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一章：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终）
“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只是严重缺水，晕过去了而已。”
“那就好，你先带人驻扎在琴岛吧，过几天我也会过去。”
“郎君是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嗯，算不少什么大事儿，就是崔家主说辽东八郡的山野里藏着不少老鼠，我打算让你们去灭了……另外就是过去看看冰库的建设情况。”
柳擎天闻言，微微颔首，结束了与席云飞的通话。
旁边，李靖神情疲惫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柳擎天手里的对讲机。
“这次多谢二郎和柳队长了！”李靖躬身到底，态度诚恳。
柳擎天见状，急忙伸手将他扶起，含笑道：“李将军太客气了，我家郎君说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帮不帮的，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李靖苦笑一声，算是承了这份恩情。
对于李靖和张出尘来说，张仲坚是堪比亲人一般的存在，当初多少次出生入死，三人之间的羁绊早已经不是寻常朋友关系可以比拟。
若非如此，当初张仲坚也不会为了支持李靖，把自己的所有家产变卖转赠给李靖，要知道，张仲坚的父亲可是扬州首富啊，李靖也是凭借这笔钱，迅速壮大自己的兵马，最后被李渊和李世民赏识重用，成为后来家喻户晓的军神李药师。
两人闲聊几句，李靖侧着身子朝不远处的一座巨型建筑看去。
脸上带着好奇之色，询问道：“这么大的谷仓，二郎可是打算作为辽东八郡的储粮之用？”
柳擎天也朝那座即将完工的冰库看去，笑着应道：“李将军误会了，那座仓库，又唤冰库，并非寻常的谷仓，据说哪怕是五黄六月，里面也能够像寒冬腊月一般冰冷，是我家郎君打算用来存储冰鲜海货之用的。”
“哦！竟然还有此等神奇之处？”
李靖闻言一怔，不过，也只是狐疑了片刻，便释然接受了，席云飞带给他的震撼太多，如今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飞天都实现了，区区造个冰库也就不算什么太吓人的事情。
同一时间，张仲坚休养的帐篷里。
迷迷糊糊醒来的张仲坚慢慢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座温暖的大帐。
而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软塌上，枕头被套淡淡的香味十分熟悉。
不等张仲坚反应，床榻旁忽然有人惊喜的说道：“大哥，你终于醒了！”
“……你？！”张仲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扭头望去，眼睛里即惊又喜。
此时的张出尘相比于十几年前，肯定是老了许多，但眉眼之间的姿容却不见有多少变化。
张仲坚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张出尘，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刚毅的眼眸渐渐有泪水浸润开来……
张出尘见他如此，美眸也是落下了一行清泪，伸手将张仲坚额头上的几缕碎发拨开来，有些责怪的哽噎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冲动，要不是有郎君相助，我们险些找不到你了……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饿了吗，我煮了一点吃的，你将就着吃点。”
说着，张出尘从一侧的小茶几上，断了一碗薏米粥，担心张仲坚没有食欲，她还特意将粥煮的稀了点，另外加了一些蜂蜜和碎果脯进去促进食欲。
但此时的张仲坚哪里想得这许多，只要是张出尘喂他吃的，就算是鱼耙耙他都不介意。
更何况，刚刚张出尘还说了，这是她亲手煮的。
张仲坚挣扎着要起身喝粥，手刚抬起来，就感觉浑身满是束缚，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被人用纱布捆成了粽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张出尘，张仲坚老脸一红。
张出尘也是跟着笑了起来，打趣道：“没想到当初威风凛凛的虬髯客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呵呵呵……好了，大哥你现下多有不便，就让小妹喂你便是。”
说完，也不管张仲坚扭捏作态，直接一勺子米粥喂到他的嘴边。
这时的张仲坚才发现，自己的胡子竟然没有了，愣了愣，眼睛抬起来与张出尘对视了一眼。
张出尘见他一脸的意外，笑着说道：“你猜对了，是我剪掉的，我还是觉得没胡子的大哥文气些，看着也更习惯，左右你的胡子一天就能长出来好多，要是大哥不喜欢再留便是。”
张仲坚摇了摇头，抿嘴轻笑，傻傻的张开嘴，任由张出尘一勺一勺喂了起来。
“转眼都已经快二十年没见了，大哥走后不久，我就生了裳儿，裳儿一直听两个兄长说自己还有一个义父呢，小时候啊，就天天吵着要找义父玩……”
张出尘一边喂着稀粥，一边讲述起这些年来发生的趣事儿，而且都紧紧围绕着张仲坚。
“然后有一年中秋，德謇那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副画……”
说着张出尘抿嘴一笑，看着认真倾听的张仲坚，打趣道：“那画里的大哥好生粗狂，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像你，不过，因为好久没见大哥了，我还是将画作小心留存了下来，想大哥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听到这里，张仲坚神色一动，喝粥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痴痴的看着张出尘，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是，面前的女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年少模样，有些话就算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视线落在张出尘鬓角处，那里有几缕若隐若现的白丝，是啊，终究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张仲坚内心中百转千折，良久，才轻叹一声，开口问道：“红拂，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张出尘闻言，拿着碗勺的双手微微松了一点，眼里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一闪而逝，而后换上一副温婉的笑颜，说道：“这还得多亏了席家二郎呢，一开始我们……”
张出尘走后。
躺在软塌上的张仲坚慢慢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头顶闪烁微弱光芒的烛火。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当初的娇俏可人儿，如今也已经昭华渐逝，或许是自己过于执着了。
张出尘那个轻微的松气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细心观察，心心念念的她，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张仲坚恨不能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烙印在自己的心里。
可是，有些话自己是不能说出口的……
因为，现在的她早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同时还是几个小孙孙的祖母，岁月在她的鬓角上留下了痕迹，却阻止不了她在提起那些孩子的时候，脸上泛起少女时期，那令人难忘的恬美笑容。
第九一二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一）
第二日，午时刚过，一艘飞艇出现在琴岛上空。
得知席云飞到来的众人，纷纷出门迎接。
而此次随席云飞一同来到琴岛的，除了几个世家的家主之外，还有李世民和长孙无忌。
飞艇降落后，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下舷梯，为首的席云飞与李世民指着大海正在说着什么。
李靖夫妇和崔护赶忙迎了上去。
一番问候之后，崔护命人将准备好的酒菜都搬到了海边。
今日微风徐徐，艳阳高照，在户外用餐不但不冷，反而多了一些情调。
餐宴是以自助餐的形式提供的，长条桌子上，除了一些主要的面食之外，剩下的食物清一色是从海里就地取材的美味。
如此这般，一边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声，一边吃着新鲜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虾蟹，再搭配朔方新出品的地瓜酒，众人都是吃得酣畅淋漓，就连一向矜持惯了的李世民，都拿着一只大龙虾像啃羊腿一样尽情的吃着。
吃饱喝足后，众人又去参观了即将落成的冰库，虽然制冰机和冷凝机还没有开起来，但这些奇奇怪怪的新设备，还是让大家感到十分惊奇，特别是听说了它们的功能后，包括李世民在内的几人都是神色大动。
介绍参观后，席云飞让崔护安排众人先去休息，而自己则是与李靖夫妇一起去见张仲坚。
此时的张仲坚经过一夜好吃好睡，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当然，也可能是剃了胡子的关系，给席云飞的感觉，甚至比几个月前更加的年轻。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席云飞虽然人没来，但张仲坚已经听张出尘描述了过程，知道席云飞在营救他的行动中，倾力支持，还派出了朔方最顶尖的特战队全员，可谓是尽心尽力。
感谢的话说了一会儿，张仲坚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一旁的李靖在看到荷包的瞬间，先是愣了愣，而后视线瞥了一眼张出尘，张出尘则是双颊微红，似乎是感受到李靖的注视，恶狠狠的将他瞪了回来。
张仲坚看着手上的荷包，神色微动后，打开荷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颗好像裹着蜡的，灰白色的小石头。
将石头递给席云飞后，又将荷包收起来贴身放好。
席云飞接过那形似小石头的玩意儿后，入手很轻，可以肯定不是石头，随之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旁边的张出尘先是神色一动，然后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问道：“大哥，这，可是龙涎？”
张仲坚闻言一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在那岛上找到的奇物，放到火里烧，会有很浓烈的香味，闻着还挺舒服的，我就想着送给……”张仲坚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李靖，然后扭头与席云飞说道：“送给郎君，聊表心意。”
席云飞不知道张仲坚刚刚那个动作的猫腻，李靖夫妇却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免得又惹来张仲坚不辞而别。
张出尘看着龙涎香，接着说道：“如果真如大哥所说，那此物定是龙涎无疑了，当初我在杨素府上的时候，曾有一位方士将此物送给杨素，听说早在汉朝，宫中就有人将此物做成香料使用，并取名为龙涎香，只是此物极难觅得，制作龙涎香的技艺也因为没有龙涎渐渐失传了。”
正拿着龙涎香细嗅的席云飞闻言，先是张了张嘴，然后神情大喜：“张叔，您确定这玩意儿是在那岛上捡到的？”
张仲坚点点头，其实他更想说：我还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来的呢。
可是，听张出尘把这鱼耙耙描述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否则张出尘不是很尴尬嘛，所谓的龙涎，竟然是大鱼的耙耙，这得多没见识的人才会对鱼耙耙这么夸赞！
得到张仲坚的确定，席云飞却十分激动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吧，那座小岛上应该还有不少这种石头吧？”
张仲坚闻言一怔，惊奇的看着席云飞，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席云飞摆了摆手，继续追问：“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您就说有没有吧，额，不对，还没有经过沉淀的龙涎应该更加暗沉偏黑，就像是一坨耙耙！”
“你连这个都知道？！”张仲坚惊呼出声，又看张出尘一脸好奇的看着他，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与席云飞说道：“不错，那岛上确实是有很多这种玩意儿，摸上去像是包了一层蜡，用火烤干了后，就会有香味儿散发出来，不过，我发现这些晒干了的更好一些。”
“这就对了！”席云飞大喜过望，没想到还能遇到意外之喜。
龙涎香啊，纯天然的定香剂，而且因为其可遇不可求的稀缺性，以及持久留香的特性，和本身自带的奇香，往往一小块龙涎香就能卖出黄金一样的高价来。
见席云飞忽然这么高兴，张仲坚三人都是一脸的懵逼。
席云飞笑过之后，伸手拍了拍张仲坚的肩膀，道：“张叔，这玩意儿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发现的，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回头咱们合伙开个专做龙涎香的香料作坊，利润五五分成如何？”
“……这个，我也不懂啊，一般香料我倒是了解，可这龙涎香，实话实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不懂没关系啊，所有投入我来负责，您就躺在家里等收钱好了，就像刚刚红姨说的那样，这龙涎香以往都是专供皇室享用的高端货，不过，咱们不能把生意做窄了，这大唐有钱的人数不胜数，嘿嘿嘿……”
张仲坚微微颔首，表示可以接受，反正不要白不要，最重要的是，张仲坚看了一眼张出尘，与席云飞说道：“如果你真的会做龙涎香，我也不要什么分润，你到时候送我一些成品就好。”
“送你一些成品？”席云飞闻言哈哈大笑，一脸促狭的调侃道：“张叔您一堂堂海贼王，什么时候也要用这些香料为自己增色了，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婆姨？”
“咳咳咳……”李靖和张仲坚同时剧烈咳嗽了起来。
张出尘则是红着脸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李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席云飞，对张仲坚劝道：“大哥，二郎好意你就收下便是，到时候香料坊有一半是你的，你想要多少龙涎香还不就是说一声的事情。”
张仲坚闻言，红着老脸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龙涎香好像挺稀罕的，既然都是给女人用的，那不如为张出尘要一些，让她往后都不缺用。
第九一三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二）
黄昏时分，海水开始涨潮，琴岛的海风变得冷冽起来。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走在沙滩上，看着渔民们将渔网一点一点往岸上拉。
巨大的渔网上挂满了各种各样他们见过或者没有见过的海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民们脸上丰收的喜悦让李世民不由得扬起嘴角。
长孙无忌扭头朝不远处正在建设中的冰库望去，眼里泛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明悟。
身后，几个渔民家的孩子嬉闹着跑了过来。
柔软的沙滩上没有半点污染，孩子们光着脚丫踩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满是童趣的印迹。
经过李世民二人身边时，跑在最后的一个小姑娘‘啪’的一下，踩在一个水坑里。
溅起的水花溅射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身上，然后朝二人略略略，做了一个搞怪的鬼脸。
跑在前头的大孩子见了，都停了下来，为首一个男孩子急忙跑过来，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对，对不起，小妹不懂事，还请两位贵人不要怪罪！”
男孩的大唐官话十分变扭，李世民二人闻言，都是眉心微蹙。
长孙无忌看着小男孩，疑惑问道：“小家伙，你们不是大唐人？”
小男孩愣了愣，面对并没有职责他们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勇敢的点了点头：“回贵人，我们……来自遥远北方的大草原，而我是草原上最骁勇的靺鞨族人。”
说着，小男孩还挺了挺胸膛，同时将自己腰上的木头刀露了出来，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李世民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几个孩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孩子身上都有着一些属于草原人的特征，比如红嘟嘟的小脸蛋……只是如今他们身上都穿了汉服，头发也随意绑起，一时竟是没有认出来。
这时，远处几个渔民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为首的一个汉子和两个妇人焦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汉子责怪的瞪了一眼带头的小男孩，才朝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躬身一礼，用同样不是很标准的大唐官话为几个孩子的打扰致歉。
特别是那两个妇人，在听了孩子们的讲述，又发现李世民二人衣服上的污渍后，吓得不知所措的连连躬身道歉，不过，她们显然学习能力差了一些，现在还说不清楚大唐话。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相视一笑，与那大汉摆了摆手：“这位壮士无需如此，几个孩子玩闹而已。”
大汉闻言，感激的看着李世民，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在李世民二人疑惑的注视下，将袋子拉开，露出几颗尺寸不小，估计有龙眼大的珍珠。
李世民先是一怔，珍珠这玩意儿他当然见过，但这么大的珍珠，就算是宫里也没有多少颗啊。
而且，类似这样的珍珠，还都是倭国人进献的贡品，但凡市面上出现一颗，立马能够被一些富贵人家天价买了去，作为传家之宝。
“贵人，这珠子是我们从海蚌肚子里挖出来的，看着挺稀罕，您要是不嫌弃，就当做弄脏您衣服的赔偿吧！”
李世民张着嘴欲言又止，面对一脸真诚的大汉，李世民很想告诉他这珍珠的价值，可是，又想起这里是席云飞的地盘，若是席云飞有意保密，然后低价收罗这些珍珠，那自己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儿？
一念及此，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珍珠推了回去，道：“壮士说笑了，区区一点泥沙，随意拍打两下便干净了，哪里需要什么赔偿，倒是因为我们，打断了你们的作业，如此便功过相抵了如何？！”
“……这？”长孙无忌本来还想接过珍珠好好端详一番，没想到李世民竟然把送上门来的好东西给拒了，这让他只能尴尬的将伸出去一半的手，又老老实实的收了回来。
那大汉也是一怔，看着李世民，又朝长孙无忌看去，最后憨厚的笑了笑，朝身后的一个妇人用方言交待了几句，那妇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不过，也只是一瞬，便朝岸边的一排木屋子跑去。
前后也就半响，妇人去而复返，这次她手里提着两只大龙虾，看个头有成年人大腿那么粗。
“这个送给两位贵人，这是最大的。”大汉接过龙虾，带着爽朗的笑容。
“哈哈哈，感情你以为我不要珍珠，是嫌弃它们不值钱啊？！”
李世民无奈的笑了起来，心道这靺鞨人还真是憨厚得可爱，接过一只龙虾递给长孙无忌，然后又指了指大汉怀里的那些珍珠，道：“你把珍珠也给我吧！”
大汉愣了愣，也没多想，还以为两只龙虾不够赔偿呢，李世民这是连那些珠子也要，想也不想，掏出布袋子也递给了李世民，只要能够得到原谅，大汉觉得很值，毕竟，面前的两位贵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万一因为孩子的过失，让他们失去了现在的好生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李世民接过珍珠后，伸手进怀里，摸出一个绣着金丝的钱袋子，掂了掂，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后将钱袋子丢给大汉，带着长孙无忌笑呵呵的离去了。
大汉傻乎乎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急忙打开手里精致的钱袋子。
哗啦啦一声，十几枚金币掉了出来，袋子里就剩下几枚。
看着地上的金币，大汉，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妇人都是惊呼出声。
珍珠他们可以不认识，但是金币他们可是太熟悉了啊！
“一、二、三……足足二十枚，这，这得多少钱啊？”妇人用方言激动的问道。
大汉呆愣了半响，用颤抖的声音应道：“一枚金币值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就能给阿克力娶媳妇了，二十枚金币，能娶……”
“两百个，阿爹，是两百个！”那个带头的大孩子一脸兴奋的欢呼起来。
大汉一听，伸出大巴掌一下子给他扇了个狗吃屎，笑骂道：“臭小子，你爹都才娶了两个，两百个媳妇儿，你也不怕折了腰！”
两个妇人听了，红着脸白了大汉一眼，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大汉手里的金币：“他爹，这钱……我们能收吗？”
大汉闻言，眉心微微蹙起，望着远去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斟酌半响后，重重点了点头：“收了吧，那两位贵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钱，我们也可以买一艘大船，然后把达达他们也接来捕鱼……”
“对对对，还有部落的安达们，全部接到琴岛来，人越多，捕的鱼就多了，鱼多了，就能赚多多的钱！”
第九一四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三）
“哈哈哈，辅机，这是哪里来的大龙虾，这么好的货色，最近可是太少见了……崔护见过陛下！”
李世民二人刚刚回到营帐区，迎面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崔护，崔护调侃了一声后，还算恭敬的朝李世民行了一礼。
长孙无忌与崔护相识，闻言，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大龙虾，道：“方才一个渔民送的，呵呵，崔主事好本事儿啊，如今连靺鞨人都在替你们崔氏做事儿，只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龙虾，你们出多少钱收取？”
崔护闻言一怔，暗道是哪个渔民这么大方，这么上乘的龙虾，怎么说也值一个银币了。
看了一眼李世民，如实道：“这海鲜买卖一直都是郎君派人负责，不过，这么大的龙虾，最少也值一个银币了吧！”
“那放到长安呢？”李世民随口问道。
崔护愣了愣，嘴角微微扬起，直言：“若是送到长安，少说也要翻个十倍。”
李世民啧啧称奇：“难怪那小子这么积极，感情这买卖海鲜又是暴利的产业了。”
崔护呵呵一笑，毫不避讳的说道：“陛下说笑了，郎君说过，真正的暴利最少是百倍利润起步，这生鲜产业不过小道而！”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相视一眼，后者笑着问道：“那不知在郎君眼里，什么才是真正的暴利？”
崔护闻言一怔，有些吃味的看向长孙无忌，没好气的说道：“辅机这是在刺激我吗，你如今代理的电力司就是千百倍巨利的买卖，如果还有比电力司更赚钱的营生，那……”
崔护说到这里，朝不远处的飞艇望去，道：“也就只有郎君一直非常重视的航空站、铁道司，以及，再过不久可能就要启动的水运司了！”
“水运司？！”听到这个新名词，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不小心说漏嘴的崔护先是神色剧变，接着哈哈笑着摆了摆手，道：“崔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唠了，陛下刚来琴岛，可以坐船出海转转，海上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小跑着朝港口而去，在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看不到他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日了狗的懊恼表情……
“水运司！”李世民看着崔护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
···
“阿嚏、阿嚏……”
“怎么了老崔，好端端的连打了几个喷嚏？”
崔尚朝席云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用纸巾擦了下鼻子，低头看着面前的地图。
对面，席云飞手里把玩着一个木制的帆船模型，示意他继续讲解。
“诸位都知道，如果要在平壤建设港口的话，我们目前最欠缺的还是人，大量的人。”
崔尚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图上比划着平壤的位置。
旁边几个家主看着地图，都是面露沉思之色。
刚刚加入的韦儒奕瞄了一眼席云飞，咬了咬牙，道：“这样吧，我韦氏可以召集三千名工匠，负责平壤海港的修建，到来年开春之前，争取将港口修好，便于春收时运送粮食南下。”
其他几个家主闻言，都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韦儒奕刚刚加入他们的行列，并没有什么贡献，刚刚他们不说，就是想让韦儒奕识趣一点主动承担，果然，能当家主的，没一个傻子。
席云飞也笑着朝韦儒奕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帆船模型放到平壤城的位置。
“连接平壤的大同江是贯穿整个辽东八郡的大河，有了足够的运力还不够，我们还要在平壤建立一个贸易区，一个足以辐射到新罗、百济，乃是倭国的贸易中心。”
“郎君的意思是？”崔尚等人看向席云飞，等待他的下文。
席云飞拿起一个木盒子，陆陆续续从里面拿出一只只小帆船模型，然后逐一放到地图上。
“青州、扬州、建州、崖州，只要在这四个地方建立起海运路线，就基本可以覆盖整个大唐。”
“铁道司的基建周期终究是太长了一些，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将水运作为替代品，否则，光是凭借车马行的运力，南北贸易的难度大不说，还不好控制市场定价。”
“我记得之前就有人提起过，我们的煤球炉在长安才五百文一个，到了扬州就炒到了三五贯铜钱，如此巨大的利润反差，对于那些商贩来说可以是一个好事儿，但对我们来说，就不见得了……”
“同样的道理，新罗、百济、倭国，也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但目前为止，海运的风险还是太大了，一是因为航线太长，行程不可控；二是海上恶劣天气等限制因素太多。”
“大家都知道，海运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让船只沿着海岸线航行，你们看，从南边的崖州开始，建州、扬州、青州，都是沿着我大唐的海岸线航行，然后这里，青州对面就是平壤，穿过这个海峡也就是一天左右，危险系数大大降低，接着，沿着海岸线继续走，先百济后新罗，对面就是倭国的九州，这个海峡同样也是一天左右的航程，这样走是不是就安全很多了！”
席云飞还是第一次在会议上讲这么多话，几个家主听完，都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崔尚表示赞叹后，忽然眉毛微微一挑，伸出小木棍指着百济和新罗，然后画了一个圈，看着席云飞说道：“既然如此，干脆把新罗和百济也打下来吧？”
“……”席云飞愣了愣。
其他几个家主，特别是韦儒奕却是脸色一喜，与众人一样神情振奋的看向席云飞。
崔尚见席云飞怔怔出神，继续怂恿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这么做，相比高句丽，这两个国家就是个弹丸之地，与其放在家门口碍眼，还不如直接灭了了事！”
“是啊，是啊，崔家主所言极是。”王寿也不甘示弱，神色激动的说道：“我们不是缺人修港口，缺人种地嘛，这不都是现成的奴隶嘛，不要白不要。”
“这个……”席云飞一下子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真要算起来，新罗和百济才是真正的棒子啊，只是，这个时候的新罗和百济，太弱了，弱到席云飞都懒得搭理他们。
崔尚见席云飞犹豫了，一脸谄媚的提醒道：“郎君，柳队长不是还没走嘛，有特战队打头阵，我们几家再拉出一支五万人的精锐，一个月，哦，不对，半个月，就能把百济和新罗推了！”
“推？推什么？！朕若是没有听错，你们好像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啊！”
帐篷外，李世民臭不要脸的带着长孙无忌走了进来……
第九一五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四）
见到李世民进来，崔尚等人都是瞬间收起了情绪，露出一副淡漠神情。
对于李世民，几个家主中，除了韦儒奕以外，都是不怎么感冒的。
当初席云飞能跟他们走在一起，多少也是有点臭味相投的意思。
李世民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为了大唐，他可以拿热脸贴冷屁股，刚刚崔尚等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大到自己不想听到都不行。
新罗和百济，虽然比不上高句丽，但只要有机会灭掉，李世民肯定举双手赞成的，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若是可以，他不介意连倭国也灭了。
奈何，实力它不允许啊。
悻悻的看了一眼席云飞，李世民笑着说道：“诸位方才聊的，朕一个不小心都听到了，呵呵，如果诸位人手不够，朕倒是可以相助一二。”
崔尚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不去看李世民。
王寿看了一眼席云飞，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站出来说道：“陛下想来是误会了，我们正在商议开海运的事情，至于什么新罗百济的，只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
卢桓和韦儒奕见状，相视一眼，双双低头不去看李世民，特别是韦儒奕，一边是带自己飞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女婿，夹在中间多少有点不好做人。
长孙无忌神色一动，也笑着说道：“那感情是我们听错了，陛下，您说是吧？！”
“……这，呵呵，呵呵……”李世民无奈退了一步。
席云飞到这里，才出面，拉了拉崔尚的胳膊，开口说道：“诸位，还是继续刚刚的话题吧，水运司意义重大，在这里我就不多做赘述了，刚好陛下也在，许多事情，还是由朝廷出面比较好打开局面的，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让陛下也听听。”
李世民本就是奔着这个所谓的‘水运司’来的，此时见席云飞没有避开自己，心中稍微好受了一些，点了点头，保证道：“诸位请说，但凡能够做到，朕一定全力以赴。”
长孙无忌暗自松了一口气，走上前站在韦儒奕身旁，看着桌子上的地图，视线落在最南边的崖州上，好奇问道：“这崖州一向是苦寒之地，郎君难道连这里也要建设海港？”
李世民闻言，也好奇的凑了上来，韦儒奕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同时往崔尚身边挤了挤，惹得崔尚又是一脸的不爽。
席云飞听到长孙无忌的疑惑，却是笑着应道：“长孙大人恐怕不知道吧，生产电线用到的橡胶原材料，就可以在崖州广泛种植，而且这种橡胶树还能够生产出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电动车的轮胎，还有一些建筑材料等等。”
李世民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此等神奇的植物，如此说来，这崖州也是一个好地方了！”
席云飞含笑道：“不止如此，崖州因为地理位置和独特的气候，还能够种植很多热带水果和蔬菜，陛下还记得之前在朔方吃过的菠萝吗？”
“当然记得，酸酸甜甜的黄色果肉，外皮虽然有些奇怪，但味道是真的好得没话说，二郎的意思是，这菠萝便是雅州产的？”
“没错，跟岭南盛产荔枝一样，雅州也有自己特有的水果资源，如果运作得当，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水果除了直接吃，还可以做成果脯和果汁，通过水运司运送到全国各地出售，不仅能解决崖州百姓的收入问题，还能够提升国民的生活水平。”
李世民不住的点头，啧啧说道：“不错不错，二郎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先是海鲜，再是这热带的水果，我大唐百姓的肚子除了吃饱，还得吃好，哈哈哈！”
席云飞微微颔首，有指着地图上的海港布局图，道：“所以啊，这水运司意义重大，在铁道司还没有建立起来的这个空档期，它就是我们沟通南北的巨大桥梁。”
崔尚等人闻言，也都是一脸认可的点了点头，虽然对李世民横插一脚感到不满，但诚如席云飞所说，有些事情，朝廷出面比他们这些世家更管用，毕竟世家再强，也管不到江南地界去。
朝廷就不一样了，武德七年，李孝恭和李靖才灭了盘踞江南的辅公祏势力，此时的江南地界，对李氏朝廷还处于谈虎色变的阶段，同时，又有扬州都督，河间郡王李孝恭坐镇，许多政令实施起来，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在扬州建设集散中心，建立私有港口，对于扬州本地的地头蛇冲击必然不小，损害的，可能是一大帮人的利益，这个时候，除了朝廷武力镇压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交给朕吧，只是，通讯司还没有覆盖到扬州和崖州，若是要尽快布局，还需要航空站也一起动作才方便啊！”
李世民说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席云飞，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能够在扬州和崖州建立航空站，对于朝廷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如今不少人都传言和河间郡王李孝恭意图谋反，其根本的原因，就是江南富庶，而长安距离江南又太远。
政令实施周期太长，常常是政令下达一两个月后，扬州那边的李孝恭才收到消息，等他落实执行，朝廷很可能又有新的法度到达，沟通不便带来的执行监督不到位，才是问题的关键。
席云飞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既然要在这两个地方建立港口，那航空站和通讯司自然会更上，不过，通讯司可能会稍微麻烦一点。”
“哦？可是有什么麻烦？”李世民急忙问道。
席云飞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道：“麻烦倒是不大，就是新的通讯设备需要大量的新型电线，我已经在朔方开设研发部门了，想来一段时间就能有成果。”
在座几人闻言，都是好奇的看向席云飞：“新型通讯设备？”
席云飞点了点头，说着这么多话，嘴巴有些干，拿起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慢慢喝了一口，才神情淡然的随口说道：“我称之为电话，通话距离可以不受距离限制，但前提是要有足够多的电话线连接起各个州郡，这也是我为什么急着用给新钱换旧钱的主要原因……”
第九一六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五）
星空下的海，倒映着点点星光，在海风的带动下，泛起了鱼鳞般的涟漪。
耳畔边，是海浪不知疲倦的拍打着礁石，溅起了几尺高的莹白水花，浸润了夜幕。
张出尘一个人走在沙滩上，弯腰将裤腿挽到膝盖，冰凉的海水拂过脚背，让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原本有些昏沉的心绪，也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天上的弦月偷偷躲进云层，沙滩上一抹黑影飘进。
张出尘绣眉一挑，扭头看去，接着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我吵醒了你？”
天上的云儿飘过，皎洁的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露出一双担忧中带着溺爱的刚毅眼眸。
李靖将手上的披风展开，轻轻为张出尘披上：“你也是知道的，我本就睡得浅，倒也不是你吵醒了我，只是根本还没睡着，又担心你，就跟上来了。”
张出尘看着面前的男人，耐心的为她将披风的扣子系上，闻着男人手上熟悉的味道，原本有些低沉的神色，慢慢被幸福感笼罩。
“夫人。”
“嗯？”
李靖盯着张出尘的眼睛，神色凝重的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出尘闻言一怔，美眸心虚的躲了开来，不想，李靖直接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夫人，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面对李靖的追问，张出尘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恍惚间，又想起了什么，最后，只是咬着嘴唇，十分无助的摇了摇头。
李靖浓眉紧蹙，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二十年没见的大哥，手里会有夫人绣的荷包？
还有大哥下午的反常，那时不时看向夫人的爱慕之意，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二十年前的李靖或许憨傻了一些，一门心思只扑在领兵打仗，建功立业上。
但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有些事情看得多了，自然也能无师自通。
与大哥张仲坚久别重逢，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奈何大哥与夫人的反常让他莫名的心慌。
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李靖总觉得大哥张仲坚和夫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可是，说句混蛋一点的话，夫人当初嫁给自己时，分明还是完璧之身啊！
今晚莫说张出尘睡不着觉，李靖自己也是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嗡嗡作响。
最后咬了咬牙，李靖还是打算亲自问个清楚，否则往后夫妻俩的生活很可能会手影响。
李靖已经想好了，哪怕当时张仲坚和张出尘有点什么，他也不介意，只要张出尘告诉自己，还想跟自己过……
当然，李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到时候也只能忍痛成全了。
不得不说，男人有时候就喜欢瞎几把乱想，好在李靖还知道问清楚，若是不问，心里又认定了自己胡乱的猜测，怕是就要毁了原本和和美美的一个家庭。
面对张出尘的逃避，李靖脸上神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他还要追问的时候，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药师，你别逼红拂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便是。”
李靖夫妇循声望去，只见张仲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沙滩上。
张出尘神色一变，忙慌要说什么。
张仲坚朝她摆了摆手，慢慢走了过来，边走边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二十年之所以不回来，也是怕自己的出现，会让药师你误会，如今看来，果然……咳咳咳！”
“大哥！！”
张仲坚说到一半，剧烈咳嗽了起来，李靖上前扶住他。
却不料张仲坚直接伸手握拳，狠狠的打在李靖脸上，剧烈的咳嗽让他有些穿不过去，不过，他还是涨红了脸，斥责道：“红拂是你的妻子，你方才就是那么对待自己的妻子的吗？”
李靖无缘无故被打了一拳，先是一怔后，又听到张仲坚的训斥声，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的混账，转身朝张出尘看去，才发现她早已经双眼含泪。
张仲坚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瞪了一眼李靖，与张出尘说道：“红拂，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来解释吧，我们两个男人在这里说话，你一个女人呆着也变扭。”
张出尘幽怨的看了一眼李靖，最后朝张仲坚敛衽一礼，反身朝营帐区走去。
夜风冷冽，海浪依旧冲刷着沙滩，唦唦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沙滩上的追忆慢慢展开。
···
···
翌日，晴日当空。
渔民们将渔网拖到沙滩上浆洗，有人发现了一处不平整的沙地，好似有两头野兽在这里打过一架，沙子里甚至能看到凝固的血液。
不远处，李靖接过张出尘挤了牙膏的牙刷，傻笑着开始洗漱。
张出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心疼的伸手摸了一下李靖肿起来的眼角。
嘴上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也不知道你这二十年的武功都是怎么练的，看来昨晚又被虐得不轻呐！”
李靖闻言，挑了挑剑眉，吐掉嘴里的泡沫，牙刷指着隔壁帐篷，道：“你去问问你哥！”
张出尘扭头望去，刚好隔壁帐篷的门帘掀了开来，张仲坚拖着一条腿不利索的走了出来。
“问，问什么？”
张出尘见张仲坚一切如此，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李靖闻言，抬头朝张仲坚看去，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侧身对着他们的张仲坚，道：“有种你把脸转过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张仲坚头也不回的横了一眼李靖，走到水池边自顾自洗漱，全程只对张出尘露了右半边脸。
张出尘见状，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没好气的怒瞪向李靖，将手中拧干的毛巾直接丢给他。
“你明明知道大哥身子孱弱，你还下那么重的手！？”
李靖愣了愣，指着张仲坚，满是委屈的说道：“打人不打脸，是他先出的手。”
一旁躲着不敢见人的张仲坚一听，怒不可遏的转过头来：“混账药师，我看你这些年什么都没学，尽学了诡词狡辩，分明是你嫉妒我没胡子比你帅气，故意朝我脸上招呼的。”
听到张仲坚的愤愤反驳，李靖和张出尘先是一怔，接着李靖整个人爆笑开来，张出尘则是怔怔的看着张仲坚的左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
张仲坚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靖，红着脸朝张出尘解释道：“昨晚回来还没什么感觉，不知怎么的，今早起来就都肿了，呵呵……是，是不是跟马蜂蜇了一样？我觉得我这半边脸已经没感觉了……”
第九一七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6）
噹、噹、噹……
三人正自说笑的时候，不远处的海港忽然传来一阵钟鸣声。
张仲坚眉心微蹙，沉声道：“出事儿了，又有人着了难。”
李靖夫妇神色一变，三人齐齐朝港口方向看去。
由于距离太远，并看不得真切，只是隐隐约约看到有一艘船进港了。
不多时，一行人赶到港口。
为首之人赫然是席云飞和李世民
看着港口的乱想，两人都是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
只见一艘约莫二十来米的中型海船停在长堤一侧。
那海船的桅杆已经拦腰断了，断掉的桅杆连接的帆布已经不知去向。
十多个神情疲惫，两眼充血的船工坐在甲板上，手上是用来划水的大木浆，手心上满是脱了皮的血迹，想来是帆没了，一路划着来的。
此时，港口负责后勤的人员正抬着担架，把船上的人一个个抬下来。
崔护带着人一怔忙碌，见到席云飞、李世民，还有几个家主都来了，急忙跑过来。
崔尚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崔护朝众人拱手一礼，拧着眉心说道：“出事儿的不是我们的人，应该是百济的商队，据说是遇到了狂风暴雨，三艘船最后只剩下一艘，人也死了七七八八。”
席云飞愣了愣：“百济人？”
崔护‘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青州离百济最近，每年都有大量的百济商人漂洋过海来做买卖，运气好的大赚一笔，运气差的，回不回得去谁也不知道。”
席云飞与李世民相视一眼，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好好照顾好他们吧，既然是臣子国的商队，我们就要拿出天朝上国的态度。”
李世民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其他几个家主则是默然不语。
崔护见席云飞都这么说了，也不含糊，立马让人提供最好的条件给那些人养伤。
···
···
马东锡，出生在百济一个中等世家之中，从小就展露出灵敏的商业嗅觉。
十五岁开始，跟着父亲往返大唐和百济，短短五年时间，便建立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商队。
去年，马东锡在大唐长安捡到了一个宝贝。
那是一个透明的瓶子，但与同样透明的琉璃瓶不同，那个瓶子软软的，还很轻，用力捏一下瓶身，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异响，随之瓶子也会凹陷进去。
好在，研究了几天，马东锡发现，只要往瓶子里面装水，或者用筷子伸进瓶子里顶一下，凹陷处就会恢复如初，非常神奇。
回到百济后，马东锡立刻拿着瓶子去献给太守，并依靠太守的关系，从水军处采购了三艘海船……
这次出海，马东锡踌躇满志，不仅将自己的身家全部投入进去，还向家族借了不少钱。
但哀莫大于心死，令他没想到的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船出海，就遇到了狂风暴雨，三艘船最后就只剩下一艘，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商队，也死的死，伤的伤。
经过两日不懈的努力，他们终于活着踏上了陆地。
此时，躺在担架上的马东锡，眼里空洞洞的，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醒醒，醒醒。”
“啊，哦，您，您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悠悠醒来的马东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安置在一座大帐篷里。
面前一个中年人伸手摇晃着他的胳膊。
见他醒来，开口道：“你是领头的吧？跟我走吧，我们家郎君要见你。”
马东锡愣了愣，脑子里糟心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方案呢，此时哪里有心情奉承这些大唐人啊。
不过，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感谢一番才是。
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马东锡下了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脚边还有一双精致的高筒马靴，自己身上的衣服质量也非常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图案，却也是上等的棉麻制品。
中年人示意他赶紧穿上鞋子跟上，马东锡只能将心头的疑问压下，有些受宠若惊的跟在那中年人身后，想着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出了帐篷，马东锡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伸手挡住光线，又被眼前出现的一幕，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嘴角抖抖擞擞说不出来话。
那中年人见状，自豪的说道：“那是飞艇，没什么好怕的，我说你们这些百济人，怎么一个个跟土包子一样，快走吧，要是让郎君等急了，我有你好看的。”
在中年人不耐烦的催促下，马东锡一步三回头的紧紧跟上，视线始终离不开那艘升空的飞艇。
中年人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马东锡早就已经习惯了，大唐是上国，百济只是依附其下的臣子国而已，莫说是面前的中年人，便是随便遇到一个农夫，他们也要以‘贵人’称呼。
这时，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传来。
马东锡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循着香味望去，只见两个妇人正在一个炉子上烤全羊。
羊肉在炭火的烘烤下滋滋作响，酥脆的外皮呈现出令人垂涎不止的焦褐色。
咕噜！
马东锡忍不住吞了口哈喇子，一脸惊奇的看着其中一个妇人，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那只烤羊上，撒着那些珍贵的香辛料……有钱人，救我的人一定是大唐的超级贵族。
马东锡不舍的收回视线，刚要问一问前头带路的中年人。
身后几个丫鬟打扮的漂亮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马东锡先是一怔，急着大嘴张得大大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些丫鬟手上托着的托盘。
“琉，琉璃？！”
几个丫鬟走过他身边时，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听到他发出的惊叹声，都是抿着嘴暗自好笑。
那中年人终究是受不了马东锡的咋咋呼呼，没好气的催道：“你这个百济人怎么回事儿，几个玻璃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会儿进了大帐，你要是还敢这样，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是是是，不敢了，小人不敢了，息怒，贵人息怒，我就是，就是太，太……”
马东锡有个毛病，紧张尴尬的时候容易犯口吃，如今先是被飞艇吓得不轻，再见到价值连城的琉璃宝瓶，他心里已经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那个要见自己的人，也是又敬又怕。
第九一八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七）
进入大帐后，马东锡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他个子本就不高，属于五大三粗的那种矮壮身形，此时再低着头，看上去跟个龟丞相一样。
席云飞好奇的打量着他，那领路的中年人拱手道：“郎君，人带到了，这就是商队的领头。”
席云飞随意摆了摆手，那中年人恭敬的退到一边站好。
“你把头抬起来，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
崔护一脸不爽的朝马东锡喝了一声，吓得马东锡一个激灵。
幽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大饼脸，眼睛小小的，眼袋很重，看上去有些猥琐。
“马东锡见，见过几位贵人，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好歹在大唐做过几年买卖，基本的礼仪马东锡还是懂的，官话也十分流利。
席云飞‘嗯’了一声，一边打量着他，一边用眼神示意着两侧的崔尚等人。
崔尚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王寿和卢桓也吧唧着嘴，一脸的为难，对着席云飞悻悻摇头叹息。
最后，席云飞看向默不作声的韦儒奕，韦儒奕见前面三人都摇头，自己也想跟着拒绝。
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几位都没兴趣，那就交给我韦氏吧。”
席云飞闻言一喜，起身走到一侧的屏风前，那屏风上的丝绸赫然画着一副环渤海的地图。
席云飞将一面韦氏的金牌挂在地图上百济的位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这百济港就交给京兆韦氏建设了，其他世家一律禁止插手。”
崔尚等人呵呵一笑，王寿一脸惬意的说道：“郎君放心，区区百济，我太原王氏还看不上。”
席云飞与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不明所以的马东锡看去，道：“你来说说，百济现在的人口大概有多少？也好让韦家主有个底。”
“人口？”马东锡愣了愣，有些紧张的试探道：“不知贵人问的是贵族，还是平民？”
“……”在座所有人都是顿了顿。
韦儒奕则是一脸惊喜的问道：“贵族有多少？平民有多少？”
马东锡恭敬的朝韦儒奕行了一礼，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好像这位贵人对百济抛出了善意，对他自然更有好感一些。
“回贵人，百济每年都会查一次户籍，其中贵族的盘点较为松懈，平民则准确许多，今年的数据我刚好知道，嗯，我记得贵族是二万五千八百六十八，至于平民就多了，今年统计的数据是三十三万九千二百七十二。”
“哈哈哈哈……”
马东锡话音刚落，崔尚等人都是放声大笑起来，倒是韦儒奕一开始还挺惊喜的，听到最后整个人像是打了霜的柿子，一点都不好了。
“不错，不错，加起来也有快四十万人了，比我博陵人口也就少了那么一点点，哈哈哈……”
崔尚看了一眼韦儒奕，还不忘调侃一番，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主位上，席云飞也没想到百济人口竟然这么少，这下子算是苦了韦儒奕了，这么点人的市场，根本创造不了什么巨大的经济价值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只有这样的时候，马东锡看向崔尚，拱拱手：“贵人可能误会了，小人说的只是贵族和平民的统计数据，如果算上奴隶的话，人口还要再翻五倍不止！”
马东锡话音刚落，整个大帐瞬间安静下来。
崔尚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最后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百济有一百多万国民？”
韦儒奕也是又惊又喜的朝马东锡看来。
马东锡愣了愣，连连摇头，道：“回贵人，奴隶在百济是不计户籍的，他们只有奴籍，所以真算起来，三十五万人才是正确的数据。”
“……彼其娘之！”崔尚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马东锡呆萌而又无辜的看着他，非常委屈的说道：“贵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这次轮到韦儒奕开怀大笑了，席云飞也笑了起来。
感情这百济还是奴隶社会啊，一个国家七成都是奴隶，听起来也是蛮不可思议的。
席云飞与韦儒奕相视一笑，又恶趣味的看了一眼崔尚、王寿、卢桓三人，最后与马东锡问道：“照你这么说，百济加上那些奴隶，实际人口有多少？”
马东锡知道主位上的这个少年才是正主，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如果这么计较，最少也有一百五十万吧！”
席云飞听到这个答案，笑着与韦儒奕说道：“韦家主，这下子您可以放心了，若是操作得当，这百济港的价值可不比琴岛港口低了啊！”
韦儒奕闻言，喜笑颜开的连连拱手：“那是，那是，哈哈哈，郎君好意，我京兆韦氏感激不尽呐，啊哈哈哈……”
一边笑着，韦儒奕还不忘回头去看崔尚三人，那眼里的嘚瑟神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这时，崔尚忽然扭头朝地图看去，迫不及待的说道：“那我崔氏就负责建设新罗港吧！”
旁边还没回过神来的王寿和卢桓都是一怔，急着二人急忙阻拦。
“不行，新罗港当由我太原王氏负责。”
“呵呵，两位怕是也看不上这区区蛮夷之地，不若交给我卢氏吧。”
“泥奏凯……”
席云飞直接无视他们三人的争抢，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不知所措的马东锡。
良久，才问道：“你想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儿？”
马东锡被席云飞盯得菊花一紧，还以为这个白脸少年有那方面的爱好呢。
闻言，错愕的看着席云飞，不知道该答应呢，还是……
“混账玩意儿，我家郎君问你话呢。”那带路的中年人忍不住又催了一句。
席云飞眉心微蹙，刚要呵斥那中年人，不想马东锡吓得直接点头哈腰的同意了下来。
席云飞见状一怔，看向那个得意洋洋的中年人，暗道一声：贱人还需恶人磨啊。
自己好声好气去问，这马东锡还犹豫不决的样子。
那中年就是凶了一句，没想到他就乖乖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十分的虔诚。
无奈的叹了口气，席云飞示意那中年人把马东锡带走。
帐篷里的氛围有些微妙起来。
韦儒奕脸上挂着笑，崔尚三人则是满脸的懊恼。
席云飞端起茶杯，轻声说道：“韦家主，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内，我要百济国，兵不血刃的……变成我大唐辽东十郡之一的汉州。”
第九一九章：何因不归去？长愿向南流（终）
马东锡晕乎乎的回到帐篷后，才想起刚刚那几位贵人好像在商量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是，他只听了一点点，最多就是对那个叫‘百济港’的词会多了一丝疑虑。
旁边带路的中年人羡慕的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打算在郎君手底下做事儿，那明日就早点起来，我带你去商会等级名录，顺便让你了解一些我朔方商会是何等庞然大物。”
“啊，是，谨遵贵人吩咐。”
“不要叫我贵人，以后见了我叫一声于管事，见了郎君也可以直呼郎君，郎君喜欢被人这么称呼，别老是贵人贵人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是是是，小人铭记于心。”
“嗯，既然如此，你就好生歇息吧，明日卯时我再来寻你。”
中年人说完，便在马东锡的恭送下离去。
这时，帐篷里的其他人才敢围上来。
这些人都是随马东锡一起出海的商贩，见到马东锡被人带走，他们也是心慌慌，此时马东锡安然返回，他们止不住好奇，都想要问个所以然。
“马掌柜，没事儿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是啊，马掌柜，你去见什么人了，是救我们的人吗？”
“你知道我们看到什么了吗，方才有人竟然用上等的美酒帮我们清洗伤口，啧啧啧，那酒闻着就香，肯定老贵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这么暴殄天物。”
“马掌柜，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你该不会是搭上了什么富贵线，想要自己闷声发大财吧？”
马东锡没好气的看向最后说话的那个人，一屁股坐在木床上，摇了摇头，他自己还有些晕乎呢，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什么朔方商会的人。
不等马东锡解释，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济人出现在眼前。
马东锡见状一怔，接着换上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对着为首的青年喝问道：“谁让你们随便走动的，都不想活了吗？”
来人闻言，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过，似乎想起什么，为首的青年拉了一下身后的人。
“别怕他，我们已经不是他的奴隶了。”
青年身后的十来个人一听，脸上忐忑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马东锡愣了愣，皱着眉头看向那为首的青年，沉声道：“你是想死吗？”
青年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应道：“我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们是自由的，而且我们也不会跟你们回百济了，我们要留下来，留下大唐。”
马东锡等人相视一眼，接着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指着人群中他的奴隶，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们以为想留下就能留下吗，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唐，没有户籍被抓到了可是要砍头的。”
“不，不会的，那些靺鞨人说了，大唐不是过去的大隋，新的大唐皇帝是一个仁慈的人，他愿意接纳所有真心想要留在大唐的人，我，我们，都要留下。”
“……你？”马东锡眉心微蹙，这个奴隶是他的，此时竟然带头闹事，让他十分不爽。
“好，就算大唐人同意你们留下，那你们又怎么生存下来，没有田地，没有收入，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马上就要入冬了，你们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
为首的青年不为所动，直视着马东锡，从怀里掏出几枚钢镚，冷着脸道：“这是我们刚刚帮忙搬货赚到的钱，大唐人可比你们大气多了。”
马东锡等人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手里的钱给我看看。”
青年看向说话的商贩，不屑的丢了一枚钢镚给他：“送你一枚又如何，只要肯努力做事，这里就有赚不完的钱。”
说完，也不管马东锡了，带着人扭头便走，潇洒的背影是那么的决绝，有种挥别过去，迎新美好明天的蓬勃之气。
“这是大唐新发行的货币？”
马东锡几人哪里会在乎区区几个奴隶，此时心思都在那枚钢镚上。
“朔方人民银行？我怎么没听过，还有这个新钱的工艺也太精致了吧！”
“一文，这新钱才一文？”
“马掌柜，你见过这种新钱吗，那几个泥腿子该不会被人忽悠了吧？”
“呵呵，你见过用这么好的东西忽悠人的吗，这钱就算不是真的，光凭它的工艺就能卖个好价钱，你看看这背面的菊花，就跟真的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雕刻上去的。”
···
···
走出帐篷后，十几个奴隶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为首的青年伸手拦住众人，笑着说道：“诸位，我们已经告别了过去，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有人用力点了点头：“勺子说的对，我们自由了，不用再免费为他们干活儿了。”
“可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定居吗，我们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青年，也就是勺子，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你忘了吗，那些靺鞨人就是自己开垦的土地，自己建造的房屋，我们也有手有脚，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百济，奴隶都是没有名字，主人家一般不会叫名字，而是直接呼来喝去。
而奴隶之间，则会根据个人的技艺给对方取个贴切的称号，就好比这个青年，因为厨艺了得，就有了勺子的外号。
一番鼓励之下，众人都是充满了信心，对未来也是心生向往，眼里满是美好的憧憬。
“勺子，你不是会说一点大唐话吗，能不能再帮我们问问有没有其他活儿干，苦点累点都可以，关键是要有钱赚！”
有人从怀里掏出几枚钢镚，都是刚刚在港口帮忙搬货物赚的。
青年点了点头：“大家放心，我既然带着你们留下来，就一定会照顾好你们。”
“照顾好我们……勺子，你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吗？”
青年面对众人的疑惑，笑着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正在烤羊的两个妇人，神采奕奕的说道：“我要去应聘厨子，她们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连她们都能被选上，我也一定可以！”
第九二О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一）
沿着海岸线不断蔓延的帐篷区中，有一顶纯白色的大帐十分显眼。
这里是席云飞的住处，白色的篷布也是商会特供，其实，就是席云飞从光幕上采购的。
这个时代的染布工艺，还做不出这么白的布匹来。
暖阳透过篷布照射进帐篷内，将偌大的空间映得亮堂而又温暖。
已经是入冬时节，清晨的露珠已经出现了霜花。
席云飞侧身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倚天屠龙记》看得津津有味。
有些小说就是这样，哪怕看上十几二十次，也能够让人回味无穷。
正自沉浸其中时，门口传来王大锤的声音。
“郎君，陛下来了。”
席云飞抬眼透过洁白的帐篷看向太阳的位置，将精装的书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不多时，李世民与人说笑的声音便由远及近而来。
席云飞走到茶桌前，直接坐在主位上，顺手将水壶放到煤炉上烧着。
门帘拉开，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含笑而来。
看到席云飞亲自在清洗茶具，二人笑着各自入座。
李世民看着席云飞手上的动作，感叹道：“这新式煮茶法倒也别致，嗅茶、温壶、润茶、冲泡……每个程式都有其独到的讲究和学问，朕在长安偶尔也学了一些，可就是冲不出在朔方喝过的那种感觉。”
长孙无忌闻言，十分捧场的说道：“如此说来，今日我们是有口福了啊，传闻这功夫茶便是由郎君所创，一斟一饮，便能感受自然大道，期待，甚是期待啊！”
席云飞没好气的看了他二人一眼，直接将一大捧茶叶落入快要烧开的水壶中：“今天懒得展示，直接喝大碗粗茶吧，你看这茶，它又嫩又绿，呵呵！”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相视苦笑，有种日了狗的酸爽。
顿了顿，李世民一脸自得的开口说道：“二郎，方才我们从港口回来，你知道我们收到了什么吗？”
席云飞好奇打量了他一眼：“收到什么了？”
长孙无忌嘿嘿一笑，从宽袖里掏出一个袋子，道：“郎君请看，这是陛下从几个渔民手里换来的，几颗是昨天换的，几颗是今日那些渔民主动送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东珠啊！”
说着，长孙无忌献宝一样的将袋子拉开，露出里面七八颗桂圆大小的珍珠，其中一颗竟然还是罕见的黑珍珠，不过，除了那颗黑珍珠有点意思，席云飞对其他的一点兴趣没有。
因为……系统不回收这种可再生资源啊。
席云飞将那颗黑珍珠拿到手上，像是玩具一样把玩着，然后笑着问道：“就这几颗珍珠，不知道你们花了多少钱换的？”
李世民闻言，一脸自得的说道：“本来那几个靺鞨的渔民是要送给朕的，估计是被朕的气质所折服，不过，朕也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就打赏了他们几十枚金币。”
席云飞听到这里，忽然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自己好像自顾着收购鱼获，却忘了这海里还有很多宝贝啊，珍珠，珊瑚，还有活化石之称的砗磲！
“咳咳。”
席云飞瞥了一眼李世民，小心试探道：“陛下没有告诉他们这些珍珠的真正价值吧？”
李世民见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与长孙无忌相视一眼后，直言道：“二郎可是看上了这门买卖，呵呵，你放心，朕没有坏了你的好事儿，方才不是说了嘛，是打赏，不是买！”
席云飞见他二人一副猥琐表情看着自己，不由得脸色沉了下来，想了想，说道：“既然陛下跟长孙大人带着这些珍珠找上门来，那想必是有了什么想法，若是我没猜错，你们二位是想做这一门生意了？！”
···
···
白色大帐不远处的一座紫色帐篷外。
崔尚、韦儒奕等人站在门口，眺望着白色帐篷的方向。
崔尚皱着眉头说道：“这李二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个时候去找郎君，想来一定是要在水运司上分一杯羹。”
王寿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我看那扬州八成要分给他们李家了，那扬州可是江南最富庶的大城啊，想想就不甘心。”
卢桓抿着嘴，小声嘀咕道：“不甘心又能如何，我们几家在江南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倒是清河崔氏有点能耐，总不能让他们也来插一脚吧。”
崔尚与王寿闻言，都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卢桓，与其让给清河崔氏，还不如给李二去折腾呢，好歹他还有个大唐皇帝的身份制约着，不敢太独断专横，要是给清河崔氏，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韦儒奕却是不甚在意，如今他满心期待着建设百济港的事情，只要家族那边的人员集结完毕，不日就可以乘坐飞艇抵达百济，到时候有席云飞的护廷队相助，想必问题不大。
“走了，走了，不要想那么多，吃饭去吧，也不知道今天吃什么，不会又是烤全羊吧？”
几个家主说说笑笑的朝食堂走去。
琴岛的建设还在起步阶段，大量的人力物力都集中在港口的扩建上，因为住区就相对落后一些，暂时只能用帐篷应对着，吃饭也是由统一的食堂提供。
为席云飞等人提供食物的，自然是一个单独食堂，就在帐篷区内。
崔尚几人刚刚入座，门帘再次掀开，席云飞与李世民二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席云飞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是崔尚和李世民。
“今天吃什么？”席云飞带在身边的两个厨娘留在公主府伺候木紫衣了。
这次来琴岛，他就带了王大锤，所以吃饭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会又是烤羊肉吧？”李世民也尴尬的补了一句。
这时，连接后厨的门帘掀开，几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端着一份份精致的食物走了出来。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弥漫开来。
席云飞眼前一亮，自己面前放着的，并不是想象中满是调味料的烤肉，而是一锅香气扑鼻的药膳鸡汤，浓郁的人参之气，没有一点油花的清透鸡汤，闻一下就让人元气满满。
滋滋滋！
又是一阵香味传来，这次是带着点焦糊味儿的石锅饭，浑圆饱满的米饭上，还撒了一些撕碎了的鱼肉和蟹肉，然后用葱花和切成丝的菜叶子点缀，最上面还放了半个对切的水煮蛋。
席云飞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扭头朝身后看去，第三个丫鬟手里正端着满满一盆紫菜包饭……
第九二一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二）
“你说这些食物都是一个百济小奴做的？”
李世民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一旁说话的厨娘。
那厨娘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眼里满是懊悔，还以为自己要被那叫勺子的青年牵连了。
不想，席云飞紧接着说道：“不错，不错，这顿饭吃得很舒服，回头我在琴岛的饭菜，全部让他来负责，对了，一会儿你去找崔主事领赏，后厨所有人，每人一枚金币。”
那厨娘愣了愣，偷偷瞄了一眼席云飞，见席云飞嘴边都是油腻，显然吃得尽兴，心下一喜，急忙点头哈腰的拜谢离去。
李世民拿起一块切好的紫菜包饭，看了一眼中间包裹的酸黄瓜，肉松和蟹黄，不顾已经撑得难受的肚子，直接丢进嘴里。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这百济也不见得都是些蛮夷之人嘛。”
“呵呵，陛下说得没错，其实再怎么落后的地方，在吃上面，都没有人会亏待自己的。”
“郎君，你既然喜欢这种食物，干脆让我去百济一趟，找那百济王要几个大厨回来伺候你。”
崔护坐在末尾，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啃着，见众人对着百济的料理这么推崇，忍不住插了一句。
主位上的席云飞，闻言摆了摆手，道：“那倒是不必了，论起饮食文化的多样性，还是咱们大唐更胜一筹，类似这百济的料理，其实也就这几样了，吃过了，尝尝鲜就好，不信你们明后天再看，那厨子还是整这几样给大家吃。”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相约去沙滩上逛逛，顺便消消食。
路上，李世民不忘提醒席云飞那几个靺鞨渔民的事情，生怕一会儿暴露了珍珠的存在。
席云飞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没有必要隐瞒，反正崔尚等人早晚会知道的。
沙滩上，靺鞨渔民们不知疲倦的清理着他们的渔网。
见到席云飞一行人走来，赶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个互相追闹的孩子也吓得站在一旁。
席云飞指着为首的大汉，朝他招了招手。
崔护见状，躬身一礼后，朝那个大汉走去，并将对方带了过来。
大汉就是昨日冲撞了李世民的那个女孩的父亲，也是与李世民交易了珍珠的那个靺鞨渔民。
席云飞打量着基本已经看不到靺鞨人身影的大汉，笑着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穿自己的衣服呢，我记得靺鞨族人的皮草工艺十分出众，马上就要入冬了，可不要着了凉才好。”
大汉闻言，支支吾吾应道：“回贵人，其实，我们穿上汉服也挺方便的，穿着穿着也习惯了。”
“方便吗？”
席云飞看着他那被海水沾湿了的裙摆，要论方便，其实草原牧民的长裤更方便吧，这个大汉明显没说实话。
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席云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与李世民相视一眼，突发奇想的说道：“陛下，今年我们在长安举办一场万族大会怎么样？”
“万族大会？”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不解。
席云飞微微颔首，指着面前的大汉，道：“就比如靺鞨族，他们有自己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习俗文化，他们吃的，穿的，都跟我们不同，但又有他们自己的特色，就好像我们方才吃过的百济美食一样，没吃过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它也算是一种美味！”
崔尚等人先是一怔，接着韦儒奕好像领悟了什么，试探道：“郎君的意思是，想要让陛下昭告天下，将他们聚集到长安来，展示自己本族的民族特色。”
“对对对，知我者韦家主也，呵呵，其实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就是进行一场大比，比谁家食物好吃，也比谁家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方便好看，我大唐是个具有包容性的国度，我们的包容不止要体现在军事和文化上，也要深入日常，陛下，您以为如何？”
“……这个？！！”李世民有点懵，看向长孙无忌寻求帮助。
长孙无忌蹙眉思忖半响，而后慢慢点了点头，道：“郎君这个想法倒是可行，若是顺利的话，还能让天下万族对我大唐心生向往，只是，离年岁已经不远，会不会太赶？”
“郎君有所不知，长安的扩建改造还在进行中，最快也要明年年中才能结束，若是今年就召开万族大会，那如何能够让万族使臣看到我大唐帝都之繁盛啊！”
长孙无忌话音刚落。
崔尚扯着嗓子道：“那不如今年就在朔方举办吧，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够让天下万族看到我泱泱华夏之盛不就可以了嘛！”
“这个……”李世民闻言，求救似的朝席云飞看去。
席云飞也是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崔尚，举办这个活动太麻烦了，后世一场奥运会让燕京筹备了七八年，虽然万族大会规格小点，但自己是真的不想折腾。
“陛下，我觉得就放在长安挺好的，长孙大人不是怕来不及嘛，其实要我说，咱们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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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诸葛青带领十艘飞艇四散飞去。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站在航空站外的沙滩上，看着夜空中渐行渐远的小红点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世民感叹道：“还是这小子有能耐啊，竟然想出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非但不用花一分钱，还平白得了一个……什么村来着？”
“陛下，他说那叫地球村，虽然臣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还挺大气的，若是真的能够建起来，以后的平康坊怕是真的会成为天下万族朝奉的圣地。”
“啧啧啧，天下万族来朝啊，想想，朕还有点小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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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帐篷。
席云飞将崔尚等人叫到了一起开圆桌会议。
“诸位，这次万族大会，没有那么简单啊，我吃饭的时候想了想，其实还有不少赚钱的手段。”
崔尚闻言一怔：“郎君，你都已经让人帮你免费修建坊市了，还能有什么赚钱的手段？”
席云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北方牧民擅长骑射，你说我们办一场骑射大赛怎么样？”
“骑射大赛？”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席云飞嘿嘿一笑：“然后顺便开个投注坊，这样……”
“妙啊，如郎君这个思路，我们还可以举办一场搏击大赛。”
“呦呵，不错啊，老王，你都开始举一反三啦！”
“其实……老夫更喜欢选美大赛……”
“……咳咳！”
第九二二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三）
席云飞与李世民离开长安后的第二天，趣事儿发生了。
西市万象城。
甄有财如往常一般坐镇在此，相较于东市，西市这边的客人更加的鱼龙混杂。
而且，西市一直都是大唐与外邦贸易的集散地，外邦商贩一到长安，就会直奔西市而来。
席云飞推出新钱换旧钱后，受影响最大的不仅仅是大唐百姓，其实还有这些外邦商贩。
了解过货币发展史的人基本都知道，一直到元朝为止，整个东亚的货币都是铜本位。
而其中流通最为广泛的，便是中国铸造的铜币，尽管历朝历代，甚至君王都会推出不一样的制式，但不管怎么铸造，铜币依旧是供不应求。
这就要说到外贸关系上了，比如倭国，本国是不造货币的，就算勉强铸造，国民也大都不认可，只能在小诸侯国内部流通，因为铸币工艺不够发达等原因，他们打造的铜钱无法统一规格和材质。
所以，一直到元朝，倭国使用的都是中国的货币，其中，商业最繁盛的南宋时期，单单是倭国，每年就能从中国进口几百万贯铜钱，主要用于本国的货币流通之用。
此时，大唐盛世将启，倭国还是蛮夷之地没错，但他们已经在发挥自身的长处，如海绵一般汲取中华大地的养分填充自己。
除了经、史、算、理之外，还从工商农业入手，每年派来大唐学习的游子络绎不绝，有学成归国的，也有直接留在长安经商做官的。
说回新钱换旧钱的事情来。
甄有财这边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相约一起，还是有人故意刁难。
在席云飞与李世民离开长安的第二天，西市万象城门口，被上百辆装满铜钱的牛车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不是大唐任意一个世家之人，而是由鸿胪寺卿带来的十几个国家的使臣。
“什么时候这些外邦人也这么有钱了？”
有人看到牛车上那满载的铜钱，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过，了解其中原委的人倒是不感到惊讶。
这些铜钱并不是一家独有，而是众多外邦集结到一起的财富，真若是分开来计算，一家估计也就七八辆牛车的样子，总数不过三四万贯。
鸿胪寺卿将人带到后，又将文书递给甄有财便走了，有些事情他身为朝官不好多参与。
文书上说明了这些钱是正经生意得来的，算是道明了这些钱的出处，可以放心交易。
为首的代表，是东突厥阿史那突利的部下，同时也是东突厥遣唐的使臣。
作为席云飞来之前东亚最强大的国家，东突厥的威望依旧强盛，被推选出来做代表也算正常。
简单寒暄之后，甄有财将一众使臣引进万象城。
三楼的巨大会议室内，住客坐定。
“托尔阁下，你的意思是，在万象城把钱换成新钱，然后不取，要到朔方后再取现？”
面对阿史那托尔提出的要求，甄有财十分为难。
因为他只是长安分部的主事，还管不到朔方那里去，而且，朔方商会也没有帮人送钱的业务。
这个时代还没有玩金融的概念，在甄有财的想象中，阿史那托尔把钱寄存在自己这里，然后轻装上阵往朔方，再取钱回草原，路上不用为带着那么多钱担惊受怕，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可自己呢，能赚什么？
万一朔方那边的钱不够给他怎么办？
难道要自掏腰包，从长安把钱送到朔方不成？
权衡利弊之后，甄有财本能的就要拒绝，这根本是亏本的买卖，傻子才会接受。
可是，甄有财又觉得不能这么直白的拒绝，因为在场的人都不简单，不止是阿史那托尔有这个想法，其他几个外邦使臣也各有各自都有不同的要求……
好比那个叫阿倍麻吕的倭国人，他就想到了定襄再取钱，定襄距离海岸线不远，对他来说省时省力，同时路上也更安全。
再比如一个叫禄东赞的吐蕃使臣，竟然想要让商会为吐蕃定制一款货币，他甚至连图案都已经带来了，图画中是一座巍峨连绵的大雪山……
甄有财有些懵了，半年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酒楼掌柜，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那些贩夫走卒，不然就是某个小世家的管事或者车夫。
现在呢，随便一个都是名门贵胄出身，如今竟然还牵扯上了外交。
他就怕自己一个处理不好，会为席云飞惹来祸端。
主要还是对朔方的实力不够了解，若是马周在这里，分分钟教这些人闭嘴，还想定制货币？
可惜，甄有财终究是颇多顾忌。
“这事儿容我请教一番，兹事体大，各位见谅！”
甄有财只能以退为进，急忙忙跑到外面，让人立刻去东市商会分部用对讲机联系马周。
约莫一炷香后。
送信的人去而复返，手上只有一张纸条。
甄有财迫不及待看了一眼，随即一抹惭愧之色浮上眉间。
内容很简单：不接受任何无理要求。
送走那些不甘心的使臣后，甄有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要回身进楼，门外有人叫住了他。
“大伯！”
甄有财愣了愣，这个称呼好久好久没听过了，扭头看去，随即双眼一热。
街道上，三四个穿着布衣，关节处有零星补丁的青年小伙儿站成一排，为首的一个皮肤黝黑，右侧的脸颊上有一条不算明显的刀疤，长得还算周正，眼睛很亮。
刚刚叫甄有财的就是他，此时见甄有财朝他看来，青年激动的与身边几个伙伴咧嘴一笑。
甄有财几步走到近前，打量着青年，最后红着眼道：“狗崽子，知道回家了啊，你爹呐？”
青年见状，也是红了眼，强装坚强的笑着应道：“俺达也回了，将军说定州没仗打了。”
“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来看看我。”甄有财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笑骂了一句后，拉着青年道：“走，跟大伯进去，大伯带你吃好吃的，你给大伯说说这些年在边塞发生的趣事儿。”
青年点了点头，刚要跟上，才想起还有几个小伙伴，急忙拉住甄有财的衣角，道：“大伯，虎子他们也回来了，我爹说在家里种地没出息，让我们跟着你学本事。”
甄有财闻言，转过身朝那几个小伙子看去，皮肤黑而粗糙，头发发黄像是稻草，双手的指关节处满是老茧，露在外面的皮肤随处可见小小的伤口，明显都是兵器留下的。
几个小家伙都是世袭的府兵，一辈子什么都不会，除了种田就是打仗。
甄有财听到侄子的一番话，有些不解：“跟着我？难道你们不需要练兵了吗？”
第九二三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四）
所谓府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府兵的户籍由军府掌握，军府又称为折冲府，折冲一词取于古语“折冲于樽俎之间”，有不战而胜之意。
和平时期，府兵耕地种田，并在折冲将军带领下进行日常训练；战争发生时，由朝廷另派将领聚集各地府兵出征，府兵作战一般不能长期在外，也很少远征作战，更不能随意更换原驻屯地。
府兵最大的特点是自备的弓矢衣粮，不由国家统一供给。
府兵征行时，除重兵器与战马由国家提供外，其他均应自筹。
府兵个人自备的资财主要是随身七事及粮食，七事指：服、被、资、物、弓箭、鞍辔、器仗。
《花木兰》里，重病的花弧就是一个府兵，花家没有男丁可用的时候，花弧就算是重病也要领命出征，所以，才有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无奈。
府兵制是西魏时开始出现的一种兵役制度，北周、隋、唐初继续沿用。中期被武则天嫌恶之后，直至唐玄宗天宝年间取消，改而实行募兵制，前后历时约二百年。
不得不说，甄有财是幸运的。
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十有**是要世袭父业，武德年间，大唐内外分忧，立国九年却足足打了九年，多少府兵死在战场中，又有多少妻离子散。
当年甄有财不过一文弱书生，几次科考失利不得不扛起父亲留下的镔铁枪。
但最后，甄有财还是没有上战场，因为，小了他五岁的弟弟偷偷将军籍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万象城三楼最豪华的海鲜馆里。
几个小家伙一顿狼吞虎咽，吃相吓坏了送餐进来的丫鬟和小厮。
甄有财却是笑呵呵的看着，不时还往侄儿碗里夹点菜。
“好吃，大伯，这甲虫看着张牙舞爪的，没想到味道这么好，比熊瞎子还好吃。”
“哈哈哈，好吃你就多吃点，不急，慢点吃，今日管够。”
“谢谢，大伯……嗯，要是俺达也来就好了，这酒才是咱军中汉子该喝的酒。”
“说起你爹，他怎么说的，为什么让你来跟我……当然，大伯对你是欢迎的，只是你爹之前不是已经当上从七品的折冲府校尉了嘛，这可是大官，世袭的啊！”
甄有财一脸的不解，甄家好不容易出了官面上的人物，虽然是没有什么实权的折冲校尉，但好歹也是军部的人啊，听起来多威风啊。
青年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忍着笑说道：“大伯，您是不知道啊，我爹是被您给刺激的。”
“被我给刺激的？”甄有财更加不解了。
青年指着一旁正在狼吞虎咽的伙伴，道：“就说虎子吧，本来这次回来，我爹是要给他安排一门亲事儿的，而且之前都已经谈好了的。”
甄有财闻言，朝那几个孩子看去，这些孩子都是战场上的遗孤，自小被自己兄弟收养，也算是他们甄家的半个儿子了，弟弟为他们张罗亲事儿乃是人之常情。
那叫虎子的青年见甄有财看来，惶恐的将手上的大螃蟹放下，嘴巴鼓鼓的，食物都不敢咽下去。
甄有财知道，这个小家伙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比自己家侄子还大了两岁，如今十八，正是要娶妻，成家立业的好年纪。
“吃吧，自家人客气什么？！”
甄有财大气的挥了挥手，以前或许会紧着自己家亲侄儿先吃，现在有钱了，些许饭菜根本就不在乎。
“你说你爹要给虎子娶妻，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青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虎子，示意他继续吃，而后笑着说道：“大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如今村子里就您的宅子最气派，多少姑娘都紧着要给堂兄当婆娘呢，哪里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军汉子。”
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不过青年说的倒是十分豁达，全然没有讽刺甄有财的意思。
甄有财听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叫虎子的青年，想起家中的两个儿子，点了点头，道：“你爹的意思我知道了，来找我做事儿是一个，给我一个警告估计才是真的。”
青年闻言，嘴角微扬，拿起一旁的酒杯直接干了，见甄有财兀自低头思忖，说道：“大伯，其实两个哥儿这么做也没错，家里有钱了，当然是要挑个自己满意的媳妇儿了，只是刚好虎子哥相中的人家也有心思，便拒了我爹，到你家里排队去咯。”
甄有财点了点头，大概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无非就是那姑娘家里知道自己家儿子要娶妻，便推掉了虎子这门亲事儿，选择去自己家里碰运气了。
不过，甄有财有一点没好意思说，他家两个儿子娶妻，肯定不会在村子里挑，长安城想巴结他的大户人家夺了去了，如今出现这种情况，无非就是村子里那些人一厢情愿罢了。
只是，这种话不能说，说了容易得罪人，让人觉得自己在显摆。
等几个小家伙吃饱喝足后，甄有财想了想，说道：“既然你们决定要跟着我做事儿，那我就收了，不过，事先说好，你们只能从最底层干起，累虽然累了点，但待遇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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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郊，军府卫屯所在。
广场上拴着十几匹瘦不拉几的马儿，地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杂草让它们啃食。
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抱着一堆草饲料走来，手上的单拐都已经不知道修补了几次。
“来，老伙计们，吃。”
老兵满脸的沧桑，声音略带沙哑，与马儿说话的时候，却让人感觉温柔可敬。
几匹马儿围了上来，你一嘴，我一嘴，将为数不多的饲料分了。
老兵咧嘴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眼里满是不舍。
卫所里，一阵喧闹声传了出来。
“不打仗是好事儿，可是那些马跟了我们这么多年，如今朝廷直接就要收走，我们舍不得啊。”
“胡闹，马是朝廷的，之前也说过了，只是借给你们暂用，一旦战事停了就统一交还。”
“那些马都老了，朝廷收回去无非就是杀了吃肉，你，你干脆开个价，我们都买了。”
“买？你们买得起吗，那些虽然都是老马，但登记在册的时候，写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北狄战马，一匹就要一百二十贯，用新钱计算就是十二金币，你们拿得出来吗，一共十六匹，一百九十二枚金币，够你在长安买一处二进的小宅子了。”
“……”卫所内陷入一阵寂静。
断腿的老兵听到这里，抚摸着面前的马儿，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
第九二四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五）
“怎么回事儿，这么吵？”
正在喂马的老兵闻声望去，吓得不轻，急忙抱拳躬身行礼。
“参见将军！”
来人本皱着眉头，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扶住老兵双手：“使不得，使不得。”
老兵抬头打量着他，欣慰笑道：“没想到将军也回来了，听说定州已经无虞，朝廷想调将军前往灵州做都督？”
“哈哈哈，没想到忠伯消息依旧如此灵通，不错，兵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来与诸位告个别的。”
这时，卫所内一群人呼啦啦跑将出来。
见到来人，恭敬的半跪在地，为首的汉子红着眼睛：“将军，请您为我们做主啊！”
来人愣了愣，指着那汉子，蹙眉道：“甄老二，又是你，每次回京都要闹腾一次，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那名为甄老二的汉子尴尬的抬起头来，指着老兵牵着的马儿，道：“将军，朝廷要把我们的战马收回去，若说它们还青壮能够上战场，我们也无甚怨言，但将军也知道，这些马儿都已经上了年纪，就算收回去，也是，也是……”
说到这里，甄老二声泪俱下，实在是舍不得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坐骑变成肉食。
来人一听，剑眉紧蹙，老马回收的下场只有两个，一个是卖给有牧场的国公府，作为出行工具，一个就是宰杀了分给有功将士，其实不管是前后者，都落不得好。
在这个普通人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食的年代，就算是英雄马，最后也是要被人吃掉的。
只是，朝廷收走后，杀了，再分给大家，这样就没人知道这块肉是谁曾经的坐骑了，吃着也安心，有点残忍的说，算是一种易子而食的自我安慰。
来人看着面前曾经的手下，心里陷入了纠结，战马是朝廷的资产，就算他是将军，是陛下的堂弟，他也无权过问。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这些手下的时候，一道大气的声音传来：“二弟，区区十几匹马而已，我买了便是。”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甄有财带着侄儿龙行虎步而来。
那半跪着甄老二先是一怔，刚要说话，甄有财直接略过他，朝那将军拱手一礼：“李将军又见面了，吾乃朔方商会长安分会主事，甄有财，甄老二是我亲弟，多谢将军细心提点。”
李道宗，字承范，册封略阳郡公。
一生功勋卓著，参与攻打刘武周、王世充、东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等诸多战役，为大唐王朝的统一和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在唐初宗室人物中与赵郡王李孝恭并称为贤王。
李世民晚年，评价李道宗是与李勣、薛万彻二人齐名的名将。
甄有财为什么说又见面了？
因为李道宗不仅是武勋，还是文官，贞观元年，李道宗征拜鸿胪卿，历左领军、大理卿，李世民经略突厥，又拜李道宗为灵州都督。
就在早上，李道宗还带着一大堆使臣跑了一趟万象城，然后公务繁忙，转身就溜了。
此时见到甄有财，李道宗自然也不陌生，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手下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大哥，朔方商会长安主事啊，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也不为过。
两人互相寒暄后，李道宗没好气的与甄老二说道：“好你个甄老二，既然你有甄主事这么厉害的兄长，为什么还跑到这里闹事，区区十几匹马，直接让朔方商会出面收购便是，兵部难道还敢说半个不字？”
李道宗这句话可没有讽刺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的说明了朔方商会在朝廷中的地位。
甄老二此时还是懵的，他知道自己大哥现在混得很牛逼，但也只是局限在大哥好像发了大财这样的见识中，并不知道甄有财具体是怎么发的财。
此时听李道宗说完，傻愣愣的看着大哥甄有财，眼里满是困惑和不解。
甄有财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转头与李道宗说道：“李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私人出资，代我二弟将这些马儿买下了，需要多少钱，卫所直接报个数就行，这事儿不走商会的程序。”
李道宗闻言一怔，与甄有财对视了半响，接着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呵呵，难怪甄主事能够坐上商会主事这么重要的位置，好好好。”
这些马儿虽然是老马，但登记造册的价格可都不低，李道宗估计最少也要千贯铜钱，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资了，可看甄有财的样子，仿佛千贯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心中羡慕之余，不免对甄有财高看一筹，听说宗室许多人想要搭上朔方席家的线，但是都没有成功，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
有金钱开道，一切就简单许多了，甄有财当场点了一百九十二枚金币给卫所，用可以买十六匹新马的价格，换来了十六匹即将入土的老马，亏吗？
甄有财觉得不亏，就当是对二弟的一点补偿吧。
甄老二直到填写文书交割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呼呼的，看到自己那个鲜红的手印落在交割文书上，他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回头看向甄有财，泪眼婆娑的支吾着嘴，谢谢的话终究说不出来，觉得肉麻兮兮。
甄有财这边，与李道宗聊起了定州撤防的事情。
李道宗苦笑着说道：“年初郎君要对高句丽用兵，陛下生怕突厥趁机南下，本将授命带领三万府兵北上，愣是在定州驻扎了大半年，最后什么战功没捞到，就收拾了几个小毛贼。”
甄有财闻言，拱了拱手，好奇道：“那如今东北防线都无人驻守了吗？”
李道宗‘嗯’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每个州郡各自留存五千府兵，其余的都退回原籍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打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安稳了一些，只是苦了这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打了这么多年，忽然不打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养家糊口，找不到生计。”
李道宗看向不远处喂马的老兵，神色十分落寞的说道：“像忠伯这样残疾的将士更是毫无出路，不少人回到原籍后，因为缺胳膊少腿的，根本无法下地干活。”
甄有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是好样的，如今没了战事，百姓们却只顾着安享太平，全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咬了咬牙，甄有财沉声说道：“李将军莫急，这事儿等我往上报一报，我家郎君曾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仗打完了，也该轮到我们这些普通人出出力了。”
第九二五章：长安一片月，良人罢远征（六）
琴岛。
李靖夫妇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张仲坚。
风尘三侠好不容易重聚，李靖夫妇无论如何也要带张仲坚回中原。
可是，张仲坚毕竟不是孤家寡人，岛上还有五千多岛民等着他回去照料呢。
旁边，席云飞与李世民侧耳听着，对于张仲坚，二人也都是钦佩至极。
李世民轻声说道：“当年起事，张大侠曾经对朕暗中相助多次，若非他仗义出手，朕也不知道要被人害死多少次了，对朕来说，张大侠能安详晚年是好事儿。”
“嗯，然后呢？”席云飞支着下巴问道。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又朝李靖三人望去，思忖半响后，用更小的声音说道：“然后，朕也觉得张大侠留在此地好些，有些事儿终究是尴尬的。”
“……咳咳，咳咳！”
席云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却见李世民一脸正经。
不过，仔细想想，李世民说的也有道理，只要张仲坚心里还对张出尘不死心，那一起相处久了，总是有点尴尬的，换成自己是李靖，心里也膈应。
“陛下，郎君，张某在这里祝二位一路顺风了！”
张仲坚笑着走了过来，看来已经是有结果了。
席云飞与李世民相视一眼，李靖扶着的张出尘已经哭得十分伤心。
席云飞还是客套了一句：“张叔，您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张仲坚苦笑着摇了摇头，听到身后张出尘的哽咽声，他也非常的难受，不过，为了大家都好，他只能忍痛了：“此前郎君不是说要建设扬州新港吗，到时候可以扬州再见，那里是我的老家，有些事情我出面还是有点作用的。”
席云飞闻言，笑着拱了拱手：“行，那就扬州再见，其实也不会太久，最多明年开春。”
李世民也笑着点了点头，扬州新港已经确定由皇室宗亲开发了，对此他满是期待。
分别的话没有太多，将哭哭啼啼的张出尘送上飞艇后，席云飞最后交代了一句。
“张叔，各类海鲜的清单我已经留给您了，每五天要一次货，这事儿您多费心，半个月后，最多一个月，您就能收到第一批货款，保证让您满意。”
张仲坚感激的点点头：“郎君说笑了，出海打渔本就是手到擒来之事儿，谈不上费心，不过，货款什么的就算了，我回头让大家列个单子，头几次先以物易物交易吧！”
···
···
飞艇后。
李世民找到席云飞。
“关于老兵安置，你有什么建议？”
“这事儿不是朝廷该关心的吗？”
席云飞反问了一句，不过，他倒是想起早上马周汇报的一件事儿来。
李世民苦笑一声，道：“这事儿朕也很是无奈，今年因为你……兵部一下子裁兵二十万，其中大半是原来驻守高句丽防线的各州府兵，剩下的几万，也都是从北线退下来的老兵。”
席云飞走到玻璃幕墙前，看着脚下苍茫的大地，眉心微微蹙起。
“其实同样的问题，长安那边已经有人汇报了，商会有人建议我在用人上优先选择退下来的府兵，然后又提到了关于残疾老兵的帮扶问题。”
“当真？！”李世民闻言一喜，心中对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满是感激。
席云飞点点头，双手环胸，露出思忖模样，道：“其实这个问题挺简单的，健全的直接到工坊做事儿就行，再不济，铁道司和电力司也需要大量的人手架设基础设备。”
“嗯嗯嗯！”李世民点头如捣蒜。
席云飞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最为难的是那些残疾的老兵，太重的活儿，他们肯定是干不了的。”
李世民脸上表情瞬间僵住，这是个难题，他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席云飞看着近在咫尺的浮云，蹙眉道：“这样吧，陛下先让兵部统计一下具体的人数，都是为国为民的好汉子，咱们不能凉了他们的心。”
李世民打量着席云飞的侧脸，微微颔首，道：“统计人数是小事儿，只是，二郎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些人的生计问题吗？”
席云飞脑子里回想着后世的一些方案，但总觉得，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见席云飞久久没有回应，李世民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要说话，衣袖感觉被人拉了一下。
转头看去，原来是李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也是一脸的凝重。
李靖对李世民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一脸期待的朝席云飞看去。
席云飞权衡了片刻，头也不回的说道：“帮扶是肯定要帮扶的，但是伤残程度不同，也要区别对待，有些人虽然残了但他可以自力更生，有些则是完全没办法自己的生活的，这样吧，回头把标准列出来，我们按照一到九级伤残，提供不同的帮扶政策。”
“……嗯，这个好，就是统计起来估计会很麻烦！”李靖开口说道。
席云飞回头朝他看去，笑着点了点头，将双手背负，含笑道：“我倒是觉得挺简单的，统计工作完全可以交给识字的老兵，反正都是要帮扶，干脆朝廷花钱雇他们去统计数据。”
“朝廷花钱？”李世民愣了愣。
席云飞没好气的看向他：“怎么，难道陛下还想让我出钱不成？”
李世民干笑两声，心虚的抬了抬眼睛，他还真有这个打算。
席云飞说道：“等水运司和铁道司转起来，朝廷每年的收入不下百万金币，按照现在的消费标准，一枚金币够一个五口之家吃喝一年了，真正需要帮扶的老兵估计也就十多万，真算下来，五万金币就能搞定，国库没这么穷吧？”
李靖也觉得李世民在想屁吃，帮着席云飞说道：“朝廷之前一半以上的赋税都用在军事上，如今国泰民安，万邦来朝，陛下也是时候把这些钱用到该用的地方去了。”
席云飞不屑的撇了撇嘴，又加了一句：“今年开始，朔方十二岁以下的孩子，读书已经是免费的了，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家，每个月还有五百文养老补贴呢……”
李世民闻言，额头三滴冷汗冒出来，无语的看向席云飞，感觉压力山大啊。
要是让其他州郡的人知道朔方的政策，那还不天下大乱？
好在，席云飞又加了一句：“仅限朔方户籍。”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感觉自己要被席云飞坑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