉斐尔躺在酒店客房的床上，透过落地窗看向夜空，蓝眸中好似有星云点缀，璀璨晶莹。
她在想白天的事。
瓦伦丁的突然出现没有打乱女孩们的游园计划，她们决定等假期结束后再前往那片森林。
“我们已经遇见了他，而且还知道去哪儿找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迷茫了，那就畅快玩几天吧。”
就当是最后留恋一下这片土地。
拉斐尔会做出这种决定是经过考虑的。既然现在瓦伦丁跟其他女人走在一起，那立马去找他很有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家男人是个渣。
无论对谁。
而且，雷蛇和芙兰卡刚来到异世界没多久，在泰拉时一直忙于工作，游乐园这种地方自然没去过几次，假期就更不用说了。
死狐狸那本记载着诸多旅游景点却一个都没划掉的小本本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多待几天正好放松一下，也许回去后就没机会了。
雷蛇和芙兰卡只来了几天，她们不清楚。但是在亚大陆生活了一年多的拉斐尔却无比明白……
同样是一块大陆，同样是生活着许多国家，同样存在着人力难以匹敌的近神级生物，亚大陆跟泰拉世界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倘若瓦伦丁没有及时出现，她们在这片土地奔波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当再次碰见挚爱之时，她们还愿意离开吗？
难说啊。
要不是拉斐尔还有亲人在那片污秽大地上，她真的担心自己会被异世界所俘虏，再也不想回去。
在天堂住得越久，就越厌恶曾经生活的地狱。
“11点了。”
拉斐尔感觉有人顶了下自己的后脑。
她扭过头，看到一张结满冰霜的俏脸，那双眼眸就跟此刻的苍穹一般漆黑，干净清澈。
这时，少女才意识到她枕着的是邢一凰的大腿。
我说咋这么舒服呢……
“嗯？”
天使眨眨眼皮，卖了个萌。
她丝毫不畏惧邢一凰投来的冰冷视线，湛蓝眼眸水汪汪的，像是孩子一般纯真。
白天的蒂斯尼娅很温暖，但夜晚却很凉爽。城市官方为圣女一行人准备了四间客房，装修都很豪华，也很大。
就是有些空，尤其是对拉斐尔来说。
毕竟来到异世界后，她跟邢一凰过了很久的同居生活。
所以，晚饭后天使就跑到高冷龙娘的房间里来，直接往床上一躺跟邢一凰贴贴。
结果贴了两个小时她还是不想回去。
“我要睡觉了。”
咚。
邢一凰合上书本，将那块砖头放在床头桌上。房间里的灯被熄灭了，此时只有一盏床前小台灯在亮着，向外散发着柔和的光。
跟拉斐尔翅膀和光环的光交辉相应，好似一团淡淡的金色烟雾笼罩在房间中，带来一股暧昧的朦胧感。
房间内很安静，这座城市也逐渐进入梦乡。
不久前还在闹腾的隔壁也静了下去，应该是芙兰卡获得了足够多的“电能”，不再纠缠雷蛇回房睡觉了。
拉斐尔依然枕着邢一凰的大腿，看着眼前的姑娘，呆呆的。
这一年来，邢一凰偶尔会发脾气，也会微笑，但更多时还是沉默。
她或坐着，或站着，或躺着，睁开眼睛看向前方，目光无神，像是在发呆。
好似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爱咋咋地。
拉斐尔接下委托时她是这样，跟学者交流时她是这样，白天游园时她还是这样。
仿佛心脏破了个小洞，情感逐渐流失。虽然慢，但无法避免。
知道今天下午拉斐尔拿出那枚硬币时。
虽然在后续的游园时间中邢一凰依旧是那副模样，但拉斐尔能感觉出来，她在变好。
她完全无视了跟瓦伦丁和小狐狸有关的那番对话，脑海里只记住了一件事。
瓦伦丁出现了。
她们找到他了。
伤口瞬间愈合，流失的情感再次回归。
“你怎么了？”
回忆是短暂的，现实总是不会给人太多时间。拉斐尔的目光恢复焦距，看到一张略显担忧的脸。
“没什么。”
天使微微一笑，从床上爬起坐到邢一凰身旁。
即便是来到异世界，邢一凰的生活习惯也没有改变。她依然喜欢睡前看书，喜欢穿装饰朴素的睡衣。
女孩们没有使用酒店提供的衣服，她们自己带着生活用品。
邢一凰的睡衣是一套长袖长裤，白底，布料上点缀着些许花瓣。
花瓣的饱和度很低，并不鲜艳，整体上看很有未成年小女生的风格。
还没学会打扮，对时尚不感兴趣。衣服看得过去就行，绝对不穿裙子。
带着一种未成熟的简单美。
只不过，此时邢一凰早已成年，早就算不上“小女生”，这件睡衣穿在她身上倒是多了点“老土”的感觉，但依然很美。
毕竟再丑的衣服只要人美那就是好看的。
“今晚我想跟你一起睡。”
拉斐尔搂住身边人的胳膊，微微歪头靠住她的肩膀。
一股暖流飘进邢一凰的身体中，她握住水杯的手停在半空，很快又放下。
“你有自己的房间。”
邢一凰也去过拉斐尔的房间，跟她住的一样，装饰都没变。
落地窗、长沙发、超软大床、装满书的书架、酒柜……
十分豪华。
“太大了嘛。”
拉斐尔紧紧抱住少女的胳膊，放在胸前摇晃身体，像是在撒娇。
“一个人睡感觉很空旷，很害怕。”
“那以前在切尔诺伯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呢？”
语气随意，听起来只是好闺蜜之间的随口一问，但拉斐尔却感受到了寒意。
这妮子……
“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拉斐尔整个人都靠在邢一凰身上，拉进的两人距离。
她探着头，紧盯住那双眼。
“……”
邢一凰没说话。
在切尔诺伯格时，这两人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亲密，而且因为竞争的原因还十分紧张。
一人一间卧室，左边是邢一凰的，右边是拉斐尔的，中间是瓦伦丁的。
每间卧室里都有卫生间、浴室和书房。
空间很大。
拉斐尔在那里住了一年多。
说因为空旷所以害怕就是在扯淡。
“唉，这不一样啊。”
天使叹了口气，松开邢一凰的胳膊，开始找理由。
“那里毕竟是家，有你有小瓦，出门就能碰见。”
“穿睡衣出去都没问题，根本不怕被别人看到。”
拉斐尔整了整自己的睡裙。
她跟邢一凰不一样，没有“裙子恐惧症”，怎么好看就怎么穿。
这件吊带睡裙就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之一。宽松舒适，睡姿再烂也不怕。而且设计简约大方，浅蓝花边搭配纯白薄纱，让美丽若隐若现。
跟邢一凰躺在一块好似两个世界的存在，一位是普通女大学生，一位是贵族大小姐。
“这里不一样啊，再好看也是别人家的地方，不是自己家。”
“睡着总觉得膈应。”
她看向身旁的少女。
“只能和熟悉的人在一块，才能安心入睡。”
邢一凰想起了她们刚来异世界的时候。
那时钱不多，生活紧巴巴的，住旅馆也只开一间房。但拉斐尔放着双人间不开，开了一间大床房……
那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后来做委托杀魔物有了钱，也买了房子，两人就分开住了，睡在一起时的拥挤感便成了回忆。
现在又回来了。
“……好。”
邢一凰没有多说，只是轻声回应了一个字，便下床走进浴室。
她得洗个澡，才能安心入睡。
拉斐尔躺在床上，看着那个有些模糊的倩影，微笑闭眼。
第五十三章 要永远在一起
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唯有工作才会让人察觉到一分钟有多长。
瓦伦丁和小狐狸的蒂斯尼娅约会之旅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也回到了德凡斯城的家中。
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这趟旅程还是给两人留下了许多美好回忆，终生难忘。
陈乐碰到了她心心念想的偶像——拉斐尔圣女，而且还合了影，进行了友好交流，似乎已经成为朋友。
除此之外，蒂斯尼娅的各种游乐设施对陈乐而言也是极具冲击力的。她作为一名在“乡下”长大的姑娘，自然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记忆深刻。
看起来震撼，玩起来有趣。
而瓦伦丁……
这三天比头几千年任何一天都要重要。
他碰见了自己的爱人，从泰拉世界穿越过来寻找自己的两位姑娘。
还有亲姐姐雷蛇和芙兰卡。
因此，他特意支开了小狐狸，跟拉斐尔单独见了一面，在相拥哭泣中找到了女孩们出现的真相。
她们想救活自己，想带自己回到泰拉世界。
但考虑到陈乐的存在，瓦伦丁拒绝了拉斐尔，选择在未来某一天跟她们详谈，说出自己的计划。
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瓦伦丁是神，他能够瞬间回到瓦尔登湖跟拉斐尔一行人见面。
结果三天过去，瓦伦丁回到了德凡斯城，心情也郁闷了不少。
不是跟小狐狸吵架了，也不是遇到了其他烦心事，而是因为拉斐尔一行人。
她们竟然没有去那片森林等角徵羽！
不是忘带了硬币，也不是女仆角徵羽没去接她们。
是真的没去！！
这不由得让少年感到疑惑，脑海中的问号多得跟水似的，似乎稍微晃一晃脑袋就会漏出来。
这啥情况？
不是说带我回去么？
我的提议你也同意了啊？硬币你也收下了啊？
怎么游园时间结束了，你们竟然没去？
那枚硬币是个信物，方便女仆角徵羽认人。虽然瓦伦丁已经告诉她拉斐尔一行人的模样，但还是谨慎点好。
毕竟在事情没有完全结束之前，就不能百分百肯定没有意外发生。
但现在自己从蒂斯尼娅游乐园回来五天了，小狐狸的尾巴都被摸得油光水滑，那边还是没消息过来……
女仆角徵羽不可能不听创世神的话，只能是拉斐尔一行人不按常理出牌。
手中的柔软并没有消除掉多少郁闷，瓦伦丁心中有些燥，决定看一下自己的姑娘们在做什么。
他很少用神力，但并没有忘记该怎么用。
随着心中念头的出现，瓦伦丁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被纱布蒙住了眼。
很快，这团烟雾向四周散去，拉斐尔一行人出现在视野中。
天空蔚蓝，花海绚烂。少女奔跑在五颜六色的海洋中，笑容如花儿一般。
她金色的长发如太阳般耀眼，双眸比天空还要清澈。举手投足之间写满了欢乐。
这场景让瓦伦丁眼角一抽。
而其他三人的状态跟拉斐尔差不多。芙兰卡和雷蛇同骑一匹马在草原上驰骋，一人英姿勃发，如将军般飒爽；一人紧搂着前者的腰，看起来有些慌乱。
邢一凰就站在拉斐尔身旁不远处，手里还拿着照相机，看起来是担任起了摄影师的职务。
这倒也很符合她的性格。
简单扫了几眼之后，瓦伦丁抹掉了眼前的景象，重回现实。
他背靠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天花板，轻声叹气。
少年明白拉斐尔四人没有去找自己的原因了。
蒂斯尼娅官方给圣女一行人提供了免费食宿，理论上想玩多久都没事。
而最重要的就是，她们已经找到了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跑路，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也是。
泰拉世界那么乱，相较于亚大陆就是地狱。突然来到天堂，没有人不想多留几天。
拉斐尔还好说，毕竟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被拉特兰人当宝贝养，这种快乐她感受过。
那另外三人呢？
……
唉。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如果她们出现时自己仍单身一人，不就直接回去了？
现在这情况根本不会出现。
瓦伦丁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雪白尾巴。
回来这几天他们并没有接委托，选择了瘫在家中再摸鱼几天。此时小狐狸正趴在沙发上午睡，身下压着瓦伦丁的大腿。
她换下了前几天的吊带连衣裙，穿着一套居家款式的t恤短裤，宽松舒适。
少女的小腿肌肤很嫩，干净洁白。大尾巴毛茸茸的，抱在怀里就像枕头一样，温暖柔软。
瓦伦丁低下头，把脸埋进怀中的白毛团子，做了个深呼吸。
小狐狸很看重自己的尾巴，保养得很好。少年一嗅没有吸进毛发，鼻腔之中满是少女的清甜体香，带着一股暖意，沁人心脾。
“唔……？”
似乎是瓦伦丁的行为有些过火，让小狐狸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但睡眠带来的混沌仍包裹着她，少女喉咙中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身体微微摇晃，仿佛整个人又变回狐形，跟小动物一般可爱。
不过她并没有控制尾巴挣脱瓦伦丁的手，依然让少年抱在怀里。瓦伦丁的动作也柔了一些，腾出左手轻轻捏了一下陈乐的饱满蜜桃。
手感真好。
“呜哇——”
少女打了个哈欠，双腿弯曲从瓦伦丁大腿上爬起。她向前伸直手臂，跟下俯的上半身齐平，动作跟猫一般。
瓦伦丁松开尾巴，看着自己的“抱枕”高高翘起，跟她的主人一样伸了个懒腰。
啪！
一声清脆在房间中回响，也打醒了处于混沌状态的陈乐。她晃了晃脑袋，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
瓦伦丁对上小狐狸的眼，露出一抹贱贱的笑。
“笨蛋！”
后知后觉的陈乐尖叫一声，脸颊布满红霞。她猛然跳起扑向瓦伦丁，两人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午后的搏击运动，让神经再次恢复活力。
……
数分钟后，少年少女躺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四仰八叉。这场搏击并没有分出胜利，但目的是达到了——两人都赶走了疲乏，这对下午的娱乐有好处。
“小凤。”
陈乐躺在瓦伦丁的小腹处，突然开口。
“嗯？”
瓦伦丁直起腰，看了眼沙发上的小狐狸，又躺了下去。
他上半身靠在沙发边缘，脑袋距离地板只有十几厘米。
“我们以后……能一直这么下去吗？”
一直握着对方的手，一直嬉戏打闹，一直相拥取暖……
一直生活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瓦伦丁一愣，他感觉心脏漏跳了半拍。
“当然了。”
良久，少年才轻声回应。
但无比坚决。
第五十四章 旅途尾声
夏朗，亚大陆最有名的城市，在史书中的地位比人类诸国的首都还要高。
瓦伦丁圣者在这里初露锋芒，创世神教也在这儿崭露头角。它是大路西部的交通重镇，是黑暗时代的兵家必争之地。
古时战争频发，生长在夏朗城郊外大片大片的红怆花养活了无数人，也被军队当成了重要物资。
哪怕至今已有数百年，夏朗城外的红怆花也是全大陆颜色最正的，鲜艳如血。
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得到了圣者的祝福，在黑暗时代结束后再无战乱；也许是因为那时死伤无数的兵士和平民，他们的血灌溉了这片土地。
但无论原因几何，现在的红怆花田已经成了夏朗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那在春风中，如海一般宽阔、像羽毛一样轻柔的花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和平的美好，颂扬圣者圣女和创世神教的丰功伟绩。
咔嚓。
邢一凰摁下快门，将眼前的景色记录在胶卷上。得益于魔法的存在，成品照片不需要冲洗等步骤，拍完照后能直接从相机中拿出来。
“还不错。”
她看了眼相片上的丽人和花海，微微点头。
“快到那片森林了吧？”
说着，少女将照片递给朝她走来的拉斐尔，双眼眺望远方。
夏朗城的红怆花田很有灵性。不需要人手照顾，靠天就能活下去，而且千百年来依旧如血一般鲜红，从未褪色。
站在花田之中，邢一凰就感觉自己身处红海。
而那远方的绿色就是陆地，也是她们今天的目的地。
夏朗城外的森林。
“一凰。”
拉斐尔简单扫了一眼照片便将它放入空间戒指中，叫了声面前人的名字，同时拿过她手中的相机。
“嗯？”
少女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天使。
“我给你拍一张。”
确定时间后，拉斐尔一行人便开始了离开前的狂欢。原本攒了一年钱买下的房子被换成了空间戒指，里面装着她们在异世界的美好回忆。
蒂斯尼娅只是休假计划的开始。四位少女花了一周的时间跑遍了亚大陆的著名景点，拍了近百张照片，也买了不少纪念品。
原本雷蛇想着直接从蒂斯尼娅去夏朗，尽早找到瓦伦丁回去。
但是看到拉斐尔讲述旅游计划时的兴奋劲之后，她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是拉斐尔身为女人的任性，也是她对瓦伦丁的小小报复。
你不是跟小狐狸过得挺好么？那我就成全你们好了，在泰拉世界多玩一段时间，等玩够了就去找你。
反正你不会跑，也不会反悔对吧？
我和一凰默许了你的渣男行为，你也应该多给我们一点耐心对嘛。
虽然拉斐尔没说，但雷蛇还是感觉到了。
对于弟妹的任性她能说什么？
只能默许。
毕竟是瓦伦丁的锅，她也不是只会心疼弟弟的“好姐姐”。
而芙兰卡是四人中最高兴的。
她在泰拉世界有一个小本本，专门记录想去的地方，旅游计划做了一个又一个。
但因为工作和矿石病的原因，这些计划都成了梦中泡影，难以实现。
结果最后在异世界实现了愿望，属实是意外惊喜。
作为一只心思细腻的狐狸，芙兰卡也大致猜到了拉斐尔心中的小心思，但罕见地没有说出来噎这位天使几句，乖巧得很。
毕竟，拉斐尔帮她间接性地实现了愿望，感恩之心还是有的。
“我……还是算了吧。”
拉斐尔的拍照提议激起了邢一凰的兴趣，但很快又表示拒绝。
她不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姑娘。在照相机前摆出姿势让胶片记录下美好瞬间对邢一凰而言属于一种比较尴尬的行为，她更喜欢做一个旁观者。
“不适应吗？那我给你拍啊。”
突然间，一只棕色毛团在两人身边出现，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生物一般。
紧接着，雷蛇从芙兰卡身后缓缓站起身，眉头紧锁，眼神茫然。她的头顶上还插着几朵红怆花，结合有些呆萌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爱。
拉斐尔眼角一跳。
刚才这俩姐姐在花海里干什么呢？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跟拉斐尔一起照你总不会紧张了吧？”
她没有等待邢一凰回答，直接从拉斐尔手中抢过照相机，把天使推到少女身旁。
拉斐尔摆了摆胳膊，有些不适应突然热情的芙兰卡。
这可跟曾经的她不一样。
数天前，当拉斐尔提出旅行计划的时候，这只死狐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唱反调，反而大力支持该计划。
[我赞成！]
那时芙兰卡噌的一下站起身，高举双臂，声音中气十足。
甚至她的尾巴都翘了起来，好像也在说“同意”一般。
“你们站一块啊，随便摆个姿势就行。”
芙兰卡抬起相机紧贴着自己的脸，双眼透过取景器盯着不远处的两人，缓缓后退。
“这样就好！”
数天前，她还因为被当成摄影工具人生了一肚子气，现在却主动承担起这个职务，看起来还十分高兴……
真是造化弄人。
拍照时间没有持续多久，拉斐尔一行人很快就结束了最后的旅程，走到森林边缘。
当少女们跨过那条红绿交接线时，泰拉世界的大门便已缓缓展开。
拉斐尔从空间戒指中取出那枚戒指，双眼环顾四周。
不多时，一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从树林中走出，站在绿荫下，站在拉斐尔面前。
长发如雪般无暇，眼瞳却是深紫色，好似万花筒。
妖艳绚丽。
“好久不见。”
少女看着面前的四人，嘴角微微上扬。
……
与此同时，德凡斯城中。
瓦伦丁和陈乐的假期已经结束，两人又开始了接委托打魔物的冒险者生活。
前几天，她们接了一个高级三阶的委托，赚了不少金币。钱包又鼓起来的瓦伦丁再一次进入咸鱼状态，开始在家撸小狐狸。
只不过，这一次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揉毛茸茸大尾巴了。
女仆角徵羽发来了消息。
“两位圣女已经到达瓦尔登湖。”
“回来吧，主人。”
第五十五章 再相遇
当角徵羽的消息传来时，瓦伦丁正躺在床上。
神不需要午睡，能一整天保持精神。但陈乐不行，除非外出做委托，不然在家的时候是一定要午休的。
小时候的艰苦训练给了她超乎常人的战斗技巧，也能让她在长大后拥有一些比较奢侈的生活习惯。
虽然陈乐比一凤大一岁，但她依然跟个孩子一样，喜欢抱着枕头入睡。或是躺在爱人的怀里，感受着呼吸带来的轻微颤动，听着少年的心跳声，被他的气味包裹住进入梦乡。
瓦伦丁对小狐狸来说是比席梦思更好的“床”，贴着他总能睡得格外香甜。
今天的陈乐也是如此，侧躺在爱人身边，脑袋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平缓。少女头顶的兽耳即便是在睡觉时也不老实，偶尔颤动一下，挠着瓦伦丁的脖子，痒痒的，很舒服。
瓦伦丁靠着床背，右手放在陈乐的脑袋上，手指穿过她的头发，轻轻骚弄着少女的头皮。
即便他已经接收到了角徵羽发来的消息，但指节的动作也没停下，仍在关怀着熟睡的小狐狸。
这能让陈乐觉得很舒服，即便做梦都在微笑。
他看了眼少女的侧脸，微微低头，在她的兽耳上轻轻一吻，动作小心翼翼。
这消息来的真不是时候。
瓦伦丁心想。
从蒂斯尼娅归来已经过去十天，一开始的期待感早已消散干净，剩下的只有跟陈乐共处的熟悉和温馨。
他并不担心拉斐尔四人会忘记自己，也不担心她们会遇到什么危险。“圣女”之名就是最好的盾，让人类敬仰，让幻想种尊重，让魔物畏惧。
既然女孩们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那片森林，那一定有她们的理由，自己只需要等着就好。
结果最后，她们在午休时间，瓦伦丁正搂着小狐狸睡觉的时候到达目的地。
还真是不太美妙的巧合。
不过她们既然来了，那瓦伦丁还是得过去。
神明的身份没有让他忘记人类的道德，遵守诺言是他刻在心中的规范。
就是……
有点麻烦。
瓦伦丁给陈乐施加了个“深度睡眠”的buff，轻手轻脚地勾住她的脖子，同时身体缓缓向外移。
床垫的质量很好，除非是特别大的动作不然不会有声音。少女穿着的睡衣也很宽松，仿佛跟床单和被子融为一体，能最大限度降低突然失去什么的不适感。
不多时，瓦伦丁就从小狐狸的“魔爪”中逃了出来，正式从抱枕变回人类。
而就在他准备放下陈乐的脖颈时，少女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少年没有动弹，表情依旧。
他能看出来，小狐狸仍处在熟睡状态，这只不过是她的无心之举。
“唔……嗯……”
陈乐双腿蜷曲，嘴里嗫嚅着什么，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瓦伦丁缓缓蹲在床边，伸着手，看着那张可爱脸颊。
少女的底子很好，长了一张娃娃脸，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时让人很想戳她的脸颊。
此时虽是午后，但瓦伦丁并没有拉下窗帘，屋内依旧明亮。陈乐的皮肤好似玉石一般温润白净，触碰起来却像果冻，弹软无比。
她的唇是粉色的，让人想起了成熟的蜜桃。只不过跟往常不同的是，此刻那抹粉特别水润晶莹，就好像……
瓦伦丁低头了看了眼衬衫。
果然，这只蠢狐狸又流口水了。
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生物，人总是有缺点的。但是在相爱的人眼中，对方的缺点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可爱。
这让他想起了许久以前，在龙门的时候。
那天是跨年夜，但龙门贫民窟并没有多少节日气氛，只有在黑夜下不停闪耀的霓虹灯。
瓦伦丁拿着手机，偷偷跑到邢一凰床边，打开摄像头摁下快门。
照片中的女孩就跟此刻的陈乐一样，表情毫无防备，嘴唇微张，口水染湿了床单。
……
两份感情交织在瓦伦丁心中，绞得发麻，发痛。
他看着少女拽住衣袖的手，最终还是收起了使用神力的念头。
瓦伦丁觉得自己很固执，但他乐意这么做。
少年轻轻一抬胳膊，陈乐的手便松开了，扑在床上。少女微微睁开眼睛，表情困倦。
“啊……小凤。”
她眨眨眼，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爱人在做什么。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瓦伦丁俯下身，吻了下小狐狸的唇，蜻蜓点水。
“嗯……呼。”
少女点点头，没有睁眼，喉咙里发出浅浅的呼噜声。
从混沌中醒来到再次回归混沌，只用了不到十秒钟时间。
瓦伦丁站起身，离开床铺，走到门口。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离去前，他看了眼陈乐的侧脸，抿紧嘴唇。
过了今天，这世界再无能打扰他们的存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切都会了结。
————————另一边————————
再次踏入这片碧绿世界中时，拉斐尔心中生出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一年前，她和邢一凰刚穿越到异世界，醒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那时她们一无所有，对亚大陆也是一无所知，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源石技艺。
结果没走几步路就碰见了史莱姆，邢一凰还吓得不轻，差点把背后灵放出来。
然后她们就碰到了猎人，来到一处村庄，在创世神教的牧师口中简单知晓了亚大陆的一些知识，拿着盘缠前往不远处的夏朗城，开启了冒险生涯。
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生活，拉斐尔觉得可以写本中篇小说出来。
名字就叫《从零开始的圣女生涯》。
“喂。”
遗憾的是，拉斐尔刚开始在心中构思大纲就被某只狐狸打断了，泰拉世界冉冉升起的一名作家新星还未放光就已陨落。
“干嘛？”
这几天芙兰卡跟她相处还算和谐，但在思考中被打断恐怕任何人都会不高兴，拉斐尔的语气也重了些。
“你跟她关系咋样？”
芙兰卡并不在意拉斐尔的语气，依然靠在她身旁，指了指前方的领路人。
那正是女仆角徵羽。
只不过跟众人印象中的不同，角徵羽身上的女仆装有些过于……
照顾他人的感受了。
极为贴身，该有的元素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了，大腿上甚至还系着一圈丝带，有一种不对称的美感。
这位女仆的主人是瓦伦丁，那她这么穿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
“一般。”
拉斐尔简单回了一句，不再说话。
芙兰卡听懂了这两个字中的含义，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作为一名大龄单身女青年，她对身边人的爱情故事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好搭档的亲弟弟瓦伦丁。
作为一个本身长得特别漂亮，又有两个女朋友的人生赢家，芙兰卡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这小子绝对有故事。
瓦伦丁的神奇事迹她已参与其中，这异世界大冒险可不是普通人能体验得到的。
那么剩下的，就该是男人女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被世界偏爱的人不都这样么？
办的正事被称为传奇，个人私事就是秘史。也许不那么光伟正，但绝对有意思。
就比如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天使和……
嘶……那么大那么复杂的角，应该是名萨卡兹人吧？
没见过萨米人的角这么夸张。
难道是温迪戈？
那可不得了。
这一周不仅仅是旅游，芙兰卡也多少知晓了些亚大陆的历史，其中就包括“圣者圣女传说”和“贤王跟他的七十二名王后”的故事。
在这些紧张刺激的历史中，她大致读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跟瓦伦丁亲近的人基本上都能在泰拉大陆找到原型。
就比如一名叫做“瑞泽尔”的王女，跟雷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了角。
只不过她的外文名字是“razer”而不是“liskarm”。
找这个思路想下去，那这位女仆在泰拉世界的原型，那位“角徵羽”，肯定也跟瓦伦丁的关系不一般。
碧绿树冠遮住了阳光，林间的风也十分凉爽，让拉斐尔一行人精神了不少。
虽然她们脚下并没有路，但周围的树木就跟活过来似的，在角徵羽的带领下纷纷向外散开，等人尽数通过后又合拢在一起。
芙兰卡紧盯着最前方的女仆，心中啧啧称奇。
这姑娘，倒是有拉斐尔阴影的感觉。
她见过女仆的正脸，很美，但始终笼罩着一股妖异感。
尤其是那紫瞳，绚丽花纹好似有着吸力，能把人的灵魂都吞噬了。
而拉斐尔正相反，美丽之外是让人想下跪叩首的神圣，好似天穹之上的太阳。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突然间，芙兰卡很期待她们跟瓦伦丁共处一室时的情景。
那肯定很有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拉斐尔三人也愈发焦急，前进速度也越来越快。她们能感觉到，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
瓦伦丁就站在那里，等待她们到来。
芙兰卡脑海里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但并没有掉队。
终于，女孩们走出了森林，豁然开朗。
她们看到一片湖泊，水面如镜，岸边是碧绿的草场。在一处小小的码头旁，瓦伦丁站在那里，朝她们挥手。
旅程的终点就在前方。
拉斐尔捂住嘴唇，身体微微颤抖。这一年来她所经历的一切情感纷纷涌上心头，悲痛、苦涩、愉悦……统统化为泪水，从眼角中流出，缓缓落下。
她慢慢朝着瓦伦丁走去，身体微微颤抖，翅膀和光环忽明忽暗。少女眼眶发红，脸颊上的泪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回应天使的是少年张开的怀抱。
而就当芙兰卡拿出相机准备记录下这一历史性会面时，意外突生。
拉斐尔走到瓦伦丁面前，抬起手。
啪！
第五十六章 拉斐尔的怒火
人们经常会用“肤如凝脂”来形容女人的好皮肤，用“柔若无骨”来形容她的手，好似一件艺术品。
但当这件艺术品划开空气，带着簌簌风声拍打在你的脸上时，你也许就会用“钢筋铁骨”来形容它。
真的很痛。
更不要说打耳光的那位天使是位美丽英勇的战士，能轻易拿起十多公斤重的狙击枪随意把玩。
瓦伦丁就感觉有块板砖使劲糊到了自己脸上，差点把脖子都抡断。
一阵目眩耳鸣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对上面前少女的眼。
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根也很痛，但所幸没有流血。瓦伦丁用舌头扫了遍口腔，嘴角笑容依旧。
怎么可能会对拉斐尔生气呢？
她可是我的……
我的爱人啊。
为了救我不顾一切来到异世界的好姑娘啊。
幸亏我是个好家伙，没有把亚大陆变成人间地狱，不然她肯定会吃很多的苦吧？
能顶着这个心理压力，还有无法回归的可能性来救我，挨一耳光又有什么？
拉斐尔站在瓦伦丁面前，仍维持着打完耳光的姿势，手臂横在胸前，不停颤抖着。她嘴唇微张，牙齿不时碰撞在一起，想说些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酸意冲进鼻腔，击破了少女的泪腺。些许泪水自眼角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条晶莹的痕迹，滴进瓦伦丁的心中。
仿佛一柄大锤，瞬间击碎早已构筑好的心理防线，放出了他心底的苦涩海洋，哗哗地向外流。
“拉斐尔……”
他强忍住哭泣，向前踏出一步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强硬打断。
“闭嘴！”
拉斐尔抬起手指着瓦伦丁，放声怒斥。
天使的翅膀在此刻极为耀眼，光环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刺，好似缠绕着荆棘。
对瓦伦丁而言，哪怕此刻的少女身上都缠绕着荆棘，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抱住她，给予她久违的安慰，也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但拉斐尔的呵斥却让少年心中一痛，因为这代表着她真的生气了。
瓦伦丁真的不想看现在眼眶发红浑身颤抖的拉斐尔，这只会让自己心中的痛苦不断叠加。好似有人正握着刀，一下又一下地划着他的心脏，切下一片又一片鲜红的愧疚。
剧痛无比。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像英雄一样！”
拉斐尔指着瓦伦丁的鼻尖，声音从牙缝中吐出，砸在他的身上。
“你是不是无比满足，因为你牺牲生命救了我们！”
她的声音又高了一截。
此刻，清风不再吹过森林，鸟儿也不再鸣叫，湖泊平整得好似镜子。
瓦伦丁微微抬头，张开嘴巴想说话，却又被拉斐尔给噎进肚子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一凰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见面之后应该给你微笑和拥抱，还像从前那样！”
整个森林似乎都静了下去，只有拉斐尔的声音在回荡。
邢一凰没有看情绪失控的拉斐尔，而是将头别过去，看向湖泊。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似乎已在崩溃边缘。
雷蛇握着邢一凰的手，轻声安慰着她。芙兰卡收起相机，站在远处将视线移向其他地方，安静地做一个局外人。
而角徵羽站在入口处的树木阴影中，仔细观察着远处闹别扭的两人，像是一名剧院观众，生怕丢失了故事细节。
“你是不是觉得你成了救世主，就踩在我跟一凰的身上，肆意妄为地猜测我们的内心想法……”
“我没有！”
瓦伦丁终于开口打断了拉斐尔的宣泄，双眼血红。
一开始，少年心中大部分都是愧疚，在听到少女的几声质问后，痛苦陡然生出。
他听明白了，拉斐尔这么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陈乐，不是因为自己在过去的那些感情，而是穿越前死亡的那一段时间，那些……
“那你凭什么那么说！”
天使羽翼在此刻猛然张开，喷涌出火焰，照亮了瓦伦丁留下泪水的脸。她头顶的光环也变了模样，好似一顶皇冠，花纹繁杂，带着极为尖锐的光。
“你凭什么拜托她阻挡我们？！”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来找你？！”
“你凭什么让她把我们脑海中的你消除干净？！”
“你凭什么要把自己从泰拉世界抹除掉？！”
拉斐尔扬起头颅，牙关紧咬。她是萨科塔人，是位天使，现在却看起来无比狰狞，比最恐怖的萨卡兹人还要胜过几分。
“因为我快死了！不想让你们难过！”
“因为我爱你们！”
瓦伦丁没想到，这句话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说出口了。
而且没有感觉到丝毫羞涩，仿佛在讲述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
“那我们就不爱你了？！”
“你就这样剥夺了我们见面的最后机会？甚至还让我们蒙在鼓里，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但这份愤怒中的告白丝毫没有影响到拉斐尔的恨意。
“幸亏你没有真死，不然我和一凰会成一辈子的白痴！一辈子的被愚弄者！”
“我们把真心拿出来给你，你竟然还想扔掉它？”
“哦不对，你不是想扔掉它，你是想吃了它，再告诉所有人我和一凰从来没爱过谁，最后带着我们的爱一起滚蛋消失不见……”
“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话说到这，瓦伦丁的火气灭了下去，低着头站在拉斐尔面前，不时有泪水滴落在草地上。
像是一个被家长训斥的孩子，无比委屈。
他明白拉斐尔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因为他自己的自私。
瓦伦丁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出了个没有人受伤的计划，却没想到这个计划就是对拉斐尔和邢一凰最大的中伤。
他考虑到了她们的感受，却没考虑到她们也有不亚于自己付出的爱。
拉斐尔和邢一凰可以接受生离死别的痛苦，但无法接受欺骗，无法接受消失的爱带来的空虚。
“对不起……”
瓦伦丁嗫嚅着，声音细弱蚊喃。
“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正视我和一凰，对我们敞开心扉，别再像以前那样固执地爱我们。”
“这很难受。”
火焰消失，光环也恢复正常。拉斐尔眨了眨眼，抹掉脸上的泪痕。
她沉默了几秒，走到瓦伦丁面前，抱住了他。
“我，邢一凰，还有你。”
“是一体的，无法分开。”
“你对我们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天使紧紧搂住怀中的少年。
“我只希望，你也能我们着想，尊重我们付出的爱。”
“好吗？”
拉斐尔轻轻抚摸着瓦伦丁的头发，动作轻柔，好似一位母亲。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做，只是想见面后通过正常交流表达自己的情感。
但谁知道，在看到瓦伦丁后，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瞬间爆发出来，根本无法终止。
唉。
让别人看笑话了啊。
拉斐尔轻叹一声，却依然紧紧搂住怀中的少年，好似融为一体，永远无法分开。
第五十七章 重逢
炎国有句老话：“久别胜新婚”。
虽然瓦伦丁还没有跟跟拉斐尔和邢一凰确定关系，但他们终究是同居过，三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跟夫妻差不多了。
世间能有多少对恋人能在对方遇到危险时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又有多少人愿意舍身踏入未知领域，只为抓住那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像瓦伦丁这一家三口如此和谐的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拉斐尔和邢一凰不过是仅一年时间没见到爱人，瓦伦丁则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千年，几乎快忘了泰拉大陆。
但他依然记得她们，清清楚楚。
所以啊，这次见面无论拉斐尔对瓦伦丁做什么他都愿意接受。
就算不止一个耳光，再多来几个，哪怕掏出守护铳对他打空弹匣，再用脚使劲踩屁股，瓦伦丁也是乐意的。
反正死不了，只要拉斐尔能消气，怎么都好。
他甚至有可能在痛苦之中感受到快感，觉醒全新的xp，哀求拉斐尔再多踩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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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相拥了很长时间，心中情绪也在双方的体温中逐渐舒缓下去，至少愤怒打人的情况不会再出现。
拉斐尔松开瓦伦丁，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直视着他的脸。
少年仍在抽泣，眼眶发红。他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眼角却仍不争气地落下泪水，楚楚可怜。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哭的这么伤心。
“还疼吗？”
拉斐尔抬手盖住瓦伦丁发红的那侧脸颊，轻轻抚摸着，声音温柔。
她心中发紧，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
那些话想要表达的含义并不复杂，静下来好好说说都能明白，结果自己还是在怒气的作用下动了手。
现在火气消了，痛感又起来了。
……爱情真是一个麻烦的玩意。
“不疼。”
瓦伦丁缓缓摇头，止住颤抖，对上天使的目光。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他心理软弱，也许会因为某件事痛苦流涕。但经历了时间长河的历练，此刻的瓦伦丁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了。
时隔千年的相遇是一场情感爆发，现在已接近尾声。
“对不起。”
拉斐尔低声呢喃，捧住瓦伦丁的脸颊，在他的额头处轻轻一吻。
“不，没什么。”
少年安慰了她一句，抬起手想要再次拥抱住面前的天使，却看到不远处朝他缓步走来的邢一凰。
“好好安慰她。”
仿佛身后长了眼睛，拉斐尔没有转身，只是在瓦伦丁耳旁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松开了他，退到一旁。
相较于刚刚拉斐尔肉眼可见的愤怒，邢一凰就表现得冷静很多。她站在那儿，距离瓦伦丁不近也不远，脸上表情如常，那是那份冷漠在微微颤抖，眼中也多出几丝期待。
就跟以前，三个人在一起时一样。
贴在瓦伦丁身边的永远都是拉斐尔，他们的互动也充满欢笑。而邢一凰总是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不主动靠近，也不主动疏远。
这也应该是一种自卑吧。
瓦伦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名为陈月的家伙。
但跟他不同的是，邢一凰很幸运。
因为有真心爱她的人。
“一凰。”
瓦伦丁主动向前，走到少女身边，抱住了她。
“好久不见。”
双臂紧紧箍住邢一凰的身躯，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好久不见。”
沉默许久，邢一凰才缓缓开口，说出了这简单的四个字。
她没有再流泪，双手紧攥住瓦伦丁后背的衣服，嘴角带着笑。
只要能再见到他就好。
只要能拥抱他就好。
只要能在一起就好。
邢一凰不记得瓦伦丁在泰拉世界做了什么，不记得那只雪白的狐狸，也不记得他私下里跟拉斐尔见面却没找自己的事实。
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他回来了就好。
感受着怀中颤抖的温暖，瓦伦丁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跟塞满了东西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有很多话跟拉斐尔说。临死之前做出那种决定的理由、在亚大陆跟圣女的历险、接下来一起生活的承诺……
三言两语讲不完，他能跟拉斐尔说一天一夜。
但是在面对邢一凰是……
瓦伦丁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来引起她的兴趣。
回想从前，他们也没有多少促膝长谈的经历。
只有那次在切尔诺伯格的冬夜，瓦伦丁和邢一凰都喝醉了，坐在屋顶上谈了很多。
平时他们很少说话，尤其是拉斐尔出现之后。
他跟邢一凰之间多了一种默契，只需对视一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生活中充满了沉默的温馨。
往好了说，他们和谐得就像一对老夫老妻，日子幸福平淡。但这种平淡会很容易让人忽视对方的情绪波动，仍沉浸在温馨之中。
……
是该好好跟她交流一番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瓦伦丁跟邢一凰的拥抱是沉默的，但他们发泄出的情绪都在动作中。
很快，两人便分开了。
邢一凰看着他微微点头，退到拉斐尔身旁。
寻亲队伍里可不止她们，还有瓦伦丁的亲人，他的姐姐雷蛇。
“姐。”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娇小龙娘，瓦伦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真没想到雷蛇会过来，还拉着芙兰卡一起。
“脸怎么样？还疼么？”
雷蛇抬起头，摸了摸瓦伦丁的脸颊，双眼仔细打量着。
“没事啦，拉斐尔没用力。”
瓦伦丁笑了笑。
刚刚那一巴掌说没用力是假的，但现在他脸上的红印消失了也是真的。
免得让别人担心。
听到这话，雷蛇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就软了下去，轻声叹气。
“你们之间的事……我说不了什么。”
“但她们都是很好的姑娘，我希望你别辜负那份感情。”
雷蛇知晓陈乐的事，也明白拉斐尔和邢一凰对瓦伦丁的情感。
对于这个脚踏好几条船的凑弟弟。她真的说不了什么。
小瓦长大了……
早就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事就拽自己尾巴的小男孩了。
瓦伦丁点点头，刚想转身招呼不远处的两人进公寓，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别忘了我啊！”
一只棕色狐狸突然跳到他的面前，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
“我可是跟她们一样冒了“很大风险”来找你的，说不定一辈子就搭在这儿了。”
“你怎么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芙兰卡戳了戳瓦伦丁的肩膀，身后的尾巴不停晃动着，让他想到了陈乐。
狐狸的尾巴这么晃代表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谢谢。”
面对芙兰卡的责问，瓦伦丁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感谢。
“只是‘谢谢’吗？”
芙兰卡嘴角微翘，伸出双手。
“抱一个吧，小家伙。”
“就当是感谢了，如何？”
熟悉的气息萦绕住瓦伦丁，脑海中的久远回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似乎很久以前，芙兰卡就对他很感兴趣。
“好啊。”
他没有拒绝，张开手臂。
狐狸少女很开心，抱住了面前的少年。瓦伦丁手臂张开没有合拢，给予对方应有的礼貌。
他能感觉到，芙兰卡的拥抱也不紧实。
“哎……”
少女松开瓦伦丁，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自己的待遇跟她们一样呢。”
“等你跟她们的身份一样了再说吧。”
瓦伦丁明白芙兰卡在说什么。
“但是……”
他挑了挑嘴角，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朝阴影中的角徵羽挥了挥手。
“角徵羽，准备一下茶水，我有事要跟她们说。”
向往常那么多次一样下达命令后，瓦伦丁转过身准备招呼女孩们进屋，耳畔的声音却让他停住脚步。
“明白了，主人。”
女仆鞠躬行礼，从树荫中走出。
她的角如枯木树枝般繁杂漆黑，没有生机；她的眼睛里好似藏着世间万物，绚丽复杂。
尤其是那深紫色的瞳孔，让人看了再也无法忘记。
“角徵羽？”
瓦伦丁睁大眼睛，表情呆滞。
第五十八章 她不会接受
咔哒。
“来，尝尝。”
六杯茶水放在了桌面上，摆在所有人面前。角徵羽轻轻挥手搅动面前茶水升起的袅袅白烟，一缕香气进入鼻腔，让她不由得身体后仰，嘴角露出满足的笑。
“帕瑞德丝绿茶，来自高天域，今年初春的新茶。”
她抿了一口，微微点头，看向桌对面的拉斐尔。
“它的中文名是‘天堂’。香气扑鼻，入口略苦但回味甘甜，是亚大陆最棒的茶叶了。”
“仅有极少数成品在亚大陆，大部分只在高天域流通。”
“你和瓦伦丁的后人很孝顺，每年都会送一些到这里，哪怕只有我一个人。”
听到角徵羽的话，拉斐尔微皱了下眉头，但没说什么。
她拿起茶杯小酌一口，很快又放下。
“怎么样？”
少女抬起头，对上那双绚丽紫瞳。
“挺好的。”
就跟角徵羽刚刚说的一样，这茶水确实不错。
虽然拉斐尔在茶艺这方面并不精通，但也是喝了一年的红怆花茶，味道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角徵羽很满足地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慢慢品起了茶水，进入了属于她的小世界。
丝毫没有作为女仆的觉悟，哪怕她身上还穿着瓦伦丁定制的女仆装。
这也没办法。
曾经的女仆角徵羽完全服从瓦伦丁的命令，因为她是创世神的造物。
但当泰拉世界的角徵羽降临到这幅身躯中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从主仆变成了朋友，甚至更进一步。
瓦伦丁也不好指责现在的角徵羽，不仅仅是因为她机械降神的灵魂，还有曾经那么长时间跟她做过的事。
这位女仆恐怕是他在亚大陆唯一觉得有所亏欠的存在。
“咳。”
最终还是拉斐尔打破了这尴尬的平静。她看向瓦伦丁，开口问道：
“你把我们叫来这里，究竟是想说什么？”
少女面前的茶水依旧温热。只喝了一口，就忘记了它的存在。
邢一凰的表现跟前几天一样，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参与聚会的人身上，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茶水。
但是当拉斐尔提出那个问题时，她的动作还是放慢了几分。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瓦伦丁身上。
除了正在喝茶的女仆。
“自然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瓦伦丁扫了一眼周围的女孩，最终跟天使四目相对。
他虽然没具体说明，但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那个“问题”指的是什么。
前世恋情与现世挚爱的矛盾。
“你们了解‘熵增’吗？”
瓦伦丁没有直接说出他的计划，而是先抛出一个疑问。
泰拉世界是个以源石技艺为主体的文明，虽然看起来魔幻，但科学发展还是有的。
天文学的成熟程度大致跟地球相同，行星恒星等概念也存在。
“熵增是指一个自发的由有序到无序的发展过程。”
拉斐尔博览群书，瞬间就做出了解答。
“但这……”
她皱了皱眉。
“跟今天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瓦伦丁点头，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而当他将空杯子放到桌面上时，里面又立马涨出了茶水，温度正好。
“某种意义上来说，熵增跟时间密切相关。”
“时间向前流动，宇宙中的熵也在不断增加。”
“它们都不会倒退，不会停止，除非有不讲道理的存在。”
当瓦伦丁做出这种解释时，拉斐尔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但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并不确切。
“亚大陆是有时间魔法存在的，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万物归寂’，传说级魔法。”
瓦伦丁打了个响指，一本书出现在桌面上，正好能让所有人看清上面的内容。
那正是一本事件系魔法书，翻开的那一页记载的正好就是“万物归寂”。
“除此之外，还有让时间倒流和加速的魔法。”
随着他的话语，魔法书也哗啦啦翻动纸页，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但这些魔法基本上都是针对某些特定的物品或人，让他们重现前一段时间的状态，或是骗过神经，加速他们的动作。”
主观缓时。
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也是如此，时间本质上还是在向前流动，没有变化。
“但你是这个世界的神……”
雷蛇摸了摸下巴。
“所以我真的能让时间加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安静。
角徵羽已经结束了品茶时间，开始无聊到玩杯子。
茶杯在她指尖上飞速旋转，上面的绚丽花纹也被拉成一条条的弧线。
“你是说……”
拉斐尔已经知晓瓦伦丁的计划，但还是无法确定。
“我将会加速亚大陆的时间流动，让自己和陈乐的相处时间从数十年缩短到几天。”
“当然，这个‘几天’是针对你们来讲的。”
瓦伦丁伸出食指向上，画圆。
“瓦尔登湖周围的时间流速依旧正常，你们在这里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就是他的计划，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式。
小狐狸不会发现她的男友是个渣男，两人之间的生活依旧美满。
拉斐尔四人也不需要长时间的等待，几天后瓦伦丁就会回来，跟她们回到泰拉世界。
瓦尔登湖就是亚大陆的高天域，地面上的天堂。
她们在这里生活绝对不会不舒服。
一年时间都熬过来了，最后几天还不好过？
“那你为什么不再快一点，比如一秒钟就能过完几十年？”
芙兰卡充分发挥了她的抬杠精神，举手提问。
瓦伦丁看了她两秒，叹了口气。
“因为神也不是万能的。”
在亚大陆生活得越久，瓦伦丁就对自己认知得更清晰。
时间加速倒退自然没问题，但终究有极限。
几天和数十上百年的比例已经非常夸张了，这也是瓦伦丁将能力发挥到极致的结果。
一秒钟让外界度过近百年，这恐怕能把他瞬间蒸发掉。
简单解释之后，所有人都表示了解。
但交流还没有结束。
“其实……”
拉斐尔看了眼身旁的邢一凰，顿了顿，似乎在做心理斗争。
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你可以跟她挑明，我和一凰……”
“可以接受。”
天使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角徵羽停下动作，将茶杯握在手中，饶有兴致地瞧了眼瓦伦丁。
而邢一凰则是点了点头。
她同意拉斐尔的说法。
“你们能接受……”
瓦伦丁抹了把脸，声音略显残念。
“但她不会啊。”
第五十九章 极端的完美世界
她不会同意。
当这话从瓦伦丁口中说出来时，拉斐尔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少年脸上，等待他的解释。
但围绕着众人的只有沉下去的寂静，瓦伦丁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面无表情。
“为什么？”
拉斐尔皱了下眉头，打破沉默。
无论怎么想，她都找不到陈乐会拒绝的理由。
作为一名创世神教的忠实信徒，突然有一天发现男朋友就是自己所信仰的神，她没当场乐晕过去就算心理素质强大，拒绝更是不可能的事。
就算后来发现自己的神明男友还有别的恋人，那陈乐也不该会有什么负面情绪。
因为她们正是小狐狸所敬仰的圣女大人。
只需一句话，这只普通的小狐狸就跟创世神和圣女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成为了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拒绝？
根本不可能。
“拉斐尔，一凰。”
瓦伦丁揉了揉脸颊，抬头注视身边的女孩们，面露微笑。
只是看起来有些勉强。
“你们来到亚大陆该有一年多了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
“是的。”
拉斐尔与邢一凰对视一眼，点点头。
她们并不知晓瓦伦丁这么问的目的。
“那你们对‘创世神教’了解多少？”
少年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等待回应。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两人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拉斐尔做出回应。
“创世神教……是我见过最好的教会，没有之一。”
作为拉特兰四圣之一，拉斐尔享受的教育资源是同龄人中最豪华的。同时得益于圣人天生不讲道理的体质，很小的时候她就博览群书，知古通今。
她毕竟是一个宗教国家的圣人，所以这方面的知识上要比其他人深厚许多。不仅对拉特兰教会知根知底，也或多或少了解泰拉大陆上存在的其他宗教。
但这些宗教跟亚大陆的创世神教相比……
就相当于拿普通人跟圣人作比较。
创世神教从不主动传教，也不会逼迫他人信教，十分随和。
教堂大都是神教自己掏钱建造的，仅有少数使用了信徒捐赠的财物，而且那种教堂还有纪念碑，所有捐款人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得益于神圣魔法的特殊性，亚大陆的教堂也跟医院一样，是许多人治病的首要场所。
而创世神教对病人一视同仁，无论是信徒还是不信者，都接受。
如果财力不足以支付医疗费用，教会还会进行一定限度的费用减免。
除此之外，创世神教没有教皇，大主教都有任期；不搞“女巫狩猎”之类的活动，从未发放过赎罪券，对于信徒的捐赠也是能不收就不收。
那种神职人员的个人作风丑闻更是从未有过。
“高天域中的天使不过是长有羽翼头顶光环的人类，真正的天使一直生活在大地上，生活在创世神教的教堂中。”
回想起这一年来在亚大陆的所见所闻，拉斐尔给她眼中的创世神教下了定论，发自内心。
“确实是这样……”
瓦伦丁点点头。
“亚大陆的神职人员不是完人，但也不远了。”
“他们信仰无比坚定。心如钻石，神似黄金。”
执着的人是很可怕的，他们能诞生出难以置信的奇迹。也正因此，地球上的那些教会才会有那么多的黑历史。
当上层腐化，而底层信徒又只能看到信仰之时，他们所做的事就不再能用常理解释。
但是如果教会上层一直保持纯洁不变呢？
“自黑暗时代初期开始，我就一直在带领创世神教前行。”
瓦伦丁靠着椅背，双眼看向天护板，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许久以前的光辉岁月。
“圣者圣女终结了黑暗时代，也代表创世神教出现在阳光下，开始走向巅峰。”
“我花了千年时间，无数的积淀让创世神教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让亚大陆变成这副模样。”
“人间天堂。”
他低下头，对上拉斐尔的目光。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开创这时代的圣者圣女必然是毫无缺点的完人，他们所信仰的创世神必然是极致中的极致，完美中的完美。”
“任何缺点都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创世神。”
听到这儿，拉斐尔嘴唇微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就是现在创世神教的信徒脑海中所想的，他们心中的真理，不容置疑。”
瓦伦丁叹了口气。
“如果我去跟陈乐摊牌，就像你们想的那样……”
“她的信仰会崩塌。”
“我不再是创世神，而是魔鬼。”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到一个事实。
亚大陆这片乌托邦世界是由一个个极端信徒构成的，只不过，他们的极端一直表现在好的方面。
你说创世神坏话，说圣者圣女坏话，没事。会有人找你理论，但不会动手。
大家都很和谐，没关系。
但如果这么做的就是创世神自己……
这个乌托邦世界的地基就会烂掉，上面的摩天大楼会瞬间崩塌。
“……我还是不太明白。”
芙兰卡耳朵抖了抖，抬手盖住脸颊，声音沉闷。
让一个异乡人去理解这群极端信徒的思想太难了。
“你只需要知道，我如果对陈乐实话实说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就对了。”
瓦伦丁也不想多解释，只是将结论又说了一遍。
他是把亚大陆变成这幅模样的头等功臣，自然理解这群人的思维。
“我明白了。”
话已至此，拉斐尔也不好说什么。
“那就按你的方法办吧。”
不就是再多留几天么？无所谓。
就当休假时间又延长了。
“不用担心你们在泰拉世界的身体。”
看到寻亲小队已经作出了决定，角徵羽将茶杯放下，给她们喂下定心丸。
“瓦伦丁在这里生活了数千年时间，那里才过去一天。”
“等过几天你们回去之后，也许会发现乌萨斯的军队都还没登上切城。”
挚爱已经找到，回去的时间已经敲定，泰拉世界的她们也平安无恙。
拉斐尔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轻松过，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气球，轻轻一跳就会飞起来。
她瘫在沙发上长呼一口气，心中最后的疲乏也消失不见。
这段旅程……
终于完美地结束了。
第六十章 永远陪伴
“我离开后，会有阵法将这里包围起来，与外界隔绝。”
“无人能够出入，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会发生变化。”
在讲述完自己的计划之后，瓦伦丁便准备离开了。也许是舍不得她们，站在入口处的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又唠叨了几句。
“这里过去一天，外面也许就会过去十多年。”
粗糙的摩擦感自手掌上传来，瓦伦丁站在绿荫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大树，微微颔首眺望远方。
在这片绿色世界的尽头，是如利剑般高耸入云的雪山。
“瓦尔登湖很大、很干净，可以直接下去游泳，不用担心水质问题。”
“房屋后面有一处温泉，你们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眺望雪山，这也是我在这里喜欢的放松方式。”
瓦伦丁收回视线，对上拉斐尔的目光。
“虽然离雪山很近，但入夜后只会觉得凉爽，并不寒冷。”
天使微微点头，嘴唇紧抿着，看起来很不想在跟眼前人分开。
但没办法，他有“债”要还。
“你们不用担心在这里会觉得无聊。”
少年笑了笑。
“小楼里有健身房，微型图书馆，地下还有靶场。”
“我在那里放了很多铳械。也许有你没见过的，可以试一试，看看手感如何。”
他想起了角徵羽的“地球大卖场”。
“说不定，回到泰拉世界后我还能搞到一两把。”
说着，瓦伦丁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女仆。
仿佛是心有灵犀，在他移过去视线的同时角徵羽也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一个有些妖异的美丽笑容映在瓦伦丁眼中。
“食物和衣服的话，角徵羽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的。”
她们出不去，但角徵羽可以。
原来的女仆是创世神下第一人，现在的女仆……
是创世神眼中的神。
“我知道。”
拉斐尔的声音有些落寞。
“那……我也没什么要嘱咐的了。”
“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角徵羽就好。”
气氛有些压抑，瓦伦丁微微摇头，笑着抱住面前的姑娘。
“过几天我就回来了，没必要这么难过。”
“高兴一点。”
他拍了拍少女的背，很快就松开了她。
拉斐尔嘴角出现一抹微笑，但在瓦伦丁眼中很勉强。他没说什么，轻轻戳了下女孩的脸颊，便朝身边的邢一凰张开双臂。
“等我回来，一凰。”
跟拉斐尔不同的是，邢一凰在瓦伦丁怀中很安静。她很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在少年耳边轻声回应。
“嗯。”
仿佛冰块融化成了水，曾经的冷漠在此刻尽数化为温柔。
瓦伦丁愣了下，抬起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就像对小狐狸那样。
……
交流的时间并不长，在向雷蛇和芙兰卡简单告别后，瓦伦丁便离开了瓦尔登湖。
被分开的树木在他身后回到原位，此刻回头张望除了无尽的绿色海洋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瓦伦丁最后看了眼远处的雪山，转过身去，向前踏出一步。
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也就是在这时，围绕住瓦尔登湖的阵法开始运转，亚大陆的时间流速也变成了他所想的速度。
这片世界即将迎来终结。
————————德凡斯城————————
即便时间流速快了数千倍，外面的人也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这得益于瓦伦丁的神力，他让整片亚大陆的生灵习惯了如此快的时间流速。倘若此刻处在瓦尔登湖的女孩们能看到外界情况，她们会惊讶地发现亚大陆变成了无数彩色线条构成的神奇世界。
速度太快了，她们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
在陪伴小狐狸的后半生中，瓦伦丁将无法使出能够改变物理规则的神迹。因为那对他的负担实在太重，承受不住。
一头背满货物的骆驼正负重前行，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灵魂都被挤压成块。
如果此时再飘来一根稻草，那将会彻底彻底压垮他。
……
回到德凡斯城后，瓦伦丁没有直接去找陈乐，而是在外面转悠了一会，买了些东西。
当他回到家时，陈乐已经醒了。少女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整个人在角落缩成一团，像极了一个大号毛球。
这只傻狐狸又怎么了？
瓦伦丁挠挠头，将手提袋放在床头柜上，坐到少女身旁，搂住她轻轻晃了晃。
细微的抽泣声传进耳中，让他皱起眉头。
“小乐？”
在身为一凤的这一世，陈乐就是瓦伦丁的心头肉掌中宝。现在宝贝哭了，那他肯定要搞清楚原因，然后在狠狠掐灭让小狐狸哭泣的源头。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乐不再颤抖，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梨花带雨。
当那红红的眼眶和晶莹的大眼睛映入瓦伦丁视线中时，他心中猛然一疼，痛感瞬间发散到全身，搂住少女的胳膊也紧了几分。
“别哭了，我在这。”
他捏了下陈乐的胳膊，紧接着便盖住少女的脸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毛茸茸的兽耳摩擦着瓦伦丁的下巴，少年微微低头，吻了下小狐狸的头顶，轻声安慰。
“没事了……”
“没事了。”
陈乐紧紧贴在瓦伦丁的身边，脸颊靠着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逐渐包裹住了她，也止住了抽泣。
“刚刚……你离开之后，我就睡着了。”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沉浸在安静中。
过了许久，陈乐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很软。
瓦伦丁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青春洋溢的大姑娘，而是个小女孩，惹人怜爱。
“嗯。”
他轻轻蹭了蹭陈乐的头发，安慰着她。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我不敢向前走，就蹲在原地，脑海里想的都是你。”
少女的讲述很简单，但瓦伦丁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他第一次进入精神空间时也是如此。
弱小，无助。
不过那时的瓦伦丁被愤怒包裹，下意识地就召唤出了背后灵，没有像小狐狸这样等人来救。
毕竟，那时的他也没多少生的动力。
“没过多久，你就出现了，站在我身边。”
陈乐抬起头，对上瓦伦丁的眼。
少年给予她一个微笑。
“我很高兴，想牵住你的手，但是……”
说到这，少女的眼眶又变红了一些，眼角也出现了点点晶莹。
“你躲开了。”
瓦伦丁一愣。
“你朝我笑了笑，像现在这样，然后就转身离开……”
“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你的背影了。”
“我依然站在黑暗中，孤身一人。”
少年轻声叹气，拭去陈乐眼角的泪水。
真巧啊。
“后来，后来……”
陈乐抽了下鼻子，努力压制住哭泣的冲动，继续讲述。
“我又蹲了下去，感觉特别委屈，鼻子酸酸的。”
“也许是这个梦太难过了吧，我就醒了。结果醒来之后那股感觉仍然没有消失，我也没看到你在身边……”
“没忍住就哭了。”
说完，少女便低下头，不再看瓦伦丁的脸。她的脸颊泛起阵阵红霞，好像是害羞了。
不过，这个梦也表现出了她心中最大的担忧。
“你……不会离开我吧？”
“当初说好了要陪我走完余生的……”
她不敢抬头，只是蜷缩着身体，整个人跟瓦伦丁贴得更紧了。
陈乐当然知道少年的回答是什么，他很久以前就说过。
但是这个噩梦让小狐狸的心境乱了，她想再听一次，让瓦伦丁再说出那个承诺。
“来。”
瓦伦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床头柜的手提袋上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少女眼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乐盯着那个小盒子，微微摇头。
她心里充满了疑惑，目光中夹杂着些许好奇。
盒子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很精致，而且并不大，这不由得让少女想起了曾经瓦伦丁给她买的几件奢饰品。
等等。
难道……
少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心跳也缓缓加速。
而瓦伦丁仿佛看穿了她，在此刻打开了小盒。
咔。
一道光芒出现在陈乐眼前，如天空般纯净，如太阳般耀眼。
而这光芒的来源，正是盒子里的两件小东西。
那是两枚戒指，一枚大一枚小。银白色的贵金属戒环上镶嵌着两枚钻石，干净清澈。
肉眼可见的昂贵，肉眼可见的真心。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但现在看来，还是早点拿出来比较好。”
瓦伦丁吻了下小狐狸的耳朵，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嘴角微微上扬。
“答案的话，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他将盒子放在床上，拿出较小的那枚戒指，同时握住少女的手，抬起。
戒环穿过陈乐的无名指，卡在第三处指节上，大小刚刚好。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当瓦伦丁这句深情誓言飘进小狐狸的耳中时，她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角再次流下一滴泪水。
只不过跟刚才不同，这次的眼泪，是甜的。
第六十一章 白狐日记
4200年/5月21日/晴
从蒂斯尼娅回来已经半个月了，但我的灵魂似乎还在那座乐园中游荡，就想在家躺着不愿动弹，狩猎委托也不想做。
被窝很暖和，沙发很柔软。天气不错，温度正好，是休假的好时候。
如果在涂山我这么懒的话，一定会被母亲大人打屁股的。她对我一直都很严厉，从小就逼着我训练、狩猎，一直到一年前离开部族的那一天。
但我不讨厌她，我很爱她。
就跟小凤一样，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许这就是母亲告诉我“不要被外面的男人给骗了”的原因吧？因为这一年来我过的很快乐，只要看到小凤的脸就会觉得很开心，一点烦恼也没有。
对家乡的思念被对挚爱的喜欢冲淡了不少。小时候我读过很多有关思乡的诗词，出发前还以为自己未来也会跟那些诗人一样，结果……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是女儿不孝，过几年回去后一定会好好侍奉您二位。
还有您们的好女婿，一凤，一位主修神圣魔法的冒险者。他虽然看起来有点面瘫，还是个路痴，但超温柔的，我不经意间说的话他都能记在心里，对我特别好，雯雯姐也很喜欢他。
别看一凤很年轻，但他的神圣魔法很老练，跟他在一起冒险我根本不用担心会受伤，只需要安心打输出就好。
不过，这一年来我还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就在今天。
午睡时我做了个梦，梦见小凤丢下我自己走了，没有回头。我想追他，却发现自己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忍受黑暗的侵蚀。一个人蹲下去默默流泪。
但这不算什么，因为我醒来后就看到了他。
跟往常一样温柔，微笑也很好看。我躺在他的怀里，却没能止住哭泣。
现在想来，这倒是跟我小时候一样。被欺负了回家哭的时候，也是靠在母亲大人的怀中，将心中积压的情绪都发挥出来。
不过那时母亲大人教训了欺负我的家伙一顿，现在我却找不到报复的方法。
难道还要揍小凤一顿吗？
他肯定会默默承受，但我下不去手。
但是，小凤自己却送上门来，给了我“报复”的办法。
他买了两枚结婚戒指，永远跟我绑在一起。
母亲大人啊……
您的憨批女儿不再孤单了。
————————数天后————————
4200年/6月7日/多云
最近小凤很忙，一改常态不再像以前那么咸鱼，总是很早出去很晚回来，不停地做委托。
而我却很闲，每天穿着睡衣在家躺着。偶尔跟小凤外出组队打魔物，回家后继续摸鱼，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用干。
感觉自己提前进入了夫妻生活。
丈夫在外打拼养家，妻子在家带孩子……
呃，我和小凤还没有孩子。
毕竟我和他还年轻，要孩子这种事还得再等几年，至少得回到涂山见过父母之后再说。
而且听雯雯姐说生孩子好痛的，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破坏力跟高级魔物差不多……
听的我是一点相关想法都没有，心里对母亲父亲的愧疚更深了。
原来带孩子那么难的吗？
这件事的答案恐怕数年后自己才会知道吧。
眼前还有其他事要做。
今天小凤回来的很早，还带来了个好消息。
他终于晋升为高级冒险者了。
而且还是第三阶，距离史诗冒险者只差一步。
他这几天突然这么勤奋想必也是为了提升等级。
除此之外，小凤还给他和我申请了“自由冒险者”证明。有了这个证明，我们就不再跟德凡斯城的冒险者公会绑在一起，而是能在人类各国之间游走，到处接委托。
虽然委托奖励比固定冒险者低一些，但不重要。
“自由”，最重要。
等证明下来之后，我们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开始婚前旅行。
小凤说要带我去看无尽洋上升起的朝阳，极寒海上方连绵不绝的极光；还有西面雪山上被白色覆盖的龙族栖息地，最后回到东面森林里故乡。
……
哈哈……
他说的很认真，但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这场旅行的。从德凡斯城出发，先南下去海边，最后绕整座大陆一圈回到这里。
我不知道这场漫长旅途会消耗多长时间，但我知道，等再次回到德凡斯城时，就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
我会将这个梦好好地埋在心底，享受跟小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等那一天到来时，我会跟他一起将梦挖出来，展现在全世界面前。
————————过了一段时间————————
4202年/10月23日/阴
今天距离出发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两年，我和小凤也从大陆东边走到了大陆西边。
南面的海洋很美，但海风很咸，可能是因为我晕船的缘故。我们在那里接到了史诗级委托，狩猎海中巨兽利维亚桑，小凤保护我打出了致命一击，我也因此成为了史诗级冒险者，成为亚大陆顶尖冒险者的一员。
母亲大人一定会很满意，这也许能让她对小凤的意见少一些。
成为史诗冒险者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我在冒险者公会的待遇提升了不少，许多队伍也发来了邀请，赚到手的金币自然是也越来越多。
我们的旅途比刚开始更顺利了，有更多的时间去欣赏风景，体验异地的风土人情，只是委托的危险程度也提高了很多。
此时我和小凤就在野外，跟随军队执行一场大型史诗级委托。最近有很多冒险者提交了魔物异动的报告，这代表着魔潮正逐渐成型。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军队猎杀魔物集群的时候解决掉漏网之鱼，以及应对可能会出现的史诗级魔物。
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我和小凤，还有数百名冒险者要在野外待上半个月。
水还好，神圣魔法可以净化野外的水。就是食物有些麻烦，除了干粮之外就只能吃净化魔物肉，或者自己打猎。
还好在德凡斯城生活的那段时间没有磨掉我长久以来锻炼的耐性，不然我真不知道面对那些带着血丝还发臭的魔物肉该怎么下口。
……
写这篇日记时已经是深夜了，我和小凤刚巡逻回来。因为我们已经确定了关系，所以军方特意提供了一个双人帐篷，跟其他人分开来。
像我们这样的情侣冒险者在队伍里有不少，所以这片专门划分出来的休息区一到晚上就有奇怪的声音响起。
但小凤的兴致并不高，他最多就是抱着我睡觉。一只手搂住我的腰，一只手放在枕边，握住匕首。
我想，这大概跟自己身上的体味有关吧……
毕竟野外不比家中，是没地方洗澡的。
我们这些人都不敢睡太死，衣服也不会脱多少。
不过这也无所谓啦，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
小凤已经在帐篷周围布下了预警魔法，说是以防万一。他在催我睡觉，这篇日记也该结束了。
第二天还要早起行军，能多睡一会总是好的。
晚安。
第六十二章 白狐日记（二）
4202年/11月1日/阴
今天天气很不好，抬头就是无比厚重的云层，跟铅一样晦暗。因为任务地点比较靠北，而且不远处就是雪山的缘故，我和一凤也换上了厚衣服。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好心情。
因为这场遏制魔潮的行动终·于·结·束·啦！
我们不用再穿着厚重的战斗服在山林里乱跑，不用再跟多得数不过来的魔物战斗被淋一身的腥臭鲜血，不用再下大雨时穿越沼泽还差点踩进流沙……
只需要拿着军方给的一袋金币在城市里好好享受就行。
只能说不愧是军队的委托，报酬就是丰厚，比民间委托的奖励多了两倍，能在这座西边的“德凡斯城”畅爽好一阵子，也不用在担心接下来一阵子在旅行中会遇到没钱的窘境。
这可是我掉了好多根尾巴毛换回来啊……
呜呜呜。
相较于惨兮兮的自己，小凤的情况就好很多。他是人类，没有尾巴也没有兽耳，甲胄一穿就只有双手和脸颊暴露在外，根本没有我这样的烦恼。
所以，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在任务结束的这两天里比往常还要温柔，绝对跟我在那天晚上的抱怨脱不了干系。
……
跟小凤在一起已经有三年了，我们之间也互相知根知底，对曾经的感情也做过反思。
现在回想起跟小凤相恋的第一年，除了散发出甜味的回忆之外还有些许尴尬。
那时自己表现得好憨，他说了几句话就沦陷了，明明可以更谨慎一点的。
当初雯雯姐也提醒过，结果我都没听进去，可以说是瞬间就成了小凤的俘虏，确定了关系。
但母亲大人说过：“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笑，被欺负了哭一会就忘了，第二天依然能玩进去，笑得比所有人都开心。
碰见事也不会想得太复杂，总是抱着最大的善意对待外界的一切。
因此小时候我吃了不少苦。母亲大人心直口快，脾气也大，“憨批女儿”这个外号就一直叫到我成年。
但我依然在笑，走出涂山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也是如此。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才会碰见小凤吧。
创世神建立了这个无比和谐的世界，虽有黑暗但并不起眼。
他让小凤来到我身边，将所有危险和恶意隔绝在外。
眼中所见尽是完美。
……
小凤最近告诉我，在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心里称呼我为“蠢狐狸”和“傻狐狸”。
我听到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此时的他相较于三年前身材更高大了一些，我靠在他怀中终于能表现出小鸟依人的感觉。雯雯姐有时候也会出来跟小凤聊天，但还是改不了捉弄人的坏习惯。
只是她的恶作剧再也没成功过。
在亚大陆，人类、兽化人还有兽人都是18岁成年。精灵、巨龙和幻想种略晚一些，但也不会太晚。
但我感觉，20岁才是人生的分水岭。脱去稚气，放下幻想，走向成熟……
少了几分莽撞冲动，仍然有年轻人的活力朝气。
我很庆幸，陪伴我走过这段时光的是他。
————————过一段时间————————
4203年/1月24日/小雪
如果是在德凡斯城，一月底的温度也不过才零下七八度，雪花就像鹅毛一样，轻盈唯美。
但如果是在极寒海沿岸，那唯美就会变成狂暴。
我们的婚前旅途终于走完了一半路程，来到了亚大陆最特殊的地方，一处完全由冰块组成的海洋。
说是海，这里其实更应该被叫做平原。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跟钢板一样平整干净，连树林灌木都没有。
毕竟这层厚厚的雪下面是永冻冰，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这里生存。
除了人类和魔物。
得益于魔法的深度应用，人类在这个大冰块边上建起了数座堡垒，用以抵御来自更北方的魔潮。
而在魔潮未成型时，这几座堡垒就会向全大陆的民众开放，提供一个餐参观极北之地的可靠场所。
小凤说，极寒海上方的极光很好看，是高天域都不存在的美景，因此吸引了不少游客。这些游客不仅仅带来了好奇的目光，还有亮闪闪的金币，成了这几座堡垒的经济来源之一。
他在讲述历史的时候我没有听太认真，只记得这几句。
因为那时天空有光落下，五颜六色。
漆黑夜空上繁星点点，一道多彩的绸缎在天空上缓缓出现，闪烁着柔和的光。那仿佛是夜晚才会出现的彩虹，像龙一样在空中扭转旋转，让所有人都处在震撼中。
没有人说话，耳旁是一片寂静。堡垒中除了呼呼风声之外，就只剩下了身旁人呼吸与心跳。
很暖。
……
今晚跟往常不同，我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写日记时也无比清醒，脑海里一直在闪烁着不久前的极光。
小凤也没有睡，他简单冲了个澡，就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跟我聊天。
这家旅馆的取暖系统很怀旧，用的还是壁炉。但保暖做的不错，物理很暖和。
窗外冬风呼啸，壁炉内的木材劈啪作响。我坐在窗前写日记，跟小凤聊着前段时间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一呼一吸间满是温暖。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温馨平淡。
如果未来结婚后小凤愿意跟我去部族里生活的话，也许我们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涂山就像是只存在于历史中的村庄，建筑文化都很守旧。我记得自己家中也有壁炉，冬天下雪时也很冷。
那时我最喜欢的娱乐方式就是钻雪地。来到一处开阔且无人的空地上，现出原形就猛地一跳往雪里扎，不停打滚。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兽形的自己倒也没变大多少，依然可以做一只在雪地里快乐打滚的狐狸，而且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担心变回人形的问题。
有他在，我还怕什么？
……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凤，得到的是几声轻笑。
他倒是没反对，只是说我有点可爱。
以前的我听到这句话只会当成赞赏，也许还会脸红一下。但现在这句话在我耳中就多了点别的含义。
不过也无所谓了。
在他面前我一直都这么可爱，改不了了。
但今晚，我得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希望小凤明天早晨还能起得来。
嘿嘿。
————————又过了一段时间————————
4204年/5月21日/晴
我们结婚了。
第六十三章 悠闲的女孩们
“他们花了四年时间走遍整个亚大陆，在每个人类国家留下了足迹，甚至还包括了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雪山上的龙巢、密林中的精灵部落、全部由方块组成的像素里世界，还有地底和谐得不像话的魔族……”
“最后又回到起点。四年整的时间，从德凡斯城出发，回到德凡斯城。”
“如果你对黑暗时代的历史比较了解的话，只需简单扫一眼他们婚前旅行的路线，就能发现……”
“一凤和陈乐完全是复刻了那条传奇之路。”
“只不过，当初瓦伦丁出发点是东方的夏朗城，他们只是将起点放在了西边。但经过的地方，甚至经历的战斗，两人之间感情的变化都跟当初的圣者圣女差不多。”
角徵羽靠在沙发上歪着脑袋，右手撑住脸颊。她面前不远处摆着一块大屏幕，上面放映着瓦伦丁和陈乐在旅行中的点点滴滴。
拉斐尔坐在沙发另一边，双臂环抱在胸前。跟看起来无比轻松的角徵羽不同，她的表情很认真，似乎对屏幕上的两人特别上心。
女仆只是在看一部恋爱连续剧，而天使看的却是实况转播。
数分钟前在播放那场利维亚桑歼殛战时，拉斐尔甚至紧握双手攥住了裙摆，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担忧。
而角徵羽依然瘫在沙发上，还有闲心吃薯片。
[不用太担心。虽然播放的是瓦伦丁和陈乐的现实生活，但瓦尔登湖已经过去三天了，外界则是过去了几十年，他们的孩子都长大了。]
[这只是一场过时超久的直播录像而已。]
这是当时角徵羽的解释，也让拉斐尔记起了数天前瓦伦丁说过的话。
她们在这里住几天时间，外界却会度过几十年。
他用这种方式陪陈乐走完一生，同时也不会耽误回去的机会。
之后，拉斐尔观看录像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但仍然会为瓦伦丁感到担忧、喜悦。
“……只不过，当初终结黑暗时代的圣者圣女花了十多年时间，而他们只用了四年。”
“那时的瓦伦丁成了救世主，被后世称为‘圣者’，他的心也比一开始强大了不少。”
“力量强大不会让人变得八面玲珑，跟成熟挂钩的总是阅历。”
角徵羽微微歪头，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一团柔和的光映在她眼眸中，冲淡不少深紫色的邪气。沙发另一边的天使没有注意到移来的视线，注意力仍在屏幕上。
“现在的亚大陆无比温柔和谐，自然培养不出救世的圣者。但他们也在不断更换的环境中褪去幼稚，对世界的看法更加丰满，对人的感情也愈发深厚。”
一本日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深厚得更加理性，更加适合她所爱的那个人。”
画面流转，一些普通的日常被跳过，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但角徵羽很贴心地打上字幕，让拉斐尔看懂这座让瓦伦丁和陈乐站在入口处注视许久的城市究竟是哪。
德凡斯城。
————————瓦尔登湖————————
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瓦尔登湖畔宁静祥和。
在泰拉大陆出生的四人迎来了她们人生中最悠闲的一段时光，需要做的只有享受。没有工作没有争斗，吃喝不愁娱乐活动也有很多。
刚来到泰拉世界的时候，雷蛇和芙兰卡还不太适应突然就松掉的生活方式，但此刻已经沉浸其中，就像是高考后的准大学生，过着轻松充实的日子。
而拉斐尔和邢一凰已经来到这里有一年时间，虽然经常跑委托，但这种随意浪费时间的日子也经历过，在瓦尔登湖过得也十分愉悦。
就是偶尔，她们会突然从这股氛围中惊醒，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模样。
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
相思是种病，投入的感情越深，病症出现的就越快。
于是在瓦尔登湖住下的第三天，拉斐尔就找到角徵羽，希望她能让自己看看现在的瓦伦丁。
然后角徵羽就变出了个大荧幕，开始播放“一凤和陈乐的幸福生活”这部超——长纪实电影，也吸引到了另外三人观看。
此刻旅行的部分已经结束，屏幕上播放的正是一凤和陈乐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经历。
婚礼。
婚礼地点是德凡斯城的东区教堂，也是一凤童年时生活的地方。主持婚礼的是阿尔杰，五年过去了他终于成为了正式神父。
瓦伦丁穿着西装站在台上，面容脱去了稚气，看起来更加俊朗，像是一个成年人了。陈乐身上的婚纱就跟她的头发和尾巴一样雪白，站在教堂中被一股圣洁包裹着，好似圣女再世。
台下的人很少，全都是一凤的亲人朋友，仅有十多人。陈乐的家人没来，因为她还没回去涂山，想来个先斩后奏。
小狐狸很明白自己母亲的想法，自然也知晓她和一凤的情感肯定会受到阻碍。
那就只好把生米煮成熟饭，回去逼着她老妈同意了。
这大概是陈乐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孝的事，也是她最无怨无悔的事。
婚礼流程很短，画面最终定格在了瓦伦丁和陈乐接吻的瞬间。角徵羽瞥了眼不远处的拉斐尔，开口询问。
“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后面就没什么了，想看有意思的地方就得快进到小狐狸回娘家。”
“好女婿和暴躁岳母的战斗还挺精彩的……”
“还是说关了它？”
虽然说四位女孩都来观看一凤的人生电影，但认真的只有拉斐尔一人。
雷蛇和芙兰卡很早就觉得无聊翻开了手边的书籍，后来邢一凰也加入了她们，只是在婚礼时抬头看了几眼，最后看到接吻的场景时又将视线放在了书本上。
她的表情一直就没有变化，根本看不出来情感波动，好像对自己男朋友跟其他女人结婚的这一事实毫不关心。
……
认真来说那也不算是她男朋友，毕竟参加婚礼的是一凤，不是瓦伦丁。
当然一凤也确实能跟瓦伦丁划等号。
但拉斐尔就没有那么淡定了，在看到穿着婚纱的陈乐时还皱了下眉头，接下来整场婚礼都是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看完的，角徵羽能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读出来。
最后当画面消失时，她的身体不再挺直，像是断掉的弓弦般垮了下去，靠在沙发上轻声叹气，紧接着便是一声苦笑。
“觉得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想放松的话地下靶场很适合你。”
角徵羽直起腰，想将屏幕关掉，却被拉斐尔制止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笑了笑。
“我只是有些意外。”
此时屏幕中的瓦伦丁和陈乐站在森林中，前方是一处围栏，看起来历史感十足。
这是他们回到涂山的片段。
“以他的性格，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
回想起记忆中的瓦伦丁，拉斐尔觉得他给予自己的东西总是在足够实用的同时还极为耀眼，就比如那部印有金色羽翼的手机。
虽然后来的礼物斑蝰蛇手枪看起来很朴实无华，但角徵羽也告诉她瓦伦丁是有过m500这个预选的，那把左轮可比沙鹰拉风多了。
而且，如果切城战役没有意外，瓦伦丁肯定会在她生日那天以一个极为引人注目的惊喜把斑蝰蛇手枪送给她。
这个男孩很可爱，总是喜欢炫耀他对挚爱的深厚情感，哪怕没有多少人看见。
这也是许多热恋中的男性的特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自己对恋人做了什么，对她的爱有多深。
哪怕经过时间的积淀，这股爱意更加内敛醇厚不再光芒万丈，他也会用身处热恋时的激烈情感去操办婚礼，拿个大喇叭向全世界高声呼喊“我们结婚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婚礼是一对恋人最后能放飞自我的仪式。
“泰拉世界的瓦伦丁已经死了，为了救你们被源石吞噬，变成了一句雕塑。”
角徵羽看着天使转过来的眼，嘴角咧开，笑容邪魅。
“现在的瓦伦丁是亚大陆的土著，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千年时间。”
“本性难移……不过是时间不够罢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紫色眼眸上的图案好似活了过来，绚丽繁杂。
这幅妖异美丽的笑容映在拉斐尔眼中，让她感觉自己好似在跟能看透人心的恶魔对话。
仿佛自己所想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
“他现在的性格跟以往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在待人接物方面，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亚大陆是根据瓦伦丁的喜好创造出来的，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会缓缓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前进，生活的时间再久也不会改变本性多少。
毕竟环境没有变化。
这孩子一直想做个好人，哪怕是穿越到泰拉大陆这片腐秽大地上都没改变，甚至还会因为杀了人而失眠。
那个可笑的梦想甚至都被他从心里挖了出来，淋上鲜血，闪闪发光。
在亚大陆待了几千年，说教出一群极端信徒的他性格没有变化角徵羽肯定是不信的，但这变化也不是朝坏的方向倾斜。
但是在未来，当瓦伦丁离开这片土地回归泰拉世界时，那么强烈的环境氛围变化会不会刺激到他就难说了。
创造出一群极端信徒的神明……
他真的还正常吗？
还是说，泰拉大陆上这片疯狂的土地上，将会迎来第一个正常人？
序幕已经结束，正戏即将开始。
那个时候的瓦伦丁，才是角徵羽想要的救世主完全体，她真正的代理人。
……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
拉斐尔隐隐感觉到角徵羽话里有话，但她猜不透深层含义是什么。而且这位温迪戈少女的笑容在她眼里极为诡异，拉斐尔也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想看他和陈乐生活的原因，至少能让我更了解现在的他。”
心痛吗？
肯定痛啊。
自己男票跟别的女人结婚了谁不痛啊。
但是没办法，不能让他当渣男吧？
对待感情特别认真是好事啊……
反正过几天后这份认真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这点痛还不好忍？
拉斐尔又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屏幕上。
就当是在看电视剧好了。
客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屏幕传来的声音只有看着它的人才能听到，这也给另外三人提供了良好的阅读环境。
芙兰卡已经睡着了，靠在搭档肩头上。雷蛇翻着手中那本名为“瑞泽尔王女自传”的书籍，偶尔扶一下芙兰卡的脑袋。
她对这位亚大陆的“自己”很感兴趣。
邢一凰不喜欢电视剧，所以她选择翻开瓦伦丁身为贤王时写的日记来重新认识他，还能知晓很多其他的信息。
女孩们的悠闲时光已过去一半，瓦伦丁和陈乐的故事也即将走到尾声。
第六十四章 结束
火药绝对是历史上最具划时代意义的发明，有着足够分量跟计算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它敲响了骑士的丧钟，将冷兵器赶到历史的下水道里，甚至间接终结了封建制度——用枪炮起义总比用刀叉更有效果。
这是毫无悬念的降维打击，是历史发展必定要走的道路。人类以火药为基础，爬出了一条充满硝烟味道的科技树，创造了现在的科技世界。
如果没有火药，现在的地球必然是另一幅模样。
不过，火药并不是在任何社会环境中都很重要，尤其是人人都会法术的高魔世界。
亚大陆的学者们并非徒有虚名，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斑蝰蛇手枪的机械原理，彻底解析了子弹的构造，还在古老遗迹中找到了火药的制作方法。
于是很快，铳械便在亚大陆流行开来，进了人类军队的装备库。
瓦伦丁和陈乐在婚前旅行中就见到过这种全新的武器，那时她们正作为冒险者队伍的一员跟随军队围剿魔物。
在发现魔潮后，军队并没有向以前那样直接冲过去用长枪解决战斗，而是分出一支拿着奇怪长杆武器的小队对魔物进行精确打击。
长杆武器自然就是亚大陆的铳械，而他们的狙击目标就是魔物集群中攻高低防的存在和buff机。
数轮狙击结束，魔物便陷入了混乱状态，但没有四散奔逃。接下来军队正式进入了交战距离，开始像往常一样先用弓箭洗地，再上步兵和魔法师正面作战，骑兵从侧翼突入分割战场。
那场围剿跟以前一样惨烈，但结果却很好，有更多的士兵和冒险者活了下来。
究其原因，除了足够详细全面的计划之外，还有新式武器的功劳。
也就是那之后，铳械正式成为了人类军队的制式装备，瓦伦丁也意识到魔物的威胁度已大大降低。
他又一次调整了人类与魔物之间的平衡，火药也逐渐走进幻想种的视线里。
现如今，铳械已经发展出多种分支，变得跟魔法一样重要。军队的作战方式也因此发生了变化，但人类之间依旧和平，和幻想种也保持着友好的交流。
这一系列变化整得瓦伦丁身心疲惫，但他也只能忍着。
至少还没有到撑不住的时候，跟陈乐的生活依然能照常进行下去。
只是，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
————————该走了————————
涂山。
跟陈乐结婚之后，这对新婚夫妇便将涂山当成了常住地。毕竟这是个进来容易出去难的地方，白狐们还是挺排斥外界的，颇有点闭关锁国的意思。
瓦伦丁对此表示理解，因为他给这群狐狸的设定这是这样，就住了下来，成了涂山居民。
不过他和陈乐还是偶尔会回到德凡斯城的，毕竟还有朋友在外面，只是次数很少。
瓦伦丁很享受这种田园生活，悠然自得。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超美丽的老婆，和三个可爱的小狐狸崽子。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陈乐时就想好了第三个孩子的名字，现在倒也是实现了目标。
时光荏苒，小狐狸崽子们长大了，也有了他们的孩子。瓦伦丁和陈乐成了长辈，在涂山的地位也逐渐拔高，从叔叔阿姨变成了伯伯婶婶，到现在的爷爷奶奶。
多少年过去了？
大概有……
一百多年了吧。
瓦伦丁看着躺在床上的爱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此时的陈乐依然美丽，好似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流动。原先那只纯洁可爱的蠢狐狸在婚前旅行中丰富了阅历，变得成熟温婉风情动人，一直到今天。
瓦伦丁也一样，保持着过去的模样。
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有变化，即便容貌可以改变但心依然年轻。爱情不会因为另一半的衰老而改变，但终究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了避免这种心态，也是为了自己的**，年轻时的瓦伦丁询问陈乐，要不要去找能让人永葆青春的神药。
如果陈乐拒绝，他不会再有这个想法。满足**也是要在互相自愿的情况下，不然他就只是个馋别人身子的屑男人。
所幸，陈乐答应了，而且兴致很高。
于是瓦伦丁就安排了一场看似危机四伏却总能绝处逢生的冒险，将神药“送”到自己手中，达成了“永远17岁”的成就。
但是，这种药只能保证外表年轻，做不到永生。
当大限来临时，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就比如此刻的陈乐。
年轻貌美的皮囊下面，是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身体和灵魂。
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躺在床上握住瓦伦丁的手，歪头看着她爱慕一生的男人。
那双眼睛没有显露出丝毫老态，鲜红与瑰紫色的瞳孔中投射出来的是无尽柔情，如海一般宽阔、深厚，带着无穷甜意流进了瓦伦丁心里，用平静的方式表达出她对眼前人最浓烈的爱意。
看得瓦伦丁身体微颤，心头发痛。
他多想把陈乐救活，让她跟自己一样成为不死的永生者，让这份爱情在亚大陆永远存在下去。
但他更明白，除了陈乐之外，在另一处世界还有两位姑娘正等着他。那个世界不像亚大陆这么美好，也出不了陈乐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孩，放眼望去尽是污秽，所有人都在负重前行。
亚大陆已经不需要瓦伦丁了。他们每天都向创世神祷告，但从来没得到过创世神的祝福，只是在极为坚定的信仰中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
陈乐也是如此。
她不需要创世神，不需要什么能跟爱人一直在一起的神迹，不需要永远活下去。
不需要怜悯，哪怕这怜悯中带着对她的爱。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房间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似乎是累了，陈乐终于闭上眼睛，就像曾经那么多个午后一样，带着些许疲乏，进入梦乡。
她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她依然握着爱人的手。
瓦伦丁看着陈乐的脸，眼眶发红。他能感觉到，有两个灵魂交织在一起从这具身体中浮出，烟消云散，回归本源。
尘归尘，土归土。
终于，瓦伦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抬起左手盖住脸颊，失声痛哭。
4199年，瓦伦丁与陈乐相遇。那时的他是个闲极无聊的神明，那时的陈乐是只天真单纯的小狐狸。
4204年，在一起五年的他们喜结连理。瓦伦丁找到了生活的乐趣，开始真正身为一个普通人去生活。
也就是在那场婚礼上，他终于明白自己对陈乐的感情是真正的爱。圣女是拉斐尔和邢一凰的替代品，贤王时期的后宫只是喜欢。哪怕负了责，一起走到最后也算不上爱。
陈乐是他在亚大陆生活数千年，第一个付出真心实意的女孩。
4379年，陈乐去世。
瓦伦丁对亚大陆再无牵挂，他在这片世界的故事已走到尾声。
第六十五章 我能理解
瓦尔登湖。
今天的女孩们依然过着悠哉悠哉的田园生活。
当初瓦伦丁离开时说几天后就会回来，结果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若不是拉斐尔早就将《创世神和他的白狐女友》加入追番列表，恐怕现在已经得了抑郁症。
观看瓦伦丁和陈乐的生活片段已经成了她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另外三人也找到了新的兴趣爱好。
邢一凰拿起了铳，开始练习射击，也拾起了尘封好久的射箭技巧。她毕竟还是个猎人，拳头是荒野中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弓弩和猎刀才是最常使用的武器。
黑钢二人组依旧形影不离，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
不得不说雷蛇是瓦伦丁的亲姐姐，这两人挥霍时光的方式都是如此相近——往小船里一躺，解开系在码头上的绳子，让自己随风漂流，在温暖的阳光下做一个干燥的好梦。
只不过，瓦伦丁是一个人享受安逸，而雷蛇在小憩时身旁还多了只棕色狐狸。
芙兰卡很罕见地没有捉弄她，而是一起沉进这份宁静中。最后被小船靠岸时的撞击叫醒，在夕阳下拖着小船回到码头。
那时的天依然干净，但燃起了火，在大地上洒满橙红色的光。狐狸与飞龙并肩走在湖畔，灵魂带着些许睡意，仿佛时间已过去许久，或只有一瞬。
“宁静是会让人上瘾的，但有利于身心健康。”
角徵羽靠在窗前，扭头看向湖畔，两个身影映入眼帘。雷蛇蹲在码头上系好绳子，芙兰卡站在她身后打了个哈欠，尾巴高高翘起。
天空火红，太阳只剩一小部分，看起来像是锅盖。燃遍天空的火焰为她的瑰紫色眼眸增添了几分活泼，看起来倒是没有平常那么诡异了。
“不过这份宁静总会被打破。”
“接下来的是混乱还是什么……”
角徵羽收回视线，将大屏幕关掉。
“没人清楚。”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细微的抽泣声在角徵羽耳畔回响。拉斐尔坐在沙发另一侧，低着头用手捂住眼睛，身躯微微颤抖。
她刚看完《创世神和他的白狐女友》的大结局，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在陈乐闭眼的那一刻瞬间爆发，化为泪水来到人间。
角徵羽撇了撇嘴唇，没有说话。
数分钟后，拉斐尔才停止哭泣。她擦去脸上的眼泪，看向沙发另一侧的女孩笑了笑。
“抱歉。”
“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离死别哭成这个样……”
回应她的是角徵羽带着些许嘲讽的笑。
“你还真是喜欢他啊。”
对此，拉斐尔也没说什么。
她对这位萨卡兹少女的毒舌属性耐受度很高，一般的嘲讽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毕竟没有角徵羽就没有现在的她们，瓦伦丁也会真的死去。
“我很能理解瓦伦丁痛哭的原因，也自然会被影响到。”
拉斐尔抽了下鼻子，眼眶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红了。
“他们的爱情令人感动，值得流泪。”
“而且……”
“一凤是一凤，瓦伦丁是瓦伦丁，他们不一样。”
在还没来到这里的时候，拉斐尔就想过很多种结局，其中她认为可能性最大的是家庭成员加一。
这似乎是很完美的解决方式，每个人都能得到她们想要的，只是获得的爱又被分出去了一些。
但又不是没有，对吧？
跟陈乐在一起不是瓦伦丁的错，倒不如说是正常操作。
你总不能让人家单身男性一直这么过下去吧？孤苦伶仃的。
然后前世的女朋友就出现了，瓦伦丁被迫戴上了“渣男”的帽子。
只能说拉斐尔和邢一凰来的不是时候，早一些晚一些就没这么多事。
因此，拉斐尔对陈乐特别宽容，再加上她本身就对这只狐狸很有好感，成为一家人也不是很难接受。
结果瓦伦丁告诉她，自己要陪陈乐走完一生，让她和一凰在这里等他回来。
幸好瓦伦丁是创世神，有加速时间这一能力，等待时间并不长也就几天，不然拉斐尔恐怕会当场气出心脏病。
但这个结局方式还是挺出乎意料的，拉斐尔也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紧接着，瓦伦丁用短短几句话让她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位少年。
他对感情还是那么偏执，甚至比以往更甚。
只不过跟在泰拉世界时不同，此时的瓦伦丁考虑得更多，也会站在另一方的角度思考。
而且那份认真是拉斐尔以前从未见过的，好似坐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年轻可爱的男孩，而是被时间冲刷得满身伤痕的老者。
这强烈反差带来的异样感只存在了一瞬间，拉斐尔很快才想起一个事实：
瓦伦丁已经在亚大陆生活了数千年。
他一手创造了这片完美世界。
当认清楚这个事实后，拉斐尔就没再说什么，开始静下心来生活。这几天除了去地下靶场练练手，就是坐在沙发上看一凤和陈乐的快乐生活。
她已经从“瓦伦丁等于一凤”的思维中跳了出来，面对他们的感情更加从容，甚至乐在其中。
陈乐是很棒的女孩子，一凤也是很棒的男友，他们之间的生活总是甜蜜蜜的。
而且拉斐尔也清楚，当瓦伦丁回来后，她在这部“番剧”中见到的甜蜜将会尽数落到自己和邢一凰身上，三人修成正果。
这么一想，还是挺令人期待的。
“……所以我才会觉得你们人类好复杂。”
角徵羽皱了下眉头。
“明明有近路可走，可偏偏因为‘感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原因选择绕远道。”
“直接对陈乐洗个脑很难吗？”
这话在拉斐尔耳中有些刺耳。
但她也能看得出来，角徵羽是真的不明白。
“也许就是因为你想不明白，所以才只是……人工智能吧？”
这几天拉斐尔跟她聊了许多，也知晓了一些信息，比如这位“神明”其实是个超大号计算机之类的。
拥有与人无异的感情，但仍算不上人，还是个大铁坨子。
“等我真正理解了，就能离开了……”
角徵羽抬起头，看向天空。
太阳已完全落下，火焰退去后留下的是璀璨繁星。
“引领低级文明的工作很有趣，但也挺累的。”
她嘟囔了一句，起身离开。
现在是晚饭时间，她该工作了。
“瓦伦丁明天就会回来。”
“准备一下吧。”
“留在这里，或者回到地狱……”
她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归于寂静。
拉斐尔看着角徵羽消失的地方，轻叹一声。
她的心有点乱。
第六十六章 梦醒之时
瓦尔登湖过去一夜，外界可是流逝了十多年。
在瓦伦丁的认知中，陈乐的寿命应该跟普通人类一样，一百岁便是极限。就算能突破这个坎，也长不了多久。
这也是当初他说几天后就回去的原因。
最多五天，瓦伦丁就会离开尘世，回到现实。
结果……
陈乐真是个被神眷顾的好姑娘，一生无病无灾，顺顺利利地活到了一百九十多岁。结婚之后瓦伦丁除了那个永葆青春的神药之外没有再用过一次神力，这个寿命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但在短暂的惊讶后，充斥心中的依然是与爱人相处的平静温馨。
将近两百年的感情积累让瓦伦丁越来越不舍得小狐狸，也愈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选择。
他陪陈乐走完了漫长的一生，临终前还握着她的手。
暖流缓缓从手中流走，随着纯洁无瑕的灵魂消散在世间。
瓦伦丁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一凤只爱陈乐一个人，陪她走到生命终结。
但对生者而言，死亡永远是最难接受的事。在心中积累那么久的情感在此刻尽数化为痛楚与泪水，被瓦伦丁倾泻出来，好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他在亚大陆已无牵挂，这场戏剧也将落下帷幕。
可瓦伦丁还站在台上，扮演着一凤，不愿醒来。
纵然他已度过千年岁月，看过名山大川人间百态，也品尝过七情六欲带来的酸甜苦辣，但那终究不过是逢场作戏，是在以**驱动下的游乐心态活着。
陈乐是他在亚大陆第一个动了真心的女孩，而且越陷越深，最后被彻底埋没，心甘情愿。
哪怕是神仙，在感情面前也不堪一击。
要想从这种心境中解脱，瓦伦丁的对手就是他自己。如果就这么回去，余生都将活在陈乐的阴影中。
倘若他真的是一凤，这根本不是问题。
只可惜……
他需要时间缓一缓，彻底抛掉一凤的枷锁。
就这样，瓦伦丁在操办完挚爱的丧事后依然住在涂山，住在陈家老宅里，那间属于他和陈乐的房屋。
永葆青春的神药世界上只有两份，他的孩子们依然正常。现如今瓦伦丁在涂山人的眼中已有两百岁高龄，他的儿子女儿和孙子孙女已不在人世，仍活着的陈家人对这位老祖宗充满了敬畏，很少来打扰他，瓦伦丁也因此有了个安静的晚年生活。
老宅院子中央有棵桃树，是百年前瓦伦丁和陈乐一起种的，在时间的洗礼下变得枝繁叶茂。
每到春天，这棵桃树就会绽放出绚丽粉嫩的花，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瓦伦丁躺在树下，看着满眼的粉红，脑海中全是他跟陈乐的回忆。
曾经陈乐很喜欢这株桃树，喜欢如云朵般绽放的桃花，在粉嫩花瓣掉落时还会伤心。瓦伦丁曾想利用神圣魔法让它四季常开，却被阻止了。
她说，这世间的美正是因为会绽放会衰败才被称为美。
如果一直盛开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厌烦，便不再是美了。
那时陈乐的语气有些落寞，瓦伦丁猜到了什么，没有回应，只是放下准备施法的手。
大致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和陈乐就住在老宅里，很少出去过，孩子们来看望他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过瓦伦丁倒觉得也没什么。不来挺好，还能图个清静。
而当桃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就代表着冬天来了。
陈乐也很喜欢冬天，因为会下雪。她很早以前就说过，涂山的狐狸们有一种特殊的娱乐方式，就是在雪后化为兽形，在雪里乱跑，像真的狐狸一样。
结婚那一年冬天瓦伦丁就见识到了兽化的陈乐。很小巧，但尾巴依然很大很蓬松，毛发白净，往雪地里一趴根本看不出来。
那时她还很年轻，心中仍然存在着少女时代的蠢萌。化为兽形的陈乐小腿一蹦，一个猛子就把脑袋扎进雪地里，只剩下两条后腿在外面蹦跶，尾巴也甩得跟风扇一样，看得瓦伦丁苦笑连连。
后来……
没有后来。
陈乐变得稳重了许多，再也没做过这种娱乐活动。已经有了孩子的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母亲，早就跟年轻时的任性说了再见。
但是这一年跟往常不一样，冬天到来时桃花依旧盛开。白雪点缀在粉色花朵上，显得更加清丽冷艳。
瓦伦丁用魔法维持住了桃树的生机，让它无视自然规则能永远盛开下去。
他在桃花中看到了陈乐的影子，心中的回忆和情感缠绕在树冠上，缓缓绽放。
好似那个纯白无瑕的人儿仍站在他身旁。
男人伫立在雪地上，看着头顶的殷红云彩。空中仍有细微的雪在缓缓飘落，落在他的肩头，他的心中。
时间一年年过去，陈家最小的孩子也长大成人，到了该外出历练的时候。按涂山的传统，年轻人外出历练前要先拜访长辈，结束后就能离开，踏上新的旅途。
可当他们推开陈家老宅的大门时，眼前所见的不是那株常年盛开的桃树，树下也没有长久站立的老祖。
瓦伦丁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洗掉了心里对陈乐的执念，那株桃树也终于得到解脱，回归正常。
下一年春天，它会照常盛开。
只是树下不再会有人驻足站立。
————————过去的就过去吧————————
瓦伦丁的消失在涂山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
对其他人来说，涂山损失了一位传说级冒险者，下次魔潮可能会有些危险；而对陈家来说，他的消失反倒让人松了口气。
一位活了两百年，容貌体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人类，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哪怕自己是他的后人，在面对这位未知的强大存在时，陈家人也会感到畏惧。
这种心态瓦伦丁看的一清二楚，所以离开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说明了他的身份，还有一个承诺，保证涂山永世安宁。
这不是在说大话。
当瓦伦丁回到泰拉世界时，亚大陆就会瞬间分崩离析，生活在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没有魔物，自然也没有危险。
终究只是一场梦。
醒了，梦也就断了。
瓦伦丁坐在瓦尔登湖入口处的大树下，用力吸了口手里的烟。
活了那么多岁，坏习惯自然也有了不少，吸烟就是其中一项。虽然烟草对身体有害，但他是创世神，这点损伤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回去之前得把烟瘾给抹了，要不然得难受一辈子。
毕竟泰拉世界的他不是神。
火星亮的跟太阳一样，一根香烟眨眼间就被燃烧殆尽。瓦伦丁手指用力一碾，将烟嘴磨成灰尘，洒在脚边的土地上。
呼——
白烟经过一个呼吸循环从鼻腔中喷出，浓厚似牛奶。烟草的辛辣刺激得瓦伦丁大脑一激灵，让他清醒了不少。
该回去了。
他咳嗽一声，掐掉自己精神对烟草的依赖，站起身看向天空。
时间已经恢复正常，现在正是早晨。森林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醒来，世界又一次充满生机。
很久以前，在陈乐去世后，瓦伦丁就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但不知道在哪儿。
当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东西上时，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就消失了，他也就没太关心，任由这道视线盯了他十多年。
现在，瓦伦丁站在瓦尔登湖入口处，那道视线却消失了。
不用想，肯定是角徵羽一直在偷窥。
他扶住树干，磕了下有些发麻的脚，打开入口。
清澈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还有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瓦伦丁笑了笑，走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