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六章：躁动的人们（二合一）
长安城东市。
往来的车马络绎不绝，笔行、酒肆、铁行、肉行、雕版印刷行等，还有赁驴人、杂戏、琵琶名手、胡姬舞者……各色手艺，相聚一堂。
东市是长安城中手工业生产与商业贸易的中心地之一。
这里店铺毗连，商贾云集，工商业十分繁荣发达。
东市内生产和出售同类货物的店铺，分别集中排列在同一区域，叫做行。
堆放商货的客栈，叫做邸，邸既为商人提供存放货物的地方，又替他们代办大宗的批发交易。
东市的工商业不仅分门别类，更多达二百二十行，而且各行业的经营，都有相当的规模。
长安朔方商会分会馆，就坐落在东市东北角的未名湖畔。
今早，五艘飞艇从北面铺天盖地而来时，不少去过朔方的商贾就开始朝这里汇聚。
驻守长安分会的主事叫甄有财，是马周挖掘的能人，本身能力出众，尤擅经营之道。
不过，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在这个时代比普通力工还不如，因此一直没有出头机会……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
甄有财当年在不少酒楼混迹过，从普通店小二干起，一路经历过门面、账房、后厨、柜台……等各种岗位工作。
对于经常在酒楼出现的人物，他都会长个心眼，倒也不是为了攀高枝还是阿谀奉承什么，只是单纯的划定一个不能惹的人物名单，说直接一点就是怕死。
有一次，马周与几个文人起了争执，因他们嘲笑马周一个文人寄居武将家中，落了文人的脸面等等，事因不去追究。
甄有财当时就对马周有所耳闻，知道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名气不小，但肯定斗不过对方，因此便提醒了马周一句。
当时马周还不甚在意，直到甄有财将那几个人的来路、靠山、家庭情况，以及过往与谁有过什么过节，后来如何如何报复等等，详之又详的娓娓道来。
马周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狂妄，但在长安这种天子脚下，他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寒士，哪里是那些二代们的对手。
若是没有甄有财提醒，或许他活不过三日，但知道对方手段的马周，还是有自救之法的。
后来的结果，吓了甄有财一跳，马周先发制人，一篇文章送到某个大人物手中，直接就治了那几个文士的罪名……
“甄主事，甄主事……”
“啊，哦，洛川兄。”
“怎么，昨夜望春楼酒劲还没过去？”
“呵呵，洛川兄说笑了，就是想起一些往事，让诸位见笑了。”
分会议事厅内，甄主事端坐上首，回忆起与马周唯一的一次交集，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就是半年前，有人找到当时已经是酒楼掌柜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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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红云翻滚，数不尽的雷蛇交错缠绕，盖顶的红云盘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少阴与少阳位置，两只血红色的巨大竖瞳，喷薄着毁天灭地的冰与火，席卷大地。
红云下方，一处原本犹如人间仙境的山门，转瞬间被毁于一旦。
与天道相比，就算是人仙也不过一合之敌。
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以制符为主的普通宗门。
此时，红云旋涡的正下方，一个不屈的少年指天怒吼。
少年的视线中，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先后倒下，那是陪伴他成长的师门长辈，还有对他疼爱宠溺的师兄师姐……
或许是少年的怒吼声再次触怒了天道，红云翻滚之间，形成一尊巨大的怒火雷龙。
雷龙张开血盆大口，眼里闪烁着智慧的竖瞳，尖啸一声，俯冲向少年……
“啊！”
苏云在被雷龙吞噬的瞬间惊醒。
伸手擦掉额头上密布的细汗，眼里一丝不甘的神情中，却是深深的无力与懊悔。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天了。
对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而是在另一个世界得以重生，苏云一无所知。
只记得临死的那一刹那，身体内所有的灵气瞬间转化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少阴与少阳的位置，在瞬间完成转换。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现在这样……
起床走到桌子旁，苏云端起茶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蹙眉。
“这个地方的水和茶叶实在是太……”
无奈的摇了摇头，苏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早上五点半。
全然没有睡意的苏云，走到书桌旁坐下。
看了一眼房门，倾听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动静，见没有吵醒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苏云才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铅笔盒。
铅笔盒有些老旧生锈，上面是一只灰色的狼和几只白色的小羊羔。
苏云对此视而不见，打开铅笔盒，将里面的材料取了出来。
一杆牛毫笔，一盒朱砂粉末，以及三张与铅笔盒差不多长宽的黄纸。
这一点点东西，就花了苏云两百多块钱，几乎把前身的小金库掏空。
但与苏云要做的事情比起来，区区黄白之物并不算什么。
苏云将材料平放在桌上，起身将一旁的窗帘拉开，顺手将玻璃窗往外推开。
微风轻拂，远山雾霭缭绕。
苏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皱了皱眉头。
与青符宗相比，这座小山的空气质量实在太差劲了。
一念及此，更加坚定了苏云制符的决心。
虽然他一身修为尽失，并没有办法调动自身灵力制符。
但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晨极紫光还能够为他所用。
或许无法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因为苏云如今还没有开辟丹田，无法储存紫气。
不过，仅仅是调动紫气，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眼看太阳就要升起，苏云重新走到书桌旁坐下。
慢慢运转宗门传承的青符心法。
同时，右手伸出，以五字执笔法立起笔杆，轻点朱砂……
远山的清风吹散了晨雾。
一缕冥冥中难以感应的光芒瞬间笼罩大地，唤醒沉睡了一夜的万物生机。
就在这宝贵的一刻，苏云右手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在黄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苏云没有睁开眼睛，这张符他已经画过无数次，而且，他也没有多余的紫气用来打开天眼，普通人的眼睛，根本就看不到朱砂纹路闪烁的青色光芒。
第一张黄纸很快被苏云画满了古怪的纹路，就在他想提笔接着画第二张的时候，体内的紫气为之一滞，接着以神秘不可测的方式消失无踪。
苏云睁开眼睛，扭头朝窗外看去，几只雀儿划过天空，叽叽喳喳，第一缕朝阳将小山照得金光发亮，院子里传来大公鸡的啼叫声。
“前后不过三个呼吸，唉……还是太短了，只够画一张最简单的离尘符。”
苏云摇了摇头，拿起画好的符纸反复打量。
虽然他没有灵气，无法打开天眼，但长年累月积攒的经验告诉他，这张离尘符可以用。
苏云会心一笑，拿着符纸推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
院子的东南角，是这个家的厨房。
灶炉旁边有一个大水缸，主要用来盛放日常饮用水，苏云就天天看外公直接生喝里面的水。
苏云也喝过两次，总觉得这个所谓的山泉水味道怪怪的，还比不上宗门浇花的小溪水。
走到大缸旁，苏云看了一眼外公的卧房，听到老人家绵长的呼噜声，苏云呵呵一笑。
单手提起见底的水缸，迅速将符纸贴在大缸底部。
若是苏云这个时候拥有天眼，他一定会看到。
以符纸为中心，空气好像被瞬间引爆，一层层连绵的波动迅速弥漫开来，围绕水缸形成一个青色的防护罩，显然这张离尘符的效果不错。
苏云满意的拍了拍手，拿起一旁的扁担和水桶，开始新一天的锻炼。
小青山下沟村，位于闽省南山县东南角的一个偏僻小山村，总人口还不到三百人，大都是留守的孤寡老人和儿童。
原身的苏云，高中还没毕业后就回到了这里，一开始是因为外公身体不好，他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理应回来照顾。
后来外公身体渐渐调养好了，苏云也没打算继续回去复读，不为其他，就是单纯的穷。
国家早就已经九年义务教育了，可是，谁又能想到，有人连买教科书的钱都没有？
苏云的外公叫赵大胆，不是诨号，身份证就是这个名字。
年轻时候的赵大胆，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走山汉，每次进山总能有收获，那个时候山里的野兽还很多，普通人进去，那也是十去七回，至于没回来的三个：
或者被自己人的陷阱害死，或许是被什么毒物毒死，或许干脆被猎物反杀……
唯有赵大胆，虽然也曾险象环生，甚至摔断过腿，但依然活得坚挺。
后来，十年的时候，赵大胆救下了一对被关牛棚的父女，带着他们躲进了深山老林。
故事可能有些老套，赵大胆与那个女子日久生情，竟然在山里生了一个女儿。
只是，好景不长，十年转瞬即逝，那对父女后来被家人找到，双双回城。
丢下赵大胆和那个没有出身证明的小女儿相依为命。
对这些往事，苏云全当听个笑话，对于他来说，现在只有两件事。
一是完成前身的使命，让外公安享晚年。
二来，苏云遥望天际那颗明灭不定的启明星，他还想着回去……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下沟村的村民吃惯了小青山的山泉水，所以村子里几乎没有水井，大家都是引山泉水来用。
有条件的人家会在山上修一个水槽注水，然后用水管连接家里的水龙头。
这样用起来就跟自来水没两样，而且还不用浪费电抽水。
没条件的，就只能像苏云这样，上山一担担往山下挑，来回有二里地。
像院子里那个大水缸，苏云要来回三趟，满满六桶水才能够装满。
自去年辍学回来照顾外公开始，苏云就这样挑了一年多的水，身上都是结实的腱子肉。
唯一的不好，就是肩膀有一条明显的肉茧。
装满大水缸，苏云拿起葫芦做的水瓢，舀起被离尘符净化过的山泉水喝了一口。
“啧啧啧，这才是人喝的水！”
苏云满意的笑了一声，转身开始生火做饭。
小米粥用砂锅熬煮，再弄几碟外公腌好的咸菜。
这咸菜对苏云来说，是个意外惊喜……明天的离尘符就贴咸菜缸吧，对身体有好处。
看了一眼缸里发酵完美的酸豆角，苏云口水狂涌，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种特殊的美味。
或许是因为水质被净化的关系，今天的小米粥气味特别清香。
原本还在呼呼大睡的赵大胆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竟然不自觉的吧唧了一下嘴。
别的老人都是睡眠很浅，可赵大胆却不同，还跟个年轻人一样，总是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外公，起来吃饭了。”
苏云的声音从院子传到屋内的时候，赵大胆刚好睁开惺忪的双眼，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米香味，满是沧桑的脸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简单洗漱过后，赵大胆走到院子的青石桌旁坐下，看了一眼锅里还在沸腾的小米粥，忍不住探头闻了闻：“今天煮的粥好香啊，小苏，手艺有长进呐！”
苏云为他添了一碗米粥，笑着说道：“或许是五叔公的小米种的好吧。”
“切，那小子要真有这个本事儿，三层楼都盖起来了，怎么可能还住瓦片屋里。”
赵大胆说着，端起小米粥美美的吃了起来。
苏云是融合了记忆的，所以，对爷孙俩这样的相处方式还算习惯。
赵大胆没什么文化，却从小教导苏云，食不言和寝不语的古训。
院子角落的鸡王伸长脖子朝安静吃饭的爷孙俩看来，滴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之色。
按理说，这爷孙俩吃剩的米粥会搅拌一点麦麸作为它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它特别期待今天的早餐……
可惜，让它失望了。
那个养了他六年的臭老头，竟然端起砂锅，拿着大勺子将米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嗝！好吃，小苏，你今天煮的米粥特别甜。”
赵大胆将砂锅放下，狠狠打了个一个饱嗝，黝黑的双颊仿佛都红润了几分。
苏云笑而不语，他还没有吃完，有不说话的权利，便也省得解释太多，露了马脚。
赵大胆也没有再问，而是起身走到大水缸旁，拿起葫芦瓢舀水涑口。
咕噜噜两下，水没有吐出来，而是直接被他喝了进去。
“奇了怪了，这水也感觉特别的甜。”
苏云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闻言，笑着打趣道：“我看是您太饿了，吃什么都香。”
赵大胆将葫芦瓢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苏云的说法。
“对了，外公，今天您还去镇上吗？”
离下沟村最近的一个镇叫霞美镇，要翻过一座大山，出入非常不便。
苏云忽然想买几味中药，打算熬一点药汤打熬自己这具新的**，为淬体期做准备。
赵大胆叹了口气，似乎思忖着什么，皱眉道：“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可能去了也是白去，现在的人都喝品牌酒，对咱家这种自家酿的果酒根本没兴趣。”
自从国家开始严打后，赵大胆就没进山打过猎了，后来转行学人家酿酒，其他的酒酿得一般，唯有一种酒得了真传。
说起来别人可能觉得是忽悠，但这酒真的是赵大胆偷偷观察山里的猴子酿酒学来的，所以这酒又叫猴儿酒，属于果酒的一种，度数很高，一般人喝个二两就差不多了。
苏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您如果去的话，记得叫上我，刚好，我也想买点东西。”
赵大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忍不住又舀了一瓢水喝了起来。
这时，院门口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
苏云动了动耳朵，没有回头去看，就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
“大哥，小苏在不在？”
来人先是看到正在水缸旁喝水的赵大胆，喘着粗气问道。
赵大胆没好气的瞥了来人一眼，朝正在吃饭的苏云方向努了努嘴。
苏云没办法，转头朝来人看去，起身招呼道：“七婶娘早，吃过了吗？”
“吖，早早早，我吃过了，呵呵……吃呢啊！”说着就自顾自推门走了进来。
蛋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老年版！
吨位级别的身材，加上那头酒红色的泡面头，几乎是农村阿妈的标配。
这位是七叔公的老伴儿，刘春华，今年五十又三，在十里八乡都算是有点名气的媒婆。
靠着给人做媒，硬是供一儿一女上了大学，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见两个孩子回来过，更没有接老两口进城享福的打算……
“小苏呀，不是婶娘唠叨，你也老大不小了。”
“婶娘，我今年才十八！”
“十八怎么了，十八……当年婶娘十八就生了你小叔咯。”
“年代不一样了，现在十八岁的人还在读书呢。”
“你还想回镇上读书？”
刘春华诧异的问道，一旁的赵大胆明显露出一丝期许之色。
然而，苏云接着摇了摇头，读书顶个屁用，老子还有漫漫修仙路要走，不比读书香！？
见赵大胆失落的叹了口气，刘春华先是尴尬的笑了笑，又道：“既然不打算再读书，那为什么昨天的相亲不去啊，人家姑娘在县里的奶茶店等了你两个多小时。”
刘春华言语颇为恳切，虽然对苏云放鸽子的行为有些不满，但绝没有责怪苏云的意思，只是委婉的表达他这样有点不厚道，毕竟，她都已经帮忙约人家姑娘出门了。
苏云闻言，有些迷瞪，想了想，才回忆起来，这个约定是在他来之前，前身答应刘春华的，自己这些天一直在适应新环境，哪里有心思关心这个。
想了想，苏云歉意的说道：“婶娘，这次是我不对，昨天忙着忙着就给忘了，不过，您真的不用再给我介绍了，我真没打算这么早成亲。”
“那可怎么办，你之前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人家姑娘都跑我家来了……”
第七七七章：侯君集
“爹爹，好爹爹，你就帮我去要一些么……”
老管家与候管事还没走进屋里，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娇滴滴的撒娇声。
候管事脸颊抽搐了两下，求救似的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门是半掩着的，两人推门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侯君集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要棒棒糖，我要棒棒糖。”
侯君集的山羊胡子被宝贝女儿双手死命揪着，小丫头也就**岁，整个人直接攀在侯君集身上，像极了乞食儿的小猴崽子。
老管家与候管事面面相觑，前者轻咳了一声，提醒父女二人，在场还有其他人呢。
侯君集闻声望来，视线定在候管事脸上，神色不善。
那侯家小妹也发现了进来的两人，原本揪着父亲胡子的双手陡然放开。
“大头叔，你终于回来了。”
“呵呵，小妹啊，下学啦！”
“嗯呐。”
候小妹提着裙边调过矮桌，一路小跑到候管事跟前。
“大头叔，商会那边有没有刚出的棒棒糖卖呀？”
候管事看着小丫头天真的好奇表情，蹙眉道：“商会又出新糖果了？”
候管事想了一会，摇摇头，他刚从分会回来，倒是没有听说这方面的消息。
候小妹见他否认，小嘴儿立马嘟了起来：“有的，有的，我才在学馆见过，豫章公主带着的，有好多种颜色，我绝对没有看错啦！”
“豫章小公主？”
候管事与老管家相视一眼，都是面露不解之色，小公主哪来的棒棒糖，竟然让候小妹如此艳羡，要知道平日里都是这个丫头带着一大包糖果，惹得那些小皇子和公主口水直流的。
上首，刚刚整理好胡子的侯君集出声道：“应该是那位送给小公主的，也只有他才能拿出长安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小妹，爹爹还有要事处理，你先去后院温习功课。”
“我……”
候小妹心有不甘，本想继续求父亲帮自己要到那新品的棒棒糖，可见父亲神情严肃，小心脏不由得颤了颤，默默点头退了下去。
候管事为此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被这个小祖宗纠缠了。
老管家呵呵一笑，朝侯君集赞道：“还是阿郎说话管用，这丫头谁都不怕，就怕阿郎一句话。”
“好了老叔，您就别恭维我了，要不是你们天天宠着她，也不用老是要我这个父亲来扮这张黑脸。”
老管家与候管事相视一笑，二人走到矮桌后，盘膝坐下。
侯君集朝门口的小厮看了一眼，不多时，便有丫鬟送来热茶和果盘。
沉默半响，侯君集抿了一口茶汤，开口道：“一直听说朔方席小郎君十分年轻，今日有幸得以一见，哪怕是早就心有准备，也是被骇得不轻啊。”
“听说刚满十五，还为及冠。”候管事放下茶杯，补充了一句。
侯君集微微颔首，沉声应道：“确实还未及冠……如此年纪，就能够据一城而独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侯君集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有几分羡慕嫉妒的情绪在其中。
老管家闻言，眉心拧在一起，急忙说道：“阿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要是被有心人听到，难免被冠上挑拨之嫌，徒惹来一身麻烦。”
侯君集侧着头，单手指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拨弄着茶杯，听到老管家的提醒，微微愣了一下。
“老叔说的是，我也就是在家里，在你们面前说一说，在外面肯定是不会的，您放心。”
侯君集对这老管家还是十分敬重，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以后不会再犯。
只是，落在老管家和候管事眼里，他的语调就有那么一丢丢言不由衷了。
“好了，不说这些。”
侯君集主动转移话题，朝候管事看去：“大头，商会那边问出什么了吗？”
大头是候管事的诨号，一般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他。
候管事想起之前在商会的经过，叹了口气，说道：“那甄有财不肯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而且密王殿下（李元晓，字洛川）也在，我根本没有办法逼问出更多的消息。”
侯俊明眉心微蹙，“密王也在？”
“不错，要不是有密王护着，那甄有财哪里敢与阿郎放对。”候管事也是心有不甘，白跑了一趟，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侯君集伸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闭目沉思起来。
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愈来愈快……
良久，手上的动作噶然而止。
老管家和候管事同时朝他看来。
侯君集皱着眉头，吩咐道：“老叔，你立刻派人日夜监视密王府邸，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老管家拱手应下后，侯君集又朝候管事看去：“大头，这几日，我要你密切关注甄有财还有朔方商会的动向，席家二郎好不容易南下一趟，肯定会去商会走一遭的，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安排，切不可轻易错过。”
候管事起身拱手一礼，重重的点点头，双手放下后，却没有回坐下，而是开口问道：“阿郎既然对朔方商会有想法，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约见那席小郎君呢？”
侯君集嘴角轻扬，摆了摆手，“这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如今长安城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只是碍于朝廷跟朔方的关系紧张，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已，这个时候，就是该静观其变。”
候管事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对了，明晚陛下在宫中设宴，我打算带小妹一同进宫，若是能够混个脸熟，那就更好了。”
老管家闻言，好奇问道：“阿郎可是有什么打算？”
侯君集捻须轻叹了一声，道：“小妹也不小了，虽然有些不舍……我还是打算送她去朔方进学，你们以为如何？”
老管家神情一怔，候管事更是惊愕不定：“阿郎这是何故，小妹虽然顽劣了一些，但也不至于送她离家那么远，朔方啊，那可是……”
话说到一半，老管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浓眉紧蹙，沉默了半响，最后无力的摇了摇头。
“随你，随你，只是，就怕会苦了小妹，老夫从小看着她长大，这突然不在身边照看着，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侯君集见老管家兀自感伤，苦笑一声，不作过多解释。
第七七八章：大安宫
太极宫，立政殿。
李世民站在软塌旁，手里拿着一张纸，念念有词。
“……忌辛辣、油腻，切勿饮酒，或甚剧烈活动，卧房及贴身物品应该时常清洗……”
软塌上，半靠在枕头上的长孙皇后脸上噙着笑意。
旁边坐着李香凝，正端着一碗汤药，耐心的一点点吹凉。
“二郎，差不多就可以了，这注意事项你都已经读了好几遍了，我听着听着都会背了呢。”
李世民闻言，露出一副温和的笑容：“观音婢若是真的能够背全，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朕就怕你不小心又犯了其中一项，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长孙皇后美目流转，白了他一眼：“谁会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啊，以前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些讲究，现在知道了，我肯定会好生顾忌的，我还想着看乾儿娶妻生子呢。”
“那便好，那便好，你放心，朕已经让太医院的人去终南山寻找孙神医，想来不出三日，一定能够找到人……你的身子调养起来颇为麻烦，这一点席二郎说的没错，循序渐进即可，切记操之过急。”
“好了好了，就你啰嗦，不用陪着我了，去看看父皇吧……还有，既然云飞那孩子想要暂住大安宫，那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该补些什么家什物件，先从咱们这里搬去，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席云飞拜别李世民后，并没有出宫前往永昌坊公主府落脚，而是被李渊派人接了过去，如今就住在太极宫最西边的僻静院落，大安宫内。
所谓太极宫，实际上是太极宫、东宫、掖庭宫的总称，位于唐长安城中央的最北部，总面积4.2平方公里还多。
其中，东宫在太极宫东边，为太子住所，掖庭宫（含：太仓、掖庭宫、内侍省）在西，为犯罪官僚子女或者宫女学习劳动处，相当于少年劳教所。
整个太极宫的规模宏大，东西宽1285米，南北长1492米，是后世故宫的三倍。
太极宫的四周设宫门十道，宫内主体建筑采用“前朝后寝”的原则，以朱明门、肃章门、虔化门等宫院墙门为界，把宫内划分为“前朝”和“内廷”前后两个部分。
其中最大的三座宫殿，分别为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均在太极宫的中轴线上。
两侧殿宇众多，有大吉殿、百福殿、武德殿、承庆殿、万春殿、立政殿、千秋殿、神龙殿、功臣殿、归真殿、望云殿等等，殿宇亭阁之多，不胜枚举。
在宫中还有山石水池园囿，既豪华，又富丽，单是类似清宫的御花园，就有三座之多。
朱明门、虔化门以外属于“前朝”部分，以内则为“内廷”部分。
内廷除了两仪殿是供皇上和大臣商议朝事之用，剩下的宫殿便是供皇帝读书、起居、生活所用以及皇后嫔妃的住所。
在这些殿宇中，有两座最为重要：
一座便是皇帝的寝宫，甘露殿，李渊之前便在此批阅奏章，读书、用膳，以及宣招嫔妃侍寝。
另一座则是皇后的住所，立政殿，自然有母仪天下之势，如今长孙皇后便居住于此。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感情深厚，平日里为了照顾长孙皇后，大都数时间都会在立政殿处理政务。
所以宫殿群功能的划分虽然固定，但并不是说，皇帝就一定要在哪个宫殿睡觉吃饭办公的。
席云飞在力士的讲解下，大体了解了太极宫的分布和规划。
超过故宫三倍的面积，让席云飞不得不找些话题来消遣时间，小力士很好的为他当了一会儿导游……
马车在太极宫中慢慢穿行，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才堪堪抵达位于西侧最角落的大安宫。
“小郎君，我们到了，太上皇便住在此处。”
席云飞跳下马车，朝小力士拱手表示感谢，才转身朝宫门看去。
那牌匾上用小篆雕刻的【大安】两字，看上去有些苍凉，不似其他宫殿那般净亮。
大门已经打开，早有人在门口候着。
席云飞刚一下车，就有人迎上来带路。
与甘露殿相比，这个地方却是小了好多，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住哪里不好，非得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搬……
席云飞一边观察这座宫殿的简陋布置，一边在心中忍不住的腹诽一番李渊。
不亏是太极宫中最小的院子，在力士的引导下，席云飞很快就见到了坐在后院洗茶的李渊。
席云飞见他如此悠哉，忍不住调侃道：“老爷子，你也忒有意思，整个太极宫几十座宫殿你不去选，偏偏选一个这么破落的小院子的，说真的，还没有我席家庄那个小院子舒服，难怪您当初住着就不想走了。”
李渊灰白的胡子抽搐了几下，没好气的指着对面的蒲团：“你小子尽会说些风凉话，我要是还住在那些宫殿里，那这大唐到底是一个皇帝，还是两个皇帝？”
“……嗯，这倒也是。”
席云飞微微愣了半响，才知道李渊考虑周到，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想让李世民为难。
“试试，我让人按照你教的法子烘烤出来的茶叶。”
李渊拿起煮沸了的紫砂壶，慢慢倾斜，一注碧绿色的清透茶汤落入席云飞面前的茶碗里。
几片茶叶跟着从壶嘴里逃了出来，冲进碗里，随着茶汤不断盘旋。
水雾升腾，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席云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果然还是泡的茶香啊，方才在甘露殿喝那个什么茶汤，那个奇怪的味道，实在是……酸甜苦辣咸，一口一个味儿。”
李渊闻言，莞尔道：“那也挺好的，一碗茶汤喝出五种味道，算起来你也不亏，哈哈哈。”
席云飞拿起茶碗，有点烫……几口热茶下肚，仿佛身子骨都得到了放松。
“老爷子，这个时候叫我过来，总不是想留我在你这里吃完饭的吧？”
席云飞喝完直接放下碗，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渊，言语有些逗趣的意思。
李渊笑着摇了摇头，又帮他添了一碗，边说道：“我是不想你去打扰三娘的清净。”
“平阳公主？”
“嗯，不错。”李渊眼色略显落寞，接着说道：“你的到来，必将在长安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此时你就像是那荡起水波的石子，你落在哪里，哪里就是纷扰的中心。”
席云飞恍然一怔，点了点头，道：“所以您把我留在宫里，省得那些不开眼的人去公主府……”
第七七九章：宫锁平阳
酉初，永昌坊门口。
哨岗内，巡防们神色不定的盯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
马车顶上随秋风招展的旌旗异常夺目，那分明是几位国公和朝中大臣的招子。
巡防队长刚刚已经去探过，对方连马车都没有下来，只说是在这里等人。
永昌坊面积不大，约莫其他坊市三分之一左右。
因为左邻皇城，能住在这里的人，一般都是建府的皇室成员，普通官员是不敢随意来叨唠的。
如今还住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位，其他三座宅子都是空的。
再加上玄武门之变，永昌坊几乎成了一座‘鬼坊’。
平日里，根本没人会来这里寻晦气。
“陆哥儿，公主殿下怎么说？”
哨岗后门处，巡防队长朝跑步过来的青年问道。
青年摇了摇头，苦着脸道：“我连门都没进去。”
巡防队长眉心微蹙：“你没跟看门的人解释清楚吗，坊外那些人可能是奔着公主殿下来的。”
青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道：“我说了呀，可人家根本不在意，无论我怎么开口，她们就是闭目养神，神气得紧……我怕我再啰嗦几句，人家就拿剑来砍我咯。”
巡防队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暗忖一番，叹气说道：“罢了，公主殿下手段了得，想来早就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也不必多此一举，且看吧。”
几个巡防闻言，相视一眼，那个问话的青年开口问道：“队长，你说，会不会不是来找公主殿下的，上午公主殿下不是进宫了嘛，还接了什么人回府。”
其他人连连点头，议论开来。
“我看一定是，而且这人还跟那五艘……”
“飞艇，肯定跟从朔方来的飞艇有关系。”
“陆哥儿说得对，就跟那飞艇有关，特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竟是飞天来的。”
“唉，队长，你说会不会是朔方席家的人来了？”
巡防队长眉心微蹙：“我怎么知道，而且朔方席家的人……跟公主殿下认识吗？”
几人闻言都是一怔。
巡防队长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最好是不认识吧，现在整个大唐的人都以为公主殿下已经葬在昭陵，要是朔方席家那位小郎君要为公主殿下出气……咱们陛下怕是有大麻烦。”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原本已经败落的园子，经过半年的修整，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昔的人气。
庭院有活水引入，潺潺的流水声清亮悦耳，小鱼儿追逐嬉闹，偶尔一只蜻蜓落在浮萍上，荡开来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引得小鱼儿四散遁逃。
木紫衣坐在池塘旁的石椅上，手里拿着一方绣帕，时不时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身后，两个被派来侍候她的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攥着衣角，抿着嘴不敢出声。
“……干娘就这么天天关在这破落院子里，连出门一趟都需要遮遮掩掩？”
木紫衣带着哽咽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愤怒的情绪波动。
两个小丫鬟手指都捏青了，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哀求道：“紫衣姐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娘子不让我们说的，说你难得回来，开开心心的就好……要是让娘子知道我们说漏了嘴，我们姐妹可就惨了，紫衣姐姐，您就放过我们吧。”
木紫衣非是无情之人，听得小丫鬟惶恐不安，便没有继续追问。
方才，她从平阳公主那里回来，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按理说，干娘的病早就好了，可为何气色不见有任何起色？
木紫衣从小跟着平阳公主，对其性情十分了解，知道有些问题，即便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明言告诉自己。
为此，木紫衣借故旅途劳顿，想要沐浴歇息……
对木紫衣来说，从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鬟嘴里套话，那是再简单不过。
可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以为平阳公主回到长安，不说安享荣华富贵，怎么也应该得到公主应有的待遇吧？
可事实往往事与愿违，不说什么公主之名了，如今平阳公主为了大局考虑，竟然连自己的死讯都没有起复的意思，宁愿躲在这破宅子里当一个‘活死人’。
木紫衣越想越心疼，越想就越气愤。
干娘为了整个大唐付出了多少，到最后，竟然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她吗？
木紫衣绣眉紧蹙，眼睛盯着池塘里游斗的小鱼儿，若有所思……
···
···
大安宫。
门口守卫的军士不时的耸动着喉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隐隐约约的滋滋声撩动着感官。
混着肉香和香料气味的青烟随风而来，让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烤肉的画面。
院子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用陶土和铁架做成的烤炉上，热浪蒸腾，扭曲空气。
架子上放着一串用竹签串好的牛肉，此时经过炭火炙烤，不断往外冒着热油。
席云飞左手持签，右手拿着一罐孜然粉轻轻抖动。
磨成粉末的孜然粉落在牛肉上，立时便融入其中，接着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啧啧啧，太香了，这肉切小块，再用竹签串起来烤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这比整块烤好吃太多太多了。”
李渊早已经开始大快朵颐，左右手开弓，这边来一口，那边也马上跟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眼睛还死死盯着席云飞手里的牛肉串不放。
席云飞抬头瞄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这样烤，一方面是容易熟，另外就是好入味儿，不过，好吃是好吃，您还是悠着点为妙，免得吃多了上火。”
李渊呵呵一笑，利索的解决掉手里的烤串，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美美的吧唧了一下嘴。
“你小子少来这套，什么上火不上火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好吃好喝的，该享受就赶紧享受，免得临了后悔……”
席云飞无语的放下调料瓶，正色道：“老爷子，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您今年才六十二……”
席云飞愣了愣，历史上这老头什么时候嗝屁来着？
哎呀，不管了，六十二岁，放到后世才刚刚退休，还有大把时间享受生活呢。
席云飞接着劝道：“您老还是悠着点，听我的，没准咱们还能长命百岁呢。”
李渊拿着酒杯的动作稍微顿了顿，看着席云飞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或许是好久没有小辈这么关心他了吧，不知不觉竟然有些泪目。
席云飞拿起刚刚烤好的牛肉，递给他：“喏，再吃两串就差不多了，一会儿……咦，您老怎么哭了？”
李渊闻言，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红着脸辩解道：“谁，谁哭了，是这烟，烟呛眼睛，哎呦，你赶紧把火灭了，呛死老夫咯！”
第七八О章：李泰
“呛吗？”
席云飞将信将疑的挥了挥手。
不对啊，老子光幕上买的无烟碳，怎么可能……
席云飞愣了愣，抬头见李渊还在抹眼睛，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老头儿，一点儿不诚实……”
看了一眼旁边还有几串羊肉，这是李渊最喜欢吃的，想了想，将羊肉直接架上烤炉。
肥瘦相间的羊肉刚放上去，滋滋声便响了起来。
烤羊肉少补了孜然粉，羊油混合孜然粉之后产生的香气，那便是最好的开胃菜了。
“呜哇，好香呐！”
李渊刚刚擦干眼泪，远处门廊一道可爱的赞叹声便传了过来。
席云飞抬眼看去，接着拿起一串烤好的牛肉，笑道：“小豫章鼻子这么灵啊，想不想吃？”
门廊处，半个身子躲在柱子后面的豫章公主疯狂点头。
见李渊这位陌生的皇爷爷发现了自己，急忙将头缩到柱子后面。
然后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大眼睛贼溜溜的，当真稀罕得紧。
李渊先是一怔，接着自问自答的说道：“这小女娃是？哦，想起来了，是个可怜的孩子。”
席云飞已经知道小豫章生母难产去世的事情，点了点头，道：“老爷子，您就别老板着一张脸了，看把小丫头吓的。”
李渊闻言，伸手揉了揉脸颊，没办法，习惯了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冷漠脸。
“小豫章，过来，哥哥请你吃烤肉。”
席云飞朝豫章公主招了招手，顺便扬了扬手上的牛肉串。
小丫头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害怕，可她哪里经受得起席云飞的诱惑。
再加上，她偷偷跑到这里，可是带着任务的，没完成之前可不敢回去。
“云飞哥哥请你吃烤肉，可好吃了。”
席云飞还是第一次这么稀罕一个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李渊为了配合他，也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朝小丫头招了招手：“过来，让皇爷爷看看你。”
或许是真的有血缘压制这种说法，席云飞哄了好几句，小豫章都犹犹豫豫的，李渊这一开口，小丫头还真抿着小嘴，亦步亦趋的走了过来。
一身粉紫色的小裙子，腰上系着一个有些破旧的香囊，席云飞还记得这个香囊是她放糖果的地方，只是如今一晃一晃的，好像已经空了。
席云飞不免有些担心，这个丫头可爱得紧，可莫要长成三妹那样才好，有点婴儿肥，小琼鼻，大眼睛，萌萌哒，才人见人爱嘛。
席云飞已经心中暗笃，若她是来要糖的，一定不给了，要知道早上那一包糖可是足足十几根棒棒糖啊，这才多久，半天不到就吃没了，这战斗力比三妹都不遑多让了。
“来，先吃根牛肉。”席云飞不动声色的将肉串递给她。
小丫头也不拒绝，接过肉串就咬了一口，或许是第一次用竹签吃不习惯，扒拉一口，嘟嘟的小脸颊上便沾满了肉汁和调味料，看上去就像个憨憨的小吃货。
“哈哈哈……”李渊和席云飞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豫章愣了愣，嘴里含着肉块，一脸无辜的看着李渊和席云飞，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好吃嘛？”席云飞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头。
小丫头没躲开，点了点头，道：“好次，比我吃过的烤肉都好吃。”
李渊捻须含笑，看着小豫章一块块小心咀嚼的模样，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变得柔软了几分。
“来，莫要噎着了，喝点水。”
“谢，谢谢皇爷爷。”
“小丫头今年多大了？”
“三岁了！”
“已经三岁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啪嗒！
李渊正在追忆往昔，院墙对面突然传来瓦片破碎的声音，接着还有孩童的哭声。
席云飞耳根微动，头也不抬的继续喂小豫章吃肉。
小豫章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咬着肉的小嘴儿微微张开，看着脸色大变的李渊，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儿？”李渊朝门口伺候的力士呵斥一声。
不一会儿，哭声便噶然而止，接着传来一阵骚动……还有一个男孩子的呼喊声。
“忘恩负义，说好一起来要糖的，你们竟然丢下我……”
席云飞扭头朝门廊看去，两个力士驾着一个小胖子走了进来。
小胖子一开始还叫嚣着回去要教训伙伴云云，一看到板着脸的李渊，立马龟缩了起来。
“孙儿，青，青，青雀，见，见过皇爷爷！”
小胖子吞了口唾沫，倒不是因为烤肉香味，而是纯粹的害怕。
李渊皱着眉头不说话，小胖子跪着就不敢抬头起身。
僵持了半响，席云飞突然觉得袖口动了动。
低头看去，原来是小豫章在拉他的衣袖，此时见自己看来，正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然后另一只小手偷偷指了指跪在门廊的小胖子。
“云飞哥哥，你救救青雀哥哥好不好？”
小丫头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助。
席云飞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又用纸巾帮她把脸上的油污擦掉。
“你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找我要糖的大前锋？”
“大前锋？”小豫章愣了愣，接着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我早上给你的糖呢，都吃完了？”
“嗯，分给哥哥姐姐们了，豫章……豫章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席云飞宠溺的将小丫头抱起来，他可不相信小丫头的话，要知道自己小时候，不管吃不吃得完，零食基本都是偷偷藏起来自己独享的。
“小豫章这么小就懂得跟别人分享，这是好事儿，不过，下次他们再让你打前锋，你可不能胡乱答应了，不然吃亏的可是你。”
“……为什么呀？”小豫章懵懵懂懂，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席云飞好气又好笑，与小丫头天真无邪的目光对视了半响，最后败下阵来。
“算了，算了，小豫章负责可爱就好……小胖子，我记得你叫青雀？”
听到席云飞的声音，跪在门廊下的李泰（乳名青雀）抬起头来，才发现皇爷爷早就没看他了。
“我，我……”
“混账玩意儿，不会叫人，还不会问好了吗？”李渊冷不丁来了一句。
吓得小胖子又把头低了下去，同时诚惶诚恐的喊道：“青雀，见过云，云飞哥哥！”
席云飞看了一眼李渊，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这老头儿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孙子啊。
不是都说隔代亲嘛，记得在朔方的时候，李渊也就对李丽质好一点，对李承乾那个小子也是严厉得紧，这李家人的相处之道，实在有些……
席云飞无奈一笑，朝李泰招了招手：“过来吧，一起吃烤肉！”
第七八一章：宫斗
席云飞在大安宫吃烧烤的档口。
同一时间，长孙皇后在立政殿一脸愁容。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病情，而是因为席云飞无意间给她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席云飞如今的地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如果是臣子，或许长孙皇后就没必要那么愁了。
但席云飞此次进京，偏偏依照外邦礼节，送了几大箱奇珍异宝进宫。
其中大半是送给平阳公主的，以木紫衣的名义，这一部分，长孙皇后已经派人送往公主府。
另一半，则是席云飞送给李世民后妃和子嗣的。
此时，闻讯而来的后宫妃子们，已经将立政殿挤得满满当当。
这一年多以来，朔方南下的商贾经常带一些新奇玩意儿到长安赚取高额利润。
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女人和小孩的物品。
比如朔方产的香水，在长安早已经千金难求，哪怕是后宫妃子，想要买上一瓶，也都是抢之不到，要知道，后宫这些妃子，不少娘家身份很是显赫。
很多人不知道，李世民娶了几个寡妇，如三弟李元吉的发妻杨贵妃，如出身阴妃的韦昭容。
这些女子并不是多么的绝色，也不像西施貂蝉那么沉鱼落雁，之所以被李世民收为后妃，全因为她们娘家人的力量不可小觑，李世民初登大宝，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如长孙皇后，虽然出身长孙氏，但真要论起家世，可能还比不得一个阴妃。
李世民夫妻俩在财务上一直都是勤俭持家，可偏偏这些妃子，仗着娘家人的支持，整日里挥金如土，凡是都喜欢攀比计算，常常惹得长孙皇后唉声叹气。
正如此时，几个出身最是不凡的妃子已经吵了起来。
“姐姐，凭什么这瓶乳霜要给阴妃，妹妹也稀罕得紧啊。”
“韦妃，你够了，方才那瓶护手霜我已经让你，你还想怎样？”
“两位姐姐不要争了，要我说，还是按年级分配，我最小……”
“你滚开，别以为刚刚提为贤妃就了不起，也不看看你之前住在哪里，小小才人也敢造次。”
“呜呜呜，娘娘，您看看韦妃，我好无辜啊，求娘娘为我做主。”
长孙皇后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说话最大声的几个都是平日里最跳脱的，本身没什么贤才，就是仗着家室，根本没有将自己这个皇后娘娘看在眼里。
好在长孙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再吵一句，本宫便将礼单退回去。”
“……”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几人，瞬间噤若寒蝉。
她们可不敢赌，长孙皇后还真敢这么整。
记得年初，陛下初登大宝，众小国纷纷来朝恭贺。
不少使臣都会带些本国的特产进献给宫里的娘娘和妃子。
其中就有新罗和百济的使臣，送了十几颗硕大的东珠进宫。
当时几女便以分配不均为由，险些掐起来。
长孙皇后一气之下，直接将东珠退回，最后一颗都没留下。
杨妃，隋炀帝之女，在众多后妃中，处于中立派，因为身份关系，平日里一般都跟着长孙皇后的意见走，又因为生了两个皇子，从未被冷落。
“姐姐，要不然就抓阄吧，一切凭运气，抽到不喜欢的，也怪不得姐姐不是！？”
杨妃坐在长孙皇后软塌旁的小圆凳上，一直沉默的她，忽然开口建议。
长孙皇后看了她一眼，好笑道：“抓阄算是个什么事儿啊，而且后宫有后宫的规矩。”
“就是，杨妃，你要是不想要，可以给我们嘛，当什么烂好人。”
阴妃平日里得意惯了，对杨妃说话都带着几分尖酸刻薄。
杨妃看了她一眼，也不恼，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帮长孙皇后捶腿按摩。
阴妃一拳打在棉花上，脸皮抽搐了两下，不屑的撇了撇嘴，眼白翻得老高。
长孙皇后眉心微蹙，对于这些妃子之间的矛盾，她也不好插手。
阴妃生父阴世师是个忠厚之人，当年李渊攻入长安的时候，隋炀帝弃城逃跑，阴世师忠君爱国，据城死守，后死于城门之上。
按理来说，阴妃应该恨的是李唐，或者是李渊这个公公，或者是李世民这个丈夫。
她没有，而是将仇恨都转嫁到弃城离去的隋炀帝身上，顺带着，也把隋炀帝之女杨妃恨上了。
两人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再加上两人都为李世民生了皇子，杨妃之子李恪英武果敢，深得宠爱，阴妃之子李佑也不差，师从阴弘智，从小便练就文武双全法。
母亲斗，两个孩子也在斗，经常搞得后宫鸡飞狗跳，最后都要长孙皇后来收拾残局。
眼看着杨妃主动退了一步，长孙皇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样吧，这些东西，本宫让人按价值，分装在不同的盒子里，到时候按照年龄和品阶，挨个挑选，哪怕选到自己不喜欢的，也不要怪谁，若是有意，你们私底下再互相交换，这些本宫就不管了……”
长孙皇后直接拍板下来的办法还是挺公平的，虽然有几个妃子心中不满，但为了不至于最后鸡飞蛋打，还是黑着脸同意了下来。
是夜，昭庆殿，杨妃住所。
正殿里，同住在昭庆殿的几位婕妤、昭容、美人、才人，相聚一堂。
同是弘农杨氏出身的杨婕妤一脸喜色，讨好的说道：“还是姐姐办法高明，那些力士都听姐姐的吩咐，愣是把最值钱的几个箱子派给了咱们昭庆殿。”
杨妃莞尔一笑，太极宫内伺候的力士，有八成都是前朝留下来的，认识自己的人多不胜数，其中几个老人还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平日里有什么好处都紧着自己呢。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主场优势，相比于长孙皇后，有时候杨妃的一句话或许更好使……
“咦，这是何物？”
正自说笑着，旁边一个才人打开箱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后面还连着一条电线，这么新奇的玩意儿，瞬间吸引了众女的目光。
杨妃旁边的杨婕妤眼尖，一眼看到电线的另一头，兴奋道：“这个我知道，叫插头，我在甘露殿陛下的书坊见过，陛下用的台灯也有这么一条电线。”
杨妃回忆了一番，微微颔首，伸手摸着箱子正面光滑的琉璃镜面，道：“难道这物件也是用来照明的？”
“……嗯，不懂吔，不过，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咱们昭庆殿可没有通电。”
“甘露殿啊，左右是个新奇玩意儿，陛下应该也喜欢，姐姐，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第七八二章：彩云国物语
甘露殿。
李世民刚刚处理完一堆奏折。
门口，小力士黄安走了进来：“陛下，杨妃带几位娘娘求见。”
李世民正端着茶杯，闻言一怔，蹙眉道：“所为何事？”
黄安摇了摇头：“杨妃只说求见陛下，还带了一个箱子过来。”
“哦？”李世民点点头：“宣吧！”
黄安走后不久，门外一阵香风吹了进来。
以杨妃为首的几个佳丽施施然行了一礼。
“呵呵，爱妃这个时候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世民和颜悦色的开口问道。
杨妃几步走到李世民身后，帮他捏着肩膀，笑着应道：“没事儿我就不能来看看陛下嘛。”
其他几女看着羡慕得紧，李世民忙于政务，平日里做不到雨露均沾，一个月能见一次面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眼下有机会接触，还多亏了杨妃大度，肯带她们过来。
当然，她们也知道杨妃这是打着收买人心的小心思，但这又如何，要是没有杨妃，她们连在李世民面前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来人啊，搬进来。”
与李世民寒暄了几句，杨妃紧着一旁的台灯，道：“陛下，姐姐分了一个新奇玩意儿给奴家，可奴家没什么世面，不懂该怎么用，无奈，只能来求救陛下了。”
李世民早已经知道长孙皇后那边发生的事情，此时故作不知，佯装惊奇道：“什么东西这么新奇，竟然连爱妃都奈何不得？”
杨妃喜笑颜开，努了努嘴，道：“奴家也不知道，就是一个盒子，黑乎乎的，有一面琉璃镜面，却也看不得真切。”
这时，两个力士走了进来，手里抬着一个箱子，倒是有几分重量。
力士将箱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朝李世民躬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李世民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起身走到箱子前，将盖子掀开，原本疑惑的神情瞬间化开。
“哟，竟然是电视机！”
“电视机？”
杨妃好奇的打量着箱子里的电视，问道：“这又是朔方新出的玩意儿？”
李世民伸手将电视抱了出来，点头吩咐道：“不错，这可是好东西……快，把桌上的折子挪挪，朕今日让你们开开眼界。”
杨妃闻言一喜，特别是看到李世民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她神色大定，赶紧让几个姐妹帮忙将书桌上的物件儿都搬到一旁的卧榻上。
李世民将电视放好，提着电线蹲到地上，桌子下面有个暗格，里面有一个排插。
这个排插连接着偏厅的电池和变压器，电池的电能，是通过屋顶的太阳能充电板储存的。
连接插座后，李世民迫不及待的按下开关键。
原本乌漆嘛黑的屏幕瞬间亮了起来，惹得杨妃几人尖叫连连。
李世民呵呵一笑，盯着屏幕，等画面跳转。
短暂的开机画面过后，电视显示【无信号】。
李世民看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的杨妃，嘴角轻扬，探身按下电视的菜单键。
“我记得，是……嗯，没错，就是这个，外连接……储存卡……好了。”
“彩云国物语？”
“陛下，这电视到底有何妙用，就这么几行字吗？”
杨妃看得一愣一愣的，见画面随着李世民的操作不断跳动，最后的画面一跳。
“第一集、第二……这是？”
“别急。”
李世民将选项跳到第一集，说道：“这个片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呵呵，我还以为这电视里又是那什么葫芦娃呢……”
“福禄娃？？？”
杨妃又是一脸的懵逼，与身后的几女相视一眼，都不知道李世民在说些什么。
这时，原本只有数字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片樱花从右上角随风飘过……
···
···
戊时正。
长孙皇后按照惯例，到甘露殿给李世民送甜汤。
“娘娘，以后厨房您还是不要再进了，那里油烟大，呛着了对您身子不好。”
李香凝端着托盘，苦口婆心的劝说着长孙皇后。
“那席二郎可是说过的，油烟会刺激娘娘的喉咙。”
长孙皇后神色安宁，闻言只是笑而不语，她已经习惯了帮李世民煮甜汤，让她忽然停下来，别说是她自己，恐怕李世民也会不习惯吧。
“……对了，今晚怎么没见青雀和豫章来请安？”
“是我疏忽了，嬷嬷说青雀殿下和豫章公主去大安宫……两人都被太上皇留了下来，好像跟那席二郎有关……”
长孙皇后闻言，颔首道：“如此也好，太上皇平日里鲜少与几个孩子们亲近，青雀和豫章能够得到太上皇喜爱，这是他们的福报，就当是为陛下尽孝吧。”
李香凝神色微动，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甘露殿门口，看门的小力士黄安急忙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
长孙皇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殿，好奇道：“陛下还在处理政务吗？”
黄安闻言，惶恐的看一眼长孙皇后，吞了口唾沫：“是，不是……是杨妃和几位娘娘来了，现下正在书房陪陛下。”
“杨妃来了？”
长孙皇后眉心微蹙，朝李香凝招了招手。
李香凝将手中的托盘交给黄安，并冷着脸瞪了对方一眼，吓得黄安手脚发软。
警告过黄安后，李香凝轻手轻脚的朝正殿大门走去。
临近大门，隐约能够听到屋里传来某人的对话声。
“……作为秀丽的夫君，朕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开心……”
“秀丽？秀丽是谁？”
李香凝愣了愣，后宫有叫秀丽的娘娘和妃子吗？
“怎么了？”
长孙皇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香凝眉心微蹙，道：“听不得真切，不过。”
“不过什么？”
“娘娘，陛下好像……”
“……朕喜欢秀丽，也喜欢静兰……”
李香凝刚要说话，屋里又传来声音，这次连长孙皇后也听得真切。
“秀丽？静兰？”
长孙皇后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冷，秀拳攥得青筋显露。
宫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女人，自己身为正宫娘娘，竟然不知道？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长孙皇后已经处在爆发的临界点，不成想身后尽职尽责的黄安直接喊了一句。
屋里传来一阵桌椅磨蹭地面的声音，接着人影晃动，大门吱吖一声从里面推开。
李世民看到长孙皇后，笑着说道：“观音婢来了啊，快，快进来。”
长孙皇后面色清冷，抿着嘴道：“进去就不必了，免得打扰陛下跟秀丽姑娘，还有静兰姑娘……”
“……”李世民愣了愣：“什么秀丽姑娘和静兰姑娘啊？”
“装，你就装吧，哼！”长孙皇后扭头便走，片刻不想停留。
原本以为是小别胜新婚，这家伙倒好，竟然偷偷带了两个姑娘回来，实在可恶得紧。
李世民张着嘴，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这时，屋内一阵骚乱。
“陛下，快快快，下一集，下一集……”
第七八三章：韦飞霜
长孙皇后停下脚步，转身朝大殿内看去。
刚好看到杨妃火急火燎跑出来的画面。
“吖，姐姐来了。”
杨妃尴尬的整理了一番衣衫，急忙朝长孙皇后作揖。
长孙皇后眉心微蹙，打量着杨妃，又看向欲言又止的李世民。
“观音婢，你先进屋，朕带你看个好东西……”
···
···
后宫，凝阴殿。
阴妃与韦妃聚在一起，分享着彼此得到的礼物。
阴妃之子李佑，与杨妃长子李恪不对付，恰好韦妃之子李慎又与杨妃次子李愔年纪相仿。
韦妃年纪小，时常跟在阴妃身后耳濡目染，总觉得自己家李慎将来也会跟李愔斗来斗去。
很干脆的，韦妃就与阴妃抱成一团，共同与杨妃不对付。
此时，熏香软塌上，两具婀娜酮体身穿薄纱睡裙，露出四条白花花的大长腿。
“姐姐，这朔方的女人也太懂得享受了吧，面霜，手霜，如今连腿霜都出来了。”
“可不是嘛……不过，这腿霜确实是个好东西，你看看我这腿，每每到了秋末冬初，就容易干燥脱皮，如今用了这腿霜，看上去竟是吹弹可破，咯咯！”
阴妃说着，还将右腿抬了抬，裙摆下滑，险些走光……
韦妃俏脸微醺，将自己的裙摆往下扯了几分，应道：“只是，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少了，一瓶才这么一点儿，还不够用个十天半个月的。”
阴妃闻言，绣眉微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琉璃瓶腿霜，随口道：“也不知道这腿霜朔方市面上找不找得到。”
两人正自惋惜的时候，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姐姐，姐姐！”
来人叫得急切，阴妃愣了愣，接着朝一旁的宫女示意了一眼。
那宫女会意，急忙跑去开门。
“奴婢见过韦昭容……”
“行了，哪来那么多规矩，娘娘呢。”
“娘娘在屋内呢，韦贵妃也在。”
“姑姑也在？”
门外的对话，屋内的阴妃和韦妃听得真切。
韦妃眉心微蹙，怪罪道：“还丫头，平日里可不是这么莽撞的呀。”
阴妃不在意的挥了下手，起身坐正，道：“霜儿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儿吧。”
韦妃见阴妃没有怪罪侄女的意思，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这时，门外的人已经走进来。
韦妃脸色一沉，冷喝道：“你这孩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宫里规矩多，这么咋咋呼呼的，要是让昭庆殿的人抓住把柄，看治不死你。”
来人本来满是焦急神情，闻言吐了一下香舌，小跑着过来，抱着韦妃的手臂：“哎呦，姑姑被生气了嘛，霜儿知道错了，我这不是太着急了嘛。”
不知道还有没有记得，席君买与李云裳成亲的时候，曾经有一位韦氏女子对席云飞心动过，这个人就是如今已经是昭容的韦飞霜。
当初韦飞霜被席家的聘礼震惊得不行，一度想要认识席云飞……可惜，韦氏之人邀请了几次，席云飞都没有理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回到长安后，韦飞霜在家族的运作下，成了李世民的侧妃之一，忝为昭容，已经进宫三个月的她，如今连李世民的面都没见过，也是挺可怜的。
“阴妃娘娘，姑姑，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跑来找您们吗？”
韦飞霜晃了晃韦妃的手臂，满是俏皮的卖起了关子。
阴妃见状，莞尔一笑，与韦妃相视一眼，道：“该不会是小霜儿被派了签子吧？！”
韦飞霜闻言，脸更红了几分，有些羞赧的皱了皱琼鼻：“才不是呢。”
说完有有点小失落，所谓的派签子，其实就是得到李世民宠幸的意思。
韦飞霜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超过她姑姑韦妃，坐上后宫之主的宝座，可惜，这条路如今来看，那是遥遥无期啊，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阴妃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逗留的意思，免得这个丫头得寸进尺，让自己帮忙……
“既然不是，那你着急忙慌的跑来，所为何事？”
韦飞霜调整了一下心情，想起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急忙说道：“对对对，阴妃娘娘，还有姑姑，咱们快走，去甘露殿！”
“去甘露殿做甚，眼下时辰已经快到一更，这宫里可不是你瞎跑的地方，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你这辈子就真的完了。”韦妃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
这下韦飞霜是真的急了，连忙解释道：“姑姑啊，你是有所不知呢，现下皇后娘娘，还有杨妃，以及昭庆殿的那些人，都在甘露殿呀。”
阴妃闻言一怔，接着难以置信的嘀咕道：“这怎么可能？”
韦飞霜又跑到阴妃一侧，扶着她的手臂：“阴妃娘娘，是真的，跟着我的小宫女您也见过，她姐姐是伺候杨婕妤的宫女，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一定不会有错的。”
阴妃目光微凝，这宫里的宫女也是有派系之分的，有些宫女明面上是昭庆殿的人，其实不然，很可能是立政殿派去监视后宫的卧底，也可能是自己凝阴殿培养的丫头。
而韦飞霜说的那个宫女，恰恰就是阴妃调教出来，然后让掖庭宫安排给杨婕妤的自己人。
韦妃见阴妃脸色不对，已经信了七分，瞪了一眼韦飞霜后，轻声说道：“姐姐，如果霜儿得到的消息无误，只怕此时甘露殿内……这个热闹，咱们可不能错过啊。”
长孙皇后这么晚去甘露殿，韦妃觉得解释得通，因为陛下与皇后的感情本就深厚。
可是杨妃，还有昭庆殿那些小才人呢？她们这么晚出现在甘露殿就不正常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韦妃觉得有必要去一探究竟，当然，最好是拉上阴妃。
此时，韦妃不免对自己的侄女高看一眼，得到消息懂得第一时间来报。
“走，咱们也去甘露殿看看。”
阴妃终于发话了，别人去甘露殿她不在意，但杨妃去了，她不去，心里就觉得亏得慌。
韦飞霜见阴妃开始穿衣打扮，心中暗自雀跃，今晚或许是她第一次面见皇上。
这么一想，韦飞霜急忙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行头。
“嗯，不错，还算得体……接着是妆容……镜子镜子……咦，娘娘这里也有这种大镜子？”
韦飞霜走到屏风后面，映入眼帘的竟是一面巨大的全身镜，这种镜子她之前见过一次，那是在李云裳的香闺内，据说是席家送的小玩意儿。
当时那一面全身镜，可把韦飞霜和其他几个同去送礼的世家女羡慕得不轻。
没想到如今这全身镜已经卖到长安了吗？
韦飞霜觉得，有必要让爹爹给自己也抢购一面。
旁边，正在换装的阴妃闻言，笑着说道：“这大镜子是今天刚刚得到的，本宫运气好，据说这镜子只有三面，一面给了皇后娘娘，一面让燕德妃得了去，这最后一面就在本宫这了。”
韦飞霜闻言，好奇的问道：“我倒也收到了一份，只是里面只有一瓶香水和两盒香皂。”
阴妃双手平伸，让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将内衬穿上，看着镜子里自己高挑的身形，随口说道：“这宫里人多，那席家二郎能做到人手一份就不错了，一瓶香水可也要不少银子呢，小郎君好不容易南下一趟，还得带这么多东西，咱们可不能要求太多咯。”
“席家二郎？！”
韦飞霜正拿着一根发簪调整位置，听到阴妃的话后，竟是手指发软，发簪啪的一下掉在地板上，那上面栩栩如生的金花硬生生磕飞了。
“怎么了？”
“哦，没，没事儿……”
阴妃收回视线，方才那颗金花弹飞的方向刚好在她右前方。
不过，既然韦飞霜说没事儿，她也懒得去追问。
透过镜子的反射，阴妃明显能感觉到韦飞霜的情绪有变。
暗自思忖了半响，阴妃试探道：“霜儿。”
“嗯……娘娘请说。”
韦飞霜换上一副勉强的笑容，不复之前的洒脱。
阴妃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想了想，道：“你认识席家那位小郎君吗？”
韦飞霜目光游移，在镜子里，与阴妃的视线短暂相接，又逃也似的避开。
低头攥着衣角，抿着嘴说道：“霜儿曾经远远的见过一面，当时李大将军嫁女，我与三娘也算闺中好友，便跟着兄长前去道贺……”
韦飞霜知道自己瞒不过阴妃，在与阴妃对视过后，她就只能选择乖乖的坦白。
阴妃听完，神色古怪的看着失落的韦飞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说你傻呀，那么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
还是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果是前者，人席家二郎一直避而不见，如果换做自己，是不是也会选择放弃，即便知道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值得自己用一生去托付。
可如果是后者，阴妃身在后宫，她最是了解，那些昭容、婕妤、美人、才人，有多少女子一辈子根本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最后只能老死在宫中，给见都没见过的夫君陪葬。
摇了摇头，阴妃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因为这是韦飞霜自己的选择，怪不得谁，如今她身是陛下的人，死也是陛下的鬼，即便，陛下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第七八四章：通宵刷剧
太极宫，甘露殿。
屋里的贵人坐得满满当当，门口几个力士时不时透过门缝朝里头看一眼，接着无奈的摇摇头。
“刚好被小巧姐姐挡住了，你那边看得到吗？”
“我这里也看不到，只能隐隐听到声音。”
“我这里倒是能看到一点点，可惜只有一半。”
“哪里，哪里，让我也看看……”
“好了，你们几个安静一点，莫要吵到陛下，回头别怪我不客气。”
黄安从偏殿走出来，恶狠狠的警告了一句，又返身走了进去。
其中一个力士撇了撇嘴：“哼，得意个什么劲儿啊，自己还不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
另外一个力士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劝道：“你也少说两句吧，这小子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能对付就好生对付，免得给自己招来祸事啊。”
几个力士一脸悻悻，相视一眼后，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等候贵人差遣。
此时，门内。
落在后排站着的几个宫女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她们把声音压得尽量低，生怕吵到前头目不转睛看剧的主子们。
“这一集好短啊，也就一炷香多一点，总共才三十九集，不是两天就看完了？”
“这小人画儿一开始看不习惯，可是看习惯了之后，又觉得挺精致的。”
“对呀对呀，你看那红秀丽的妆容，人额间的花钿就比我们帮娘娘画的细致。”
“还有她们的发式，好几种我都没见过呢，比尚衣坊的嬷嬷会的还多。”
“不止这些，里面画的衣裳也是极好看的，就是不知道真做出来，会不会也那么贴身。”
“嘘……你们几个小点声……”为首的李香凝沉声警告她们，吓得几个宫女噤若寒蝉。
刚好，坐在前排的李世民起身抻了个懒腰，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惊愕道：“都已经这个点了啊！”
长孙皇后看得起劲儿，这个叫彩云国物语的画儿片正好讲的是一个贤内助的女子形象。
长孙皇后时不时的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身份，看得那叫一个感同身受，水深火热，恨不得自己就是当事人，帮紫刘辉这个傻皇帝把那些乱臣贼子都咔嚓了。
听到李世民的声音，长孙皇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怀表，转头朝身后的李香凝看去。
李香凝虽然也看得入迷，但还留着一个心眼在长孙皇后身上，见状急忙迎了上来。
“什么时辰了？”长孙皇后语气有些疲惫，一般这个时辰她已经入睡了。
李香凝本来要提醒她的，但见她好不容易与陛下相处这么久，也就没上来提醒。
此时，自责的说道：“娘娘，已经快二更天了，平时这个时候，您已经睡了呢。”
长孙皇后伸手捏了一下眉心，双眼皮已经陷得老深，眼里也有了血丝。
她回头朝杨妃和其他几个嫔妃才人看去，起身吩咐道：“陛下今日刚刚回宫，也是该休息了，你们请安后，都回去歇息吧。”
杨妃等人意犹未尽的起身整理衣衫，大殿里一阵桌椅摩擦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这画儿片竟然如此多彩，比皮影戏还有趣得紧，倒是看得入了迷，扰了陛下清净。”
杨妃走到李世民身侧，虚扶着李世民走到软塌坐下。
而后点到即止，回身走到长孙皇后身旁，扶着她，道：“我先送姐姐回立政殿吧。”
长孙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就辛苦妹妹了。”
“呵呵，姐姐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妹妹应该做的，走吧，姐姐眼皮子都翻卷了呢。”
长孙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身子骨就是容易发困，今日已经算是熬夜了。”
一大群莺莺燕燕走到甘露殿门口，迎面刚好撞上寻来的阴妃一行人。
长孙皇后眉心微蹙，接着故作和蔼的问道：“阴妃妹妹和韦妃妹妹怎么也来了？”
长孙皇后说着，视线在年轻貌美的韦飞霜脸上停顿了片刻，吓得韦飞霜头也不敢抬。
“阴氏（韦氏）见过姐姐。”
阴妃两人直接略过扶着长孙皇后的杨妃，探头看了一眼大殿，道：“听闻甘露殿有一奇物，惹得陛下跟姐姐夜不能寐，妹妹也是好奇得紧呢，都已经沐浴更衣了，最后拗不过猎奇的心思，便邀上韦妃妹妹一起来凑凑热闹。”
阴妃直言不讳，只是略过了韦飞霜通风报信的过程。
长孙皇后嘴角微微翘起，与杨妃相视一笑，道：“倒也不是多么新奇的物件儿，就是一个叫电视机的新电器，现下天色已晚，恐怕扰了陛下清梦，明日再看不迟。”
“这是自然，天大地大，不及陛下的龙体安康大。”阴妃面色如常，说着，走到长孙皇后另一侧，挤掉李香凝的位置，扶着长孙皇后的手臂，道：“姐姐这是要回立政殿吧，就让妹妹陪着走一段吧，我这来都来了，呵呵。”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长孙皇后无力推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阴妃的建议。
甘露殿内。
巨大的浴池，蒸汽萦绕，几名宫女轮番往池子里倒水，让水温始终保持在合适的温度。
李世民背靠在池子边，旁边摆着一壶美酒，和几小碟精致的果脯。
小力士黄安将发生在殿外的事情告知李世民后，恭敬的退到一旁站好。
李世民眉心微微蹙起，后宫的事情一般他是懒得理会的，但自己的几个妃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生怕她们叨唠观音婢，李世民平日里没少操心这些破事儿。
沉默了半响，李世民突然开口道：“小安子，你去把电视搬来，方才看到第几集来着，朕先把那集看完，刚好澡也泡的差不多了。”
黄安闻言，愣了愣，小心提醒道：“陛下，现下已经二更了。”
李世民点点头：“朕知道，左右泡澡也要一会儿，刚好把那集看完。”
“这……那好吧，小的这就去将电视搬来。”
一炷香后！
“……陛下，您该歇……”
“急什么，朕再看一集！”
一个时辰后！
“……陛下，已经是三更天了，您……”
“最后一集，再看最后一集，看完朕就去睡。”
黄安欲哭无泪，乖乖调到新一集。
打着瞌睡陪李世民通宵刷剧，还别说……
看着看着，不困了！
第七八五章：秋意浓
八月二十二，寒露。
昼渐短，夜渐长，日照减少，热气慢慢退去，寒气渐生。
昼夜的温差较大，晨晚略感丝丝寒意。
秋意浓，气爽风凉，少雨干燥，寒露，预示着季节从深秋进入或即将进入冬季。
昨晚留宿大安宫的席云飞起得有些早，不知道是不是认床，或者是硬板床睡不习惯。
刚刚起来，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小孩子苦逼的朗诵声。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
席云飞轻笑着摇了摇头，念得什么，自己一句没听懂。
而且这个声音，明显是昨天那个小胖李泰的，看来是李渊在监督小胖子晨读了。
“郎君，您醒了，要不要先泡着驱寒浴，寒露开始，早晚温差大，泡着药浴可以防寒。”
被安排来伺候席云飞的小力士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躬着身朝席云飞问道。
席云飞摆了摆手，看了眼天色，道：“泡澡就算了，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份……麻烦你帮我去东宫，找我的人要一份早餐。”
席云飞本来想说，随便给自己煮碗面的，可是一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一桌子菜，瞬间没了食欲，主要还是吃惯了后世的食物，不然也不至于拉着李渊自己撸串儿了。
小力士闻言，脸上一副豁然神情，再次拱手道：“果然如太上皇所料，郎君要的食物，方才已经有人送到后厨了，现在就送上来？”
“已经有人送来了？”席云飞闻言一怔。
小力士呵呵笑道：“是啊，太上皇一早吩咐的，说郎君或许吃不惯宫里的膳食。”
席云飞没想到李渊会这么照顾自己的感受，竟然先自己一步……
“郎君，太上皇和豫章公主已经在隔壁用餐了，您是现在过去，还是？”
席云飞愣了愣，方才一瞬间，李渊在他心里的形象崩塌了。
感情这个老家伙是自己想吃啊，借着自己的名义去要的早餐，你大爷果然还是你大爷。
席云飞无语吐槽，屁颠颠朝隔壁院子跑去，吃饭不积极……可不行。
刚刚进院子，迎面看到小胖李泰流着哈喇子，目光游移的捧着一本书朗诵着。
在他旁边的大理石桌子上，一桌的美食排列整齐。
“豆浆油条、鸡蛋灌饼、葱油拌面、煎饼果子……老爷子，您不厚道啊，吃早饭不叫我。”
席云飞瞥了一样可怜兮兮的李泰，自顾自走到李渊对面坐下。
小豫章正往嘴里塞着小笼包，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席云飞呵呵笑着，伸手在小豫章撑得鼓鼓的小脸蛋上捏了一下：“好吃嘛？”
“好次，好次……云飞果果也次……”
小豫章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小星星了，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美食。
席云飞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个世界有一个三妹就够了，殊不知一胖毁所有啊。
“好吃也不能多吃，你还小，别撑坏了肚子。”
席云飞不客气的将她面前的小笼包抢走，急的小丫头面红耳赤，想要抢，又因为皇爷爷在旁边，有所顾忌，最后只能红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席云飞。
李渊正在对付一盘红油抄手，这老家伙老虽老矣，但是口味异常的重，对酸辣之物尤为喜爱。
看到席云飞‘欺负’自己的小孙女儿，李渊没好气的说道：“小笼包还有几屉，要是喜欢我让人都送来便是，这丫头难得喜欢，才刚吃上呢。”
果然萌娃的力量是无穷的，能够让李渊替她说话，小豫章在李渊的心中的地位已然不浅。
席云飞看了眼委屈巴巴的小豫章，又看了眼只吃了三个的小笼包，拿起筷子往小丫头碗里夹了俩，道：“喜欢也不能吃太多，五个差不多了，回头我让人给你煮豆浆喝。”
小豫章嘟着嘴，敢怒不敢言，求救似的看向皇爷爷，可惜他老人家正吃得满嘴流油。
席云飞伸手摸了摸小豫章的脑阔儿：“别怪哥哥，以后你就知道哥哥的良苦用心了，回头哥哥带你认识一个姐姐，那是一个不好的人生范本，你要引以为戒啊。”
小豫章懵懵懂懂，用筷子插起一个小笼包，嗷呜一声塞嘴里，接着就是一脸的满足感和幸福。
李渊吃完红油抄手，抽了一张纸巾将嘴角的油渍擦掉，又打了个饱嗝。
“青雀，你也过来吃吧。”
正眼巴巴瞄着这边的小胖如蒙大赫，恭恭敬敬的朝李渊行了一礼，便跑到席云飞身旁坐下。
“席哥儿，早安。”
“你也早，不错啊，很用功呢。”
“……还好，还好。”
“呵呵，吃吧，别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泰嘿嘿应下，抄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那吃相跟自家三妹有得一拼了。
吃过早饭后，几人坐在院子里消食。
清晨的暖阳很好的驱散了寒气，本来还有点凉凉的空气，忽然之间热乎了起来。
席云飞脱掉外套，起身活动了一番手脚。
李渊看了他一眼，朝李泰和豫章吩咐道：“你们俩都回去吧，以后不要乱跑了，知道吗。”
李泰急忙点点头，早知道皇爷爷会大清早让他起来读书，他死都不会来大安宫。
倒是小豫章不舍的抱住李渊的大手，一双大眼睛满是雾气：“皇爷爷，豫章还能来大安宫玩吗？”
李渊愣了愣，原本冰霜一般的老脸儿瞬间融化，双手抱起小丫头，高兴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小豫章若是想来，皇爷爷随时派人去接你，回头啊，再让你云飞哥哥帮你弄一个游乐场。”
“游乐场是什么？”小豫章懵懵懂懂，就连一旁的李泰也动了动耳朵。
李渊笑呵呵的刮了下小豫章的琼鼻，：“游乐场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各种各样让人流连忘返的玩具，你看你大哥和大姐，在朔方玩得都不想回家了呢。”
两个小孩听得心向往之，眼巴巴看向席云飞，这么好玩的地方，立刻，马上，要啊！
席云飞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李渊，别的先不说。
李承乾和李丽质之所以不回来，您心里没点逼数吗？
要不是你让他们兄妹俩去小学馆进修，他们会不回来？
这老头，果然心眼大大滴坏啊，连自己的亲孙儿都坑。
第七八六章：夙兴夜寐
“老爷子，一会儿我想去公主府一趟，您要不要一起？”
席云飞目送两个孩子离去后，回身朝李渊邀请道。
李渊本来有些意兴阑珊，闻言，略微沉默半响，点头应下：“也好，去一趟吧，这丫头……”
后面的话声音很小，老父亲心里念着儿女，有些话外人不适合听。
席云飞侧着身子朝院子角落的银杏树看去，一树的金黄，落叶纷飞。
“不知不觉，也已经一年多了啊！”
席云飞回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如梦似幻，可又都是那么的真实。
···
···
太极宫，甘露殿。
呼噜噜，呼噜噜……
震天的呼噜声响彻整个大殿，软塌上躺着的人赫然便是昨夜通宵刷剧的李世民。
这处大殿是平日里议事的地方，可不是用来睡觉的。
李世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要怪那该死的电视机。
“陛下，陛下……”已经睡死了，叫不醒！
小力士黄安双目满是血丝，精神虽然疲惫不堪，但该做的活儿可不敢耽误。
陪李世民刷剧刷到凌晨天蒙蒙亮，李世民不堪重负，直接四仰八叉的睡了过去。
关键这丫的还是在浴池里睡着的，差点没淹死自己。
黄安无奈，赶紧让值夜班的力士一起，帮李世民穿好衣服，想了想，今日陛下还约了几位大臣议事，送去寝宫明显不妥，倒不如直接送到议事殿。
当然，黄安也是有自己的小心眼的，归置好李世民后，他又将昨晚被几个娘娘搬到软塌上的文房四宝，奏本折子都搬回书桌。
然后，摆出一副李世民连夜处理政务，最后困得不行，直接睡过去的假象。
还别说，这小子要是放到后世的影视城，妥妥一个资深道具师，那些细节一个个卡得死死的。
辰时初，今日的早朝是小型的高端局，到场的人都是二品以上的大人物。
其中文官为首的，赫然是国舅爷长孙无忌。
武官为首的李孝恭不在长安，带队的是尉迟恭这个黑面神。
“听说昨晚陛下一夜未眠，独自一人伏案处理政务。”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中书省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些许小事儿还要陛下如此用心。”
“段志玄，你说什么屁话呢。”
“呦嘿，中书省的人都这么出口成脏的吗？”
这是段雄从程咬金那里学来的反讽词汇，对面的文官听不懂，都是一脸懵逼，心道这些武人怎么还夸起人来了，出口成章，难道是要捧杀我等？
可惜，等了半天，也不见段志玄继续说话，让这一帮子文人好不纠结，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了，这姓段的，是真心夸赞我等！
几个武官已经聚在一起私聊起来，尉迟恭拉着侯君集的手臂，两人躲在角落，附耳轻谈。
“君集，你可知道叔宝他们为何没有跟着一起返京？”
侯君集心头一紧，蹙眉反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尉迟恭看了一眼身后，见没人凑过来，才说道：“不错，昨日我去了一趟门下省，刚好遇到右相在处理一份来自高句丽的奏本。”
侯君集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尉迟恭捻须道：“或许就在下次大朝会，陛下会正式将高句丽纳入我大唐版图，同时以高句丽原有的八城为中心，重新划分为八郡之地，称之为辽东八郡！”
“此事当真？”
侯君集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攻下这辽东八郡，在史书上留名的是他本人。
尉迟恭微微颔首，接着说道：“这次叔宝他们可是走了狗屎运了，这八郡之地物资丰饶，还不知道他们因此得了多少好处呢，想想都羡慕得紧啊。”
“呵呵……”侯君集微微一笑，看着欲言又止的尉迟恭，道：“将军这个时候说这些，想来不止是羡慕秦将军三人吧，您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道来，有侯某能做到的，一定全力配合。”
就等你这句话了，尉迟恭面色一喜。
伸手揽住侯君集的肩膀，附耳说道：“你知道叔宝他们这次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返京吗？”
侯君集摇了摇头，这事儿他也纳闷呢，按理说高句丽覆灭也需要有人回来述职才对啊，可秦琼、程咬金、李勣，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关于这一点，倒是尉迟恭和侯君集误会了。
他们一直以为覆灭高句丽的是大唐的军马，而传说中的朔方护廷队，区区几千人，根本无法左右战局……
两人正自纳闷的时候，文臣那边也有人聊起了这件事儿。
长孙无忌与杜如晦走到一起，房玄龄还在朔方没有回来，昨日快下班的时候，杜如晦在通讯司与房玄龄通过一通长途，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新消息。
长孙无忌眉心紧锁，看了一眼紧闭的议事殿大门，沉声道：“陛下怎么会允许他们这样胡来，刚刚覆灭高句丽，正是我大唐休养生息的好时机，这个时候再主动对突厥用兵，实为不智。”
杜如晦倒是心平气和的没有表态，等长孙无忌说完，才接口说道：“辅机啊，有一点你怕不是想岔了。”
“右相何意？”
“你真觉得攻下高句丽的人，是区区五万青州军和三万新兵蛋子？”
秦琼三人北上，沿路召集了三万新兵，可惜最后连战场都没登上，直接原地遣返了。
杜如晦将这个消息告知长孙无忌后，堂堂国舅爷明显愣了一下。
“那高句丽是怎么打下来的？”
长孙无忌安插在北边的细作，还没把消息送回来，故而很多事情他都还蒙在鼓里。
但掌管通讯司的杜如晦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这就是信息差。
杜如晦本就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一五一十将席云飞如何召集六个世家，连同阿史那祢尔和席家，八方势力在短短月余打下高句丽的奇迹全盘告知。
听到最后，长孙无忌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最后搞得民怨沸腾，世家群起而攻之，以至于……
“唉，有机会倒是真的要好好会一会这位席家的麒麟儿，此等手段当真让我等为之汗颜。”
长孙无忌由衷的感叹了一句，杜如晦连连点头，表示百万分的赞同。
不多时，议事殿大门吱吖一声打开，神情憔悴的黄安躬着身子走了出来。
“几位大人，昨夜陛下连夜处理政务，直到五更鸡鸣才睡过去……”
群臣闻言，都是感动连连。
“没想到陛下竟然如此勤政爱国，实在令我等汗颜啊！”
“我大唐天子如此勤勉，何愁国之不兴啊，此乃我大唐之幸，大唐百姓之幸啊！”
“陛下夙兴夜寐，日理万鸡，我等心中甚慰，小力士进去好生伺候陛下，我等在此候上一个时辰，让陛下多休息片刻也是好的……”
第七八七章：程府卖货
席云飞与李渊略微整装后，坐上拉风的黄金老爷车，一路从大安宫朝延禧门驶去。
路上要经过大半个太极宫，不免引来一些骚动，好在经过飞艇的洗礼，这会儿再看到老爷车，大家伙儿也大都是心安理得的围观，然后露出新奇与向往的神情。
路上，席云飞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着要不要先跟木紫衣通个话。
昨晚睡前，他与木紫衣互道了晚安，席云飞明显感觉木紫衣情绪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这么久没见平阳公主，这丫头应该很高兴才对。
不过，席云飞不是主动探究的性子，他习惯等木紫衣来与自己分享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
思忖半响后，席云飞将手机收回兜里，反正马上就能见面了，给这丫头一个惊喜。
黄金老爷车异常醒目，沿着宽广的皇宫大道，一路出了延禧门，路上碰到很多到宫里上班的官员，其中不乏一些初唐名人。
就在老爷车经过乾化门的时候，正要往门下省上班的魏征侧着身子站在门廊下，望着远去的黄金老爷车，眼神中闪过些许追忆或者缅怀的神情。
“这小子，如今已经这般神气了么……还是开山那家伙有福气，生了个好小子……”
收回视线，魏征伸手拍了拍衣袖，双手背负伸手，笑着走进门内。
···
···
永嘉坊，卢国公府。
几架朱漆大马车停在正门外，看门的护卫先是一怔，待看清是来自宫里的马车，急忙跑了一人进去通报……
不多时，程府大管家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随行的还有程崔氏和程咬金的几房妾室。
程崔氏出身清河崔氏，见惯了大场面，有她在场，原本有些紊乱的街道瞬间平静下来。
一些围观上来的百姓和商贾也停止了窃窃私语。
领队的老太监恭敬的朝程崔氏行了一礼：“老奴张谦，见过程夫人。”
“张力士勿需多礼，快快请起。”
程崔氏虚扶一手，转头看向那几架朱漆大马车，好奇道：“这些是？”
老太监拱手道：“这些都是陛下差老奴送来的，本来昨儿个就该送来，但宫门关得不凑巧，只能今早再出宫，还请程夫人担待则个。”
程崔氏闻言，先是绣眉微蹙，接着好奇道：“陛下让你送来的，可有说明原由？”
旁边几个程府之人也是面面相觑，如今他们家主人，也就是程咬金不在家中，陛下即便是要赏赐些什么，应该也不需要急于一时吧？如今做派，未免失礼了些。
老太监见状，摆了摆手，连忙解释道：“程夫人莫要误会了，这些东西都是程将军让陛下捎带进京的，并不是什么赏赐之物。”
“哦，原来如此！”
程崔氏闻言，面色一松，微微颔首表示无碍。
老太监赔笑着拱了拱手，而后大手一挥：“都愣着做甚，还不将东西都搬下来？”
程崔氏朝一旁的大管家看了一眼，管家点了下头，安排了几个壮汉去帮忙卸货。
“小心一点，没看上面写着轻拿轻放么，你是不是瞎啊！”
程崔氏还想问老太监一些事情，不想这个老太监突然尖着嗓子朝一个马夫喊去。
那马夫被他吓了一跳，原本就有些不堪重负的双手刚好一划。
啪嗒一声，箱子直接砸在地上，盖子翻开，里面装着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我的老天爷啊，满满一箱子的香水，这得值多少钱啊？！”
“别说香水了，就是装香水的琉璃瓶，这么一箱子也比黄金来得金贵许多吧！”
“啧啧啧，你们看到没有，限量版的五号香水，整个长安只有三瓶，如今这里竟然就有两瓶。”
“那就是五号香水啊，我滴个娘咧，传说中一瓶就能在长乐坊换一套三进大宅子的香水！”
“呵呵，你们几个都瞎了吗，没看到最底下那个金色的楠木盒子？”
“那是什么？”
“那里面装的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据说集整个大唐之力，一年也只能生产出五瓶。”
“这么金贵？”
“不错，据说就这一瓶香水，便浓缩了一万朵最鲜艳的玫瑰精华，任何女人只要往身上沾那么一点点，啧啧啧，你们懂的！”
“一万朵玫瑰？难怪了，玫瑰花本就稀少，要找到一万朵玫瑰就更不容易，更何况是最鲜艳的玫瑰花……”
正在路上行人们交头接耳，啧啧称奇的时候，方才那个说话的人一个闪身，躲进了程府里。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关于最贵香水的传说。
程崔氏刚好将那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想了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赶紧将地上的香水整理装箱。
被她这么一叫，原本动作拖拖拉拉，时不时还故意把香水踢远一点的护卫们，才开始努力认真的工作起来。
旁边的大管家满意的笑了笑，与方才跑进门去的小子对视了一眼，心中甚慰。
程崔氏走到大管家身旁，笑着说道：“程叔，你家这小家伙可是越来越精明了，就这也能让他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回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登门求购呢，可是苦了我了。”
大管家呵呵一笑，轻声应道：“怕是将军早有安排，否则这小子也不至于没有得到您的准许，就来这么一出，不过，如今看来，效果不错，夫人回头若是觉得应付不过来，大可以将她们推到我这里，左右都是钱，不赚白不赚。”
程崔氏掩嘴笑了一声，对府里的人来说，这是钱，可对出身清河崔氏的她来说，这些可都是一条条需要努力维持的关系网，只要运营得当，那可比万金都值钱呐。
“算了，辛苦就辛苦一点吧，左右都是为了这个家，回头她们上门来问，你就让她们来找我。”
大管家看破不说破，笑吟吟点点头，看着一箱箱货物从面过去，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
就在昨天，大管家刚刚午休起来，就发现床头多了一封书信。
一开始他还吓了一跳，待看清字迹来自程咬金后，才松了口气。
信中内容不多，只是吩咐了一些小事儿。
其中一件，便跟这些货物有关。
至于第二件，大管家捻须轻叹，还不知道该怎么向程崔氏开口呢！
第七八八章：他那么穷
永昌坊，公主府。
会客厅内，席云飞皱着眉头坐在右下首的位置。
对面的平阳公主眼眶微醺，哭过的痕迹十分明显，脸上还有一丝疲惫之意。
主位上，李渊唉声叹气，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等平阳公主情绪稍微平缓了一些，席云飞忍不住当先开口道：“紫衣让您回朔方，也是想就近方便照顾你，要我看来，紫衣没错，您在这里东躲西藏的，还不如跟我们回朔方呢。”
李渊闻言，眉心紧蹙，沉声道：“你个臭小子，这事儿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什么东躲西藏的，三娘也有三娘自己的苦衷……”
“爹！”
李渊的话被平阳公主直接打断，后者看向席云飞，道：“二郎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这里有太多关于我的过去，再说我也没有紫衣说的那么不堪，平日里还是能出门的。”
席云飞撇了撇嘴，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劝。
只是，想起方才木紫衣伤心的神情，席云飞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半个时辰前，席云飞与李渊来到公主府。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木紫衣的哭声。
当时可把席云飞刺激得不行，还以为木紫衣在公主府受欺负了呢。
瞬间从光幕买了一把勃朗宁袖珍手枪。
结果冲进来一看，原来是母女二人在闹变扭。
木紫衣见席云飞来了，便拉着席云飞帮忙一起劝说平阳公主，跟他们一起回朔方定居。
可平阳公主铁了心要住在长安，最后木紫衣劝说不动，哭哭啼啼的跑了。
席云飞本想追上去的，最终被平阳公主派人拦了下来，理由是让木紫衣静静。
好吧，弄得我也想静静了。
席云飞直接闭目养神，换来平阳公主一脸苦笑。
沉默半响，主位上的李渊突然开口说道：“三娘，我觉得两个孩子的想法也挺好的，为父在朔方住了几个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变化，若是不然，为父非得气死在大安宫不可。”
“爹啊，您怎么也跟着瞎参合，大哥和三弟都在长安，我……我放不下他们。”
平阳公主说起大哥李建成和三弟李元吉，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都滴落了下来。
李渊也跟着神色哀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席云飞本想起身出门，去找木紫衣，好好安慰那丫头的，可就这么走了，又觉得不妥。
正在他踌躇不定之际，门外一个女卫跑了进来。
“娘子，门外有人求见。”说着，还朝席云飞看了一眼。
席云飞愣了愣，有人求见公主，你看我做甚？
平阳公主闻言，与主位上的李渊相视一眼，李渊直接吩咐道：“让他们都滚，就说朕在这里。”
女卫恭敬的行礼退去。
席云飞见状，好奇问道：“紫衣不是说公主府门可罗雀嘛，怎么我一来就有人登门拜访了？”
坐在对方的平阳公主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促狭道：“平日里确实是没人登门，可不就是因为你来了，要说起来，本宫还是托了你的福，勉为其难的为府里增添了一点人气。”
席云飞愣了愣，“关我屁事哦，人家又不是来找我的。”
“……你说呢！？”李渊和平阳公主同时用鼻子发音。
席云飞后知后觉，挠了挠头：“怎么，还真是来找我的？”
平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大门方向，道：“从昨日开始，坊门口就聚集了不少眼线，好在你昨日没有回来，否则我昨晚说不得还要多备上几副碗筷。”
席云飞心中暗自庆幸，同时又有点小臭屁，没想到本公子如今也是被人趋之若鹜的存在呦。
不过，给人家带来了困扰就不应该了。
席云飞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小得意的说道：“不就是几个小人物嘛，您堂堂三公主陛下，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直接赶走便是。”
“赶走？呵，你小子倒是说得轻巧，你知道他们背后都是什么人吗？”
席云飞神情一怔，好奇的朝平阳公主看去。
平阳公主则是看了一眼主位闭目养神的李渊，而后娓娓说道：“萧瑀，父皇在位时，官拜户部尚书、光禄大夫，册封宋国公，兰陵萧氏当代家主；段志玄，前朝太原郡司法参军段偃师之子，段瑗之孙，参与晋阳之役，其父段偃师对父皇忠心耿耿……”
平阳公主一连列出十来个人物，席云飞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中好多人物的名讳都有点印象。
席云飞皱着眉头一想，这里面大半都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啊，都是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物，难怪让平阳公主这么为难，让李渊都无言以对。
席云飞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心中斟酌一番。
木紫衣想要将平阳公主接到朔方，主要是因为平阳公主在长安过得跟隐形人一样，堂堂大唐三公主，因为一场闹剧，最后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可若是……
席云飞眼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光彩，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
···
公主府后院，木紫衣暂居的小院子。
“什么，你想把电力司长安分部交给我干娘？”
木紫衣哭得鼻子红彤彤的，听到席云飞的话后，不可思议的惊问出声。
席云飞拿着纸巾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解释道：“不错，这样一来，三公主就有一层新的身份，到时候她不想见人也不行了，整个长安，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会上门求着与她合作。”
木紫衣听完，先是在心中暗自思忖起来，待确定不会对平阳公主造成什么伤害后，激动的连连点头：“好，这个办法好，哼，我看他们到时候还敢不敢躲着干娘！”
说着，还用力挥了一下小拳拳，心中那口气显然还没有放下呢。
席云飞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电力的普及势在必行，反正长安这边的代理人还没有确定下来，干脆就交给公主府去张罗吧，我相信，以三公主的能力，一定能够操持清楚的。”
“那是当然，干娘当年领兵三十万，大大小小生死战役打了不下百场呢！”
“呵呵，是是是，你干娘最厉害了，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嗯……”
木紫衣羞赧的点了点头，抱着席云飞，试探道：“二郎，你把电力司交给干娘，陛下那边不会有意见吗？”
席云飞果断摇了摇头：“不会的，一个铁道司就够他忙的了，再说，他那么穷，电力司交给他只会一拖再拖，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陛下很穷吗？”
“嗯，很穷，非常穷！”
席云飞想起昨晚在宫里看到的晚膳，还有吃相恐怖的李泰和小豫章，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第七**章：长安夜宴（上）
入夜，李世民在太极宫设宴。
在长安当值，且官居五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赴宴了。
偌大的两仪殿摆满了矮桌和蒲团，殿外的广场上，群臣分成新旧两个派系。
新贵族这边，几个武将侃侃而谈，说笑声震耳欲聋。
与之相反，另一侧的世家文臣皆是低眉垂目，静候李世民驾临。
尉迟恭瞥了一眼城门楼的方向，浓眉微蹙，嘀咕道：“怎么还没来啊？”
侯君集正与几个同僚说笑，闻言侧身朝尉迟恭笑道：“能让将军如此翘首以盼，这席家的小郎君恐怕是这大唐独一份了。”
尉迟恭摆了摆手：“这算什么，你小子……别说你不心动，东突厥面积是高句丽的数倍，若是能够分润一点出来，便足够我等吃饱喝足了，悔不当初，陛下派人北上的时候，我竟然错过了。”
侯君集目光游移，不时在文臣那边徘徊，待看不到想见之人时，眉心微蹙，继而换上一副笑脸，继续与尉迟恭说笑。
···
···
永昌坊，公主府。
李渊坐上后车厢，一旁是重新打扮过的平阳公主。
席云飞将木紫衣引上副驾驶后，绕到另一侧，坐到驾驶位上。
旁边恭候多时的千牛卫一直盯着席云飞，待确认席云飞启程的眼神后，大手一挥。
二十匹高头大马当先开路，老爷车居中缓慢行驶，车后是两百披金带甲的护卫随行。
路上，平阳公主看着席云飞的后脑勺，神色有点小纠结。
此时的她，脑海里一直回忆席云飞说过的话。
关于电力司的价值，只要用过电的人都知道。
平阳公主眼界有，见识也不差，她知道，席云飞之所以将电力司在长安的代理权交给她。
多半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
表面上，席云飞是想让木紫衣放心自己，当然，这或许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平阳公主坚信，席云飞更加看重的，是自己大唐三公主的身份，还有自己隐藏的号召力。
为了大唐的安荣稳定，平阳公主选择继续做一个‘死人’。
可这并不代表有心人不知道她还活着，特别是当年跟着她出生入死的那帮人，只要还活着的，如今基本都在朝中身居高位，不然也是地方豪强。
不是平阳公主自负，她有信心，只要自己振臂一挥，当年的老伙计们一定会选择她这个三公主，而不是李世民那个大唐皇帝。
当然，平阳公主不可能这么做，否则才刚刚安定下来的大唐，很可能又会分崩离析。
“二郎。”
“嗯？”
平阳公主伸手拍了一下席云飞的肩膀，说道：“本宫还是觉得不妥，电力司意义重大，理应交由朝廷监管，本宫……”
席云飞斜眼看向木紫衣，这丫头听到平阳公主的话，娇俏的小脸蛋儿上，满是仓皇之色。
果断摇摇头，席云飞正色道：“您就不要再推脱了，电力司交给您，并不是我一时兴起，我来之前就已经跟马周他们商量过了，电力司要独立出来，不可能像铁道司一样与朝廷合作。”
平阳公主还要再说。
席云飞直接打断她，说道：“您换个角度想想，我将电力司交给您，跟交给朝廷，得到的支持基本都是一样的，若是交给朝廷，说真的，有些事情并不是陛下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一点，想必您二位都不可否认……反之，交到您手上，或者老爷子手上，电力司在长安的运营就是你们一人说了算，对我来说，哪一个更好？显然是后者！”
原本闭目养神的李渊睁开眼睛，与平阳公主相视一眼，劝道：“三娘，这次为父要站在臭小子这边了，诚如他方才所说，朝廷中派系众多，电力司若是交给他们操持，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最后搞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得不偿失啊！”
平阳公主心中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电力司关系大唐未来的命运，若是交给居心叵测之人操持，不但不能让大唐更加富饶安荣，可能还会酿成难以挽回的祸事，这事儿还是握在自己手中安心一些……
约莫一炷香后，队伍通过延禧门，一路直达两仪殿。
殿外的广场人声鼎沸，席云飞将老爷车听到城门楼外的空地上。
“到了，我们在这里下车吧。”
说了一声，席云飞推开车门走出老爷车。
门才刚刚关上，不远处一行人便迎了上来。
负责开道的千牛卫眉心微蹙，原本他应该带人上前拦截的，可他不敢，因为走来的几人，全部都是他的顶头上司。
尉迟恭心心念念的盯着城门楼，总算是等来了席云飞的人，还不等车子停稳，他就走了出来。
至于其他几个将士，大抵也都是抱着跟他一样的想法。
好不容易能够近距离接触财神爷，要是能够得到财神爷青睐，随便分润一点生意给自己，那要这张老脸有何用？
一行人刚刚走近了一点，还没有打招呼。
呯的一声，后车厢也打开了。
接着，李渊和平阳公主依次下车。
原本还有些小激动的众人，瞬间脸色大变。
特别是尉迟恭，无他，因为李建成和李元吉可以说是他亲手杀死的。
“见，见过太上皇，见过，三公主！”
这些武将有七成都是天策府出身，五成参加了玄武门之变。
此时一个个心虚得发慌，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跟着出来抽热闹了。
这要是李渊和平阳公主一个不爽……
“都免礼吧。”
不想，原本以为会怒气值爆表，随意找个人出气的李渊，竟然心平气和的开了口。
李渊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心中说不恨，那是骗人的。
只是有些事情，现在去追究到底谁对谁错，还有意义吗？
李渊也算是看开了，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现在的大唐蒸蒸日上，他没有理由对这些拥护李世民的忠臣动手，即便，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杀子仇人。
当然，李渊并不知道当天具体发生的事情经过，否则他还能不能忍得下这口气，还是有未可知的……
第七九О章：长安夜宴（中）
“好了，朕知道你们不是冲着朕来的。”
李渊看了一眼席云飞，转身离去，平阳公主紧随其后。
木紫衣原本还想跟席云飞一起，可眼下的情况……朝席云飞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可爱表情，便小跑着搀着平阳公主，一并朝女宾所在的偏殿去了。
几个认得平阳公主的武将，原本还想凑上去寒暄几句，却被平阳公主一个眼神瞪了回来，悻悻的站在一侧，目送这位铮铮铁娘子远去。
席云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为自己的决心点了三十二个赞，有这些人帮衬，电力司在长安的布局想必应该会十分顺利。
“这位，想必就是朔方席家二郎，席小郎君了吧！”
席云飞愣了愣，扭头朝尉迟恭看去，心道这黑面神还明知故问，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嘛。
“咦，你的刀呢？”
席云飞朝尉迟恭腰间看去，自己那把开山刀，竟日竟是没带在身上？
尉迟恭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见席云飞一脸好奇，脸面笑呵呵的邀请道：“陛下宴请，哪里有带刀的道理……说起某那把短刀，郎君若是有兴趣，回头可以到府上一观，某年轻时候是个铁匠，平日里就喜欢捣鼓一些剑啊刀啊的兵器，此类兵刃家中还有许多。”
对于尉迟恭的邀请，席云飞只是笑而不语，他很想说那把开山刀是老子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滴，竟然流落到你这个黑面神手上。
可是转念一想，区区一把开山刀而已，没必要说得这么明白，整的自己多小气似的。
不过，听到尉迟恭在自己面前夸自己手艺好，席云飞觉得还是要给他找点不愉快的。
想了想，席云飞开口问道：“敢问尉迟将军，知不知道这天下第一的鸦九剑？”
尉迟恭愣了愣，随口应道：“此剑当然知道，传闻一共九柄，通体由九天玄铁打造，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说起来，某有幸在洛阳见过其中一柄。”
“哦？”席云飞还没自己吹呢，这黑面神倒是先帮自己吹起来了。
尉迟恭不知道席云飞心中的小九九，见他露出惊讶表情，脸上还有点小得意，笑着反问道：“不知道郎君认不认识欧阳家的一位剑术天才，他手里就有一柄鸦九剑……”
席云飞露出恍然神情：“尉迟将军说的可是欧阳折梅？”
尉迟恭本来还要吹嘘一番鸦九剑如何如何，以此展示自己的见识，却没料到席云飞直接打断了他，无语的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此人，没想到郎君见识如此广猎，连他都认识？”
席云飞呵呵一笑：“当然认识，他的剑就是我送的。”
“……什么？”
尉迟恭目瞪口呆的看着席云飞，包括旁边几个武将，此时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来。
席云飞扫了一眼，见效果差不多了，双手背负，施施然朝两仪殿走去。
边走，边说道：“此次南下，我另带了三柄鸦九剑下来，分别为羲和、望舒、天河，几位将军若是有兴趣，回头可以到公主府试剑，席某欢迎之至！”
“羲和、望舒、天河？”
几个爱剑之人相视一眼，眼里满是热切，要不是碍于身份，怕是刚刚那一刻，他们就会扑上去找席云飞问个一清二楚了。
至于席云飞是不是说谎，他们反而最不担心。
毕竟，身家摆在那里呢！
···
···
酉时正。
夜风微凉，偌大的殿前广场灯火通明，却又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才让被晚风吹落的枯叶，显得不那么凄凉。
与外头的落叶知秋不同，此时的两仪殿内，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三到五品的官员，基本都是二人成席，二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够一人一席。
席云飞身为这场晚宴最尊贵的客人，自然也独自拥有一个席位，而且还是左上首的位置。
就在李渊的面前，而席云飞对面坐着的，则是国舅长孙无忌。
主位的龙椅上，李世民端坐中央，左手次席是太上皇李渊，右手次席是皇后长孙氏。
至于平阳公主，此时在隔壁偏殿的女宾区，一会儿长孙皇后喝过群臣敬的酒，还要过去主持大局的……
“呵呵，二郎啊，本宫今日让她们按照你的建议，把一些刺鼻之物，或者带毛绒之物搬走，没想到今儿个一整天，本宫竟然真的没有再咳嗽过，端的是神奇得紧呐。”
长孙皇后举起酒杯，里面以茶代酒，朝席云飞遥敬了一下。
席云飞闻言，举杯还礼，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后，笑着说道：“这都是一些基本的常识，主要是平日里多多注意一些，相信娘娘的身体很快就能够好起来的。”
长孙皇后与李世民相视一笑，二人同时感激的点了点头，李世民举杯：“承你吉言了！”
旁边坐着的长孙无忌，好奇的看了一眼席云飞，妹妹的身体一直很差，这一点他身为兄长，他自然是知道的。
而且，长孙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乃是他长孙氏腾飞的保障，不止是现在，哪天李世民驾崩了，新皇帝必然也是长孙皇后的亲儿子，是他长孙氏的亲外甥。
就为了这个，妹妹也不能出事儿，长孙无忌为此可以说是操碎了心，让人四处寻访神医，可惜治疗效果都不甚显著，甚至好几次还加重了病情……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的隐疾，竟然被面前的少年郎治好了。
长孙无忌神色微动，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席云飞，已经算是他长孙氏的恩人。
原本因为席云飞架空长孙枳朔方郡守的权力，长孙无忌心中积存的怨气，此时也烟消云散了。
端起酒杯，长孙无忌起身走到席云飞跟前。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殿，因为长孙无忌的动作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主位上的李世民三人都是面色一紧，特别是了解长孙无忌的长孙皇后，张嘴就要说话。
李世民急忙伸手拦住她，同时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殿前，席云飞原本正在与邻座的尉迟恭聊天，见长孙无忌朝自己走来，笑着抬头望去。
尉迟恭生怕长孙无忌来者不善，浓眉微蹙，大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席云飞伸出左手，按住尉迟恭的肩膀，后者先是一怔，接着点了点头，重新坐下。
长孙无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席云飞这个小家伙，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魔力，让这么多人为他如此紧张呢？
暗自思忖半响，长孙无忌得不到答案，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朝席云飞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