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温泉夜话
自死亡瞬间到不再挂念为止，瓦伦丁在这片土地上已生活了数千年。
刚开始时他还知道计时，甚至将地球的那一套概念搬了过来，以自己出现在亚大陆的时间为公元元年，帮助亚大陆的土著理解时间。
顺便巩固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后来土著形成了文明，文化观念经历了数次改变，公元年计时法也被他们抛弃，改成了现在更简单的数字计时法。
对此瓦伦丁倒也没什么表示，只要信徒高兴就好，别忘了他就行了。
而且，他自己都忘了在亚大陆生活了多久。
只知道时间不短，一两千年肯定有了。
而当陈家老宅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枯萎时，瓦伦丁也从一凤的阴影中走出，放下了对亚大陆的牵挂。
他现在就像一位将死的老人，对世间一切都不再留念，心里早已释怀，脑海中只剩下忙碌一生看遍人间总结出来的道理。
很简单，就一句话。
活着真他娘的累。
……
这个道理其实在他还是陈月时就已知晓，只是那时他是个底层鼠鼠，是无数庸人中的一位。
智商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天赋，教育资源一般，社交能力也一般。虽然上学时有些不好的记忆，也有轻生倾向，但最后不还是继续活着？
死亡和穿越都只是意外。
这也是无数人的生活轨迹，脚下踩着黄土，肩上扛着金字塔。做着谁都能干的工作，吃着还算营养的饭菜，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一睁又是忙碌的一天。
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羡慕那些能肆意挥洒时光享受青春的后浪。
偶尔会在微博贴吧或是q群里发发牢骚，发表自己对国际形势和国家政策的深刻见解，最后在撕13中下线继续工作。
陈月觉得，自己活的那么累就是因为不是后浪，没有站在金字塔上，是扛着金字塔的人。
如果他也能生在一个富贵之家，那肯定不会觉得生活很累。
后来角徵羽给了陈月重生的机会，他成为了瓦伦丁。
瓦伦丁也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因为眼前有更紧迫的事需要处理。
活着。
活着很累，没有意义。
但死亡更糟糕，所以人们都在忍耐着活，给自己的生命寻找意义。
瓦伦丁找到了。
他为了活着的意义而死。
这时候，死亡就不再是一件垃圾事。而是光芒万丈，充满大义的壮举。
瓦伦丁相信，如果死亡有特效的话，他肯定耀眼得跟耶稣一般。
……
然后他有活了。
只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
似乎生与死对瓦伦丁而言只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
但既然又有了生命，那肯定得好好活着。
而且跟前两世不一样，亚大陆的瓦伦丁就是人上人上人上人，是比后浪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海啸，是创世神。
站在了金字塔真正意义上的顶端。
结果……
活了那么久，最后的感慨竟然跟身为庸人时想的一样？
真魔幻。
哈。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手锤了下水面。
温泉泛起丝丝涟漪，弄皱了月影，揉碎了群星。
微光闪烁，倒映在瓦伦丁眼里，照亮了他心中的迷茫。
……
今天是瓦伦丁回到瓦尔登湖的第一天，也是他真正意义上跟拉斐尔邢一凰重逢的时候。
早晨的欢迎并不热烈，他们只是拥抱了几下，便回归了正常生活。
邢一凰是腼腆的，即便心中燃着火，表情也依旧冷淡如初。但拉斐尔不一样，她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绝不放过一次机会。
而就在她准备好说辞推开瓦伦丁卧室的门时，却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少年。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直到晚饭时间。
餐桌上的瓦伦丁沉默寡言，偶尔回应几句女孩们的关心，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饭菜上，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好像还没有从睡眠中醒来。
不过饭后他还是主动承担起刷碗的工作，也跟拉斐尔和邢一凰道了歉。
曾装满整片大陆的心在此刻空落落的，瓦伦丁还有些不适应。曾经感觉不到的疲乏现在却充满全身，好似醉酒后第二天醒来令人头疼的后劲。
他没兴趣谈情说爱，只想好好休息。
于是饭后女孩们也没打扰他，瓦伦丁就简单冲洗了下身体就来泡温泉了。
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总喜欢胡思乱想，瓦伦丁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感受到天马行空带来的轻松，反而更累了。
没别的，正是因为泰拉大陆。
“活着确实挺累的。”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进瓦伦丁的耳朵。他皱了下眉，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也有不累的方法。”
瓦尔登湖畔的温泉不大，但当初也能容纳贤王和十几位王女一起泡澡。温泉边缘是一圈大理石，触感温润如玉，靠在上面很舒服。
一位少女坐在温泉边上，双脚浸入泉水缓缓晃悠着，掀起阵阵涟漪。
她没穿衣服，瓦伦丁能看到对方白嫩的大腿肌肤和手臂。但是有烟雾遮住了她的身躯，朦朦胧胧的，倒是显得更加诱人。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句诗词形容她很不错。
“你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嗯？”
角徵羽伸出食指戳了下瓦伦丁的额头，眼角上扬，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但少女嘴边的笑意出卖了她。
瓦伦丁看着少女的脸，微微愣神。那双紫色眼眸中好似藏着银河，璀璨绚烂，摄人心魄。
“我是个正常男性。”
在意识到这是角徵羽的恶作剧时，瓦伦丁闭上眼，不再看她。
少女呵呵一笑，表情中的屑意消失不见，坐到他的对面。
温泉上方烟雾缭绕，两人对立而坐，身形模糊，刚好是一个合适的距离。
“你刚才说，也有不累的方法？”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瓦伦丁没沉住气，率先开口询问。
他睁开眼，视野中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
那巨大繁杂的角此刻看起来像是一株生长在水里的灌木。
“当然有咯。”
‘灌木’点点头，手臂在水中缓缓摆动，像鱼儿一样掀起波纹。
她竟然玩起来了。
“抛弃自己的良心，做任何事都不会觉得有压力。”
“心情好了就杀几个坏蛋，帮老奶奶过马路。”
“心情不好就随便发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到过瘾为止。”
“反正你是创世神，那些蝼蚁又威胁不到你，管那么多干嘛？让他们乖乖听话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
这话让瓦伦丁觉得有些刺耳。
一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只是有点妖异的少女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但凡换个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瓦伦丁倒觉得挺符合此刻角徵羽的人设。
一位年轻可爱的魔女，性格反复无常。
也许上一秒还会因为你略带颜色的目光在那大喊八嘎hentai无路赛，下一秒就可能一脚把你踹地上用沾水的小皮鞭抽你的屁股了。
一边抽还一边在那笑。
“说的容易。”
瓦伦丁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做起来也很容易啊。”
角徵羽抬起头，对上瓦伦丁的眼。
“如果你想的话，我能在三天……不，三个小时内把你变成没有良心的坏东西。”
她挠了挠下巴，cpu开始运转。
“某个平行世界的你就挺没良心的，过得特别舒服，都快把整个罗德岛攻略了，凯尔希都抵御不住……”
“停！”
瓦伦丁赶忙抬手制止。
“别说这些，我不想听。”
“你还是说说来这里的原因吧，是为了给我添堵么？”
他现在变得有些奇怪，对一些不好的事特别厌恶，听都不愿意听。
也许是在亚大陆这个和谐世界待久了。
一想到这瓦伦丁就愈发觉得泰拉大陆就是个地狱。
“是为了给你做思想工作。”
一道小浪花拍打在瓦伦丁脸上。他抹了把脸，看向温泉对面的角徵羽。
不知为何，虽然烟雾缭绕，但那个笑容他看得特别清楚。
真tm屑。
“顺便帮你解答一些疑问。”
“要是憋坏了，那就不好了。”
不知为何，瓦伦丁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清者自清。
少年做了个深呼吸，将心态稳定下来。
“那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瓦伦丁整理了下思绪，将萦绕在心头已久的第一个疑问抛出来。
“我真的……死了吗？”
第六十八章 地狱与天堂
死亡是困扰人类的究极难题，是所有人注定要走的结局。
在我们祖先灵窍初开之时，对死亡的思考就已形成习惯。恐惧令他们不得不直视未知，尝试使用任何手段避免这个结局。
从愚昧时代的宗教到现代社会的科学，有关“死亡”的讨论从未终止过，但直至现在仍没有解决。
也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依旧无法搞清楚死亡的本质。
这源于心底的恐惧依然会陪伴他们走完一生。
但对于此刻的瓦伦丁来说，神秘诡异的死亡女神就站在他面前，脸上戴着薄纱。
他只要抬起手拨开那层朦胧，也许就能看到这困扰人类已久的难题的答案。
但前提就是，瓦伦丁必须知晓自己是否真的死了。
心脏停跳，大脑停转，神经枯萎……
若不搞清楚这些，他依然只是雾里看花。
“那你希望自己是真死了，还是没有？”
角徵羽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抛出一个疑问。
清冷的夜空下是温暖的泉水，却暖不了瓦伦丁的心。他泡在水中，闭眼不言。
温泉上白雾袅袅，角徵羽眼中的他却无比清晰。不只是外表，还有内心都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瓦伦丁依然没有说话。他像是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紧抿嘴唇，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想说也没事。”
数分钟后，还是角徵羽打破了沉默。她笑了笑，朝对面撩起一道浅浅的水花。
“反正我能看到。”
水珠洒在瓦伦丁脸上，叫醒了他。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投入少年眼中，连出了无数条丝线，繁杂如乱麻，照亮了他心中的迷茫。
“先说结论吧，你确实是死了。”
角徵羽扭了下身子，整个人都陷入水中，只留下半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一只小黄鸭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被水面上的波纹推着走，绕着这个小脑袋转圈圈。
“想想也知道，你整个人都被源石包裹住了，厚的跟混凝土似的，就剩下两根角在外面。”
“隔绝了空气，也无法进食补充水分，这要是还能活就有鬼。”
虽然角徵羽整个人都泡在水中，但她的话还是很清晰的，仿佛是直接在瓦伦丁脑海里出现的一般。
不过，在话语响起的同时角徵羽面前的水面还不停地冒小泡泡，咕噜咕噜的，好像她真的在说话。
气泡浮出水面炸开，小黄鸭摇摇晃晃的。鹿角少女微微摇晃着脑袋，紫色眼眸紧盯着面前的玩具，甚至把温泉上的白雾都同化了，沾染上浓浓的可爱气息。
“那也就是说，我先在所在的世界……”
瓦伦丁依然在眺望夜空，完全没注意到温泉另一边的萌物。
“就是人死后会来到的地方。”
咕嘟。
一个大号气泡炸开，掀翻了小黄鸭。角徵羽睁大眼睛，赶忙伸出手扶正了它。
而瓦伦丁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和精神在此刻紧绷成弦，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仿佛那个气泡就炸在他的脑海中。
……
“哈。”
瓦伦丁叹息一声，精神也软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吗。”
他低下头，看向玩小黄鸭的角徵羽，轻声苦笑。
真是出乎意料的容易接受。
在瓦伦丁的思维中，“死亡”这种严肃的问题必然会有一种更加严肃的结果。
然后角徵羽就告诉他人类死后会成为一个空白世界的玩家，开启一局自由度超高的mi游戏。
不仅能随心所欲地改造环境，还能对组成世界的法则进行修改，成为真正的创世神。
听起来是不是无比荒诞？
如果是以前的陈月，他绝对不相信这就是死亡的答案，哪怕是经历了一系列魔幻事件的瓦伦丁也不会相信。
但现在他亲身体验了死亡。
不相信也得信，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也是瓦伦丁为何能如此之快就接受答案的原因。
“你知道‘地狱’和‘天堂’吧？”
哗啦。
角徵羽抓住小黄鸭，从水中站起身。她甩了甩脑袋，被扎成一团的头发晃晃悠悠的，似乎马上就会散开。
少女身躯的曼妙曲线展露在瓦伦丁眼前，但他只能看到一团浅浅的白雾。
“当然知道。”
少年点点头。
不止地球，泰拉世界也有‘地狱’和‘天堂’的概念，来源就是萨科塔人的神话。
“这里就是‘天堂’，或者‘地狱’。”
角徵羽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扎好后又坐回温泉中，只是不再像刚刚那样整个人都泡在水里了。
小黄鸭也被她随手放在一旁，在浅浅涟漪中随波逐流。
“什么？”
瓦伦丁皱了下眉头。
他完全没听明白角徵羽刚刚说的话。
人死后来到的新世界就是天堂或地狱？
这倒是挺符合宗教典籍里的描述。
但是每个人都会在他所属的新世界中成为创世神，这怎么看都跟地狱扯不上关系吧？
称为天堂倒是极为符合。
“呵。”
察觉到瓦伦丁心中的想法，角徵羽嗤笑一声。
“你真以为能够为所欲为的世界就是天堂？”
“肤浅。”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嘲讽意味明显。
不过瓦伦丁也没生气。
毕竟活了数千年，他的心性早已不同以往。
“你们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在这个和谐世界活了那么久，你把任何事物都看得太美好了。虽然有魔物存在，但你眼中根本没有它们。”
角徵羽微微抬头，双眼微眯。
她紫色眼眸中的图案在此刻好似活了过来，缓缓旋转，绽放出诡异的光。
“因为地球还有泰拉根本没有魔物存在。”
“但是……”
“你站在那两个世界的街头，眼前所见的人群里，
可是有着不少比魔物恐怖千倍万倍的存在。”
话音结束，温泉又回归寂静，只有夜晚风声在瓦伦丁耳旁回响。
但此刻的他已经明白角徵羽的意思，整个人如坠冰窟。
……
在切城战役中，瓦伦丁其实有一段极为“精彩”的冒险，便是被实质化罪恶包裹的那段时间。
虽然很短，但他却体验了泰拉文明长久以来积累下的所有负面情绪，成为一名罪人，贯穿整个历史。
他没有看到泰拉古代人的辉煌，身躯中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处神经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骇人听闻，惨不忍睹。
但那却是真实发生在历史中的，是人类施加的罪恶。
既然人死后就会成为一个新世界的创世神，当他搞清楚自己掌握着的是何种力量时，你觉得他会用这股力量去做什么？
人的**无穷大，但理智和现实压制住了它。
因为我们明白，就算渴望的再多，在现实中也极难实现。
而且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后果总是极为惨痛的。
但死后的世界让人没有这个顾虑。
想要钱，一伸手就是钱。
想要美女？
一个想法就能把全世界变成美女，而且对你死心塌地。
想要权力？
你已经是创世神了，做个皇帝很难吗？
这种情况下，人类很难……
不。
应该说，根本不可能压抑住愈发胀大的**，除非你是个疯子，思想异于常人。
那这种世界，能称得上“天堂”吗？
也许一开始很美好，创世神心中还有道德观念。但很快，这种道德观念就会打上“私人”的标签，整个世界都会变成他的禁脔。
活着时越让人敬而远之的事，在这个时候就越让人渴望实现。
当抬起迈向深渊的第一步时，脚步必然会落下。
紧接着便是坠落。
根本没有回头路，因为所有人都越陷越深，背后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创世神就是魔鬼，天堂就是地狱。
他们兴奋，他们颓废。
他们愉悦，他们痛苦。
他们超脱人世，他们行尸走肉。
结局必然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没有一丝光明。
“……那就是说，我其实不是个正常人咯。”
瓦伦丁低着头，自嘲了一句。
他以不像开始那样直着身躯，腰板弯曲成弓形，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泡在温水里的大虾。
看来这个关于地狱和天堂的事实让他很难接受。
“我很遗憾，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角徵羽叹了口气。
“这是一场永恒梦境，宇宙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梦境组成的。”
“但其中几乎全都是地狱，仅有极少数称得上是天堂。”
她抬起头，仰望星空。
黑色幕布上繁星点点，似乎宇宙中也跟这夜空一样美丽。
但实际上，星星少得可怜，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有多少人活着受尽苦难，死了依然被痛苦包围？
既然生命如此无可救药，那它又为何存在？
“但是，也的确有天堂存在，不是么？”
少女低下头，露出微笑。
她向前伸手，抚摸着瓦伦丁的头发，动作轻柔。
“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生命才不是没有未来。”
瓦伦丁在亚大陆做过很多荒唐的事，但也绽放出耀眼的光。
他以人类的身份终结了黑暗时代，苦心经营创世神教，让这片土地永远沐浴在美好之中。
人们相敬如宾，礼貌得体，在魔物面前同仇敌忾，结实的像一颗金刚石。
瓦伦丁没有用神力控制他们，这是他千百年来费尽心血得到的结果。
他在这场梦境中蜕变，渴望的也不再是常人所想。
他是疯子，是唯一的正常人。
第六十九章 高尚的人
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生命才不是没有未来。
这句话在瓦伦丁脑海里嗡嗡作响，搅乱了他的思绪，怔住了灵魂。拂过发梢的手轻柔似棉，璀璨繁华的瑰紫眼眸种流淌着深情的海。
眼前的少女不再像平时那样诡丽妖媚，缠绕在她身上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终于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瓦伦丁只有在拉斐尔身上见过的温暖圣光。
……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尚。”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时间，瓦伦丁回过神来，微微歪头躲过角徵羽的抚摸。
他面前的少女嘿嘿一笑，眨眼间又坐回温泉另一侧，隔着白雾跟他对望。
刚刚出现在瓦伦丁面前的圣光正是在诸多动漫中出现的那个，作用不言而喻。
如此出戏的特效瞬间将他心中的不知所措冲的一干二净，将气氛再次拉回正常。
“看看你创造的这片世界。”
角徵羽抬起手臂，手腕一抖。
“高尚都不足以来形容你。”
“那些想要夸赞你的人应该拿一本词典出来，一边翻找一边歌颂，直到嗓子哑了为止。”
他用一个夸张的比喻说出了瓦伦丁所做的事实。
其实单看性格，这个小龙人并不算完美，甚至还有些怪。
实际上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心里有好也有坏，普通的生活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偶尔会被夸奖几句，但也几乎跟“高尚”扯不上关系。
那为什么角徵羽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瓦伦丁在拥有普通性格的同时创造出了一个并不普通的世界。
“夸赞”这件事看的不只有性格，还有对方做了什么。
就算那人是个渣男，但只要不太过让人觉得反感，在有足够改变世界的成就下，他性格上的缺点也会被选择性忽视，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圣人”。
开后宫怎么了？
手段残忍一点怎么了？
说话不过脑子怎么了？
我以一己之力将人类的生活水平提升到了原来的数十倍，直接终结了战争、饥荒、瘟疫和愚昧，每个人都生活在阳光下，不用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你们还想忽视我做的这些成就去抨击我人格上的缺陷？
说是白眼狼都对不起人家狼。
而且根据人类的思维，就算那个人有很大的缺点，但只要他的缺点不会影响到他的成就，那就一定能忍受，甚至还会主动去迎合他。
就比如说这位救世的圣人特别爱爆粗口，一天不骂就不舒服，说的话那是不堪入耳让人生理上都能感到厌恶，你看看会不会有人争先恐后地被他骂。
不仅有，还一边挨骂一边笑。
人啊，就是这么神奇。只要心理上那个槛过去了，痛苦也能变成快乐。
更何况瓦伦丁在亚大陆能被口诛笔伐的也就“开后宫”这一件事了。
虽然距离想象中完美无缺的圣人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远不到哪去，被角徵羽说一声“高尚”无可厚非。
……
“呵。”
但角徵羽的话没有让瓦伦丁觉得高兴，他反而自嘲地笑了声。
“那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是创世神罢了。”
“没有丝毫的顾虑……”
“想做什么做什么。”
少年抬起头，嘴角的弧度里挂满苦涩。
“我不用担心自己那么做会遇到什么阻碍，会有什么后果。”
“我是神，一句话就能改变一切。”
“但是……”
脑海中，远古时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里的天空永远是晦暗的，仿佛由铅制成。就算晴天，抬头眺望也只会刺痛双眼，清澈苍穹上只有让人无法直视的灼目阳光。
如果是阴天，那乌云好似就悬浮在自己头顶上，悬浮在自己心上，重如山石。
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掉下来，化为天灾把你压死，把身躯碾成污泥。
但天空不会骗人。
大大方方地将危险挂在你的头顶，让你直观地感到压力，难受，就连死亡落下时都是光明磊落的。
而大地却充满虚伪。
放眼望去，除了大部分污秽之地外，你还是能看到几处亮眼的、干净的，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
但只要在那些城市待上一段时间，你会发现……
它们跟外界没什么两样。
表面繁华与内里**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带来的不适感甚至比外界那些污秽之地更甚。
那是一个活着都无法让人直起脊梁的地方。
那片土地叫泰拉。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脑海中关于泰拉世界的记忆模糊了不少。”
“我忘了很多人，忘了很多事。”
瓦伦丁捂住了脸颊，声音有些闷。
但角徵羽能透过手指缝隙看到他的眼睛，看到里面如火的愤怒，如刃的痛苦。
“但切尔诺伯格……”
他的声音在颤抖。
“那座摧毁在无知愤怒中的城市，那些在天空中回荡的惨叫和哭声，那座订满死尸肢体的大楼，那燃烧无数灵魂的火焰……”
“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永远无法愈合。”
“一直在流血。”
角徵羽回想起了瓦伦丁执行潜伏任务的那一天。
瓦伊凡少年变化成其他人的模样，但心中的怨恨丝毫未减。
当无数尸体组成的整合运动标志燃起火焰时，他几乎捏烂了手中的刀柄，手指节发白到仿佛下一秒皮肤就会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白骨。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得跟此刻一样。
“也许，也许……”
“泰拉世界仍有温情存在，但我记忆中只剩下了苦难。”
许久，瓦伦丁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回到那个世界我不再是创世神，就算拥有名为‘生机’的源石技艺，
我又该如何将那片土地恢复生机？
让那些人走出黑暗，回到阳光下？”
“太难了啊。”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副模样好似犯了错的孩子。
夜已深，温度又降了几分。虽然泡温泉不会觉得冷，但水面上的部分还是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角徵羽抖了两下，又将自己整个泡在水中，只露着小脑袋和两只眼睛在外面。
“你还记得当初我选中你的原因吗？”
她的声音在瓦伦丁脑海中响起。
“因为我死的恰到好处？”
瓦伦丁的声音有气无力。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挺重要的。”
“你在看明日方舟剧情的时候，看到的不只有罗德岛的光明伟岸和整合运动那群感染者的惨。”
“更多的是普通人的感受。”
瓦伦丁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所以你才会如此恨整合运动，哪怕剧情里说他们的过去有多难过。”
“对罗德岛也不感冒，哪怕他们可以算是泰拉大陆为数不多的良心。”
“这很好。”
“这代表着你不会偏向罗德岛或者整合运动，更看重把它们包含在一起的整个泰拉大陆底层。”
“这很符合我的任务要求：拯救世界。”
角徵羽身体后仰，闭上眼睛。
她巨大的角正好作为支撑，不会整个人都陷入温泉里，也不用一直调整重心。
“但凡整合运动攻入切城时能理智点，不搞屠杀，我都不会那么恨他们。”
他依然低着脑袋。
“可结果呢……”
瓦伦丁亲眼看到了他们所做的一切。
后来在龙门时对整合运动成员放水简直就是大慈大悲之举。
“然后呢，你在亚大陆做的事也确实印证了我的想法。”
角徵羽看着星空，回想着瓦伦丁圣者做的那些事。
“这个世界的黑暗时代不就像泰拉的现在么？”
“你和拉斐尔邢一凰东奔西走，最终了结那段历史，掀开了崭新一页。”
“这段漫长旅程里，你没用过一次神力。”
“虽然圣者的力量比‘生机’强了那么一点，但这也证明了你拥有完成任务的潜质。”
“而且伙伴恰好就是她们……”
“把地名一改也完全不违和嘛。”
少女盯着毫无反应的瓦伦丁，用脚趾戳了戳他的小腿。
“现在，我问你。”
“既然那么讨厌泰拉大陆，你还想回去吗？”
想回去吗？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瓦伦丁心中的一瞬间，他就给出了答案。
“当然想啊。”
少年缓缓抬头，对上那双紫瞳。
他曾对邢一凰许下承诺，要带她回到家乡。
他爱上一位天使，想跟她在故乡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有个亲姐姐，为了救他义无反顾地跑到这个世界来，完全没想着有什么危险。
他讨厌泰拉，也有不得不去改变泰拉的理由。
“那回去的话，还会不会执行任务啊？”
作为角徵羽的代理人，瓦伦丁的任务就一个。
拯救世界。
“会啊。”
他突然笑了。
好像角徵羽问了什么很白痴的问题。
“那你刚刚还搁这发牢骚。”
角徵羽踹了他一脚。
那眼神活像看到下属偷懒摸鱼的女主管。
“咋地，发牢骚都不行了？”
瓦伦丁眉毛一挑：“这活有多难办你还不清楚？初始员工就我一个，帮手还得我自己找，倒几句苦水还不行了？”
“你一直监视我那事还没说呢！”
他突然想起来在涂山那段时间，一直盯着自己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
被兴师问罪的角徵羽倒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瓦伦丁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真不知道那视线是谁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没事就喜欢偷窥别人……”
瓦伦丁甩了个白眼过去。
对此角徵羽倒也没反驳什么，因为她真的偷窥了瓦伦丁好长时间。
为的就是给拉斐尔做电视剧看。
只不过……
“你觉得我偷窥你会让你发现吗？”
她一抬头，从温泉中坐起。
“就像我读心的时候，会让你有感觉么？”
这直接把瓦伦丁给问懵了。
因为他发现，好像就是这个理。
没必要啊！
“那……”
回想起那道盯了自己几十年的视线，瓦伦丁顿感头皮发麻。
“你觉得在亚大陆，还有谁会愿意一直看着你？”
角徵羽又抛出一个疑问。
瓦伦丁只觉得心里有团乱麻，但他似乎找到了理开的方法。
答案距离他好像就只剩下层窗户纸。
“回头看看吧。”
角徵羽打了个响指，朝少年身后抬了抬下巴。
“我把那道视线的‘罪魁祸首’抓来了。”
“你当初离开涂山用的还是瞬移，可把人家差点急死啊。”
这两句话像是柄大锤般敲在了瓦伦丁脑袋上，直接把他的头摁进窗户纸里，让他看清了答案是什么。
少年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而当那抹雪白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第七十章 白狐
“嗯？”
一股热流涌入鼻腔，冲晕了少年的精神，湿润了他的眼眶。
瓦伦丁晃了下脑袋，盯着那团雪白使劲眨了眨眼，抬手抹去快要掉出来的泪水，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嘿。”
他嘴角一咧，回过头来看向角徵羽，朝身后指了指。
“我好像看见有只狐狸趴在那儿，你看到了吗？”
瓦伦丁抽了下鼻子，声音微微颤抖。
一滴晶莹自眼角滑落，流进他咧开的笑容里，带去苦涩。
角徵羽面无表情，盯着少年的眼，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
霎时间，飘扬在温泉上方的白雾消散的干干净净。瓦伦丁能清楚地看到鹿角少女眼中的冷漠，还有映在瑰紫虹膜中，露出笑脸却在哭泣的自己。
好像在照镜子，丑态毕露。
瓦伦丁咳嗽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尴尬。
他捂住嘴巴，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双眼不停眨着，却是没有了直视角徵羽的勇气。
温泉上泛起浅浅涟漪，瓦伦丁缓缓转过身，将视线放在那团雪白上，动作僵硬得好似一具木偶。
仿佛这柄并为事实的“大锤”不仅砸晕了他的精神，还砸垮了他的身体。
在距离温泉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只狐狸躺在那儿，紧紧蜷缩着身体。
它生长着纯白的毛发，干净的好似远处高山上的雪。巨大的尾巴遮住了狐狸的四肢和半个脑袋，整体上看起来就像个白毛团子一样。
但跟瓦伦丁记忆中那个无比熟悉的情景不同，面前的狐狸跟此时的他一样，身体不停颤抖着，还不时发出浅浅的呜咽声，听起来很是凄惨。
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瓦伦丁的耳朵里，扎进他的心中。
带来无比尖锐的痛，仿佛……
此刻在眼前哭泣的，是那位他疼爱一生，陪伴一声的姑娘。
“……小乐？”
沉默了许久，瓦伦丁依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但他还是尝试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么一个瞬间，他无比希望这只是自己的猜想，这只狐狸不会回应自己的呼唤。
它只是角徵羽凭空捏出来的，无关紧要的小动物，跟那位纯白无瑕的女孩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能在此刻出现在瓦尔登湖，跟瓦伦丁扯上关系的狐狸，除了陈乐还能有谁？！
甚至他下意识叫出来的声音和语气，都跟“一凤”一模一样。
是那在漫长时光中养成的，早已无法改变的习惯。
话音落下，趴在草地上的狐狸不在颤抖。一只小小的三角耳朵突然立起，耳廓中还长有雪白的毛球。
它蜷缩在一起的身躯在此刻舒展开来，不再趴着，缓缓站立。巨大美丽的尾巴在身后高高扬起，狐狸抬起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映入它视野中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而当瓦伦丁对上狐狸的视线时，他猛地抬手一把盖住眼睛，不再去看。
那只白狐的眼睛很美，一只红，一只紫。
它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少年嘴唇张开，牙齿紧咬。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滴入温泉里，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百年啊……
两百年！
我陪了她将近两百年，走完整个人生！
昔日只是在冲动中产生的喜欢早已被无数个日日夜夜填补成无比浓厚的爱情，堆在心里，扛在肩上。
那比最西边的雪山还要高，比瓦尔登湖的结界还要坚固！
想要彻底放下这段感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谁能将山峰彻底移平？
谁能将神明的要塞碾成粉末？
当你人生的另一半就是神明时，祂也会变得跟凡人一样脆弱。
为了放下这段感情，我在桃花树下站了不知道多少个白天黑夜，眼前只有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的花朵，睡觉时梦中都是她，像年轻时那样躺在草地上对视微笑，十指相扣……
这·根·本·不是遗忘，是怀念。
我忘不掉啊……
哪个有血有肉的人能忘记走进自己心中的另一半？
往日与她相处的时光在此时不仅能带来快乐，还有痛苦。
那些日子是美好的，当下却只能感受到无比寂寞的悲伤。
当花瓣掉落那一刻，我封印了心中对她的情感，离开涂山。
终究是没有放下。
逃避可耻，但有用。
因为陈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心中的锁只有靠这把已经消失的钥匙才能打开，不然只会被在藏在黑暗中，陪我会到泰拉，走完真正的一生。
也许我会在跟拉斐尔和邢一凰相处时想起那位站在桃树下的洁白少女，但也不会有多大感触。
眼前的人更值得我去爱。
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啊？
非要在我下定决心后才出现吗？
就一定要逼我走到绝路吗？？
瓦伦丁缓缓放下手臂，垂在身侧。他抬头望天，眼泪模糊了星空，什么都看不清楚。
嗷呜！
狐狸的叫声在耳畔响起，少年低下头颅，看向不远处的它。
那只白狐的态度并不友善，身体低伏利牙尽现，尖锐的爪子紧紧抓住地面，喉咙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
它心心念想的人是一凤，不是瓦伦丁这个头顶长角的矮小少年。
虽然在涂山的神话中这幅形象属于最高神“轩辕”，但此刻陈乐已经变成了狐狸不再是人形，那些东西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一凤啊，小乐……”
瓦伦丁抹掉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向白狐伸出手。
“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模样在瞬间变成了那个有些冷漠的路痴少年，那个对陈乐来说最刻骨铭心的形象。
少年少女在森林中相遇，一见钟情。
他们相恋、冒险，手牵手踏遍整片大陆，最后回到家乡，走进婚姻殿堂。
突然的变化让白狐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失而复得的欣喜冲得一干二净。
它虽然跟陈乐兽型长得一模一样，但似乎有是只真正的狐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一个跳跃就扑到了瓦伦丁怀中。
当那团久违的柔软和毛绒触感与自己肌肤亲密接触时，瓦伦丁又哭了。
少年紧紧搂住怀中的白狐，心中只剩下了它。
淦他妈的遗忘。
去世了都不愿离开，残魂化为兽型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看到我消失了还会哭泣……
忘了这样的女孩就是罪！
瓦伦丁没有想以后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再忘记她了。
永远不会。
第七十一章 她们的执念
台风过后总是宁静的。
阴云散去，雨过天晴。好似刚刚的混乱只是一场梦，唯有现实摆在你眼前，提醒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悲痛感伤也好，收拾烂摊子也好。在这些情绪涌来之前，你至少还有人生难得的片刻安宁聊以慰藉。
毕竟，天塌下来都要有个过程，让你在死亡之前好好观赏这自然界最美的一刻。
桃花翩翩落下，瓦伦丁给自己的心装了一把锁。结果一天都没过去，他又将这把锁拽了下来，扔到一旁。
感情岂是容易忘却之物？
除了封锁再无他法。
但封锁之后又将其释放，带来的冲击将比曾经更加浓烈厚重，再无可能放下。
瓦伦丁坐在温泉中，怀中抱着不久前出现的那只白狐。他脸上仍有泪痕，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不再是悲伤。
他的视线就好像这潭温泉，轻柔地浇在怀中白狐的身上，将它包裹住，里面满是温暖深情。
少年的手轻轻拂过它的后背，一次又一次。
好像他们又回到了曾经。
在那无数个温暖的午后，陈乐趴在瓦伦丁的大腿上小憩，他缓缓抚摸着女孩毛茸茸的大尾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嘴里哼着浅浅的歌。
那时的温馨又回来了，就在此刻。
“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
可美好时光总是短暂的。
瓦伦丁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少女。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此时角徵羽没有了刚刚的文雅，胳膊搭在温泉边的大理石上，双手自然垂下，指尖刚好浸入水中。
看起来不像是来泡温泉的，而是来泡澡的。
再叼根烟就是妥妥的大哥。
“这幅身躯有些困乏，还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说吧。”
“没有的话我就去睡觉咯。”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不仅是她，瓦伦丁怀中的狐狸看起来也很困。尾巴耷拉着，耳朵也趴在脑袋上，双眼眯成一条缝，似乎下一秒就会进入梦乡。
“它……”
瓦伦丁揉了下小狐狸的脑袋。
“还是陈乐吗？”
在这只狐狸出现时，他就感觉到了陈乐的气息。再加上雪白的毛发和一紫一红的异色瞳，这怎么看都是陪伴他将近两百年的那个姑娘。
但除此之外，它跟陈乐就毫无关联。
仿佛只是条普通的狐狸，不过对一凤有着超高的好感而已。
不会变成人形，不会说话，只会嗷呜嗷呜地叫。
当然，看起来倒是跟陈乐一样蠢萌蠢萌的，灵性有所欠缺。
“你应该明白灵魂这个概念吧？以前说过好多次了。”
角徵羽仰望星空，开始讲述。
“在泰拉世界的时候。”
身躯是大地，魂是根，灵是树干和树冠。
大地没了树木依然是大地，但毫无活力。树木没了大地便无法生存，根再粗壮也没用，仍会腐朽死亡。
“这个概念其实能适用于很多世界，不只是泰拉。”
“地球也可以。”
瓦伦丁想起了那颗蔚蓝的行星。数千年的时光，泰拉世界在他记忆中已模糊不堪，但地球依然清晰。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少年抬起头，看向璀璨星空。
也许……
那无数颗星辰之中，就有他的故乡。
“只是地球文明是个纯粹的科技文明，灵魂的存在毫不起眼。”
“但至亲之间的灵魂仍有联系，非常浅。”
地球上生活着数十亿人，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自然也有不少。
不过其中大部分是弄虚作假，仅有少数是真实的。
在梦中预知到未来，至亲发生变故时突然心痛……
都有确切的案例。
“泰拉世界就不用多说，对灵魂的挖掘比地球深入很多，源石技艺就是证明。”
角徵羽低下头，看向瓦伦丁怀中的白狐。
“而在亚大陆……”
“有魔法存在，甚至能做到两个灵魂共用一具身躯，毫无负面影响。”
“灵魂诸多的玄幻特性也得以展现。”
“就比如……”
瓦伦丁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
耷拉在他胳膊上的大尾巴甩了两下，很快又垂下去。
“就比如她。”
角徵羽点头。
“你猜想的没错，这只狐狸不过是一缕残魂。若不是我赐予了它身躯，你还见不到它呢。”
“不过，你不该叫它陈乐。”
曾经一凤和小狐狸生活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角徵羽脑海中，里面的情节跟大多数恋爱情景剧差不多。
但有些地方很独特，就比如陈乐这个人。
“可能你一直不知道她的眼睛为何是一红一紫，只是单纯认为是异色瞳而已。”
“但实际上，那只紫色的眼眸才是属于陈乐的。”
“至于另一只红色的属于谁……”
她突然笑了。
“你应该明白了吧？”
唐瑜雯。
当角徵羽说起眼睛的时候，瓦伦丁就想到了答案。
他毕竟是亚大陆的创世神，一手创造出了整个魔法体系。虽然其中只有神圣魔法能称得上是精通，但其他魔法只要稍微一想还是能理解的。
“灵魂转移”能将濒死之人的灵魂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体中，赐予其一段全新的人生，且没有任何负面影响，算是bug级的魔法。
虽然也有“双方需自愿”这一条件限制，但这也算不上什么。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类呢？
所以为了让这个魔法不那么完美，瓦伦丁还是加了些小瑕疵上去。
比如需要施术者有极为丰富的经验，以及转移后会有极其明显的特征。
而陈乐身上的特征就是异色瞳。
“所以啊，这只狐狸不该叫陈乐。”
角徵羽叹口气，从温泉中站起伸了个懒腰。
“陈乐和唐瑜雯都爱上了一凤，一体双魂的特殊性也能让她们共同分享所爱之人。”
“两百年的时间让这份爱情变得比山还高，比铁还硬，比棉花还要柔软。”
“化为执念，将你和她们绑在一起。”
“还打了个死结。”
少女微微一笑。
“可人会老去，会死亡，这份爱情也会被带进坟墓里，随她们一起化为尘土。”
“山盟海誓终究会溶成回忆，海枯石烂也不过是两个年轻人幼稚的幻想。”
瓦伦丁注视着角徵羽的眼，听得出神。
“陈乐和唐瑜雯不想这样，她们只想一直陪在一凤身旁。”
“于是在她们灵魂消散的那一刻，爱情结成的执念愣是留下了几缕意识，化为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残魂，继续存在于世间。”
“没有生命，所以不会死亡。”
“没有身躯，所以不会被天发现。”
“没有智慧，因为它心中只有挚爱。”
角徵羽走到瓦伦丁面前，轻轻摩挲着小狐狸的脑袋。
“就像一只单纯的小动物。”
刹那间，瓦伦丁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鹿角少女的身躯与白雾融为一体，天上的繁星也吞噬了夜空。
他使劲眨了眨眼，挤掉眼眶中蕴着的泪。
“庆幸吧，你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是个难得一见的‘疯子’。”
少女抬手，擦掉瓦伦丁脸上的泪痕。
“不然这份执念也会变成空想，不曾出现在人间。”
第七十二章 家人
咔哒。
房门打开，瓦伦丁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无光世界。此刻夜空上仍繁星点点，但月亮不在正中，子时已过。
客厅很安静，少年只能听到耳畔拂过的轻柔风声。他逗弄了下怀中的小狐狸，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踏入黑暗中。
白狐没有回应他，瓦伦丁只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热量。
大概是已经睡着了吧。
他无声笑笑，走向楼梯，在经过厨房时还顺便摸黑拿了盒牛奶。
距离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瓦伦丁早就饿了。
数千年来，他住在这里的次数很少，但也有个三五年。屋内的环境已经刻在心中，哪怕是蒙着眼睛也没有多大阻碍。
不远处传来了关门声，应该是角徵羽回卧室了。瓦伦丁回味着牛奶的香醇，脑海里想起刚刚在温泉时跟她的对话。
角徵羽解释清了小狐狸的由来，他坐在温泉边又哭了一次。掉下的眼泪中不只有对陈乐和唐瑜雯的愧疚和疼爱，还有几缕无奈。
她们回到自己身边又能怎样？
除了让我的心再痛一次没有任何结果。
当自己回到泰拉的瞬间，亚大陆的一切都会消失。
没有存在能够幸免。
创世神走了，这片和谐世界也会离去。
未来只有自己知道宇宙中曾存在着这么一处人间天堂。
只有自己记得那抹雪白。
“快乐总是建立于痛苦之上，我曾经看你倒霉也是会笑的。”
角徵羽这句话瞬间止住了瓦伦丁的悲伤，紧接着就是一个白眼。
“不过有时候，看到别人快乐自己会更快乐。”
她嘿嘿一笑。
“当你回到泰拉世界时，包裹着你身躯的源石就会裂成碎片，被我收走。”
“就当是你家四个姑娘的往返路费和你的复活费用。”
“除此之外，为了让这场旅行更加深刻，我会给你一个小礼物。”
瓦伦丁手一僵。
“这只狐狸将会随你一同前往泰拉，住在你的精神空间中，也可以召唤到现实。”
“你将与它生命共享，就像背后灵一样。”
看着已经呆滞的小龙人，角徵羽拿起不知何时飘到自己身旁的小黄鸭，走出温泉。
“很久以前，你跟我说想养一只宠物。”
“这不就有了么？”
少女渐行渐远，声音却仍像在他耳畔响起一样清晰。
……
当瓦伦丁从回忆中醒来时，他已走到卧室门口。
手中的牛奶盒已经空了，再怎么吸尝到的也只有空气。瓦伦丁看了眼被自己咬得面目全非的吸管，随手向后一扔。
牛奶盒脱手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下一刹那直接出现在了客厅的垃圾桶中。
少年扭头看向走廊，轻声叹气。
这栋小楼外面看起来很迷你，但内部空间很大，相当于是有着夜烟家外表的切尔诺伯格咆哮者别墅。
这两处地方恰好也是给瓦伦丁留下深刻印象的住处。
二楼走廊两旁的房间都是卧室，是当初他身为贤王时特意规划的。
毕竟那时住在这里的除了瓦伦丁之外，还有许多王女和公主。
现在王女和公主们已经成了历史的尘埃，这些卧室也住进了新的客人。
现在她们应该都在熟睡中吧？
自己泡温泉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啊。
那时瓦伦丁还感觉会有人来找自己，结果来人不是拉斐尔或邢一凰，是角徵羽……
这倒是让他挺意外的。
后来两人说了不少，还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跟水一样。
明天再说吧。
“睡觉咯，小乐。”
瓦伦丁亲了口小狐狸的脑袋，拧动把手打开房门。
但映入眼帘的并非黑暗，却是一团柔和的光。
————————终于在一起了————————
“拉斐尔？”
即便再过去几千年，瓦伦丁也还是会认得这柔和光辉。
一位天使坐在床边，背后的小翅膀像呼吸灯一样闪烁着。她头顶的光环有些歪，光线也很暗淡，却在听到瓦伦丁的声音后突然亮了起来，晃悠了两下后悬浮在头顶上方。
“啊，小瓦！”
原本昏昏欲睡的拉斐尔直接清醒过来，转身站起就想跑过去给瓦伦丁一个拥抱。
但是在看到对方怀中抱着的小狐狸后，她赶紧停止了动作，只是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在我房间？不休息吗？”
瓦伦丁眨眨眼，语气诧异。
不只是拉斐尔，邢一凰也在他的卧室里，此时正躺在床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床边小桌上的台灯亮着，正好提供了足够的光源。
她的反应很平淡，抬头看了眼门口就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跟拉斐尔形成了鲜明对比。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这床还蛮大的。”
瓦伦丁没有开灯，床头台灯和天使姐姐提供的光亮足够让人看清东西了。
他把小狐狸放在枕头边，又拿了个小毯子盖在它的身上。
据角徵羽所说，虽然此时的陈乐跟普通狐狸无误，但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没有异味，也不会随意大小便，非常乖巧。
是只很完美的宠物。
让它睡在床上瓦伦丁也放心。
“这就是那只小狐狸吗？”
一缕金色发丝垂下，出现在瓦伦丁视野中。他微微扭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一脸好奇的拉斐尔。
此时的天使姐姐穿着一件素白色的吊带睡裙，上面点缀着浅色的花朵图案，带着朴素简约的美感。
金色长发被扎在脑后，只留下几缕侧发垂在身前，比平时少了几分柔媚，但更加干练清爽。
“陈乐？”
拉斐尔注意到瓦伦丁的视线，转头对上他的眼，问了一句。
“……对。”
当那双闪烁着微光的湛蓝瞳孔出现在瓦伦丁视野中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停跳了一拍。
脑海中的纷乱思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他很久以前看到的词语。
一眼万年。
拉斐尔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她自然注意到了眼前人的情绪波动。
“过来。”
天使微微一笑，握住瓦伦丁的手，将他拉到了床的另一侧。
邢一凰不再躺着，将书放在桌子上，坐在床头。
“哎？”
瓦伦丁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包围’了。
这间卧室的方向很好，拉开窗帘能清楚地看到大片星空，早晨也能沐浴到第一抹阳光。
星光照耀下，有三人排排坐着，中间是名神情呆滞的少年。他左手边的天使嘴角微微上扬，紧紧握住他的手，似乎是怕他又跑丢了。
最里侧的龙族女孩依旧冷漠，但她也缓缓靠在少年身上，微微歪头。
“你能给我们讲讲它出现的故事吗？”
黑暗中，拉斐尔看着星空，轻声呢喃。
这声音细软如绵，跟邢一凰的清浅呼吸在瓦伦丁耳畔交融在一起，流进他的心中，温暖了整个身躯。
他突然发现，自己终于在此刻迈过了那道坎。
“好啊。”
瓦伦丁笑了，发自内心。
第七十三章 女孩们
“……就是这样了。”
故事很短，但瓦伦丁讲了很长时间。
在被女孩们搂住臂膀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时间变慢了，自己的心跳却却越来越快，还有身边人的体温。
活了那么久，瓦伦丁也明白这反应是什么情况。当初，他跟创造出来的两位圣女度过第一个夜晚时，心境就跟此刻一样。
只是，现在的他早就称不上纯情处男了，瓦伦丁也以为自己在面对她们时也会更从容一些。
谁承想，最游刃有余的还是拉斐尔，自己在她面前仍是那个羞涩的少年。
“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多少少去掉了瓦伦丁心中的生涩。他收回视线，扭头看向身旁。
光环触碰到他的脸颊，浅浅地闪了一下，光线依旧柔和。天使扣住少年的手，紧紧靠在他的身旁，看向远方。
这还是瓦伦丁第一次跟拉斐尔如此亲密。
“值得羡慕吗？”
瓦伦丁扭过头，看了眼身后的狐狸。
一开始盖在它身上的小毯子被踢到一旁，整只狐狸缩成毛球，躺在枕头上。
想想也是。动物不等于人类，毛茸茸的，天生就有良好的耐寒性，睡觉根本就不需要盖被子嘛。
“它现在就是只普通的狐狸，没有过去的记忆。”
“剩下的只是动物本能和对一凤的满好感。”
说到这，瓦伦丁突然想起了刚遇见小狐狸的时候。
面对陌生人的呼唤，它露出了獠牙，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结果他来回切换了几次形象这只蠢狐狸就懵了，没过多长时间就接受了瓦伦丁的模样。
好像在它的心中“瓦伦丁”已经和“一凤”画上了等号。
这是个很好的结果，也很无奈。
“能跟所爱之人平安幸福地走完一生，离世后还能继续跟他在一起，这不令人羡慕么？”
拉斐尔直起身子，直视爱人的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在死后继续陪在你身边，无论什么形态……”
“灵魂也好，动物也好。”
“只要能一直看着你，就足够了。”
她声音很轻，但在瓦伦丁耳中跟山岳一般沉重。砸进他心里，融化为无数甜意，向整个身躯发散。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他能听清自己和拉斐尔的心跳，听到她的呼吸。
空气开始变得暧昧起来，瓦伦丁身为男人的本能悄悄控制住了他的思维，催促他捅破那层窗户纸。
仿佛只要轻轻一推……
他和拉斐尔就会坠进情火之中，融为一体。
呼。
可惜的是，袭来的不是**，而是夜晚吹过森林的清风。
瓦伦丁一个激灵，从刚刚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他看到了拉斐尔有些恶趣味的微笑，那副表情不由得让人想起诸多言情作品中的“小恶魔”。
可她是位天使，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眼中有繁星闪烁。
“不过，我这个愿望应该不会实现吧？”
拉斐尔靠在身边人的肩上，语气有些落寞。
“泰拉世界只有源石技艺，没有灵魂魔法。”
“死去之后执念化为残魂的例子根本不存在，更不要说赐予残魂实体了。”
“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夜风吹散了瓦伦丁的窘迫，但拉斐尔的话语又让他陷入沉默中。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无论人们再怎么歌颂“爱情”，它终究只是人类的情感。
当生命终结时，爱情也会消失。
人的自大让他们为爱情说出了海枯石烂，但人的现实又残酷的让他们统统食言。
“虽然身为拉特兰圣人，可我的寿命其实跟其他萨科塔人没有区别。”
“也许未来某一天，陪在你身边的就只有一凰了。”
拉斐尔轻声笑笑。
“毕竟龙族是泰拉最长寿的几个种族之一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瓦伦丁，让他想起了身边还有一个姑娘。
左肩的分量卸了下去，但右肩依旧沉重。瓦伦丁看向邢一凰，眼中只有扎起的黑色长发，还有一根帅气的龙角。
也幸亏这姑娘只有一只龙角，不然这么靠过来绝对得扎破他的大动脉……
少年微微低头，看向身旁女孩的脸。
邢一凰依旧是那副模样，不施粉黛却依然美丽动人。只是跟平常不同，她的脸上不再是冷漠，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双眸盯着外面的星空，整个人都陶醉在一种甜蜜的氛围中，丝毫没有受到外界影响。
好似这世界只有她一人。
那笑容瓦伦丁心中痛了一下。
他从未忘记跟邢一凰相处的回忆，自然也没忘记那时他是什么态度。
从莱茵生命开始直到在切城死亡，邢一凰一直陪在瓦伦丁身旁，没有错过一场战斗。
而在日常生活中，这两人也是心有灵犀，像是结婚许久的夫妻一样生活着。
有距离，也很近。
但是……
那只是感觉。
夫妻一般的生活终究只是瓦伦丁自己的感受。对邢一凰而言，她能感觉到的是跟挚爱之间的距离。
伸出手能碰到他，但也只能这么触碰他。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浅浅的屏障，瓦伦丁无意跨越，邢一凰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过去的想法。
她是个很羞涩的女孩，跨过那道坎确实有些难了。
而等待的代价就是看着挚爱跟别人越来越近。
……
这一瞬间，瓦伦丁很庆幸自己遇到了拉斐尔。
如果出现的是别人，那邢一凰可能就会离开，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分享另一半。
如果她没出现，那未来自己跟邢一凰肯定能修成正果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两个老婆总比一个好，不是么？
男人都是这么想的，对吧。
虽然瓦伦丁总感觉拉斐尔对邢一凰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但她们终究还是自己的翅膀。
那两个翅膀缠在一起也无所谓了。
只要别断了就行。
“一凰。”
瓦伦丁平复了下心情，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少女闻声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眸子让瓦伦丁呼吸一滞，里面好似藏着一汪潭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干净清澈。
没有任何杂质。
拉斐尔的眼睛很漂亮，里面藏着星空。而邢一凰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像水一样。
瓦伦丁只能看到自己。
“……”
这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明明是相处将近三年的朋友，距离恋人只有一步之遥，瓦伦丁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只有邢一凰眼中的自己，再无它物。
对此，邢一凰也没说什么。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微笑依旧。
仿佛只是爱人的一声呼唤，就足以让她感到莫大的满足。
“我先去洗个澡。”
拉斐尔拍了下瓦伦丁的背，将他惊醒。
“给你们腾出个二人空间，也好让你想想该说什么。”
她笑了笑，起身走进卧室另一侧的浴室。
很快，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瓦伦丁看着身边的女孩，咬了下嘴唇。
他松开了被邢一凰握住的手，搂住她的腰肢。紧接着缓缓向上，最后盖住少女的侧发，让她紧紧靠在自己肩头。
瓦伦丁闭上眼睛，用脸颊轻轻蹭着少女的头发，动作亲昵。
话全在里面了。
第七十四章 另一对龙与狐
今夜的瓦尔登湖依然像往常那样平静，只是这股安宁之下似乎隐藏着浅浅波涛。
瓦伦丁与分离许久的爱人相见，困倦掩盖不住他们之间的热情。
而在隔壁房间，熟睡中的雷蛇突然被异响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除了床头台灯散发出的柔和光芒外，还有一只紧贴墙壁缓慢移动的狐狸。
雷蛇揉了揉眼睛，将眼中的倦意挤出。在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后，她皱起眉头，从床上坐起。
“芙兰卡？”
少女的声音有些愠怒。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房间干什么？”
起床气是个很神奇的玩意，能把世间最温柔的人变成抛弃理智的愤怒魔鬼。
雷蛇觉得自己算是个好脾气，只是有些严肃死板，她的同事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然也不会跟芙兰卡合作那么久，还成为了挚友。
但是此刻，看到惊醒自己还毫无悔意，脸上挂着奇怪笑容的芙兰卡时，雷蛇脾气再好也想拿出手铳对她来一发。
半夜突然闯进我房间里来没什么，关键是还把我吵醒了；
吵醒了也没什么，我忍忍就算了，现在躺下继续睡也许还能把梦接回来……
但你在那嬉皮笑脸就过分了啊！
没指望你道歉，好歹像以前那样敷衍一下也行啊？！
尾巴甩那么狠是有啥高兴的事啊？？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揍人。
雷蛇咬咬牙，双角上也浮现出丝丝电光。
“芙……”
她提升音调，刚想把火撒出来，结果那只狐狸一个跳跃就趴到床上，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还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唔！”
噼啪！
“嘶——！”
对付无礼之徒的最好办法就是揍她一顿，雷蛇对芙兰卡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一道电光闪耀在两人之间，直接把芙兰卡炸的头发根根竖起。她啧了一声，赶紧松开手。
“你能不能温柔点……这电好痛的。”
作为黑钢国际的黄金搭档，芙兰卡不知道被雷蛇电过多少次了，那种刺痛感几乎都刻在了大脑皮层上，看到电光都能感觉到隐隐痛感。
不过，她依然没有停下整蛊挚友的行为，直到今天。
也许以后也不会停止。
“我没有把你电晕算好的了！”
雷蛇直接回以一个凶目注视，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背后灵召唤出来给芙兰卡多点关心多点爱，直接送她上天堂。
“哎你小点声，别惊动了他们。”
芙兰卡赶忙提醒了她一句，一边理着自己跟海胆似的头发一边走下床，又趴在墙壁上，耳朵紧紧贴着墙面。
好像在窃听什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雷蛇，让她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瓦尔登湖虽是创世神造物，但这里的一切其实跟外界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起来更好一些而已。
湖泊清澈但仍有杂质存在，夜风凉爽但吹久了也会觉得冷。
这栋小楼的隔音性还算优秀，但叫喊的声音还是能被别人听到。
贴住墙壁的话也能听到隔壁房间一些细微的声响。
雷蛇是个好女孩，更是个好姐姐，大半夜打扰别人休息的事绝对不会做。
简直就是芙兰卡的另一面。
“你在做什么？”
一番折腾下来，雷蛇也不困了，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现在还不是雨季，天气干燥，一觉醒来挺渴的。
“偷听。”
芙兰卡回答的干脆利落。
作为沃尔珀人，她的耳朵并非生长在脑袋两侧，而是长在头顶上，就跟真正的狐狸一般。
三角锥形的兽耳比人耳更有效率，对一些较小的声音也更敏感。作为黑钢国际的特殊佣兵，芙兰卡也专门锻炼过自己的听力，因此在精神高度集中时能听到极为细微的动静。
就比如此时瓦伦丁房间里的淅淅沥沥声，像是在下雨。
这大概是谁在洗澡吧……
难道他们已经办完正事了？
“……什么？”
雷蛇眼角一抽，完全没明白芙兰卡的真实用意。
她睡的很早，瓦伦丁还在泡温泉时就休息了，并不知道后面的事。
“你老弟今天刚回来，跟她们分别了几千年。”
芙兰卡一边缓慢移动位置一边解释。
“那个天使和一凰也有一年多没见他了。”
“相爱，又缺爱的双方在此刻相遇，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
似乎是找到了最佳位置，芙兰卡不再移动，微微扭头抛给雷蛇一个妩媚的笑。
她的姿势也很奇怪，兽耳和手贴住墙壁，腰肢微弯。狐狸尾巴高高翘起，一甩一甩的，勾住了雷蛇的眼。
轻薄的睡衣紧紧贴在少女身上，勾勒出了她的美好身材。
……
“无聊。”
雷蛇瞬间就明白了芙兰卡的目的，偏过头去冷哼一声。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哎，好像有动静了！”
芙兰卡耳朵一颤，立马精神了起来，刚想好用来调戏搭档的骚话也咽回肚子里。
但雷蛇没理会这只发情似的死狐狸，将水杯放下走进卫生间。
不过在关门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好奇地瞟了一眼外面，看到了芙兰卡坏坏的笑。
似乎是听到了很有趣的声音。
“唉。”
少女轻叹一声，拧开水龙头。
清水拂过脸颊，带走油腻和困意。雷蛇看着镜子中自己湿润的脸，脑海里想的却是刚刚芙兰卡的话语。
老实说，她其实对那种事情是感兴趣的，毕竟主角是她亲弟弟。
小时候，父母明显偏爱瓦伦丁，雷蛇也没说什么。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她很早就明白事理，懂得“男孩”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什么概念。
宝贝。
尤其是她所属的瓦伊凡种族，天生矮小，男孩比女孩还要可爱。
不恰当地说，在这个男女比例失常的世界里，男性就是珍稀资源，模样可爱身材矮小的男性更是里面的奢侈品。
雷蛇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萨尔贡一些女性王酋很喜欢这种男孩子，甚至会用高价在黑市里购买男**隶。
这传闻不仅给了她危机感，还让她明白为什么父母如此偏爱瓦伦丁。
如果未来瓦伦丁被某个身居高位的女性看上了，那绝对能大幅改善自家的生活水平。
所以，雷蛇对弟弟的关爱比父母还要真诚。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对雷蛇也很好，还因为这世界对他的不公。
出生在这么一个家庭，父母的偏爱也只不过是把他看成能改变人生的工具而已。
那段时光……
真心对瓦伦丁好的似乎只有雷蛇一人。
所幸后来雷蛇依靠自己来到了大城市，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佣兵，生活生平处在金字塔中间，也有资本将父母送出贫穷的故乡，让他们生活在移动城邦中。
瓦伦丁逃过了被当成工具的命运，结果又遇到了战争和矿石病。
好不容易再次相遇，他却失去了不少记忆，还经受了整合之乱。
最后“死”在切城中。
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交织成网，笼罩住的似乎只有悲剧。雷蛇紧握双拳，砸了下洗手台。
疼痛从手上传来，刺醒了她。
雷蛇愣了两秒，转身拿毛巾擦了下脸，离开卫生间。
芙兰卡仍在偷听，看表情听到的内容还很精彩。
“喂。”
她拍了下搭档的肩膀。
“你听到什么了？”
雷蛇也做过听力训练，但因为龙角的缘故，这种让耳朵贴在墙壁上的操作是做不来的。
想要知道隔壁的情况，只有摆脱芙兰卡。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刚说完她就看到了雷蛇头顶的电光。
“……不是很激烈，你老弟应该是走温柔路线的好男人。”
芙兰卡举手投降。
“这样吗？”
电光消失，雷蛇看了眼墙壁，又回到床上。
那就好啊。
他吃了那么多苦，但也找到了真心所爱的姑娘。
未来的瓦伦丁将不再孤单，心中也有了支柱。
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心了。
“你赶紧回去，我要睡觉。”
雷蛇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却用烦躁的声音下了逐客令。
“我能跟你一起睡嘛？”
“不能。”
可是……
“我想跟你一起睡，在雷蛇身边躺着很安心。”
芙兰卡突然凑了过来，钻进她的被窝里。
“出去！”
雷蛇象征性踹了这只死狐狸几脚，便不再反抗，转了个身只留给芙兰卡一个后背。
“嘻嘻。”
她总是这么厚脸皮。
雷蛇无奈，闭上双眼。
哎对了，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自己的……另一半又在哪里呢？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挚友的拥抱中缓缓进入梦乡。
第七十五章 完整的拉斐尔
清晨是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
身体与大脑经过了一整晚的放松，消散了疲乏变得精神饱满，学习和工作都会变得格外有效率。
不过，有一件事是最适合在早晨去做的，那就是……
睡懒觉。
第一抹阳光叫醒了森林，清风与鸟啼在无尽碧海中悠然回荡。在这股清新经过瓦尔登湖时，它分出了一缕飘进敞开的窗口中，叫醒了仍在熟睡中的天使。
拉斐尔挤了挤眉毛，睁开眼睛。
略有些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黑色与白色，将她拉出朦胧。
那是瓦伦丁和邢一凰的头发，这两只龙龙还在熟睡中。女孩紧贴着爱人的身躯，枕着他的胳膊，嘴唇微张，呼吸清浅。
她睡觉流口水的小毛病还是没改掉，浸湿了一小片床单，也在瓦伦丁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清亮的痕迹。
而瓦伦丁对此毫无反应。
来到亚大陆后，他的失眠问题就消失了，每天都睡的很好。
这主要得归功于当初终结黑暗时代的那场旅行，圣者与圣女长途跋涉走遍了整片大陆，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战斗，以至于当初的瓦伦丁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入睡快，睡眠沉，醒的也快。
后来和谐世界建成，他再也不会被惊醒，睡眠质量也终于停在了“优秀”阶段。
甚至会让他忽略某些危险。
“呼……啊。”
拉斐尔打了个哈欠，俯下身去抬起邢一凰的脑袋，把瓦伦丁的手臂抽了出来。
那么压着会麻痹肌肉，时间久了还有失去知觉的风险。
两只龙龙没有苏醒，仍然互相依偎在一起坐着美梦。
拉斐尔一边理着头发，一边看着他们的脸，想着昨晚的事。
炎国有句老话叫“久别胜新婚”，拉斐尔是得到了深刻的理解。
长久的分离让他们心中的渴望不断膨胀，最后化为冲动，跨过了最后一道门槛。
交谈很短暂，璀璨星空下是跟长夜一样漫长的诉说真情之旅。
而拉斐尔很幸运的是第一个。
两颗心互相碰撞，摩擦出激烈耀眼的火花。在清香气息和短促呼吸声中的天使与飞龙血肉交融，用他们的行动宣泄出了对眼前人的浓厚爱意。
拉斐尔还是雏儿，但瓦伦丁早已熟练。因此，他很明白这第一次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给面前的姑娘一个甜到刻入心中的夜晚。
他的动作很温柔，声音更是温和到极致，让人联想到深春中刮过花海的微风。拉斐尔很快进入状态，彻底放下紧张的心。
她享受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真正完整的世界。
从“女孩”，变为“女人”。
不过，与宣泄出的浓厚爱意相对应的，是难以抗拒的倦怠。
进入天堂的拉斐尔被无数柔软的云朵包裹着，疲乏如潮水般涌来，像是毯子一样盖住了她的身躯。
柔柔的，合上她的眼皮。
意识消散前的一瞬间，拉斐尔看到了瓦伦丁的笑脸。
她感觉有人亲吻了自己的额头，紧接着便进入梦乡。
……
之后的事情拉斐尔就不知道了。
她不清楚瓦伦丁和邢一凰做了什么，持续多长时间。
不过从现在这两人的睡相和自己对邢一凰的了解来看……
估计挺持久的。
看着床上亲密的两人，拉斐尔眼角流露出一丝羡慕，很快就消失不见。
“拿下第一次”这个目标让人很有动力，但实际上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瓦伦丁在亚大陆生活了那么久，谁知道他的第一次被哪个幸运的姑娘夺走了。
拉斐尔也没问。
那么剩下的，能够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的，似乎就只有时间。
但现在来看……
自己好像输了啊。
“唉。”
天使轻声叹息，缓缓移动身体，从床上站起。
“嗯……”
而在她穿好拖鞋踏出第一步时，身体上传来的不适感让拉斐尔身体一僵。
反应过来后，她无声地笑了笑，一边调整步伐一边朝卫生间走去。
所幸那种感觉不算强烈，拉斐尔很快就适应了。
洗漱完毕，她整理好衣服，揉了下小狐狸的脑袋便推门离开，走向一楼。
该吃早点了。
————————完美————————
“早上好。”
刚来到餐厅，拉斐尔就听到了熟悉的问候。
她循声看去，角徵羽正坐在桌前往手中的面包上抹果酱。从颜色来看，那应该是橙子果酱，酸甜可口，瓦尔登湖的女孩们都很喜欢。
“早上好。”
拉斐尔笑笑，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也大致摸清了这位少女的性格。角徵羽是很温和的，偶尔会毒舌几句，露出几丝神明的骄傲，里面夹杂着对人类的浅浅不屑。
总体上是个好姑娘，很好相处，拉斐尔也感觉不到什么压力。
只是她一直搞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就比如角徵羽无论做什么都穿着女仆装这件事……
瓦伦丁回来了也不换。
好像她一直在认真扮演原来那位女仆，只不过表现一点都对不上这个称呼罢了。
“雷蛇姐还没起么？”
拉斐尔走进厨房，一边在冰箱中寻找食物一边跟外面的女仆聊天。
“除了你之外都在睡觉。”
角徵羽放下餐刀，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
“老实说你也起晚了，所以我只准备了自己的食物。”
虽然言行怎么着都跟女仆不搭边，但工作她倒是有好好做。
比如做饭、打扫卫生。
就是太随意了点。
“好吧……”
睡懒觉的雷蛇让拉斐尔有些出乎意料，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橱柜中的自热食物上。
毕竟饥饿感很折磨人。
冰箱中的食物仍需进一步加工，但这些自热食品就不一样了。它们的包装袋上印有微型魔法阵，只需要注入些许魔力作为引子激活，等待一分钟后就能开袋使用。
就是味道有些不太新鲜，比不了现做的早餐。
“就这样吧。”
拉斐尔嘟囔着，拿起两袋面包和一盒牛奶，转身离开。
一道倩影从角徵羽身旁走过，微风吹动了衣角。
浅浅的香气勾住了她的注意力，角徵羽抬头，叫住了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喂。”
“怎么了？”
天使回头，疑惑的目光对上少女的瑰紫眼眸。
跟昨晚一样，她依然穿着那件素白色的吊带睡裙，只是没有那时平整，衣服上多了些许褶皱。
睡衣外面，拉斐尔又穿了件小外套，没有系纽扣，身躯的饱满线条依旧很好地展现出来。
盘起的头发放下了，垂在天使身后，跟她的翅膀与光环一般金黄，闪耀着浅浅的光。
角徵羽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不远处的她。
跟平时相比，此刻的拉斐尔不算完美。那股圣洁感散去不少，多了些许日常气息。
衣服穿搭很随意，头发也没有仔细打理，甚至还有几缕粘在了胳膊和脸颊上。手臂垂在身侧拿着面包和牛奶，眼神中的疑惑中藏着浅浅倦意。
围绕在她身边的气场跟往常完全不同，角徵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幅模样的拉斐尔。
似乎比以前……
更温暖，更吸引人。
“恭喜你。”
沉默良久，角徵羽才做出回应。
“变成了瓦伦丁最喜欢的样子。”
“让他上瘾的模样。”
“……什么？”
拉斐尔皱了下眉头。
但她没有得到角徵羽的解答，女仆小姐笑了笑便端着盘子走进厨房，给了她一个靓丽背影。
餐厅再次恢复寂静，天使耳畔只有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她愣了几秒，脑海中有道电光闪过。
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第七十六章 我等着
人生中最甜蜜的时刻大概是热恋期吧。
爱情的气息包裹住少年少女，让他们眼中只有对方的身影，陷得太深甚至会无视周边的一切。
也许原本清明的思维会被这种甜蜜所扰乱，但青春所蕴含的大把美好足以让他们尽情浪费，躁动的热血也会让危险在他们眼中变得人畜无害，仿佛身处异世界的伟大冒险中。
世界多多少少会包容情侣的任性，因为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力。
这段时间里，他们的身心都会得到极大满足。
但前提是，处在同一段热恋中的只有两人。
人类的道德观念自蛮荒时代开始发芽，经过漫长岁月变成参天大树，约束着文明社会中所有成员的行为言语。
也许在过去，一夫多妻只是很常见的情况，但在现代人的眼中，这绝对是击破道德底线的渣滓之举。
哪怕是在男女比例极度失衡的泰拉世界，一夫一妻制也没有改变。
虽然泰拉各国的法律在这方面都比较放得开，有很多空子可钻，但那些钻了空子的人表面上依旧是正常的。
这种表现再加上瓦伦丁的灵魂来自于地球——那个相对古板的世界的原因……
他在第二天醒来后看着身旁两个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柴刀，瓦伦丁还是很了解她们的，都是爱得深沉又理性的好姑娘。
只是，三个人生活的家庭对他来说，似乎隐藏着不少危险因素。
人都是自私的。
瓦伦丁很清楚自己是个俗人，至少在感情这方面是。
拉斐尔虽被拉特兰奉为“圣人”，但她只是比普通人高尚许多，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圣”仍有差距。
至于邢一凰，昨晚的表现就告诉瓦伦丁她比拉斐尔更容易获得“独占”和“病娇”属性。
表面上是个冰块，中心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这种情况下，瓦伦丁不得不思考他们是不是真正和谐的一家三口。
现在是热恋期，男人会变得冲动，女人会变成笨蛋。
等未来这股燥热褪去，他们开始正视现实，这种和谐是否还会存在？
拉斐尔是拉特兰的圣人，邢一凰渴望回到炎国，瓦伦丁倒是对故乡没啥留恋……
那么，“家”会在哪儿？
等有了孩子，教育又该怎么办？
自己能不能养得起这至少五口人？
闲暇时间会越来越少，陪一个人都觉得不够，更何况有两个人……
当这些问题接踵而来时，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睡在同一张床上么？
……
“有没有觉得你这个想法出现的太晚了？”
角徵羽呵呵一笑，朝对面的小龙人甩过去一个略带嘲讽的眼神。
只不过她的气质太过妖艳，瓦伦丁感觉抛来的是个媚眼。
“年轻时犯的错总会在中年时加倍返还回来。”
黑色天空下，白发的温迪戈少女侧躺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讲着道理。
她面前漂浮着一本书，不时翻过一页。
封面上的字瓦伦丁看不懂，扭的跟蛇一样，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克苏鲁。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人类还是会犯错。”
“一直这样。”
也许是书中的内容有些无聊，角徵羽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啊。”
瓦伦丁摊手。
“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不把握住会后悔一辈子的。”
“也许避免了未来的麻烦，但那只是可能，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
“那结论如何？”
角徵羽瞟了眼坐在对面的小龙人。
“挺好的。”
刚刚的烦恼一扫而空，瓦伦丁突然就精神了不少。
距离突破心防之夜过去已有一月，他们依然住在瓦尔登湖。
那天早晨的慌乱给了瓦伦丁一个想法，他想看看三个人在一起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是以前那种看似亲近实则隔绝的生活，而是真正的同居。
结果也许会很美好，也许会暴露出很多问题。
但是在亚大陆，瓦伦丁是神，他完全可以控制住场面。
这也是给以后和谐的三人世界打基础。
毕竟回到泰拉大陆他就没有神力了。
这个请求也得到了角徵羽的允许——实际上她完全不关心瓦伦丁一家子想在瓦尔登湖住多久，还想不想回去。
无论回不回去，源石都是她的。
于是，瓦伦丁再次延后了回归的时间，过上了轻松愉悦的田园生活。
而这一个月的生活让他很满意。
拉斐尔和邢一凰之间很和睦，就像从前那样，没有变化。
瓦伦丁也做了几次实验，在某几天里特别热衷于其中一人冷落另外一人，结果并无意外。
邢一凰就是个好孩子，被关注时表现乖巧，被忽视了就一个人待着读书或锻炼，没有丝毫不满。
拉斐尔的表现更优秀，会注意到瓦伦丁的偏心行为，提醒他别忘了一凰，就像诸多后宫文的女主一样善解人意；
被冷落的那几天依旧热情，找不到他就去跟雷蛇等人聊天，或者出去运动放松，时间表排得满满的，一点哀怨都感觉不到。
除此之外，瓦伦丁甚至从拉斐尔的言行中察觉到她对邢一凰的感情有些过于热烈了，甚至有几天晚上……
总的来说，他们三人生活的很和谐。
这个家庭的中心可以是瓦伦丁，可以是拉斐尔，也可以是邢一凰。
没有强势的一方，没有弱势的一方。
非常难得。
“……所以最后我就打消了顾虑。”
回忆结束。
瓦伦丁抬头望天，轻声感慨。
“现在我就感觉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有了一个如此完美的家庭。”
此时苍穹漆黑如墨，却无一颗星星。这黑色似乎吞噬了整片亚大陆，只留下一道遥远的地平线，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瓦尔登湖消失了，小楼和温泉也消失了。世界的中心只留下了两张沙发，还有坐在上面的他们。
啪嗒。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上辈子没拯救银河系。”
角徵羽一挥手，书本闭合消失在空中。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女仆装也变成了女性职业装。
少了几分可爱，多了一些知性。
“她们的灵魂已经回归，即将苏醒。”
“你也该回去了。”
回到泰拉世界。
话音落下，那两张沙发也变得虚幻起来。
瓦伦丁站起身，对着面前的少女微微点头。
“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唠叨。”
当他找到角徵羽说要回去的时候，亚大陆的时间就静止了，紧接就开始分崩离析。
当那熟悉的世界分裂成一片又一片的碎块时，瓦伦丁紧抿嘴唇，心里憋的难受，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孩们的灵魂离开了，他站在世界中央，神情惆怅。
[你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
那时角徵羽拍了下瓦伦丁的肩膀，引导他打开心门。
从世界到人类，从过去到现在，从圣女到陈乐，最后到她们。
瓦伦丁静静诉说着岁月，将寄托在上面的重量分享给对面的少女。
角徵羽也没有打断他。
世界分裂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趋于静止，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在此刻终于被黑暗吞噬殆尽。
“你最想倾诉的部分没说出来。”
瓦伦丁的视野开始模糊，角徵羽的声音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他想回答，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口。
好像有什么封住了他的身体。
“不过没关系。”
“你只要别忘了‘它们’就好。”
耳畔的声音变得愈发空灵，夹杂着有些陌生的吼声，似乎来自于某个快被他遗忘的家伙。
“不然，你这几千年就白活了。”
“我希望自己没做错。”
你当然没有。
瓦伦丁用尽全力想要说出这五个字，但冥冥中有人盖住了他的眼，意识也不再清醒。
“我等着。”
当这句话出现在瓦伦丁意识中时，他终于承受不住，于黑暗中消散。
死亡后，便是新生。
第七十七章 再会的吻
对瓦伦丁来说，死亡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无论是许久以前的陈月，还是现在早已改头换面的小龙人，在碰见死神时都是很镇定的。
曾经也许会害怕，但那只是畏惧死亡瞬间带来的疼痛。当瓦伦丁真正成为瓦伦丁的时候，他连最后这点畏惧都没有了，甚至还能看着挥舞过来的死亡镰刀露出微笑。
不仅仅是因为强大生命力带来的勇气，还有角徵羽的原因。
那个人工智能告诉他还有比死亡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看着所珍视的存在被摧毁，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连流出的眼泪都那么多余。
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年的瓦伦丁，第一次尝到这种掺杂着无数苦涩的后悔苦痛。
夕阳下的荒野上，瘦弱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刀，刀刃上映出他扭曲的脸。
……
“吼！”
有龙吼声在耳畔响起，好似雷鸣，打断了他的思绪。瓦伦丁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却无法伸手挠一挠。
这声音应该是他许久未见的背后灵，那条有了灵智特别傲娇的蓝色大飞龙。
而瓦伦丁此时的状态就跟当初感受世界时一样，化成了一团意识，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无边黑暗中。
也是。
灵魂失去了**的躯壳就是这个样子。
作为物质生命，人类完全不清楚灵魂状态下该怎么生活。要不是曾经角徵羽给他做过预习，现在的瓦伦丁恐怕灵智也变成了一团“烟雾”，在虚空中不停阿巴阿巴。
这家伙……
不会把我坑了吧？
瓦伦丁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老实说，他可能算是了解角徵羽。但对角徵羽的本体，那个不就知道在哪片宇宙旮沓飘着的人工智能，了她的恐怕只有她口中的“无上级文明”。
“角徵羽？”
没有声音，瓦伦丁意识想要表达的含义在虚无中回荡。
而就在他准备第二次“叫”出这个名字时，情况骤变。
不知边界的黑暗突然活了过来向内压缩，瓦伦丁周边的虚无好似化成无数锁链捆住了他的意识，无法动弹。
强大的压力在意识中泛滥，瓦伦丁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恶心，就像是晕车那种感觉。
方向感在此时彻底丧失，上与下不停变换位置，漂浮在黑暗中的他好似一个陀螺旋转着，逐渐被压成一个正常人的大小。
瓦伦丁保证，如果自己现在有“胃”这个器官的话，一定能将前三天吃的饭全吐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股恶心感也没有消失。
也许三秒，也许十年。
但瓦伦丁已经适应了，至少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反胃感，注意力也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他看到了光。
如同太阳般耀眼，却闪烁着深蓝色，不停跳跃着电流的巨大物体。
这光在快要闪瞎他眼睛的同时还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就像……
“龙龙？”
似乎大脑中也有电流出现，瓦伦丁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眼前这坨亮瞎眼的玩意究竟是什么了。
“等等……”
紧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听觉已经恢复。
还有视觉触觉……
正常人拥有的感知全部恢复，只是仍然有些不适应。
眼前依然是一片模糊，双手也只能反馈“摸到东西”这种简单的信息，是光滑粗糙完全不明白。
仿佛大脑中负责那一部分的地方已经生锈，此刻正在使劲运转，但就是转不快。
“吼。”
这次瓦伦丁听到的声音不再刺耳，他也能明白这声吼叫中的含义。
‘嗯。’
很简单的回应，不亲密也不生疏。
回复人形的少年使劲揉了揉眼，抹去了那层模糊，视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屹立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头深蓝飞龙。
瓦伦丁呆呆地看着它，抬起颤抖的手盖在它的细长脖颈上。
粗糙鳞片上的复杂花纹传递来极为细腻的手感，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
在异世界生活千年快要忘记的泰拉大陆生活，于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亚历山大、克洛代尔、瓦列莉亚、列昂尼德……
无数人的名字亮了起来，无数人的形象又一次浮现在瓦伦丁的脑海中。
好似发生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就在昨天。
“哈哈……”
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眼眶湿润。
“终于回来了啊。”
飞龙身上的雷霆依旧，但光芒在此刻暗淡了一些。
它低下头颅，感受着另一个自己的拥抱，下巴轻轻摩擦着瓦伦丁的后背，给予他无声地安慰。
……
“是不是很感人？”
远处，角徵羽观赏着这场久别重逢，轻声感慨。
趴在她怀里的小狐狸看了眼那边的两条龙，又抬起头看着角徵羽，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里面藏着无数个晶莹的小问号。
“呼。”
少女笑笑，揉了下它的小脑袋。
这只狐狸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特别好的主人。
还真是个幸福的小可爱。
“圣光天使走了，那头飞龙又是个傲娇，我待在这里很寂寞啊。”
她抱起狐狸，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脸。
“不如你来陪我吧。”
陈乐完全没听明白角徵羽的意思。它只觉得，这个跟主人一样好的人似乎变得危险了一些。
但那股危机感只出现了一瞬。
角徵羽笑着，挠了挠它的下巴。看着怀中无比享受的小狐狸，一个想法在她心中成型。
————————另一边————————
大概所有的哺乳类生物都不知道破壳而出是什么感觉。
因为他们出生时就没有“壳”这个东西。
瓦伦丁除外。
死而复生这个过程就跟“出生”差不多，都是实现了生命的从无到有。
而瓦伦丁击破覆盖住自己的源石壳时，正是降生的那一刻。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将紧密如石的壳子震出了一条缝隙。缺氧没有带来不适，反而让他充满动力，渴望外界的光明和微风。
似乎感受到造物主的复苏，这片森林也活了过来。无数动物朝中心草地奔去，围住了瓦伦丁和他的家人。
枝芽和花朵破土而出，缠绕住了源石雕像，伸进裂开的缝隙中。
一些鸟儿落在源石上面，用尖喙啄着源石，好似在啄一棵树。
而长有利齿和长角的动物倒没有上前，只是待在外围静静看着，不时嚎叫一声。
因为它们明白，自己的身躯不如鸟儿那么娇小，贸然上前对瓦伦丁来说可能是帮忙，但对围观者而言可能就是麻烦。
“妈哎……”
芙兰卡看着周围的动物们，轻声感叹。
“你老弟是不是有个小名叫‘辛巴’？”
她戳了下身边的搭档。
“没有。”
雷蛇扭头看了眼芙兰卡，目光疑惑。
“那以后就给他起个小名叫‘辛巴’好了。”
这话有点怪，雷蛇习惯性地想要反驳，但又注意到了围在草地外侧的动物们，最终只是张了张口，没说话。
因为这次芙兰卡没口胡。
常年闹别扭的两人难得达成了一致。
邢一凰和拉斐尔没注意到身边的小剧场，她们一直盯着不停颤动的源石雕像。
三颗心在异世界连在一起，此时的她们比原来更担心眼前的爱人。
枝条连成了网，点缀着绚丽花瓣和绿叶。鸟儿啄着雕像上的缝隙，不时有碎屑落下，被草丛淹没。
终于，所有的缝隙连在一起，崩裂掉落。
枝芽和花朵缠绕在瓦伦丁身上，为他编织出世界上最清新美丽的衣裳。
“哈……”
瓦伦丁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享受着新鲜空气在肺中流淌的快感。
阳光洒落，微风拂过，耳畔是清脆的鸟鸣和动物们的叫声。整个自然都在为他的复苏而欢呼，震撼人心，响彻苍穹。
“小瓦！”
在无数的欢呼声中，一个女孩的声音极为悦耳。
瓦伦丁睁开眼睛，视野中只有一团朝自己冲来的圣光。
他身体微微前倾，张开怀抱。
“我回……”
天使与飞龙紧紧拥在一起，少年的问候却戛然而止。
一股温润的甜意自唇上传来，紧接着是难以想象的热情，激烈似火。
瓦伦丁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搂住拉斐尔腰肢的双臂更加用力。
要说的话，要表达的深情都在吻中。
第七十八章 离去
爱人的吻应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滑嫩，柔软，沁人心脾。
天使的温度在瓦伦丁身中游走，生出无数的糖流入血液中，甜到堵塞，让人颤抖。
他倒在地上，视野中只有紧紧搂住自己的金色光辉。短暂惊讶之后，瓦伦丁的身躯软了下去，像是棉花一样，紧紧包容住上面的天使。
只不过在这宣泄爱意的甜蜜中，瓦伦丁还品尝到了其他味道。
似乎有一缕气钻进他的口腔中，融入身体各处，渗进最深处的精神空间里，在黑暗中好似太阳一般闪耀。
飞龙从苍穹落下，看着眼前的光辉。
光芒缓缓散去，首先出现的是数十把泛着血气的利刃。它们围成了一个圈，悬浮在那人身后，伴随着呼吸缓缓扩大缩小，仿佛拥有了生命。
紧接着是四对羽翼，流光溢彩。视线向上，那人头顶的光环上缠绕着花纹，繁杂华美。
最后，她从光辉中走出缓缓落在地面上，好似一片羽毛。
“嗨。”
兵刃天使抬头对上飞龙的视线，朝他挥手。
拉斐尔的魂又回到了瓦伦丁的身体中，连带着那些武器一起，一把都没落下。
……
“嗯？”
远处，角徵羽注意到了突如其来的光辉，抬头看去。
小狐狸蹦到她的脑袋上，朝着飞龙的方向嗷呜叫了两声。
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少女便知晓了大致情况。她把蹦到自己脑袋上的狐狸提溜下来，抱在怀中。
“她可不是新人。”
角徵羽盯着再次出现的天使，露出一抹微笑。
“加上你，这片空间就有四条生命了。”
“呜。”
少女的手法很好，rua得小狐狸躺在她怀中一直呼噜呼噜叫，尾巴甩来甩去。
不仔细看的话挺像一只小型哈士奇。
“四个人啊……”
角徵羽眨眨眼，一个小灯泡凭空出现在头顶上方，还亮着光。
只是可惜，这枚灯泡没砸在她脑袋上，被卡在了跟树枝一般的大角中。
“我对你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抬起小狐狸的下巴，嘴角疯狂上扬。
————————现实————————
“哈啊……”
事实证明，虚幻中学到的技术可以被带回现实，但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只属于那个世界。
回到现实中的瓦伦丁知道该如何给予双方一个深刻的吻，但他的身体却无比僵硬——硬件还是太差了。
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结果就是缺氧让他变得面红耳赤，只能靠急促呼吸来缓解这股不适感。
“你还好吧？”
拉斐尔愣了一下，扶起瓦伦丁让他坐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许歉意。
她伸出食指抹去少年嘴角流出的晶莹，眉头微皱，眼神中的爱意几乎都能流出来。
一旁围观的芙兰卡咂咂嘴别过脸去，拒接撒过来的狗粮。
“没什么。”
几个呼吸之后，瓦伦丁就恢复了正常，站起身给了拉斐尔一个拥抱。
“一凰。”
他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女孩，松开天使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不会再离开了。”
短短一个月的相处瓦伦丁就认清了邢一凰的心态。她似乎因为童年的原因，在情感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摸头杀极具杀伤力。
当然拥抱还是少不了的。
雷蛇比较矜持，毕竟两个弟妹在这儿，她也不好跟自己的亲弟弟做些过于亲密的动作，只是简单抱了一下。
而就在瓦伦丁松开雷蛇想着怎么离开时，一只狐狸突然蹦到他的面前张开双臂。
“我的呢我的呢？”
声音活泼充满元气，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里面满是渴望。
瓦伦丁瞥了眼芙兰卡转得跟风扇似的狐狸尾巴，额头流下一滴汗水。
少年感觉到背后有杀气冒出。
刻在dna里的手铳上膛声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呃……”
瓦伦丁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眼中，自己跟芙兰卡的关系其实不算很好。“朋友”是没问题的，但还没达到能互相拥抱欢呼的地步。
虽然她也参与进了这场“拯救大兵瓦伦丁”的行动，但更多还是雷蛇的原因。
……其实只有他们两人也还好，抱一下无所谓了。
但关键是现场还有其他人在，两个自己的女朋友，一个是亲姐姐，瓦伦丁肯定会正经一些，芙兰卡这种热情反倒是把他推进了尴尬之中。
“嗯？嗯？”
而狐狸小姐完全没意识到某位天使散发出来的杀意和瓦伦丁的尴尬，依然伸着手臂等待。
她甚至还踮了踮脚尖表达出自己的迫不及待。
但芙兰卡等来的不是拥抱，而是明亮雷光。
噼啪！
“惹啊！”
雷蛇看不下去帮瓦伦丁解了围，直接甩过去一道电流让芙兰卡变成了炸毛狐狸。
紧接着便是炸毛狐狸响彻森林的尖叫。
……
“你干嘛！”
但跟往常那么多次一样，这道电流只是看起来有些疼而已，伤害并不高。
芙兰卡整理着自己的毛发，瞪了身旁的搭档一眼。
但雷蛇没理她，面朝瓦伦丁却注视着更远处，眉头微皱。她的双角依然亮的发白，上面偶尔有雷霆闪过。
突然严肃起来的雷蛇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看向她视线的尽头。
原本围在草地边缘的动物们散开了一个缺口，露出后面无边无尽的绿色海洋。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阴影中现身，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女孩们约十米的地方，举起双手。
“你们好。”
因为面罩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话语中的冷毫无保留地透露出来，流进瓦伦丁的耳中。
好似有把从冰山中拿出来的利刃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锋利，无情。
即便这位不速之客高举双臂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但女孩们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雷蛇拿起盾牌立在身前，右手放在枪套上。原本眼神还像孩子那样干净的邢一凰此刻跟变了个人似的，目光中的冷意丝毫不亚于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
草地上好像有击鼓声响起，浑厚雄壮。
“我没有恶意。”
四个人爆发出来的气势超越了高山大海，如暴风般猛烈，仿佛能压倒世间一切。
那个女人就像是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会翻倒，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无比冷漠。
而且，瓦伦丁从她寒冷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其他感情，就好像……
在示弱，但极为生涩。
“我没有恶意。”
女人又重复了一遍，同时解开面罩的卡扣，得以让在场的所有人看清她的脸。
就跟瓦伦丁想的一样，这是个美丽的姑娘。跟邢一凰一个风格，但冷漠中多了血色与危险，几乎将“杀手”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没有人看到她会依旧轻松，因为你只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想要自己的命这一条信息。
哪怕是个疑问句。
“你是谁？”
瓦伦丁想了想，向前踏出一步开口询问。
既然对方说没有恶意，那自己也该表现得友善一点。
这是能让对话顺利进行下去的基础。
“罗德岛的干员。”
意料之中的答案。
瓦伦丁没有流露出多少意外，其余四人也没放下警惕。
因为此刻最该出现在切城废墟上的是乌萨斯士兵。
极端一点猜想的话，这个女人最可能是乌萨斯的内卫。
气质上也非常符合他们的想象。
“罗德岛早就撤离了，你为何会留在这里？”
瓦伦丁很想相信对方就是她所说的罗德岛干员，但逻辑上有硬伤。
拉斐尔等人留下来的原因可以解释，那你又是因为什么？
罗德岛是这么轻视干员生命的屑公司么？
“我在任务途中遭遇了乌萨斯内卫，身受重伤陷入昏迷，醒来时罗德岛就已离开。”
女人抛出理由，一句话都没多说。
任务？
瓦伦丁微微低头，大脑隐隐发痛。
回忆逐渐清晰起来，一张名单显现在眼前。
那上面是切城行动中所有干员的名字。
“你的代号是什么？”
他不想继续墨迹下去了，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珏。”
女人报出一个极具东方风格的名字，却让瓦伦丁皱起眉头。
名单中没有这个名字，甚至连东方风格的代号都没有。
除了邢一凰的“龙”。
“我是直属于凯尔希医生的干员，名单中不会有我的名字。”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问，珏又解释了一句。
但这也足够让瓦伦丁证实她的真实身份了。
罗德岛只有一支直属于凯尔希领导的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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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该小队的人极少，大部分都是岛上的精英干员。瓦伦丁算是个例外，毕竟是穿越者。
“你……怎么知道这里？”
而且还能进来？
能问出这句话，代表瓦伦丁选择相信珏的身份。
但疑问还有许多，最重要的就是她怎么过来的。
少年隐隐约约感觉，珏的身后存在某个他无比熟悉的人，指引她在恰好的时间来到恰好的地点。
那个人仿佛……
不，不用仿佛。
“你们好！”
角徵羽突然从珏的身后跳出，朝瓦伦丁一行人挥手，笑容灿烂。
少女充满元气的声音瞬间冲散了草地上的高压，也让他松了口气。
果然是这家伙……
“下次请你早点出来，谢谢。”
瓦伦丁摸了下额头，甩过去一个眼神的怨念。
“这对大家都好。”
不用说，这傻姑娘一直在精神空间里看戏，直到关键时刻才出来解围。
“反正你们又打不起来，晚点也无所谓啦~”
今天的角徵羽似乎特别高兴，切换成了活力少女风格，眼中的诡谲一扫而空。
“那就赶紧解释一下吧，说完好回去。”
瓦伦丁摆摆手示意女孩们放下戒备。
“你们应该知道了，她叫珏，是罗德岛的干员。”
角徵羽拍了下身边人的肩膀，珏心领神会，手臂垂下。
“那天你跟我说心里话时，这姑娘遇到了生命危险。”
“乌萨斯内卫给了她一刀，肚子开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
“我救了她——但也仅仅是救了她。”
“止血，愈合伤口，掩盖行踪。”
珏没有反应，但瓦伦丁注意到她眼神稍微黯淡了一些，看起来是被戳到痛处了。
“这个可怜的姑娘在森林里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赶到撤离点时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她想借助切城内的交通工具离开，但很快就意识到根本开不出去的事实。”
“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热带雨林，走路都很麻烦，更不要说把汽车开出去了。”
瓦伦丁耸耸肩，略表遗憾。
任务开始前罗德岛就确定好了撤离地点，因此当时他没有让森林覆盖那几片区域。
其他地方都变成了绿色海洋。
“所以她只能留下来，等待你的回归。”
“你回来了，她就能离开这里。”
说到这儿，瓦伦丁回头看了雷蛇一眼。
这话倒是没错。
“那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珏小姐。”
少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珏点点头，依然站在草地外围。
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顺带的而已。除了同为罗德岛干员这个身份为，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而且……
‘杀手’跟‘朋友’相冲，感情只会让自己出刀的速度变慢。
能尽量避免就尽量避免。
不过人情还是要还的，自己被救活所付出的就是这个。
跟他成为朋友，或者其他什么关系是不可避免的了。
“六个人啊……”
瓦伦丁摸了摸下巴，面露难色。
“老姐你们开来的车能坐得下么？”
在他的印象中，能做这么多人的只有面包车和某些大型suv。不过罗德岛用的挺像地球的军用越野车，六个人应该能装得下。
就是，得有人挂在车架子上吧……？
“可以。”
雷蛇点点头。
“我们来时开的是辆越野皮卡，装得下那么多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可能有人得坐在车斗里。”
这话说给谁的不言而喻。
对此，珏没有任何表示。她静静地走在队伍最后，跟瓦伦丁一行人拉开一段合适的距离，在留出安全空间的同时也不会跟丢。
角徵羽解释完后就消失了，走之前还拿走了掉在地上的源石碎块。
“那就好。”
瓦伦丁笑了笑，扭头看了眼队伍最后的珏。
他能感觉到，这姐姐一直在看自己。
只是每当自己回头看她时，却总是对不上视线。
我魅力有这么高吗？
……好像真的有。
毕竟自己这张脸还挺好看的不是么？
可爱娇小的男孩子很受女孩子喜欢，对吧？
瓦伦丁拨开挡在面前的灌木，一辆盖着雨林迷彩篷布的越野车出现在视野中。
已经到森林边缘了啊。
他收好胡思乱想的心，回头眺望远方。
在远处，被无数藤蔓枝条缠绕着的切城指挥塔屹立在森林里，直插云霄。
好似是这片绿色海洋中最高大蓬勃的树。
这片充满悲伤与绝望的土地，终于在此刻跟瓦伦丁道了声再见。
这一离开，也许就是永别。
但曾发生在这座城市中的一切瓦伦丁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记忆的一部分永远属于这里。
化为动力，支撑着他冲向那极远处高高在上的梦想。
第七十九章 旅程
“……我出发时，罗德岛距离切城废墟已有近百公里。”
“汽车从缓冲处开进荒野，前轮刚碰到泥土基地就跑到了数十米开外，像是被猎鹰追赶的兔子，一刻都不敢停滞。”
“那时我回头看了眼罗德岛，舰桥上的堡垒标志依旧清晰。”
“只是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坚实。”
停留在荒野上的最后一股冷气终于消散，无数绿色破土而出，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让这片大地变得鲜活不少。
这景象让瓦伦丁也轻松了一些。
他脑海中的泰拉世界已经盖上了灰蒙蒙的滤镜，仿佛是没有任何美好的绝望之地——是这片覆盖着无数嫩芽的荒野改变了他的想法。
但这趟回归之旅依旧被沉闷包裹着，就连芙兰卡都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眺望远方。
像是在怀念已经逝去，且再也不会出现的悠闲假日。
为了缓解这股压抑，雷蛇主动挑起话题，说起了她出发那天的事情。
虽然女孩们都不感兴趣，但瓦伦丁听的还算认真。
“哎等下，今天是几月几号？”
雷蛇的话提醒了他。
实际上早在龙门战役结束时罗德岛就跑路了，那天他们出发去切城时也没停下，一路向西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虽然角徵羽说外界时间过得很慢，瓦伦丁在异世界活了几千年泰拉才过去一天，但保不齐会出现意外。
如果已经过去一周或是一个月，那相较于回到罗德岛更重要的是吃住问题。
车子是用源石驱动的，不怕没燃料……
但食物够六个人分么？
“今天……”
雷蛇瞧了眼手腕。
“四月二号，距离你们出发那天过去了三天。”
她微微抬头，透过后视镜看着瓦伦丁的脸。
“根据罗德岛的移速估算的话，它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叙拉古南部了。”
“罗德岛在切城和龙门吸纳了很多难民，工厂倒是不会出现缺人手的问题。”
“但食物和淡水供应就不太够。”
“它会在那里停留几天补充资源，这也是我们追上它的机会。”
当初阿米娅答应了雷蛇前往切城废墟的请求，但也跟她说清了这么做可能遇到的危险。
除了乌萨斯士兵的威胁外，还有就是回归的问题。
罗德岛不会停下来等她们，雷蛇等人必须自己追上主基地。
当然，追不上也没关系。她们可以先前往附近的罗德岛药店，在那里向总部发送讯息，等待后勤部去接她们。
但这么做会浪费大量时间，而且瓦伦丁等人也很难混进城市。
所以趁着罗德岛在叙拉古休整时追上它是唯一可行的解决方式。
“不用担心，罗德岛大概会停留一周左右的时间，足够。”
“而且……”
带着墨镜开车的雷蛇就像一个酷盖，瓦伦丁无法通过后视镜看清她的视线。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位好姐姐的视线焦点从自己变成了拉斐尔。
“那里距离拉特兰也挺近的，我们看到罗德岛主基地时也有很大概率看到平原上的萨科塔人商队。”
拉斐尔头顶的光环突然闪了一下。
“你想回去看看么？”
回到家乡。
这声音近在咫尺，却又好似来自远方，朦胧虚幻。被埋藏起来的记忆于此刻再度出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天使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地平线，眼眸中却是教堂尖顶、十字架和璀璨星空。
拉特兰没有约束圣人的规则，哪怕法律都在她们脚下。但每一代圣人都默默遵守着世俗的法律，还有她们长久以来从未说过的，只存在于心中的规则。
绝不离开拉特兰，保卫遗迹和遵守秘密。
“不。”
良久，拉斐尔才缓缓回答。
声音很轻，话音刚落便被车轮声碾碎，没了踪影。
就像那天晚上，她站在荒野中看着城邦出口位置的娇小身影，说出的那声再见。
圣人拥有常人不曾拥有的自由，但她们一出生就活在牢狱中。
拉斐尔并不反感处处皆有的无形限制，但她却无法承受被拉特兰教廷埋藏千年的秘密。
只有圣人和枢机主教才可知晓的真相。
与此同时，拉斐尔心中出现了一个声音，让她去外面寻找自己真正的命运。
曾经初代拉斐尔未能完成的事业。
那只是一种感觉，很玄幻，就好像灵魂比其他人多了些东西，说不清。
但圣人离城未有先例，仅仅靠这个虚无缥缈的理由无法驱散她心头重担。
拉斐尔爱着这座城市，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容任性。两种情感产生的矛盾冲突愈发激烈，最后却被其他人解决。
加百列干净利落地将拉斐尔推进荒野，为她做出了选择。
[未来某一天你会回来，带着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那之前，忘了‘拉特兰’这三个字吧。]
没有祝福和挽留，说完就转身离开，拉斐尔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能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说了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再见’。
说给加百列听，也是说给自己。
……
时至今日，已有七个年头。
曾经略显稚嫩的少女已进入成人世界，距离真正的人妻仅差一个红本本。
拉斐尔确信自己找到了答案，但还未到揭晓的时候。
回到拉特兰的契机还隐藏在黑暗中。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她绝不会回到家乡。
“其实我挺想回去的。”
拉斐尔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雷蛇笑了笑，握住身边人的手。
“但是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小瓦只有切城的身份证明。”
“那座城市已经不在了。”
虽然跟天使姐姐十指相扣的感觉很舒服，但这话还是让瓦伦丁觉得有些不太对。
这回拉特兰跟我的身份证明有啥关系？
你回老家探亲我在罗德岛基地等着不就好了？
那群天使还能不让你出来？
他们敢对自己崇拜的圣人这么做吗？
“其实我还有龙门的身份证明。”
越想瓦伦丁就越觉得不对劲。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无国籍人士”赶紧解释，他赶紧把龙门的身份证拿了出来。
“喔。”
拉斐尔瞪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就是看起来有些浮夸。
“那一凰是不是也有龙门的身份证？”
听到说起了自己，邢一凰转头对上拉斐尔的视线，轻轻摇头。
“龙门官方就给我发了身份证，小气得很。”
一想到在龙门经历的那些事瓦伦丁就气得慌。
帮他们除掉了一个大型帮派，最后奖励中唯一有用的就是张身份证明，给傻小子的都比这多。
虽然有栋房子，但紧挨着下城区近卫局，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房子是用来干啥的。
不就是监视我们的么？
工作还是去近卫局上班，这相当于把自己卖给龙门了啊……
幸亏自己和一凰只是罗德岛的卧底，不然还真就只能留下任由老魏拿捏了。
“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拉斐尔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和一凰已经在龙门结婚了呢。”
……
“嗯……结婚？”
沉默一路的芙兰卡在此刻突然活跃了起来。她转过身盯着后面三人，视线在他们脸上晃来晃去，看样子是刚被惊醒，只听到了那两个字。
而在她的视线里，瓦伦丁除了好奇心外，还察觉到了几率大龄单身狐的怨念。
这姐姐……
好像跟拉斐尔一样大？
“你今年多大了？”
瓦伦丁捏了捏拉斐尔的手心。
刚刚邢一凰听到结婚那句话时还没啥反应，瓦伦丁这句话倒是让她抽了下眼皮。
仿佛瓦尔登湖畔那个既温柔又体贴的好男人不见了，又变回了曾经的憨憨小龙人。
“……”
一时间拉斐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比你大三岁吧。”
但是看到瓦伦丁亮晶晶的双眼，她还是没有发作，比较委婉地说出答案。
“这好啊。”
瓦伦丁嘿嘿一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丝毫没察觉到他刚刚有多么危险。
炎国有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
拉斐尔未来绝对是贤妻良母，没跑。
但芙兰卡……
这块狐狸金砖未来谁能抱走就不清楚了。
“加油好姐姐。”
瓦伦丁收敛笑容，一脸凝重的看着芙兰卡。
“我相信你一定能遇到对的另一半。”
说完甚至还朝一脸懵的她竖起大拇指。
邢一凰朝边缘靠了靠，默默闭上眼，同时伸手盖住脸庞。
没眼看。
“你……”
芙兰卡终于重启成功，眼睛瞪着瓦伦丁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差点爆出哥伦比亚经典粗口。
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保持住了一名优秀干员的良好素养。
“谢谢。”
她点点头，微笑着向瓦伦丁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转过身去不在说话。
就是引擎声都盖不住她牙齿摩擦的声音。
车内气氛有些尴尬，但至少活了起来，不再沉闷。
雷蛇打开车载音响，嘴角难得露出一丝弧度。
瓦伦丁扭扭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
旅程还长，但不代表能一直轻松下去。
计划该开始了。
第一章 游戏
对瓦伦丁而言，回归罗德岛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在亚大陆他无所不能，出口成真，是创世神。而在罗德岛，他只是个比较厉害的医疗术士，距离“神”这一位置极为遥远。
倘若泰拉世界的他依旧跟前世一般自闭，恐怕这段传奇故事在切城就完结了。
但瓦伦丁还是回来了。忍着从云端跌落进泥土的疼痛，回到这片悲惨世界。
他有必须回来的理由，更有将泰拉世界改造成梦想中那副模样的动力。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屹立在高山巅峰上闪闪发光的是梦想。
所幸瓦伦丁已经有了计划，哪怕只是个大概，也能指明路的方向。而他刚刚闭上眼睛陷入“昏迷”，便是朝着目标跨出第一步。
既然游戏中的主角是罗德岛，那就得先拿这家医药公司开刀。
陪他们演到解决矿石病为止。
……
“六点，我起飞咯。”
“然后是四点……运气还行。”
“到你了。”
“嗷呜。”
“点数不够，乖乖在起点待着，等下一轮。”
“呜……”
“我能不玩吗？”
“你觉得呢？”
“……五点，该你了。”
光明散去，黑暗涌来。
瓦伦丁睁开双眼，一道细长的白色地平线映入眼帘，好似围绕着行星的环带。
这里是他的精神空间，是全泰拉世界独一无二的地点。到达罗德岛大概还要二十四个小时，这段时间他准备就在这里度过，逃避现实。
他必须以“昏迷”的状态进入罗德岛，为接下来要用到的理由增加可信度。
拉斐尔会感觉到异样，毕竟她的魂也在这里。
但作为自己的好女孩，瓦伦丁相信她不会说什么，还会很配合。
兵刃天使甚至都没发现瓦伦丁已经来到这里，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棋盘。
她背后的圆环也消失了，那些异世界神兵散乱地堆在地上，蒙着一层浅浅的金色与血色光辉，看起来颇像影视作品中的宝藏堆。
角徵羽坐在她对面，拿着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跳来跳去，嘴角笑容极为嚣张。
看起来玩的很嗨。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围着棋盘，都是瓦伦丁熟悉的面孔，但却让他无比陌生。
这些人单独出现绝不会有任何违和，可偏偏她们聚在一起，出现在这精神世界中，还在快乐地玩桌游……
瓦伦丁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昏迷了，在做梦。
所幸不是噩梦。
他没说话，慢慢地走到兵刃天使背后，低头看着棋盘。
角徵羽发现了瓦伦丁，微微抬头朝他比了个wink，将骰子往桌上一甩——
“两点。”
看起来像是树杈子一样的棋子向前跳了两格，刚好落到带有虚线的格子上。
这让角徵羽领先了一大截，她头顶挂在角上的灯泡也变的更加闪耀。
……
瓦伦丁没说话，静静看着四位女孩的游戏。没多久获胜者就出现了，毫不意外地就是角徵羽。
“我就知道……”
棋盘左侧的女孩轻哼一声，表情有些不爽。在看到天使背后的瓦伦丁后，她脸上的不爽意味更浓了，赶紧转过头去躲过对方的打量。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趴在桌子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声，听起来对自己输掉的事实很难过。
“你不给我解释下么？”
瓦伦丁走到她身旁，揉了下女孩的脑袋。
那趴在头顶的兽耳毛茸茸的，摩挲过少年的手心，触感跟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恍然间，瓦伦丁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座城市，那无数桃树盛开的春天。
“解释什么？你都猜到了。”
角徵羽一挥手，桌上的飞行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复杂的地图，还有许多卡片。
回忆散去，他低头瞥了眼棋盘，认出了这是什么。
大富翁。
“正好你来了，五个人更热闹。”
萨卡兹少女开始分发卡片，同时给新人变出来张椅子。
被揉脑袋的女孩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看着瓦伦丁愣了两秒，嗷呜一声站起身就扑了过去，整个人像是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不停地蹭着他的脸颊。
“好狐狸，乖狐狸……”
少女的身躯很轻盈柔软，瓦伦丁感觉自己抱着一团棉花。清甜温暖的体香飘进鼻腔，雪白长发蹭过脸颊，弄的他心里痒痒的，手上力道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但化为人形的白狐完全没注意到，她依然像小动物那样不停蹭着主人，不肯下来。
天使捂嘴轻笑，小狐狸对面的少女瞥了眼黏在一起的他们，眼神更冷了。
她没说什么，开始整理自己面前的卡片。
“惊不惊喜？”
良久，小狐狸才松开瓦伦丁，坐回位置。但她依然靠着身旁的主人，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无比兴奋。
“是挺惊喜的。”
瓦伦丁整理好卡片，开始投骰子。
“我是真没想到你让小乐化为人形，去掉了兽性，还教她怎么玩桌游……”
“结果没教她怎么说话？”
他买下一块地皮。
“就让她这么嗷呜嗷呜地叫？”
“因为我们都听得懂。”
角徵羽抽出张卡片放在一旁。
“而且这样的她很可爱不是嘛。”
确实。
瓦伦丁在心中附和了一句。
“那对面的‘我’是什么情况？”
外表上瓦伦丁确实是很像女孩，但仍有男性的特征，仔细看的话不会看错。
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瓦伦丁’去掉了那些特点，虽然还是短发但很明显就是女孩。眉眼更加柔和，身材也有了曲线，还穿着女仆装，表情有些傲娇，绝不可能会被认错性别。
“背后灵没有性别，可男可女。”
一枚棋子停在角徵羽的地皮上，她一边解释一边拿走小狐狸的卡片。
“但谁会拒绝一个水灵灵的美少女呢？”
“所以我就把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你想的话……”
卡萨兹少女突然抬头对上瓦伦丁的眼。
“我也能把你变成可爱的女孩子。”
她咧开嘴角。
“免费的哟。”
“不用。”
即便有了数千年的阅历，这张诡异与美丽并存的笑脸还是让瓦伦丁有些不舒服。他拒绝的很干脆，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游戏上。
……
“对了，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别让现实时间静止。”
游戏进程过半，瓦伦丁终于想起了正事。
“我知道。”
此时角徵羽已经成了五人中的首富。
“你刚刚噎芙兰卡时我都在看着，自然清楚你想做什么。”
“几千岁的人了，还呛人家小姑娘。”
瓦伦丁乐了。
“我在亚大陆活得再久，搁泰拉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年轻气盛，喜欢搞事，心直口快……”
他扔掉手中最后一张卡片。
“改不了。”
游戏已趋近尾声，角徵羽的财富遥遥领先，瓦伦丁成了第一个破产的倒霉蛋。
“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未来芙兰卡可是你的剑术老师。”
她数着手中的卡片，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推演结果。
天使手一僵，但仅有一瞬。
“到时候再说吧。”
精神世界的人不会感到疲乏，游戏时间还长。现实中的回归小队出现了混乱，但很快就平静下去。
当地平线上终于出现村落时，罗德岛的标志也进入所有人的视野。
他们已到达终点。
第二章 给你找个新对象
时间是一种极为常见的表现形式，是人类针对物质运动创造出来的参数。
无论从何种方面解释它，人们能感觉到的只有极为严谨神秘的科学气息，带着一种数学与物理的香味。
不过在某种条件下，“时间”就会跳出科学范畴进入魔法世界里，让人无法解释清楚。
比如娱乐。
瓦伦丁记得很清楚，自己来到精神世界时距离罗德岛还很远，怎么着也得走个一天一夜。
结果几场游戏和聊天之后，角徵羽告诉他雷蛇已经看到罗德岛主基地了。
堡垒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在女孩们眼中像是给她们打了一针强心剂，驱散了荒野上带有独特凉意的困倦。
结果就是雷蛇一脚油门将越野皮卡的速度拉到极限，脚后跟都差点怼进车底盘里，成功的将回归时间缩短了三个小时，在午饭前开进了罗德岛停车场。
“当然，你老姐没有直接去食堂吃饭，也没回公寓休息。”
一张半透明的显示屏悬浮在角徵羽面前，上面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图片和文字。
她那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让瓦伦丁想起了陈月，他当年窝在宿舍床上玩电脑时也是这样。
就跟僵尸似的，毫无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尽管她很累。”
“那她是去汇报工作了？”
说到雷蛇，瓦伦丁对她的了解其实并不多，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还是清楚了这位好姐姐的性格。
认真严肃，把工作看得无比重要。
“……”
听到这话，角徵羽手指一扬关掉屏幕，盯着瓦伦丁紧抿嘴唇。
刚刚的颓废气息消失不见，那双眼睛隐隐约约泛着紫光，看得小龙人有些不舒服。他揉了下陈乐的脸蛋，让这只傻狐狸安分了些，嘴角一扯：
“怎么了？”
声音有些僵硬。
“雷蛇把你背到罗德岛住院部，又陪了你几个小时才回公寓。”
“拉斐尔劝她回去休息，但雷蛇不听。”
“她就坐在病床边看着你，握着你的手，像个木头。”
角徵羽像个差劲的朗读者，说出的话语毫无感情，却让瓦伦丁身体一颤。
“晚饭前拉斐尔来接替她时，雷蛇已经睡着了，趴在病床上。”
“没有松手，紧紧握着，生怕你跑了似的。”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就连一直充满活力的小狐狸也察觉到不对劲，不再闹腾好好地趴在沙发上，尾巴轻轻扫着瓦伦丁的胸膛。
安慰他。
“真是位好姐姐。”
良久，瓦伦丁笑笑，轻声感慨。
“你和她流着相同的血，有着十多年的情感基础。”
“抛去‘爱情’这一因素带来的不理性加分项，雷蛇才是泰拉世界对你感情最深的人。”
角徵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只是可惜，她的好弟弟换了个人。”
瓦伦丁眼角一跳，摊手表示无奈。
“我不是在责怪你。”
“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对雷蛇有一个更清楚的认识。”
嗡。
刚刚消失的显示屏出现在瓦伦丁面前，上面是年幼时他与家人的合照。
那时的雷蛇看起来跟现在差不多，身高几乎没有变化，但也没有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更加稚嫩。
是“少女”一词的典例。
而年幼瓦伦丁的气场更加弱小。
虽然同样是站在前面，但他并没有挺直身躯，表情也有些紧张，让人感觉下一秒就会躲到父母背后，畏畏缩缩地露出半个小脑袋偷看。
在加上个泪汪汪大眼睛特效，一位只会出现在正太x御姐漫画中的男主角就跃然纸上。
“看起来好受。”
虽然照片中那人跟他长得一样，但瓦伦丁还是吐了个槽，毫无心理压力。
“能感受到么？”
视线下移，瓦伦丁紧盯着合照中自己的手。
被雷蛇紧紧握住。
“就像她今天下午所做的那样。”
紧握着至亲的手，不愿分开。
“……能。”
显示屏消失，但照片已经印在他的脑海里，瓦伦丁嘴唇微张，轻声回答。
“你已经从异世界回来了，不会再有穿越的机会。”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泰拉世界除了邢一凰和拉斐尔，还有一个女孩值得你去用心对待。”
“至少别像以前那么敷衍。”
回想起瓦伦丁加入罗德岛到穿越时的那段时间，角徵羽就觉得这小子身上的包袱还没放下。
后来经过切城战役和异世界历险的洗礼，他终于和拉斐尔邢一凰走到一起，但另雷蛇却被忽视了。
亲情是最容易被无视的感情，因为得来的太容易。
“……这么关心我的情感问题，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否还有别的企图。”
修复姐弟间情感裂缝的问题他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计划，执行起来也很容易，毕竟雷蛇那方面完全不需要操心。
但在回到现实之前，瓦伦丁还有其他问题想搞清楚。
“我能有什么企图？”角徵羽眼皮一跳：“只是单纯的想看你有一段不留遗憾的人生，随口提一句而已。”
“这样你也能更死心塌地的去完成任务。”
她双眼中是闪亮亮的真诚。
“当然，任务途中免不了要买能力，我也有源石赚。”
“你舒服了，我也舒服了，何乐而不为呢？”
角徵羽直接坐到瓦伦丁身边跟他解释，手却不老实的rua起了陈乐的尾巴。
“珏？”
瓦伦丁早已不是原来的纯情男孩，对突然凑过来的萨卡兹少女毫无反应。
他只是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将心中的疑问全抛了出来。
目前为止，跟角徵羽有过接触的泰拉人极少，但基本上都跟瓦伦丁有关系。
最开始的邢一凰成了他的女票，被托梦的列昂尼德勉强算是他的朋友。
那这位角徵羽亲手所救的杀手小姐绝对不简单，未来瓦伦丁肯定会跟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究竟是何种联系，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
只有到了那一步才知道。
“她啊……”
灯泡开始闪烁，角徵羽摸了摸下巴，突然扭头看着瓦伦丁嘿嘿一笑：
“是我给你找的新老婆。”
“高不高兴？开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