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京门风月TXT下载京门风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京门风月全文阅读

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提亲

    燕亭一言既出,几位夫人的神色都动了动。

    英亲王妃看着燕亭,又看了看谢墨含、李沐清四人,见四人面上都现出尴尬之色,她忽然笑了起来,“卢小姐真有那么喜欢大公子?值得让你们都跑来我面前作证帮人娶妻。”

    “自然极其喜欢!”燕亭豁出去了,在猎场门口卢雪莹是真的惹恼了秦铮,他这个时候要是不力挺他,回头没准就挨秦铮收拾。

    “卢小姐怕是的确喜欢大公子,这种婚媒之事儿,本来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该我等小辈到长辈面前插手说和,但是……”谢墨含缓缓开口,斟酌隐晦地道,“为了二公子的婚事儿,大公子的婚事儿还是早定下来为好。”

    英亲王妃心思一动,本来认为秦铮他们今日纯属来胡闹,此时闻言也不禁思量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今日秦铮为何突然跑来有此一举,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儿子一定是厌恶透了左相府的卢小姐,所以,要将她嫁给他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大哥。

    左相这些年锋芒毕露,形态尖刻,她甚是不喜。若说他寻哪位皇子站队吧,他又没有,却一力将四皇子打压贬黜去了漠北,心思奸猾深沉,实在不宜招惹。英亲王也看不上左相的作为,说他是真正的小人。

    毫无疑问,英亲王即便给秦浩选妻,要门楣高一些的勋贵,也不会选左相府。

    因为英亲王府得皇上器重,子孙三代以内都不必担心门庭倒塌,所以,英亲王也没必要巴结谁,联合谁,结亲左相更没必要。

    处在左相府的位置,其实太过风雨飘摇。依照左相的尖锐行事,也许左相府荣华会更上一层楼,权倾朝野,也许有朝一日会崩溃坍塌,覆水东流。这都不好说。

    关于朝堂和政治向来是个敏感的话题。

    英亲王喜欢秦浩,栽培他,断然不想他娶左相府的女儿,哪怕他儿子是个庶出算高攀。

    “娘,您想什么呢?这事儿有那么为难吗?”秦铮不耐烦地催促。

    英亲王妃看着秦铮,他的儿子眉眼清俊,眉梢冷峭坚毅,唇瓣极薄,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侵染了两分冰雪。眼尾三分讥诮,五分不屑一顾,还有两分沉怒,可见对这件事儿势在必得。她忽然笑了,和悦地道,“难得你一片心为你大哥着想婚事儿,娘怎么好推脱了你。”话落,又扫了燕亭几人一眼,“这事儿你们既然特意来做证明,我这里自然没意见。”

    “既然您没意见,就赶快遣个媒婆去左相府吧!”秦铮道。

    “媒婆哪里是说遣就遣的?怎么也要准备一番,才能登左相府的门。”英亲王妃道,“毕竟左相府尊贵,一般媒婆可不能使唤。”

    “啰嗦!”秦铮斥了一句,眸光一扫在座的几位夫人,忽然计上心来,笑道,“娘,既然是给大哥求娶左相府的女儿,管媒婆的确不行,不如您就亲自走一趟,以示诚意。”

    英亲王妃皱眉,他儿子的婚事儿她还没张罗,凭什么给个庶出的长子亲自张罗婚事儿?那也太长他的脸了!

    “媳妇儿娶回来也是孝敬您的嘛!”秦铮眸光转了转,“依儿子看几位夫人既然今日有空来咱们府里和您赏花,想必都有空,不如趁着天色还早,您邀请几位夫人帮大哥做媒,一道去左相府坐坐。”

    几位夫人闻言头皮齐齐一跳。

    英亲王妃愣了愣,她本来心思剔透,转眼就想明白了秦铮的意思,她若是联合几位尊贵的夫人一道去左相府给秦浩做媒,左相和夫人就算再不甘愿,也不好拂了她们的面子。而英亲王今日不在府中,去皇宫和皇上议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算届时知道了气怒,也不敢拿她如何,任谁看来,英亲王府庶长子和左相府小姐缔结婚姻都是一门善缘。她这个嫡母可没亏待了庶长子。凡是让儿子高兴,让丈夫不快的事情,不管为什么,她都愿意做做。这样一想,她立即看向几位夫人,笑道,“不知几位夫人现在可否和我走一趟左相府?”

    几位夫人对看一眼,她们全程目睹了这一桩婚事儿的商定,此时自然说不出个不字来。

    “娘,这还用问?这是做好事儿,几位夫人自然同意。”秦铮懒洋洋地道。

    “的确,这是一桩好事儿,我们自然同意。”谢府大房大夫人笑着应和。

    其她夫人虽然觉得这事儿好坏不好说,但想想有英亲王妃打头,她们不过是帮衬说媒而已,就算惹了谁的怒,也不是一个人一家的事儿,也没什么,这样一想,都痛快地答应了。

    “那我们就走吧!”英亲王妃站起身来。

    几位夫人也齐齐站起身。

    一行人说走就走,不多时出了英亲王府,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往左相府而去。

    “真有你的,给皇子说媒怕是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排场,你给你大哥的排场可够大。”燕亭拍拍秦铮的肩膀,唏嘘不已,又幸灾乐祸,“几位夫人出马,这事儿成了一半了。”

    秦铮冷哼一声,“给他天大的排场,他的出身也更改不了。”

    “的确!”燕亭赞同地点头,悠哉地坐下身。

    “你们打赌输了,现在就回府将东西给我送来,这里没什么戏了,你们要看,不如就趁机跑去左相府看。”秦铮挥手赶人。

    燕亭屁股还没坐稳,就遭了他赶,顿时瞪眼,“肯定给你,急什么赶我们走?”

    “你娘今日不在府里,你才好拿东西,否则你确定能拿得来她收藏的皮毛?”秦铮道。

    燕亭一噎,一拍脑门,立即起身,“对,我得赶快回去,趁我娘不在,将赌债给你。”话落,问向其他几人,“你们走不走?”

    “走吧!今日这事儿不出多久各府就会得到消息,我娘估计无暇理会我,正好奇打探怎么回事儿呢,我也好下手先斩后奏。”程铭立即道。

    李沐清、宋方也笑着点点头。

    谢墨含看了谢芳华一眼,今日秦铮看得紧,他又没和妹妹说上话,不过见她在这府里得英亲王妃喜欢,秦铮护着,倒也令人放心,遂也点头。

    几个人同样说走就走,不多时,出了幽兰苑,离开了英亲王府。

    本来热闹的幽兰苑霎时一空,静了下来。

    秦铮踢了靴子,躺去了暖炕上,对谢芳华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也躺上来!”

    ------题外话------

    本文明日正式入v!

    从《妾本惊华》到《纨绔世子妃》再到《京门风月》,感谢一直陪伴我的亲们。早先想着入v有很多话要说,我该特意发一个公告,可是入v在即,我却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我相信我最亲爱的你们懂我的心情。

    09年入驻,10年正式发布第一本书,如今已经是15年。这个平台多少人来了又走,我看过多少辉煌,就看过多少凋谢。能够坚持至今,是因为有你们一直在我背后。开篇只是一个起步,入v也只是一个开始,首订更只是一个鳌头。不是一日,也不是两日,是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需要最亲爱的你们陪着我一起走过风雨,走过京门这一场风月。我以笔者最诚挚的心态钻进书中解读人物灵魂,你们便是支撑我完成这一场风月盛世的最坚实的后盾!

第四十六章 懿旨

    谢芳华瞅了秦铮一眼,站着没动。

    秦铮看着她,眸光明灭,半响后,闭上眼睛道,“娘亲这里的是火炕,冬天烧了火,整个炕都是暖的,比我们落梅居的床好多了,我们今日出去吹了一肚子的冷风,如今躺躺能驱散几分寒气。”

    谢芳华撇开头,在漠北待了八年,漠北的风一年四季地吹,这么点儿的寒气她还不惧。

    再说,这里是英亲王妃的屋子,秦铮能在这里随意躺着,她怎么能和他一起躺?就算春兰跟着英亲王妃走了,贴身侍候英亲王妃的头等婢女也都随着她去了左相府,下等的打扫洗涮丫鬟不敢跨进门槛,屋中除了秦铮再无一人,但她也不能真躺上去,像什么话!

    秦铮等了半响,没见她动静,睁开眼睛,瞧着她忽然乐了。

    谢芳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娘一直夸你乖巧,但凡见到你的人都说你规矩本分。有时候我看着你,几乎也与他们一样认为了。”秦铮盯着她,“今日你扔出的那一剑,别说猎狐,就是杀人也足够了。”

    谢芳华缩了缩眼眸,想着他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铮重新闭上眼睛,“你既然天不怕地不怕?还惧怕这土炕?躺上来又如何?”

    谢芳华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他。

    “还是说你怕我?”秦铮又道。

    谢芳华觉得他今日大约被卢雪莹刺激得狠了,攒动他娘带着一众夫人去左相府给庶长子提亲还不够,如今还有些火没发出去,冲她来了。她虽然是他的贴身婢女,可没必要受他的余气,于是弯身抱起地上的小白狐和紫貂抬步往外走去。

    秦铮躺在炕上,听到她脚步声离开,倒没阻止。

    谢芳华出了幽兰苑,迎面碰到了急匆匆走来的秦浩,若不是谢芳华躲得快,二人恐怕会撞到一起。秦浩脚步猛地顿住,攸地看向已经躲在一旁的谢芳华。

    那一双酷似英亲王的眸子一瞬间极为凌厉。

    谢芳华神色不动,平静地瞅了他一眼,微微弯身,算是给他见礼。

    秦浩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才认出她的身份,眸中的凌厉缓缓褪去,对她和声微笑,“原来是听音姑娘!你怀里抱的可是今日猎到的白狐和紫貂?”

    谢芳华点点头。

    “我也有一个贴身婢女,她叫依梦,听音姑娘有空的话可以去我的院子里找她坐坐。她脾气性情极好,你们定然合得来。”秦浩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谢芳华,“赏你了。”

    谢芳华避开他的手。俗话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秦浩凭什么对她出手阔绰?这玉佩别说她还看不上,就算看上了也不能收。

    “嗯?怎么不接?”秦浩看着她。

    谢芳华摇摇头,扭身离开。

    秦浩忽然错前一步拦住她,盯着她清淡的眉目,语气较之刚才更为和缓,“你是怕二弟怪罪?别怕,一块玉佩而已,你不说,他不知道。”

    谢芳华退后一步,今日收了他的玉佩不说,明日是不是就帮他做事儿了?

    “嫌弃我赏给你的礼轻?”秦浩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眸如一潭深湖,任她怎么看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他凑近一步,低声道,“这可是我出生时父王赏给我的紫香玉。它的价值足足值五千两黄金。”

    谢芳华皱了皱眉,又后退一步。

    “二弟真的让你如此害怕?连我的赏赐也不敢收?”秦浩忽然收了笑意。

    “大哥,你觉得做我的贴身婢女只值五千两黄金?”秦铮的声音忽然从内院传来。

    秦浩一惊,猛地抬头。

    谢芳华也扭回头,只见秦铮不知何时从里屋出来,正抱着肩膀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往门口看来,看那姿势,显然看了有一会儿了。能耐的是他竟然一直没惊扰出半丝动静。

    秦浩脸色变幻了片刻,忽然收了玉佩入怀,温和一笑,“二弟,还是你的眼光好,选的婢女连五千两黄金的玉佩都不为所动。若是我院子里那个,早就见钱眼开了。”

    秦铮挑了挑眉,清冷地道,“看来爹没将我的话传给大哥知道。”

    “什么话?”秦浩笑问。

    “大哥以后还是少招惹我的听音,万一招惹了,你少了胳膊腿,别怪我没提醒。”秦铮松开抱在一起的胳膊,弹了弹衣服上被压出的褶皱,向门口走来。

    秦浩眉头竖了竖,对秦铮的警告不以为然,笑道,“都在一个府里面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二弟处处针对为兄也就罢了,连个婢女为兄如今也惹不得了吗?”

    “她是哑巴,脾气差劲,更让人不知道的是她有失心疯。”秦铮来到秦浩面前,凑近他,邪魅地道,“若是她失心疯发作,死伤可就难论了。”顿了顿,又道,“我是为大哥好,你不领情而已。”

    秦浩看着他,又扫了谢芳华一眼,显然不信。

    “听音,发个疯,让大公子瞧瞧。”秦铮退开一步,对谢芳华吩咐。

    谢芳华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兄弟斗法,凭什么牵扯她?懒得理会,转头就走。

    秦浩扬了扬眉,看向秦铮。

    秦铮轻轻笑了,眼底那层冰封也因了他的轻笑染了两分光影,他对秦浩道,“大哥看清楚了!她是不是你能招惹的,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别新媳妇还没进门,你就废了。到时候爹哭姨娘嚎,都晚了。”

    秦浩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秦铮讥讽地笑了一声,沿着谢芳华离开的脚步,向落梅居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身影便被回廊挡住不见。

    秦浩袖中的拳头攥了攥,一阵冷风吹来,他束发的玉簪被吹掉,整齐的头发松散开,他并不理会,沉沉地站在那里。

    “大公子,您……头发散了。”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匆匆跑来,见到他的模样一惊。

    秦浩转头看向他。

    那书童被他阴沉的神色一骇,立即退后一步,垂下头,低声道,“您别在这里和二公子置气了,快些想办法吧!王妃协同长公主的儿媳,永康侯府的夫人,右相夫人,还有谢府的两位夫人已经到了左相府了。再拿不出办法,您只能娶了那卢小姐了。”

    “娶了又如何?”秦浩声音冷木。

    那书童抬起头,瞅了他一眼,急声道,“这京城谁人不知道卢小姐一直以来心仪二公子?如今她惹怒了二公子,二公子就要将她嫁给您。您若是真娶了他,以后这京中指不定多少人笑话您呢。”

    秦浩闻言面上的神色更是寒了几分,“他今日骑出去的马是流云驹和红棕金,我派出去的人在他回府半个时辰后才赶回来送消息。如今我就算进宫找父王,也来不及阻止王妃了,又有什么办法?”话落,他沉怒道,“卢雪莹这个愚蠢无知的妇人,自己做了蠢事儿,倒牵扯上了我。”

    那书童立即道,“就算王爷不能阻止,您也得赶紧把消息送去让他知道啊。也许能阻止也说不定。”

    秦浩压下怒意,弯身去捡地上的玉簪。

    那书童眼见他的动作,立即快一步抢先将玉簪捡起来递给了他。

    秦浩接了玉簪,将松散的头发慢慢地用簪子固定住,刚刚短时间的乱态已经不见,又恢复了一丝不苟通体整洁的做派,之后,他扫了一眼英亲王妃的幽兰苑,冷冽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扭头离开。

    “大公子,您要去哪里?”那书童立即跟上他。

    “进宫见皇上!”秦浩道。

    那书童一怔,随即一喜,这事儿英亲王阻止不了,还有皇上能阻止。

    主仆二人很快就离开了英亲王府。

    秦浩带着他的书童前脚出了英亲王府,守门的小厮便有人将消息送到了秦铮的面前。

    秦铮和谢芳华刚回到幽兰苑,还没进门,闻言便顿住脚步,漆黑的眸子涌了涌。

    谢芳华回头看了他一眼,秦铮有张良计,秦浩有过墙梯。他让英亲王妃带着贵裔圈子里身份尊贵的夫人前往左相府提亲,他便进宫去见皇上。这一局棋,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皇上若是不赞同这门亲事儿,秦浩去求,也许便顺手推舟答应了他。毕竟是左相府的女儿,朝堂上的官员相互结亲也要在不动乱朝纲的前提下。

    只要皇上金口一开,英亲王妃也要靠后站,这亲事儿自然是不成了。

    “看什么?你以为他找皇上就管用?”秦铮瞥了一眼谢芳华,冷叱了一声。

    谢芳华看不惯他这副嚣张狂妄的脾性,这个天底下皇上最大,他不管用,还有谁管用?

    “皇上也不是最大。皇土上面不是还有苍天?皇土下面不是还有阎王?”秦铮迈进门口,顺手扯了一支开得分外料峭的红梅枝,辣手摧花毫不手软,半丝不怜惜千金一株的梅树。

    谢芳华眉头动了动,这话可算是大逆不道了,可是从秦铮口中说出来,也不违和。不过苍天能管今日的事儿?阎王如今闲得发慌难道要从地下上来管管不成?

    “公子,听音,你们回来得正好,新换的汤药煎好了,听音正好现在喝。”听言从厨房冒出头,看到二人一喜。

    秦铮将手里折断的梅花枝递给谢芳华,“拿着它喝药就不觉得苦了。”

    谢芳华躲开他,向小厨房走去。

    秦铮抬手轻轻一甩,梅枝便稳稳地插入了谢芳华的后衣领里,他霸道地道,“别人给的东西你都可以不要,我给的不能不要。”

    谢芳华伸手拽掉梅枝,拿在手里,回头瞪了他一眼。

    秦铮蓦地心情极好,对听言招手,“你过来!”

    听言愣了愣,连忙将药碗递给谢芳华,颠颠跑到了秦铮面前。

    秦铮背着手悠闲地对他道,“你现在放消息出去,说左相府的卢雪莹小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秦浩情笃意浓,暗中私定终身,英亲王妃察觉,不想丢了英亲王和左相的脸面,前去左相府提亲了。”

    听言呆了呆。

    秦铮转了个身,拽住一棵梅树的枝桠轻轻踮脚,转眼间便跳上了梅树的树干,稳稳坐好,翘着二郎腿又吩咐,“再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安嬷嬷递个话,就说无名山虽然毁了,但秦钰若想顺畅回京还是极难,左相等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想制住左相,打蛇要打七寸,他的官路上找不到把柄,不如就从内宅入手。”

    听言更是呆怔。

    秦铮揪了两朵梅花打在听言脑袋上,训道,“如此呆板,怎么跟在我身边好好活了这么多年没被人弄死。还不快去!”

    “是,我这就去。”听言被打醒,回过神来,立即跑出了落梅居。

    秦铮悠哉地倚着树干坐着,盛开的梅花中,他身影与梅花一般散发着如火如荼的艳色。

    谢芳华背着身子,蹙着眉,在小厨房喝了一碗汤药后,擦了嘴角回过身,正看到这样的秦铮。脑中徒然蹦出一句话来。

    半帘诗画醉烟柳,国色倾城花满楼。

    秦铮的人和他的容貌无疑是漂亮的,若说这京城里还有谁可以与他一较高下,恐怕也就是那个前些日子火烧宫闱被降罪贬黜去漠北的传言皇室里面长得最好看的皇四子秦钰了。

    “我这院子的风水难道容易养呆子?”秦铮姿态闲适地看着谢芳华微怔的模样扬眉。

    谢芳华收敛视线,抬步向屋中走去。

    “你也该去看看你那两盆仙客来了,可别一日不料理,不小心就死了。”秦铮道。

    谢芳华脚步顿时加快,不多时就进了屋。见两盆仙客来完好地摆在窗台上,才松了一口气。这两个祖宗还真是不能死了,否则英亲王妃明日过来见到,指不定如何心疼,她心疼倒也碍不着她,但是真若因为心疼花而教起她养花经来,她定然难挨。两日前就因为有一个叶子蔫了,她便与她叨叨半个时辰,最后看她要睡着,才放过她。

    秦铮在外面清楚地看到她站在窗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偏过头,嘴角弯了弯。

    谢芳华转身去生火炉,将铁壶灌满水坐在炉子上烧着。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芳华扭头看去,只见喜顺大管家带着三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了落梅居,三人服饰都是上好的缎面,比寻常小厮穿戴看着要好。手中都抱了一个布包,布包的带子系得紧,看不见里面裹着的东西,姿态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弄坏,想来是贵重之物。

    “听言?”喜顺走进来,到了院中,没见到有人迎出来,不由喊了一声。

    听言不在,自然不会答话。

    喜顺又喊了两遍,还是不见人,便改口喊,“听音姑娘?”

    谢芳华见他显然没看到坐在树上悠闲得不知道在干什么的秦铮,而秦铮明明听见了,也没打算下树,更没吱声,她只能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哎呦,听音姑娘你在啊?二公子呢?带着听言出去了?”喜顺一喜,对她热唠地问。

    谢芳华不摇头也不点头,只对他笑了笑。他是这府里的大管家,他老婆是春兰。人家热唠,她自然不会不给面子甩冷脸。

    喜顺问完了,似乎才想起她不会说话,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总是忘记你不能说话的事儿。”话落,对身后一指,说明来意,“这三个人分别是永康侯府,户部尚书府,礼部尚书府三位公子的小厮,被打发过来给二公子送东西。”

    谢芳华了然,原来布包里面包的是秦铮打赌赢的皮子。

    “二公子不在,你在也一样,快将东西收了吧!”喜顺催促她。

    谢芳华点点头,伸手去接。三人立即将怀里的布包递给她。三个布包放在一起,沉甸甸的。依照她对白狐和紫貂皮的了解,每个布包里定然不少于两块,有的怕是有三块。

    “小人是永康侯府小侯爷跟前行走的长随,我家小侯爷给铮二公子四块皮子。两块白狐的皮子,两块紫貂的皮子。”一个小厮恭敬地说道。

    “小人是户部尚书府的人,程铭公子跟前办事儿,我家公子给铮二公子两块白狐的皮子,一块紫貂的皮子。”一个小厮也恭敬地道。

    “小人是礼部尚书府的人,宋方公子跟前侍候,我家公子给铮二公子一块白狐的皮子,两块紫貂的皮子。”剩下的一个小厮道。

    谢芳华对三人点点头,大家的公子们虽然都纨绔好玩不务正业,但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是很讲信用的。打赌输了,给的东西只多不少。

    喜顺已经习惯了谢芳华不是那种见了好东西就喜形于色的主,当着外人的面,他自然也不会奉承自家的二公子厉害,竟然打赌赢了几位公子府中收藏的好皮子。见三人说了该说的话,便与谢芳华又寒暄了两句,带着人便出去了。

    自始至终,他和那三人都没发现秦铮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颗树上。

    谢芳华抱着布包往屋里走。

    秦铮歪在树干上想着什么,依然没动静,也没打算下树的意思。

    谢芳华回了房间,将三个布包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来喝。

    一盏茶喝完,喜顺又出现在了落梅居,这次身后跟了五六个人,人人手里也是抱了个大包裹。

    谢芳华从那五六个人中瞅见了侍书,坐着没动。

    “听音姑娘,你再出来一趟,忠勇侯府的世子派人送来了赌注。再来接一趟吧。”喜顺走到门口,没见谢芳华出房,站在门口喊。

    谢芳华站起身,走到门口,挑开帘幕,做了个请的姿势。

    喜顺犹豫了一下,对身后的人道,“我们二公子这里侍候的人少,劳烦几位随我将东西放进屋子吧!谢世子送来的东西有些多,听音姑娘一个人接不过来。”

    侍书点点头。

    喜顺带着人进了屋。

    喜顺前脚走,侍书走在他身后,在进门口的时候,他挥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顺着珠帘晃动的间隙将一个纸条交到了门口站着的谢芳华手里。

    谢芳华趁着后面的人陆续往里面走的空隙,低头瞅了一眼。

    纸条上写着刚刚宫里传出消息,皇上对爷爷说今年务必让她参加宫宴。

    她抬起头,扫见秦铮跳下了树,手攥紧,完好的纸条刹那成了纸灰,她松开手,本来不多的灰烬顺着门外吹进来的风转眼间便消散了。

    “侍书,你家世子这是将府里收藏的所有皮毛都拿来我这里了吧?”秦铮弹弹身上落下的梅花瓣,向屋中走来。

    喜顺闻言顿时回身,惊诧地喊了一声,“二公子?”

    侍书也是一惊,想着进这府里的时候他虽然与英亲王府的大管家试探知道秦铮不在,但给小姐纸条的时候还是小心谨慎,不知道铮二公子可否看到了。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但是他到底自小在谢墨含身边长大,很快就镇定地回话,“回铮二公子,因为这几年西北的舅老爷每年都送来几块好皮毛,从多年前就没断过。所以,我们府里库房收着的皮毛多,这只送来三分之一不到。”

    “有个漠北的舅舅就是好,替我谢谢你家世子了。”秦铮进了屋,不客气地道。

    侍书点点头,“各类皮毛都有,白狐、火狐、白貂、紫貂、雪豹,还有漠北独特产的一种寒羊的皮毛,每一样都有几块。共计五十块。”

    秦铮点头,勾了勾嘴角,“未来几年我家听音都用之不尽了。”

    谢芳华移开门口,火炉上铁壶的水烧开了,她走过去拿下来,将热水装入暖壶里。

    侍书不敢再看谢芳华,见跟随他来的人放下皮毛,对秦铮告辞。

    秦铮拿了橱柜上摆设的一个精致的小玉佛递给他,“这是法佛寺主持开过光的,给你家世子带回去吧!”

    “小人代我家世子谢铮二公子。”侍书连忙小心地接了。法佛寺的主持佛法高深,虽然就在距离京城几十里地外的法佛寺修行,但是很难得到他亲手开光的物件。他家老侯爷宁信祖宗的祠堂也不信佛道,他家世子自然也不进寺去求。据说就算身份高贵的人去求,也要讲究佛缘,轻易得不到。如今铮二公子送了这么一个,能保佑世子平安自然是极好。老侯爷就算见了不喜,也不会说什么。

    “这个给你把玩吧!”秦铮又随手拿出一个小型的玉扇子递给侍书。

    侍书犹豫了一下,便恭敬地接了。铮二公子向来行事全凭喜好,高兴了随手大方赏人,不高兴了就要人脑袋。如今给他这两样物事儿,显然是高兴,应该是没见到他悄悄递给小姐的纸条,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告辞。

    秦铮摆摆手,放他离开。

    喜顺感叹忠勇侯府的世子出手大方,五十块上等的皮毛,价值怎么也要十万两,就这么轻轻给了二公子做了赌注,而二公子也不含糊,拿了法佛寺主持开光的玉佛做了回礼。玉佛本身虽然不值太多钱,但法佛寺主持开过光的玉佛就不一样了。如今那主持已经洗手专心礼佛,再不担凡尘俗事,这玉佛更是再难求。有市无价。

    “看来我来晚了。”李沐清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秦铮扭回头向外看。

    谢芳华也向窗外看去,只见李沐清走在前面,三个人跟在后面。两个人抱了个包裹,一个人抱了个托盘。包裹很大,两个小厮拿得费力,托盘也不小,装满了东西,用锦绸盖着。

    喜顺还没离开,眼睛不由得又睁大了几分。

    “也不是太晚,你这么闲吗?亲自过来了?”秦铮扬眉。

    李沐清挑帘子进屋,温和地道,“今日左右无事儿,不如就过来一趟。”说着,见到屋中堆了几乎半个屋子的东西,不由笑了,“我们和子归兄比不了,漠北距离雪山近,皮毛产得多些是当然。”顿了顿,又道,“这么多皮毛,就算做十件斗篷也够了。怎么穿得完?”

    “武卫将军只有一个妹妹,妹妹早年亡了,多照顾外甥外甥女是应该。”秦铮道,“一年穿不完两年穿,两年穿不完慢慢穿。”

    李沐清眸光闪了闪,扫了谢芳华一眼,又道,“我只带来了六块皮子,倒是赶上我娘回府,知道打赌的事情后,在府里的库房里挑选了两套头面首饰,说送给你的听音姑娘。另外还从她的藏书中拿来了一本奇闻趣事的孤本,说闲余时间聊以解闷,我便一同带来了。”

    秦铮看着他,“你娘回府了?这么快?左相府的事情你可问了?”

    李沐清笑了,“自然问了。”

    秦铮眼皮翘起,“怎么说?”

    “你对自己出手难道还没自信?”李沐清看着他,见他不屑地扯动嘴角,他坐下身,缓缓道,“我娘说,她们刚到左相府没多久,皇后娘娘便派人下了赐婚的懿旨。倒是省了说媒的事儿了。”

    秦铮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等着他继续说。

    李沐清品了一口茶,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既然先一步下了懿旨,你大哥就算跑进宫见皇上,皇上得到消息晚了,也不能再下旨驳回皇后的懿旨,皇后的嫡亲四皇子本来就被贬黜去了漠北,如今皇上若是下旨驳了她的懿旨,传扬出去,就是帝后失和,于朝纲宫闱都不利。皇上对皇后还是有着很重的情谊,哪怕宫里两宫的宠妃分担去了一半宠爱,但她还是皇后。皇上只要不想废后,自然不会那么做,只能驳了你大哥的请求。”

    “他请求什么?总不会是见了皇上请求别让他娶左相府的小姐。”秦铮问。

    “自然不是,他还不傻,就算他出身英亲王府,但总归是庶长子,一个庶长子去御前秉承不想娶左相府的嫡出小姐,岂不是打左相的脸面?就算左相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也不会不恼。”李沐清如闲话家常一般地道,“他是去求娶忠勇侯府的小姐,请皇上赐婚。”

    秦铮眸光骤然一冷,“忠勇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他想求娶谁?”

    李沐清看了他一眼,“既然忠勇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他求娶的自然就是那一位。谢氏虽然是大族,但是能称之为忠勇侯府的也就是那一家一门一户而已。旁支族亲的府邸笼统地被称呼个谢府。他求娶的可不是谢小姐,而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谁都知道谢府的小姐多了去了,而忠勇侯府的小姐就一个。

    秦铮声音攸地沉暗,冷叱道,“他一个庶子也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李沐清打量他的神色,温和地分析,“虽然他的庶出身份配不上忠勇侯府的小姐,但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常年缠绵病榻,多病多灾,多年来,足不出户,据说甚至连她的闺阁院落都不怎么踏出,也只每月去给忠勇侯请一次安,每次请安还要蒙上厚厚的面纱,恐防受风。日日院中弥漫着药味,别说这京中无人见过她,就是忠勇侯府见过她脸面的人怕是都少。很多人甚至都忘记了忠勇侯府还有一个小姐的事儿。如今她已经及笄,却无人上门提亲。你说,这样的忠勇侯府小姐,体弱至此,如今有人求娶,就算身份差些,又如何配不上?他虽然是庶子,但如今也是朝中官员,有英亲王扶持,就算求皇上赐婚有点儿逾越,但也不算矿外。若不是有皇后先一步派人去左相府下了懿旨,给他赐了婚,这事儿没准还真成了。”

    秦铮冷笑一声,“他倒是好打算,不得罪左相,还拖上忠勇侯,让左相府对上忠勇侯府。成了他就避开了左相府,不成的话,也落不到错处,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谁都能娶到的,左右都是高门贵女。”

    李沐清点头,诚恳地道,“这些年你一直与英亲王作对,如今可知道对你没好处了?”

    “与他作对又如何?”秦铮不以为然。

    “他对你失望,在你的刺激下,更是煞费苦心栽培秦浩这个庶长子。即便英亲王想让秦浩眼界高远,摆脱王府,闯出一番天地,但是秦浩呢?被教导这么久,侵染了很多东西,该学的不该学的,怕是都学了,都是一个爹,出身一个王府,他甘心退让?能不起心思夺以后的爵位?”李沐清叹了口气,“英亲王什么都好,就是这事儿上犯了糊涂。”

    秦铮讥讽地道,“退让?本来就不是他的,注定没有,何来退?”

    “就怕他不这么觉得!”李沐清又抿了一口茶,“他虽然占个庶,但也占了个长字。”

    秦铮放下茶盏,“铛”地一声,茶杯磕在桌子上发出响声,他面无表情地道,“自古先嫡后长。除非他杀了我,但是他还没这个本事。”

    李沐清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其实秦浩去宫里见皇上的时候并不晚,较皇后得到消息还早了一步,但是可惜赶得巧了,今日皇上不只招了英亲王、忠勇侯、永康侯、左右相,连六部的官员也都招了议事。他被挡在了宣正殿外面待了一会儿才被召见,刚出口请求,皇上还没和忠勇侯商议,便听说皇后给左相府下了懿旨,也就作罢了。”

    “将这些人都叫进宫,又出了什么大事儿?”秦铮不甚关心地道。

    “你可知道无名山被毁的消息?”李沐清看着他。

    “知道一点儿。”秦铮颔首。

    李沐清盯着他看了片刻,揉揉额头,失笑道,“我猜你也早就知道了,可是口风却紧,连我们几个人也瞒着。半个月前你要启程去漠北,是不是就因为知晓了这事儿?”

    “嗯,有那么点儿原因。”秦铮不愿多说。

    李沐清也不强求他多说,平和地道,“无名山被毁的消息传开了,四皇子不久前据说到了无名山,那里已经被夷平,没有地方落脚。他只能落脚在了武卫将军戍边的军中,等待皇上示下。这京中谁家府里没几个隐卫放在外面打探消息?这样一来,无名山被毁的消息自然就藏不住了。”

    “无名山存在了两百八十年,也该毁了。”秦铮道。

    李沐清端着茶杯的手倾了倾,“这话你若是让皇上听到,你就完了。”

    秦铮勾了勾唇,想起什么,瞬间愉悦起来,笑道,“皇叔本来捂着消息,等隐卫探得情况再做定论,如今不过半个月,就被抖搂了出来。他可见识到他臣子们的强大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皇上心中定然不舒服,但最让他头疼的如今怕是四皇子秦钰的问题。”李沐清道,“无名山被毁了,秦钰不可能再去那里闯什么幽冥地狱历练了,若是就这样招他回来吧。左相一众人断然不同意。”

    “他们好不容易将他弄倒弄走,同意他好模好样的回来才见鬼。”秦铮冷哼一声,“你瞧着,用不了明日,怕是就会传出四皇子命硬克了无名山的言论,左相等人誓必请旨严惩他。他想回京没那么容易。”

    “所以,你正是因为料到了这点儿,才拿这个说动了皇后帮忙给左相府下了懿旨?”李沐清问。

    “左相一力死谏贬黜了秦钰,皇后心中对左相府早憋着气了。我不过是给她个机会报仇。”秦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这些年我算是知道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你。”李沐清站起身,“英亲王怕是快回来了,应该会过来找你,这出戏我可不想看,告辞了。”

    “慢走!不送了。”秦铮挥挥手。

    “我多给你送了几样东西,你是不是改日请我吃个饭?”李沐清扫了谢芳华一眼问。

    “等她什么时候不把糖和盐再弄混,我就请你吃一顿饭。”秦铮这回倒大方了。

    “原来如此!”李沐清恍然,笑道,“一言为定。”

    秦铮叩了两下桌面,算做击掌。

    李沐清出了屋子,外面等候的两名小厮见他出来连忙跟上,不多时,离开了落梅居。

    二人说话自然没避开谢芳华,秦铮不避开她,李沐清似乎也没有意见,旁若无人地与秦铮说了半响话,谢芳华就在屋中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无名山被毁,有朝一日捂不住天下皆知,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皇帝虽然是天,但是子民太多,臣子太多,有心有能力有势力的臣子更多。捂得住一时,捂不住一辈子,这也正常。

    短短半个月,皇帝派去无名山打探的人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恐怕也就刚到那。

    若是明日外面传出四皇子秦钰命硬克了无名山的话来,大臣们煽风点火,说他如此命硬,今日克皇室的背椅无名山,明日便是克江山皇权,皇帝又该如何决断?

    杀了他?

    恐怕不可能!皇帝还不至于老而昏聩,他还没到那地步,也不昏庸。

    让他回京?

    左相为首的一众人自然反对。

    “在想什么?想秦钰?”秦铮忽然盯着她问。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点点头。

    秦铮嗤了一声,“他有什么好想的?女人性体,行事软弱婆妈,否则至于被赶出京?就算死在漠北,爷也不会为他可惜那一条命。”

    谢芳华看着他,人家不就是抢了他一个会做菜的厨娘?他至于记仇到恨不得他死?

    秦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岁的时候,法佛寺的主持给我和他同时批了命。说将来我们俩人抢一个媳妇儿。你说我该不该恨不得他死?”

    谢芳华呆了一下,若是夺妻之恨,到也应该恨,可也不该这么早就恨上了吧?

    “所以,他最好滚得远远的,死得远远的,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秦铮咬牙道。

    谢芳华对他有些无语,扭过头往火炉里添炭火,秦铮如此霸道张狂,做事毫不手软,秦钰若如他说的像个女人,行事软弱婆妈,他们两个性情可是天大的区别,怎么会同时喜欢一个女人?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儿!

    “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了,若是将来见了秦钰,不准喜欢他,知道吗?”秦铮看着谢芳华警告,语气有些严厉。

    谢芳华当没听见。

    秦铮看着她的神色,冷哼一声,“就算你喜欢他也不管用,我照样将你圈在我的院子里。他若是来夺,我就砍死他,你若是想跑,我就砍断你的胳膊腿。”

    谢芳华觉得这个人才是真的有失心疯的病症,该好好治治。

    “记住我的话。”秦铮盯着她。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英亲王妃那么柔弱的性子,怎么生了这么个张狂霸道的儿子?

    秦铮见她听进去了,蓦地笑了,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阳光射进格子窗,落下斑驳条框的窗影,打在他的脸上,棱棱角角。

    谢芳华想着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样看秦铮,他安静的模样明明就是一个锦绣堆里成长的漂亮贵公子,不禁风雨摧折的模样,但是殊不知,偏偏他内里有着人鬼共怒的邪恶。

    她正撇嘴,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急促,踏得极重,显示来人极其愤怒。

    李沐清料得不错,英亲王找上门来了!

    谢芳华站起身,往里屋走去,她可不想看父子二人大战,以免殃及池鱼。

    “走什么?好好给我坐着!”秦铮闭着眼睛不睁开,知道谢芳华的动作出声阻止她。

    谢芳华顿住脚步,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忽然飘落下星星点点的雪花,英亲王脚步一波一波地迎着点点雪花冲进了院子,她抬手拿了小方凳放在火炉边,坐了下来。

    她虽然不畏冷,但也不会挨着冻看戏,总要让自己舒服些。

    不多时,英亲王便来到了门口,帘幕啪啦一声挑开,他一眼就看到了懒洋洋躺在背椅上闭目养神的秦铮,怒气腾地就爆发出来,“秦铮,你做的好事儿!”

    “爹,青天白日的,我若是做什么好事儿,也该和我的听音关上门,怎么会让您这么轻易地就闯进来?”秦铮睁开眼睛。

    谢芳华闻言险些吐血。他还是人不是人?荤话张口就来!

    英亲王一噎,这时也看到了坐在火炉边的谢芳华,对她猛地一挥手,“你滚出去!”

    谢芳华被他掌风打来,挽着青丝的珠翠簪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毯上,身上绫罗锦绣的绸缎飘了飘,就连袖子都摆了摆,而她的身子却懒散地坐着纹丝没动。

    南秦皇室一脉传承下来,文治武功都是不错,历代帝王宗室子孙也都学文习武,所以,才能两百七十八年不衰。

    英亲王自然是有武功的,而且还不错!所以,这一掌气怒之下带了五分劲道。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那个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子不但没被她掌风打得凳倒人摔,而且还稳稳地坐着,更难得的是,面上平静,毫无慌乱和惊惧。

    英亲王气怒僵住,不由仔细打量谢芳华,这一打量,便定在她的眼睛上,有些移不开。

    谢芳华微微缩了缩眼眸,想着十多日前英亲王来了落梅居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她的眼睛,如今又是这样,这其中不知道有什么隐情?她低下头,垂下眼睫,不想让他再探究。

    “爹,回神了?您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四位侍妾,三个通房。大儿子都十九了,二儿子过年就十七了。大女儿出嫁了一个,二女儿在宫里也快及笄了。三女儿十二岁,四女儿九岁,五女儿刚五岁。一把年纪了,还盯着儿子的贴身婢女看,您觉得您像话吗?”秦铮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物事儿在英亲王的眼前晃了晃。

    英亲王回过神,一看眼前秦铮拿着的是打扫房间灰尘的鸡毛掸子,顿时竖眉,怒道,“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觉得她像一个人?”

    谢芳华心思一动。

    “谁?”秦铮扬眉。

    英亲王犹豫了一下,“她……”

    “算了,我懒得知道,无非是你年轻时候留下的哪段荒诞风流事儿。”秦铮放下鸡毛掸子,对他警告,“您可看清楚了,我的听音才十五,做您女儿都嫌小,不是您以为的什么人,而是一个跟随钱家班子侍候唱戏的小哑巴而已,您可别打她的主意,您若是敢打,儿子对您可不客气。”

    英亲王怒意成功地又被激起来,“在你的心里,你爹我就是你以为的这么好色不堪?”

    秦铮耸耸肩,“儿子也不想以为,但是您告诉我,我该怎么以为?秦楼楚馆您没去过?花街柳陌您没待过?名妓怜人您没捧过?除了王妃,您没娶一大堆侧妃小妾?”

    英亲王张了张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只拿眼珠子瞪着秦铮。

    “我娘大约快从左相府回来了,您还是赶快去门口迎迎她吧!她辛辛苦苦为了您,为了您的家,忙里忙外打理府中杂事儿不说,还要帮您打理您的儿女,操碎了心,够辛苦了。您没看见外面下雪了?她出门的时候穿得少,您还不赶紧拿了她爱穿的披风前去疼疼她?没准她见了您,辛苦和眼泪都咽回了肚子里,对你温存体贴一番。”秦铮挥手赶人。

    英亲王向窗外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刚刚他来的时候显然没主意,如今可不就是飘了雪了?而且雪花大片大片地落。

    “怎么?您不想去迎我娘?”秦铮见他不动,看着他,“您不去也没关系,我娘冻一下也没什么,不过她本来一肚子的怨气,回府来第一时间会过来看看他的儿子我好不好,若是看到您又在欺负我,啧啧……”

    英亲王眉毛炸了炸,看着秦铮,怒气发作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谢芳华有些为英亲王觉得可怜,生了个秦铮这样的儿子,也是他的不幸。

    好半响,英亲王才恼怒地对秦铮道,“你看不上你大哥,觉得我偏疼,从小事儿上找找他的麻烦也就罢了。他总归和你一样流着我的血脉,你又何苦非要设计他娶卢勇的女儿?”

    秦铮佯装不懂,“爹在说什么?我怎么设计他娶卢勇的女儿了?明明是他欣赏卢小姐,而卢小姐也心仪他,所以,儿子才禀明娘知晓。至于后面的事儿,与我何干?”

    “一派胡言,他们何时互相喜欢了?”英亲王气血上涌,“怎么就与你不相干?若不是你,你娘至于拖了来串门的几个府邸的夫人去左相府给你大哥提亲?皇后娘娘至于闻风下了赐婚的懿旨?”

    秦铮更不懂了,疑惑地道,“就算是我的原因,这件事儿成了也是为大哥好啊!左相府的嫡出小姐是谁都能娶的吗?爹来这里是对我兴师问罪?您是不是忘了,我大哥他是庶子,就算是长子,前面也要挂个庶,若不是我娘带着一众夫人登左相府的门槛去求娶,若不是皇后娘娘不下懿旨的话,他怎么能娶到人家?”

    “你……”英亲王一噎,见秦铮懵懵不懂的模样,似乎是真不明白这朝局牵扯后宫又牵扯大臣府邸内院的事儿,但他可不是傻子,不觉得他这个儿子真不懂,憋气半响,怒道,“你明知道我不想与左相府有牵扯,偏偏推出你大哥娶左相府的女儿,和左相府成了亲家,对我们英亲王府有什么好处?”

    秦铮眨了眨眼睛,随意无谓地道,“这又不是我该管的事儿,我哪里知道?英亲王府不是有您在吗?有您顶着,您头顶有皇叔恩宠着,能有什么坏处?”

    “你可真是要气死我!”英亲王跺了跺脚,见秦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没错不怕他质问发怒的模样,就算他有错,他有娘罩着也不怕他的神色,别说他能耐大了,打也打不着他,就是打着他,他的王妃还不找他拼命?他猛地甩袖出了房门,丢下一句话,“你最好心中清楚,这英亲王府早晚要你继承,弄败了它,对你没好处。”

    “儿子清楚得很,父王就放心吧!”秦铮悠悠地道。

    谢芳华敏感地注意到秦铮这回没喊爹,而是称呼父王。虽然气他老子,但对于他老子心里始终认为他理所当然继承爵位的心里还是有着几分尊重的。只不过被气了一场,不但没教训了儿子,还被儿子反驳得无功而返的英亲王自然察觉不到。

    英亲王很快就离开了落梅居,走得远了,还能听到他脚步带起衣袍飕飕的风声。

    秦铮打赢了胜仗,得意地挑了挑眉,哼起了一首江南小调。

    谢芳华心里暗骂,这个恶人,气老子被他当做家常便饭了。

    不多时,听言回到了落梅居。

    来到门口,他小心翼翼地挑起帘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对秦铮嘻嘻一笑,“公子,您交给我的事儿办成了。”

    秦铮“嗯”了一声。

    “公子,您怎么都不表扬我?”听言有些委屈,他今日办了两桩大事儿,回来是等着被夸奖的,可是他家公子吱了一声便没音了,不甚在意的模样,枉费他跑得腿都酸了。

    “你差点儿办砸了事儿,还想要表扬?”秦铮瞅着他。

    听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地问,“公子,我哪里差点儿办砸了?”

    “你给皇后传递消息晚了点儿,虽然晚一点儿,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若不是今日运气好,皇上带着一众朝臣在宣正殿商议无名山的事儿,我大哥等了一会儿才被召见,皇后有了时间派人去左相府传赐婚的懿旨,没准我大哥如今就娶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了,哪还如我预料跟左相府的卢雪莹有了婚约?”秦铮冷哼一声。

    听言脖子一缩,这么说他真是差点儿办砸,嘟囔道,“都是公子您没说先后顺序,我先去往外传了卢小姐和大公子两厢倾慕的消息,才去找线人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安嬷嬷递话。”

    秦铮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敲了他脑袋一下,“你的脑袋是干什么使的?不会分辨轻重缓急吗?难道只是为了长着好看的?”

    听言着着实实挨了一下,小声道,“不止长着好看,还是为了喝水、吃饭、说话。”

    谢芳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秦铮又气又笑,刚要再打听言,手忽然一僵,猛地向谢芳华看来。

    谢芳华笑出声之后也惊觉过来,立即收了笑意,抿起唇。

    听言也回过味来,惊诧地看着谢芳华,激动地道,“听音?刚刚是你笑吗?你刚刚出声了?你能说话了吗?”

    谢芳华静静坐着,不表态。

    听言打量她半响,没发现问题,回头看向秦铮求实,“公子,您刚刚听见了吗?”

    秦铮从谢芳华身上收回视线,慢慢地放下鸡毛掸子,清淡地道,“你听错了。”

    他听错了?听言怀疑,见秦铮没甚波动的样子,揉揉脑袋,埋怨道,“都是公子您给我打的,脑袋愈发不好用了。连幻听也出来了。”

    秦铮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脑袋长的不灵光,怨得了谁?滚出去反省去。”

    “外面在下雪!”听言反抗。

    “下雪也冻不死你,在院中站着反省一个时辰。”秦铮道。

    听言脸一挥,眼珠子转了转,立即道,“公子,我还要负责给听音煎药,若是我在外面冻一个时辰,手冻僵了,便没办法给她煎药了。”

    秦铮默了默,摆摆手,“那算了,这一过先记着,她的嗓子什么时候好了,你什么时候再罚。”

    听言大喜,大声道,“是,公子!”

    “若是再犯错,两罪并罚。”秦铮补充。

    听言的喜色收敛了些,连连应声。瞧见屋中堆满了东西,好奇地走过去瞅了一眼,惊喜道,“公子,您哪里弄来这么多好皮毛?”

    秦铮扫了一眼堆了半个屋子的东西,“打赌赢的。”

    “公子真厉害!”听言崇拜地拍马屁,见秦铮不置可否,他道,“公子是要做衣服吗?我去请绣纺的人来?”

    “用她们糟蹋了好东西,不如就听音动手做吧!”秦铮道。

    听言看向听音,立即道,“是啊,听音,你跟王妃学了多日的针线了,自己动手也无碍了吧?前两年王妃眼睛好的时候,每年都给公子和宫里的郡主做几件衣服,这两年王妃眼睛不太好了,王爷下令不让她多劳累,公子的衣服才找绣纺的人来做。王妃只做几块帕子。”

    谢芳华不点头,听言说的多日也不过十日而已,她若是没有底子,十日能学成?

    “哎,你不会说话真闷得慌,最好孙太医这回的药让你一下子就好起来,那就好了。我和公子能日日与你说话,也不会闷了。”听言叹息一声。

    秦铮看着谢芳华,见她对自己做衣服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语调缓慢地道,“就这么定了。你每日也不用特别抽出时间来,只需要我娘来的时候,利用她教导你的时间,你们一起做这个正好。”

    谢芳华站起身,扭头进了屋,给了他一个背影。

    听言看着里屋的帘子摔得啪啦啪啦地响,佩服谢芳华,敢给公子甩脸色,她比他能耐多了。他可从来不敢给公子甩脸色。偷眼看秦铮,见他半点儿恼怒也没有,不由更是服气。

    谢芳华进了里屋,躺在贵妃椅上,闭眼休息。

    虽说是休息,但更多的是在想今日侍书给她传来的纸条,他哥哥说今日皇上忽然对爷爷说要她今年春节一定进宫赴宴,这算是下了旨意了,而且她如今也够了及笄的年龄,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捂在闺阁里面了,理当露面,除了出府见世面外,也该是被各府相看议亲了。这是京中贵裔圈子里面对成年女子的规矩。他爷爷自然不能再推脱,再推脱下去,就怪异了,会惹得本来不关注她的人对她探究。

    若是引得人探究,对忠勇侯府来说,捂了八年,不可能找不到她不在府中的蛛丝马迹,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一个女子悄无声息不在府中八年,干什么去了?不奇怪吗?

    所以,今年的宫宴她势必要参加了!不但要参加,还要露面于人前。这也是她今年赶在及笄第一年立即毁了无名山脱身回来的一个理由。

    不过,今日之所以被皇上想起她,应该不是源于忠勇侯府和她本身受关注。

    应该是与秦浩进宫求娶她有关,至于秦浩为什么满京城的女子独独选了忠勇侯府的小姐来抵挡左相府,应该正如李沐清所说,是与忠勇侯府的地位,以及她一直传言体弱多病的身体有关,若是他选别的门第,不够抵挡左相,若是选别府的小姐,他一个庶子,人家健康的小姐他还配不上。

    所以,细论起来,她还是成了这京中那个最适合秦浩推脱左相府的挡箭牌。

    成了,他就是忠勇侯府的乘龙快婿,忠勇侯的唯一孙女婿。虽然她体弱多病,但他将来再纳几个称心如意的妾,得了忠勇侯府的支撑,他的腰杆在英亲王府转眼间就能挺起来,不能越过秦铮,也相差无几了。

    若是不成,他总之不吃亏,被皇上过问了的婚事儿,即便是秦铮这个弟弟帮兄娶妻一力促成的,谁也不敢笑话他。如今弄得皇后下了懿旨,说白了,也是一样,他也不亏。

    就拿今日他出手就赏赐她英亲王在他出生时给他的玉佩来说,秦浩自然也是不可小视。

    谢芳华揉揉额头,她没回到忠勇侯府,却是卷入了英亲王府的勾心斗角里,真是……

    ------题外话------

    入v第一天,有感慨,但更多的是感动!谢谢走进v章,相信我,并且陪伴我继续走下去的亲们。你们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不擅长情绪表达,越是感情积聚得最多的时候,越是感觉言语匮乏和苍白。所以,就不多说了。用接下来我给大家准备的大更来代替我的表达。未来七日,每日更新一万五。七日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会保持日万更。请亲爱的们放心追文,每日里,我就是你们的阳光!

第四十七章 选妻

    谢芳华闭着眼睛没休息一会儿,秦铮便喊她去做饭。

    她看了一眼外面飘着大片的雪花,不愿意动,伸手对西南的方向指了指。

    “只要有你在,爷才不吃大厨房的饭菜,多年如一日,早腻味了。快去做!”秦铮站在她面前,用脚踢了踢她。

    谢芳华眼白马上占据了大半个黑眼球的位置,他在这王府生活了快十七年了吧?不是也没被腻味死?她每顿饭不是糖多就是盐多,他还没吃腻味?

    “我跟你一起去!”秦铮伸手拉她。

    谢芳华避开他的手,打定主意不想动。

    “我给你烧火!”秦铮哪里让她避开,一把就拽住了她,拖着就走。

    谢芳华忍了忍,才没抬脚踹他,只能跟着他出了暖和的房间。

    落梅居几乎被雪覆盖,梅枝上压了一层莹白。红色和白色相叠,别有一番寒彻骨的傲香。从皇家猎场弄回来的两只小动物应该在是王府转了一圈没发现能逃出去的路,便找了个空屋子安了窝,此时似乎忘了负伤,在院中追逐嬉戏,厚厚的雪地上被它们踩出了无数爪印。

    秦铮在出了门口时便自然地放开了谢芳华的手,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脸色即便这些年锻炼得厚了些,但也有些热,看着走在前面恍然无觉刚刚举动的秦铮,颦眉片刻,手在衣裙上用力地擦了擦。

    秦铮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凝了凝,没说话。

    谢芳华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

    秦铮攸地笑了,倒退两步到她面前,弹了弹她头顶上被风吹起落在上面的花瓣,谢芳华以为他会说什么,他却又扭头走了。

    听言闻到动静,从他的屋子里跑出来,“公子,我来给听音烧火就行,您……”

    秦铮瞅了他一眼,“你不是要煎药吗?”

    “今天的药煎完了。”听言道。

    “那就把明天的也煎出来。”秦铮说话间已经迈步进了小厨房。

    听言呆了呆,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本来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看自小跟在秦铮身边的这个听言,她只能摇头。正如秦铮所说,他这么呆,这么些年是怎么跟在他身边没被人弄死的?

    不多时,小厨房挤满了三个人。

    一个人做饭菜,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煎药。井然有序。

    有秦铮看着,谢芳华没理由再放错糖或者盐,也不会放多或者放少。所以,这一顿饭算是吃了个不甜不咸正可口。

    秦铮吃罢饭,极为满意地道,“以后若是有时间,我都帮你烧火!”

    谢芳华捶捶胳膊,抡勺子也是一门学问,她每次从厨房出来就胳膊疼,纳闷拿着比勺子重几倍的剑的时候却半点儿不适没有。难道她天生就是拿剑的料?

    “胳膊疼?”秦铮挑眉。

    谢芳华懒得瞅他。

    “走,我们去院中练一会儿剑,活动一下就不疼了。虽然天冷,爷就不辞辛苦陪你了。”秦铮站起身,将墙上挂的剑扔给她。

    谢芳华反射性地接过剑。

    秦铮勾了勾嘴角,扬眉道,“今日不让着你。”

    谢芳华冷哼,谁让着谁?

    “公子,听音又哼了。”听言立即大声道,像是发现了不得的大事儿一般。

    “她自然会哼,大惊小怪做什么?”秦铮出了门。

    谢芳华随着他也出了门。

    听言弄了个没趣,摸摸脑袋,哑巴出声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她是听音啊,听音往常无声无息的,被人打一巴掌怕是都不吱声,哼一声难道不觉得大事儿吗?

    他的手还没放下,院中两个人的剑已经出手。

    听到剑声,听言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挑开帘子,站在门口看。

    小白狐和紫貂也停止了嬉戏,退到一边好奇地看着二人,两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似乎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内斗起来了?它们会不会因为打架而被殃及。

    飘雪中,二人剑雨如飞花。

    谢芳华的胳膊果然不疼了!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的剑忽然挑掉了秦铮腰间玉佩的绳子,玉佩飞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地上,秦铮却是没去接,谢芳华只能又用剑挑住,递给他。

    秦铮的脸色在雪中更是清俊,收剑入销,摆摆手,“送你了!”

    谢芳华手一顿,看向剑稍,这枚玉佩晶莹剔透,雕刻着祥云神兽图案不说,还刻着他的名字,比今日秦浩要赏赐她那一枚玉佩不遑多让,甚至更精致做工更好一些,他赏给她?什么意思?

    “省得你看着别人的玉佩眼馋。”秦铮向屋中走去。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拿了玉佩,收剑入销,快走两步,追上他,扯过他的手,将玉佩塞进了他的手里。这样的东西她才不要!

    “不要?”秦铮回头看着她。

    谢芳华点头,自然不要,男人的玉佩怎么能随便要?

    秦铮面色没有因输了剑招而气怒,而是扯了扯嘴角,“别人的不能要,我的可以要。”

    谢芳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男人吗?扭头进了屋。

    秦铮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笑意顿收,抿起唇瓣,片刻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蓦然笑了,收了玉佩,脚步轻松地走进屋。

    听言呆呆怔怔地站在门口,雪花打在他本来觉得自己很灵光如今才发现实在不灵光的脑袋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听音那一招剑是怎么挑下公子身侧的玉佩的?多少年了,他还没见过谁的剑能近了公子的身。

    傍晚十分,雪下得愈发大了。

    整个落梅居像是都被掩埋在大雪中,红梅已经看不到红的颜色,只看到满目银白。

    谢芳华将屋子里的火炉燃得极热,暖融融的火气将窗子上刚沾染的落雪一瞬就化成了水。她取了点红枣,鲜姜,放在铜壶里面和茶一起煮,不多时,满屋子的红枣香味。

    三个人捧着杯子坐在屋中闲适地品尝。

    听言喜滋滋地看着谢芳华,嘴里忍不住夸奖,“听音,你到了公子身边可真好,咱们落梅居就是下雪也不冷了,你不知道往年,我将炉子也是燃得热乎,可是就是不觉得暖和,我和公子大眼对小眼坐在一起,想想就没趣味。”

    谢芳华不说话。

    秦铮也不言语。

    听言继续感慨,“我来公子身边的时候才六岁,公子那时候才八岁,偏偏赶走了侍候的丫鬟婆子,王妃无奈,只能依了他,所以,我们俩个学着做自己的事情。公子的衣裳时常反着穿,我则是鞋子分不清左右脚。王妃将我从家族里面要出来本来是让我给公子做陪读的,我那时候觉得只需要跟着公子就行,所以,哪里懂得家务琐事儿?来了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谢芳华挑了挑眉,斜睨了秦铮一眼,八岁了衣服还反着穿?也够笨的!

    秦铮喝着茶,没阻止听言叨咕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似乎不觉得八岁不会穿衣服丢脸。

    听言见秦铮没反对,愈发打开了话匣子,“于是我们两个都需要学,早起上书房,时常起得晚,公子总被授课的师傅罚,那时候上书房授课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师傅,那个严厉劲啊,就别提了。连皇子们都得乖乖听他的,不好好听课,迟到或者早走,都要挨竹板子。公子聪明,课业上自然难不住他,但是早上起不来就是一大关,初入上书房的半年,每日里都因为这个挨打。将手都打肿了,回府之后还要藏着掖着不让王妃看见。”

    谢芳华静静听着,南秦上下勤学文治武功,这是建朝时候就流传下的规矩。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无论是高门大户的贵裔公子,还是平民百姓的儿郎,从小都要识字学点儿皮毛功夫。是以,南秦至今强盛不衰。秦铮早起去学课不是什么奇事儿,但有侍候的人不用非要让自己受苦,就是个奇葩了。

    “后来有一次,师傅打得狠了,公子的手连吃饭都不能了,王妃自然也就发觉了。说是我失职,要打我,公子护着我,我才没挨打,但从那也不敢再贪睡不早起喊公子了。可是,试了两天,我还是起不来,于是就想出主意,从府中的鸡窝里抓了一只大公鸡来。那大公鸡早上鸣早,我和公子就齐齐醒了。”听言说着,乐了起来。

    秦铮瞅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那大公鸡是所有鸡的头目,你抓了它来,所有鸡都不在鸡窝待着了,都被引来了落梅居,它早上一叫,外面的鸡跟着一起在墙外叫,我们能不被喊醒?”

    谢芳华抽了抽嘴角,群鸡叫早吗?也是鲜有听闻了。

    “后来鸡窝由外院的西南角挪到了咱们落梅居外,即便鸡屎臭味在夏天飘进落梅居,但我和公子都不觉得臭。因为自此公子每日上早课都是最先到上书房的一个。不但不再被师傅打,还被师傅夸奖了几回。”听言嘻嘻地笑着,问谢芳华,“你知道咱们落梅居院里的梅花是怎么才种了满院子的吗?”

    谢芳华扬眉。

    听言给她解惑,“那是因为鸡粪味太重了,王妃说派人来叫公子早起,公子却推脱了,说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入他的院子,鸡粪不算什么。王妃心疼公子,又因为公子喜爱梅花。所以,王妃亲自回了一趟清河,去要崔氏族里流传了几百年的落梅给公子。崔氏族长念在王妃为族里捐献了十所族学,才将收藏珍惜的珍品梅花给了王妃。怕她回府后养不活,特意派遣了看顾崔氏梅园的梅匠跟随回了王府。这么些年过来,就成了如今的落梅居。”

    谢芳华点头,看向窗外,原来这些梅花来自清河崔氏的族里。英亲王妃为了他的儿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一年之后,我和公子不用群鸡叫早,也能准时早起了,鸡窝才挪回了原来的地方。”听言唏嘘地道,“生火炉,烧热水,打扫院子,穿衣穿鞋,铺床叠被,收拾屋子,都是那时候学会的。一晃也这么些年了。”

    谢芳华想起自己重生后,就开始学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以便为了有朝一日能出府去谋得一身本事回来,所以,也知道虽然平常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开始做起来,也是有难度的。富贵之家的儿女,身前身后一大堆侍候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句不夸张的话,去茅房方便都有人给擦屁股。不会自理之事,再正常不过。

    她图的是有朝一日不受制于人,让忠勇侯府门庭不倒,才狠下了心去苦自己。

    可是秦铮,他图什么?

    英亲王府得皇帝铁般地器重,三代之内都不会倒塌,他一个嫡出之子为何也要苦自己?

    何况她是重生之人,再活一世,不是孩子,什么事情都看得明白了,才去为之。

    而他呢?听言说他那年才八岁,八岁就宁可吃苦,也要弃了侍候的人。为什么?

    毕竟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不同。

    “听音,你是不是奇怪公子为何放着侍候的人不用,偏偏吃这份苦?”听言忽然问。

    谢芳华收敛思绪,点点头。

    听言扫了一眼秦铮,叹了口气,“我这些年都没弄明白,你才来几天,自然是弄不明白的。公子的身份,按理说,侍候的人可以堪比王妃身边的配置,就连我这个书童,按理身边也会有两个打理我琐事儿的人。可是你也见了,偏偏公子都不用,我只能也跟着吃苦了。”

    “你怨言还不小?嫌弃如今的日子过得舒服了?”秦铮看向听言,眼角斜了斜,“若不然我明日便安排两个人侍候你?”

    听言骇了一跳,连忙求饶,“我就随便和听音说说,公子别当真,我哪儿有怨言呢!开始是苦些,后来这院子里除了您就我,没别人,也没杂事纷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道有多舒服。”

    秦铮微微哼了一声。

    谢芳华有几分恍然,看来原因就在这里。英亲王府如此簪缨鼎盛,只阖府占地就有几十亩,府中的人多得更是几千数之多。尤其秦铮是这府中唯一的嫡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岂能少了?想往他身边挤的人能少了?只要有人在身旁,就有麻烦和危险环绕在侧,他谁也不用,只留个小书童跟在身边,无形中挡去了多少对他下手的手?

    更甚至,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私下做些什么事情,岂不是能够隐藏和方便?

    让她意外的是听言的身份,想不到他这个小书童看着不起眼,竟然出身清河崔氏。怪不得在秦铮跟前的称呼一直是我啊我的,从来不是低微的小人或者奴才属下之类的。

    清河崔氏的儿郎,即便是庶出,也堪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出公子。

    “咦,王妃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听言本来还要说话,无意地向窗外一瞅,立即跳起来,迎了出去。

    秦铮也是一怔,看向外面,春兰打着油纸伞,挡着雪花,英亲王妃抱着手炉进了院子。他也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谢芳华对英亲王妃是尊重的,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了儿子的母亲,她两世重活,却没有福分得到母爱,也立即站起身,跟在秦铮后面迎了出去。

    “王妃,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听言抖着手笑嘻嘻地对英亲王妃问。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本来当初在清河见你是个乖巧的孩子,我费了大劲才从二哥手里将你要来我这里。谁知道这么些年,性子竟然越长越歪了。”

    听言摸摸脑袋,讨好地道,“小姑姑,我的性子是跟公子学的。”

    “不学好!家族的礼仪都被你丢到天边去了。”英亲王妃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听言不敢躲,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想着今日他的脑袋可真倒霉,总是挨打。

    “娘!”秦铮出了门,对英亲王妃随意的喊了一声,伸手接替春兰扶住她的胳膊。

    “我不是你娘,别喊我。”英亲王妃作势甩开他胳膊,板起脸。

    听言心里平衡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遭嫌弃,公子也是一样的。

    谢芳华默默地给英亲王妃见了礼。

    英亲王妃虽然板着脸,但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秦铮笑了笑,抱住英亲王妃胳膊不松开,懒洋洋地扶着她往屋里走,口中得意地道,“今日儿子这一出事儿办得如何?我爹是不是火冒三丈?您心里指不定怎么舒服呢?如今还对我板个脸做什么?”

    英亲王妃憋不住笑了,瞪他一眼,抬手戮他脑门,“这回你怕是真招了西院的恨了,看你以后怎么应付他为难?”

    “他若是动手只管来,儿子接着也就是了。”秦铮不以为然,“就算我不做这一桩,他就不恨?出身又不是我的错。”

    英亲王妃点头,的确,秦铮若是不做什么,他也照样出手。就在铮儿八岁那年还不是被他险些……那时候他才十一,就有那么毒的心思,她想着,脸色徒然冷了下来,“你说得对!”

    秦铮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但并没有怒,而是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为二人挑开帘子。

    秦铮扶着英亲王妃进了屋,春兰、听言随后跟进。

    “好大的枣味,还有姜味。”英亲王妃鼻子嗅了嗅,说道。

    “是听音在煮茶,茶水里放了红枣和鲜姜。”听言狗腿子似地禀告。

    英亲王妃恍然,面上沉怒褪去,露出笑意,对谢芳华道,“听音就是个乖孩子,心灵手巧,学什么一点就会,不用费神,教导琴棋书画的四位师傅每个人都夸奖她,我也越来越喜欢她了。”

    谢芳华垂下头,若没有上一世的基础,她哪里能学东西如此快?经不得夸。

    “她自然是蕙质兰心的,否则儿子怎么会选中了她?”秦铮得意地道。

    英亲王妃嗔了秦铮一眼,坐在软榻上,对他道,“今日的雪下得太大,我就是不放心你,所以要春兰陪着过来看看,果然自从有了听音,你这里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倒不用我操神了。”

    谢芳华给英亲王妃和春兰倒了一杯煮好的茶。

    春兰尝了一口,笑道,“这样喝味道可真好,还能驱寒。听音姑娘就是心窍手也巧。”

    英亲王妃也尝了一口,点点头,对春兰道,“以后咱们屋里也时常煮些来喝才是。”

    “王爷不喜欢姜的味道。”春兰道。

    “管他呢?他不喜欢可以不喝,不想闻的话就去别的院子,他又不是没地方去。”英亲王妃轻轻哼了一声。

    春兰不言声了。

    秦铮慵懒地看着英亲王妃,“爹早先没去门口接您回府?”

    “接了!”英亲王妃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将他气着了?”

    “是他自己要找上门来生气,可怨不得儿子。”秦铮把玩着手里的杯盏,问道,“现在他去安慰刘侧妃了?”

    “没有,秦浩要娶左相府的小姐,这是一门好亲事儿,他一个庶子是高攀了,刘侧妃怎么会不喜?用不着他安慰,他去书房了。”英亲王妃语气有些淡。

    “原来是去安慰大哥了。”秦铮了然。

    英亲王妃脸色冷了些,“这么些年了,朝局上的事情他比谁都明白看得通透,可是一到这后宅子女上头,他就是个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你从小就会气他,秦浩从小在他面前就讨巧,你凡事不用他管束,而秦浩事事都过问他,这也就造成了今日他喜欢秦浩栽培他的局面。也不全怪他,有你一半的责任。”

    秦铮对此一笑,“娘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英亲王妃叹息一声,“的确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话落,有些骄傲地道,“就算他喜欢秦浩又如何?栽培他又如何?秦浩还不是连自己的婚事儿都做不了主,要听我儿子的安排?”

    秦铮不置可否。

    英亲王妃看着他,忽然话音一转,“你告诉娘,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卢雪莹是怎么招惹你了?往日你都对她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今日为何偏偏就忍不住怒了她?”

    秦铮动了动眉梢,没说话。

    “和娘也不能说?”英亲王妃催问。

    秦铮抿了一口茶,微微垂下头,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眸底有些冷。

    英亲王妃转头看向听言。

    听言立即摆手,“我今日没同公子一起出去狩猎。”话落,他伸手一指,“听音去了。”

    英亲王妃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对她露出无辜的神色。

    “你不能说话,可真是可惜了。我听说孙太医又给你换了方子?希望这回能治好你的嗓子。既然不是先天的哑症,总有办法。”英亲王妃怜惜地瞅了谢芳华一眼,对秦铮怒道,“快说!若是连娘你都瞒,看我还疼你!”

    秦铮抬起头,忽然一笑,慢悠悠地将今日在猎场外卢雪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和盘托出。

    英亲王妃听罢,沉默没说话。

    谢芳华打量英亲王妃的神色,并没看出任何情绪。

    她知道英亲王妃的温婉也不过是表面而已。她出身在清河崔氏嫡系一脉,崔氏的女儿向来尊贵,不是做皇后就是做王妃,最次也是进大户人家做嫡媳,自小便用宫里放出的教养嬷嬷教导,阴谋诡计,手腕筹谋比寻常贵户府邸的小姐学得要多得多。否则这么多年,她如何能稳坐英亲王妃的位置,执掌英亲王府偌大的中馈?如何能生出养出秦铮这样在南秦京城横着走的儿子?

    今日这件事儿,说白了,就是秦铮为护她而起。

    当时在场的不止有燕亭等几位贵裔府邸的公子,还有燕岚等大家小姐在场。用不了多久,秦铮因为护她的风声就会传出去。

    虽然,从她来到秦铮身边,已然聚了无数人窥探的目光,但是将事情弄得这么大,估计也让很多人意外,尤其是宫里。因为这件事情毕竟是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却牵动了左相府的小姐,又牵扯了英亲王妃的庶长子,进而牵扯了皇后下懿旨赐婚,皇上也过问了此事。

    接下来,她身上的目光会更多,恐怕还会惹来麻烦。

    来自别处的麻烦都好说,若是宫里……

    卢雪莹说的话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秦铮将来是要娶妻的话很对。

    “娘在想什么?”秦铮等了半响,不见英亲王妃再说话,微微挑眉。

    英亲王妃放下杯盏,目光有些凝重,对他正色道,“铮儿,你也不小了,今年十六,过了年就十七了。你大哥如今得了懿旨赐婚,就该轮到你了。就算娘不为你张罗,想让你再放荡二年,但是也挡不住宫里的皇上、皇后、太妃过问此事。你爹虽然对你怒其不争,但心里对你的爱其实不比秦浩少,你的婚事儿是大事儿,他怎么也要过问的。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秦铮语气极淡。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别糊弄我,你是我生的,你有没有想法我还不知道?”

    秦铮攸地笑了,看着英亲王妃,“娘恐怕才是有想法那个人吧?”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既然皇后的懿旨赐了婚,左相府的卢雪莹就算再怎么不乐意,也是要嫁入英亲王府来,除非秦浩死了,否则她生是英亲王府的人,死是英亲王府的鬼。她对你是休要痴心妄想了。”

    秦铮闻言不屑一顾,嘴角都不动一下。

    “排除她一个,这京中大家府邸适龄的女子有五十几人,但与咱们门楣相匹配的只有五人。”英亲王妃缓缓道,“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永康侯府的小姐燕岚,翰林大学士的独女王妍,监察御史的二女儿郑茵,还有忠勇侯府的小姐谢芳华。”

    谢芳华手一抖,握着的杯盏微微倾斜,姜枣茶水洒了两滴到她指尖。

    秦铮扫过来一眼,眸光定了定,没说话。

    英亲王妃闲话家常一般地道,“搁在娘的角度,只要是你点头,中意的,娶进门来,娘都能待她如亲生女儿,这五个人家,都是与我家一样是钟鸣鼎食之家,最次也是富贵百年的门第。家教都甚严,养的闺女都差不了。比左相府那个强多了去了。虽然燕岚差一些,但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

    秦铮不说话。

    英亲王妃话音亦庄,“前面四人若是你求娶,问题都是不大,只这忠勇侯府的小姐,要细细思量一番,恐怕最是为难。”

    “怎么为难?”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犹豫了一下,吐了一口气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从七岁起得了一场大病后,一直就缠绵病榻,至今不见外人。不但京中夫人小姐圈子里的聚会不参加,每年的宫宴也被忠勇侯给推脱了。据说就连忠勇侯府的人都没见过她几面。体弱至此,实在忧心,不是媳妇的好人选。”

    秦铮嗤了一声,不以为然。

    英亲王妃看着他笑了笑,“娘亲与她娘是昔日的手帕交,哪怕她娘命苦,早早就去了,但娘亲也没忘交情,一直念着她。我们昔日到有个口头婚约,不过未曾搁在书面上,也未曾交换信物,所以,早也算不得数了。”

    秦铮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若她真是大病得连屋都不能出,就算娘再喜欢,也是不能给你娶的,毕竟你将来是要继承英亲王府这门庭的,你的媳妇儿怎么也要帮你支撑起府中的中馈来。不能是在温室里养的花朵,经不得风雨。”英亲王妃道。

    谢芳华喝了一口姜枣水,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的病是其一,其二就是忠勇侯府的门庭,始终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谢氏的根基太大了。南秦几大姓氏望族的门庭加起来,算上我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个谢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保不准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换了代,姓谢了。”英亲王妃声音略微低几分。

    “娘,这话您也说得出来?幸好外面风雪大。”秦铮叩了叩桌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谢芳华垂下眼眸,终于找到了前世忠勇侯府被灭门的根源了。原来原因在这里。她这些年依然想不明白忠勇侯府对皇室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联合北齐嫁出去的姑奶奶通敌卖国?皇帝雷霆震怒,诛杀了满门,九族多少人都被拖去了乱葬岗……

    一直以来,她只想到是飞鸟尽,良弓藏,忠勇侯府太繁荣遭到了皇帝忌讳。

    却原来是谢氏一脉的根系太大,族人太多,才是真正威胁皇室的忌讳所在。

    爷爷他心中清楚吗?

    连英亲王妃一个女子都清楚的事儿?他怕是更清楚吧!

    这么些年,爷爷顶着谢氏一脉最繁盛的忠勇侯府何其不易?而谢氏的其他房和族人呢?他们只羡慕忠勇侯府门第高贵,怕是不会去想同气连枝,同姓一个谢吧?只知道争夺爵位,拜高踩低,愚昧地不懂朝政和潜在的危险。

    她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悲哀,这是传承了数百年甚至起源了千年的谢氏发展至今的悲哀。

    人人都想做那出头的鸟,却不知道出头的鸟是最先被抢打的那个。

    “就算我不说出来,有心人也是洞若明镜。”英亲王妃笑了笑,“忠勇侯府世代忠诚,忠勇侯年轻时戍边保疆,耽误了子息,唯一的儿子儿媳出了意外早亡了,唯一的女儿替大长公主嫁去了北齐,若是叫我说,忠勇侯府自然不会反。但是高坐在龙庭上的皇上可不这么想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自古为君的忌讳。谢氏和忠勇侯府正是犯了这个忌讳。”

    秦铮不言声,修长的手晃动着杯盏,杯中的水一圈一圈有规律地晃。

    “忠勇侯府世代入朝,立世求存。其他谢府旁支族亲则是各想方法,有能入仕的便入仕途,谋得官位,不能入仕的便经商,不能经商的就置办农田,天下但凡有收益的活计,都有姓谢的人在做。”英亲王妃赞佩道,“这样的谢氏,焉能不被皇上忌讳?”

    谢芳华握着茶盏,静静听着,谢氏有多大,族人有多少,她上一世在被灭门牵连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还流传出一句话,“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这个谢,说的可不止是人,也不止是朝堂的人才,原来还有谢氏背后的士农工商经济。

    所有谢氏族人集合起来有多少经济脉络和财力,她没计算过,但比国库,怕只多不少。

    这样想来,她经历了一世之后,重活至今,若不是今日英亲王妃这样点出来,她的保守护住忠勇侯府的想法还是有些简单了,没看清楚忠勇侯府背后这只大背景。

    谢芳华握着杯壁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遮住眼中清冷的神色。

    即便再难,她也要保住忠勇侯府,保住家宅和亲人平安。

    否则,枉活一世。

    “清河崔氏论起来,也不比谢氏族人差多少。”秦铮忽然道。

    “清河崔氏秉持文人的清贵遗风,自诩清门清户,钱财和仕途乃铜臭和势力之物,不屑为之。誓必要从这世俗凡尘中脱颖出自己淤泥不染的青莲之风。”英亲王妃谈起自己的家族,淡淡道,“其实这世间的人,哪有哪个人,哪一家真正有清风骨气?不沾染铜臭?人要活着,钱财必不可少。清河崔氏真要这么清白,你这满院的落梅从哪里来?”

    秦铮挑眉。

    “开始有这个规训,不过是为了装点门面罢了,也算是为了减少帝王忌讳。久而久之,代代流传下来,族中子弟便真有了清贵风骨,很多人都不喜入仕和经商。无论从官路,还是从经络财脉,都渐渐缩减不及,帝王有哪个不乐见?”英亲王妃耐心地解析,“所以,这也就是清河崔氏还能再立百年的理由。而谢氏,岌岌可危。”

    秦铮默然。

    谢芳华不得不承认英亲王妃说的是事实。她不愧是出身在清河崔氏的女儿,不仅对南秦朝堂局势了解透彻,对人心把握得当,更对自己家族了解甚深。才生了秦铮这样看起来混不吝色,玩世不恭,不拘世俗,嚣张狂妄,无一是处,却又深不可测的儿子。

    “所以,可以想象,你若是娶忠勇侯府的小姐,皇上是否会乐意?你爹是否会乐意?”英亲王妃总结,“你爹虽然不想与左相府牵扯,但范阳卢氏还只算一般望族,百年之外,也赶不上谢氏的气候,左相再尖刻,也逃不出皇上手心,秦浩也只是个庶子。而忠勇侯府就难说了,我们英亲王府百年内定是不倒的,你又是嫡子,皇上怎么乐意你娶谢芳华?”

    秦铮面上神情难测,不吱声。

    “行了,今日娘说得够多了,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让你看清楚这局势,对于妻子的人选,也好有打算。”英亲王妃放下杯盏,站起身,转头拍拍谢芳华的手,笑得和气,“听音,今日的事情虽然因为你,但你也别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是你家公子身边的人,你被卢小姐那般言语欺负,也是欺他,他的脾气若是不恼,谁都会觉得奇怪了。这样正好。”

    谢芳华收敛情绪,规矩地点点头。

    英亲王妃摸摸她的脑袋,“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若是一直有你在铮儿身边,我也是喜欢的。不管他将来娶了谁,我都会对你……”

    “娘,别啰嗦了,要走赶快走!雪越来越大了,儿子送你回去!”秦铮打断英亲王妃的话,站起身。

    “这个死孩子!”英亲王妃骂了一声,后面的话到底没继续说下去。

    春兰连忙拿过斗篷给英亲王妃披上。

    谢芳华将手炉递到英亲王妃手里。

    “我听说今日你赢了几位公子的好皮子?”英亲王妃在屋中扫了一圈,问等着她的秦铮,“你准备怎么处理?”

    “给你和听音都做衣服。”秦铮毫不含糊地道。

    “那感情好!”英亲王妃笑开了,“我儿子赢来的,穿出去也有面子。”说着,感兴趣地对谢芳华嘱咐,“你描画出几套衣服的样子来,明日我过来,我们两个一起做。”

    谢芳华点点头。

    英亲王妃由秦铮扶着打伞出了房门。

    春兰独自打一把伞提前蹚道。

    “听音,这姜汤枣茶水我还没喝够,你别都一个人喝了,给我留点儿啊。”听言对谢芳华丢下一句话,也赶快拿了一把伞追了出去。秦铮去送王妃,回来可就一个人,他得跟着。

    不多时,四个人先后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雪的确更大了,整个落梅居全部被雪覆盖,除了能看到梅树的枝干外,梅花是一瓣也看不到了,枝上地面一片厚厚的白。

    她此时的心境就如这满目的白雪一般,凄清清的冷冽。

    忽然,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紧接着,一句耳语传入耳畔。

    谢芳华一惊,猛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东南角的一株梅树枝干上落了一个霜白的身影,夹在雪白中,几乎看不出,她眸光动了动,瞬间离开窗前,出了房门。

    转眼便来到了东南角的树下,微微仰着头看着树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言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蒙着白绢布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动了动,低声道,“过来看看你,你是否要脱身,今日便是好机会。我帮你回忠勇侯府。”

    谢芳华思量一下,摇摇头,“我若是离开,其实也是容易,秦铮并没有对我禁足。但是目前我还不想离开。”

    言宸眼睛缩了缩,“你才来几日,舍不得这里了?至于连家也不回了?”

    谢芳华嗤了一声,“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这里锦衣玉食,我回忠勇侯府也一样。但是回到忠勇侯府,终究是被拴在笼子里的鸟儿,小姐的身份束缚在闺阁,在这里的话,我是秦铮的婢女,可以随着他高兴随意出府。更甚至,可以打听到很多在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也可以弄明白很多事儿。”

    言宸紧锁的眸光渐渐放开,“今年春节宫里的宫宴据说一定要你参加。”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去!”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你都探听到了什么?如此不想离开,想必有收获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眸光沉了沉,“我们的计划怕是要变动一下。”

    言宸“哦?”了一声,感兴趣地问,“如何变动?”

    “原来皇帝忌讳的不止是忠勇侯府,还有整个谢氏一族。”谢芳华低声道,“距离春年宫宴还有二十日,你趁这段时间将所有谢氏族人的所有产业和有关联的产业都打探清楚。”

    言宸扶着梅枝的手动了动,一簇雪花落了下来,他凝眉,“你是想……”

    谢芳华脸色在飘雪中清寒凛冽,“谢氏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这一发由我来先动。”

    言宸了然,“好!”

    “另外,无名山被毁的消息传扬开了,四皇子秦钰如今落脚在舅舅军中,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他恐怕未来一段时间都会留在漠北戍边的军中了,有左相阻拦,皇帝不可能顺畅招回他,另外将无名山的罪加在他身上,说他相克无名山的话,实属荒谬。所以,这个言论站不住脚。皇上不久后应该后下旨让他留在军中历练。这是两全的办法。”谢芳华又道。

    “所以?”言宸看着她。

    “以我的名义给舅舅传话,让他一定务必宽待礼遇秦钰。另外,你派人避开舅舅,和秦钰单独暗中接触,联合秦钰。”谢芳华坚毅地道。

    “皇帝是龙,秦钰将来未必不是另一条龙。他如今看似是绝境,也未必不会反击回朝。”言宸沉默片刻,问道,“你确定联合他?”

    “就算秦钰是龙,也还是一条小龙。”谢芳华点头,冷声道,“就算皇上一直找机会对忠勇侯府和谢氏下手,我也要在他没下手之前找出一条路来。而最好的路,就是皇权更替。接班人斗个你死我活的话,他对付忠勇侯府和谢氏的心会不会缓一缓?或者打消,或者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安排被我所掣肘也说不定。”

    言宸颔首,“有道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虽然如此大雪,英亲王府的护卫稍微有些懈怠,但不过也就是瞬息之间,你不宜暴露,今日来这里已然是冒险了,还是不要多待。”谢芳华催促。

    言宸点点头,看了她一眼,不再多留,轻轻一个纵身,翻墙出了落梅居。

    墙上厚厚的雪没有被惊动一点儿,只他坐的这颗树被抖落了数片雪花。

    谢芳华挥手,一股风雪猛地卷起,半个院子的雪被掀起了一层,梅树上的雪瞬间被抖落了很多,又被落下了很多。白衣人在树上待过的痕迹掩藏,分毫不剩。

    她拍拍手,转身回了房间。

    刚回到房中不多久,秦铮和听言一前一后回到了落梅居。

    “嗨,这雪下得可真大,要是这么下个三五天的话,城外的官道和山路怕是会封个十天半个月。”听言进了屋,放下伞,嘻哈地到炉边烤火,看到火炉上新煮的茶,高兴地道,“听音,你可真够意思,又给我新煮了茶来喝,谢啦。”

    谢芳华笑着点点头。

    秦铮扫了谢芳华一眼,忽然问,“可有人来过?”

    谢芳华面不改色地摇摇头。

    秦铮转身进了屋,脱下被雪水打湿了的外衣,换了一件干净的软袍,又走了出来,和听言一起围坐在火炉旁喝茶。

    “这么大的雪,都在屋子里猫着呢,公子没见咱们府里除了我们,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吗?哪里会有人来?”听言搓着手,“真冷啊,我最不禁冻了。”

    秦铮扫了听言一眼,没说话。

    谢芳华静静坐着,偶尔拨弄一下铜壶里面煮的东西,面上看不出分毫痕迹。

    傍晚,听言回了自己的屋子。秦铮也进了最里屋,谢芳华给火炉里埋了两块硬实的炭火,也早早就上了床。

    入夜,不止整个落梅居安静,整个英亲王府,甚至整个皇城都极为安静。

    第二日,清早醒来,大雪已经封了门窗。

    谢芳华向屋中的沙漏看了一眼,正是每日秦铮起床练剑的时辰,但屋中一片昏暗。

    这么大的雪,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懒一日?

    她正想着,里屋传出了穿衣的动静。

    谢芳华闻声知道自己不能再懒床,也只能起身穿衣。她刚穿戴妥当下了床,秦铮便从屋中走了出来。瞅了她一眼,道,“照旧练剑!”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来到外屋,伸手推了一下门,没推动,他猛地用力,门咯吱一声,雪簇簇落下,才勉强开了一条缝,他向外看了一眼,门口的雪堆积的几乎与房檐一般高,整个门口都被雪堵住了。他忽然笑骂,“大雪都封门了,岂能不封山?听言这个乌鸦嘴!”

    谢芳华拢好头发,走出中屋,便看到秦铮抽出腰间的剑砍雪,她翻了翻眼皮,没吱声。

    秦铮砍了两下,只给门口堆积的雪山劈出两道印子。他回头,见谢芳华在撇嘴,他瞪眼,“你可有办法?”

    谢芳华摇摇头,就算她没办法,也不会傻得拿剑去砍,顶什么用?白费力气!

    “那就没有资格笑话我笨!”秦铮对她道。

    谢芳华撇开头不看他。

    “公子,公子快来救我啊,我出不去屋了。”外头听言的喊声忽然传来。

    秦铮扔了剑,没好气地嚷回去,“爷还出不去屋呢?叫嚷什么?自己想办法!”

    听言顿时没了声。

    谢芳华心里好笑,这么大的雪,生生把人都关在屋子里,也是百年罕见了。

    秦铮皱眉看着门口的雪,忽然对谢芳华道,“我们将门卸了,合力用门推雪,你说怎么样?就不信推不动这堆雪。”

    谢芳华点点头,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

    秦铮得到她赞同,说干就干,转眼就将门给卸了,然后自己抓住一面角,将另一面角递给她,“我喊开始,我们一起用力推!”

    谢芳华点头,抓住木门的一面角。

    秦铮喊了一声开始,二人一起用力,两个人毕竟是自小学武,虽然雪积压得沉重,但还是耐不住二人的合力,不多时,便将门口的雪推出了丈远,二人一起出了门。

    因了屋檐下避风,适合藏雪,所以,门口堆积的雪才极多极厚。而院中的雪因风吹走一部分,所以,也就只堆积三尺来深,到半截梅树下,不是太严重。

    天空依然飘着雪花,不如昨日下得大,零零星星地下着,短时间内也不见停的势头。

    秦铮抖抖手上的雪,对谢芳华道,“继续推,推到门口,通出一条道来。”

    谢芳华点头,继续向前推。

    这回便容易多了,不多时,二人便将正屋通向落梅居的位置开通出了一条道。

    “公子,听音,你们出去了吗?快来救我!”听言在西边的屋子喊。

    “你自己想办法!我们练剑回来你若是还出不来,我再救你。”秦铮走向茅房。

    “不行啊,公子,我尿急。”听言大喊。

    “你屋中没夜壶?没有就憋着!”秦铮不理会。

    “您都没夜壶,我哪里有啊,半夜还不是出外面上茅房去?您再不救我,会尿屋子里的。”听言苦兮兮地道,“况且,您不救我出去,我怎么给听音煎药?我还要打扫院子啊。”

    秦铮脚步顿了顿,没吱声,进了茅房。

    “公子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听言似乎快要哭了。

    谢芳华有些好笑。

    不多时,秦铮走回来,重新拿起门板,对谢芳华道,“救他!”

    谢芳华想着在这里住了数日,秦铮似乎从没夜间出去过,难道他没有起夜的习惯?

    “想什么呢?”秦铮忽然照她脑袋重重地打了一下。

    谢芳华脸一红。

    秦铮冷哼一声,“我是不想半夜起来看到你踢了被子的样子!到晚上水都不敢多喝。”

    谢芳华退后一步,同样冷哼一声,她才没有不好的睡觉习惯,踢被子的人怕是他吧?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

    “我又听见听音哼了,公子,她的嗓子有起色不止是孙太医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啊。”听言立即道。

    “记你一功,等她嗓子好了给你唱歌听。”秦铮拿着门板来到听言门口。

    听言在里面大乐,“好啊!”

    谢芳华揉揉额头,和这两个人待久了,她在无名山压了多年的性子似乎活络了些。情绪被他们偶尔激起波动,这么下去不是好事儿。

    “还不快过来,傻站着干什么?”秦铮回头看谢芳华。

    谢芳华立即走过去抓住门板一角和秦铮一起铲雪。

    不多时,堆积在听言门口的雪便被铲开,听言打开门出来,对二人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向茅房跑去。

    秦铮扔了门板,捡起剑,向外走去。

    谢芳华也拿了他给的剑跟着他出了院门。

    一个时辰后,二人额头都微微带着些汗意地回了落梅居。

    听言笑嘻嘻地迎上前,“公子,刚刚宫里派人来传话了,说雪太大了,天寒路滑,上书房的课暂且免上三日。您今日不用去上早课了。”

    秦铮“嗯”了一声,对他吩咐,“你也去给听音上课的几位师傅传话,告诉她们,三日内不用来了。何晏这三日也不用来了。”

    听言应了一声,披了棉袄,跑出了落梅居。

    “走,我陪你去做早饭。”秦铮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进了小厨房。

    听言不多时就回来了,嘻嘻哈哈地道,“公子,今日大街上百姓们活动的人影都不见一个。全是各府跑腿的小厮,马车出门的更是没有。这场雪下的这个大啊。我碰到了忠勇侯府的侍书,他说忠勇侯府的门也被大雪给封住了,只少数风向正吹着的门没被大雪封住。”

    秦铮点点头,问道,“侍书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据说谢氏六房的老太太因这一场大雪来得突然,身子骨受不住了,昨日染了寒,发热昏迷了。忠勇侯府一早得了信,侍书得谢世子的吩咐带着药品和大夫过去探视。”听言道。

    秦铮挑眉,“可是和忠勇侯一母同胞的六爷遗孀老太太?”

    “正是!”听言点头,“就是昨日来咱们府中做客的谢氏六房明夫人的婆婆。”

    “这位老太太是个要面子有骨气主,谢六爷亡故之后,挪出了忠勇侯府,另外辟了宅子和子孙同住。这么些年下来,日子过得也不比其她谢氏旁支差,和京中各府的关系也处得好,只是缺少孙子。”秦铮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地平价。

    听言连连点头。

    “你从咱们小库房挑选些祛除风寒的好药和补品,送去谢氏六房。”秦铮吩咐,“若是谢氏六房的人问起缘由,就照实说你今早碰到了侍书,知道了六老太太的身体抱恙。就说我与谢世子交好,六老太太和谢世子是近支婶祖母,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儿,理当派人看看。”

    听言有些意外,更是奇怪,“公子,您和谢世子交好多年了,那六房的老太太也不是今日儿身体才不好,往日您怎么没想着派我去看望?”

    “此一时彼一时,你照我说的话去做就是。哪那么多废话!”秦铮瞪了他一眼。

    听言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

    吃过饭后,听言果然照着秦铮的吩咐,挑选了药物和补品,去了谢氏六房的宅子。

    谢芳华暗暗揣测着秦铮此举的用意,唯一解释的就是,他没说是看在明夫人和他娘同族姐妹的关系,伦理也管明夫人叫声姨母,但是他却说了谢墨含,这是摆明了给他哥哥这个忠勇侯府的世子撑起几分门面了。

    这样的举动别说传到谢氏六房,就是谢氏族亲里所有宅院都怕是要惊上一阵的。

    毕竟他们打算的是把哥哥拖下去,忠勇侯府的门庭改了门房。更何况如今哥哥已经成年,爷爷也已经老了,他退下爵位的时候,哥哥就会继承,他们若是不抓紧,机会就没了。

    本来忠勇侯就护着唯一的孙子,英亲王妃看在他娘手帕交的情分上对其多有照顾,若是再加上秦铮,那么谢氏其他房再明里暗里给哥哥下绊子,就要更谨慎小心掂量着瞧了。

    毕竟秦铮一直以来无人敢惹。

    毕竟他说怒卢雪莹就怒了,说让她嫁给他大哥,懿旨就赐婚了。

    这样的秦铮,谁还敢惹?

    “看来你今日是不得闲了。”秦铮忽然看向窗外说道。

    谢芳华闻言扭头看向窗外,只见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来了落梅居。她忽然想起她昨日走时说的要一起做衣服,看来是得了其她几位师傅不用来的消息,赶早就过来了。果然是不得闲了。她只能迎了出去。

    英亲王妃进了屋,开口赶秦铮,“虽然不用去上书房,你也给我去小书房温习去。”

    秦铮撇撇嘴,“您儿子聪明,不用温习也什么都会,我陪你们做衣服。”

    “做针线是女人家的事儿,你一个男人搀和什么?还不快去!”英亲王妃赶他。

    秦铮坐着不动,“你们辛苦忙活,身边怎么也需要一个端茶倒水的人不是?”

    “有春兰在,不需要你。”英亲王妃不买账。

    “兰姨跟在您身边日日都辛苦侍候,今日就给她放一天假吧,儿子陪您。”秦铮道。

    英亲王妃嗔了他一眼,“我看你想陪的人不是我,而是听音吧!”

    秦铮蓦地笑了,看了谢芳华一眼,“娘您真聪明!”

    ------题外话------

    今天应该和昨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样的!是不是?o(n_n)o~

    感谢亲爱的们送的钻石、鲜花、打赏。以后啊,这些都省下来看文就好了!嗯……月票得要,不要月票的作者不是好作者!

    入v之后,有一件事情特好,就是我可以放开笔墨地写,亲爱的们也可以放开肚量地看,只是月票这个事儿,有点儿小烦人。免不了以后要天天在文下唠叨它的名字。也蛮辛苦的是不是?所以,为了不让我码字时还想着其它烦人的东西太辛苦,以后大家兜里只要有月票的话,就乖乖投了吧啊。么么哒!

第四十八章 串门

    英亲王妃冷哼一声,不再撵秦铮。

    春兰极其有眼力价,见此笑着道,“奴婢的确也想偷懒休息一日了,王妃就交给二公子照顾了。您可要务必照顾好王妃。”

    “兰姨放心吧!”秦铮拍着胸脯保证。

    春兰笑着出了落梅居。

    英亲王妃对谢芳华道,“咱们两个先筛选皮子,皮毛虽然都是一类的,但精细度也是不同。近乎相同的皮毛色泽拼凑起来才好看。”

    谢芳华点点头。

    于是,二人就着屋中堆满的皮毛择选起来。

    英亲王妃对这方面显然是行家,谢芳华只负责听从她安排和打下手。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屋中的皮毛都被二人分出了等级和类别。

    英亲王妃用帕子抹抹汗,对谢芳华问,“昨日让你画样子,你可画了?”

    谢芳华点头。

    “拿出来看看!”英亲王妃吩咐。

    谢芳华走进里屋,将昨日睡觉前随意画了的几张纸拿出来,递给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接过看了一遍之后,笑着夸奖,“怪不得琴棋书画的四位师傅总是夸你,只看这简易的几笔就勾勒出一幅画来的本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话落,她忽然问,“听音,你家里的出身一定很好吧?否则寻常人家的女儿可学不会这么多东西。这是需要从小就侵淫练习的。”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不点头,也不摇头。

    “娘,喝茶吗?”秦铮忽然问。

    英亲王妃对他伸出手。

    秦铮将茶杯递给英亲王妃,顺便将她手中的几张画纸换到了自己的手里。看了一眼道,“这是前朝有名的画仙子作画的手法。”

    “正是这个手法。”英亲王妃点头,感慨道,“画仙子对于画术一道,可谓是登峰造极了。无人能企及,可惜也无后人留下。只留了两幅传世之作。一副就是你屋子里挂着的青云岚山,还有一副就是玉楼烟海。听音这几幅画虽然寥寥几笔,但是隐隐有画仙子的风骨藏在其中。”

    谢芳华微微垂下头,她已经很小心隐藏了,竟然还能看得出来,不得不说二人眼毒。

    “青云岚山被你得到了,玉楼烟海至今无影踪,不知道被谁收藏起来了。”英亲王妃感叹道,“据说玉楼烟海要比青云岚山功法好一些,线条也要流畅一些,意境更深远一些。”

    秦铮懒懒地道,“在忠勇侯府呢!”

    英亲王妃一怔,“当真?”

    “自然是真的,您儿子我还见到过呢。”秦铮颔首。

    英亲王妃看着他,见他不像作假,忽然笑了起来,“看我哦糊涂的,谢氏一脉传承要比我们皇室一脉久远,在前朝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金玉满堂、钟鸣鼎食、簪缨富贵,论起这些来,谁家也不及。画仙子的玉楼烟海再好,藏在忠勇侯府也不算什么稀罕宝贝了。”

    秦铮微哼一声,“就扔在海棠苑的小仓库里,尘土盖了一尺厚。”

    谢芳华眸光一动,不由抬头瞅了秦铮一眼。他怎么知道那副玉楼烟海在她闺阁的小库房里蒙尘了?他何时去过她的闺阁?爷爷和哥哥能允许外男进入她闺阁?

    英亲王妃也是看着秦铮,奇怪道,“我听说忠勇侯府的海棠苑住着的是人家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何时去了那里?”

    秦铮不以为然,“你儿子想去哪里还能去不了?何况区区一个忠勇侯府的海棠苑。”

    英亲王妃顿时竖起眉头,“胡闹!人家姑娘的闺阁能是你随便说进就进?你虽然性情乖张,玩世胡闹,但也该知道男女之妨,礼数颜面。我们忠勇侯府虽然顶着宗室的名头,但皇室最早也是诗礼传家。偷偷进人家女子闺院,传出去像什么话!”

    秦铮咳嗽了一声,不以为然收敛回去,低声道,“娘,这不是没人知道吗?你再大声嚷嚷下去,所有人该都知道了。”

    英亲王妃恼怒地瞪着他。

    秦铮笑了笑,“这也不怪儿子,只能怪她的闺院里栽了海棠树,我想去比比,到底是我的落梅好,还是她的海棠好。”

    英亲王妃闻言被气笑了,“所以你就偷偷跑去看了?既然如此,看看海棠也就罢了,怎么跑人家小库房去了。”

    秦铮无辜地眨眼睛,“当时子归兄好巧不巧地跑去赏海棠,我躲无可躲,又不能真进人家闺房里躲,只能躲进了一间屋子,谁知道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小库房。”

    谢芳华暗自磨牙,一派胡言!她即便多年不在家,也知道她的小库房是上了锁的。他如果不撬了锁的话轻易就能进了那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英亲王妃显然也想到了,挖了秦铮一眼,责问道。

    “几年前吧!忘了。”秦铮道。

    “不学好!”英亲王妃扯过他手中的画纸,“你今日午饭别吃了,罚饿着!”

    “娘,听音的手艺有我在旁边看着,颜色上差些,但是味道上还算有进步了,您今日中午要不要在这里用膳?”秦铮问。

    “嗯,我也尝尝听音的手艺。”英亲王妃点头。

    “所以,您和听音吃着,儿子在一旁看着,您忍心?”秦铮反问。

    英亲王妃抬手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又笑骂一句,算是放过了他,吩咐谢芳华拿针线。

    谢芳华转身去拿针线,心中恼怒,她的小库房收藏了很多东西,怕是都被他看到了。至于偷拿倒不至于,秦铮的身份还不至于不问自取地做贼,但是被翻弄是一定的了。

    拿了针线,英亲王妃和谢芳华二人便缝起皮子来。

    秦铮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着二人,眸光一会儿落在英亲王妃身上,一会儿落在谢芳华身上,闪动着莫测难懂的情绪。

    中午,英亲王妃在屋中休息,谢芳华下厨,秦铮烧火,听言煎药。

    午饭后,英亲王妃休息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谢芳华缝制衣服。

    秦铮问起听言前去谢氏六房里的情况。

    听言连忙回道,“我去的时候,谢氏六老太太醒了,问起公子,我将您吩咐的话照实说了。六老太太道了谢,说公子若是改日得闲了,和谢世子一起过去坐坐。”

    秦铮点点头,“还有吗?”

    听言想了一下道,“我到六房的时候,正碰到了宫里林太妃派去探望的人。”

    秦铮“哦?”了一声。

    英亲王妃在一旁说道,“林太妃派人去探望谢氏的六老太太不奇怪,这二人曾是手帕交。林太妃嫁入了宫里做了先帝的妃子,六老太太嫁给了忠勇侯的胞弟,入了忠勇侯府。皇室和忠勇侯府向来有那么一层敏感,也就牵扯到了后宫和后宅,都是聪明人,所以,二人也就断了来往。直到先帝驾崩,六房老太爷也病逝了,六老太太脱离出了忠勇侯府,另辟了六房的府宅。二人才渐渐有了来往,但都是私下避着人的。今年才走得密一些。你向来不关心谢氏六房,所以不知道。”

    秦铮点点头,原来如此!

    “如今你怎么关心起谢氏六房的老太太了?这些礼尚往来的事情,你不是向来看不上眼,不愿去做吗?每年年节让你与我一同去宗室和交好的各府里走动你都不去。如今这是怎么转了性子了?”英亲王妃疑惑。

    秦铮闲闲散散地道,“如今不是闲得发慌吗?”

    英亲王妃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可小心点儿,别再做过火的事情了。否则你再如此胡闹下去,这京中谁家的女儿还敢嫁给你?”

    “所以说,为了娶媳妇,我以后也要多和京中各大府邸的人走动,争取挽回些分数。”秦铮道,“没准娶谁犯了难的时候,都站出来帮我说话呢。”

    英亲王妃闻言笑骂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谢芳华如今连瞅秦铮一眼都懒得瞅,这样的恶人,最好一辈子打光棍,没人愿意嫁他!

    一日一晃而过,平安无事。

    第二日,雪依然未停,听言打扫了一遍院子,院中又落下一层雪,他气得甩了扫把,回屋守着火炉子听英亲王妃和谢芳华、秦铮、春兰四人闲话,不再出去了。

    第三日响午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道,“都年关了,满打满算还有十七天,这雪下了三日,路怕是要被雪封埋几日,赶回家过年的客商和百姓这回都要耽搁行程。更严重的,怕是不知道冻死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孤苦百姓。”

    “娘亲菩萨心肠!”秦铮道。

    “菩萨心肠倒也不是,只是年纪大了,就想着合家团圆。”英亲王妃道。

    秦铮不置可否。

    正说着话,英亲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翠荷进了落梅居。

    “老头子准是找你有事儿。”秦铮向外看了一眼,悠哉地道。

    “你爹还没那么老,称不上老头子!”英亲王妃不怎么爱听,训斥了一句,见秦铮不言声了,她对外面道,“翠荷,什么事儿?可是王爷找我?”

    “回王妃,正是王爷找您。”翠荷站在门口回话。

    “可说什么事儿了吗?”英亲王妃问。

    翠荷声音微微压低,“没说什么事儿!不过奴婢斗胆猜测,应该是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儿。皇后的懿旨是下在了左相府,没来咱们府。王妃您那日带着几位夫人前往左相府也是空手去的。如今大雪停了,王爷想必是让您再去左相府一趟,张罗纳彩下聘的事儿。”

    秦铮冷哼一声,“怕是不止我爹一个人找我娘吧?刘侧妃也跟去了吧?”

    翠荷低声道,“二公子说得正是!”

    “让他们等着!”秦铮板起脸色。

    英亲王妃却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回去吧!剩下这两件斗篷的边角就交给听音缝吧!对于你大哥的亲事儿,我们既然做了初一,就要做全十五。不能太过分了。”

    “说您菩萨心肠,您还不承认!”秦铮嗤了一声,挥挥手。

    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在英亲王妃前脚踏出门,后脚就立即甩开了手边的针线。

    “不做了?”秦铮看向她。

    谢芳华狠狠瞪了秦铮一眼,扭头进了自己的屋,鞋子脱了,躺在美人靠上休息。

    若说上一世她极爱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极其认真学习女红针织做衣衫绣品。这些东西都是不知愁滋味的女儿家做的,这一世她便没多大兴趣了。没有人在旁边盯着,她提不起兴趣做。

    秦铮从外屋跟了进来,盯着她看了片刻道,“还差点收尾的边角,赶快做完了事儿。”

    谢芳华闭着眼睛不理他,感情做的人不是他。

    秦铮等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每年下大雪的时候,子归兄的身体都要受一场寒,不知道如今这一场大雪是否因体质好些了躲了过去。你若是赶快做完了这两件斗篷的边角,饭后我带你去忠勇侯府转一遭。”

    谢芳华睫毛动了动,抬眼看秦铮。

    “忠勇侯府的海棠苑据说越是大雪天,海棠花开得越是鲜艳欲滴。是稀世品种的海棠,需要补药日日养着。想不想去?”秦铮挑了挑眉。

    谢芳华不想被他诱惑,但偏偏他抛出的诱饵太大,只能坐起身。

    秦铮勾唇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

    谢芳华穿上鞋子,脚尖狠狠地在地上碾了碾,也出了屋子,重新拿起了针线缝制起来。

    一个时辰后,两件斗篷的边角收了尾。

    谢芳华扔了针线,将斗篷也顺便扔给不远处一直陪着他的秦铮。

    秦铮接过斗篷左看右看,一件紫貂皮毛拼凑的,一件白狐皮毛拼凑的,针线针脚密集,天衣无缝,合在一起像是一块皮毛做成的,尤其的领子,做了个花边,微微竖起,像是一朵朵牡丹,极其雅致特别。他打量半响,将白色的斗篷递给谢芳华,“你穿上我看看!”

    谢芳华坐着不动。

    “快点儿!”秦铮催促她,“你试穿完了,我们赶紧去忠勇侯府。”

    谢芳华只能站起身,接过斗篷,披在身上,随意地拢了个结。

    秦铮似乎看不惯她闲散无意的作为,站起身,扯过她,将她打的结松开,立在她身前帮她重新挽了个花扣。

    眼前罩下一片暗影,谢芳华垂下头,不看他。

    不多时,秦铮放开手,看着她,眸光凝了凝,须臾,改了主意道,“算了,今日不做饭了,我们去忠勇侯府蹭饭,忠勇侯府的厨子不错。”顿了顿,又道,“你就穿这个出去吧!本来这个也是给你做的。”

    谢芳华不听他的,伸手就要解开披风。

    “你不穿信不信我不去了?”秦铮回头看着她。

    谢芳华住了手,不去就不去,出尔反尔做小人的又不是她!

    秦铮忽然笑了,语气温和下来,“我为了你,恼了卢雪莹,总要有理由吧?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的眼光太差,你拿出去要比卢雪莹强百倍,我才有面子不是?”

    谢芳华撇开头。

    “走,拿上这件紫色的披风顺便给我娘送过去,也让刘侧妃眼馋眼馋。”秦铮抓起那件紫貂披风,出了房门。

    谢芳华觉得他有时候跟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刘侧妃最眼馋的不是紫貂披风,而是英亲王妃的王妃之位。本末倒置!

    二人很快就出了房间。

    “公子,您又要带听音出去?我呢?”听言从小厨房跑出来,一身药味。

    “你留在院子里煎药。”秦铮丢下一句话。

    听言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缩身退回了小厨房。须臾,又探出脑袋,对谢芳华赞叹道,“听音,这披风你穿起来真好看。”

    秦铮走在前面,脚步一顿,吩咐道,“你将所有的药今天都煎出来。”

    听言顿时睁大眼睛,“公子,还剩下好多包药,今天都煎不出来,何必这么急?”

    秦铮不答话,也不理会他,脚步迈出了院子。

    谢芳华看了听言一眼,跟着秦铮出了落梅居。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的主子,是他倒霉。

    听言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将所有药包都找出来,纳闷哪里得罪了秦铮。

    大雪后,天气虽然没乍然晴朗见日,但也是风情气朗。雪后的空气清新,冷风吹来,口中呼出的气息化成一团白雾,不多时,空气中凝定成冰珠,晶莹剔透。

    这一场大雪,让温度冷冽了几分。

    整个英亲王府的所有仆从几乎都活动起来打扫院落。尤其是从落梅居通向正院的路,早就被打扫干净,无一片积雪。

    仆从们见到秦铮都规矩地见礼,见到谢芳华都惊艳不已,人人口中称呼一句听音姑娘。

    路上遇到了须发花白的钱班主,他眼珠子定在谢芳华身上蓦地睁大,全是不敢置信。

    谢芳华对钱班主点了点头,钱家班子如今还被秦铮留在英亲王府,还住在西北角的两所僻静院落里。英亲王妃从那日夜再没空听戏,秦铮也没放了钱家班子出府,而且下了令,府中的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准去打扰,无形中将钱家班子圈禁起来了。

    钱班主还是老模样,显然英亲王府并没有亏待钱家班子,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年关听戏的少,要到过了年家家才请戏班子唱戏。钱家班子之所以赶在年前进京,也是为了早揽下雇主,不落下年后的场子。若不是秦铮直接将他们请进府里养着,钱班主则要另外租住院落养活班子里所有人的花费,所以,如今不用花自己的钱管班子里人的吃喝,他自然极其满足。

    他这些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无意捡来的一个小哑巴怎么就被铮二公子看重收在身边侍候了。日日听着府中传言铮二公子如何如何宠信这个小哑巴,他更是好奇。可是往日他不能随意在府中走动,更不能去落梅居,所以,不得见,今日一见,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

    曾经的粗衣布衫的哑巴少女,面色泛黄,皮肤粗淡,脸色无光泽,神色木木的,扔在人堆里,几乎叫人认不出。

    今日这个身穿绫罗锦绣,肩披极品的雪狐皮毛披风,头戴珠钗翡翠,走路婀娜多姿,行止淡静沉稳,容貌虽然还是依旧,但是肌理凝润,光泽饱满,冷风吹来,几欲吹弹可破的女子。怎么能是那个小哑巴?可是她偏偏就是!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半响,才试着喊了一声,“哑女?”

    秦铮皱了皱眉,不悦地道,“钱班主老糊涂了吗?你看清楚,她是我的听音?不是什么哑女!她的嗓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钱班主顿时惊醒过来,连忙垂下头请罪,“是,是,铮二公子说得是,小老儿老糊涂了。她不是哑女,是您的听音。小老儿有眼无珠。”

    秦铮摆摆手,“行了!下不为例!”

    “是!”钱班主见秦铮没怪罪,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去了哪里?”秦铮向前方看了一眼问。

    钱班主恭敬地垂首道,“去见了王妃!”

    秦铮扬眉,“我娘召见了你?她想听戏了?”

    钱班主摇摇头,斟酌了一下,低声回道,“据说今日下了早朝,左相说他的夫人想要听钱家班子的戏,听说钱家班子在英亲王府,便与王爷说了。王爷回来和王妃说了这件事情,王妃喊了小老儿前去询问是否愿意去左相府。”

    秦铮眯起眼睛,“你是如何回话的?”

    钱班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又立即垂下头,谨慎地道,“小老儿说钱家班子是您请来的,小老儿做不了主。只要您同意,小老儿就去左相府。”

    秦铮哼笑一声,“京城有什么事情是他左相府不知道的?钱家班子是我拦截来英亲王府的,那日我和忠勇侯府的世子争夺钱家班子,弄得满城风声,他能不知?如今这是借由钱家班子想拿捏我的场子了。”

    钱班主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他一个小小钱家班子,实在是大海里的浮萍,不敢得罪这京中大家府邸的任何贵人们,尤其是铮二公子和左相,但是如今他和钱家班子都在英亲王府,自然要由铮二公子做主。

    “现在你就去收拾东西,稍后整个钱家班子随我去忠勇侯府!”秦铮对钱班主摆摆手。

    钱班主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秦铮不再理会他,向正房正院走去,脸色有几分清冷的寒意。

    谢芳华想着秦铮不应许左相的要求,要将钱家班子送去忠勇侯府,这是摆明了不给左相的脸了。不过他不给左相的脸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又有什么打紧?更甚至,左相府的卢小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定了婚约,很快就会议亲择日子完婚。无论从哪里说,都是对立面。他不买左相的账也是应当。

    来到正院幽兰苑,秦铮大踏步进了屋。

    谢芳华也是熟门熟路了,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屋中坐着英亲王、英亲王妃、两位媒婆打扮的人,还有一位谢芳华不曾见过的女子,与英亲王妃虽然年纪相当,但是较她更多了几分娇媚柔软,年近四十,去依然见者尤怜。

    不用猜测,定然就是刘侧妃了,生大公子秦浩的人。

    正妻和小妾的不同就在于正妻要端庄温婉,是门庭和男人的脸面,而小妾是男人的玩物,侧妃也是小妾,所以,用娇媚来邀宠,久而久之,眉眼都带出来了几分习惯。

    “铮儿?你怎么过来了?”英亲王妃讶异地开口问秦铮。

    秦铮懒懒地给父母见了一礼,然后对身后一指,“披风做好了,给您送过来。”

    “这么快?”英亲王妃一喜,看向谢芳华,眼中露出惊艳满意的颜色来,“听音穿着正合适。风华正茂的年纪,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娘穿了也好看!”秦铮挑挑眉毛。

    谢芳华来到英亲王妃面前,将紫貂披风递给她。

    刘侧妃忽然盯着谢芳华开口,“这就是二公子身边新收的婢女听音吗?”

    秦铮没理她。

    谢芳华也没理她。

    英亲王妃同样没理他,而是接过谢芳华递过来的披风看了一眼,喜欢地点点头,对春兰吩咐,“先收起来吧!”

    “娘不现在就试试?”秦铮看着她提议。

    英亲王妃摆摆手,意会地扫了刘侧妃有些僵硬的脸一眼,笑着道,“不试了,我自己手里做出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

    刘侧妃脸色红白了片刻,撇开头,有些难堪地看了英亲王一眼。

    “左相府的卢小姐说得话也未必不对!一个婢女的身份,和你娘穿的东西一样,凭地掉了你娘的身份,长了她的脸面。”英亲王看着谢芳华身上的披风,忽然不悦地道。

    谢芳华抬起眼皮瞅了英亲王一眼。

    秦铮顿时转过头去,对英亲王同样不悦地道,“爹这话说错了吧?今日英亲王府门楣荣华,但几百年前,英亲王府的人也还是下等,很多祖宗身份都很低微,难道说我们做后嗣的子孙荣光了,就因此不认祖宗?不供奉祖宗牌位了?”

    英亲王一噎,怒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秦铮不屑地嗤了一声,似乎懒得理他,对英亲王妃道,“娘,我带着听音去忠勇侯府了。”话落,扭头要出门。

    “等等!”英亲王妃喊住他,“如今响午了,正午膳,你们吃过了?”

    “没有,去忠勇侯府蹭饭。”秦铮道。

    英亲王妃没话了,叮嘱道,“路滑,别赶车骑马了,反正忠勇侯府又不远,你们要去就走着去吧,不过一两条街。你穿得少,多穿些。我这里有让绣纺新给你做出来的袍子。”

    “不冷!”秦铮摇摇头。

    “等等!”英亲王想起什么,喊住他,“左相府的夫人想听钱家班子的戏,你……”

    “让她排队!”秦铮头也不回。

    “混账!”英亲王大怒。

    秦铮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回身斜睨着英亲王,懒洋洋地道,“当初钱家班子进城的时候本来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给谢氏各房几位老太太定下的,被您儿子我半路劫来孝敬我娘了。如今在咱们府里待了十多天,是不是理应送去忠勇侯府?怎么能被左相插队?爹连先来后到都不懂吗?”

    英亲王脸色有些难看,“你也是半路将人家劫来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先来后到?”

    秦铮像看榆木一样的看着他,“子归兄和我交好,我劫了也就劫了,左相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来劫?”

    英亲王被噎得没了话。

    刘侧妃忽然开口道,“铮二公子这话就错了,如今大公子将要娶左相府的小姐,从今以后左相府和咱们英亲王府也是亲戚关系了。哪里是八竿子打不着?”

    “刘侧妃这话说错了吧?左相府若是和英亲王府有关系,那也是和大哥有关系。关我屁事儿!”秦铮冷哼一声,转头迈出了门槛。

    刘侧妃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噎住不说话了。

    谢芳华跟着秦铮出了房,二人一前以后,帘幕因了这番动静甩得刷刷地响。

    “看看,你教育的好儿子!”英亲王有火无处发,转头对英亲王妃怒道。

    英亲王妃端庄沉静地看着英亲王,“王爷,我儿子又没说错什么话,哪里不对了?”

    “你……你看看他与我说话,像什么样子!”英亲王气怒一僵,瞪眼道。

    英亲王妃缓慢地平静道,“他虽然玩世胡闹,但是府中的下人从不欺负打骂,他虽然性情乖张,但是与京中各府邸的公子们都合得来,他虽然偶尔不守规矩,但是也没什么,王爷年轻的时候就守规矩了?我没大婚入府的时候,您女儿都有一个了。我的铮儿至少到现在都快十七了,一个通房还没有呢。就算有个听音,也没急着拖上床去。”

    英亲王脸色攸地一红,口气也不那么冲了,尴尬道,“我们在说他,你扯我做什么?”

    英亲王妃无辜地看着他,“王爷怪我教导不好儿子,可是儿子也有您的一半,您只管教导,妾身对于您教导他可从来没拦着,您这时候怎么怪起我来了?”

    英亲王再度没了话说。

    英亲王妃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怪你。”英亲王道歉,“咱们还是尽快商量浩儿的婚事儿吧!如今都快过响午了,今日是去不成了,争取今日列出聘礼的单子,明日就去下聘。”

    英亲王妃不高兴地甩手帕,“这件事情王爷和刘侧妃做主得了,我不管了,免得到时候哪里做得不合心思,落了埋怨。”话落,对春兰道,“春兰,走,咱们去右相府串串门。”

    “是,王妃!”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

    刘侧妃顿时露出急色来,英亲王妃是主母,府中中馈掌握在她手中,她不操办这个事儿的话,她一个侧妃是没法插手从库中拿东西的。否则今日也不必拖了英亲王来了。还不是为了给左相府的聘礼好看些吗?连忙站起身,赔笑脸道,“大公子的事情全仰仗王妃您去提亲才一力促成的婚事儿,您做事周全,就算哪里不合心思,谁敢跳出您的不是?这件事情没有您怎么行?妾身可做不来您的事儿。”

    英亲王妃板着脸不说话。

    英亲王胸下气闷,但又拿英亲王妃无可奈何。往日只要他教训儿子,他媳妇虽然当面不拦着,但是每回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言语也是刺一般地扎他,甚至严重的时候还让他十天半个月不准踏入她房门。久而久之,那孩子就半点儿都不怕他了。可是他还不能说她错了?因为她的确当面不曾阻拦过他管秦铮。

    “王爷,您快说句话啊!赶紧让王妃消消气。”刘侧妃伸手推英亲王。

    英亲王无奈地站起身,上前拉住英亲王妃的手,软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别气了。”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英亲王妃见好就收,瞪了他一眼,端庄地坐下身,“王爷以后还是万不要说妾身不好好教导铮儿的话了。您若是拿出对待大公子的心思来待铮儿,他也不会变得总是气您。”

    “是,我以后见了他和他好好说话。”英亲王有些憋屈地道。

    英亲王妃这才见了笑模样。

    刘侧妃见英亲王对王妃低声下气,就跟她在英亲王面前对他低声下气一样,心中气闷,但是想想秦铮的确不如秦浩被教养的风评好,也就没了气闷,心中油然骄傲。她虽然身份不及她,但是他的儿子比他的儿子要强出许多。

    于是,三个人继续商量起秦浩的聘礼和婚事儿来。

    秦铮此时已经和谢芳华出了英亲王府的角门,他听从了英亲王妃的话,徒步而行。

    也许人们都被连续三日的大雪闷得够呛,大雪过后,都外出到街上走动。英亲王府这一条街已经有官兵在清扫。刚打扫出一半来,的确马车难行。

    秦铮慢悠悠地走着,如闲庭信步。

    谢芳华跟在他身后半步,也脚步平缓地走着,虽然要回忠勇侯府,但是心情平静。

    路上的百姓显然都认识秦铮,见到他都笑着躬身见礼打招呼,看起来竟然比贵裔圈子里的人见了秦铮还要少几分拘谨。秦铮显然心情很好,一路都带着笑容,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话。没有那么张狂跋扈,到显得平易近人。

    谢芳华暗自琢磨,这人到底有多少性情和面具,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假的?

    秦铮忽然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在想什么?”

    谢芳华收敛心神,在他身边,她需要时刻打起精神应对他,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窥探了心思,她抬起头,比了个兰花指的唱戏动作,这是小凤祥惯用的动作。意思是他是不是忘了带钱家班子出来。

    秦铮了然,解释道,“稍后会有人送钱家班子到忠勇侯府。”

    谢芳华点点头。

    “你是不是奇怪这些百姓为何不怕我?”秦铮盯着她问。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她的确这么想的。

    秦铮扬了扬眉梢,一副散漫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贵裔圈子里的人维护我,因为我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要继承英亲王府,都给我几分面子。而交好的朋友,比如子归兄、燕亭、李沐清等人,那是因为身份相当,又脾性相投,说得来,才亲近如兄弟。这京城的店铺,商铺,酒楼,画舫,甚至宫里和各府邸里当差,或者是官职不上不下讨生活的人怕我,惧我,怒我,忍我,甚至讨好我,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使然,有利益牵扯,知道得罪我没好处。而百姓们,他们身份太低,几乎低到尘埃,没有利益相碰,我也不随意打骂人找人发作,他们何必怕我?”

    谢芳华诚然赞同地点点头,对这个恶人第一次佩服了几分,难得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看得这么通透。她两世至今,还有些事情没明白,他才不足十七,就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秦铮说完了一大段话,不再言语。

    谢芳华根本就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跟着他静静地走就行。

    大街上的人除了给秦铮行礼打招呼外,更多的是将目光注视到了她的身上,好奇又羡慕地打量这个被铮二公子收在身边的贴身婢女。百姓们的眼里,她就跟仙子没二样。

    虽然短短的路,秦铮却是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忠勇侯府。

    谢墨含早已经在秦铮从英亲王府出来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谢芳华要跟着回府,连忙去了荣福堂找老侯爷。忠勇侯听罢消息吩咐他沉住气,切莫露出马脚。哪怕不知道秦铮打的什么主意和心思,哪怕觉得这事儿最近都透着古怪,也要把表面上的台面稳住。

    谢墨含过了半响,才稳住有些慌乱紧张的心思。他和秦铮交好多年,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若是不牵扯了他的妹妹,他到没那么多心思放在秦铮身上,但是如今既然牵扯了妹妹,自然就不同了。他妹妹一日不回府,他这心思怎么也踏实不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铮这个臭小子,可比他老子强多了,也比秦浩那个表面上看起来门面硬实,实则豆腐渣一般的东西强多了。”忠勇侯平价道。

    谢墨含点点头,“妹妹其实能回府,可是她至今不回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主。让她闹腾吧!她总有办法收场。”忠勇侯宽心地道。

    谢墨含点头,叹了口气,“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出去迎迎。”

    忠勇侯摆摆手。

    谢墨含出了荣福堂,对福婶吩咐让厨房加做几个菜,福婶连连应声。他带着侍书前往门口。来到门口,秦铮和谢芳华正好来到。

    “你既然要来,该派个人早些来知会我一声。”谢墨含对秦铮道。

    “我又没带礼物上门,就是过来转一圈,将劫了你的钱家班子还给你,顺便蹭口你家厨子的饭菜吃,提前知会你做什么?岂不是见外了?”秦铮挑眉。

    “也是!”谢墨含笑着点头,趁机看了谢芳华一眼。

    “看来漠北武卫将军传回来的方子真管用了,这一场大雪你不但没病,气色看着也是极好,如今还能走出来接我。”秦铮打量谢墨含面色。

    “多亏了舅舅。”谢墨含笑了笑,将秦铮和谢芳华迎进府中。

    二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荣福堂。

    荣福堂里面酒菜飘香。

    秦铮嗅了嗅鼻子,顿时乐了,“千金一壶的笑迎客,多谢老侯爷抬爱了。”

    忠勇侯在里面哼了一声,“铮小子,我的好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喝了之后你总要付出点代价来。”

    “好说!”秦铮也不推让,当先迈进了屋。

    谢墨含落后一步,和谢芳华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一同进了屋。

    忠勇侯已经坐在了桌前,秦铮甩了外衣,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忠勇侯身边。

    “听音姑娘也坐吧!”谢墨含动手挪了挪椅子,对谢芳华招手。

    谢芳华看向秦铮。

    秦铮挑眉,“不是说带你来蹭吃蹭喝的吗?坐吧!老侯爷和子归兄都不是眼界低的人,你是我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来者是客。”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

    谢墨含早已经被秦铮“我的听音”的话给听得提不起波动了,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却第一次听到,闻言瞪了眼睛,“铮小子,你的婢女就是你的婢女,什么你的人?不像话!”

    秦铮轻笑,也不反驳。

    “坐吧!”忠勇侯对谢芳华摆摆手,不介意她一个婢女身份的人跟着一起做的模样。

    谢芳华缓缓落了座。

    这时,侍书在外面禀告,“世子,英亲王府的喜顺大管家亲自带着护卫将钱家班子送来咱们府了。您看,安置在哪里?”

    “安置在北院吧!”谢墨含想了一下道。

    “是!”侍书连忙去了。

    谢墨含转头看向秦铮,对他道,“我听说今日左相下了早朝后对英亲王提起了钱家班子?如今你将钱家班子给我送来……”

    “忠勇侯府还怕了左相?”秦铮回看他。

    忠勇侯冷哼一声,神色不屑。

    谢墨含笑笑,“怕倒不至于,但是麻烦还是越少越好,谁嫌弃麻烦少?”

    秦铮拍拍他肩膀,“放心,就算他找麻烦,也是先找我的麻烦。我让他栽了个跟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心思找我的麻烦,先忙着嫁女儿呢。”

    “其实左相也不算是栽跟头,他一直想将女儿嫁给你,结亲英亲王府,如今虽然没嫁给你,但是嫁给了你大哥,和英亲王府同样有了姻亲关系,虽然差些,但是也差强人意。”谢墨含思量地道。

    “那也要他帮助他女婿夺了我的权才算是,否则他还拴不住英亲王府。”秦铮撇嘴。

    谢墨含点点头。

    谢芳华一直默默地吃着饭,对于左相,她上一世不曾关心朝局,知之甚少,但是基于这一世的了解,有一点她很清楚,左相若是没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左相的位置,也不可能引得朝中大部分群臣巴结应和他,更不可能职权几欲越过右相屡露锋芒,秦钰在他的死谏下被贬黜出了京城。他恨上秦铮是一定的。

    记得忠勇侯府,前一世就是他带着人来抄的家……

    谢芳华想起这个,眸光冷了冷。

    “左相那是只狐狸,不只是狐狸,也是真小人。”忠勇侯看了谢墨含和秦铮一眼,“你们还嫩着呢,不要小看了他。他只不过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庶长子而已,也不算是真损失,对他就是面子难看些,不影响什么。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不反击则已,若是反击,你们就要小心了。”

    谢墨含点点头。

    秦铮不以为然。

    忠勇侯对秦铮道,“铮小子,你还别不爱听,也别觉得自己本事。我告诉你,你若是给他机会,他能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年轻气盛不是坏事儿,但是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可要清楚。你如今为什么能在南秦京城横着走?那是因为你的出身,若是你将出身混没了,或者是不受皇上宠了,那么,你想想,你是否还能横着走?”

    秦铮不以为然的神情收起,神色恭谨了几分,“老侯爷教训的对。”

    “您能听进去就好。范阳卢氏能在两百年短短的时间就跻身进名门望族的行列。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脑子和手腕。”忠勇侯道,“卢勇虽然是文臣,但是能将一众文武全才的臣子都踩在脚底下做了左相,朝局动辄瞬息万变,他能做了二十年不倒,可不是靠献媚君主。”

    秦铮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忠勇侯半生戎马,一生立于朝堂,他口中的话都是金玉良言。

    “行了,总说一个小人做什么,喝酒吃饭!”忠勇侯摆摆手,却是不说了,端起酒杯和秦铮、谢墨含碰杯。

    秦铮顿时笑起来,眉眼微微合上一条缝。虽然忠勇侯只说了这两句话,但是对他足够受用了。虽然心中清楚是一回事儿,但不在意看不上又是另一回事儿,被别人点透再是一回事儿了。

    谢墨含看了秦铮一眼,也笑着摇摇头。他就是佩服秦铮这点儿,心性宽敞。

    忠勇侯说不谈左相,果然不再谈论一句。秦铮、谢墨含二人也不再谈论,则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起了好酒。老少三人,隔了两代,但是竟然话语投机。

    秦铮不见拘谨,竟然跟在自己家一般,甚至比在自己家还自在。

    谢芳华有些看不过去眼,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说道好酒,谢墨含突然问秦铮,“你那坛从皇上手里撬回去的贡酒翠烟轻呢?”

    秦铮三杯酒下肚,面色有些微熏,闻言道,“扔了!”

    谢墨含一怔,“扔了?”

    秦铮“嗯”了一声,忽然偏头问谢芳华,“是真的扔了吧?”

    谢芳华点点头,提起这个人的脾气就让她忍不住唾弃,那日说好要温酒煮梅花,可是他后来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命听言将酒给扔了。

    “可惜了!”谢墨含也不问原因,叹了一声。

    “臭小子,糟蹋好酒!再有好酒都拿到我这里来,多少都帮你喝了,省得你浪费。”忠勇侯骂了一句。

    “好,再有好酒都来孝敬给您。”秦铮支着额头道。

    忠勇侯点点头,没觉得孝敬二字有什么不对。

    谢墨含却是看了秦铮一眼,忽然道,“我命福婶加菜了,如今怎么还没过来,我去厨房看看。”

    忠勇侯摆摆手。

    谢墨含站起身,又道,“不如听音姑娘与我一起去吧!忠勇侯府因为只有爷爷和我,所以侍候的人少,尤其爷爷与我都喜静,跟前跑腿的人更是少。侍书去安置钱家班子,福婶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你与我去看看,正好可以借用一下,帮我端菜了。”

    谢芳华闻言知道哥哥要单独和她说话,看向秦铮。

    秦铮扭头,端着酒杯道,“子归兄不如喊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陪我喝酒!”忠勇侯拍了拍桌子,“你们都去了,扔我一个人在这喝酒有什么意思?铮小子留下,你们去吧!”

    秦铮放下杯子,“好吧!”话落,又叮嘱谢墨含,“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听音,不准将她弄丢了,若是将她弄丢了,我就找你要人。若是你拿不出来人,我就日日住在这里,不回去了。”

    谢墨含闻言哭笑不得,“秦铮兄,我不过借用听音姑娘端菜而已,不至于将人给你弄丢了。放心吧!”

    “那就去吧!”秦铮终于挥挥手放了人。

    谢墨含转身出了屋门,谢芳华跟了出去,二人不多时离开了荣福堂。

    秦铮扭头往外看,一直到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视线,正对上忠勇侯看着他的老眼,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忠勇侯冷哼一声,也没说话。

    二人继续喝酒。

    谢墨含走在前面,谢芳华跟在后面,忠勇侯府的下人看到二人,都齐齐对谢墨含见礼,都知道今日秦铮带着听音姑娘来了府里,又好奇地打量谢芳华。

    走了一段路后,四下没人,谢墨含才回头看着谢芳华,喊了一声,“妹妹!”

    谢芳华笑意蔓开,喊了一声,“哥哥!”

    谢墨含看着她的笑意,叹了口气,怅然道,“本来离开八年,你终于回了京,该回家才是,可是偏偏被秦铮劫了你去。如今他将钱家班子给送回来了,你却留在了英亲王府。这可真是……不如当时你不跟着钱家班子进京就好了。”

    谢芳华笑笑,倒没了开始进入英亲王府的排斥,“如今在英亲王府也没什么,我总归是回了京。英亲王府对于南秦朝堂来说地位特殊,能探听到许多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哥哥就别再为这件事情忧心了。”

    “我忧心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这背后秦铮的心思。”谢墨含道。

    谢芳华沉默下来。

    谢墨含盯着谢芳华,“妹妹,你与我说实话,你是否也觉得秦铮别有用心?若说他要借此害忠勇侯府,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敢担保,他定然不会。可是偏偏劫了你,这么长时间,从你以王银的身份回京,到如今,事事件件,都与他脱不开关系,你真觉得他没有目的?”

    谢芳华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箴口不言。

    谢墨含看着她,打量她神色,她这个妹妹容色沉静,心思隐匿得极好,看起来平平静静,他窥探不出半点儿她的心思,在他这个哥哥面前都如此,更何况在别人面前?她不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吗?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真惹了秦铮青眼相待?

    “你是怎么想的?难得见面能说上话,你总要与我说,我才能知道如何应对。”谢墨含口气温软,“爹娘不在了,爷爷老了,忠勇侯府的门庭我一个人支撑不来,才让你外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哥哥还不是废人,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无用。”

    谢芳华闻言忍不住笑了,“哥哥别胡思乱想,我刚刚是不知道怎么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以你的聪明,定然能猜透几分他的心思。”谢墨含正了颜色。

    谢芳华抿了抿唇,低声将秦铮曾经进过她的海棠苑小库房的事情说了。

    谢墨含脸色顿时微变。

    “哥哥,你可记得你何时去赏海棠?可有察觉小库房被人动过?”谢芳华见此询问。

    谢墨含仔细想了一下,皱眉摇摇头,“你不在家这些年,我每个月都要去几趟海棠苑。一是为了让府中的人觉得你就在海棠苑,二是我也想念你。至于,秦铮去过海棠苑,我这些年竟然丝毫不知,你的小库房在你走后,我就没去清点过。更是不知道了。”

    谢芳华揉揉额头,想着秦铮这贼做的可真是高明。

    “怪不得燕亭等人每次提到各府的花园,都向往咱们府中的海棠花,而他却每回都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原来是早已经看过了。连你的小库房都进去了。”谢墨含有些恼怒,“我以前还一直觉得他就算行止没那么多礼数规矩,但也该知道女子闺房的忌讳,谁知道他竟然,他可真是……”

    “哥哥别气了,你要想想,他真的是因为要看海棠才去了我的院子吗?”谢芳华看着谢墨含,他的气恼显而易见,当然,哪个哥哥都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妹妹闺阁竟然有外男随意进去看了一遍他还不知道的事儿。

    谢墨含怒意顿收,“你是说……”

    “还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谢芳华叹了口气。

    谢墨含脸色变幻了片刻,凝重地道,“若他是知道你不在府中,那么如今你的身份,他怕是也已经知道了,否则的话,这种种迹象,可没得解释。”

    谢芳华再度沉默。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谢墨含有些急了,“若是他知道,他这般困你在英亲王府,目的是什么?让你不能回府?那然后呢?他想做什么?”

    “我若是回府,还是很容易的,他没圈固我。”谢芳华道。

    谢墨含稳了稳气息,想到此,也有些不明白了。

    谢芳华虽然不自诩聪明,但也是活了两世,对于秦铮,这么久,也还是看不明白。她见谢墨含也是苦思冥想,遂抛开这茬,对他道,“哥哥,先不想我的事儿了,他对我没恶意,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要紧的是,你可知道,皇上要对付的不是忠勇侯府,而是整个谢氏一脉。”

    谢墨含一惊。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肯定地道,“本来我也未曾想到,只觉得皇上有心对付忠勇侯府,但是前两日英亲王妃却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英亲王妃说了什么?”谢墨含毕竟是忠勇侯府世子,很快就恢复常态。

    “她说,南秦几大姓氏望族的门庭加起来,算上她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个谢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保不准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换了代,姓谢了。这样的谢氏,皇室焉能不忌讳?”谢芳华道。

    谢墨含脸色顿时一白。

    “爷爷应该是有些清楚,只不过皇上不揭破这层面纱,他也不点破罢了。”谢芳华道。

    谢墨含抿唇点头,“是啊,爷爷大约怕我忧心,心思过重,拖累身子,才对我不曾透露这处。从你离开之后,这八年来爷爷不再扶持谢氏一脉,几乎与谢氏各房都断绝来往了。”

    “但是即便忠勇侯府与谢氏各房断绝来往,谢氏依然还在壮大。”谢芳华道。

    谢墨含叹了了口气,眉目昏暗地道,“谢氏几百上千年的传承,膏粱锦绣的弟子多,也是没法。原来子弟太出息,也是罪。”

    谢芳华冷笑一声,“所以,既然避无可避,何必要避?”

    “你是说?”谢墨含看着她。

    谢芳华一字一句地道,“结合谢氏所有族亲,所有绳子都拧起来,一根绳子容易砍,那么一千根一万根呢?是不是就难砍了?”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皇室岂不更是忌惮我们府?更甚至,如今谢氏的族亲不说也罢,恨不得我们忠勇侯府倒塌,怎么会团结?”谢墨含泄气地摇摇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来,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头顶上已经被架了一把刀呢!还会争权夺利?不是应该先把这把刀挥开吗?”谢芳华反问,见谢墨含不语,她平静的声音布满凌冽和杀意,“不上道的人,白担了一个谢字,留之何用?不如我们先杀了来磨刀!”

    ------题外话------

    又是一个礼拜了啊,每逢礼拜六,我最是难熬,尤其是入v之后,想偷懒,但是存稿在大幅度地在减少,泪……

    每日啊,我最好的状态是八千字到一万字,上午一半,下午一半,晚上看些喜欢的书和感兴趣的电视。所以,亲爱的们,你们必须了解,一万五是我一日半写出来的呢,可不是一日啊,我飞奔也做不到滴……

    今日上墙者:qiubaby,解元[2015—1—16] “看的好过瘾呀~阿情放心,月票攒一张就投一张,都是京门滴,跑不了,谁让京门是咱西家美人的最爱呢。”

    作者有话:感谢亲爱的们爱护,还有月票的,就投来吧!礼拜六日了,为了你们,我豁出去这个礼拜不休息了!码字,码字!

第四十九章 立约

    杀同脉族亲?他从来没想过。谢墨含闻言整个身子顿时僵住。

    谢芳华看着谢墨含,眸中杀意和冷冽隐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们输不起!输了的话,也许连爹娘的坟地都会被掘地三尺抛出来,哪怕他们已经成了白骨,也难逃抛骨荒野的下场。”

    谢墨含脸色瞬间苍白,脱口道,“妹妹!”

    “哥哥不信吗?”谢芳华笑了笑,平静的脸色淡淡温凉,“我曾经也不相信,但这世界上的事儿,哪有什么一定不会发生的?万一发生了,也就晚了。”

    谢墨含动了动嘴角,没说出一个字。

    “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太过良善仁慈,总要被欺,不想被人欺,我们只能先下手。”谢芳华目光看向天空,“八年前我离开去无名山,你可知道那里面高门府邸里出生的孩子不止我一个?只要能被你知道的名门望族的姓氏里面,都多多少少有他们的子嗣。”

    谢墨含不敢置信,“为何?他们难道也与你一样的目的?还是受家族指使?”

    谢芳华冷笑一声,“皇室隐卫选人,哪个家族不要命了敢指使子嗣混进去?”

    谢墨含看着她,“那他们是……”

    “不是被族亲迫害,用贵子顶替了孤儿,就是被继母姨娘小妾姊妹兄弟逼迫得走投无路混进去求个活路。”谢芳华目光森凉,“这些人里面哪个不是家人?不是亲人?不是血脉之缘?可是又如何呢?往往对你下手的人,都是自己人。”

    谢墨含顿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五千人的人选中,我所知道的贵裔子弟就有几百人。”谢芳华平静地道,“到了无名山之后,这些人里面,第一轮训练死了的就有半数之多。第二轮的时候又折损一半,第三轮的时候陆续减少……待闯过了九重炼狱之后,剩下的也就是几十个人。”

    谢墨含身子微颤。

    “第三年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无名山曾经发生了一次内乱,当时死伤不计其数。”谢芳华平静地陈述,“本来有的人已经成为合格的隐卫了,马上就要等着被放出山门,哪怕成为皇室杀人的刀,但也是活着,但没等出山门,内乱一起,便再也没机会出山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为何不曾听说?”谢墨含震惊不已。

    “我的好哥哥,无名山内乱的事情,三位宗师和头目怎么会报与皇上知晓?更何况天高皇帝远,漠北遥远,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皇室知道的。若是皇室隐卫的老巢真那么严谨的话,我又怎么会混进去?和我一样身份不低的别人又怎么会被迫害进去?”谢芳华笑了一声。

    谢墨含却笑不出来,追问,“后来呢?”

    “后来,无名山一半的隐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元气大伤。”谢芳华沉声道,“否则,你以为,就算你妹妹有通天的本事,能一人之力借天雷毁了无名山?”

    谢墨含紧紧抿起唇。

    “哥哥,树欲静而风不止。”谢芳华看着他,认真地道,“你当谢氏所有人都是族亲,可是别人只当你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多少人想从你手中夺将来的爵位,想要你死,你的病不是天生下来就有隐疾,这些你永远不能忘记。”

    谢墨含看着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的其它神色已经不见,只剩下坚韧,“妹妹说得对,是我一叶障目了。”

    谢芳华欣慰地笑了笑,有些事情,哥哥不是不懂,只不过是不愿意太狠绝而已。

    “既然我们先出手,你想好如何做了吗?”谢墨含低声问。

    “我已经吩咐人去查谢氏所有的人和财产了。除夕之前就会有结果,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谢芳华听到两个脚步声从拐角处向这边走来,低声回了一句话。

    谢墨含点点头,不再追问,而是向拐角处看去。

    不多时,侍书领着英亲王府的喜顺大管家从那边走过来,看到二人,喜顺大管家一怔,脱口喊了一声,“听音姑娘?”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

    喜顺意外地看着他,又疑惑地看向谢墨含。

    谢墨含笑笑,“爷爷拉着铮二公子喝酒,我吩咐厨房加几个菜,一直没端来,过去看看,铮二公子吩咐听音姑娘与我一起去帮忙端菜。”

    喜顺大管家恍然,收起惊讶疑惑,弯身给谢墨含见礼。

    谢墨含摆摆手,问道,“喜顺叔可用过午膳了?”

    喜顺连忙回话,“天色还早,府中留了膳,我这就回府去,用饭也不晚。”

    “天色已经偏响午了,喜顺叔就在府中用过午膳再走吧!”谢墨含转头对侍书道,“你带喜顺叔去咱们的芝兰苑用膳吧!稍后我去厨房,吩咐福婶给你们送过去。”

    “这可使不得,不劳烦谢世子了。”喜顺大管家连连摇头。

    谢墨含笑笑,“不劳烦,喜顺叔别客气了,你家铮二公子和我交好多年,他今日在这里。你辛苦给我来送钱家班子的人,理当留饭。”

    喜顺大管家犹豫,“这……”

    “您别犹豫了,我家世子的院子里有一坛竹叶青,我早就想喝了,您就给小辈一个机会,寻常时候,世子可不让我拿出来喝的。”侍书伸手拽住喜顺大管家。

    谢墨含笑了一声,“今日让你喝了,去吧!”

    侍书大喜。

    喜顺大管家见推脱不过,不太好意思地由侍书拽着前往芝兰苑走去。

    谢墨含和谢芳华见二人走远,对看一眼,不再说话,向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门口,福婶也正端着两个托盘出来,见到二人一怔,随即试探地看着谢芳华低低喊了一声,“小姐?”

    “福婶!”谢芳华点点头。

    福婶顿时笑开了,“小姐可回来了,这些日子老侯爷和世子都不曾睡好觉。”

    谢墨含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一盘拿在自己手中,一盘递给谢芳华,温声道,“妹妹如今还是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暂时不回府里。”话落,见福婶忧心地看着谢芳华,吩咐道,“还要劳烦您再做几个菜送去芝兰苑给侍书,我留了英亲王府的大管家在院中用饭。”

    “好!我这就去做!”福婶也不再多问,扭头回了厨房。

    谢墨含和谢芳华端着几样菜往荣福堂走。

    僻静无人之处,谢墨含想起半个月后就是新年了,宫里的宫宴谢芳华今年势必要参加的,出声询问,“宫宴之前,你得想办法脱身。”

    “哥哥放心吧!那日我定然回府和你一起去宫宴。”谢芳华道。

    谢墨含点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回到荣福堂,刚迈进门槛,秦铮的声音便传出,“子归兄,你总算将听音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虽然慢些,我也就原谅你了。”

    谢墨含进了屋,笑道,“看来无菜不欢,爷爷和秦铮兄没喝下多少酒!”

    “等着你了。”秦铮道。

    忠勇侯冷哼一声,“这小子跟屁股上坐了针垫子似的,若不是我拦着,早就出去找你们了。瞧瞧他的出息,一个婢女还如此看着怕跑了。”

    秦铮不觉得不好意思,看着进屋的谢芳华理所当然地道,“听音可是我捡的宝贝,自然要看好了,不能弄丢了,否则到时候我身边没了人,找谁哭去?”

    忠勇侯噎了噎,瞪了他一眼,“人回来了,菜也来了,这回你该踏实下来喝酒了吧?”

    “自然!”秦铮点头,对谢芳华眨眨眼睛。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将菜放下,拿起酒壶,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的酒。

    秦铮眸光动了动,扶额叹息,“听音,你不能如此心实,子归兄和老侯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已经喝了五六杯酒了,再喝下去,我们今日怕是要住在忠勇侯府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住下!”忠勇侯道。

    “不错!难得你来蹭饭。不是谁家都得铮二公子如此赏脸的。”谢墨含玩笑道。

    秦铮翻了个白眼,对谢墨含道,“你离开这么久罚酒三杯!”

    “好!”谢墨含也不推脱。

    谢芳华坐下身,慢慢地吃着菜。

    老少三人推杯换盏,言语和谐,喝了个痛快。

    饭后,忠勇侯喝醉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但难得还理智地赶人,“老了,几杯酒下肚就醉了,想我年轻的时候,五斤塞北的烧酒下肚也能骑马打仗,如今不行了。你们该干嘛去干嘛去吧!我要上床去睡了。”

    谢墨含看向秦铮,“秦铮兄今日就别回府了,住在我的芝兰苑吧!”

    秦铮缓缓站起身,摆摆手,醉眼微醺地道,“不用,我虽然喝了酒,听音可没喝,我们回府。你的芝兰苑虽好,但是也不如我自己的床睡得舒服。”

    “一定要回?”谢墨含看看天色。

    秦铮“嗯”了一声。

    “那我派车送你吧!”谢墨含道。

    “不用!几步路而已。”秦铮挥了挥手,出了荣福堂。

    谢墨含见秦铮虽然醉了,但脚步沉稳,不见踉跄,也就不再强留,送他和谢芳华出府。

    来到忠勇侯府门口,秦铮对谢墨含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带着谢芳华离开。

    谢墨含站在门口目送二人走远,许久,才收回视线回府。

    走了一条街之后,秦铮忽然停住脚步,对谢芳华低声道,“我走不动了。”

    谢芳华对他瞪了一眼,哥哥说派车送,他不同意,如今来跟她说走不动了?晚了!

    “你拽着我走吧!”秦铮对她提出要求。

    谢芳华扭过头不理他。

    秦铮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她道,“真的走不动了,你不拽着我,我不走了。”

    谢芳华没想到堂堂英亲王府的公子,说坐在大街上就坐在大街上了,冬天的白日短,在忠勇侯府不过待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却是已经要傍晚了,但大街上还是依稀有人在走动,他是半点儿也不顾及身份,也不怕传扬出去被人笑话。

    秦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谢芳华瞪了秦铮半响,见他打定主意坐在地上不起来,眼睛醉意朦胧,不是喝醉了是什么?她知道很多男子喝酒了都耍酒疯,而他这样虽然不耍酒疯,但是耍赖也让人无语。

    有过路的人奇怪地向二人看来,当认出是秦铮,都睁大眼睛,但是没过来问询。

    谢芳华不想留在这里待久了让人观看,只能对他伸出手。

    秦铮高兴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身子利落地站了起来,嘴角勾勒出深深笑意道,“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攥紧。

    南秦自立朝来日渐强盛,发展至今,民风和国风都带着几分士气和风流。虽然世家大族和勋贵门第里面有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的说法,但是到底没有那么严苛。极其各别的,贵裔公子,自诩风流,时常宅院里,大街上,总会传出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来,就譬如左相府的卢雪莹喜欢秦铮,只要秦铮出现的地方,她必定出现,只是秦铮不喜欢她,才造成了如今将她推嫁给他人的后果,若是秦铮喜欢,那就不同了。便是一段风月之事。

    今日,秦铮这样的要求,对于谢芳华来说觉得过分,但是他醉酒了,而她又在无名山里待了八年,早已经不是当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闺中礼仪的忠勇侯府小姐了。所以,到不觉得拽一下手就有失了什么。

    街上路过的人都意会地笑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铮二公子娇宠婢女听音的传言早已经人尽皆知。如今这样的拉着手走在路上,只当是一段年少轻狂的风月之事。

    就这样拖拽着又走了一条街,终于回到了英亲王府。

    正碰到英亲王回府,看到了二人拉在一起的手,他脸色顿时板起来,斥道,“秦铮,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爹!”秦铮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你又去哪里喝酒了?”英亲王闻到一股酒味,不悦地问。

    “忠勇侯府!”秦铮大约今日喝醉了,英亲王问话,倒是认真地答了。

    “以后少去忠勇侯府!”英亲王道。

    秦铮动了动眉梢,忽然甩开谢芳华的手,上前两步,将胳膊担在英亲王的肩膀上,脑袋凑近他,与他耳语,“爹,我知道您的秘密。”

    英亲王许是很久或者从来不曾得到秦铮如此靠近过,身子顿时僵硬,“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您的秘密。”秦铮重复了一遍。

    英亲王偏过头,对他瞪眼,“既然喝醉了,赶紧回你的院子里,不要胡言乱语。”

    秦铮轻轻一笑,小声道,“您喜欢的人不是我娘,也不是哪个侧妃小妾,其实是……”

    “闭上你的嘴!”英亲王伸手捂住他的嘴,脸色难看。

    秦铮眨了眨眼睛,果然闭上了嘴。

    “你送他回去!”英亲王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揉着手腕点头,她本来也要送他回去,若不是碰上他这个爹,也没事儿。

    “你娘若是知道你胡言乱语,怕是会扒了你的皮,看这府里还有谁护着你。”英亲王警告一句,见秦铮无辜地看着他,确定他不会再胡说了,才放开他,对谢芳华道,“既然王妃和二公子都喜欢你,相信你能侍候好二公子,我便也不追究你的来历。只要你不犯错,就能好好地留在府里。若是不规矩,仔细后果。”

    谢芳华平静地垂下头,看起来分外规矩。

    “好好看好他,今日他的话,不准泄露一个字。”英亲王又道。

    谢芳华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

    英亲王这才想起她不会说话,拍了拍被秦铮在肩膀处压出的褶皱,向正院走去。

    秦铮目光一直落在英亲王的背影上,他的脚步走得有些快,一跛一跛的不稳定。他就那么看着,直到他走了个没影。

    谢芳华则是看着他,想着秦铮是真的醉了还是根本就没醉。

    她正想着,秦铮忽然转过头来,扣住她的手,没什么力气地道,“继续走!”

    谢芳华猛地甩开他的手。

    秦铮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砰”地一声载到了地上。

    谢芳华一愣。

    守门的人大惊失色,齐齐惊呼着冲上前,“二公子?”

    秦铮捂着脑袋躺在地上,闻声“唔”了一声,痛苦地呻吟,“好痛!”

    “二公子,您摔到哪儿了?”有人顿时扶起他,紧张地问。

    “头,好痛!”秦铮道。

    “坏了,二公子的脑袋出了一个包。”那人伸手去摸秦铮的头,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这可怎么办?”有人立即问。

    “还能怎么办?快点儿去禀告王妃,快给二公子请太医啊!”那人立即道。

    有人连忙向正院跑去,有人也立即出了英亲王府去请太医。

    秦铮闭着眼睛,眉头皱着,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

    谢芳华看了片刻,自己刚刚用多少力自己知道,秦铮就算摔到,也不至于被摔坏,但看着他的样子,以及众人脸色出了大事儿的神情,她只能上前,扒开守着秦铮的人,蹲下身子去摸他的头。

    秦铮在谢芳华的手刚碰到他的脑袋时,便发出“唔”的一声痛声。

    谢芳华手下的确摸到了一个大包,她按了按,秦铮更是发出痛苦的声音。她颦眉,扯过他的手,给他把脉。脉象平和,不见异常。她才放下了手。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她。

    谢芳华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一瞬间,他的眸光极亮,须臾,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一把拽过她的身子,抱在他怀里,痛苦地哼哼,“娘,我好疼啊。”

    谢芳华的脸顿时黑了。

    守在门口的人目瞪口呆。

    煞那,门口一切焦急担忧紧张的声音静止。

    谢芳华恼怒地伸手推他,他抱得紧,纹丝不动,她气怒,猛地用上了力气。

    这时,秦铮的脑袋忽然搁在了她肩膀上,低低地求饶,“娘,别推我,真的好疼。”

    谢芳华的脸色顿时由黑转青。

    守门的人纷纷成了木头桩子,一动不动了。

    谢芳华手顿住片刻,胸口的火气腾腾地窜了上来,喝醉的人果然不可理喻,娘都喊上了,她若是做他娘,下辈子吧!发狠地伸手推他。

    “听音姑娘,你可别再推了,二公子怕是摔傻了,您再推一下子就更严重了。”有人立即出声阻止谢芳华。

    “是啊,你快别动了,等着王妃和太医来吧!”有人也立即劝说。

    “二公子看起来很痛苦,这若是真摔傻了,可怎么办?”有人也道。

    一时间,又有几个人连声附。

    谢芳华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再狠的手劲也推不下去了。

    秦铮仿若不觉,一直双手抱着她的腰,脑袋枕着她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一时间情形僵持。

    谢芳华不再推开秦铮的时候,身体才顿时敏感起来,他少年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流向她,让她本来涨青的脸渐渐发红发紫,仗着天色已黯,四周围着的人忧急才没发现,但她自己都觉得耳根子似乎着起了火。

    “铮儿?”远处,传来英亲王妃焦急的声音。

    谢芳华的身子蓦地僵硬。

    秦铮喊疼的声音忽然低了低。

    “王妃,您慢点儿,仔细摔着。”春兰的声音听起来也一样焦急。

    “怎么能慢?再快点儿!”英亲王妃说着,脚步似乎又加快了。

    “刚刚还好着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摔着了?”英亲王的声音也有些急。

    “什么也别说了,先看到他要紧。去请太医了吗?赶快去请太医!”英亲王妃催促。

    “回王妃,已经有人去请了!”有人回话。

    谢芳华听着一阵零碎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大约有二三十人,英亲王、英亲王妃,连带二人身边侍候的人怕是都被惊动来了,她顿时头疼起来。

    秦铮却依然如故,抱着她喊疼,一声高一声低的,断断续续,委屈至极。

    谢芳华想拍死他的心都有了,随着脚步来到近前,她再也顾忌不得,用力去推他。

    手刚碰到他,他就大声地“哎呦”了一声。

    “铮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英亲王妃来到近前,一下子扑了过来。

    谢芳华的手再次僵住。

    “摔在了哪里?快让娘看看!”英亲王妃蹲下身看着秦铮,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只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分辨出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谢芳华,也顾不得询问二人怎么这副情形,焦急地盯着秦铮问。

    “头……疼……”秦铮委屈地回答,脑袋却没挪地方。

    “摔到了头?”英亲王妃伸手去摸他脑袋。

    “唔,痛……”秦铮在英亲王妃手刚碰到头的时候,痛呼了一声。

    “竟然摔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英亲王妃身子晃了晃,颤声问,“怎么个疼法?是像裂开了一样的疼吗?”

    秦铮“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英亲王妃顿时六神无主,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连声急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快,王爷,快再派人去请!”

    “快再去请太医!”英亲王闻声也急了,紧迫地命令。

    又有几个护卫立即窜出了府门,向太医的家里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来告诉我!”英亲王看着哭成一团的王妃,又看着抱着谢芳华直喊疼的秦铮,心乱如麻,恼怒地询问。

    四周人被他的怒意震慑,鸦雀无声。

    “说话!有人知道吗?二公子怎么会在门口摔倒了?”英亲王又怒喝一声。

    守门的人齐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人仗着胆子哆嗦地回道,“王爷离开后,铮二公子要拽着听音姑娘回院子里,不知道怎么着,大约没拽住,二公子就摔到了地上……成了这样了。”

    “没拽住?”英亲王竖起眉头。

    “天太黑,小人没看清楚……”那人道。

    “有谁看清楚了,出来说!”英亲王脸色发寒。

    “小……小人看清楚了,铮二公子拽听音……听音甩开了二公子,二公子没站稳,就摔倒了……”又一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确实?”英亲王怒问。

    “小人的确看得清楚,不敢胡言乱语。”那人哆嗦地道。

    “来人,将听音给我押下去打!”英亲王爆喝一声。

    有人听命冲上前,伸手去拽谢芳华。

    “别拽我娘!”秦铮蓦然大叫了一声。

    上前伸手的人猛地一僵。

    英亲王也是一僵,哭着的英亲王妃更是一僵。

    春兰吓坏了,回过神,连忙道,“二公子,您抱着的是听音姑娘,王妃在您旁边呢!”

    秦铮哼哼了两声,喊着疼,死死地抱着谢芳华,就是不松手。

    春兰见此情形,看向英亲王,英亲王没料到是这个情形,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呆呆的,片刻后,才回过神,伸手去拽秦铮,“铮儿,娘在这里。”

    秦铮脑袋搁在谢芳华肩膀上,口中哼唧道,“疼……别碰我……娘……”

    英亲王妃蓦然止住手,心都快碎了,他想起了八年前他丢失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全身脱了一层皮,几乎认不出人,见到她后就昏倒了,高烧昏迷喊着“娘,我疼。”的话来,又想起五年前在京郊被一只疯狗给咬了,当时整个小腿都给咬烂了,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喊“娘,我疼。”,又想起三年前喜欢他的德慈太后殡天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冬天,他在太后的棺木前顶着大雪跪了三日夜,后来她怕他跪伤了腿,拉他起来,他也是这样喊着“娘,我疼。”,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如针扎的一般地揪了起来。

    “分开他们!”英亲王恼怒地吩咐。

    “都住手!谁敢给我上前,仔细你们的脑袋!”英亲王妃忽然站起身,含泪的脸上怒意明显,转过头对英亲王道,“王爷,你没看到铮儿说疼吗?还让别人挪动?你想要他死是不是?”

    英亲王怒意一僵,“你说的什么话?我如何会盼着我的儿子死?”

    英亲王妃冷哼一声,“多少年了,你只知道他不听话,不乖巧,不孝顺,不尊父训,却从来没想过他几次险些死里逃生,你几次险些丢了儿子吧?”

    “你在说什么?”英亲王板起脸。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你!如今是等着太医来的时候,你却这时候不关心铮儿,只想着惩罚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儿子?”英亲王妃疾言厉色,“八年前,铮儿丢失了两日,我派人找了两日,那两日你在哪里?你在翠红楼!醉倒在歌妓的房里!五年前,铮儿在京郊被狗咬得险些废了一条腿,你在哪里?你在府中忙里忙外给你的大公子请太医瞧病,三年前,德慈太后殡天,铮儿因为守了三日夜染了寒疾。在送殡的路上昏倒,你当时做了什么?说他不争气,太后白疼了他,送殡这么短的路都坚持不了。这么些年,你除了指责他还是指责他,你还做过什么?”

    英亲王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英亲王妃失望又寒冷地看着他,“你心里只有一个大公子,只他一个人是你的孩子,我的铮儿不成样子,你若是再看他不顺眼,可以休妻,可以赶我们娘俩出门,你的爵位谁稀罕!谁爱要谁要去!”

    “紫箐,你胡言乱语什么?住口!”英亲王沉怒,承受不住地打住她的话,“我何时不当他是我儿子了?爱之深责之切,你不明白而已!”

    英亲王妃猛地转过头,不再看英亲王,身子不停地轻颤。

    下人们都吓蒙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起,恨不得将耳朵捂上听不见声,更恨不得将嘴巴堵上不让出气。多少年来,即便在英亲王府当差了几十年的老人,从英亲王妃进门那日至今,从不曾见过英亲王妃如此对王爷发过脾气。她虽然护着铮二公子,但顶多不给王爷好脸色,不让其进房,过后却依然言笑晏晏,待下人也和气心善,没人见过怒火中的英亲王妃。

    如今见了英亲王妃怒火,他们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去,从没见过。

    “王妃,您快别气了,太医来了,还是赶紧给二公子看病要紧。”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年王妃的苦她都看在眼里,王爷对王妃不是说不好,总觉得欠缺了什么,王妃本来也没求他全心全意,但是二公子却是王妃的软肋。

    英亲王妃闻言立即点头,看向门口被一个侍卫架来的孙太医急道,“孙太医,你快来,快救救我的铮儿。”

    英亲王也立即对孙太医看过来。

    “王爷,王妃,您们先别急,老夫这就给二公子看诊。”孙太医被英亲王府的侍卫一路夹着跑来,胃里被颠倒了个七荤八素,虽然一肚子怨言,但是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脚落地,他身子晃了晃,勉强站稳,连忙走到秦铮身边。

    谢芳华心里将秦铮骂了千百遍,这个祸害明明就只是将脑袋摔了个包,小时候谁没摔过?至于疼成这样?还惹得父母打架?

    秦铮此时不知道是被父母打架给镇住了还是如何,一声不吭了。

    “二公子,您将手给老夫。”孙太医见秦铮两手抱着谢芳华,他不能去人家女孩的身上拽手,只能对他和气地道。

    秦铮一动不动,连脑袋也没挪动一分。

    “铮儿乖,你先放开听音,让孙太医给你把脉!”英亲王妃凑前去,柔声哄秦铮。

    秦铮仿佛没听见,依然不松手。

    “铮儿?听娘的话!”英亲王妃去拿他的手。

    “娘,我喜欢德慈太后,太后死了,我喜欢狗,狗也死了。”秦铮忽然道。

    英亲王妃手一僵,忽然死死地抿了抿唇,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发狠道,“你放心,有娘在,娘给你看着听音,谁也带不走她!老天爷也不行,更不让人欺负了他,再不从你手中夺走她。以后只要你喜欢谁或着什么东西,娘就算拼死也要给你守住。”

    秦铮没了声。

    “铮儿,娘已经答应你了,让太医给你看看好不好?”英亲王妃再度轻哄。

    “您答应了,爹还没答应呢。”秦铮低低地道。

    英亲王妃猛地转头看向英亲王。

    英亲王心中虽然来气,觉得今日的事情叫他难看下不来台,但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也忧急,事已至此,他也再发不出怒意,闻言沉了沉气息,保证道,“爹也答应你。”

    “您答应我什么?”秦铮忽然扭过头,问英亲王。

    英亲王看着他,缓了半拍,“你娘答应你什么,我就答应你什么。不带走你的听音。”

    “只这个不行。”秦铮又埋下头,痛苦地道,“我今日喜欢听音,若是明日喜欢别人了呢,听音你不带走,别人你若是带走呢。”

    英亲王皱眉。

    “你快些都答应他!”英亲王妃急了。

    英亲王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好,我都答应你。”

    “我娶谁也要听我自己的,到时候你不能不同意,也不准欺负我媳妇儿。”秦铮又道。

    英亲王忍受不住地青筋跳了跳,“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娶妻也是给英亲王府娶门面,哪儿能由得了你?”

    “娘,我爹不疼我。不像你什么都喜欢我,什么都依着我。”秦铮对英亲王妃委屈道。

    英亲王妃竖起眉头,看向英亲王,“王爷,我的儿子金尊玉贵,得天独厚,凭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欢行事?若是这个王府他这个嫡子的身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娶不到,我看我们娘俩不要这个王府也罢!您现在就给休书,妾身立马带子出门。再不干扰您疼别人!”

    英亲王怒火上涌,瞪着英亲王妃说不出话来。

    “王爷,您就答应了吧!王妃今日一整日都在操持大公子的婚事儿,连一口水都没顾得喝上呢。二公子如今摔成这样,还是赶紧要孙太医看过当紧。可别真摔坏了脑袋,那就坏了,耽误不得。奴婢可从来不曾见到二公子这个模样过。”春兰出声劝说。

    “好,都由了你!”英亲王败下阵来。

    英亲王妃扭过头,对上秦铮,脸面声音顿时温柔,“铮儿,你爹答应了,你快让孙太医看诊吧!”

    “真的?爹答应了?”秦铮回过头,认真的眸子看着英亲王。

    谢芳华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得了孩童才有的纯真,忍不住唾弃,趁机要挟?什么破人!

    “嗯,我都答应你!”英亲王肯定地道。

    “要写字据立约交给我的听音保管,否则你若是反悔不承认怎么办?”秦铮忽然又道。

    “你……”英亲王的怒火再度升起来,“我看你根本就没摔到脑子!”

    “娘,我疼。”秦铮扭过头,委委屈屈低低浅浅地喊了一声。

    英亲王妃的心肝儿顿时都要疼化了,怒道,“王爷答应都答应了!还怕写个字据?”

    “就算不写,你们是我的妻子和儿子,我堂堂男子汉,还能赖账不成?”英亲王训斥。

    英亲王妃不买账,冷哼一声,“那可不保准,您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儿子。”

    英亲王气得身子都颤了起来,大怒道,“来人,去拿纸笔来!”

    立即有人连忙跑去拿执笔。

    秦铮搂着谢芳华身子的手紧了紧,不吭声了。

    谢芳华趁人不注意,死死地在他肋下掐了他一下,他又痛苦地哼了一声,她立即住手。

    “铮儿,你别胡闹,先让孙太医看诊。”英亲王妃闻声心再度揪起来。

    秦铮固执地摇头,“爹还没给字据呢。”

    英亲王妃不说话了。

    英亲王气得肝都疼了,看着秦铮的样子,他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他若是脑子摔坏了,还能如此要挟他要字据?只有他这个娘看不清楚事实,或者看清楚了也由得他胡闹。

    不多时,一个下人拿着执笔来到。

    英亲王哼了一声,接过纸笔,那下人立即将背弯下在他身前,他铺了纸,提笔在他背上刷刷写了起来。

    谢芳华看着英亲王,即便是天暗,也能看到他的字极好,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他是个极其有才华的王爷,若非天生脚疾,如今的皇位就是他的。

    不多时,英亲王便写完了字据,扔给秦铮,“给你!”

    秦铮不接,偏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您还没盖您的私印!”

    英亲王火气窜了窜,又压下去,有人将纸捡起来递给他,他拿出腰间的私印盖在上面,又扔给了他,“这回行了吧?”

    “行了!”秦铮放开谢芳华,拿过字据,看了一眼,递给她,郑重地嘱咐,“听音,你可收好了,这是我的命根子,不准弄丢了。”

    谢芳华想甩手给他一巴掌,但介于人多势众,她只能默默地接过字据,放入怀中。

    “孙太医,快给他把脉吧!”英亲王妃早就等急了,见此立即催促。

    谢芳华站起身,站开了道,顺便活动活动被秦铮抱了半响僵硬的胳膊和腿。

    孙太医连忙上前抓住秦铮的手。

    秦铮这回低垂着头乖巧地坐在地上。

    孙太医把了左手的脉又换右手,片刻后,又松开脉摸他的脑袋,眉头凝着,神色沉重。

    “孙太医,铮儿……他到底……”英亲王妃不想说出不好的话来。

    “是啊,孙太医,你就照实说!”英亲王沉声催促。

    孙太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秦铮的睫毛轻轻闪了一下,他站起身,退后一步,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斟酌一下道,“回王爷、王妃,铮二公子摔得不轻,脑袋……”

    “怎么样?”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几乎站不稳。

    孙太医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叹了口气道,“没摔坏了心智,只不过怕是会造成淤血,需要卧床休养三五日。老夫开一个方子煎药给二公子服用,这期间再不能饮酒,更不能受风。否则于身体不利。”

    “好,好,只要没摔坏心智就好,你快开方子!”英亲王妃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英亲王对孙太医道,“请随我去前厅开药方吧!”

    孙太医应了一声。

    “春兰,你跟着王爷和孙太医去拿药方,备一份厚礼给孙太医。”英亲王妃吩咐。

    “是,王妃!”春兰立即颔首。

    英亲王本来已经领路,闻言回头看了英亲王妃一眼,英亲王妃没看他,他脸色有些不好,离开的脚步有些重。

    “听音,你过来扶起二公子,我随你们去落梅居。”英亲王妃对谢芳华招手。

    谢芳华点点头,走上前,伸手扶起秦铮。

    秦铮将手搭在她手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再喊疼了,也不再强抱谢芳华了,要多安静有多安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翠荷上前扶了英亲王妃,英亲王妃四下扫了一眼,温婉的声音端严,“今日的事情,你们都给我闭紧了嘴巴,不准传出半个字去!若是让我在外面听到丝毫风声,查出来是谁在散布传言,乱棍打死!”

    “是,王妃!”聚在这一处的下人们立即应声。

    英亲王妃向喜顺大管家看了一眼,喜顺大管家领会,他今日在忠勇侯府也吃了酒,但是没敢多吃,如今脑子自然是清醒着,知道王爷和王妃这一番争吵一定不能传出去。他这个大管家势必要再规矩教训一番这群人,当然,他做了二十年的大管家,这份魄力还是有的。

    英亲王妃满意,带着几个伸手近身侍候的婢女随着秦铮、谢芳华走向落梅居。

    一路上,秦铮走得缓慢,吱声不吭。

    谢芳华心中暗骂这个恶人,英亲王妃可是个聪明的人,孙太医几句话说得隐晦,她听不出来才怪。定然知道他只是磕了个包而已,没什么大碍,之所以开方子,当然是给秦铮面子,意思意思。

    回到落梅居,英亲王妃将包括翠荷、翠莲在内的大丫鬟都推在了门外,自己进了屋。

    谢芳华扶着秦铮在她身后进了屋。

    刚一进屋,英亲王妃坐在椅子上,对秦铮怒喝,“跪下!”

    谢芳华想着果然料对了,英亲王妃要收拾秦铮,她立即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

    秦铮抬眼看了英亲王妃一眼,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喝酒装疯,趁机要挟,撒泼耍赖,胡闹胡为,你可知道错了?”英亲王往日温婉含笑的脸色寒着,如要滴出冰。

    秦铮动了动眸光,低声喊,“娘!”

    “别喊我娘!”英亲王妃更是恼怒。

    秦铮看着她,作势显然气得不轻,他扯了扯嘴角,嘟囔道,“我若是不喊您娘,难道去喊西院的女人娘?”

    “你敢!”英亲王妃猛地一拍桌子。

    秦铮顿时笑了,看着她,眸光清然,笑意盈盈,问道,“娘,您今日发作了爹,憋了多年,心中畅快吗?”

    英亲王妃顿时恼怒地对他瞪眼。

    秦铮得意地对她挑眉,“若是他当时真给您一封休书,将我们娘俩赶出去,您如今就算再后悔,也没用了。世界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英亲王妃骤然冷哼一声,“他不会!”

    “您为何笃定他不会?他万一会呢?”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我跟她过了二十年,你父亲是如何脾性我还能不清楚!你当没有把握的话我敢说?”

    “这就是了,没有把握的话您怎么敢说?没有把握的事儿,儿子怎么会做?”秦铮蓦然笑了,“他的心这些年一直在偏着,我帮娘矫正矫正,又有什么不好?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偏下去,让别人有机可趁,利用他在我的婚事儿上做文章,到时候我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你就趁机要挟?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英亲王妃想伸手打他,但是又怕碰了他头上磕的包,只能敲桌面,“如今我当着府中那么多人的面让你爹下不来台面,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你让我以后怎么做?”

    秦铮无辜地看着她,“娘怕什么?总之这些年是他亏了您亏了我,不是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的人应该是他吧?”

    “胡言乱语!”英亲王妃训斥一声。

    “爹如今生气,等他回过味来,就该会做什么了。至少您为什么会如此对他怨言深?疾言厉色?恩怨又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他的确亏待了您不是?”秦铮笑了笑,目光清凉,“我那年丢失两日,您将事情瞒下了,他一直都不知道,今日才知道,五年前,我被狗咬,他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太医包扎好了,没看到,三年前德慈太后离开,他的亲娘,他比谁都伤心,顾及不上我,不知道我跪了三日夜也是应该,送殡路上恨我不争气昏倒也是应该。他这些年,一直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如今被您点破,他怎么也要寻思几日了。”

    英亲王妃的怒意退了些,“和着你今日胡闹还是做对了?没做错?”

    秦铮眨眨眼睛,忽然委屈地道,“听音她推我。”

    英亲王妃似乎这才想起事情的根源来,看向谢芳华,只见她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她和秦铮说了这么半天话,她就静得跟没在这儿似的,顿时问,“她为何要推你?”

    “我拉她的手,她不让!”秦铮据实以告。

    “你活该!”英亲王妃骂了他一声。

    秦铮垂下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行了,你滚起来吧!”英亲王妃摆摆手,似乎懒得再和他生气。

    秦铮将手递给谢芳华,“听音,扶我起来。”

    谢芳华不上前扶,暗叹英亲王妃就是疼儿子,他这么胡闹,她简单训了两句就完了?她还没看够听够呢。最好让他去跪祠堂,跪个几天。

    “自己滚起来!”英亲王妃道。

    “腿麻了。”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

    “还装?谁信你!”英亲王妃瞪着他。

    秦铮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娘,我这回真没装,腿是麻了。您知道,酒喝多了,身子总不灵便,酒劲上来,不听使唤。”

    英亲王妃看着他做难的模样,顿时又气又笑,对谢芳华吩咐,“听音,你拽他起来。”

    谢芳华只能上前,伸出手拽起了他,这回他的身子较前两次她拽着都沉,还真是麻了。她只能将他扶在椅子上坐好,刚要离开,秦铮一把拽住他,指了指他的腿,“给我揉揉!”

    谢芳华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端茶倒水打扫屋子收拾杂物做饭洗衣的活都干过了,但是可没干过这么近身捶腿揉腿侍候人的活,顿时不愿意,甩开他,不动手。

    秦铮似乎拿她无奈,只能自己伸手揉。

    英亲王妃看着二人,忽然笑了,“你日日欺负听音,活该她不听你的。”

    “娘,我是您儿子,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她推了我,不管我做的对不对,您不是该向着我,惩罚了她吗?您儿子是什么人想拽手就拽手,想扶着就能扶得到的吗?她可是不识抬举。”秦铮一边揉腿一边道。

    谢芳华翻了翻白眼。

    英亲王妃眼皮也翻了翻,骂他道,“我若是向着你,你更是无法无天了!女儿家的面皮子薄,你再这么轻狂下去,看谁还敢嫁给你!”

    秦铮忽然想起什么对谢芳华道,“听音,那张我爹写的字据呢?”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将字据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他。

    秦铮接过字据,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得意的神色翘上眉梢,“我爹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这字却写得好,尤其是娶妻之事由我自己做主的字写得更好。这枚私印他轻易不拿出来,如今盖在这上面,看着可真顺眼。”

    谢芳华无语地撇开头。

    英亲王妃却拿过去也仔细地看了一眼,点头附和秦铮,“那当然,你爹的字在南秦宗室里面算是出了名的好,这枚私印是我们订下婚约下聘的时候,他得了一块罕见的寿山紫玉石送给了我,我画了样子,命人打造了一枚印章给了他,他收到之后,又找人专门刻了字。自此成了他的私章。用到至今。”

    “这么说我爹心里还是有你了?”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闻言脸一红,训斥了一句,“那当然,否则你以为他能由着我将你宠得没边?只不过他的身份是王爷,寻常人家的子弟还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是堂堂亲王,我也需要为王府的子嗣考量,怎么可能专房独享?他能对我尊重,让别的侧妃贵妾不越过我去,这王府内宅我说了算,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秦铮不屑地撇嘴,“您可真容易满足。”

    “那还能怎么样?”英亲王妃嗔了他一眼,“等你继承了爵位,做了王爷,你就明白了。哪有什么事儿能尽如人意?你将来对你的妻子能够尊重,做到你父亲这个样子,你的妻子也是够满意幸福的了。”

    “不一定。”秦铮道。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怎么不一定?”

    秦铮眸光转了转,见谢芳华去给火炉添炭火,他道,“我娶的妻子不一定有您这么大度,我也不一定娶了她一个还不够,还想纳什么侧妃小妾通房,我的儿子将来也不一定和别人争夺一个父亲。总之是不一定。”

    英亲王妃闻言“噗嗤”笑了,点了点他的头,“死孩子,你的头不疼了?”

    “有点儿疼!”秦铮道。

    英亲王妃将手中的字据递给他,“不过这一摔也值过,这个你好好留着吧!”

    “娘不出手帮我留着?”秦铮看着她。

    英亲王妃扫了他一眼,“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但是将来娶妻,娶什么样的妻子,都是你自己的事儿,是你要过上一辈子的人,你总不会轻慢亏待自己。我帮你留着做什么?”

    “娘,您可真好!儿子不知道哪辈子积了德,托生在您的肚子里。”秦铮顿时笑开。

    “我不知道哪辈子倒了霉,欠了你的债,这辈子让你做了我的儿子。”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听到外面听兰来了,你让侍书将药给你赶紧煎了服下。你虽然摔得不重,但还是得听孙太医的,在家养伤五日吧!这五日不许出门,明日早上我派侍书去上书房给你请假。”

    秦铮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王妃!药方子拿来了!将孙太医送走了奴婢才离开,王爷和孙太医都没说什么,开了药之后,王爷就让人送孙太医回府了。”春兰来到门口,在外面轻声道。

    英亲王妃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挑开帘幕,春兰立即将药方子递给她。她看了一眼,递给门口守着的听言。

    听言接过药方,连忙跑去小厨房。心想他今日可真是命苦,公子带了听音跑去忠勇侯府喝酒,他守着小厨房煎了大半日药,刚将所有的药煎好,以为能歇歇,却又得给公子煎药。

    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问,“王爷呢?如今在哪里?”

    “王爷去了书房!”春兰声音低低地道,“今日怕是歇在书房了,我离开时,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您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这么对他过。王爷他会不会因此寒了心?不再对您和二公子……”

    “都一把年纪了,还求他什么?寒心也好,回转心不再偏秦浩也罢,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走,我累了,咱们回去休息吧!”英亲王妃无所谓地道。

    春兰点点头,扶着她向院外走去。

    谢芳华看了秦铮一眼,如以往一般,送英亲王妃到落梅居门口。

    这时天彻底地黑了,虽然不下雪了,但是冬日里的风如刀子一般地冷冽。

    英亲王妃来到门口,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停住脚步,回头对谢芳华道,“听音,我派人查了你的来历。”

    谢芳华心思一动,抬头看着她,她自然知道英亲王妃会查她,她如此聪明的女人,如此爱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对儿子身边的贴身婢女不查清楚底细?

    “大约月前,你被钱班主在暗市上买了回去给小凤祥做婢女,他看重你是哑巴,也是孤女,所以才放心地放在小凤祥身边。”英亲王妃看着她,“但我查去了暗市之后,你以前的所有过往都被人抹去了,隐藏了,蛛丝马迹再也查不到了,你是怎么在暗市里被人买卖,怎么长了这么大,以前生活在哪里?习性如何,都没有经历,白纸一张。这任何人见了,都是不正常的事儿。”

    谢芳华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我动用了王府的线人,也动用了清河崔氏的家族势力,偏偏还是查不到什么。”英亲王妃盯着她,“从你举止做派,琴棋书画、针织女红等等方面,可以看出,你出身定然极好,甚至不止是极好,这些你虽然知道惹人怀疑你的身世,但是都未曾隐藏,观察你数日,也不像对铮儿不利,让我才对你放下了心。”

    谢芳华无声无息地扯动嘴角笑了笑。

    “连英亲王府的线人和清河崔氏的势力都查不出来的人,定是有不次于这两家的势力给遮掩抹去了痕迹,才查不出来,所以,你的来头定然不小。”英亲王妃沉了沉声音。

    谢芳华看着脚尖,等她继续说,是赶走她,还是如何办了她。

    “我的儿子如何,我也清楚。你的性情如何,我也能体会几分。”英亲王妃却话音一转,“所以,你是何来历,为何落在钱家班子,进而被铮儿要在身边,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只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儿。那么明日之后我待你还如以往一般。”

    谢芳华抬头看向她。

    “你只答应我,不准伤害铮儿,无论什么时候!”英亲王妃一字一句地盯着她道。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抬头向天空望了一眼,黑漆漆一片,又看向地面,同样黑漆漆一片,就如偶尔屋里的那个人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对英亲王妃点点头。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再不多逗留,由春兰扶着向正院走去。

    ------题外话------

    昨天同在医院的一位朋友聊天,说最近因病毒感冒的人特别多,家里一定要备些抗病毒的药物。今天马上分享给大家!

    今日上墙者:sglxz,lv1,书童[2015—01—17] “生平第一次追文的经历,真心希望这个过程是美好的。以往看书总喜欢先瞄瞄结局,瞧瞧会不会影响心情,太悲的就果断弃文,这次不管了,入了京门再说,静静享受其中的风月。”

    作者有话:亲爱的放心追文吧,看过妾本惊华和纨绔世子妃的亲都知道,我定会不遗余力地抒写最美好的故事,无论是过程,还是结局,都必须美好,否则,我也过不了自己这关。o(n_n)o~

    噢,最后说一句,手里有攒着月票的亲,看向这里,我在这里……么么哒……

第五十章 遮掩

    谢芳华站在落梅居门口看着英亲王妃带着人走得没影,才收回视线。

    她不得不承认她从到了英亲王府之后心下里是羡慕秦铮的,羡慕他有个好娘,有个可以为所欲为总有一个人无限度包容他的母爱。

    她两世荣华富贵,侯门嫡女,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簪缨富贵之门,可是却独独缺双亲。

    她注定两世都得不到父母的疼爱。

    她垂下头,看着脚尖,并没有立即走回去屋里,寒风中,却丝毫不觉得冷。

    “听音,多冷的天啊,你还站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快回房?”听言跑出来,催促谢芳华,“王妃都走远了,你用不着这么送。”

    谢芳华回头瞅了他一眼,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冻得哆嗦地说着话。

    她忽然想起,他出身在清河崔氏,是英亲王妃要过来给秦铮的陪读,却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小奴才,奴待了这么多年。

    清河崔氏的下人都比寻常家的公子身份高一筹,更何况他那日管英亲王妃叫小姑姑,显然不是清河崔氏的下人,而且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应该是个公子,才有资格喊王妃姑姑。

    听英亲王妃的话音,他应该也是有双亲的,当时他的双亲还不同意,是被硬要过来的。

    他自小离开双亲,可曾想家?

    “喂,你这眼睛深幽幽地看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听言后退了一步,胆小地道。

    谢芳华撇开视线,望向天空。

    听言纳闷地跟着她看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他立即收回视线,见她还在看,不解地问,“黑漆漆的,连个星星都没有,你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谢芳华不理他,继续看着。

    “喂,你不会是摔伤了公子,害怕不敢回去吧!公子疼你,怎么会罚你?还是快回去吧!你若是冻着了,染了风寒,我得伺候你们两个,累死我啊。”听言劝说她。

    谢芳华想不透秦铮这样的人身边怎么养成了这样性子的听言,什么都写在脸上,高兴了就笑,被训了就哭丧着脸,天天跟个小蜜蜂似的,乐此不疲地做着事情。怕是秦铮现在赶他,他都不想回清河崔氏了。哪有她会想双亲的想法?

    “走吧!一会儿公子看你待得久了该出来了。”听言搓着手催促。

    谢芳华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听言又钻去了小厨房看着药锅。

    谢芳华回到屋子,见秦铮歪着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攥着那张英亲王立约的字据,睡得不声不响,姿势不舒服,他却睡得极舒服。她静站看了他半响,走过去,扯他手里的纸。

    秦铮攸地睁开了眼睛。

    谢芳华吓了一跳。

    秦铮松了手,又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道,“我娘与你说了什么?”

    谢芳华自然不答话。

    “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要记住了,记好了。”秦铮声音虽然听起来漫不经心,但里面却隐藏了一丝情绪,凝重地道,“这字据我说让你收着,你就给我收好了,不准丢了,更不准在我要娶媳妇儿的时候拿不出来,知道吗?”

    谢芳华动了动眉毛,点点头,他今日这么伟大的手笔拿到了这字据,她自然要给他好好地留着。到时候他娶媳妇儿的时候,给他送上这个作为贺礼。

    秦铮不再说话,继续又要睡去。

    谢芳华推推他,他睁开眼睛,她伸手指了指里屋,他又闭上眼睛,“懒得动。”

    谢芳华看着他,半响,伸手去拽他。

    秦铮也不抵抗,被她拽着站起身,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谢芳华暗暗磨了磨牙,艰难地将他半扶半拽地送进了里屋,刚碰到床,他便身子一仰,直直地要摔上去,她连忙扶住他,如今脑袋上有一个包,明早再多出一个包来,英亲王妃不责问才怪。

    秦铮被她扶着坐在床沿,半睁着眼睛看着她笑,“听音,你有什么心愿没有?”

    谢芳华动作一顿,目光动了动,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她自然有心愿,她的心愿就是这一辈子好好地守护住忠勇侯府,哪怕是南秦这个王朝倾塌了,忠勇侯府也要完好地存在。

    “看来你是有心愿了!”秦铮垂下头,收了笑,低声道,“我也有个心愿。”

    谢芳华挑眉,铮二公子要什么没有?还有没达成的心愿?不过也是,人活一世,最难满足的便是心,很难做到知足,完成了这个心愿还有那个心愿,总有做不完的事儿。

    “给我倒杯水来!”秦铮道。

    谢芳华转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白水递给他。

    秦铮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将空杯子递给她,醉浓浓地道,“困死了,睡觉。”然后慢慢地仰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见他连外衣都懒得脱,不过她才不给他动手脱,为他落下帘帐,扯过杯子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小厨房的灯依然亮着,听言在里面忙活。

    谢芳华出了门,来到小厨房,只见听言靠在火炉边哈欠连连,火炉上煎着药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旁边的桌案上放好了一大坛子煎好的汤药,都是给她喝的。冬日里,汤药煎出来,能放几日,喝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可见他今日真是听了秦铮的话没闲着。

    “听音?你过来做什么?公子想吃夜宵了?”听言见谢芳华来了,立即问。

    谢芳华摇摇头,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你让我回屋去睡?”听言纳闷地问。

    谢芳华点点头。

    “不行!”听言摆摆手,“公子的药我还没给煎出来,得让公子一会儿服下一次。”

    谢芳华指指自己。

    “你帮我煎药?”听言眼睛一亮。

    谢芳华点点头,她如今不困,帮他将这药煎完了没什么。

    “不用,药味这么大,你日日吃药本来就很辛苦了,还守着煎药,还是我来吧,我熬得住。”听言摇摇头。

    谢芳华笑了一下,伸手将他推出了门外,之后关上了门。

    听言在外面喂了两声,之后搓着手乐道,“听音,你可真好,谢谢你了,既然你要帮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去睡了啊。”

    谢芳华自然不做声。

    听言立即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谢芳华蹲下身,坐在火炉前,盯着汤药,静静地看着。

    落梅居甚至整个英亲王妃都陷入静寂。

    一副药煎完,谢芳华依然没睡意,便将第二副药洗净,又放在火炉上煎。

    既然逼她喝了这么久的苦药汤子,秦铮也的确应该尝尝苦药汤子的味道了。

    夜深了,外面忽然起了风,风声呼啸,吹得门窗刷刷作响。

    谢芳华向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靠在身后的锅台上,闭目眼神。

    不多时,外面忽然传来推门声。

    谢芳华睁开眼睛。

    “给我开门!”秦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芳华皱眉,想着这个人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她站起身,打开了门。

    秦铮靠在门框上,冷风嗖嗖,吹得他头发散乱,衣服飞扬,整个人掩在暗影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见她打开门,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谢芳华愣了一下,扬眉看着他。

    秦铮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垂下眼睫,问道,“药煎好了吗?”

    谢芳华点点头。

    “我来喝药!”秦铮道。

    谢芳华眼皮翻了翻,让开了门口。

    秦铮走进了小厨房,一屁股坐在谢芳华坐的位置上,对她伸出手。

    谢芳华将早先煎好的药倒了一大碗递给他,不得不说他来得可真是时候,这药如今不热不冷,正好喝。本来她想着他既然睡了就算了,反正脑袋磕了个包而已,也不是大事儿,明早再喝药也没什么,不喝也死不了。可是人家既然追来了厨房,当然要满足他。

    秦铮看着一大碗药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手僵了僵。

    谢芳华往前面又递出了一截。

    秦铮的手指似乎缩了缩,不过又很快僵直。

    谢芳华看着他,那日他说从小到大他就没喝过药,这回就能试出真假了。

    “算了,不喝了,我回去睡觉。”秦铮忽然撤回手,站起了身。

    谢芳华快走一步地挡在他面前,打扰了她的清静,就这么走了?想得美!

    “你真让我喝了它?”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不摇头也不点头,药是他来这里主动要喝的,如何怎么能怪她?

    “你今日的药喝了没?”秦铮忽然问。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她还没喝。

    “你既然没喝,与我一起喝,我就喝。”秦铮道。

    谢芳华闻言将药碗塞进他手里,转头自己倒了一碗药,放在火炉边上温热。

    秦铮看着她,扫见手中的药,嘴角露出难受的情绪。

    谢芳华当没看见,不多时,药温热了,她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之后对他挑眉。

    秦铮端着药碗放到口边,然后又嫌恶地扭过头,身子有些僵硬。他似乎想将药碗扔了,但看到谢芳华看他笑话的神色,又憋了一口气,猛地将药碗端起,倒入嘴里。

    喉结滚动,许久,一碗药终于见了底。

    谢芳华看着他,炉火映照下,他清俊的脸色忽明忽暗,忽然,他扔了碗,一下子抱住了谢芳华,谢芳华面色一变,他还抱上瘾了是不是?刚要挥手打他,他先一步握住她的手,难受地道,“你最好别动,否则我吐你一身。”

    谢芳华果然不动了。

    秦铮拥着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气息极其不规律。

    谢芳华脸色黑了红,红了黑,不多时,又变得涨紫,傍晚在英亲王妃大门口的一幕又被她想了起来,只觉得气血往上涌了涌。

    “原来喝个苦药汤子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是不是某些事情我若是想做,也不会太难?”秦铮忽然放开她,又坐回了火炉旁的矮凳上,再不见难受的神色。

    谢芳华平复自己的情绪,懒得看他一眼,蹲下身看熬着的药。

    秦铮瞅着她,攸地笑了,肯定道,“定不会太难的!”

    谢芳华不理会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只想着是不是该听从哥哥的建议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否则的话,秦铮想抱就抱,她能一而再再而三随便让他抱的吗?

    若是将来她这个身份传扬出去……

    她虽然打定主意这一辈子不再嫁人,但是也不想把自己忠勇侯府小姐的名声弄坏。

    “你在想什么?”秦铮忽然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道。

    谢芳华垂下接睫,摇摇头。

    秦铮轻轻哼了一声。

    谢芳华对他指指门口,意思是他该回去睡觉了。真不知道喝醉了酒的人本来已经困成靠着椅子就睡着的样子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不睡了?看起来还很精神。

    “不困了!等着你。”秦铮摇头。

    谢芳华不再理会他。

    小厨房静了下来,再无人说话,外面的风吹得更烈了。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将第二副药煎好,收拾妥当,熄灭火炉,看着秦铮。

    秦铮懒洋洋地站起身,当先出了小厨房的门。

    谢芳华关上门,二人向屋子走去。

    来到门口,秦铮忽然提议,“咱们练会儿剑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芳华当没听见,迈进了门槛。

    秦铮只能跟进了屋,又道,“下棋吧!”

    谢芳华直接进了自己的中屋。

    秦铮又跟进中屋,见她站在镜子前接头发,凑上前,“要不我们……”

    谢芳华猛地瞪着他。

    秦铮退后一步,懊恼地发作道,“睡觉就睡觉!爷什么也不做了!睡觉成了吧?”话落,转身进了自己的里屋。

    珠帘随着他进入,发出叮铃悦耳的响声。

    谢芳华扭回头,披散开头发,回到了床上,落下帘幕躺下。

    她刚躺下,秦铮忽然又从里屋走出来,直奔她的床前。

    谢芳华攸地坐起了身,抓紧帘帐,凌厉地看着他。

    秦铮站在床前顿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问,“那张字据你收好了吗?”

    谢芳华心中有气,不言声。

    “我就是再确定一遍,怕你不当回事儿地给胡乱扔了。谁知道你躺下得这么快?”秦铮嘟囔了一句,安慰她道,“你睡吧!我不扰你了。”话落,转身又回了屋。

    谢芳华等了片刻,听见里屋他躺上床的动静,才松开帘幕,缓缓躺下身。

    秦铮这个人,他不但毛病多!还偶尔抽疯,依她看,他才是失心疯偶尔发作!

    她正想着,里屋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芳华闭上了眼睛,心中暗骂,他不是不困吗?不是精神吗?不是还要练剑、下棋吗?怎么转眼就睡了?果然是个疯子!

    平静下呼吸,不多时,她也睡了过去。

    英亲王这一日待在书房,一夜无眠,他细细回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儿,这么一想,才恍然地觉得这些年他疏忽了很多事儿,很多本来应该能弄得很明白的事儿,却稀里糊涂被他绕过去了。

    他自诩算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如今看来,他不算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英亲王书房的灯亮一直亮着没熄灭。

    同样,刘侧妃所居住的西院的灯也一直亮着。

    秦浩在大雪过后便去了左相府拜见左相,既然事已成定局,尽管左相府的小姐卢雪莹不满意,但是皇后下了懿旨,皇上应许了此事,除非秦浩死了,否则她嫁给他的命运怎么也不可能更改了。但是秦浩是那么容易死的吗?不可能的,英亲王宝贝这个长子比他的嫡子更甚,苦心栽培多年,怎么可能让旁人伸出手害他?连英亲王妃这些年都不动他丝毫。所以,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卢雪莹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

    左相和左相夫人看得明白这中间的事儿,所以,秦浩刚一登门,左相和夫人便吩咐府中人上下打扫,迎接他,当真是对待准女婿一般地对待他。

    秦浩彬彬有礼,面带笑容,待人和气,说话谈吐不俗,左相夫人虽然不满意他的身份,但是见此,也对他喜欢了一半,至少是个心里有主见的,没有因为是庶子而自卑,而且如今在户部任职,听说快要晋升,有英亲王在后面扶持着,左相再帮衬一把,难说将来前途能走多远?若是他有了前途,庶出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秦铮那个嫡子继承了英亲王的爵位,若是个混不吝没能耐没才学的主,也一样能被他踩在脚底下。

    这样一想,左相夫人心里便畅快了,愈发觉得秦浩比卢雪莹自己看上的秦铮更合适她。

    左相虽然不如他夫人热情,但也是面带笑容,以岳丈的身份和气地和秦浩叙话。

    除了卢雪莹没出现外,左相府宾主尽欢。

    左相府留了秦浩午膳又留了晚膳,直到深夜,微微熏然的秦浩才回到了英亲王府。

    门房给他打开门,他往里面走,看到英亲王书房的灯亮着,不由问,“父王还没睡?”

    门房摇摇头,低声道,“王爷今日据说要歇在书房。”

    秦浩怔了怔,问道,“王妃又给父王脸色看了?为了二弟?”

    门房向里面看了一眼,悄悄点点头。

    秦浩微微冷哼一声,但他的声音太小,被嗖嗖冷风吹来,挡了个无形,门房自然没听见,他抬步往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他对里面喊了一声,“父王!”

    英亲王很快就说了话,“秦浩?”

    “是我!”秦浩回话。

    “你半夜不睡觉,过来做什么?”英亲王问。

    秦浩规矩地回话,“儿子刚从左相府回来,左相留了儿子用膳,吃酒得晚了些。”

    英亲王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既然刚回来,赶紧回去睡吧!”

    秦浩见英亲王没有见他的意思,便点头应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猛地转回头。英亲王书房的灯依然亮着,虽然刚刚短短几句话,但长久待在他身边,他还是分辨出几分与往日的不同。

    若是往日,即便再晚,他也会叫他进去问问今日在左相府都做了什么,左相与他说了什么,他是怎么表现的,怎么回答的。可是如今,他一句话没问。

    当然可以理解成他又被王妃落了脸面,所以心情不好。

    但是他总觉不止是这样,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尤其是他对他说话的语气和情绪不对。

    这样一想,他顿时打了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扫见西院的灯也亮着,他立即抬步向西院走去。

    来到西院,他叩了叩门。

    有守夜的小婢女立即打开门,见到他深夜来此,顿时惊讶,“大公子?”

    秦浩点点头,“我娘睡了吗?”

    “侧妃还没睡!”小丫头收起讶异,往日这么晚的时候,大公子从不出现在这里。不过想想今日大公子去了左相府,午膳和晚膳都派人回来传话说不回府了,如今大约是和侧妃商量什么事情,连忙去屋里禀告。

    刘侧妃本来无心睡眠,侍候她的婢女陪着她说话,如今听闻秦浩回来了,而且来了她这里,立即吩咐,“快请大公子进来!”

    门打开,秦浩进了屋。

    刘侧妃看着他,面上神色这才好转了些,他的儿子虽然不及秦铮长得面向好,但是贵在有才华。这京中的贵裔公子里面,论起有才华,他儿子当算是排在前面的,让她这个娘脸上不知道光彩多少。

    “娘的气色不太好,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秦浩坐下身,撤掉披风,出声询问。

    刘侧妃憋了一口气,努努嘴,“还不是正院那人和落梅居那个小子惹事儿。”

    “他们又怎么了?”秦浩问。

    刘侧妃知道秦浩今日不在府中,而且府中又封锁了消息,自然还不知道英亲王府大门口闹的那一场,只得将过程简述了一遍,尤其是秦铮要挟英亲王写了字据立约重点说了。

    秦浩闻言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刘侧妃脸色更是难看,气闷道,“他自己不要卢雪莹,推给了你,也就罢了。明明知道宫里的皇上和咱们府的王爷定会不放过他的婚事儿,总要过问的,但是如今竟然要挟王爷写了字据。他是想做什么?”

    “他心里定然是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还一定是皇上和父王不准许他娶的。”秦浩思量片刻,沉声道。

    “他?”刘侧妃一怔,脱口问,“她连左相府的嫡出小姐都看不上,他能喜欢谁?”

    秦浩嗤笑一声,早已经不见在左相府的恭敬小心,冷嘲道,“左相府的小姐又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好女子,他看不上有什么奇怪?”

    刘侧妃又怔了一下。

    秦浩收敛神色,冷漠地道,“论起门第来,左相府不及右相府尊贵,不及永康侯府勋贵,不及翰林大学士府清贵,不及监察御史府宠贵,不及忠勇侯府富贵。”

    刘侧妃回过了些神,叹了口气,“的确不及这几家,但左相府也是能和这几家一起平起平坐的。你能娶卢雪莹,也已经不错了。”

    “我差点儿便能娶成忠勇侯府的小姐。”秦浩道。

    刘侧妃顿时不满,“忠勇侯府的门第是高,甚至揪起根源,连南秦皇室的发源踪迹也不及谢氏,但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到底是个病秧子,娶回来岂不晦气?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门第身份好又顶什么用?哪里如左相府的小姐,人家文武双全。”

    “娘没见过忠勇侯府的小姐,不过是传言她病弱而已,事实到底如何,也不好说。”秦浩看了刘侧妃一眼,缓缓道。

    刘侧妃顿时讶异,“你是说这里面有隐情?”

    “有没有隐情我不知道,但是总归不会没有文章。”秦浩到底是在英亲王身边被栽培多年的,自然不会人云亦云,凡事善于思考,“难道忠勇侯府的小姐真的病得连人都不能见?可是她生下来一直长到几岁,都没听说她有什么难症不是?忠勇侯那年的寿辰,她可是露过一面的,当时儿子也远远地见了一眼。”

    “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刘侧妃点点头。

    “可惜,赶上了无名山被毁的消息传进京中,皇上召集朝臣议事,我官职还是太低,被挡在了外面等候,便叫皇后趁机去了左相府,这事情到底让二弟做成了。”秦浩道。

    “事已至此,别想那些了。你今日不是去了左相府了吗?这时候才回来,左相和左相夫人待你如何?”刘侧妃还是最关心这个,虽然秦铮捣乱将卢雪莹推给了她儿子,但她还是对这桩婚事儿满意的,若非如此,卢雪莹眼里只看得见个秦铮,看不见他儿子,怎么能攀上左相府这门婚事儿。

    “待我很好!”秦浩道。

    “有多好?怎么个好法?对你仕途可有帮助?”刘侧妃立即问。

    秦浩点点头,“事已成定局,左相和夫人是明白人,我们只能栓在一条线上了。虽然皇上有意要提拔我,但是如今秦钰在漠北军营等待皇上定夺处置,这一场大雪下得又大,不少地方受了雪灾,折子如雪花一般地堆在玉案上,怕是年前想不到我的升迁之事。但是左相透露了,年后定然上折子升我的职。”

    刘侧妃松了一口气,“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了,也就是半个月的事儿了。也快了。”

    秦浩点点头。

    刘侧妃从左相府待秦浩的态度来看,让她心里总算安慰些,问道,“那卢雪莹呢?”

    秦浩淡漠地道,“没出来见面!”

    “她是准备议亲待嫁的姑娘,自然不宜再出来见你。”刘侧妃道。

    秦浩冷笑一声,“她是不愿意嫁我!”

    “她不愿意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由不得她。”刘侧妃看着秦浩,宽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女人嘛,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等她被你娶进门,无论在娘家如何金尊玉贵,但是嫁了丈夫,就是以夫为天,届时你说了算,她不得不听你的。”

    秦浩倒是不以为意,站起身,“娘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刘侧妃看看天色,已经子夜过了,她有心不想让他奔波再回自己的院子,让他歇在她隔壁的厢房,但是想到虽然私下他喊她娘,但是外人面前也是叫一声侧妃,而是叫王妃母妃。深夜留宿,虽是亲子,但到底不合礼数,传出去对他仕途不好,也就作罢,嘱咐他慢些走。

    秦浩出了西院,走回自己的院子。出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侧妃倚门送他,他目光暖了暖。以前他一直想着为何他没秦铮好命托生在王妃的肚子里,如今他不那么想了。没有好命怕什么?他想得到的一样能得到。

    谢芳华睡得正熟,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丝动静,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了。

    “公子!”一个黑影站在窗外,低低喊了一声。

    秦铮在里屋细微地“嗯”了一声。

    谢芳华向里屋看了一眼,原来秦铮一样警醒,深夜而来,外面的人几乎无声无息,屏息的功夫显然不次于她的言宸。看来有要事禀告了。

    “大公子午时去了左相府,左相和夫人留了午膳和晚膳,晚膳之后,左相又在书房里和大公子叙话。大公子半个时辰前回了府,先去了王爷的书房,王爷没见,他又去了西院,与刘侧妃叙话半个时辰,如今回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人用极低的声音禀告。

    秦铮又“嗯”了一声。

    “王妃今日晚上从公子这里回去之后,吩咐人撤回了查暗市的线人,同时也派人给清河崔氏那边传了话,下令不必再查了。”外面人又道。

    秦铮又“嗯”了一声。

    “除了王妃之外,还有几股势力在查暗市,属下发现其中有两股势力来自皇宫。”窗外人说道这里,转头看向谢芳华这边的屋子,似乎有所犹豫。

    “无碍,继续说!”秦铮声音淡淡的,刚睡醒,有些低沉。

    “属下觉得,应该是来自皇上和皇后。”窗外人道,“但是似乎也与王妃和咱们一样,蛛丝马迹不曾查到,皇上怕是会对听音姑娘心中会有想法,皇后也是。”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她没想到连皇上和皇后也查她这么个秦铮身边的小人物了。

    秦铮静默片刻,吩咐道,“你想办法给皇宫的势力那边略微的透露一点儿消息,就说她是我隐卫营的人,自小培养,不过趁机被我给个身份带在了身边抵挡别人不停地给我送女人而已。”

    “公子?”外面人惊讶。

    谢芳华闻言也惊讶了,秦铮这是在帮她遮掩?将她的身份划入自己的阵营?不让皇上再针对她?若说她是秦铮隐卫营的人,那么很好解释她以前的空白了。

    对于在暗市抹白了她的身份之事,应该是言宸在她被秦铮劫入英亲王府之后做的。因为她被秦铮要在身边,四周的视线霎时对她聚来,她哑女的身份不止引人注目,她的背景来历更会被人所查,若想不被人查到蛛丝马迹,只能全部都抹去,这虽然最引人怀疑,但也最有效。可是她没想到连皇上、皇后也惊动了来查她。

    到底是秦铮的身份太重要,还是因为卢雪莹被秦铮为了她一怒之下推给秦浩引了皇帝对她的彻查。不管如何,得皇帝的注意,不是好事儿。

    “皇上会信吗?”外面人又问。

    “英亲王府有隐卫,嫡子有隐卫营,可以私属监管,听音只碍着我,不碍着皇权,皇叔有什么不信的?”秦铮声音平静,“就算他不信,他目前也没有过多的经历去更深地查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比如秦钰,比如雪灾。”

    外面人点点头,“属下稍后就放出消息去。”

    秦铮应了一声。

    外面人似乎再没事儿可禀,见秦铮再没什么吩咐,他撤退了下去。

    里屋的秦铮坐起身,似乎为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之后又躺回了床上。

    谢芳华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秦铮应该料到她醒来了,虽然二人交谈声音小,但誓必会让有武功的她听见,可是他还是没避着她。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情绪堵在她心口,不上不下。

    秦铮不多时便又睡了去,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谢芳华久久无睡意,快天明时,方才睡着。

    谢芳华再度醒来,已经天色大亮,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停了,屋中生了火炉,极其温暖,她坐起身,挑开帘幕看了一眼,这个时辰怕是连早饭的时辰都过了。

    她穿戴妥当下了床,拢好头发,走出里屋,正碰到秦铮和听言二人拿着剑回来,秦铮一身清爽,听言满头大汗,她挑眉看着二人。

    “睡醒了?”秦铮问。

    谢芳华点点头,不明白他是怎么出的门,半丝动静没惊扰她。

    “听音啊,你可醒了,公子说昨日你为了帮我煎药,熬夜太晚,今日睡得沉了,他为了不惊扰你睡觉,从窗子出的门,拉了我去练剑。我多日不陪公子练了,如今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听言抱着剑对谢芳华诉苦。

    谢芳华见听言如从奔波了多少路赶回来的一般,实在有些惨,忍不住笑了笑。

    “你竟然还笑?”听言顿时不满地道,“你的武功是怎么练的?我真是怀疑了,我自小陪公子一块儿长大,每日陪他练武,可是与公子比起来,我还是差得远,每次都在他手下过不了几招,而你就不同了,竟然能和公子对打,还能挑掉公子的玉佩……”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秦铮对听言挥挥手。

    听言立即缩了缩脖子,拖着疲惫的腿一步三晃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既然醒了就去做饭了,下了早课燕亭他们会来,今日势必要在这里用膳了。”秦铮进了屋,放下剑,对谢芳华吩咐了一句。

    谢芳华看着他,燕亭他们又来?做什么?

    “我娘给我去上书房告了伤假,他们自然是要来看我的。”秦铮道。

    谢芳华点点头,简单洗漱,之后去了厨房。

    秦铮径自洗漱,之后自己梳了头发,也来到厨房帮她烧火。

    果然不出秦铮所料,半个时辰后,燕亭、李沐清、谢墨含、程铭、宋方,还有三个谢芳华没见过的少年来到了落梅居。

    听言闻到声,连忙迎了出去给众人见礼。

    “秦铮兄?真磕坏了脑袋下不来床了?”燕亭是不怎么相信秦铮摔一跤能摔坏的。

    “没有,我家公子在小厨房。”听言立即道。

    “哦?”燕亭来了兴趣,扫见小厨房冒着烟,有隐隐菜香传出,立即转道走去。

    “燕小侯爷,您们还是进屋等着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稍后就回屋。”听言不想让着这些年看到公子烧火的样子,这会毁了他的形象,连忙阻止。

    燕亭扒拉开他,“我看他在小厨房做什么?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们了。”

    听言阻止不了,只能让他去。

    李沐清、谢墨含对看一眼,也跟着燕亭去了小厨房。

    谢芳华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知道燕亭等人来了,她正炒着菜,看了一眼秦铮,秦铮跟没听见似的,依然蹲在灶膛边,专心地烧着火。既然他都不在意别人进来看,她更是不需介意了。便也不理会。

    “咦?秦铮兄,不会吧?你……你竟然在烧火?”燕亭来到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大叫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铮。

    李沐清、谢墨含等人来到,看到里面的情形,也都齐齐愣了。

    秦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寻常地挥手,“你们若想今日留在这里吃饭,就去屋子里等着,若不想去等着,可以进来帮我烧火。”

    燕亭顿时摆手,“我可不会烧火!”话落,他回头问,“你们会吗?”

    几人齐齐摇头,“不会!”

    “果然不愧是秦铮兄,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这根本就不是君子嘛!”燕亭道。

    秦铮冷哼一声,显然对君子之说不屑一顾。

    “闻着味道挺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燕亭吸了吸鼻子看着谢芳华说道。

    秦铮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燕亭回头看向那三个谢芳华没见过的少年道,“你们三个可真是有口福,往日不见你们空闲,今日跟着我们来了,竟然就能吃到听音姑娘做的菜。”

    “她就是听音姑娘吗?”一个陌生的少年好奇地打量谢芳华。

    “是啊!听音姑娘,他们三个人今日不止是来看秦铮兄,可是为了来看你的。你转过身来,让他们看看。我说你长得一般,他们三人还不信,说既然一般,为何外面的人将你说得跟天仙似的?还说秦铮兄看上的婢女,怎么可能一般了?定然极美。”燕亭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一个。

    那三个人等着她回头,等了半响,不见人家转过身,只看到一个背影,只觉得分外窈窕纤细,身穿绫罗绸缎下厨也不觉得沾染油烟气,不由更是好奇。

    “喂,听音姑娘,你给给面子嘛!”燕亭不满地道。

    “要面子回你家锅里炒去!”秦铮瞪了燕亭一眼。

    燕亭顿时干干一笑,回头对三人道,“看见了吧!我说的没错吧!什么主子找什么样的婢女,这个听音姑娘脾气可大着呢,跟秦铮兄一个样,眼睛在天上,想理谁就理谁,想不理谁就不理谁。”

    那三人不说话,但心里却也是认同燕亭的话了。

    “走吧!你们没看到听音姑娘和秦铮兄正忙着做菜不得分心吗?别闹了,我们进屋里等着吧!”谢墨含说话了,他最不愿意妹妹被人观赏,可是她如今身份在这,也没办法。

    “不错,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进屋吧!”李沐清道。

    几人齐齐点头,向屋子走去。

    燕亭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对秦铮说着话,“今日早朝将对秦钰的安置确定了。皇上念其早先贬黜秦钰出京时说过的话,他闯出无名山的九堂炼狱便回京恢复宗籍和身份。但是如今无名山毁了,他没什么炼狱可闯,算是他的劫数由无名山抵挡了一半。也就是抵一半的罪责。恢复他的宗籍和四皇子的身份,但是将其留在漠北军中服役。”

    秦铮点点头,显然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左相和一众朝臣都同意了皇上的决定,圣旨已经下了,皇上派了身边的亲信带着圣旨前往漠北。骑快马日夜兼程,过年的时候应该能到达漠北戍边的军中。”燕亭又道,“这回他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了,皇上没定日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也可能是三五七八年。”

    秦铮哼了一声,“他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燕亭看着他,怪异道,“你不会还记得法佛寺那老和尚给你们批的命吧?”

    秦铮看了他一眼,“记得!”

    燕亭一拍脑门,哀呼道,“秦钰这回倒了霉,又有你这么盼着他不得好活。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喽!”

    秦铮扔了一把干柴进灶膛里,没说话。

    “喂,听音姑娘,你知道今日多出这三个人都是谁吗?”燕亭不再与秦铮说话,而是对谢芳华道,“他们三人的身份可是不低啊。你看,你的名声已经多大了,他们三个如今终于都受不住来瞧你了。”

    谢芳华不理会燕亭。

    燕亭习惯了她的态度,也不计较,继续道,“反正你也不会说话,不能跟我说想知道,其实心里一定想知道的吧?我就好心告诉你吧!他们三个分别是翰林王大学士的次子王芜,监察郑御史的长子郑译,太妃跟前抚养的八皇子秦倾。”

    谢芳华炒菜的手顿了顿,没想到这三人的来头还挺大。

    朝中自古以来,都是多个派系林立。

    有左相这样不安稳锋芒毕露的派系,也有右相这样中立保全的派系,更有忠勇侯府、永康侯府这样世家勋贵谨慎求存的派系,还有英亲王这样保皇得皇室器重的派系,便也有检察院、御史台、翰林院、大理寺这样实权清贵的清流派系。

    派系越多,皇上越乐见其成。帝王不需要他的臣子都是一种声音,一个腔调。

    所以,随着皇子成年,皇上日渐变老,朝中的各府邸官员和所在的官职便敏感起来。

    尤其是四皇子秦钰被踢出京城,这京中的水便更深了些。

    官员们的官职,也决定了府中子女的交往圈子。

    但是举南秦京城,独有一家不怕与各种官员府邸的人交往,那么就是英亲王府。

    哪怕是皇子,或者是宗室王爷、郡王等皇亲,更甚至是朝中各官员子弟。

    英亲王得皇权器重,自然不需要站队,别人想拉拢,哪怕皇后想拉拢,也拉拢不来。更何况后宫其她人了。三皇子的生母是倚翠宫的柳妃,五皇子的生母是玉芙宫的沈妃。这两位是后宫与皇后分一杯羹的皇帝宠妃。又有成年皇子傍身,所以,四皇子出京后,她们也算是赢了一筹。但是这段时间,没听到关于两宫和两位皇子的传闻,可见适时地在低调。

    除了三皇子、五皇子外,皇帝还有三位小皇子,分别是八皇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八皇子刚刚十四岁,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分别十岁和七岁。

    八皇子母妃身份虽然是贵妃,但是母族无背景,是从个平民女子选上去的,也许因为容貌太好,太得宠,从平民女子到贵妃一步登天,惹了后妃嫉妒,所以,在生八皇子的时候被人祸害丢了命。林太妃怜惜八皇子,抱去了身边抚养,才安然长大。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均由嫔所生,母亲依然安在,但是身份到底低微,没有人扶持。

    宫中如今没有太后,林太妃资格最老,连带着八皇子的身份也是尊贵。可是他无母族背景,林太妃不参与后妃争斗和朝堂的事情,他也就不被皇后和柳妃、沈妃盯在眼里了。

    所以,他能跟监察御史的长子和翰林大学士的次子一同走动来这里看秦铮也不稀奇。

    他不像是三皇子、五皇子,因为有私心,到底不敢拉帮结派,与谁明面交好,甚至别人都不会谨慎交往的英亲王府,反而对于他们来说更是谨慎几分,连门也不轻易来。

    “喂,秦铮兄,你的听音可真是了不得,她听到这三个人的身份,连个表情都没有。”燕亭走进小厨房,站在谢芳华身边,侧头打量她半响,敬佩地道。

    秦铮拿起一根干柴向他砸去。

    燕亭立即后退了两步躲开,看向秦铮,“你干嘛打我?”

    “离她远点儿。”秦铮脸色有些难看。

    燕亭顿时意会,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了解的表情,“你放心,我不会打你的听音的主意。她不过是个闷葫芦而已,也就你喜欢。我不会喜欢她的。”

    “记住你的话!”秦铮脸色稍霁。

    “当然会记住!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燕亭扬了扬眉,走近秦铮,跃跃欲试地道,“来,让我烧两把!我也学学!将来娶了媳妇儿,我也要她下厨,我给她烧火。”

    秦铮立即让开了身。

    燕亭没想到秦铮这么好说话,拍拍他肩膀,“好兄弟,你可真给面子。”话落,他往里面扔了几根柴火,一下子将火苗压死了,他顿时傻眼,问秦铮,“怎么办?”

    “你放得干柴太多了,拿出来!”秦铮道。

    燕亭连忙将干柴抽出来几根,但火苗还是不着,他又看着秦铮。

    秦铮道,“用嘴吹?”

    燕亭立即爬下身子,脑袋凑近灶膛,深吸一口气,又使劲吐出。

    顿时灶膛里嗡地一声,一股火苗窜了出来。

    燕亭“啊”地叫了一声,捂住眼睛,滚出了老远。

    谢芳华偏头看他,只见他滚到了水缸边,好半响才松开捂着眼睛的手,虽然躲得快,额前的头发被烧掉了一缕,两只手沾了灰,他又将灰蹭到了脸上,顿时将白净的脸弄得五花三道,她心中好笑,收回视线,顺带看了秦铮一眼。

    只见秦铮嘴角不着痕迹地弯起,显然燕亭遭难,他心情愉快。

    谢芳华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耍燕亭!

    燕亭经过这个教训,恐怕这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厨房了,烧火更不用想了!

    这个恶人!

    “喂,秦铮兄,你可真够意思,欺负我不会烧火吗?”燕亭显然也回过味来了。

    秦铮无辜地看着他,“我第一次烧火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是吗?”燕亭怀疑地看着他。

    秦铮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做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烧火做饭容易?若是这么想,你就错了!这个最难!”

    燕亭吐了一口气,拽拽被烧焦了的一缕头发,站起身,在水缸里照了照,泄气道,“当真如此,果然是不容易啊!”

    “所以,下次再吃饭,别挑食糟蹋饭菜了!只要能熟的东西,都不错了。”秦铮道。

    燕亭认同地点点头。

    “听言!”秦铮教训完人,对外面喊了一声。

    “公子!”听言本来在正屋侍候客人茶水,闻言立即跑来了小厨房。

    “带燕小侯爷去洗漱!他的衣服不能穿了,将我新做的衣服给他拿一件换上。”秦铮吩咐。

    “好嘞!”听言看着燕亭,对他狼狈的样子在心里笑了一番,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

    燕亭灰头土脸地出了小厨房,一边走,一边给身上拍灰。

    秦铮在他走后,慢悠悠地拿了干柴,慢悠悠地放进了灶膛里,里面的火灭着,冒着烟,他用烧火棍将底灰挑起,露出红红的炭火,干柴遭遇炭火,立即着了起来。

    谢芳华想着论起不是人,非秦铮莫属了!欺负人欺负得这么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也该对他竖起大拇指了。谁要做他仇敌,倒霉了。

    不多时,最后一盘菜炒好,谢芳华盛在盘子里,走到清水盆洗手。

    秦铮拾掇利索炭火用底灰埋了灶膛,站起身,也净了手。

    二人一人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各放置了四个菜,向正屋走去。

    听言闻声立即出来挑开门帘。

    “好香!”李沐清赞了一句。

    “吃到嘴里才知道好不好吃,只香不管用。”谢墨含暗暗想着,她的妹妹离京八年,他还担心回来之后不适应京中的大家闺秀生活,如今看来是不用担心了。没用忠勇侯府私下费工夫培养,秦铮便大明大摆地培养了,千金小姐一般的婢女,举南秦再挑不出第二个来。

    程铭、宋方点点头。

    燕亭已经收拾妥当,他比秦铮稍微矮一些,秦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略显长,他不满地看着端着菜进来的秦铮道,“身量长这么快做什么?我记得我小时候比你高来着。”

    “你这些年没好好吃饭挑食的原因。”秦铮放下菜。

    燕亭顿时没了话说,他的确挑食得厉害。

    八皇子、王芜、郑译三人对于秦铮下厨烧火的动作本来就觉得稀奇了,如今见他竟然亲手端菜,眼珠子都睁大了一倍,如今再看他身后跟着进来的谢芳华,三双眸子一瞬间齐齐露出几分惊艳来。

    有时候,一个女子身上的特别之处掩盖了她的容貌的时候,她的容貌可以忽略不计。

    听音就是这样的女子!

    让看到她的人无法说她不美,她的美不在容貌,而在通体的行止和气度上。

    三人对于这样的她有些意外,又觉得并不意外。

    “喂,你们三人小心点儿,可别总是做这副呆样子,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仔细秦铮兄发恼,他的听音被他护得跟宝贝似的,可不是谁都能盯着看错不开眼睛的。”燕亭提醒三人。

    王芜咳嗽了一声,首先移开了视线。

    郑译愣了愣,笑了笑,也移开了视线。

    秦倾倒是没立即离开视线,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转头对秦铮说道,“铮哥哥,我听说她竟然随手扔了宝剑就能猎到白狐?是这样吗?”

    秦铮坐下身,“嗯”了一声。

    “那只白狐呢?”秦倾问。

    “和紫貂在外面玩耍。”秦铮对秦倾说话到是多了几分和气。

    “我刚刚怎么没看见?”秦倾立即站起身,走出了门,眼睛扫了一圈院子,对门口站着的听言问,“在哪呢?”

    “应该跑去了后园子玩了,那里的雪没打扫。”听言道。

    “走,你带我去找它们。”秦倾立即吩咐听言。

    听言看向秦铮。

    秦铮扫了秦倾一眼,“先用膳,一会儿饭后你再去看!”

    “别呀,铮哥哥,你知道我喜欢白狐,一直想看活的。”秦倾的模样恨不得立马看到。

    秦铮微微皱眉,随即扫了一眼去倒水的谢芳华,吩咐道,“听音,这里不用你侍候,听言来侍候,你带八皇子去找白狐吧!”

    谢芳华放下水,点点头,出了门。

    秦倾自然欢喜,连忙跟在她身后。

    燕亭睁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铮,“喂,秦铮兄,往日你都看得紧,今日怎么就这么放她单独陪秦倾出去了?你就不怕那小子喜欢了她?”

    秦铮轻哼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见个女人就喜欢?”

    燕亭一噎,顿时不忿,“我何时见个女人就喜欢了?我不是就喜欢那个……”话要出口,扫见谢墨含蹙眉,立即吞了回去。

    “谢谢你们辛苦跑来看我!听言,拿两坛好酒来。”秦铮吩咐听言。

    听言立即应声去了。

    李沐清看着秦铮笑道,“还喝酒?我可听说了,昨日你在忠勇侯府喝得大醉,回来在门口摔了脑子,喝酒伤脑,你不怕?今日还喝?”

    “你们喝,我看着!”秦铮道。

    “看来没摔得太严重。”王芜接过话笑笑。

    “那是自然,否则英亲王妃早急了!还能除了派人去上书房给他请了假,便没半点儿声音传出了?”郑译笑道。

    秦铮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多时,听言搬来了两坛酒,一群人围坐在桌案前。

    这些人均是青春年少,最大的郑译和谢墨含也都不过十九。其余人都年岁相当,十六七岁,可说的话很多,可谈的事儿一样不少,所以,很久就哄哄热闹了起来。

    谢芳华走出落梅居,走向后园子秦铮每日练剑的院落。

    那里被秦铮封锁了,除了他练剑,同时里面也放着他收藏的兵器,任何人不准进入。

    秦倾刚踏出秦铮的视线,便胆子大了些,快走两步,来到了谢芳华面前,将她拦住,仔仔细细地看着她。

    谢芳华对他挑眉。

    秦铮对她面色端详半响,才纳闷道,“容貌的确很一般啊,为何外面的人都将你传得跟天仙似的呢?”

    谢芳华自然不言声。面前的少年眼神清澈,对她只是纯粹的打量,她到没什么反感。

    当年宠冠六宫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的贵妃据说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个少年长得不如秦铮漂亮,但一双目光倒是如九天清华池里面的净水,分外清澈。她见过皇帝,皇帝可没有这样的眼睛,他大约随了他的母亲。

    “呀,那是小白狐!”秦倾忽然转过身,惊喜地喊了一声。

    谢芳华抬头看去,只见一白一紫两个小身影正在追逐玩耍,她想着畜生果然不知愁滋味,被困在这里,它们像是找到了安乐窝一样。

    秦倾兴奋地看了半响,忽然想起什么,垂下头,叹了口气,黯然地道,“本来四哥与我说好,今年大雪的时候,他要给我抓一只活的小白狐回宫将养,但是如今他却去了漠北。”

    谢芳华心思一动,看着他。

    “哦,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八皇子秦倾,我的四哥是四皇子秦钰。”秦倾解释。

    谢芳华收回视线,淡淡地点点头。

    ------题外话------

    今日上墙者:xiaoxuan909,lv3,解元[2015—01—18]“来迟了!id啥也抢不到!阿情,我估计要移情别恋了!容景嘛,是那种处于云端高阳而我只能仰望膜拜的人,秦铮嘛,撒得了泼,耍得了赖,哄得了母亲,气得了父亲,拦得了戏班,扔得了肉包,听得了劝告,骗得了字据……总之,秦铮的形象,很生活化,说不定,现实之中,就有这么一个人。阿情,求上墙!我要让西家的姑娘们知道!哈哈哈!还有,赶紧出版,然后,来张秦铮的q版,然后,我就打算将q头像,把容景换成秦铮!”

    作者有话:亲爱的,你移情别恋真的好么?不过在京门里是该爱京门的人物哈……昨天我在后台看到秦铮的订阅号了。id大战……你们也太厉害了……恭喜抢到id的亲们!o(n_n)o~

第五十一章 娶她

    看来四皇子和八皇子的关系极好,否则不会如此让八皇子惦记着,想起他便神色黯然。

    “你真不像是个婢女!”秦倾见他自己报出身份,谢芳华也不给他恭敬地见礼,好奇地又打量她,“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婢女如你一般不怕人的。”

    谢芳华神色不动,她不是真正的婢女,骨子里的血液让她注定不畏权贵。即便当前是婢女身份,但是有些东西她想隐藏更改也改不了,于是,便顺其自然。

    “不过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铮哥哥那样的人,所要求的人或者物件都是最好的,挑中了你自然不能拿来当一般婢女相比。”秦倾释然道。

    谢芳华笑了笑,这南秦京城似乎人人都了解秦铮,但怕是人人都不了解他。他能冷风里坐在堆满货物的马车上睡觉,吃她做的不是甜死人就是咸死人的菜,非冷水不用来洗脸,也没见他多把自己娇贵和挑剔得配合他的身份。

    “我若是找铮哥哥要了这一对小东西,你说他给我吗?”秦倾看着白狐和紫貂忽然问。

    谢芳华摇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走吧!我们回去问问他。”秦倾扭头往回走。

    谢芳华其实不怎么想回去,落梅居里定然一屋子人闹闹哄哄,不如这里清静。

    秦倾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问她,“你喜欢铮哥哥吗?”

    谢芳华怔了一下。

    秦倾忽然一笑,不再等着她答案,扭头走了。

    谢芳华颦眉,看着他少年的背影,想着皇室里长大的人哪里有真正纯澈的眸子?秦倾才十四岁,但也是不小了。该知道的他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恐怕也知道不少。

    回到落梅居,里面果然推杯换盏热闹成一片。

    “呦,秦倾回来了!”燕亭呵呵一笑,“我们都喝了一圈酒了,你罚酒三杯。”

    秦倾立即做了个饶恕的动作,“我若是醉醺醺的回宫,父皇怕是会罚我跪天阶。”

    “你到时候偷偷溜回去不就得了?不被皇上知道。”燕亭不以为然。

    “你说得轻巧,皇宫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花,何时能瞒得住父皇?”秦倾摇头。

    “那你只能看着我们喝了!”燕亭对他露出可怜的神色。

    秦倾点点头,坐在给他留出的椅子上,对秦铮问,“铮哥哥,那一对小东西你送给我吧?好不好?”

    秦铮闻言偏头看着他,挑了挑眉。

    秦倾立即凑近他,讨好地道,“我拿父皇赏给我的黄金剑和你换。”

    秦铮嗤了一声,“黄金剑华而不实,我要它做什么!”

    秦倾立即挠挠脑袋,“那你说,只要我有的东西,都能换给你。”

    李沐清忽然笑着插话道,“燕亭兄,你早先说错了,八皇子看上的可不是听音姑娘,而是他们合猎的白狐和紫貂。”

    “既然是合猎的,你以为我会换给你?”秦铮闻言问秦倾。

    秦倾顿时耷拉下脑袋,“从四哥走了之后,皇宫里半点儿趣味都没有了。我想着若是有两个小东西也能给我解闷。”

    秦铮冷哼一声,“他走了才好!否则没得在我跟前碍眼。”

    秦倾顿时泄气,抬起头,哭笑不得地道,“铮哥哥,你就因为法佛寺一个老和尚的批命处处看四哥不顺眼。他都去漠北了,如今还怎么和你抢一个媳妇儿啊?”

    秦铮道,“那可说不定。”

    秦倾看着他,“再说你的媳妇儿还没影呢!”

    “正因为没影才要防着嘛!”燕亭笑呵呵地道,“我也正好奇着呢,都说法佛寺主持佛法高深,能洞察某些天机,不知道这批命到底能不能应验,准不准。”

    “等着吧!准不准到时候就知道了。”李沐清笑着道。

    “不错!”燕亭拍拍秦倾,见谢芳华并没有进屋,而是去了小厨房,他悄声道,“你虽然没挖人,但是拿人家一起猎的小白狐和紫貂也是挖墙脚。你也真敢开口?你没见到他将听音宝贝成什么样?那两个小东西过了她的手,能给你吗?”

    秦倾嘟起嘴,“我也就问问,不能给就算了呗。”

    燕亭松开手,打包票地道,“改天我活捉一个送给你!”

    “那感情好!说话算数啊!太妃对我看得紧,狩猎的事儿向来不准许我参加,否则我也不至于眼巴巴地看着你们玩耍了。”秦倾道。

    燕亭拍拍胸脯,“自然说话算数!”

    “燕亭兄,牛皮可别吹破了!你能活捉一只白狐吗?我们这些人可都是长耳朵的。”程铭大声道,“到时候你别拿不出东西来送给八皇子。”

    “怎么就不能?你小看我!”燕亭一拳挥了过去。

    程铭连忙躲开。

    “别闹了,喝酒吃菜吧!”秦铮止住二人打闹。

    一时间,这茬揭过,众人又话语起别的事情来。依然其乐融融。

    谢芳华进了小厨房,在火炉旁坐下,屋中有听言穿梭着侍候众人倒酒,用不到她,她落得清静,闲来无事,便将秦铮剩余的几副药拿来煎。

    不多时,小厨房弥漫起浓浓的药味。

    “喂!”后窗子忽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谢芳华敏感地转过头,只见后厨房的小窗子外面露出一个小脑袋,喊声来自那里。她看着那人,面相上看不过十四五岁,有些秀气,带着太监的帽子,但她眼睛毒辣地看出她脖子上没有喉结,是个假扮小太监的女子。她神色不变地对她挑了挑眉。

    “喂,你打开窗子,让我钻进去。”那女子见她看来,顿时一喜,对她道。

    谢芳华坐着不动,她又不认识她是谁,凭什么将她放进来。

    “你叫听音对不对?”那女子见她坐着不动,眨了眨眼睛,低声问。

    谢芳华眉峰不动地看着她。

    “我若是不说我是谁,你一定不放我进去了。告诉你吧!我叫秦怜。”女子叹息地道。

    谢芳华挑了挑眉,仔细地打量她片刻,前一世她见过秦怜,也不过两面,都是参加宫宴,在皇后身边规矩地坐着,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皇后将她教养得端庄贤淑,隐隐有皇后的气派,到和她的生母英亲王妃除了面色上相像外,其她一切都不相像,也不怪她如今这副模样叫她几乎认不出来。

    “我是趁着皇后睡着了才溜出宫来的,可不容易,你快放我进去啊。”秦怜着急道。

    谢芳华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门口,意思是她既然回家,既然来了这里,怎么不走进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秦怜见她哪怕在她报出自己身份之后也没显现出多余的表情来,顿时泄气,小声地道,“我没请旨,偷溜出来的,怎么敢大明大摆地进府?而且落梅居正屋里一群人,我在这里都听到声了,我一出去,准被他们认出来。”

    谢芳华想想有理,但觉得她还没尽言,便坐着不动。

    秦怜看着她,败下阵来,又悄声道,“哥哥不让我总是回府。”

    谢芳华挑眉,秦铮不让妹妹回府?

    秦怜脸色有些黯然,“哥哥说我每次一回来,走后都惹娘伤心,娘不见到我,眼里就只有他一个儿子,整天围着他转,乐呵呵地,我回来一次,她就几天不开心。所以,就不让我回来了。”

    谢芳华想着秦怜到底是英亲王妃的女儿,本来她应该儿女环绕在侧,却是被皇后分去了一杯羹,心中自然舍不得。更甚至,当年皇后怕是就防了一手,想借秦怜郡主将英亲王府拖入她的阵营支持他的儿子。但是皇上和英亲王却是都准了,不知道当时是作何打算。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给我开窗子?”秦怜见她还坐在那里不动,急眼了。

    谢芳华回头看了一眼,里屋那群人还在热闹,她拿起桌案上的纸笔,写了一行字,展开给秦怜看。

    秦怜看到那行子,几乎气晕过去。

    只见她写着,“既然你哥哥不让你进来,那我更不能放你进来了!”

    秦怜在宫里生活得久,看得多了,听得多了,尤其是心眼也长得多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婢女。这是婢女吗?比她这个郡主的架子还大。

    谢芳华放下纸笔,不再看她。

    秦怜趴在窗子上,气了半响,又可怜兮兮地道,“听音姐姐,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儿。你知道这件事儿后,就放我进去好不好?”

    谢芳华闻言再度转头看向她。

    秦怜提起精神,低声道,“其实哥哥不止因为我娘见了我伤心,还有就是怕我再将他的小书房盗劫一空。”话落,她补充道,“你知道的,哥哥善于收藏宝贝,我看了就忍不住想拿走,他不给我,我只能偷偷拿走。”

    谢芳华垂下头。

    “喂,我都喊你姐姐了,你也答应我了,不能说话不算数。”秦怜敲窗。

    谢芳华抬头看着她,神色无辜,意思是她什么时候答应放她进来了?她是郡主,这声姐姐她可当不起。

    “你刚刚抬头看我了。”秦怜道。

    谢芳华又收回视线,抬头看她就算是答应了吗?有这样的说法?

    秦怜磨牙,从来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女人,又气了半响,做最后的挣扎道,“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件我哥哥的秘密。”

    谢芳华来了些精神,又看向她。

    秦怜这回学乖了,跟她要保证,“你听完一定答应放我进去啊。”

    谢芳华不摇头也不点头,平静的眸子传递给她意思,得看她的秘密值不值得她开门。

    秦怜深吸了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人,她才用蚊子似的声音低低地道,“右相府的小姐李如碧要比左相府的小姐卢雪莹还喜欢我哥哥。”

    谢芳华收回视线,喜欢秦铮的女人再多有什么稀奇。

    秦怜见她不屑一顾,立即眨了眨眼睛,道,“我哥也喜欢她。”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

    “快打开窗子吧!这件事儿可就我知道,别人谁都不知道。我哥瞒得紧,我娘怕是都不知。若是知道,早跑右相府给我哥提亲去了。”秦怜道。

    谢芳华看着她,并没动身。

    “哎呀,你到底给不给我开窗?”秦怜急得跳脚,但又不敢大声,见谢芳华不相信,她解释道,“因为李如碧还没及笄,我哥定然是怕传扬开毁了她名声,所以,等她过了年,及笄后,你等着瞧吧,他一准坐不住了。毕竟李如碧貌美如花,很多人都排队等着求娶呢。”

    谢芳华在脑中细想李如碧的模样,发现除了忠勇侯府灭门的事情,一切事情都记忆浅薄,或者是被时间淡化了。只有浅浅的一个影子,便不再想。

    “这个秘密也不能打动你吗?”秦怜几乎要绝望了,“你怎么这么难对付啊!”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她。

    秦怜忽然摆摆手,豁出去了,“好啦好啦,我糊弄不了你。我刚才说的秘密不对,李如碧喜欢我哥哥是真的,我哥哥不喜欢她。我哥哥喜欢的人是……”

    “秦怜!”主屋里忽然传出秦铮的声音。

    秦怜脸色刷地一白,啪嗒一声,身子栽下了攀爬的小窗子。

    谢芳华听到“哎呦”一声痛呼,想着这一下该是摔得不轻。因为小厨房的窗子挂得足有两米高,她扒在窗沿上,突然摔下去,怎么也要带点儿伤。

    “秦铮兄,你突然喊什么?”燕亭有些醉意的声音忽然传来。

    秦铮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忽然想起妹妹,就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可真是……”燕亭指着他,“你可没喝酒啊!难道昨日在忠勇侯府喝的酒还没醒?不至于吧?没事儿瞎喊什么,吓我一跳,差点儿把酒喝呛。”

    秦铮哼了一声,站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小厨房看看听音在做什么。”

    “人都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是才只有半个时辰没见吧?就想了?”燕亭怪叫。

    秦铮不理他,转身出了房门。

    “来,来,我们接着喝,甭理他!他的宝贝听音大伙儿以后都少看,少招惹啊!否则惹毛了他,没准就拿剑剁了谁的手。”燕亭嚷嚷了两声。

    程铭、宋方想起那日他险些被秦铮跺了手的事儿,纷纷附和点头。

    秦铮径自来到小厨房,只见谢芳华坐在矮凳上煎药。他挑了挑眉。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中清楚,恐怕秦怜刚一回府,他就得到了消息,秦怜来了他的落梅居,他更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手下昨日所出现的隐卫营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进来只蚊子怕是都要过目三遍,何况一个人?毕竟小厨房距离正屋不远,别人闹哄没那份细心,他有隐卫禀报,就另说了。或者他本身就耳目灵敏。

    “你在给我煎药?”秦铮站在门口问。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这就给我端来吧!我喝了它。”秦铮道。

    谢芳华从砂锅里倒了药,将碗底放在冷水里冰了一下,端给它。孙太医开的这一副药中有八分的东西都是补品,他身体壮的跟一头牛似的,也不怕补过了。

    秦铮接过药碗,放在嘴边,皱着眉头,往嘴里倒。

    谢芳华想起昨日,明智地退离他三步的距离。

    秦铮扫了她一眼,喝药的动作一顿,眸光黑了黑,“走近些!”

    谢芳华站着不动,脸色微微难看。

    “你走近些,我不像昨日那样抱你了。”秦铮道。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

    “我何时说话不算话?”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想着这个人虽然为恶,但似乎还真没有做过什么说话不算话的事儿,既然他答应了,她怕什么?便又走近两步。

    秦铮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将剩下的药一喝而尽。之后,他将空碗递给她,掏出娟帕擦了擦嘴角,扭头往外走去,“这小厨房来了一只觅食的老鼠,你跟我出去看看。”

    谢芳华听到后墙传出磨牙声,她暗自唾弃,将妹妹当做老鼠,可真有他这样当哥哥的。

    秦铮出了小厨房的门,径自绕到后墙。

    谢芳华跟着他走到后墙。

    只见秦怜一身小太监的服饰,跌坐着靠在后墙根处,抱着腿,咧着嘴,恼怒地瞪着眼睛看着二人。

    秦铮看到她,忽然笑了,“哪来胆子大的小太监,化作老鼠来偷食?”

    秦怜哼了一声,撇开头,恼怒道,“有你这样的哥哥吗?你哪里有秦钰像我的哥哥。”

    秦铮脸色一黑,“我不像你哥哥你找秦钰去,他在漠北,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秦怜挖了他一眼,气道,“才不会,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秦铮眼睛眯了眯。

    秦怜看着他,忽然身子颤了颤,之后咬了咬唇瓣,嗡嗡哭了起来,“我从小就被抱到皇后身边,想娘也不敢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欺负我,我要去找娘告状。”

    秦铮眼睛慢慢睁开,冷哼道,“你找娘告状的话,娘就会闹到宫里,到时候你夹在娘和皇后之间难做可不要来找我闹。”

    秦怜身子顿时一僵。

    “趁着无人发现你,赶紧回去吧!”秦铮转身走了回去。

    秦怜顿时羞恼道,“我摔到了腿,否则你以为我会等你过来撵?”

    “活该!自己想办法回去,别指望我会帮你。偷偷出宫,你以为皇后不知道?在皇宫待了多年,半丝聪明没学到。”秦铮脚步停顿也不曾,片刻便回到了前面。

    “喂!”秦怜喊了一声,没喊住秦铮,气得干瞪眼。

    谢芳华亲眼目睹了一场兄妹相处的戏码,想着英亲王府也是分外有意思。英亲王和秦铮父子不和。秦怜自小被抱去皇后宫里,秦钰是皇后的嫡子,和秦怜亲近自然正常。秦铮和秦钰却是水火不容,怕不全是因为老和尚批命,有一部分也是基于这个妹妹让给了他的关系。他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点醒这个妹妹,可是从头到尾说话的语气却是半丝不近人情。这人!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秦怜其实也不比自己幸运多少。

    她的父母虽然健在,可是却看得见够不着。

    “喂,你看我那是什么眼神?”秦怜对秦铮咬牙切齿半响,转头看到谢芳华的神色,顿时大怒,“看见他欺负妹妹你高兴是不是?”

    谢芳华认真地打量她一眼,转身就走。

    “喂,我今日是专门来看你的,否则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还被他给奚落一通?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你什么意思?”秦怜见她也要走,立即急了。

    谢芳华当做没听见,她来看她,出于好奇,她就该领情?

    “喂,你不能扔下我不管,我的脚崴了,走不了了,他不管我,你也不管我的话,我今日怎么也回不去宫里的。”秦怜眼圈顿时红了。

    谢芳华仿若没听话,身子转过了墙角。

    秦怜没想到一个两个人都如此冷血,见她如此当真不理,本来早先对着秦铮的时候还是假哭,此时委屈地真哭起来。

    谢芳华转过了转角,便看见秦铮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回去。她挑了挑眉。

    秦铮盯着她看了片刻,攸地笑了,对她伸手指指身后,用唇语道,“她交给你了。”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

    秦铮扭头走了回去,越过小厨房,不多时,便进了闹哄哄的屋子里。

    谢芳华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听着后墙的哭声越来越委屈,而且似乎也不敢哭大声被里面闹哄的人知道,分外压抑。想起她刚刚扒墙的动作和话语,她不由得笑了笑,在皇宫里从小待到大,还能保留一份本真,实属不易了。她转身走了回去。

    秦怜手抱着胳膊,将头埋在臂弯处,肩膀抽抽颤颤,哭得伤心。

    谢芳华走到她近前。

    秦怜察觉,猛地抬起头来,眼帘被泪水蒙住,一时僵在那里。

    谢芳华静静地看着她。

    秦怜大约从小到大不曾在人前哭过,顿时伸手抹了泪,怒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来看我笑话?哥哥欺负妹妹,他算什么哥哥!没有秦钰哥哥对我一半的好。”

    谢芳华忽然笑了笑,她不明白吗?秦钰对她再好,也只是堂哥,不是亲哥哥。秦铮对她再不好,也是亲哥哥。

    秦怜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脸色变幻片刻,撇开头,重新埋下脑袋,不做声了。

    谢芳华蹲下身,拿开她的手。

    “你要干什么?”秦怜顿时警惕地看着她。

    谢芳华指指她的脚。

    秦怜立即怀疑地看着她,“你会帮我治脚?”

    谢芳华自然不答话,意思不言而喻。

    秦怜紧张地看着她,“你懂医术吗?我可不想伤上加伤。”话落,见谢芳华要起身,她立即伸手拽住她,大义凛然地道,“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反正我在这里又不能叫太医。我还要赶回宫里去的。皇后因为秦钰哥哥留在漠北军营了,无名山毁了也没能让他回京,她心里正不舒服呢,我更不能惹她心下不快。”

    谢芳华见她同意,示意她褪了鞋子。

    秦怜咬牙将鞋子脱了。

    谢芳华双手按住她的脚脖,她顿时痛得抽气一声。谢芳华轻轻按了按她各处部位,须臾,手腕猛地一转,只能咯嘣一声,秦怜痛得叫了一声,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撤回手,站起身。

    秦怜流了一会儿泪,伸手去抱脚,“咦”了一声,扭动脚脖,顿时不疼了,也灵活了,她抬起头,惊喜地看着谢芳华,“你真厉害!我的脚好了!”

    谢芳华淡淡一笑,崴了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板正了自然好了。她转身离开。

    秦怜快速地穿好鞋子,一下子蹦起来,拦在她面前。

    谢芳华看着她。

    秦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她半响,忽然嘻嘻一笑,一张小脸分外明媚地道,“从听说你来了英亲王府,被哥哥要在身边做贴身婢女,我一直想来看看你什么样,竟然入了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的眼,本来开始见你木讷地坐在火炉边煎药,长得只能算是一般清秀,你这样的婢女,哪个府里都是一抓一大把,我还挺失望,没想到你还真是让我意外。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谢芳华看着她,刚刚哭得明明很伤心,转眼就这么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难为她了。

    “你知道法佛寺主持曾经给我哥哥和秦钰哥哥批命说他们将来会争夺一个女人做媳妇儿的事儿吗?”秦怜忽然问。

    谢芳华想着她可真不急着回宫。

    “看这样子你是知道了。”秦怜看着她,神秘兮兮地笑道,“我要将今日见到你的事儿写信传给秦钰哥哥。”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

    “你可真和我哥哥有些一样,就这眯眼睛的动作,他也总是做。”秦怜嘟囔一句,似乎有些不满,但很快就消失了,颇为感兴趣地道,“别看我哥哥和秦钰哥哥脾性不同,但他们从小到大,看人和看东西的眼光都极其独到,非好的不要。你说,如果秦钰哥哥见了你,会不会也看到你的特别?”

    谢芳华不以为意。

    “你看着也就比我大一点儿而已,却这副老成持重的性子,可真是不招人喜。”秦怜哼了一声,拍拍屁股上的土,对她道,“宫里的人除了我和里面与他们一帮子人玩闹的小八弟,还都没有见过你。恐怕春年的时候,会有人让哥哥带你进宫。你可得有所准备啊。”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

    “我今日来看你,但是也因为你受了伤,又被你治好,但是又因为你而受了我哥哥的冷眼冷语。算起来,还是你欠了我一笔。以后记得还我。”秦怜看看天色,丢下一句话,往西北墙角的后门跑去。

    谢芳华看着她一蹦一跳灵活的小身子,不多时便消失了视线,她转身回了小厨房。

    这样算账的法子,她自然是不认欠的!

    谢芳华重新坐在小厨房的矮凳上煎药,刚坐下不久,春兰便来到了落梅居,向里面看了一眼,里屋一群人玩耍得正欢快,她径自到了小厨房。

    谢芳华看到春兰,站起身,用眼神询问。

    春兰笑容和气地道,“听音姑娘,我过来问问,怜郡主是不是回来了?”

    谢芳华想到英亲王妃主持这府中中馈,自然各路都有耳目,尤其是她的宝贝儿子这里,秦怜来了自然瞒不住的,她笑着点点头。

    “又走了?”春兰问。

    谢芳华再次点点头。

    春兰叹了口气,“每次怜郡主来,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虽然皇后说她想要回府就可以随时回府,只要跟她报备一声就好,宫中也给了她随时入府探望的牌子,可是一年到头,也不见她用两回。以前还去王妃那里露一面,如今回来便每次都跑来这里,明明知道二公子赶她,她还巴巴地过来气一通再回去。”话落,她笑了起来,“这些年来,王妃都习惯了。便也任由这两个孩子这样相处了。”

    谢芳华静静地听着。

    “这次怜郡主回来一准是来看你的。”春兰笑着道。

    谢芳华不置可否,外面想看她的人怕是多了。

    “行了,我不多留了,你仔细煎药吧!我就是过来问一声,王妃知道怜郡主回来了就行了,见不见的,这么些年过来,倒也无所谓了。”春兰丢下一句话,出了小厨房。

    谢芳华将她送出门口。

    “听音,公子不用我侍候了,念着我们还没吃饭,让我们俩吃饭。”听言走出来,对谢芳华笑嘻嘻地道,“我是托了你的福了,公子怕饿着你,往日公子们这般来耍闹,我都是侍候得人走了才能吃得上饭。”

    谢芳华向屋里看了一眼,透过帘幕,正好看见秦铮正对着帘幕向外投来的一瞥。

    “走,小厨房清静,有火炉,也暖和,我们就在小厨房吃吧!”听言端着菜道。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回到小厨房,搬了桌凳,摆上几样菜,坐了下来。

    听言显然饿了,一阵狼吞虎咽,半卷残云之后满足地叹一声,“真香!听音,你炒的菜越来越好吃了。”

    谢芳华慢慢地吃着饭菜,想着她炒菜如今味道好,那是因为有秦铮给她烧火,盯着她放糖放盐,否则菜出来一准不能吃。

    “我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公子的功劳。”听言也认同地点头,“你说你也奇了怪了,明明学别的东西一学就会,过目不忘,偏偏这下厨做菜,糖和盐你怎么都分不清。”

    谢芳华也觉得无力,她就是分不清,又能怎么办?仔细辨认后,下次还是放错。

    听言看着她的神色,笑呵呵地道,“哎,要我说,这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总要有些缺点,你看,你的缺点就是这个。”

    谢芳华也笑了,的确,人哪能没有缺点?她重活一回之后,想要做万事难不倒的那个人,可是到头来,一个厨房就难倒了她,果然不能立的誓言太满,连自然都感觉气闷。

    “不过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哪有谁能十全十美的?连天皇老子都有困难的事儿,更何况我们凡夫俗子?我们跟在公子身边,什么事情都有公子给顶着,已经算是头上撑起一片天了。”听言满足地道。

    谢芳华想着他可真是乐安天命。

    “要说公子爷们,怕是还不如我们开心呢!你看着燕小侯爷日日笑容满面的,其实心里苦着呢,我刚刚可听说了,燕小侯爷喝高了,和大家诉起了苦。家里的奶奶和爹娘一起相中了范阳卢氏的女儿,就是左相卢勇的侄女,燕小侯爷不同意,这几日在和家里闹腾呢。”

    谢芳华听燕亭那日说起了这事儿,她动了动睫毛。

    听言叹了口气,“不知道永康侯府是怎么想的,和谁家结亲不成,偏偏要和范阳卢氏。卢勇的侄女。难道他们以为卢勇这回将四皇子打发去了漠北,就厉害了?无人能奈何他了?你看着吧,好事情还在后面呢!皇后饶不了卢勇。”

    谢芳华不以为忤,皇后是饶不了卢勇,但是倚翠宫和玉芙宫那两个宠妃也不是吃素的,皇后总说是困顿在深宫,她的手深不太长,若说饶不了卢勇,除非依靠外援,否则她还真奈何不了卢勇。

    “不过这也不是咱们管的事儿。”听言话题一转,笑嘻嘻地甩开此事,对她道,“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吗?八皇子不小心说漏了嘴,说皇上有意借今年的年宴要给公子安排亲事儿呢。”

    谢芳华挑眉,秦铮过了年就十七了,自然是到了说亲的年龄了。

    他哥哥比秦铮还要大上一岁,因为她这八年来一直在外,哥哥身体又不好,爷爷和哥哥都没主张理会这事儿,所以,他的婚事儿至今还悬着。若是她爹娘在,他哥哥今年十八,及冠已经过了,也是该将妻子娶进门的时候了。

    “哎,我可真不希望公子娶妻,公子娶妻之后,这院子里就有了女主人管着了。到时候是个好说话的人还好,若是个不好说话的,我们怕是都会不好过。”听言的脸垮了下来。

    谢芳华笑了笑,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年龄到了,娶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喂,听音,你是不是不喜欢公子?”听言忽然道。

    谢芳华不置可否,她自然不喜欢秦铮!

    “你为何不喜欢公子?”听言又问。

    谢芳华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她为何要喜欢秦铮?

    听言顿时一拍脑门,气恼地道,“公子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还没喜欢上公子?”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对她好的人多了,她难道都要喜欢?

    “哎呀,你怎么不吃了?”听言看着她。

    谢芳华转身将熬好的汤药倒出来,将砂锅撤下。

    听言看着她,眼睛一亮,“你知道吗?公子多年来,从不喝药。哪怕被疯狗咬伤了腿,也坚决不喝一口药。就算是他在德慈太后棺木前跪了三日也后来高热不退,王妃往他嘴里灌药,他也给吐出来,这回算是为你破例了。”

    谢芳华嗤之以鼻,苦药汤子进了他的肚子,补药居多,他算是破的哪门子例。

    “这南秦满京城地数数,多少家的闺秀偷偷地喜欢着咱们公子,偏偏公子拿你当宝,你却不拿公子当个好的。”听言又扒了两口饭菜入口,放下筷子,对谢芳华强硬道,“不行,你必须喜欢公子!”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将他随手推出了小厨房,关上了门。

    听言在外面拍门,喂喂了两声,泄气地嘟囔道,“什么破脾气,简直和公子一个样!说犯脾气就犯脾气,如此竟然还不喜欢公子,难道是性情太相像了?不容易生出喜欢?”

    谢芳华在小厨房里听着听言絮叨,对他有些无语。他可真有闲心!

    “可是不对啊,公子明明就喜欢你。”听言揉揉脑袋,“闹不明白了,不过你不喜欢公子也行,可千万不要喜欢四皇子,若是喜欢了四皇子,公子非杀人不可。”

    谢芳华拿了两团棉球堵住耳朵。

    听言又嘟囔地说了一句什么,往里屋走去。

    谢芳华简单地收拾了厨房,听到正屋还在闹腾,懒得回去,便靠在锅台上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感觉有人推开小厨房的门,来到近前,对她伸出手,似乎要抱她,她才醒来,立即睁开了眼睛,入眼处,是秦铮清俊异常的脸,眸光辉映,不见醉意,显然今日滴酒未沾。

    他设了席面,做了东道主,却堪堪当了一回不喝酒的陪客。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错开视线,看向他近在眼前的手。

    秦铮自然地撤回手,微微弯着的身子直起,对她道,“既然醒来,就回房吧!如今人都走了,你也不必躲着了。”

    谢芳华活动一下胳膊脚,站起身。

    “既然你不喜欢闹腾,下次我便不让他们来我这里了。”秦铮又道。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她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下次是什么时候?她摇摇头,用不着顾她!

    秦铮没说话,转身出了小厨房。

    谢芳华在小厨房里窝了半日,终于回了屋。

    听言早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开窗透了风,空气中除了淡淡的酒气没回散掉,倒是不见任何污秽的杂气。

    她洗了把脸,回了自己的屋子。

    秦铮似乎也累了,走进中屋,见她不管不顾地躺去了床上,他脚步顿了顿,没进自己的屋子,而是在她房间的美人靠上躺了下来。

    谢芳华和他相处得久了,倒是也没了那么多的在意,若说什么男女之妨,这些东西,早在她八年前出了忠勇侯府的门混进无名山时候就给扔了。心底剩下的,也不过是点儿上一世所受的闺仪在支撑着约束。关键时刻,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如他昨日在大门口抱着他和英亲王耍赖威胁,就如喝药抱了她止吐,她只一时排斥,事后便风过无痕了。

    什么礼仪廉耻闺仪闺范规矩,这些东西若没有生命做支柱,都不值一提。

    重活一世,她还是明白了很多东西的!

    “在想什么?”秦铮忽然问她。

    谢芳华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将帷幔放下,朦胧的帘幕间,隔了一段距离,看着外面美人靠上躺着的人也是有些朦胧,她扫了他一眼。这个人最爱问她的话就是你在想什么。如此简单,却又处处有掌控她心思的嫌疑。

    “你说,燕亭和他家里的抗争能不能赢?”秦铮盯着她的帷幔问。

    谢芳华不以为意,燕亭的事儿她还用不着去上心思量,唯一与她牵扯的不过就是燕亭那日说钟情于忠勇侯府的小姐而已。

    秦铮见她眼神平静,连半丝波澜也没有,蓦地笑了,收回视线,闭上眼睛。

    谢芳华还没睡醒,也不再管他,闭上了眼睛继续睡,果然还是床比较舒服。

    听言从窗外悄悄往屋里看了一眼,缩回了脑袋,打了个哈欠,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落梅居热闹了大半日,终于归于安静。

    傍晚十分,有缓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来。

    谢芳华睁开眼睛,屋中一片昏暗,她首先看到了半躺在美人靠上睡着的秦铮,他就那样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美人靠没有他的身量长,但他偏偏躺出了悠然自在的睡姿。她移开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只见英亲王身穿通体黑色的锦缎蟒袍踏着地面上的落梅走进了院子,脚步比前两次来落梅居时慢许多,似乎每一步都走在黏土上,抬步和落步似轻缓又似微微沉重。

    她看着英亲王,想起了昨日在英亲王府大门口他被秦铮威胁被英亲王妃逼迫立约的事儿。事隔一日夜,不知道他此番前来,可是有了什么想法?

    她正思量的空档,英亲王来到了屋门口。

    听言大约也去睡了,想来睡得沉,没有听见他前来出来迎接。

    谢芳华收回视线,看向秦铮,见他安静地睡着,似乎也没听到英亲王来的脚步,她便也不理会,又闭上了眼睛。

    英亲王在门口站了片刻,推开门,进了屋。

    外间画堂空无一人,他又停顿了片刻,来到了中屋,挑开帘幕。

    入眼处,便看到二人一个睡在床上,帷幔遮掩住,一个睡在美人靠上,姿势轻松。屋中暖炉的炉火已经熄灭,但室内气息却是温暖,二人看似处在两个世界,却又如此和谐。

    他蓦然愣了,挑帘幕的手就那么顿在了那里。

    许久,他才慢慢地收回视线,缓缓放下了帘幕,转身出了门,没做出半丝动静。

    谢芳华睁开眼睛,英亲王就这样来了又走了?她看向秦铮。

    秦铮的睫毛动了动,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目光第一时间看向窗外。

    只见英亲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门,一阵风吹来,他的锦缎蟒袍扬起一角。不多时,走出了落梅居,消失了身影。

    秦铮闭上眼睛,再睁开,忽然坐起身,扭头对谢芳华问,“睡醒了?”

    谢芳华不置可否。

    “走,既然睡醒了,我们去练剑!”秦铮走入里屋,转眼便拿出了墙上挂着的剑。

    谢芳华揣测着秦铮的心思,他明明就知道英亲王来了,偏偏继续装睡躲着他。如今又去练剑?是想借练剑来排泄自己心口积压的情绪?还是什么意思?她躺着不动。

    秦铮走到床前,伸手挑开帷幔,一把扯起了她。

    谢芳华想甩他胳膊,没甩开,对他瞪眼,见他脸色执拗,她只能下了床。

    秦铮见她妥协,松开她的胳膊,当先出了房门。

    谢芳华拿着剑跟了出去。

    刚到院中,秦铮猛地抽剑回身对谢芳华刺来,谢芳华应变及时,瞬间错身,宝剑出销,拦住了他的剑。两把宝剑相碰,一声清响,交叉之后快速地分开,再度出招。

    冷风卷起落梅,零星未化的雪星飘起点点,锦绣衣袂飞扬,剑影如繁花。

    听言被吵醒,一个高从床上蹦起来,窜出了屋,睁大眼睛使劲地对着二人瞧。

    这次的过招,比以往来得都迅疾猛烈。枝上梅花被剑气所伤,纷纷飘落。

    听言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大叫,“公子,听音,你们两个再这样打下去,我们的落梅居就药变成秃梅居了。手下留情啊!”

    秦铮仿若不闻。

    谢芳华视而不见。

    剑雨纷飞,花落如雪,乱琼碎玉齐齐滑下枝头,纷纷叠落,铺成软软花被。

    听言见了急得跳脚,他虽然每日里打扫院落很辛苦,但是也不想落梅居变成空空无落梅。想上前分开二人的打斗,却又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心念电转间,立即拨开腿跑出了落梅居。

    院中二人不理会他的离去,打斗依旧。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英亲王妃急急走来,见到被毁了一半的落梅,立即大喝,“铮儿,听音,你们给我住手!”

    秦铮攸地撤回了宝剑。

    谢芳华对秦铮挑了挑眉,也缓缓收剑入销。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清晰地将她挑衅的神色看在眼底,眸底染上一丝笑意,缓缓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方向,笑如春风,“娘,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明知故问!”英亲王妃柳眉竖立,提着裙摆走进来,对他怒道,“明明给你安置了练剑的场地,你却偏偏在这落梅居里胡闹,若是这些梅花都被你毁了,被清河族长知晓问起,你让娘有何话说?”

    “不过是玩闹片刻而已,怎么能被毁了?就算毁了花瓣,也有根基不是?”秦铮扬眉。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对他指指地上,“你看看,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花瓣,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也不是傻子,你们的剑气那是只伤花瓣不伤根基的剑气吗?我若不来,没准明日一棵梅树都看不到了。”

    秦铮扬唇一笑,不惧英亲王妃的薄怒,凑近她,低声问,“娘,你刚刚见了,听音的武功好不好?”

    英亲王妃闻言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默默地站在一旁,用剑销翻动着地上飘落的梅花,风吹来,她四周形成碎碎的花瓣风潮。脸色因为刚刚的打斗,微带盈盈粉红,在昏暗的夜色里,有几分清冷的丽光,煞是夺目。

    英亲王妃打量片刻,顿时一笑,点点秦铮的额头道,“我本来觉得我生的儿子是天底下最辣手摧花的人,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听音,你们可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不遑多让。”

    秦铮勾唇一笑,低声道,“我让隐卫营的人将听音是我的人的消息递进宫里了。总要做些什么,才能证明。”

    英亲王妃一怔,含笑的面容忽然收起,看向谢芳华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谢芳华垂下头,一瞬间,神色淡淡。

    “进屋去说!”英亲王妃沉默片刻,抬步走向房间。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跟进了屋。

    “听音也进来!”英亲王妃走到门口,对站着不动的谢芳华吩咐。

    谢芳华点点头,也跟进了屋。

    听言气喘吁吁地跑回落梅居,便正看到三人进屋的身影,他对着满院飘落的梅花轻吐了一口气,就知道王妃来了管用。

    进了房间,英亲王妃落座。

    秦铮亲手给她倒茶。

    谢芳华关上了门窗,走到火炉边点燃火炉,奄奄一息的火炉不多时便着了起来。

    英亲王妃品了一口茶低声开口,“皇上和皇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铮儿,你可要想好了。自从无名山被天雷毁了,皇上的疑心便更重了。”

    “帝王都有疑心病,娘怕什么?难道皇叔为了我要一个侍候的婢女而对付我不成?”秦铮洒意一笑,根本不在意。

    “你要一个婢女是不算什么,但是连皇上、皇后都查不出身份的婢女,你觉得这是小事儿?”英亲王妃看着谢芳华,见她神色依然平静无波澜,她心下赞扬,“英亲王府为何会不受帝王猜忌?皇上为何会器重依仗英亲王府?并不是外界以为的皇帝登基你父王的立业之功和兄弟之情。不过是英亲王府不管在外界眼里如何,但是在帝王眼里,从没有秘密而已。”

    “娘是说,就因为我放出消息说听音是我隐卫营的人,在皇叔的眼里便是有秘密了?”秦铮挑眉,嗤笑一声,“天底下哪里有真正的白纸一张?皇叔即便贵为天子,也不该做这个梦!”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暗暗一叹,“你是嫡子,你出生百日之后,你爹就已经上折子请封立你为世袭小王爷,按理说,皇上没有道理不批准。但是当年皇上就是没有批准。至今,你不过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而已。这道请封的折子并没有批下来,皇上当时应了说等你及冠大婚之前下圣旨,可是如今你大哥受器重,娘怕皇上另有打算。”

    秦铮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

    “今日傍晚,我收到皇后从宫里递出的消息,询问对于你亲事儿的打算。问我若是中意谁家的女儿,她可以在皇上面前提前以作试探。看看是否可行,再做商论。毕竟如今皇子们都成年了,无名山又被天雷毁了,不比昔日,英亲王府也要谨慎才是。你的婚事儿也是大事儿,千丝百线纠缠,不选好了,怕是以后的路不好走。”

    秦铮闻言嗤笑,“皇后当年抱走了妹妹,拉了你入她的阵营,为了妹妹,你总要帮她。她如今没了秦钰在身边,借由妹妹,手倒伸到我身上来了。”

    英亲王妃忽然笑了,“这也没什么,我不怪她,换做是我,为了儿子,也没准会那么做。怜儿在宫里能平安长大,她这些年担的心不比我少。”

    秦铮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英亲王妃看着他,话音一转,“刚刚你爹是不是来了你这里?”

    秦铮“嗯”了一声。

    “你躲了他?没说话?”英亲王妃问。

    “有什么好说的!”秦铮道。

    “你呀!”英亲王妃放下茶盏,轻叹一声,“秦浩今日早上一大早就去了书房,侍候你爹洗漱,陪他一起去上朝,下朝后,他们一起又去了左相府。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来。比起秦浩,你在你爹身上就没下过功夫。”

    秦铮笑了一声,“娘想让我学他?日日追在我爹后面?”

    英亲王妃一时失语。他的儿子骨子里傲气得很,怕是下辈子也做不来秦浩的模样。

    “行了,娘回去吧!我和爹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有些东西我没指望他改,我也不想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秦铮摆摆手,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他满不在乎地道,“至于听音,她是我的人,就算皇叔不相信我放出的消息,要动她,也是不行的。”

    英亲王妃闻言佯装薄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油都烫不热乎你!”

    “你这油能烫热乎我爹就行了!”秦铮站起身,扶起她,“让听言送您回去。”

    “罢了!若不是为了这落梅不被你们毁了,我也懒得跑来和你絮叨这些事儿。凭地心烦。”英亲王妃顺势站起身,笑着嗔了一句,出了房门。

    秦铮喊了一声听言,听言立即屁颠地跑来,扶着英亲王妃小心地送出了落梅居。

    秦铮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看着英亲王妃身影离开,并没有立即进屋。

    谢芳华将火炉烧得噼啪地响,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幽暗难测。

    皇帝要英亲王府没有秘密,是不是也要忠勇侯府没有秘密?或者更要天子脚下他所有朝臣的府邸都没有秘密?无名山培养的隐卫,有一半都是专司用来暗中检查各府私事儿,皇帝若是连秦铮身边一个小婢女都要查得一清二楚的话,那么对于忠勇侯府的监视可想而知了。爷爷和哥哥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护了她这么多年,何等不易?

    也就是说,她如今回京了,万事都要一再谨慎,不能出一丝纰漏。

    未来要打的仗还长远得很!

    秦铮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回了屋,来到火炉旁,坐在谢芳华对面,看着她道,“每年的宫宴文武百官极其家眷都要进宫吃宫宴,除夕之夜宫门落锁才回府各自过晚宴,也就是说,今年春年我会进宫,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谢芳华抬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秦铮懒洋洋一笑,意味不明地道,“猜你也不去。”

    谢芳华轻挑眉梢看着他。

    秦铮忽然凑近她,“今年的宫宴和往年多有不同,怕是会有红红粉粉的事儿出现。例如,也许我会被皇叔指婚,你就不怕我给你娶个主母回来?”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他以为她还要侍候他一辈子不成?

    秦铮打量她神色,眸光缩了缩,又笑了,低声道,“听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爷我这么喜欢你,捧你在手心里,怕你冷了,又怕你热了,怎么就对你不管用?”

    谢芳华懒得看他。

    秦铮伸腿踢了踢炉边,慢悠悠地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今年也要入宫,不知道在春闺里躲了多年的人儿,是不是分外怜人?”

    谢芳华用铁钩拨动着炉火,半丝波动也无。

    秦铮又道,“我娘那日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谢芳华脸色淡淡,英亲王妃说的话多了,她记着的也多了,谁知道是哪句?

    “我娘说,与我身份匹配的,这南秦京城只有五家门第,其余四家门第都是好说,只忠勇侯府的小姐我难娶。”秦铮攸地笑了,目光盯着她,“你说,若是宫宴上,皇叔要给我指婚的话,我就说非忠勇侯府的小姐不娶。他会怎么样?”

    谢芳华目光凉了凉,她不是皇帝,哪里知道会怎样?不过有一点儿她倒是知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一定会成为这京中春闺未嫁小姐的扎针帕子,众矢之的是铁定的了。

    “我那日给你放一日假出去让你自己玩一圈,但是午夜子时之前你必须到城墙上陪我看烟火。”秦铮忽然站起身,丢下一句话走进里屋,悠悠然地道,“那日,忠勇侯府的小姐若是真做了你的主母的话,你可要亲手点烟火恭喜我!”

    谢芳华“啪”地放下铁钩,脸色有些黑,她是那么好做人家主母的人吗?做梦去吧

    ------题外话------

    书中人物id争夺战这两日分外激烈!后宫的娘娘们果然出手快、狠、准,某个苦哈哈码字的人都被这荡漾的气氛给感染了!连攒月票也不觉得是麻烦了,很期待你们评论区愉快地玩耍……

    今日上墙者:xiaoxuan909,lv3,解元:“姑娘们,别伤心,请看下面:抢不到秦铮的,可以去抢听言。抢不到谢芳华的,可以去抢听音;抢不到英亲王妃的,可以去抢德慈太后。抢不到谢墨含的,可以去抢侍书‘抢不到春兰的,可以去抢福婶;抢不到秦倾的,可以去抢燕亭,抢不到秦钰的,可以抢李沐清;抢不到落梅居的,可以去抢芝兰苑,抢不到无名山的,可以去抢来福楼。”

    作者有话:亲爱的小九,你这样子,我想不让你上墙都难,逗死我了……你们要不要这么搞笑啊……o(n_n)o哈!

第五十二章 打架

    大约是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谢芳华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听着里屋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秦铮不仅睡得着,而且睡得熟,还睡得香。她心情十分不美好,故意很大动静地翻身,搅得床板一个劲地响动。

    可是无论床板怎么响动,里屋的人就是睡得很沉,半丝动静没有,呼吸半丝不乱。

    谢芳华辗转折腾到深夜,才幽幽沉沉地睡了去。

    可惜,她刚睡着,里屋便传出了动静,床板与她早先的动作别无二致地响动了起来。

    谢芳华被吵醒,愣了片刻,才觉得秦铮早先一定没睡着,如今这是在报复!心情顿时很好,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继续睡。

    可惜,无论她怎么想睡,里屋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即便躺着,能使得呼吸均匀,却也再睡不着。心下不由气闷,推开被子猛地坐起了身。

    里屋这时忽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谢芳华动作一僵,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猛地躺了回去。

    里屋的人咳嗽片刻,床板又有规律地传出响声。

    谢芳华打了个哈欠,在响动中忽然困意浓浓,沉沉地睡了去。

    半个时辰后,里屋的帘幕“哗”地一声被挑开,秦铮快步走了出来,几步便来到了床前,一把挑开帷幔,满面怒意地道,“起来!”

    谢芳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得沉。

    秦铮瞪着她,片刻后,一把将她胳膊扯了起来,“你弄了半夜动静,如今想睡?没门!给我起来!”

    谢芳华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啪”地落下帘幕,又躺了回去。

    有本事他随便闹动静,看她能不能睡着!她闹动静,他睡不着,是他没本事!

    “今日你别想睡了!”秦铮踢了踢床板,发狠地道。

    谢芳华裹着被子,闭着眼睛,愈发觉得困意浓了。

    秦铮看着她又气又笑,半响后,忽然眸光一转,凑近她,低声道,“你若是不起来,我就上床与你一起睡!”

    谢芳华激灵一下子,睡意顿时没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秦铮抱着肩膀得意地对她挑眉。

    谢芳华看了他片刻,又闭上了眼睛。

    “起来!”秦铮盯着她,危险地半眯起眼睛,“爷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若是不信这个邪,你就尽管试试!”

    谢芳华躺着不动,不理他。

    秦铮扯开被子,身子转眼间就上了床。

    谢芳华腾地坐了起来,对他猛地挥出了一掌。

    秦铮侧身躲开,身子灵巧地进了床里。

    谢芳华脸色一沉,掌风变幻,对准他的面门。秦铮立稳身子,出手迎接她的掌风。

    顷刻间,二人围绕着床沿两侧对起招来。

    谢芳华招招狠辣,秦铮亦不遑多让。

    开始的动静小,不多时,动静便大了,床榻砰砰的响动声传出了中屋。

    西偏房的听言睡得正香,隐隐被正屋传出的动静吵醒,他愣神片刻,才激灵灵地爬起床,连外衣也顾不得穿便跑出了门,来到了正屋。

    落梅居极静,衬得正屋的动静愈发清晰,尤其是床板咯吱咯吱作响。

    听言跑到门口,伸手敲门,“公子,听音,你们怎么了?”

    “没你的事儿!滚!”秦铮没好气地对他吼了一句。

    听言本来要破门而入,闻言手脚顿时僵住了,呆呆地站在了门口。

    谢芳华狠狠挖了秦铮一眼,传递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她不打了,和解!

    “你吵得我不能睡觉,如今你想自己睡?休想!”秦铮不买账,见她有停手不打的势头,他却出招更为凌厉。

    谢芳华暗暗骂了他一句,前半夜没睡着的火气被他激了起来,打就打,谁怕谁?

    转瞬间,二人掌风扫到了帷幔,撕拉一声,帷幔撕开,裂响清晰地传出了门口。

    听言又呆了呆。

    谢芳华见帷幔被扯撕了,手中正没东西,于是拽过帷幔,当了兵器使。

    秦铮与她同等想法,也扯过帷幔,拿来当兵器。

    二人各占据帷幔一角,拉锯之下,帷幔再次撕裂开,裂响声分外尖刺。

    听言回过神,忽然伸手猛地一拍脑袋,“哎呦”一声,红着脸转身跑了。他的身影极快,不多时,便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动作利索地上了床,将整个人蒙在了被子里。尤其是一双耳朵,还用双手给捂住了。

    中屋的动静持续了一个时辰才休止。

    秦铮到底被打下了床榻,谢芳华也没比他好多少,跟着掉下了床榻。

    两个人都坐在地上看着对方喘息,再没有力气继续打。

    “每次练剑都不够火候!今日才叫爽快!”秦铮靠在已经熄了火的炉子边,浑身汗如雨下,明明看起来很凌乱狼狈,却偏偏有一种光风霁月之感。

    谢芳华冷冷地哼了一声,爽快?她刚刚那一招没拧掉他的手是客气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秦铮捡起火炉边一块干柴对着谢芳华砸来。

    谢芳华偏头躲过,那块干柴“啪”地掉到了地上。

    “你昨日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怪我何来?是你先吵得我睡不着觉的,如今我以牙还牙,是你活该!”秦铮不客气地道。

    谢芳华抬脚将那块干柴对他猛地踢了过去。心中恼怒,若不是他睡前丢下那么一句要娶忠勇侯府小姐的话,她就算白天睡再多的觉,也不会睡不着。

    秦铮扬起双脚,夹住了谢芳华踢来的干柴,慢慢地放下,看着她黑暗中恼怒的神色,眸光动了动,流过一抹华彩,忽然愉悦地勾起嘴角,神色清风朗月地道,“我知道了!”

    谢芳华看着他,知道什么?

    秦铮缓缓站起身,拍拍衣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在谢芳华面前蹲下身,看着她。

    谢芳华也看着他,面无表情。

    秦铮伸手勾了勾她微微散乱的头发,缠绕了一缕在指尖,不等谢芳华挥手打开,他便随意地松了手,对她神秘地一笑,温声道,“你喜欢上我了!”

    谢芳华麻木地瞅了他一眼,喜欢?这个词她上辈子在忠勇侯府灭门的时候就扔了!

    秦铮似乎没看到她麻木的表情,语调轻松地道,“我晚上说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做你的主母,你夜里便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不是喜欢上了我是什么?”

    谢芳华嗤笑一声。

    秦铮扬了扬眉,“不是吗?”

    谢芳华面色冷然,自然不是。他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肆意无忌?狂傲不羁?不拘世俗?霸道任性?喝醉酒后撒泼耍赖,装疯卖傻,都是缺点!喜欢他的女人眼睛都瞎了。

    秦铮揉揉额头,轻叹一声,“本来我也觉得你若是喜欢上我,对我来说有些麻烦。如今你不喜欢我,其实最好不过。”

    谢芳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东方已然见白,她站起身,准备睡觉。

    秦铮依然蹲在原地,追随着她的脚步,径自道,“我喜欢对女人专心一些,不会像我爹那么花心,娶了一个又一个,侧妃小妾排排坐。你若喜欢了我,我又如此宝贝你,自然很高兴,就不好再去喜欢忠勇侯府的小姐了。”

    谢芳华走到床前,铺好乱得不成样子的床,直直地躺了上去。

    秦铮站起身,对她道,“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你真不喜欢我吗?距离宫宴还有几日,我这几日还见不到忠勇侯府的小姐。你若对我表明心意,我还是可以考虑不去找她的。届时皇叔若是给我指婚,我也可以考虑不拉她出来给我挡剑。”

    谢芳华翻转身,当没听见。

    “明日又得喊喜顺叔来了!我娘不知道会不会高兴。”秦铮扫了一眼因为打斗而变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忽然笑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转身进了屋。

    谢芳华恶毒地想着她屋中的物事儿被破坏了一半,价值怕是万儿八千两,英亲王妃能高兴才怪?明日知道后怕是会劈了他这个败家的儿子。

    大约是架打得累了,不多时,二人都很快地入了睡,里屋中屋再无动静。

    听言却是自回屋之后就失眠了,脑袋闷在被窝里,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直到天亮,他爬起被窝,穿戴妥当,悄悄推开了房间的门。

    正屋一片安静。

    听言站在门口琢磨了半响,蹑手蹑脚地出了落梅居,往正院英亲王妃处走去。

    如今距离过年不过十来日,府中已经开始打扫屋脊房舍回廊院落,布置年画彩釉等装饰。所以,清晨里,英亲王府各个院落的下人们便热热闹闹地忙活了起来。

    喜顺正指挥着下人干活,看到听言表情怪异地从落梅居出来,心下奇怪,上前喊住他,“听言,二公子如今不用去上书房上课,在府中养伤,难道还起这么早?这是差你去王妃那里办事儿?”

    听言摇摇头,“不是!”

    喜顺看着他,低声道,“我昨日半夜听到落梅居有动静,难道是公子半夜又起来练剑了?落梅居的梅花都谢了?”

    听言又摇摇头,若是公子半夜练剑还好了,他哪至于后半夜没有觉睡?

    “怎么了?你这副样子,可是二公子出了什么事儿了?”喜顺谨慎小心地低声问。

    听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须臾,摆摆手,没好气地道,“没有!”

    喜顺更加疑惑,盯着他不放。

    听言瞪了喜顺一眼,颇有气势地道,“喜顺叔,你瞎打听什么?被我家公子知道你打听他的事儿,你就完了!”

    喜顺一噎,连忙后退了一步,四下看了一眼,见下人们都忙着,无人看这边,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哪里是我想打听二公子的事儿,实在是你今日表情不对,叔还不是关心你?怕你出什么事情!”

    听言垂下头。

    喜顺看着他的样子,推了他一把,“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你小子若是找王妃赶紧去找。晚了的话,王妃就和王爷出府了。小心你扑个空。”

    听言立即抬起头,“王妃要和王爷出府?王爷带王妃玩去?”

    喜顺照听言脑袋捶了一下,哼道,“玩?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就知道玩!你这么不激灵,不知道二公子怎么容了你这么些年。”话落,他压低声音道,“昨日里王爷和大公子去左相府商议妥当了,今日王爷和王妃带着媒婆和大公子前去左相府过纳彩之礼。”

    “纳彩?”听言奇怪地道,“今日?”

    “是啊,就今日!”喜顺感叹道,“要说咱们王妃,可真是端庄贤淑大度。前两日刘侧妃把着王爷来找王妃商议礼单,王妃没难为不说,还痛痛快快地给多添加了些礼。虽然前日里为了二公子被撞了脑袋一事儿,和王爷起了争执,生了气。但第二日就将那一页揭过去了,和王爷依旧和好如初,不拿这事儿难为王爷。这不,昨日将去左相府纳彩准备的礼都办妥当了,王爷和大公子找左相议了今日的日子,回来跟王妃一说,王妃便同意了。”

    听言扁了扁嘴角,问道,“那大公子呢?他去吗?”

    “这是大公子的喜事儿,他怎么能不去?”喜顺立即道,“大公子天还没亮就出城去抓活雁了。这个时候该是快回来了。只要大公子回来,王爷和王妃定然赶紧就会去左相府。”

    “那我得赶紧去找王妃!”听言瞅了一眼天色,立即拨开腿往正院跑。

    喜顺见听言转眼就跑得没了影,回头往落梅居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大公子的婚事儿定了,该轮到二公子了。两位公子都是要娶贵女的人,怕是用不了多久,这王府就会换个样子。他这个大管家虽然忠于王爷王妃,但是有些事情也是不好做啊。

    听言来到正院,径直往正屋闯。

    春兰正从正屋出来,差点儿被听言撞倒,立即伸手拽住他,训斥道,“做什么这么急?愈发没规矩了!王爷在屋里呢。”

    听言脖子一缩,往里屋看了一眼,后退了一步。

    春兰立即将他拖到一旁,低声问,“可是二公子那里有什么急事儿差你过来?”

    听言摇摇头,“没有!”

    “那你这么心急火燎地跑来做什么么?”春兰竖起眉毛。

    听言搓了搓手,呐呐半响,在春兰紧盯着的目光下才低声道,“昨日晚上,那个……公子和听音……”顿住不说了。

    “公子和听音怎么了?”春兰看着他,“又练剑了?落梅居的梅花都毁了?”

    “没有!”听言连忙摇头。

    春兰松了一口气,“只要落梅居的梅花没毁就好,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快说,没看到我正忙着吗?稍后大公子回来,王妃要和王爷去左相府,我也得陪着去过采纳之礼。”

    听言看着她,又往里屋瞅了一眼,忽然道,“没事儿了。”往外走去。

    春兰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拽住他胳膊,瞪眼睛,“说清楚!你定然是有事儿前来。”

    听言只能停住脚步。

    春兰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里屋的英亲王和王妃,二人一起向外望了一眼,英亲王妃从里屋喊,“听言,可是铮儿有什么事儿?你进来说!”

    听言立即道,“没事儿!”

    “进来!”英亲王妃低喝了一声。

    听言身子一颤,乖乖地进了屋。

    画堂内,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对坐,正在用早膳。

    “说吧!”英亲王妃和蔼地瞅了听言一眼,帮英亲王盛了一勺汤。

    英亲王看了听言一眼,端起汤来喝。

    听言踌躇半响,才鼓起勇气,用蚊子似地声音道,“昨日夜里,公子他和听音……”

    英亲王妃立即丢开了汤勺,看着听言。

    英亲王喝汤的动作猛地一顿。

    听言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地描述自己听到的事实,“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中屋有动静,就赶紧跑了出去,便听到听言的屋子里传出床板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东西砸落的声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喊公子,公子让我滚……不多时,我听到了那个……撕扯衣服的声音……后来我回了屋……”

    英亲王妃一双美目睁大。

    英亲王“啪嗒”一声放下了汤碗。

    春兰也呆了片刻,回过神,立即凑近听言问,“你说的是真的?”

    “哎呀,千真万确!兰姨,我虽然傻乎乎,但也不会说谎话啊。”听言立即道。

    “昨日半夜的时候你怎么不来告诉?”春兰立即质问。

    听言脸腾地一红,细若蚊蝇地道,“那个……大半夜的……我……我没想起来……”

    春兰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回过神,看向英亲王。

    英亲王顿时一拍桌子,怒道,“胡闹!”

    听言吓了一跳,身子缩后了两步。

    “二公子过了年马上就十七了,也不小了。一般人家,通房早就有了。咱们二公子不爱这个,落梅居才一直半点儿脂粉颜色不沾,清清静静。如今听音是二公子自己要到身边的,这事儿是早晚的事儿。”春兰连忙对英亲王妃笑着道,“王妃早先不是还担心二公子过于冷情,不近女色,怕出了事儿吗?如今这般,岂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是……”英亲王妃一时还有些愣神,不太相信地看着听言,“当真铮儿将听音……千真万确?你没弄错?”

    听言摇摇头,“没错啊!公子要我滚……”

    英亲王妃闻言立即站起身,对英亲王道,“王爷,我去落梅居一趟!”

    “我也跟你去!”英亲王也坐不住了,站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出了屋。

    春兰推了一把呆愣的听言,低低训道,“还不快跟上!”

    听言回过神,立即拽住春兰,有些紧张地道,“兰姨,王爷和王妃会不会责怪公子和听音?”

    “王妃不会责怪!王爷就不知道了,反正听音已经是二公子的人了,这种事情是早晚的事儿,也没什么。”春兰丢下一句话,快步跟出了屋。

    听言点点头,也立即跟上了春兰。

    刚走出幽兰苑不远,秦浩提着一对活雁回了府,迎头碰上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连忙见礼,“父王,母妃!”

    英亲王点点头,对他道,“你先去用膳,梳洗换衣,回头去左相府。”

    秦浩颔首,见二人神色不对,试探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父王和母妃这是要去哪里?”

    英亲王抿了抿唇,对秦浩摆摆手,没说话。

    英亲王妃扫了秦浩一眼,忽然笑了,“昨日夜里,你弟弟和听音闹出了些动静,我和你父王过去看看。”话落,见秦浩一怔,她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耽误不了多少时候,你收拾妥当,在门口等着我们就行。”

    秦浩收敛心神,立即垂首点头。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向落梅居走去。

    二人走远,秦浩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落梅居的方向。英亲王妃说得虽然隐晦,但他不是傻子,自然瞬间就听出了这里面的味道。也就是说昨日秦铮将听音拖上了床?他冷笑一声,他自诩看不上小妾通房,连他的娘刘侧妃也看不上,如今却做了和父王一样的事儿,他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纳妾?

    “大公子,刘侧妃知道您回来了,请您赶紧过去!她今日虽然不能跟您去左相府采纳,但是也私自备了礼物给卢小姐。”一个婢女急急走来,对秦浩低声道。

    秦浩点点头,将活雁交给了随从,抬步向刘侧妃的院子里走去。

    英亲王和王妃不多时便来到了落梅居。

    落梅居一如听言离开时一般地安静。门窗紧闭,片丝声音不闻。

    英亲王来到门口停住脚步,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伸手推门,门根本没从里面插着,而是虚掩着,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抬步往里面进去。

    “王妃,公子和听音还在睡着呢!”听言立即拦住英亲王妃。

    “睡着也是我儿子!我怕什么?”英亲王妃瞪了听言一眼。

    听言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让开了道。

    英亲王妃走到中屋,挑开帘幕,入眼处,一片杂乱,地上扔了好几样摔碎的瓷器,桌椅掀翻,茶壶茶杯滚在地上,最醒目的是一片片帷幔碎片散乱地扔在各处。她呆了一下,看向大床的方向,只见谢芳华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沉沉地睡着。除了她一个,没见到秦铮。

    “咦?”春兰在英亲王妃身后露出讶异的表情。

    英亲王妃回过神,迈步进了屋,来到床前,看了一眼,又转身去了里屋。

    挑开里屋的帘幕,只见里屋完好无损,秦铮四仰扒拉地躺在床上,被子一半盖在身子上,另一半耷拉在床头,他睡得极香。

    “咦?”春兰又奇怪地呆了一下。

    英亲王妃来到床前,伸手拍秦铮的脸,用的力道不小,半丝不客气,“铮儿,醒醒!”

    秦铮被吵醒,挥手推开英亲王妃的手,不睁眼睛累卷地道,“娘,别吵我,困着呢。”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困?”英亲王妃伸手拧他的脸,“给我起来!”

    秦铮脸上一疼,“咝”地抽了口冷气,困难地睁开了眼睛。不满地看着英亲王妃,“您让我在家养病,我乖乖养病,没糟蹋您的梅树和您的花,您这是干什么?”

    “你是没糟蹋我的梅树和花!”英亲王妃收回手,对外面一指,“我问你,昨日夜里是怎么回事儿?听音的屋子里遭了打劫的了吗?”

    秦铮往外屋看了一眼,眨眨眼睛,挥走睡意,忽然笑了,“儿子的院落是谁想打劫就能打劫的?”

    “那是怎么回事儿?糟蹋成那个样子!”英亲王妃对他瞪眼。

    秦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抻了抻腰,不甚在意地道,“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哪回事儿?”英亲王妃竖起耳朵。

    秦铮扫了一眼院中门口站着没进屋的英亲王,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娘,您不会不懂吧!屋子里就我和她,自然是打架了。”

    “打架?”英亲王妃盯着他,“你给我好好说!”

    秦铮不耐烦地道,“就是打架了,从床上打到了地上。有什么好说的!”

    英亲王妃一噎。

    院中英亲王气息沉了沉。

    秦铮闭上眼睛,挥挥手,“您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刚睡着一会儿,如今正困着呢。”话落,见英亲王妃站在床前不走,他伸手推她,“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听音去!”话落,不满地恼道,“凭什么她睡得香呼呼的,我就该被您吵醒。要吵您吵她去!”

    英亲王妃被推离了床前,站稳脚后,见秦铮翻了个身,扯过被子,蒙上了脑袋,继续睡去,她无言了片刻,转身出了里屋。

    中屋内,谢芳华依然沉沉地睡着,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来。

    英亲王妃对春兰吩咐,“去喊醒她!”

    春兰点点头,走到床前,伸手去推谢芳华,“听音姑娘,醒醒!”

    谢芳华“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盖着的被子随着她翻身的动作掀起半边,身下错开的床褥上一片深红。

    春兰一眼就看到了那片红色,“呀”了一声。

    “怎么了?”英亲王妃走过来。

    春兰侧身让开床边,伸手指了指谢芳华被褥上那片深红。

    英亲王妃也呆了一瞬,忽然又笑了,亲手扯过被子,帮谢芳华盖在身上,对春兰道,“让她睡吧,别吵她了。我们出去!”

    春兰意会,点点头。

    二人出了中屋。

    英亲王看着英亲王妃,见她脸色愉悦,他脸色却极其不好,忍不住道,“铮儿过了年也不过十七,男女之事你急什么?就算他喜欢这个听音,也要等着议婚之后再抬举。如今这事儿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怕什么?我还怕传不出去呢!”英亲王妃不满地嗔了英亲王一眼,“试问这南秦京城,如铮儿这般年纪的孩子,哪家的公子不是十五六就抬举了丫头?如今除了忠勇侯府的世子谢墨含和右相府的公子李沐清是个例外,燕亭身边可是都有个侍候的小丫头呢。大公子抬举依梦的时候才十六。这些年铮儿在外面没少招惹闲言啐语,都说他不近女色,怕是身子有问题,听音没来的时候,我日夜着急,跟个猴子似的,就恨不得他拖了这府中的一个丫鬟拐进屋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着急?如今他如了我的愿,我这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你又担的是哪门子的心!”

    英亲王顿时失了声。

    “走吧!我们先去左相府办大公子的纳彩之事,回头铮儿的事儿,再另外理会。”英亲王妃轻松地招呼英亲王。

    英亲王看着屋子里,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半响后,叹了口气,跟着英亲王妃出了落梅居。

    英亲王妃走到落梅居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对春兰吩咐,“你今日就留在这里吧!让翠荷几个大丫头跟着我去左相府就行了。你去吩咐大厨房,给听音做些好吃的,今日你在这里看着,等他们醒了,你告诉铮儿,这两日都不准他欺负听音下厨做菜了。”

    春兰有些犹豫,建议道,“王妃,听音不过是二公子的一个婢女,您这样重视她,未免抬举得太高了。这将来……”

    “就是!你这样安排简直胡闹!一个婢女而已,铮儿今日抬举她是给了她脸面。你如今这样关照,传出去的话,届时他还如何娶妻?”英亲王闻言再度不满。

    “听音可不同于别的婢女!”英亲王妃向院里看了一眼,隐晦地道,“我这样对她,必是有我的道理。”话落,对春兰吩咐,“就按照我说的办!”

    “是!”春兰毕竟跟随英亲王妃久了,闻言立即领会颔首。

    英亲王闻言也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幻了一番,不再言语。

    二人离开了落梅居。

    春兰待英亲王和王妃身影走远,回头对听言吩咐,“你去打扫院子,烧热水,我去大厨房吩咐厨子炖补品。动作小点儿,别吵到二公子和听音姑娘。”

    听言点点头,低声问,“兰姨,二公子和听音如今那个什么了……过两日,会不会听音就有别的身份了?”

    春兰摇摇头,“二公子的事情向来都是自己做主,二公子若是给听音别的身份,那么她就有别的身份,二公子若是不给别飞身份,她就没有别的身份。”

    “公子没娶妻之前,不是不准许抬举姨娘的吗?应该是不给吧!”听言道。

    “贵裔府邸里的惯例是这样,但是我们二公子何曾遵照过惯例?他说抬举,就抬举了又如何?这事儿你瞎琢磨什么?好好做事儿就行了。”春兰道。

    听言有些伤感地道,“以后我估计不能和听音一起说笑了。”

    “你的嘴是该谨慎些!”春兰戮了戮他额头,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神,对他低声道,“清河崔氏又来信了,二老爷有意让你年后回去。王妃说要问你的意思。”

    “不回去!”听言断然道。

    “你不同于我,我是清河崔氏的家生子,生下来就是为奴为婢的,跟随在小姐跟前长大,随着她来到英亲王府。一晃也这么多年了。小姐就是我的根,她在哪里我在哪里。”春兰叹息地道,“而你不同,你出身在清河崔氏,是二房嫡出正儿八经的嫡子。只不过当初二夫人生你难产,早早去了,二老爷续娶了二房,二房偏偏没两年又生了个续嫡子。王妃顾念你娘当初在娘家时作为嫂子对待她不错的情谊,才将你要来做二公子的陪读。说是陪读,其实也就是想护你不被欺负。若不是二公子性情怪癖,身边不要侍候的人,拿你当了个彻底的小厮,你这个陪读也是公子哥的待遇。你可想好了,回清河去,你就是正经的嫡子。将来娶的是高门贵女,可是一直留在二公子身边的话,你只是个小厮。”

    “那又如何?我这个小厮活得比公子们还要舒服。”听言摆摆手。

    “算了!我也不说你了。要说二公子这些年虽然让人看着是奴役你,可是将你养成了这个性情,那是半点儿没亏了你。清河崔氏的嫡出公子虽然金贵,但是要我说,也的确不如你这般跟在二公子身边舒服。搁我身上,没准也不会回去。”春兰丢下一句话,去了大厨房。

    听言向墙外清河的方向看了片刻,便丢开此事,转身回院子拿了扫把打扫院落。扫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嘿嘿笑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秦铮睡醒了,穿戴妥当,出了房间。

    谢芳华依然沉沉地躺在床上,眉峰拧紧,睡得沉且气息浊。

    秦铮站在门口看了她片刻,见她脸色比往常潮红,气息也不对,这才疑惑地走到床前,伸手推了推她,“喂,别懒着了,就算昨日欠缺了觉,如今睡了大半日,也该起床了!”

    谢芳华随着他推动晃了晃身子,困难地睁开眼睛,又眼皮极沉地阖上。

    秦铮感觉手碰到她身体滚烫,怔了怔,将手放在她额头上,额头烙铁一般地烫。他缩回手,立即推她,“喂,醒醒!”

    谢芳华挣扎片刻,才睁开眼睛,眼睛如蒙了一层雾,迷蒙蒙的。

    “你发热了!”秦铮对她道。

    谢芳华点点头,想起身,却是浑身疼,胳膊腿都酸软得难受,挣扎半响,也没起来。

    秦铮好心地伸手扶起她,但他刚松手她又倒下,他立即扶住她对外面喊,“听言!”

    “来了!”听言立即跑进屋。

    “去请孙太医!”秦铮吩咐。

    听言一呆,透过帘幕缝隙,见秦铮扶着谢芳华的模样唏嘘一声,立即怯懦地道,“公子,那个什么……这种事情,不用请太医来吧!兰姨已经让大厨房炖补品了,听音休息两日就好了。”

    “哪种事情?”秦铮回头看向门口。

    “就是这种事情呗!听音是被您累的。”听言状似很懂地给秦铮解释,“您昨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听音本来就瘦弱,怎么受得了?孙太医来了也就开些补品而已,不管用……”

    秦铮忽然笑了,瞪了他一眼,“滚!”

    听言顿时委屈,“公子,您有了听音,当成是宝贝,也不能不要我啊,总让我滚……”

    “赶快给我去请孙太医,请不来唯你试问!”秦铮板起脸吩咐。

    听言叹了口气,应诺了一声,转身跑出了落梅居。

    他刚到落梅居门口,春兰端着鸡汤等补品正巧来到,见到他急冲冲的,立即询问。

    “公子让我去给听音请孙太医!”听言道。

    春兰顿时笑了,摆摆手,“既然二公子吩咐了,你赶快去吧!我将补品端进屋去。”

    听言应了一声,不敢耽误,跑出了英亲王府。

    春兰进了屋,将鸡汤等补品放下,来到中屋门口,喊了一声,“二公子!”

    “兰姨啊,进来吧!”秦铮随意地道。

    春兰进了屋,一眼便看到谢芳华浑浑噩噩,秦铮扶着她靠在他身上的模样,笑意便怎么也拢不住了,走到床前,对秦铮道,“二公子,这女儿家最是娇贵,您再怎么疼宠听音,以后还是要克制一些,别把人给折腾得病了。”

    秦铮扭开头,咳嗽了一声,“我再不与她半夜打架就是了!谁知道她这么不禁折腾。”

    春兰抿着嘴笑,低声道,“半夜打架到也没事儿,只是别过度,着了凉就会惹病了。”

    秦铮眸光闪了闪,“嗯”了一声,“我听兰姨的。”

    春兰笑意满满地伸出手去扶谢芳华,口中笑道,“二公子,您刚起床,快去梳洗吧!听音这里我侍候,王妃和王爷去左相府之前,吩咐我守在这里,大厨房炖了补品,我侍候听音,稍后给她喝了,她也就能精神了。”

    秦铮点点头,顺势将谢芳华推给春兰,自己出了中屋。

    谢芳华虽然将二人说的话都听得清楚,但是脑子浑噩,不能深思,只觉得这副身体被她拿药物调理着,一根弦紧绷着,多年没闹毛病,连个感冒也少有,如今这怕是彻底发作出来了。才会这么来势汹汹,让她连起床的力气也没了,沉沉的难受,只能听之任之。

    “哎呦,怎么这么热!”春兰扶住谢芳华,才感觉她身体虚弱得厉害,而且隔着衣料温度也是烫手,骇了一跳,早先轻松的笑意立即收起,稳稳地扶住她靠在自己身上,心中暗暗责怪,二公子从没碰过女子,如今到底是年少轻狂,初次便孟浪了些。听音到底是小女儿,虽然有武功,但这种事情上,也是柔弱不禁风雨,这场病来得烈,不请太医还真不行。

    谢芳华“唔”了一声,用力打起精神,却觉得身子重如千金。

    “我先侍候你简单洗漱穿衣,稍后孙太医来了,赶紧开方子。”春兰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点点头。

    春兰拿过靠枕,让她半躺下,连忙走出里屋打了热水,沾湿了帕子,给谢芳华擦脸。

    秦铮收拾完自己,精神地走进中屋,来到床边,看了谢芳华一眼,对春兰道,“兰姨,将帕子给我。”

    春兰手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帕子递给了他。

    秦铮轻轻拿了帕子,给谢芳华擦脸,须臾,又勾开了她衣领一个纽扣,给她擦脖子。

    春兰清晰地看到了谢芳华脖子上有一道细微的手指划出的红痕,她立即撇开头,感叹道,“二公子长大了,想当年,您出生的时候,王妃和我也是这样给您擦脸。”

    秦铮笑了笑。

    “瞧您,如今都会侍候人了。”春兰语气颇有深意地道,“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嫁给您,这南秦京城多了去的高门府邸里,公子哥们无数,但怕是也就您会亲自伸手侍候女人。别人家的公子哥儿都金贵着了,贵手从不轻易拿出来侍候人,连自己的事儿都不做一点儿。”

    秦铮直起身子,对春兰道,“兰姨,人无贵贱,有的不过是门第之见。”

    春兰一怔,笑着点点头,“二公子您的性子天生来便与别人不同,能说出这个话来也不奇怪。人虽无贵贱,但到底门第之见也不可小视。”

    秦铮沉默不再言语。

    “听音遇到二公子您,是个有福气的,但到底身份有别。”春兰打量秦铮脸色,见他神色不动,她意有所指,“将来不知哪个女子有福气嫁给您做妻子。”

    秦铮闻言伸手一指谢芳华,“就她吧!”

    春兰笑意一僵。

    秦铮放下帕子,动作随意地点了谢芳华浑噩的额头一下,面色轻松,语气自如地嘲笑道,“昨夜你不是不服气吗?有本事如今起来再和我打架!”

    谢芳华即便浑身难受,但也是不服气,闻言气闷地冷哼了一声,说风凉话,怎么不闪了他的舌头!

    “兰姨,你去盛鸡汤吧!我看她还是有力气喝下的。”秦铮吩咐春兰。

    春兰回过神,见秦铮姿态随意闲适,刚刚“就她吧”那三个字就如随口说出来的玩笑一样,让人既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这话里话外都有音,不甚简单。她觉得脑袋一时不够寻思,只能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秦铮坐在床头,端详着谢芳华,忽然笑道,“到底是女人,往日厉害也不过是表面。不过是晚上打了一架,便如此受不住了。看来我以后真该对你温柔些。”

    谢芳华没力气搭理他。

    春兰端着鸡汤走近来,对秦铮道,“今日这鸡汤香着呢,温而不热,正好喝。”

    “给我吧!”秦铮对春兰伸出手。

    春兰将鸡汤递给秦铮。

    秦铮用勺子搅拌片刻,舀了一勺汤递到谢芳华嘴边。

    谢芳华脑袋沉沉地抿着嘴,问道鸡汤的香味,困难地睁开眼皮看秦铮。

    秦铮对她挑眉,“爷可不是轻易侍候人的,你不喝了它,稍后孙太医来你连看诊的力气都没有。”

    谢芳华闭上眼睛,张开嘴,将一勺汤吞下了肚。

    秦铮又舀了一勺汤递给她,她照样张嘴喝了,紧接着,一勺一勺地下了肚。

    春兰站在床边看着二人,想着她一直觉得英亲王对王妃很好,可是如今和二公子比起来,还真是差得远了。这么些年,王妃每年都会病上几次,二公子时常给王妃喂药,如今这个活才如此熟练,不让汤水洒哪儿都是。当年德慈太后病的时候,王爷也侍奉母亲汤药,对于喂人喝药,也是能做到滴水不露。可是会是一回事儿,做又是一回事儿了。这么些年,王爷可从来没给王妃喂过一回药。

    一碗鸡汤见了底,秦铮将空碗递给春兰。

    春兰立即接过,问道,“再盛一碗?”

    “病了就要多吃清淡的食物,这个汤补一补力气就够了,不能喝多。”秦铮道。

    “炖了一锅呢!”春兰觉得没人喝岂不是可惜了。

    “一会儿我都帮她喝了。”秦铮站起身。

    春兰忍不住笑了,没听说过喝补汤还有代替喝的。见谢芳华又垂下眼皮,她笑着走出了中屋。

    秦铮果然跟出去喝汤了。

    谢芳华只听得外屋画堂碗勺轻轻碰撞,她混沌的脑袋连骂人都觉得费力。

    半个时辰后,听言气喘吁吁地拖了同样气喘吁吁的孙太医来到了落梅居。

    春兰立即迎了出去,将孙太医请进屋。

    秦铮吃饱喝足,对孙太医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吩咐春兰、听言在外面等着,不必跟进去,自己则带着孙太医进了中屋。

    听言不甘心地往中屋翘脚看,用很小的声音和春兰嘀咕,“兰姨,这落梅居总共才几个人,公子挡了我们在外面不让去听孙太医问诊,什么意思?”

    春兰低声对他道,“二公子的面皮子也是薄的,定然有话要私自嘱咐孙太医。你我帮不上忙,跟着进去搀和什么?等着就是了。”

    听言只能闭了嘴,乖觉地等在外面。

    中屋内,孙太医给谢芳华把脉,照旧老习惯,她的手腕上盖了一方秦铮的帕子。

    秦铮站在床前盯着孙太医的手。

    片刻后,孙太医放下手,对秦铮道,“二公子,听音姑娘是受了寒凉,突然发热,来得虽然凶猛,但是没有大碍,我开几副方子,她吃了就能好。”

    秦铮点头,“她身体可还有别的症状?平时看着挺好的,怎么小小的着凉就发了热?”

    孙太医捋了捋胡子,看着谢芳华,谨慎地道,“老夫的医术有限,听音的姑娘脉象一直奇异,老夫也探不太准,但是隐约估摸,听音姑娘的身体像是长期服用很多药物控制,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药穿肠而过,无论怎么清除,都要有些痕迹留下,时日一长,便成了害处。虽然百毒不侵,但偶然一个小风寒,也能引起大的发作。就是这个理儿。看着强硬,实则也是脆弱。”

    秦铮皱起眉头,“百毒不侵?”

    孙太医点点头,斟酌地道,“听音姑娘这副身子,据我估摸,该是百毒不侵的。”

    “长期用药?”秦铮脸色忽然难看地看了一眼谢芳华。

    谢芳华靠在软枕上,鸡汤大约起了些作用,除了头脑昏沉外,让她有了些力气。想着宫廷的太医院里也不是没有能人,孙太医医术虽然不是绝顶,但也能算上七八分火候。

    这些年,她为了在无名山活下去,钻研了很多东西,不止是谋术,权术,武术,还学了医术和毒术。万物相生相克,她要学如何生存,就要学会让她生存的克星。

    八年来,她的身体就是下毒再解毒的过程,残留药物是一定的。

    否则为何没让孙太医诊断出她装的哑巴?否则孙太医开的药她为什么敢毫不犹豫地喝下去,那是因为她吃了自备的哑药,压制住了咽喉和脉象,令医者看起来就是哑了,又因为她不怕任何药,无论是毒药,还是治病的药。

    她的身体,早已经被自己调理成了药体。

    “老夫的医术,查探像是长期用药。”孙太医微带几分保留地道,“当然也可能会出错,铮二公子要知道,作为大夫,老夫也不敢十拿九稳说成定数。”

    秦铮沉着脸点点头。

    孙太医走到桌前开方子,写了一半,忽然又道,“听音姑娘葵水初至,也是引发她身体虚弱,受了寒气,发病的一个原因。最近些日子,要谨记不能让她着凉,尤其是洗衣物,碰凉水,喝凉茶,吃凉饭,都是要不得的。”

    秦铮愣了愣。

    孙太医看着他,意识到他还年少,也许还不懂女儿家的事儿,这二年秦铮行事太过狂傲霸道,让他几乎忘记他还是个少年,连忙又解释道,“二公子可能不懂,女子和男子不同,葵水是女子每个月都要经历的,长则七日,短则三日。初次可能会长一些。听音姑娘大约这些年一直用药,所以,导致葵水来得晚。一般女子十二三岁左右就来了。听音姑娘看起来该是过了及笄的年龄了,这么晚来,定然跟她用药有关。”

    秦铮反应过来,脸顿时腾地红了,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

    孙太医不再多言,继续开药方。

    不多时,一张方子开好,孙太医递给秦铮,对他嘱咐,“老夫前些日子开的治哑症的药就别让听音姑娘喝了,先喝这个药。这个药只需三副就见好。”

    秦铮点点头,接过药方子,送孙太医出门。

    听言早已经准备了诊金,递给孙太医,孙太医也不推脱,接过离开了落梅居。

    秦铮将药方子递给听言,“去抓药,赶紧煎来。”

    听言连忙点头,拿了药方子跑了出去。

    春兰打量秦铮脸色,见他眉宇间颇显沉郁的黑色,不由开口试探地问,“可是听音姑娘的病很重?”

    “有点儿,不过没事儿!”秦铮摆摆手,没什么好心情地道,“兰姨,你回去吧!不用待在这里。”

    “王妃去左相府给大公子过纳彩之礼,嘱咐我留在这里,我回去也是无事。”春兰道。

    “那您就去找喜顺叔,让他帮忙收拾听音的屋子,将破坏的东西都补齐它。”秦铮道。

    春兰见秦铮是真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侍候听音,点点头,出了落梅居。

    秦铮转身回了房间,见谢芳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他走到床前,一把拽起了她,怒道,“喝了这次的药,你好了之后,以后没什么事儿再不准给我乱喝药!”

    谢芳华被秦铮吼醒,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她如今若不是生病,或者被他逼迫着看哑症的话,哪里用得着喝苦药汤子,那个东西谁愿意喝?

    秦铮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任她跌回了床上,砸得床板响了一声。

    谢芳华“咝”了一口气,浑身疼得厉害。

    秦铮看着她皱眉,忽然想起了什么,耳根子再度红了,眸光涌动半响,忽然低声问,“喂,刚刚孙太医说你葵水来了,你……”

    谢芳华猛地一个激灵,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葵水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你自己不知道?”秦铮看着谢芳华,对她的神色莫名其妙。

    谢芳华缓缓伸手去摸身下,须臾,身子猛地僵住。身下湿湿的,潮潮的,黏黏的,不是血是什么?前一世她被养得金娇玉贵,十三岁的时候就来了葵水,那时候福婶带着人里里外外小心翼翼地侍候她,怕她落下什么病根。这一世,奔波去了无名山,故意把自己的身体特征掩藏,忽视是女子的身份,到头来,却也忽视了这葵水。

    “喂!你不会真不懂这个女人才有的东西吧?”秦铮试探地戮戮她的脸。

    “出去!”谢芳华低叱了一声。

    秦铮手一僵,眸光定在她嘴上,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终于会说话了!”

    谢芳华有些难堪,这样的事儿她虽然前一世经历过,但女儿家的事儿,都是被捂着藏着,连兄长爷爷都是不能说的,可是偏偏让秦铮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她虽然早已经丢了很多礼仪闺仪顾忌,但是还没冲破底线。如今秦铮这是挑破了她的底线,一时间只觉得被火烧了起来,眼前黑沉沉的,窘迫不已,哪里再顾忌什么是哑巴的事儿。

    秦铮看着她,眸光紧紧锁着她的脸,欣赏着她脸色变幻,片刻后,笑盈盈地凑近她道,“声音真难听,沙沙哑哑的,怪不得你会哼了也不开口说话,若是我,有这样的破嗓子,宁愿哑一辈子也不说话。”

    “滚!”谢芳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扯了枕头对着秦铮砸了过去。

    秦铮轻松地接过枕头,对她微笑,有些邪恶地道,“你最好别乱动,孙太医不是说了吗?你初次来葵水,需要好好地养着身子。”

    谢芳华潮红的脸顿时烧黑了,气怒地瞪着他。

    秦铮慢慢地放下枕头,将她身子摆正放平稳地躺在床上,忽视她的脸色,对她低声问,“那个……你……是不是需要些东西垫着?”

    谢芳华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抽死他,可是被他轻轻按住半丝力气没有,于是,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当听不见。

    秦铮低低一笑,“我也不是太懂,就是知道每个月兰姨都给我娘缝制些布包,里面包了棉花。我曾经好奇,问了一句,我娘说那是女人才能用的,让我别问,我想该是来葵水的时候用的。”

    谢芳华扭开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秦铮笑吟吟地问,“你需要吗?你若是需要,我稍后让兰姨给你去拿几个来用?”

    谢芳华不答话,感觉耳朵被他的话刺激得嗡嗡作响。

    “你这副样子,如今起床都困难,抬胳膊都费力,若是让你自己缝制的话,恐怕根本不可能。而咱们落梅居从没有过女人,所以没有那个。”秦铮直起身,“算了,我还是吩咐兰姨去给你拿吧!虽然我一个男子帮你要那个东西有些难为情,但谁叫你是我的人呢。我便忍忍,大不了被兰姨嘲笑两句,也就过去了。”

    谢芳华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就如一根鱼刺生生地卡在了那。

    秦铮转身向外走去。

    谢芳华一把扯过他衣袖,将他脚步成功地拖了回来。

    秦铮扭头看着她。

    谢芳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准去找人要。”

    秦铮无辜地看着她,“那怎么办?你如今又缝制不来,我也不会给女人缝制那东西。”

    谢芳华脸上火辣辣的,咬牙低声道,“你悄悄去王妃那里帮我拿几个,别让人发现。”

    “你让我去偷?”秦铮睁大眼睛。

    谢芳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脸面闺仪顾忌了,在他面前,她早就脸皮练厚了。涨红着脸道,“谁让你去偷了,就是去拿。”

    “只不过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拿是吗?”秦铮问。

    谢芳华松开手,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秦铮看着谢芳华,眸光染上满满的笑意,嘴角勾起,弧度扯开,片刻后,愉悦地道,“好吧!听你的,我去拿!争取不让我娘和兰姨知道。”话落,他叹了口气,“幸好我娘的私物都有固定的地方,这些年我都知道放在哪里,否则你就算让我去拿,我也找不着搁在哪里。算你命好!”话落,他脚步轻松地走出了门。

    谢芳华暗暗磨牙,她命好?若是命好怎么今日赶上了这个事儿?

    ------题外话------

    评论区太搞笑了有木有?亲爱的们,玩耍之余,表要忘记咱们的月票吖,么么~

    今日上墙者:秦铮,lv2,贡士:爷终于被放出来了!丫居然关爷48小时禁闭!害板子说爷不是真爱……阿情是爷真爱好不好!不然爷如何娶媳妇?我先出来查看查看民情,一会儿还有id大军~话说“铮二爷”这个id都被注册了(⊙v⊙)嗯……哪位美人?出来让爷瞧瞧!寻人启事:我的侍卫“听言”,八皇子“秦倾”,妹妹“秦怜”,我的“听音”,芳华哥哥“谢墨含”,还有我的各位兄弟及我的院子等等都走丢了,请拾得的美人儿与我们联系~我们在v群等你们~么么哦!对了,还有秦浩!你丫快来评论区忏悔你曾经对爷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闪了!大家别丢鸡蛋和石头咩!

    作者有话:扩散扩散~

第五十三章 云雨

    秦铮出了落梅居,在门口正碰到抓药回来的听言。

    听言提着药包跑得气喘吁吁,见到秦铮要出门,立即问,“公子,您要去哪里?”

    “去我娘那!”秦铮道。

    “王妃和王爷去左相府给大公子过纳彩之礼了,幽兰苑如今没人。”听言连忙道。

    秦铮笑了一声,语气愉悦,“就因为没人我才去!”

    听言一呆,不明所以,幽兰苑没人公子去干嘛?

    “赶紧去煎药!”秦铮手指敲了听言的额头一下,向幽兰苑走去。

    听言捂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跑向了小厨房。

    谢芳华在屋中将二人在门口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暗暗松了一口气,秦铮果然自己去帮她拿东西,不让这种事情弄得人尽皆知,还算仁义。

    她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抛开积压的情绪,掀开被子,挣扎着坐起身,果然见身下被褥一片湿红,她揉揉额头,刚要下床换衣,便见春兰带着喜顺大管家领了几个粗使婢女进了落梅居,她立即又盖上被子躺了回去。

    听言在小厨房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没你的事儿,你去煎药吧!这里有我。”春兰对听言挥手。

    听言点点头,又回了小厨房。

    “你就别进去了,我带着她们将听音的屋子收拾妥当就行了。如今听音躺在床上,你进去不方便。”春兰对喜顺道。

    喜顺点点头,对身后拿着东西的婢女挥挥手。

    春兰带着几个粗使婢女进了屋。

    谢芳华在几个人进屋前又闭上了眼睛,如今她想浑噩继续睡觉也睡不着了。

    “你们两个先将屋子清扫一遍,你们两个摆东西换事物。听音姑娘在睡着,你们动作都小心些,别吵到她。”春兰对几个人吩咐。

    几个人齐齐点头,分头行动,动作果然极轻。

    不多时,中屋再度焕然一新。

    春兰满意地点头,挥手低声道,“行了,都出去吧!”

    几个人鱼贯而出。

    春兰看了睡着的谢芳华一眼,也出了门。

    来到门口,一个婢女忽然低声道,“二公子对听音姑娘可真是好!”

    “羡慕也是没用的!”一个婢女接过话道。

    “我见她长得也不是多美,竟然让二公子喜欢上了,真是奇怪。”一个婢女也道。

    “你们嚼什么舌头根子?赶紧给我闭嘴,若是让二公子听见,小心你们的脑袋。”喜顺低叱了一句。

    说话的三个人立即噤了声。

    “听音姑娘得二公子喜欢,必有他喜欢的道理。什么人什么命,你们好好做事儿,别做太多痴心妄想的事儿。”春兰闻言顿时笑了,说了一句。

    几个人立即恭谨地垂下脑袋。

    喜顺看向春兰,“时候不早了,王爷和王妃怕是该回来了,你是回去还是……”

    “回去!二公子嫌弃我在这里碍事儿。”春兰摆摆手。

    喜顺点点头,一行人出了落梅居。

    半路上,遇到从幽兰苑走回来的秦铮。

    春兰讶异,“二公子,您去幽兰苑了?”

    秦铮“嗯”了一声。

    “王妃不在,您去幽兰苑做什么?”春兰奇怪地问。

    秦铮道,“我屋子里的麝香不够了,去娘亲哪里寻了些。”

    春兰顿时笑了,“您告诉我不就得了?我给您拿过去,还用得着自己跑一遭?”

    “反正没什么事儿,如今日日闲在家里,活动下手脚。”秦铮偏过头,咳嗽了一声,扫了一眼喜顺和他身后带着的粗使婢女,问道,“听音的屋子都收拾妥当了?”

    “回二公子,妥当了!”喜顺立即道。

    秦铮点点头,不再多话,越过一行人向落梅居走去。

    喜顺待秦铮身影走远,才疑惑地对春兰道,“你没发现二公子神色有些不对?”

    春兰笑看了他一眼,嗔道,“你娶我那一天神色不对了一整日,二公子年少,初经情事儿,神色不对些,哪里不正常?”

    喜顺猛地咳嗽起来,老脸通红,没了声。

    “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春兰笑着挥手,“往各府送的年礼清单你可罗列出来了?若是弄出来了,等王妃回来,赶紧给王妃过目,回头还要往各府派人去送发,有你忙的呢。哪有闲心打听二公子的私事儿。”

    “也是!”喜顺连连颔首。

    一行人远去。

    秦铮回到落梅居,往小厨房看了一眼,见听言正在煎药,他缓步进了屋。挑开帘幕,便见屋中焕然一新,帷幔重新换过,帷幔里躺着的人正睁着眼睛看着棚顶,眼珠子一动不动,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他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

    谢芳华在他进落梅居的时候就知道他回来了,此时转头看向他,眼神询问。

    秦铮走到床边,低声道,“我给你拿来了,没有人发现。你要怎么谢我?”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谢?若不是昨日你非要打架,我至于染了寒气卧床不起?”

    “也是!那我如今帮你拿来了补救的东西,也算是有功,两笔抵消了吧。”秦铮道。

    谢芳华哼了一声,对他伸出手。

    秦铮从衣袖里抖了半响,抖出一个凹凸长形的布包来给她。

    谢芳华立即红着脸拿过,塞进被子里。

    秦铮轻笑一声,对她道,“本来我想多给你拿几个,但是我娘那里就只有这一个了。想来这个月她的葵水该是才过去不几日,都给用了,兰姨还没给她新缝制。”

    “够了!再用我自己会缝制。”谢芳华难堪窘迫地低声道,“你出去。”

    “好!”秦铮应声,乖觉地走了出去。

    谢芳华见他出了屋,去了小厨房,立即坐起身,褪下染了血的衣物,将布包垫上,换了一身新衣,做好一切,她看着床上堆叠的杂乱衣物和被褥皱眉。

    前一世,福婶告诉她,女人来了葵水,一定不要劳累操神,尤其是不能碰凉水。

    可是,如今落梅居里除了她一个女人,就剩下秦铮和听言两个男人。她不碰水的话,谁给她洗?她可没脸拿这些东西让春兰找人去洗。

    犹豫片刻,她还是扯下了床单子,抱着衣物出了门。

    头脑虽然还是有些沉,但是某些东西主宰了神经,让她想浑噩都浑噩不下去了。

    秦铮站在小厨房门口,第一时间便看见谢芳华抱着衣物出来,他眉头顿时拧起,质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洗东西!”谢芳华吐出三个字。

    秦铮目光落在她抱着的衣物上,点点血迹,让他面色红了红,“你不知道你如今不能洗吗?赶紧扔了,给我回屋去躺着。”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她这一世早已经不那么娇气了,葵水也没那么可怕,非要娇气人。再说落了她初葵的衣物,怎么能随便扔?

    “我的话你没听到?”秦铮见她不以为意,竖起眉头,抬步向她走来。

    谢芳华知道他是好心,低声道,“没事儿!”

    秦铮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衣物,对她冷声道,“回去!”

    谢芳华脸腾地一红,“你管得太多了吧?”

    “你是我的人,就该被我管!”秦铮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是婢女。”

    秦铮眸光闪了闪,忽然笑了,温声道,“你若是有力气,就回屋去缝制你需要的东西。我听孙太医说,女人第一次来葵水,是比较多的……”

    谢芳华脸一黑,扭头走了回去。当她很愿意洗吗?既然他不让,就算了。

    秦铮见谢芳华听话地回了屋,嘴角勾了勾,露出笑意。

    听言从小厨房探出头来,疑惑地询问,“公子,您刚才再和谁说话?”

    “没谁!”秦铮不看他。

    听言摸摸耳朵,看到他手里抱着的女人衣物,顿时一怔,“公子,您怀里怎么抱着听音的衣物?你要帮听音洗衣服?”

    秦铮低头看了一眼,面色染上奇异的颜色,没说话。

    “我的药快煎完了,您给我吧!我以前一直洗您的衣物,如今帮听音洗,手到擒来。您没洗过衣物,不会洗。”听言拍拍手上的灰,向秦铮走来。

    秦铮立即抓紧衣物,对他瞪眼,“你洗什么?好好煎药。这衣服扔了再换新的就是。”

    听言骇了一跳,立即道,“公子,女儿家的衣物怎么能随便说扔就扔?再说听音的衣物可都是一件好几百俩银子啊。”

    秦铮面色一僵,目光扫到衣物染的血红上,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那就我洗。”

    “您不会洗啊。”听言惊异地看着他。

    “不会洗不会学吗?”秦铮丢下一句话,抱着衣物走进了洗衣房。

    听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了半响,听到洗衣房传出水声,他才恍然想起,如今公子和听音的关系不一般了,乐意做某些事情。他嘎了嘎嘴,回了小厨房。

    谢芳华没力气没精神地窝在软榻上,身上盖了薄薄的被子,听到外面的对话,脸色涨红,又涨紫,又涨白,许久后,她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她是听音!秦铮的婢女!侍候他这么久,他为她做些事情是应该的!

    她现在不是谢芳华,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膏粱锦绣府邸里守得闺仪的女子!

    所以,即便秦铮帮她洗血衣,也没什么!

    一炷香后,听言端了一碗药从小厨房出来,径自来到洗衣房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顿时睁大眼睛,“公子,您会洗衣服啊?”

    秦铮抬头瞅了他一眼,脸色潮红,没说话。

    “洗得还不错!”听言嘿嘿一笑,见秦铮要黑脸,他立即收了笑,试探地问,“药煎好了,是我给听音送去,还是您送去?”

    “你去!”秦铮继续洗手里的衣物,搓得有些用力。

    “好嘞!”听言得了话,端着药碗立即走进了屋。

    来到中屋门口,听言刚要闯进屋,想起什么,伸手敲了敲门墙。

    谢芳华“嗯”了一声。

    听言立即挑开帘幕,走了进来,见到谢芳华没精打采地躺在软榻上,顿时笑了,走到她面前,将药碗递给她,“听音,药好了,你赶紧喝了吧!”

    谢芳华知道是治风寒的药,接过药碗,张嘴往嘴里灌。

    “公子在给你洗衣物,你知道不知道?”听言悄声问。

    谢芳华手一顿,她自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哎,这么些年,我可从来没见过公子洗过衣服。他的所有衣物,都是我洗的。我一直以为公子不会洗衣物,以往落梅居就我们两个人,公子不想别人碰他的衣物,都丢给我。有时候公子闲得无聊,我洗衣服,他就在旁边看着,要么和我聊天,要么玩水,可是也没动过一个手指头洗衣。我一直以为他不会洗。哪曾想到,今日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公子洗衣服,不仅洗得好,还洗得快。你那一堆衣物,才这么一会儿,如今就剩一两件了。”听言感慨连连。

    谢芳华默不作声。

    “不过依着你和公子的关系,如今是比我近。你昨日夜里又因为公子遭了大罪,被折磨得今日这副样子。你趁机奴役公子,也不为过。”听言嘻嘻一笑。

    谢芳华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不对味,放下空碗,看着他。

    “行了,你歇着吧!王妃嘱咐你好生歇着,这两日不准公子让你下厨做饭菜劳累。我们吃大厨房的饭菜。不过照你这样,就算王妃不吩咐,公子也是不会让你下厨的。”听言拿过空碗,丢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谢芳华听见不用她再下厨,便也就丢开了前话,不再理会。

    不多时,秦铮将衣物都洗干净,用木盆抱出来,凉在杆子上。

    谢芳华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偏晌,但是阳光明媚,照在衣服上,件件干净。她不得不佩服,秦铮这个人若是想做一件事情,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

    秦铮洗衣服晾衣服显然比听言做得好,每一件都被他学着谢芳华的样子展得平整。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走来落梅居。

    秦铮并没理会,径自专心地晾着衣物。

    谢芳华看向门口,不多时,只见英亲王妃由四大近身婢女随同着走了进来。

    只见她刚到门口,一眼便看到了晾衣服的秦铮,愣了一下。

    秦铮回头看了她一眼,挑眉,“娘回来了?给大哥办的纳彩之礼可顺利?”

    英亲王妃回过神,走到秦铮身边,看着杆子上搭的衣物,疑惑地问,“谁洗的?”

    “我!”秦铮道。

    英亲王妃偏头打量他,见他神色不是说假,顿时唏嘘一声,“我儿子连衣物也会洗?”

    秦铮攸地一笑,得意地道,“您儿子若想做什么,什么做不会?”

    “也是!”英亲王妃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有些酸地道,“你是娘的儿子,养你这么大,你可没给我洗过衣服。”

    “您有丈夫,我总不能给您洗血衣。”秦铮指指凉的衣物,言语无忌。

    英亲王妃想起早上在谢芳华床上看到的血红,脸色一红,顿时有些挂不住,嗔了他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被你学了。”

    秦铮不置可否,展平最后一件衣物,搭在杆子上。

    英亲王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回答他早先的问话,低声道,“今日纳彩之礼,卢雪莹要求和秦浩比文武艺,言:秦浩若是赢了她,她抛却前尘,心甘情愿下嫁。若是秦浩赢不了她。这个婚双方共同去宫里求旨毁了它。秦浩应承了。二人当着双方议亲的亲属和媒人的面,便过了场子,摆了擂台。”

    秦铮“哦?”了一声,示意英亲王妃进屋。

    英亲王妃向屋里走去,一边道,“这个卢雪莹我以前见过几面,除了痴心你之外,到没觉得这姑娘有什么性体,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她的剑差点儿杀了秦浩。”

    秦铮不屑地道,“她的武功还杀不了秦浩。”

    英亲王妃看了他一眼,“但是今日所有人都亲眼所见,秦浩不敌她的剑,被他挑断了一缕头发,脖子划了一道血痕,若是躲得慢一些,险些毙命。”

    “做戏做得到挺真。”秦铮挑开帘幕,让英亲王妃进屋。

    英亲王妃迈进门槛,不像往日一般坐在画堂里,而是径自走向中屋,“论文,卢雪莹输了,不敌秦浩。论武,秦浩输了,不敌卢雪莹。所以,算做平局。卢雪莹要求再比一场。但那一场要在今年宫宴上比,要皇上来评。放言否则就算她死,也不嫁。秦浩又应了。”

    “她倒是能折腾。”秦铮冷笑一声。

    “依我看,怕是为着你。宫宴你总是要参加的,不能避开她。”英亲王妃叹息一声,来到中屋门口,挑开帘幕,走了进去。

    秦铮跟了进去。

    谢芳华见英亲王妃进了她的房间,推开被子,从软榻上起来,给她见礼。

    “这脸怎么瞧着这么白?”英亲王妃见到谢芳华,惊了一下。

    谢芳华笑笑,这一场大病来得急,又赶上初葵,她如今能起来床就不错了。气色自然好不了。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模样。

    “女儿家娇气是正常的,快躺下吧!”英亲王妃走过来,对她摆摆手。

    谢芳华不客气地又躺回了软榻上,重新盖上薄被。

    “可喝药了?”英亲王妃询问秦铮。

    “喝了!”秦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英亲王妃也坐下身,面色松快了些,笑盈盈地道,“初次就是这样,往后时日长了,便就好了。”话落,对秦铮道,“女儿家有时候需要爱护着,你向来粗鲁,以后多学着些。”

    秦铮咳嗽了一声,点点头。

    谢芳华不由皱眉,初次?英亲王妃知道她来葵水了?知道丢了布包?他看向秦铮。

    秦铮并不看她,而是对英亲王妃道,“娘接着说。”

    “接着说什么?秦浩吗?”英亲王妃看了一眼秦铮,见他默认,也就不盯着谢芳华了,继续道,“这件事儿也算是打了秦浩一个脸面。但是偏偏咱们大公子被打得情愿,半丝怨言没有。对左相和夫人依然恭恭敬敬。”

    秦铮笑了一声,“他惯于伏低做小,左相和夫人估计对他满意极了。”

    “是啊,左相当时就训斥了卢雪莹,脸色极其难看。左相夫人一直疼宠女儿,今日也罕见地不向着她。哪怕往日对秦浩的身份还有几丝的轻视,今日便半分没有了。”英亲王妃揉揉额头,“就算他今日是做戏,但是这出戏也是做得极好。以后卢雪莹若是真进了咱们府,他钳住了她,左相和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咱们府有这样的心机庶长子,对你将来继承爵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秦浩的心可不像你父王培养他当初所想的那样另立门户,天地广阔。这份家业,怕是要争上一争。”

    秦铮眯了眯眼睛,“爹今日呢?做了什么?”

    英亲王妃闻言缓和了面色,笑道,“你爹这两日还是有转变的,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与他相处多年,总是有几分体会。他的心如今被你闹了一场还真给纠正了几分。从那日到今日,自始至终,没对此事再置寰半句。”

    秦铮挑了挑眉。

    英亲王妃又道,“以前,内院的事儿,他虽然也是听我的,但是私下里,总要为秦浩和西院的刘侧妃说上两句。我也总是依了他。如今纳彩之礼,单子列出来,刘侧妃虽然有些地方不满意,找他背地里说过,但是他却只言片语没往我这露一句。”

    秦铮撇撇嘴,“没出息!这您就满意了?”

    英亲王妃顿时瞪眼,“我不满意还能让他如何?他是你爹!”

    秦铮轻哼一声,“拿出你照料那些花草一半的心思用在栓男人身上,看他还往别的院跑?这些年他不尽心,您也没尽心对他。”

    英亲王妃伸手敲了秦铮脑袋一下,佯怒道,“我的心都尽在你这个兔崽子身上了。你到教训起我来了。管好你自己吧!别欺负了人,到时候喜新厌旧。”

    秦铮翻了个白眼,“我没那么花心。”

    英亲王妃“噗嗤”笑了,扭头看向谢芳华,见她仿佛没听见他们说话,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即便是这副苍白的颜色,但眉宇间也一派沉静,她满意地点点头,笑着站起身,“我就是过来看看,顺便与你说说今日的事儿。喜顺稍后还要给我拿给各府送年礼的礼单过目,你好好照顾听音,我回去了。”

    秦铮摆摆手,起身送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带着四名近身大婢女离开了落梅居。

    秦铮回到屋子里,对谢芳华吩咐,“去床上歇着。”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摇摇头,没力气地道,“给我拿针线来。”

    秦铮眨了眨眼睛,“你要缝制那个东西?”

    谢芳华点点头,不缝制待身上这个用完了之后就没有用的了,她不做谁做?

    秦铮沉默片刻,对她道,“你上床去歇着,我想办法再给你弄些来。”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这种东西是说弄到就能弄到的吗?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对他道,“累不着,不过是几针而已,喝了药我好多了。用不了多大会儿就能做几个。”

    “那好吧!”秦铮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这个事儿没那么容易去弄来,便去给她找针线。

    谢芳华的针线都是固定地放在一个地方,不多时,秦铮便给她拿了来,顺便还找了棉花和上等的娟绸。

    “这个娟绸不行,给我找麻布或者棉布来。”谢芳华道。

    秦铮皱眉,“这个是上等的,你用那下等的布料做什么?爷又不是供不起你。”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忍着脸红解释道,“这个不是供不起供得起的事儿。而是……”顿了顿,咬牙道,“娟绸不易吸水。明白吗?”

    秦铮恍然,“哦,明白了,你等等。”话落,他动作利索地走了出去。

    谢芳华想抽自己,落梅居除了她没第二个女人,对她来说可真是遭罪。

    不多时,秦铮果然找来了一大批棉布和麻布。

    “公子爷,用不了这么多。”谢芳华语气怪异地提醒他。

    “不是月月来那个吗?你又不是今天用完明天就不用了?留着慢慢用。”秦铮道。

    谢芳华无言半响,对他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管我了。”

    “我帮你裁剪好,你缝起来才会快些。”秦铮说着,便拿起了剪子。

    谢芳华本来想说不用,想想都到这个地步了,不用他白不用,便也不再阻止。

    秦铮大约在英亲王妃那里对这种布包见得多了,或者是他本来就聪明,看一眼就知道多长尺寸。所以,不多时,他就裁剪出了一大堆长度一样的布块。

    谢芳华拿起针线,将布块地放了棉花,里面又夹了一层吸水的麻布,缝制起来。

    秦铮将一匹布都裁剪成了长度一样的布块,堆叠起来,整整一大堆,他留出几个给谢芳华,剩余的全部抱起来放在了柜子里,对她道,“你今日就缝制这几个,够用了吧?剩余的明日你伤寒好些再缝制。”

    谢芳华点点头,“够用了!”

    秦铮回身,洗了手,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看着她。

    谢芳华的脸早已经不红了,虽然还是有些别扭,但到底她多年来学了很多不拘世俗的东西,便也不理会他,任他在一旁待着。

    秦铮喝了三盏茶,谢芳华将六个布包全部缝制完。

    秦铮走过来,将针线收起,顺带将布包拿起来看了一眼,一起收进篮子里,对她吩咐,“去床上歇着。”

    谢芳华起身,去了床上,盖上被子,缓缓躺下。

    秦铮将篮子放进柜子里,回身往火炉里添了些炭,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他拿了一个牛皮制作的水囊进来,将铁壶里的热水倒进水囊里,然后拧紧囊塞,走到床前,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他。

    “我娘生了秦怜之后,每个月那几日都手足发冷,兰姨便灌了热水囊给她暖身子。”秦铮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手足也是冷的吧?强撑着做什么?女人就是女人,娇弱也没人笑话你。拿着!”

    谢芳华垂下眼睫,接过水囊,放入了被子里。

    “你睡吧!我去书房。”秦铮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间。

    谢芳华将水囊放在脚下,冰凉的脚顿时暖了几分,不多时,疲惫晕眩感再度袭来,她闭上眼睛,又沉沉地睡了去。

    落梅居安静,没有半丝吵闹。

    谢芳华这一觉总算睡得舒服了些,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黑,她出了一身的虚汗,将身下的被褥都给浸透了。屋中无人,只她躺在床上。

    她推开被子起身,走到衣柜拿了干松的衣物换上,又拿了一个布包,出了房门。

    院中安静,小厨房没动静,书房点着灯,透过格子窗,她看到秦铮坐在窗前读书。

    谢芳华想着外面的传言真是不可信,说秦铮不学无术纯熟是胡言乱语,就她这么些日子熟悉,他虽然行止狂傲,性喜目中无人,但是极其聪明好学,用在学业上的时间也许没有他玩的时间多,但他若是学起来,能投入百分之百的心。

    她拿着布包去了茅房。

    不多时,她从茅房出来,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冲冲地冲进了落梅居。她一怔,看清楚是谢墨含无疑,有些奇怪,哥哥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刚要出声喊他,又住了嘴,脚下踢了一个小土块,对着他打去。

    “啪”地一声,土块打在了谢墨含的脚边。

    谢墨含猛地停住脚步扭头,见到她,神色一顿,脸色极其难看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冲去了书房。

    谢芳华一怔,哥哥来者不善,这副样子像是来找秦铮打架的。她立即跟了过去。

    “秦铮,你给我出来!”谢芳华来到书房门口,本来要冲进去,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对立面低喝了一声,声音带着沉沉的怒意。

    秦铮在书房里向外看了一眼,清晰地将谢墨含的怒意看入眼底,微微一怔,放下书本,站起身,推开房门,微笑道,“子归兄,你这副气冲冲的样子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你做的好事儿,你自己知道。”谢墨含恼怒地瞪着他,目光喷火。

    秦铮疑惑不解,慢悠悠地笑问,“我这两日都未曾出府,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儿?招惹了子归兄如此动怒了。你说明白一些,让我不至于被你冤枉。”

    “冤枉?你觉得我会冤枉你?”谢墨含看着他含笑的样子就有气,猛地对他挥出一拳。

    秦铮自然不会等着挨打,偏头躲过,轻松地道,“那可说不定,我时常被人冤枉。”

    谢墨含一拳没打着人,听到他的话,住了手,死死地盯着他,“我问你,你可是对……”话说到一半,见谢芳华来到近前,他猛地住了嘴,转过头恼怒地看着她。

    谢芳华挑了挑眉,他眼神传递的信息是与她有关了?她神色不动,对他微微一礼。

    谢墨含怒意一僵,动了动嘴角,没发出声来。

    秦铮拍拍谢墨含的肩膀,笑道,“子归兄,不是我得罪了你,难道是我的听音得罪了你?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出来,若是哪里我们做得不对,和你赔礼道歉。”

    谢芳华猛地打开他的手,气恼地道,“若你真做了什么?赔罪管什么用!”话落,他死死地抿住嘴角,眸底闪过片刻挣扎,须臾,似乎强力地压下,归于平静,扭头就要离开。

    秦铮一把拽住他,“子归兄,就这么走了?”

    “我不走难道还留在你这里用晚膳?”谢墨含冷冷地打开他的手。

    秦铮攸地一笑,“是该晚膳的时候了,你留下用膳也无不可。”

    “不用!”谢墨含不领情,转身大步离开。

    谢芳华立即给谢墨含让开道。

    谢墨含脚步匆匆,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还快,不多时,身影就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目送他来了又离开,有些莫名其妙,收回视线看向秦铮。

    秦铮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眸光神色涌动,片刻后,对谢芳华询问,“你说,我哪里得罪了他,你可知道?”

    谢芳华轻哼一声,她今日在床上睡了一日,哪里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了她哥哥?

    秦铮低下头,沉思片刻,忽然勾了勾唇角,笑吟吟地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了。他来了又走,又不说原由,这可麻烦了。我若是想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他就是我的大舅哥,我该在他面前多留些好感,不能造成什么误会,否则的话,他就是我的一大阻力啊。”

    谢芳华狠狠地挖了他一眼,转身向屋里走去。

    秦铮见她身影很快就进了屋,将珠帘摔得噼啪地响,忽然扯开嘴角,无声地笑起来。

    “公子,您傻笑什么?”听言从大厨房端晚膳走进院子,就见到秦铮在笑,不由疑惑。

    秦铮收了笑意,挖了听言一眼,“爷乐意笑就笑,你管得着吗?”

    听言咳嗽了一声,委屈地道,“我哪里敢管您?就是觉得,您可别让听音看见您这副傻笑的样子,实在是太不爷们了。会降低您的腔调。”

    秦铮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关上书房的门,问道,“今日大厨房都做了什么菜?”

    “今日可都是好吃的。王妃特意吩咐大厨房了,给咱们落梅居做了四个荤菜,四个素菜,两个羹汤。”听言乐呵呵地道,“八宝桂鱼、酱烧牛肉、雪菜烧鹅、蜜酿醉虾,都是您爱吃的菜。”

    “大晚上的,太荤了。”秦铮皱了皱眉。

    “您嫌弃荤,您可以吃素嘛!我可不嫌弃,您不吃,我吃。”听言端着菜往屋子里走。

    “你最好吃胖成猪。”秦铮看着听言美滋滋的,嗤之以鼻,嘴毒地道。

    “胖猪也不怕。”听言回了一句,进了屋。

    秦铮跟着走进了屋,见谢芳华已经坐在了桌前,怀里抱着他早先给她的那个暖水的水囊。他笑了笑,坐在了桌前。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听言摆好菜,絮絮叨叨地说话,“听音,我今日可是沾了你的光了呢。要不是王妃特意吩咐,大厨房可不给咱们另做这样的好菜。”

    “平日也没少了你的好吃的,用不着这副馋鬼的样子。”秦铮将素菜推到谢芳华那边,瞥了听言一眼。

    听言夹起一块鹅肉,大口地咀嚼,口中含糊地道,“您不懂,对我来说,日日都得有好吃的祭奠五脏庙,生活才有滋味。”

    秦铮似乎懒得理他,不再说话。

    谢芳华懒洋洋地吃一边吃着菜,一边想着刚刚离开的谢墨含。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所认识的哥哥都是温文尔雅的人,他心思虽然敏感细腻,但是身为忠勇侯府世子,而且是唯一嫡子,他很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性和情绪,很少有能让他动怒的事情,除非是什么让他失去控制的大事儿,他才会怒气冲冲地跑来找秦铮算账。

    会是什么大事儿呢?还是关于她的事儿?谢芳华百思不得其解,暗暗想着,看来明日她该去私下里找侍书小时候的玩伴林七让他递过话去问问。

    秦铮扫了谢芳华若有所思的眉目一眼,并没打扰她的思绪。

    “公子,给听音治哑症的药如今停了,孙太医说什么时候再让她喝吗?”听言忽然问。

    “以后她都不喝那个药了。”秦铮道。

    听言一愣,“不喝药了?为什么?那她的哑症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啊?”

    “治不好就一直哑着,总之药是不能再喝了。”秦铮没点破谢芳华已经开口说话的事儿,今日英亲王妃来了她没说话,英亲王妃也没发现,如今听言问起,他却是给瞒了。

    听言睁大眼睛,看了秦铮半响,又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没有什么食欲,吃了个半饱,放下筷子,不理会听言,回了中屋。

    听言呆了片刻,又想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秦铮兄,你不够意思啊,你和听音姑娘有了云雨,开了荤腥,应该庆祝不是?你却悄悄猫在院子里不出来,我们等不到你招呼,只能集体来给你道喜了!”

    谢芳华刚要往火炉地添炭火,闻言手猛地一顿,转头看向院外。

    秦铮筷子亦是一顿,同样看向院外,只见以燕亭为首,一群人顶着夜色进了落梅居。

    ------题外话------

    七日已过,感谢大家陪伴我走过七天的大更,接下来万更,我尽量坚持,能坚持多久是多久。为了码字,我几乎取消了一切活动宅在家里,我也是蛮拼的!

    另外感谢咱们月票每日在大家的努力下提升,我已经足够满足。爱你们!

    今日上墙者:昕玥格格,lv2,童生[2015—01—21]“啊啊啊~我居然在思考芳华的脏衣服谁给她洗呢~她现在可不能沾凉水哦,屋里也没有小丫头~而且,铮二爷也没打算戳穿误会,他肯定也不会舍得别的男人碰自己未来媳妇儿的内衣~难道?难道!哦哦哦,不知道明天情大会不会写这个问题捏~铮二爷洗脏衣?这可比喂药有震撼力啊╮(╯▽╰)╭”

    作者有话:我不得不佩服咱们家小伙伴们,这也能猜到,你们的情商真是太强大了!么哒!

第五十四章 交易

    屋中有一瞬间静寂无声,院外吵闹走来的凌乱脚步声分外清晰。

    谢芳华一怔过后,脸色瞬间黑透,猛地扔了炭火,火炉里“啪”地一声清响,她挥手盖上炉盖,站起身,走出中屋,挑开帘幕,恼怒地看着秦铮。

    什么叫做他和听音姑娘有了云雨?

    什么叫做他开了荤腥?

    她忽然恍然,外面到底有了什么样的传言,才致使早先她的哥哥气成那样冲来英亲王府的落梅居找秦铮?感情是这样的事儿!怪不得听言言语怪异,春兰看她的眼神既荣幸又感叹,英亲王妃如此的眉眼带笑,关心她的身体,亲自嘱咐秦铮照料她。

    她竟然还蒙在鼓里?

    秦铮听到中屋的动静,缓缓回过头,见谢芳华一脸铁青地看着他,他慢慢地放下筷子,对她露出无辜的神色,莫名地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昨夜到今日都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既然你没做什么?为何有这样的传言?若是没有风,浪能起来?”谢芳华死死地盯着他,语气极低,似乎沿着唇瓣磨着牙齿发出来。

    “咦?听音,你竟然会说话了?”听言呆呆地看着谢芳华,嘴里叼着吃了一半的鹅腿愣在那里,既惊讶又奇异地看着她。

    谢芳华不理会听言,只看着秦铮,听他解释。

    秦铮踢开椅子,站起身,不再看她,面无表情地道,“我也需要别人给我解释。”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不再出声。

    秦铮走了两步,来到门口,挥手挑开了帘幕,看向院外,冷冷地对着燕亭等一群吵闹的人道,“哪里听来的荒谬言论,让你们如此来我这里胡言乱语?”

    燕亭等人本来笑笑闹闹,闻言齐齐停住脚步,怔在了院中。

    “荒谬言论?”燕亭呆了一下,须臾,他看着秦铮好笑,“秦铮兄,我娘听你娘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你娘听我娘说的?”秦铮扬眉。

    “是啊!”燕亭点头,叙述消息来源,“英亲王和王妃今日不是去了左相府给你大哥过纳彩之礼吗?回来的路上,碰到我娘邀几位别府的夫人一起出去采买首饰,聊了几句,否则我哪里知道你动作这么快就动手了?”

    秦铮顿时沉着脸没了声。

    谢芳华心中呕血,英亲王妃不是胡说八道的人,难道什么事情让她误会了不成?

    “喂,你黑着脸做什么?难道……你没有?”燕亭奇怪地看着秦铮。

    “燕亭,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了!”秦铮冷眼看着他,“你对忠勇侯府的小姐也不过如此,有闲心盯着别人的私事儿,不如去理会自己的事儿。若是宫宴的时候,你还做不出什么来的话,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燕亭笑意猛地僵住。

    “届时你有不如意的地方,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秦铮转身回了屋,帘幕“啪”地落下,冷冷吩咐,“来人,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府去!”

    暗中忽然窜出十道身影,一人提起一人,转眼间就送出了落梅居。

    燕亭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甩开,扔在了落梅居外。

    落梅居的大门顷刻间关上,里面转眼间紧紧落了锁。

    高墙阻隔,再看不到院里的情形,只闻得梅花香气阵阵。

    燕亭本来今日邀了几个同窗喝了一场酒席,如今酒顿时醒了,通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被秦铮扔出落梅居。同样也是第一次,他从秦铮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和冷漠,他顿时如一根棍子捅到了心窝,戮到了他最深的痛脚,那是关于这么些年来他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儿和那个秘密的,潮红的脸霎时变成了白纸的颜色。

    今日来的人大约有七八个,但谢芳华熟悉的人里面也就只有程铭和宋方。没见到李沐清的影子,而是几个家世都不如那日在落梅居做客的贵府子弟。

    临近过年,各府都忙碌,公子们也是不得闲的。唯独燕亭和家中争执闹婚事儿,知道秦铮自从有了个听音,便懒得再和他们出去玩耍了,而谢墨含和李沐清都早已接手各自府中打点年礼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总出来玩,所以,他强硬拉了程铭和宋方,又聚了几个平时关系还过得去的公子,跑去了吃酒,发泄心中的苦闷。

    一群人喝酒之后,齐齐将他送回了永康侯府,在门口的时候,正碰到永康侯夫人回府,便与他说了英亲王妃所说之事,他一听之下,头脑一热,便邀了大伙一起来了英亲王府找秦铮。哪里想到,却得了秦铮扔出落梅居的对待。

    被扔出落梅居,他到不觉得落了面子,秦铮从小性情就怪癖,这么些年,他时有得罪他,他经常说翻脸就翻脸,也习惯了。可是最让他难受的是他最后那句话。

    “若是宫宴的时候,你还做不出什么来的话,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

    他虽然不比谢墨含、李沐清聪明,但是从小也是与他们混在一起,耳濡目染。秦铮的话语也许别人听不出什么味道来,但是他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其一,对忠勇侯府小姐之事上,秦铮在看不起他。

    另外,还有一层意思,他不敢去猜测——

    “燕亭兄,我就说让你别来,你非闹着要来,如今惹急他了吧?”宋方连连叹息,“这么些年,秦铮兄的脾气我们谁不清楚?他看着脸皮厚,其实薄得很。算了,我们被他扔出来,虽然没面子,但他月前踩着左相府的马车穿街而过的事儿也发生过,左相都拿他无可奈何,我们的面子又值几个钱?”

    “是啊,这件事儿是人家屋子里的红粉情事儿,被我们知道了,这么吵吵嚷嚷的跑来,让他面子往哪儿搁?秦铮兄扔出我们,也不亏。”程铭也立即道,“若是搁我身上,我也不喜欢谁盯着我的屋子和女人。”

    “是啊,我们走吧!”有几个公子附和,连连点头。

    燕亭站着不动,脸色不停地变幻,盯着落梅居紧闭的门落,他一会儿愤怒,一会儿颓然,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又露出倔强的神色。

    “燕亭兄?”程铭拍拍燕亭的肩膀。

    燕亭回头瞅了一眼程铭,打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开。

    程铭笑笑,不以为意,挥手招呼众人跟上。

    不多时,一行人离开了英亲王府。

    秦铮站在门口,隔着一盆仙客来看着院外,落梅居冷风吹来,枝上梅花零星地飘落飞扬,有的顺着紧紧关闭的门飞出了院外,院外人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院里。不多时,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直到无声音在传来。他却一直没离开窗前,静静地站着。颈长的身影如玉竹般清傲孤高。

    谢芳华看着秦铮的背影,所有的怒意忽然就泄去了。

    不管英亲王妃误会了什么,或者传出了什么,都不是事实,她是听音,扣在她头上的称号如今就是秦铮的贴身婢女。外面早已经将他当做秦铮的人,至于别的,有没有发生,到底如何发生的,别人只当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她又怒什么?

    谢芳华这样一想,便不再理会此事,转身回了中屋。

    秦铮听到帘幕清响声,回过头来,只看到晃动的帘幕,他眸光缩了缩,没说话。

    “公子,您……您什么意思?您和听音难道没……什么……”听言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铮,他家公子是做了不承认的人吗?才不是!可是也不至于听音如此恼怒吧?今日白天公子给听音洗衣服,听音病着睡了一日,公子对她多有照料,他们怎么也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啊。

    秦铮扫了听言一眼,面色攸地变冷,“今日早上,你去找我娘了?”

    听言被秦铮眼神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是,是啊。”

    “我早就告诉你,管住自己的嘴巴和腿脚,你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了?”秦铮挑眉。

    听言干干一笑,挠挠脑袋,低声道,“可是王妃在我来英亲王府那日也告诉我,让我无论有什么事儿,都不准瞒她啊。”

    “她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我的话你怎么就不长记性?”秦铮看着他。

    听言嘟起嘴,不满地看着秦铮,“没有小姑姑将我弄来这里,我哪儿能陪着您?自然是先听她的。”话落,见秦铮又寒起脸,连忙讨好地道,“我也没说什么,就是将昨日夜里你将我赶走,听音屋中又闹了半夜动静的事儿告诉王妃了。王妃不怎么信,就来了落梅居,后来的事儿,公子您知道的啊,王妃喊醒了您,再然后,看了看听音,就走了。”

    秦铮沉默片刻,对他沉声道,“你去后院子的兵器房里面壁三日。”

    听言“啊”了一声,顿时哭丧起脸,“公子,不要啊……”

    “再不治你,你哪天该将我卖了!”秦铮抬脚踢了他一脚,“给我滚!”

    “大冷的天,兵器房更冷啊,三日会死人的。”听言躲开秦铮的脚,有些赖皮地讨价还价,“公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去找王妃告状,我该听你的话,我反省,就一日吧,好不好?一日我保准长记性……”

    “来人!给这个东西拖去兵器房。”秦铮不再理听言,对外面喊了一句。

    听言小脸顿时一白。

    一个黑影立即进了屋,转眼便钳住了听言,拖着向外走去。

    听言立即大叫起来,比杀猪的声音听起来还惨烈。

    “再叫堵上他的嘴,给我好好看着,三日,不到三日,不准放他出来。”秦铮吩咐。

    听言顿时没了声。

    黑衣人拖着听言不出片刻便拖出了落梅居。

    秦铮处理了听言,伸手关上门,转身进了中屋。

    中屋内,谢芳华坐在火炉边煮茶。

    秦铮站在她面前,看了她片刻,见她头也不抬,他挑眉问,“这回你是真冤枉我了,听言告状,我娘误会,不关我的事儿,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

    谢芳华轻轻哼了一声,抬眼看他,眼底黑幽幽的,“你确定我真冤枉了你?”

    “确定!”秦铮点头。

    谢芳华忽然抬起脚踹向他。

    秦铮灵巧地躲开,对她黑下脸,“身子不利落,腿脚到还是挺利落,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今日怎么病倒的?刚伤寒好点儿就给忘了?”

    “别说落梅居,就是这个英亲王府都尽在你的掌握,你若是不想什么事情传出去,怎么可能传得出去?即便是听言,你不同意,他也跑不出去!”谢芳华冷眼看着他,陈述事实,“如今还来装模作样,你觉得你可信?”

    秦铮忽然笑了,勾了勾嘴角,弧度扩大,凑近她,捻起她一缕头发,赞扬道,“不愧是我的听音,对我如此了解。就冲你这番话,我是不是该奖励你?”

    谢芳华打开他的手,冷声道,“春年我要三日的假。”

    秦铮攸地收了笑意,断然拒绝,“不行,三日太长了!”

    谢芳华冷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若是你不同意也可以,你最好到时候困住我,拴住我,否则,这落梅居我总是要出去的,出去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秦铮死死地盯着她。

    谢芳华神色不动,气息凝定。

    片刻后,秦铮忽然气笑了,“好,就依你!敢跟爷讨价还价,你是第一个。”

    谢芳华撇开脸,有些面皮早就扯开了,她也不怕他了。

    “不过倒是蛮新鲜!”秦铮笑吟吟地坐在她旁边,对她道,“三日时间可以应你,但除夕那日夜子时,你得出现在城门楼陪我看烟火。”

    谢芳华嗤之以鼻,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才爱看!他是女人吗?

    “你若是不同意,爷就算绑也要将你绑住。就算你不听话跑了,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抓回来侍候我。你若不信这个邪,可以试试?”秦铮懒洋洋地看着她。

    谢芳华倒了一杯热茶,往唇边喝,“好!”

    秦铮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对她道,“你身子如今不宜喝茶,喝白水吧!”

    谢芳华竖眉。

    “你不愿意喝白水,就喝红糖水,姜汤水,红枣水。”秦铮将茶放在自己嘴边喝了一口,霸道地说道。

    谢芳华站起身,只能去倒白水喝。

    秦铮眸中露出笑意,满意地喝着手里的茶水。

    一夜无话。

    第二日,秦铮早早起了,自己去后院的场地练剑。

    谢芳华昨日喝了一日的药,发了汗,伤寒好了大半,脑袋不浑噩了,身子也轻便了不少。同样早早就醒了,但秦铮没喊她去练剑,她自己也知道爱护自己,没争着跟去,而是起了床,从柜子里拿出棉布和棉花缝制布包。

    这种东西会伴随她几日,她想着,以后每个月都要多一件记葵水的麻烦事儿了。

    她缝完了几个布包,将针线放入柜子里,秦铮也练剑回来了。

    秦铮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是侍书小时候的玩伴林七。

    谢芳华看到林七,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没出声。

    秦铮进了屋,放下剑,对身后一指,跟谢芳华说道,“他叫林七,这几日代替听言在咱们的落梅居当值,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他去干。”

    “听音姑娘,小人叫林七,您只管吩咐。”林七垂着头,恭谨地道。

    谢芳华点点头。

    “去大厨房端饭吧!”秦铮挥退林七。

    林七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地小跑出了落梅居。

    秦铮走到清水盆洗脸,之后换了一件干松的锦袍,梳洗妥当之后,对谢芳华道,“我今日去一趟忠勇侯府,你身子不爽利,在屋子待着吧!”

    谢芳华扬眉,去忠勇侯府做什么?

    “娘亲给忠勇侯府准备的年礼,我给送过去。”秦铮解释。

    谢芳华低下头,给忠勇侯府送年礼派个管家去就成了,需要他亲自去?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最好别又醉醺醺地回来。

    秦铮看着她,忽然笑了,“你放心,我今日去,怕是喝不到酒。没准还被打出来。”

    谢芳华瞟了他一眼,活该!

    林七端着饭菜回了落梅居,将饭菜利索地摆上,悄悄退了下去。

    秦铮和谢芳华一起用膳,没了听言在旁边絮叨,清静很多。

    饭后,秦铮出了落梅居,去了英亲王妃处。

    谢芳华拿了一本书,窝在美人靠上看书。

    林七悄悄从门口探进头来,低低喊了一声,“听音姑娘!”

    谢芳华抬眼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进来吧!”

    林七走进屋,来到谢芳华面前,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被秦铮派来了这里?”谢芳华看着他,林七有喜顺大管家这个干爹罩着,在英亲王府也算是个混得开的,各房各院都有些脸面,油水也不少捞。

    林七垂下头,有些紧张地小声道,“小人也不知道原因,只是今日小人路过后院练武的场地,往里面看了一眼,铮二公子正巧从里面出来,看到我,便让我跟着来这里侍候了。”

    “他没说什么?”谢芳华问。

    林七摇摇头,“只说让我去大管家那里报备一下,借我用三日,这三日里顶替听言。”

    谢芳华点点头,道,“听言被他罚了,面壁三日,也许逮住你,顶他用了。”

    林七点点头,低声道,“昨日晚上侍书给我传消息,说让我逮住机会问问您,外面传的……”他顿了顿,见谢芳华脸色不变,低声又道,“您被铮二公子入房的事情可是真的?他家公子听到后险些将书房砸了。若是得了您确切的消息,我赶紧将话递过去。”

    “你现在就给他传话回去,说没有,不过是英亲王妃误会了。”谢芳华揉揉额头道。

    林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今日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与我交好的一个大厨房采买今日出去,我赶紧去找他,让他帮着带句话去忠勇侯府。”

    谢芳华点点头,对他摆摆手。

    林七立即出了房间,跑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继续看手边的书,想着既然外面都传扬开了,那么言宸怕是也知道消息了。他会不会坐不住再次闯进这里?应该不会!言宸沉稳,善于分析,该不会相信才是。他比哥哥要了解自己。哥哥是关心则乱。

    半个时辰后,林七回了落梅居,站在门口,低声道,“听音姑娘,消息传出去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辛苦了!”

    林七脸一红,连忙摇头,“不辛苦,小人和侍书是光着屁股长大的情分,不过后来分开了。这点儿小事儿算不得什么。再有什么事儿,您只管找我就是。”

    谢芳华点点头,问道,“秦铮呢?他出府了吗?”

    “铮二公子刚出府,您放心,小厨房采买那人先走了一步,消息肯定比他早到忠勇侯府。”林七保证道。

    谢芳华颔首,“那就好。”

    林七见她没什么吩咐,退出了门外,拿起扫把打扫落梅居地面的落梅。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林七,听音姑娘在吗?”

    “依梦姑娘?”林七往外瞅了一眼,点点头,“听音姑娘在。”

    “劳烦你通秉一声,就说我来看望她。”依梦轻软地说道。

    “这……”林七往屋里看了一眼,犹豫地道,“铮二公子吩咐了,闲杂人等,不得来落梅居叨扰听音姑娘。如今铮二公子不在,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依梦闻言顿时笑了,“我是闲杂人等吗?”顿了顿,她又笑道,“就算对于落梅居来说,我是闲杂人等,但是铮二公子如今不是不在吗?听音姑娘若是愿意见我呢?就不算是我打扰了。”

    林七一呆。

    “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听音姑娘不见我?还不快去!”依梦催促他。

    林七想了片刻,点点头,转身往屋门口询问。

    谢芳华自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放下书卷,抬头看向落梅居门口。

    只见一个苗条的女子站在门口,只她一个人,身穿翡翠色的烟织罗裙,容貌秀美,冷风吹过,松散的云髻和罗衫扬起,她显得飘飘渺渺。真应了她的名字,如梦如幻。

    依梦她知道,是秦浩近身侍候的婢女,也是通房丫鬟。

    据说在秦浩的跟前极其受宠,将来秦浩大婚之后抬她做宠妾姨娘,是很可能的。

    她今日来做什么?

    还趁着秦铮不在的情况下?

    当然,如果秦铮在的话,是一定不会让她进门的,没准会将她扔出去。

    可是,正如她说,秦铮不是不在吗?那么她自然可以见见的,如今秦浩和秦铮的兄弟之争已经引发到了左相府,秦浩有野心,秦铮也不是吃素的,二人的争斗将来势必引发到朝堂。这个依梦既然是秦浩身边的人,她见见她,也能看清几分她的作用。

    “听音姑娘,依梦姑娘来看望您,您见吗?”林七在门口低声问。

    谢芳华没说话。

    “您如今病着,若是不想见任何人的话,小人就将她推辞了。”林七这句话是说给门口的依梦听,他自然不想谢芳华见依梦,这府中谁人不知道铮二公子和大公子不对付。若是出点儿什么事情的话,铮二公子一准拿他试问。

    “将依梦姑娘请到隔壁西厢房的画堂,我就来。”谢芳华对外面低声道。

    林七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只能按照吩咐,去门口请依梦。

    依梦听说谢芳华要见她,温软地笑了笑,随着林七进了落梅居。

    她第一次来到落梅居,眼神轻巧地将落梅居扫了一圈,从梅花的枝干上,落到梅花的枝头,须臾,收回视线,向正屋看了一眼,抿了抿唇。

    “依梦姑娘,这边请!”林七带着人走向西厢房画堂。

    依梦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神色,从正屋收回视线,点点头,随着林七身后走。

    来到西厢房画堂,林七请依梦入座,自己退出了门外。

    依梦将手里拿的锦盒放在了桌案上,缓缓落座,等候着谢芳华。

    谢芳华故意让她等了一会儿,才披了一件披风出了房间,提一壶茶来到了西厢房。

    林七给她打起帘幕,她缓步迈进门槛。

    依梦见她来到,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身上,入眼处,她看到的女子脸色微微苍白,身子纤细,姿态弱不禁风,白狐披风披在她身上,还显得有一种沉重之感。头上上等的珠钗翡翠珍奇华贵,连刘侧妃的头面首饰在她的面前都落了下乘,里衣华美,绫罗层叠,华光点点,更是上等的锦缎,英亲王妃身上所穿也莫过如此。她一时愣住。

    同样是贴身婢女,她身上的穿戴比她差得远了。

    她这是在听闻铮二公子收了一个婢女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容貌寻常,却是一身穿戴任何人见了她都惊艳。

    她自诩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可是面前的人比她更甚。

    她自诩秦浩对她不错,不用她要,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一份,可面前人的东西更是好。

    她自诩侍候在秦浩身边,从秦浩十六岁就跟着他,如今已然三年,她自认为是福气。可是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福气。

    这一刻,她忽然能体会到秦浩背地里的不甘心来。同样是出身在英亲王府,他还是大公子,却是处处待遇比秦铮差了一筹。

    差的这一筹,不仅仅是嫡出的身份,还有身份背后所带来的一切。

    铮二公子连一个婢女都给她如此的恩宠,证明他能给!而大公子秦浩哪怕是想给她,也给不了,不能给!

    如何能甘心?

    自然是不甘心的!

    谢芳华见她发愣,笑了笑,提着茶壶来到桌前坐下,给她斟了一杯茶水,放在面前。

    依梦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视若不见,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想法她自然已经摸到了七八分。人与人,就怕比。一山还比一山高。有些人懂,所以不比,安然度日,有些人不懂,所以,自取烦恼。

    秦浩怕就是那个不懂的人。

    而秦浩的贴身婢女,恐怕也是那个不懂的人。

    “听音姑娘能侍候在二公子身边,好福气呢!”半响后,依梦收起了神色,笑着道。

    谢芳华不置可否,示意她喝茶。

    “险些忘记你有哑症,不会说话了。”依梦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软声道,“二公子虽然不是高雅的人儿,但是论起享受来,却是比任何人都会享受,从不亏待自己。这一点大公子就比不了,我们院子就吃不到这样的好茶。”

    谢芳华笑笑,自然不说话。

    “不止外面的人将你传成了天仙似的人儿,咱们府的人也将你传成了天仙似的人儿。我一早就听大公子说起过你,就想过来见见,可是二公子的落梅居不是轻易就能来的,怕惹恼了二公子,昨日听说你病了,今日二公子又出了府,我左想右想,才来见见妹妹。”

    谢芳华看了她一眼,这么一会儿,她就成了她的妹妹了?

    “同为婢女,今日一见,才知妹妹比我有福气。”依梦笑着道,“大公子如今定下了婚事儿,过了纳彩之礼,听刘侧妃的意思,最慢明年五月,大少奶奶就要过门。大少奶奶是左相府的小姐,与妹妹你打过照面,想必比我清楚她,是个不好相与的。届时,我还不知道怎么被大少奶奶处置。”

    谢芳华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碧绿色的茶水划出一道道圆圈。贵裔府邸宅院里面的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对于公子爷们的通房丫鬟,向来有几种处置手段。

    得公子宠爱的,公子大婚后,妻子不善妒的情况下,为了讨好相公,立出个贤惠的名声,都会亲自提起这个事儿,报备了婆婆,给抬举身份做妾。

    不得公子宠爱的,公子大婚后,妻子不善妒,要么抬姨娘,要么还做通房婢女。

    两者都不得的,妻子又善妒的,找个理由,不是打死了,就是发卖了,或者赶出府去。

    高门府邸的宅院里,这等事情,要看通房的丫鬟自己本身会不会手段了。没有手段的,都简单,闹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有手段的,就不好说了,自认为能耐的,不需要讨好主母,只讨好男主人,和主母对着干也不新鲜。有的人则讨好主母,能分到一杯羹。

    “三年来,若说大公子对我是好的,我也想一辈子侍候她,可是到底到时候也要看有没有这个命能继续服侍。”依梦有些伤感地道,“我自从三年前侍寝后,日夜提心过着日子,耐不住公子爷总要长大,婚事儿总要定,大少奶奶总要进门,这就是我们做婢女的命。”

    谢芳华笑笑,掐了她一个尾音,从妹妹改成我们了,这是在说她和她其实一样吗?总有同病相怜的一日吗?若她真是听音的话,说得倒也不是不对。

    “二公子过了年就十七了,也不小了。我听说宫宴的时候皇上有意给二公子择看婚事儿。不知道哪家的小姐有福气嫁给二公子。”依梦打量谢芳华的脸色,见她神色不变,气韵淡然,她移开视线,微微一笑,“不过妹妹初承雨露,来二公子身边时日还短,二公子性情怪癖,对你又极好,想必就算定了婚事儿,二少奶奶嫁进府来,你也依旧如是。和我总归有不同。放眼京城,再没有一个人比卢小姐更尖刻了。”

    谢芳华体味她话音里几分意思,笑意不收。

    “瞧我,第一次见面,便与妹妹说这些不愉快的话,惹了妹妹病体严重,就是罪过了。”依梦打住话,将带来的锦盒推给谢芳华,“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是大公子特意从江南工匠艺人的手里寻来的连环扣。给我解闷用的,一共两对,我拿来一对送给妹妹。你这落梅居比我住的院子里清静得多,二公子不在的时候,该是比我更闷,玩玩能打发些时间。”

    谢芳华看向锦盒。

    依梦立即将盒盖打开,只见一对通体碧玉的连环呈现在眼前,连环钩扣,拴在一起。碧玉的材质通透,价值不菲。

    谢芳华看着碧玉连环,想起了那日秦浩要赏赐给她的玉佩。同样是玉,秦浩对她想要收买的心还不死吗?或者还是借她另有打算?她笑着摇摇头,将锦盒盖上,推了回去。

    依梦面色一变,“妹妹不喜欢?”

    谢芳华取过一旁的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依梦看。

    “原来是二公子不让你要别人的东西!”依梦顿时笑了,“你可真听二公子的话,大公子是二公子的哥哥,不是别人。再说,这东西是大公子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第一次见妹妹,没别的东西,觉得这个东西不俗,还有些用处,便拿来了。你可别嫌弃,虽然大公子给了我,这一对我可是连半个手指头还没动过呢。”

    谢芳华依然摇摇头,神色淡淡。

    “以后这英亲王府偌大的府邸里,和我们一样的人能有几个?怕也就是你我而已。等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一进门,我们就都艰难了。姐姐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不过是求个以后相互照拂罢了。你若是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依梦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站起身,将锦盒拿起来,塞回她手里,抬步出了画堂。

    依梦没料到她这么坚决地不要,而且还丢开她自己走了出去,一时愣在那里。

    谢芳华出了画堂,对站在外面的林七使了个眼色,转身向正屋走去。

    林七立即意会,来到西厢房门口,挑开帘幕送客,低声道,“依梦姑娘,听音姑娘说你的心意她领了,但东西是真不能收,你来看她,她是高兴的。但是二公子的规矩不能破,否则二公子知道了,她不能再在这里立足的话,你的东西不是对她好,而是害了她。”

    依梦闻言有些难看的脸色顿时稍霁,露出笑意,抱了锦盒在怀里,抬步走出画堂,见谢芳华正走进里屋,帘幕随着她进屋的动作晃动脆响,她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谢谢听音妹妹招待茶水,以后但求帮忙处,去云水阁给我送个信儿,能帮助的一定帮。”

    谢芳华自然不言声。

    依梦带着锦盒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回到中屋,重新拿起书卷看。这个依梦能被秦浩喜欢,放在身边三年,必有她的特别,就冲今日这份敢来的胆子,他日卢雪莹进了门,未必没她的立足之地。

    响午十分,秦铮回到了落梅居。

    谢芳华见他气色极好,衣袂无恙,想必走忠勇侯府这一遭不辛苦,哥哥没为难他。不过想想哥哥既然已经知道她没事儿,想当然也不会为难他了。毕竟他是秦铮,英亲王妃的宝贝儿子,在南秦京城横着走的人物,又是去送年礼上门,不可能将他如何。

    “云水阁那边的女人来了这里?”秦铮进屋后看了谢芳华一眼,对她挑眉。

    谢芳华点点头。

    “你见了她?”秦铮又问。

    谢芳华再度点点头。

    秦铮嗤了一声,不屑地道,“你见她做什么?也不怕污了自己。”

    谢芳华不理会他,若是污的话,她这个听音的身份待在他这里这么长时间早就被污了,还轮不到别人。

    秦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撩衣摆,坐在了椅子上,对她问,“给你送了什么?”

    “碧玉连环!”谢芳华实话实说。

    “连环?联手?他想得可真是美!手伸得也够长!”秦铮嗤之以鼻。

    谢芳华瞥了她一眼,他的手伸得就不长了?不长的话将手都伸到人家娶妻上面了?

    秦铮身子靠在椅背上,似乎没看到谢芳华的眼神,对她漫不经心地说话,“今日我去忠勇侯府,正赶上谢氏几房的夫人去给老侯爷送年礼。”

    谢芳华不以为意,谢府族人向来一边暗中想将她哥哥拉下马迫害了,一边讨好着她爷爷,还有没几日过年,这时日去送年礼也不稀奇。

    “谢氏一族今年成年的女儿据说不少,今年的宫宴想必很热闹。”秦铮又道。

    谢芳华心思一动,看着秦铮。

    秦铮看着她,“我今日和忠勇侯做了一笔交易,你想不想听听?”

    ------题外话------

    今天礼拜五了,过了今天又是一个礼拜了,好快啊。感谢亲爱的们送的票票,么么哒!

    今日上墙者:墨古涵烟,lv3,解元[2015—01—2214:38]“每日精彩,尽在《京门风月》!想看书中人物在评论区大战么?没错,来京门吧!想看书中人物各种撕逼各种闹么?还等什么,京门见呐!想参与我们的互动我们的id大战么?点开京门找人名注册啊!秦铮,芳华,听音,听言,谢墨含,言宸,忠勇侯,英亲王妃,春兰,喜顺,秦浩,秦倾,卢雪莹,吴权,郑译,王芜,燕亭,李沐清……大家都在《京门风月》评论区等待你们的到来。”

    作者有话:亲爱的们,请集体守护住咱们京门风月的评论区。我看到很多亲们提升评价票,那个不比月票有作用。只要正版订阅就好了。么么哒!

第五十五章 威胁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

    秦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攸地一笑,将脑袋枕在椅子的横梁上,闭上了眼睛,“料你也不想听这些闲事儿,算了,不说也罢!”

    谢芳华忽然将手里的书卷对着秦铮的脑袋砸了过去。

    眼看就要砸到,秦铮忽然伸出手接住书卷,闭着眼睛不睁开,对她笑道,“听音,你幸好落在了我手里,否则你这个性子,这样对待你主子,早就死个十回八回了。”

    谢芳华冷眼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这些闲事儿,原来你想知道啊!那爷就告诉你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秦铮将书卷盖在脸上,清越的声音隔着书卷传出,“我对忠勇侯说,若是他在今年宫宴上,能打消让皇叔给我择婚的念头,我就不打他孙女的主意。若是他不能让皇叔打消这个念头,那么,只要皇叔给我选婚,我就将他孙女拖出来给我挡剑。”

    “你可真有本事,欺负人家闺阁里的女子,不觉得脸红?”谢芳华事关自己,终于忍不住对他轻叱。

    “脸红?”秦铮笑了一声,“那玩意儿爷从来不需要,就算脸红,又怕什么?爷连给你偷布包垫葵水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还怕拖出一个病秧子挡剑?”

    “病秧子?”谢芳华竖起眉头。

    秦铮反驳,“忠勇侯府的小姐缠绵病榻多年,连人都不敢见,不是病秧子是什么?”

    谢芳华没了声。

    “她今年最好是晕倒在宫宴上,才不负传言。”秦铮又道。

    谢芳华当听不见他的风凉话,反问道,“忠勇侯答应你的威胁了?”

    秦铮顿时得意地道,“自然!”

    “他怕了你的威胁?”谢芳华不觉得爷爷吃了一辈子的盐,会怕了秦铮几句话。

    “他不怕,但是他的孙女怕啊,忠勇侯府怕啊。”秦铮慢悠悠地道,“我若是拖出忠勇侯府的小姐来求娶,宫宴上,千八百人,满朝文武,宗室宗亲,有品级的人都齐聚宫宴。皇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答应的话,他怕是不想我娶忠勇侯府的小姐,不答应的话,我不干是小事儿,忠勇侯府的脸面下不来。他恩宠忠勇侯府多年,忠勇侯府的脸面是那么轻易打的吗?只能僵持。僵持的话呢,对谁最不利?我是不怕,但是忠勇侯府小姐以后还能有谁敢求娶?还如何再另外结亲?本来就是个病秧子了,这样一来,她还嫁得出去吗?”

    谢芳华狠狠地磨了磨牙,忽然怒道,“你和忠勇侯府的小姐有仇吗?”

    秦铮忽然拿开书卷,看着她摇头,“没有!”

    “既然没有,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家?”谢芳华压制着火气。

    秦铮无辜地看着她,“因为我娘说,忠勇侯府的小姐我难娶,爷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越难的事儿,我越是想去办成。容易娶的,好娶的,爷不屑,就喜欢那个最难娶的。只怪她命不好,谁叫她生在忠勇侯府了?”

    谢芳华撇开头,“你也不怕石头硬崩了你的牙!”

    秦铮笑看着她,眸光闪烁了一瞬,无所畏惧地道,“不怕,你这块石头已经够硬了,爷都受得住。难道忠勇侯府的小姐比你这块石头还硬?”

    谢芳华冷哼一声,她如今的石头硬吗?因为在他的地盘,她几乎没作为,叫什么硬?有朝一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硬。崩掉他的牙!

    “就算比你这块石头还硬爷也不怕,爷牙照样硬,肠子也硬,肚子也硬,嚼得下。”秦铮重新将书卷盖在脸上,悠悠哉地道,“都说娶妻娶贤,我娘贤惠了一辈子,没见着她落得个什么好处,主持偌大府邸的中馈,劳碌命而已。所以,爷可没想娶一个多贤惠的妻子。”

    谢芳华看书看得累了,换了个姿势,也闭目养神。

    秦铮继续道,“其实,我娶忠勇侯府小姐也有一样好处,就是万一她真是一个风一刮就倒的病秧子,我娶进门来,三两日她就一命呜呼了。那么,你没有主母管制,届时我独宠你一人……”

    谢芳华忽然拽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对着秦铮砸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

    秦铮接住鸡毛掸子,因为谢芳华的动作太用力,在他身上落下了两片鸡毛,他捏起来,移开书卷,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两片鸡毛飞向了谢芳华,口中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我说这话的时候,你应该说,君心似我心,你遇到我三生有幸什么的。”

    谢芳华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将两片鸡毛捏住,扔进了不远处的火炉里。

    “弹指灰飞烟灭啊!”秦铮看着鸡毛遇火顿时烧没了,他叹息一声,又闭上了眼睛,提醒道,“听音,你该有一个婢女的样子,你这样欺负主子的婢女,可从没有过。”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她本来就不是他的婢女,再说就算是,这么些日子,也会被他教导得不是了。另外,她觉得这个恶人其实比任何一个皇室出来的隐卫都适合去待无名山那样的地狱。他应该和秦钰换换身份,若是他生在皇室的话,定然不会被赶去无名山,他把别人赶去还差不多。

    一日一晃而过。

    第二日,秦铮本来想在落梅居再闲赋一日,奈何清早英亲王妃便派春兰过来请他,说既然亲自去了忠勇侯府送年礼,其余几家与英亲王府门第相差不多的贵裔府邸也一并去了吧。今日先去右相府,未来几日分别去永康侯府、监察御史府、翰林大学士府。

    这几家正是英亲王妃选出适宜他结亲的府邸。

    秦铮开始不愿,但是耐不住春兰传了两句英亲王妃威胁的话,说他若不去,她就将听音挪去她的院子里,他气闷半响,只能换了衣服,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看着他离开,笑了笑,英亲王妃最是了解她的儿子,秦铮昨日亲自去忠勇侯府送了年礼,若是今日不去别家,那么京中的风向最是变得快。他昨日的行为,很容易让人猜测他的目的,风向流传起来的话,那么宫里的风向自然也要跟着变。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英亲王妃要求他一视同仁。

    秦铮自然也是明白的,于是只能出府继续去送礼。

    谢芳华琢磨,秦铮这时候怕是对于昨日跑去忠勇侯府送礼悔得肠子都青了。自找麻烦!

    秦铮出去跑腿,心下郁闷,她自然心情极好,缝制布包也针法轻快。

    中午,右相府留了膳。秦铮派人回来传话,让她自己午膳。

    下响的时候,秦铮微带醉意地回了落梅居,与他同来的还有李沐清。

    “今日我不在,有没有乖乖的没乱作为?”秦铮进了屋,对谢芳华询问。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没有那日在忠勇侯府喝的醉,但显然也喝了不少,眼睛都有些迷离了。但还能自己走回来,证明脑子还没坏掉。

    李沐清跟随秦铮身后走进来,闻言顿时笑了,“秦铮兄,你对待听音姑娘怎么如对待个小孩子一般?她一个女儿家,不乖能乱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她本事大着了。”秦铮坐在椅子上。

    李沐清笑了笑,对谢芳华温声道,“秦铮兄有些醉了,我府里准备了醒酒茶,他却不喝,非说要回来喝你煮的红枣姜茶。”

    谢芳华点点头,出了房间,去了小厨房。

    “你把我安全送回来了,还不走?”秦铮见李沐清竟然坐下了,挥手赶人。

    “送你一趟怪辛苦的,也让我尝尝你惦记的红枣姜茶。”李沐清笑笑。

    秦铮轻哼一声,“跟你家李老头一样圆滑。”

    “我爹只求门第不倒,也是不容易。”李沐清叹息一声,话音一转,低声道,“我听说前日里,你为了听音,将燕亭等人扔出了落梅居?可有此事?”

    “有!”秦铮直认不讳。

    李沐清凑近他,“你对燕亭说了什么?让他将自己关在家里发了疯一般地闹腾。还把自己给伤了,据说永康侯府如今一团乱。永康侯府的老太太气得病倒了,永康侯夫人也害了头疼的毛病。”

    “忘了!”秦铮道。

    李沐清挑眉,盯着秦铮,“你能忘?别人若是忘了我信,你过目不忘,说过的话也从来不会不记得。你老实说,燕亭这些年对你可不错,说兄弟有情有义也不为过。你不该那么伤他。”

    秦铮嗤笑了一声,“我如何不该伤他?我是点醒他的自欺欺人。”

    李沐清皱眉看着秦铮。

    “没本事,求不得,就别求。知道不能求,还求,是痴。知道求不得,还求,是害。知道无论如何做也改变不了事实,还闹得人尽皆知,是蠢。”秦铮冷声道。

    李沐清看着他,见他脸色罕见地清寒,他锁了锁眉,“就算如此!也是他的事儿。子归兄都没拿他如何,你又何必?”

    秦铮笑了一声,冷嘲地看着李沐清,讥讽道,“你明明聪明,知道了什么,还拿出来对我说这个,是试探我,还是也想点醒我?直说!”

    李沐清温润的面色破裂,扭开头,对他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只是觉得,最近几年,忠勇侯的身体不好,子归兄身体也不好,二人支撑偌大的忠勇侯府已然艰难。永康侯府虽然是勋贵,但是世代根基不稳,子息大多没出息,皇上也不会想着拔出之意。而忠勇侯府就不同了,子息都太出息,根基日渐扩大,只有盛,没有衰的势头。对于皇上,如一根刺,恩宠已极,再无可宠,谢氏的所有财产加起来,比国库都丰厚,国库里没有的宝贝,在谢氏能找到。除了除去,还能给予什么宠络?所以,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儿。我只希望你念在子归兄与我们交好的份上,别再去添一把柴,为难忠勇侯府。”

    秦铮攸地直起身子,死死地看着李沐清,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李沐清道。

    秦铮凌厉地看着他,“李沐清,我也不是一日两日认识你了,你寻常都与你家李老头一样,尽量不参与争斗之事。如今这是做什么?想给你家改改门风?”

    李沐清理了理衣襟,淡淡道,“改改门风也没什么不可。”

    秦铮目光射出利剑,“说清楚些!”

    李沐清蓦地一笑,对秦铮温和地道,“说清楚什么?你自己知道。”话落,他看向小厨房道,“皇上两日前将我家老头子留在御书房叙话了,询问我妹妹的婚事儿。我妹妹和卢雪莹年岁相当,卢雪莹议亲了,她也该议了。”

    秦铮收回目光,面部无情。

    “我妹妹性子温婉,右相府一直保持中立,皇上有心指婚也罢,只是询问一下也罢。总归是剑指右相府了。”李沐清陈述事实,“父亲今日留了你用膳,话里话外探寻了你的口风,你都搪塞过去了,可见是无甚意思。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不只是秦铮,你还是英亲王府的嫡子,皇上的侄子。有些事情,你有把握了再去做,别届时五十步笑百步,连燕亭也不如,弄坏了人家女儿的名声,包括我妹妹的名声。”

    秦铮咬了咬牙,“李沐清,你给爷滚出去!”

    李沐清笑了一声,温雅至极,“听音姑娘端着红枣姜茶来了,我喝一杯再走。”

    秦铮脸色清寒,毒嘴道,“你也有没脸没皮赖着的时候?”

    “怎么没有?和你相识这么些年,不会也会了。”李沐清微笑。

    秦铮不再理会她,脸色难看地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端着红枣姜汤进了屋,走到桌前,给秦铮斟了一杯,又给李沐清斟了一杯。然后将剩下的放在火炉上热着。

    “听音姑娘的脸色不太好,看来秦铮兄你养人的方法也不怎么样。”李沐清端起红枣姜茶喝了一口,赞扬道,“的确好喝,怪不得你念着闹着要回来喝。”

    “你赶紧喝,喝完赶紧给爷滚!”秦铮赶人。

    李沐清笑了笑,闭口不再说话。

    不多时,一杯水喝完,李沐清没有要走的意思,对谢芳华道,“听音姑娘,再给我添一杯可好?”

    谢芳华认真地看了李沐清一眼,给他重新添了一杯。

    秦铮冷哼一声,倒没挥手将人扔出去。

    不多时,李沐清又喝了一杯,继续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倒不觉得多喝杯水供应不起,便又给他添了一杯,喝多少,有多少。

    “你们右相府穷的连水也不给你喝了,还要在我这里喝饱了再回去省水?”秦铮瞪他。

    李沐清微笑道,“我爹为官,占了个清廉二字,比起各大府邸来,还真是穷的。”

    秦铮白了他一眼,“他穷你可不穷,你这个当儿子的这些年可没少赚产业。”

    “能省些还是要省些。”李沐清笑道。

    秦铮抬脚踹他。

    李沐清侧身躲过,翩翩温雅的公子,躲秦铮的厉脚倒是极快极轻松,不见丝毫狼狈。

    谢芳华想着李沐清的武功定然是不浅的,否则早就被秦铮扔出去了。她刚进屋的时候,秦铮已然气得够呛,却至今容忍他,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位右相府的公子真人不露相。

    李沐清喝了第三杯茶,才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秦铮道,“告辞了!”

    秦铮理也不理他,眼睛都不睁一下。

    李沐清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秦铮,认真地道,“若是宫宴上,皇上给我妹妹和你指婚,你若是拒婚,拉出别人来求娶挡婚的话,比如说忠勇侯府的小姐。那么,我届时也会出来跟皇上求上一求的。”

    秦铮攸地睁开眼睛,“你求谁?”

    “自然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李沐清道。

    秦铮脸色发黑,看着李沐清,“你敢!”

    “有何不敢?我一没娶妻,二没纳妾,三比你还多了一个机会,至少我连个贴身婢女也无,你还有个贴身婢女呢。”李沐清看着秦铮,难得隽颜严肃,“我只有一个妹妹,也是从小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同样怕摔了。换做是你,你这个哥哥虽然当得不怎么样,但事关秦怜郡主,你也会出手。不会明明识破了别人的计谋,还装作看不见,不为妹妹考量。”

    “你就算求娶又如何?也不过是弄得一团乱而已,也挽救不了你妹妹不被我要的名声。”秦铮冷冽无情地道。

    “场面乱,皇上才能下得来台,也许,不顾你的意愿,便强硬地下了赐婚的圣旨,你总不能反了皇上的金口玉言。这南秦京城你能横着走,也是在皇上默许的情况下,他不默许,你便横着走不了。”李沐清看着秦铮,戮到他的软肋。

    “你可真是好算计!”秦铮怒意在眼眸中打滚。

    “若不想事情演变得不可收拾,你最好提前拿主意,不让皇上许婚,就算皇上许婚,也别许到我妹妹头上,那样我就不必出面了。”李沐清道,“兄弟也不想弄僵,但是正如你所说,女人是不能让的。也许我若求娶,皇上会将忠勇侯府小姐许给我也不一定。毕竟右相府没有英亲王府这么重要,我也没有你重要,皇上还不将我看在眼里。”

    秦铮恼怒地瞪着他,须臾,气怒而笑,“李沐清,你好样的!”

    “不枉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自然不能比你太差。”李沐清和颜悦色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房门,不多时,身影轻便地离开了落梅居。

    秦铮在他前脚出门,后脚气怒地掀翻了桌子。

    桌案上的茶壶茶盘茶杯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谢芳华听着不停脆响的器具,看着掀翻的桌子和秦铮暴怒的脸,心下第一次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太让人心情愉悦了。原来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不是以硬碰硬,而是以软治硬。秦铮是恶人,李沐清却懂得治他的方法。

    果然不愧是自小相识,果然不差!

    “你那是什么表情?”秦铮攸地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对他挑眉,学他一样地露出无辜的神色。看戏还能是什么表情?他昨日跑去忠勇侯府做了一番威胁,一定将她爷爷气了个够呛,今日便反遭李沐清威胁被气,活该!

    “他说他要娶忠勇侯府小姐,你没听到吗?”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点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幸灾乐祸?求之不得?”秦铮盯着她,气息翻江倒海。

    谢芳华顿时笑了,对他道,“公子爷,他若是娶了忠勇侯府的小姐,您不就娶不着了吗?那样的话,正如您所说,可以独宠我一人了,我难道不该高兴?总比您娶回来她再死了强,娶回来她还站着个主母的位置,不娶的话,这院子里可就没有主母。”

    秦铮一噎。

    谢芳华站起,向中屋走去。

    秦铮猛地踢了一脚掀翻的桌子,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响,他怒气冲冲地道,“他做梦!”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人家是右相府的公子,与忠勇侯府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不比他英亲王府的门楣差多少,满朝文武,右相为尊。怎么就是做梦了?

    “好,你也是个好样的!”秦铮气极。

    谢芳华心情舒畅,回了中屋,走到床前,落下帷幔,觉得虽然响午已过,但左右没什么事儿,她补个午觉也没什么。

    秦铮在画堂里径自气了半响,才站起身,一把挑开中屋的帘幕,看着怡然地躺在床上的谢芳华,忽然气极而笑,“爷是对你太好了吗?”

    谢芳华闭上眼睛不理他,对她太好?有吗?

    秦铮大步来到床前,伸手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你给我滚起来!”

    谢芳华打掉他的手,板起脸,冷静地道,“公子爷,欺负您的人是右相府的公子,他叫李沐清。您若是觉得气不顺,可以去找他的麻烦。您让他顺利地走了,如今回过头来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秦铮冷眼看着他,“你很欣赏他?”

    谢芳华不由气笑,她是欣赏李沐清,能将秦铮气成这幅样子的没几个人,最起码他的哥哥谢墨含做不到,燕亭只能被他气,其余人更没这个高度,可能还有一个人,就是秦钰,让秦铮想起他也恨得牙痒痒,但是如今他去漠北了。目前能让他暴怒至此的,也就一个李沐清吧!为什么不佩服人家?

    “别忘了,你可是爷的人。”秦铮死死地看着她。

    “是,奴婢是您的人。”谢芳华拉长音。

    秦铮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火腾腾地燃起,看了她半响,憋着气道,“明日你休要在家里享福,跟着我一起去别的府邸送礼。”

    “不去!”谢芳华断然拒绝。

    “你信不信你若不去,我有办法治你。”秦铮恶狠狠地看着她。

    谢芳华扬了扬脖子,觉得不能太过惹恼秦铮,对她的确没什么好处,遂软了态度,低声道,“您气成这样子管什么用?无非是更让李公子得意罢了。我既然是您的人,您欺负我,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不如您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怎么让皇上打消今年给您择婚才是正事儿。一切的源头不都是来自皇上吗?若是皇上不给您选婚,右相府的李公子也就不必来威胁您,您更不必拖出忠勇侯府闺阁里那个无辜被殃及的病秧子了。”

    秦铮对她突然软下来的态度有片刻的不适应,但到底气怒不知不觉地在她这一段放软语气的话里给消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女人的话竟然有这么大的消火作用。他怒火想发也发不出来了,沉默片刻,才僵着语气,板着脸问,“我够了年纪,该是择婚了,皇上的想法哪里是能那么好消的?”

    “就因为难,如今才是几家都愁,您愁,右相府愁,忠勇侯府也愁。”谢芳华看着他,沉静地分析,“所谓无利不起早,皇上为何盯着您的婚事儿?这才是根源!您将根源给掐灭了,皇上便也就不盯着了。”

    “什么根源?”秦铮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气怒地道,“爷的根源就是我的身份,是英亲王府的嫡出,难道你要我破门而出,不要这个身份了?怎么可能?我娘不哭死,德慈太后也会从坟墓里跑出来扒了我的皮!”

    谢芳华眼睛一亮,“对啊,德慈太后!”

    “你想打什么主意?德慈太后早死了三年了。”秦铮扫了她一眼。

    谢芳华看着他道,“人是死了,但是魂不是还在吗?”

    秦铮警惕地看着她,训斥道,“别胡说八道!这是对德慈太后不敬!”

    谢芳华难得看到秦铮恭敬谁,就连皇上他都是表面恭敬,其实心里不以为然,不看在眼里的,但是提起德慈太后,他却是面色严肃了,可见德慈太后对他是真的极好。她慢慢寻思对策道,“皇上如今是天,但是天也有父母亲,若是你的婚事儿事关德慈太后,那么皇上是不是要顾忌些,不独断专行呢?”

    秦铮冷哼一声,“若是德慈太后活着,自然会向着我,我不想娶谁,只需要去她老人家那里求一下,皇叔定然不给我指婚。我爹也没意见,可是关键是,她三年前就死了。除夕那日又不是她的祭日,怎么可能让皇叔顾忌?馊主意!再换一个想法。”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这是你的事儿,又不是我的事儿,这个不行,你自己想主意。”

    “你是我的人,怎么就不是你的事儿?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秦铮霸道地道。

    谢芳华扭过头,背过身子,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秦铮见她要睡去,揉揉额头,踢了鞋子,顺势靠在她床边的墙壁上,半躺着道,“李沐清这个混蛋,他的妹妹是妹妹,别人的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子归兄若是知道他今日跑我这里来说了这么一通话,怕是会劈了他。”

    谢芳华动动眼皮,“你跑去忠勇侯府说那一番话,谢世子怎么就没劈了你?”

    秦铮闻言忽然乐了,“说明他中意我娶他妹妹!”

    谢芳华冷哼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这京中不止是皇帝盯着忠勇侯府,就是人人都想拿忠勇侯府小姐来做挡箭牌了!可见忠勇侯府的繁盛已经到了什么火候了。

    前一世,忠勇侯府在她十六岁生辰时候被株连九族,距离如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谢芳华敛下心神,上一世,她死时婚事儿未定一家,说明皇帝不会让朝中大臣勋贵府邸轻易结她这门亲,给忠勇侯府再多一重屏障。

    上一世,她是真正被养得身娇体贵,深藏闺阁,谨守闺仪,不去打听各府公子的庚辰和行为,以及所娶谁家女儿。所以,竟是不知秦铮娶了谁,李沐清娶了谁,燕亭娶了谁,甚至四皇子秦钰娶了谁……

    上一世,除了灭门那日,南秦京城遍布着谢氏倾覆的那句童谣外,她竟一切记忆模糊。

    她正想着,秦铮忽地坐起身,“我去找我娘!”

    谢芳华打断思绪,看着他。

    秦铮穿上鞋子,对她解释,“皇后抱养了秦怜多年,怎么也是对我娘亏欠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在漠北受苦,她若是想板正局势,让他儿子回京,势必要依靠我娘,既然早晚要被她利用,何不让她先被我所用?”

    谢芳华无言地看着他,很想提醒他,为了斗秦浩,他已经利用皇后一次了。

    “一次怎么够?她的儿子是她的命根子!”秦铮丢下一句话,快步出了门。

    谢芳华看着他身影很快就出了落梅居,若说早先被李沐清送回来时他还一脸醉意,如今醉意早就没了,也真正地被李沐清激起了脾性,知道早先的办法行不通,又开始想办法了。

    她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秦铮、李沐清、她爷爷、哥哥、英亲王妃、皇后一起想办法,总能有一个缓兵之计,那么她也就不必被秦铮拖出来挡剑了。

    只要不被他拉出去挡剑,那么,忠勇侯府小姐即便参加了宫宴,也不会太过被人瞩目。也就不被皇帝盯上,只有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不被皇帝盯上,她有些事情才能做得圆满。

    “听音姑娘!”林七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

    谢芳华想起早先让林七传递的话,此时立即坐起身,下了床,走到门口,看着他。

    “您让我传给侍书的话,传到了,又有话传来了。”林七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他用极小的声音道,“谢世子问您,还有没几日就是宫宴了,您能脱身吗?”

    “能!你再传话回去,告诉他,宫宴当日,让他在府中等着,我一定回去。”谢芳华也降低声音,语气肯定,“让他别担心,该给我准备的穿戴准备妥当就好了。”

    林七点点头。

    谢芳华寻思片刻,又将李沐清对秦铮说的话对林七重复了一遍,最后道,“将这件事情也原原本本地传过去。”

    “好嘞!”林七能得喜顺器重,聪明劲自然是有,跑脚传话这种事情,一遍就能记住。

    “去吧!”谢芳华对他摆摆手。

    林七匆匆跑出了落梅居,他如今自然不能出府去,又去了大厨房找那个采买的人。

    谢芳华重新躺回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秦铮从英亲王妃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推开门,进了中屋,见帷幔内谢芳华睡得熟,他走到她床前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里屋。

    谢芳华知道他回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又闭上眼睛睡去。

    第二日,清早起来,秦铮去练剑,谢芳华起床生火炉烧水。

    秦铮练完剑,林七从大厨房端来饭菜,他吃过饭菜,便出府去给永康侯府送年礼。

    谢芳华猜测永康侯府应该也会留他用膳。

    果不其然,午时,秦铮派人来传话,他不回府用午膳了。

    谢芳华和林七一道用膳,林七悄声对她禀告,“昨日将您要传的话送去忠勇侯府了,谢世子并没有回话,只说知道了。”

    谢芳华点点头,想着哥哥大约对李沐清的话也是惊异的,一时间没有对策应对。

    下响,秦铮一个人醉醺醺地回了落梅居。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日日喝酒,脑子也不怕喝坏了。

    秦铮进了房间,揉揉额头,身子懒洋洋地半躺在软榻上,盯着谢芳华看,一言不发。

    谢芳华捧着书卷看书,并不理会他。

    秦铮看了谢芳华许久,才开口,“给我倒杯水!”

    谢芳华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秦铮接过,双手捧着,慢慢地放在口边喝,一杯水喝尽,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燕亭说,他若是抗争不过家里,过了年,便向皇叔讨个旨意,去漠北军营历练。”

    谢芳华眉梢动了动。

    “范阳卢氏不知道给了永康侯府什么好处,非要让自己嫡出的小侯爷娶他家的女儿。哪怕燕亭誓死抗争,也不能让他们吐出个不字来。”秦铮脸色昏暗地道。

    谢芳华蹙眉沉思,按理说永康侯府的地位要比范阳卢氏的地位勋贵,儿子女儿都该高娶高嫁才是,可是永康侯府却给燕亭安排了一门这样的亲事儿,哪怕燕亭不乐意,他们也不撤销心思,的确值得细细思量。

    “忠勇侯府那个病秧子就是一味毒药!”秦铮又道。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铮放下杯子,站起身,进了里屋。

    一夜无话。

    转日,秦铮遵照英亲王妃的指示,又去了翰林大学士府送年礼,同样留了午膳。

    这一日晚,秦铮回府后,将关了三日的听言从兵器房放了出来。

    听言回到落梅居,不理秦铮,拉着谢芳华的袖子委委屈屈地说着兵器房有多冷,他有多饿,夜里的老鼠有多猖狂,枉他对她那么好,她也不去看看他云云。

    谢芳华瞅着听言,见他三日来的确憔悴了不少,但是眉眼精神,根本没像是受了苦饿的模样,不由好笑。

    秦铮看不过眼,抬脚踹了听言一脚,怒道,“你再不听话,给我滚回清河崔氏去!”

    听言一个高蹦出老远,躲开了秦铮的脚,缩了缩脖子,一脸坚定地道,“不滚回去!”

    “不滚回去就听话!否则由不得你。”秦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听言闻言顿时蔫了下来,垂下头,小声道,“以后你的事儿我不告诉小姑姑了还不行吗?你别赶我,好歹我也是你表弟。”

    “你回了清河崔氏才是我表弟,在这里你能是?”秦铮白了他一眼。

    听言嘟了嘟嘴,须臾,嘻嘻一笑,“那我就继续做你的小厮。”

    秦铮似乎懒得看他,进了里屋。

    听言又凑上前,对谢芳华悄声道,“公子太不是人了,你猜他将我关在兵器房干嘛?让他隐卫营的人对我操练,我险些被他们扒了一层皮。”

    谢芳华眸光闪了闪,对他笑了笑。

    听言对她又道,“以前,公子也让隐卫营的人操练过我,但是我怕苦怕疼,总是嚷嚷,他不忍心,所以,我的武功总是没有长进,剑术也没长进。这回你来了,我又做了错事,他才对我发狠了。”话落,得意地道,“要不咱们出去试试剑术?你看我是不是真长进了?”

    “用我跟你试试剑术吗?”谢芳华还没表态,秦铮忽然在里屋阴阴地问。

    听言闻言立即后退了一步,也不跟谢芳华显呗了,扭头跑了出去。

    谢芳华笑着摇摇头,若说英亲王妃是秦铮的第一根肋骨,听言便是他的第二根肋骨。秦铮对听言可谓是纵容至极。

    转日,秦铮又去了监察御史府送年礼,同样留了午膳。

    听言在吃饭的时候和谢芳华低估,“不知道公子能娶了谁家的小姐,这五家王妃都给备了厚厚的年礼呢。”

    谢芳华自然不答他的话,对于她来说,只要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对她都无所谓。

    五家年礼由秦铮亲自送完之后,他便不再出府了,上书房临近除夕,课业也停了。他自然也不必去上了,便歇在了府里。

    听言对于过年的兴致颇高,拉着谢芳华布置落梅居。

    谢芳华有多年没在京中过年了,对于整个京城弥漫的热闹气氛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在听言的感染下动手裁剪了窗花。秦铮则提笔写了对联。

    一番装扮之下,落梅居也有了年的气氛。

    未来几日在整个京城各府邸忙年中不快也不慢地走过。

    这一日,来到了除夕之日。

    ------题外话------

    我似乎连续整整两个礼拜都没休息了,存稿减少中,我的强迫症在作怪。唔,某同学和某小朋友集体抗议了。好吧,今天决定休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另外,正版订阅的亲爱的们,评论区是你们的天地,所以,我决定,今日起,也就是2015年1月24日,除了抢注的id外,零订阅的会员号留言只要看到,一律删除。我最真诚的付出,需要给我最可爱的真爱的读者留出一番愉快玩耍的天地!另外,凡是广告的留言,一律禁言十年。么么哒!

    今日上墙者:谢芳华,lv2,贡士[2015—01—23]“是是是,铮二爷自然是光风霁月潇洒肆意文采风流武艺卓绝,更是素来深谙撒泼耍赖之道啊(翻白眼)”

    作者有话:在评论区打情骂俏,说的就是这样子么?o(n_n)o哈!

第五十六章 除夕

    除夕之日,五更时分,京城各府邸便陆续放响了新年的第一炮。

    南秦京城对于辞旧迎新很是重视,哪怕今年四皇子秦钰被贬黜漠北,无名山被毁,皇宫里龙颜不悦,京城好些日子都笼罩着阴云,百姓们也敏感地觉得今年是个多事之冬。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年节不但不能肃静,还要更加热闹,颇有些赶走晦气的意思。

    所以,从皇宫到各勋贵府邸,再到京中的大家大户,甚至百姓之家,都一派年节气象。

    谢芳华被陆续放响的鞭炮声吵醒,推开被子,坐起身,挑开帘幕看向窗外。只见听言已经起床,拿了炮仗跑去落梅居门口,看样子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点燃,生怕落于人后。

    她听见里屋秦铮已经起床,在悉悉索索穿衣,便也披衣起身。

    不多时,落梅居门口响起一声炮响。

    谢芳华穿戴妥当之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时,秦铮从里屋走出,径自来到她身后,伸手关上了她刚打开的窗子。

    谢芳华回头看他。

    “你身子刚刚好一点儿,便受这等凉风,是还想染上伤寒?”秦铮看了她一眼。

    谢芳华退后一步,对他道,“我现在就出府!”

    秦铮挑眉,懒洋洋地道,“急什么!爷说话算数,说给你假就不会反悔。”

    谢芳华不再言语,拿了盆子去打水洗脸。

    秦铮看了一眼她打来的冰冷的水,问道,“葵水没了?”

    谢芳华脸一红,不看他,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抹,“没了!”

    秦铮不再言语,径自去梳洗收拾自己。

    听言听到正屋的动静,跑到门口,推开门,往里面瞅了一眼,嘻嘻一笑,“公子,听音,你们起了?”

    谢芳华没言声。

    秦铮看了他一眼,亦没说话。

    听言看着二人一点儿也不像是有过年的喜庆,扁扁嘴,问道,“公子,今日听音跟我们进宫吗?”

    “她不去!”秦铮道。

    听言一怔,“宫里往年的宫宴虽然没意思,但是凤凰台的歌舞可是有意思得很,各府的公子小姐们汇聚一堂,届时没准还有论诗论艺,怕是很热闹,听音,你不去多可惜啊。”

    谢芳华摇摇头。

    “公子,我可听说了,宫里面的娘娘们似乎想借这个宫宴也看看听音,皇上似乎也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他没明示而已,您不让听音去的话……”听言顿了顿,打量秦铮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是不是怕听音太惹眼,得了谁看重,您舍不得带她出去啊?”

    秦铮冷哼一声,看着听言,“你很闲?”

    听言立即识时务地缩了缩脖子,退出了门外,连忙道,“不闲,我要去大厨房。”话落,转身跑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想着皇上应该是想见见她的,毕竟秦铮将她的身份划入了他的隐卫营,虽然遮掩了她的身份,但皇帝若是那么好糊弄,便也就不是皇帝了。他没明示,应该碍于她低微的婢女身份,是不会屈尊降贵,自降身份搁在明面上重视她这个婢女的。

    二人收拾妥当,听言也端了饭菜回来。

    三人用过早膳,秦铮起身去英亲王妃处,他要和英亲王妃一起入宫。

    勋贵府邸的家眷和宗室皇亲家眷都是要提前进宫的。

    秦铮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对她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谢芳华不看他,点点头。

    秦铮出了门。

    听言落后一步,对谢芳华悄声问,“听音,你答应了公子什么?”

    谢芳华比划了一个猫被害死了的手势。

    听言顿时抽了抽嘴角,瞪了谢芳华一眼,快走几步追上秦铮。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在屋中独自喝了片刻茶,才慢慢地起身,走到中屋,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肃静的衣物换上,卸去朱钗,照着婢女的样子装扮了一番自己,踏出了门。

    来到落梅居门口,她四下看了一眼,向大厨房走去。

    虽然没来过大厨房,但是她早已经将英亲王府的地形和各院落位置摸清了。走在路上,碰到三三两两的小厮婢女或打扫院落,或拿着盘盏来回穿梭,见到她走过,都无人理会。

    英亲王府太大,很多小厮和婢女不熟络认识,也是正常的。

    不多时,谢芳华便来到了大厨房。

    大厨房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虽然今日的午膳是在宫里吃宫宴,但是晚宴还是要回府里吃阖府团圆饭的,所以,大厨房这一日依然要忙碌准备。

    “哪个是桂婶子?”谢芳华站在门口轻声问。

    “咦?你是哪个院子当差的?看着面生?”一个婢女探出头来,讶异地问。

    谢芳华笑了笑,“我是后园子当差的人,做些修剪花草的差事儿。”

    “哦,后园子的人不常到这里来,怪不得不识得你。”那婢女点点头,问道,“你找桂婶子有何事儿?”

    “劳烦姐姐给桂婶子传个话,就说昨日说好的,今日她出府采买,带上我出府去看望家亲。”谢芳华从袖子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婢女。

    婢女本来不想理会她了,但没想到谢芳华出手如此大方,顿时眉开眼笑,“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喊桂婶子。”话落,转头进了大厨房。

    谢芳华等在门口,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搁在什么时候说,都是有道理的。

    不多时,一个有些略微发福的中年女子从大厨房里走了出来。

    那婢女随后跟了出来,伸手一指谢芳华,对桂婶子道,“就是她找您。”

    桂婶子看着谢芳华露出疑惑的眼神。

    谢芳华对她笑了笑,俯身一礼,打了个七的手势。

    桂婶子顿时笑了,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原来是你。我这就出府,你跟我走吧!”

    谢芳华点点头。

    那婢女疑惑地看着桂婶子,小声问,“婶子,您怎么认识后花园子的人?”

    “你婶子我在这王府干了多少年?认识后花园子的人有什么稀奇?你给我回去干活去!我回来之后,你们几个若是还没将鸡毛褪出来,别怪我扒你们的毛。”桂婶子训了一句。

    那婢女连忙回了大厨房里。

    桂婶子拿了采买的篮子,招呼谢芳华一声,向府外走去。

    谢芳华跟在她身后。

    桂婶子并没有走英亲王府的前门,而是向东侧的偏门走去。

    一路上,府中的下人见了桂婶子都笑着打招呼,桂婶子也和气地打招呼,说说笑笑,显然她人脉极广,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偏门。

    守门的人见到桂婶子,也笑着打招呼,“桂婶子,府里的东西还没采买齐吗?怎么都年节了,您今日还出府?”

    “哎,别提了,昨日少买了炖肉料,府中剩余的不多了,算计一下,不够用,只能再跑一趟了。”桂婶子叹了口气。

    守门的人点点头,看向谢芳华,“这位是?”

    “是后园子当差的,家里的老母赶着年节病了,出府去看看。”桂婶子道。

    “可有王妃的许可?”守门的人问。

    桂婶子摇摇头,凑近那守门人,塞了二两银子,低声道,“她家里老母得病,若是去找王妃,这年节当口,岂不是惹了王妃晦气?所以,就托到我了。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这孩子孝顺,免不得要劳累一番。你就通融她出去吧!”

    守门人犹豫了一下,见谢芳华低眉敛目,一脸规矩的模样,点点头,“都是当下人的,既然是老母病重,婶子您做保,我就放她出去吧!不过没请示王妃,还是要快些回来。”

    桂婶子点点头,“她清楚,定然不拖累你。”

    守门人打开门,放了行。

    桂婶子和谢芳华出了偏门。

    二人走了半条街,隔离了英亲王府,桂婶子回头对谢芳华悄声道,“姑娘,林七托付的事儿我做到了,将你带出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去办吧!”

    谢芳华从怀中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桂婶子,“多谢桂婶子了。”

    桂婶子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接她的金叶子,“前年的时候,我染了一场病,本来以为要死了,是林七从外面求了一位专治难症的大夫来治好了我。那孩子念在我们是同乡的份上才帮我活了一条命,如今他求到我帮你出府,我怎么也不能推脱,你的金叶子留着吧!”

    谢芳华摇摇头,将金叶子塞进她手里,转身向最繁华的主街走去。

    桂婶子拿着金叶子在手,想着真是个倔强的姑娘,不知道跟林七什么关系,见她很快就走得没了影,便也不再理会,转头向药铺走去。她既然说炖肉的料没了,当然要采买回去。

    谢芳华来到繁华的主街,只见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人着新装,分外热闹。

    她站在街中央感受了片刻南秦京城年节热闹的氛围,便抬步走进一条最出名的花街柳陌,不多时,进了一处辉煌的门面,门面上挂着偌大的牌匾,写着翠红楼三个大字。

    “姑娘,您……”翠红楼内,一个女子见进来人,迎了出来,话说了一半,看到谢芳华手心里面的字,顿时愣住了。

    谢芳华不理她,径自走了进去。

    那女子顿了片刻,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虽然是除夕之日,京城各府邸忙着过新年,但是翠红楼依然有客来往,楼内管弦声声,莺歌曼舞,虽然不如往常热闹,但也不见冷清。

    谢芳华直接进了一间房间,她进去之后,关上了门。

    那个女子本来要跟进去,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泱泱地止住了脚步。

    等了一会儿,那女子不见里面有动静,也不见人出来,她试探地对里面喊,“姑娘?”

    里面没有人回答。

    她又喊了两遍,里面依然没人回答。

    她站在门口,正踌躇着不知道是否该不该推门进去时,一个年约四旬的风韵女子走了过来,对女子问,“怎么回事儿?你喊什么?”

    那女子立即回转身,凑近风韵女子,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四旬的风韵女子一怔,面露凝重之色,“你确定?没看错?”

    那女子摇摇头,“没看错,她抬手让我看了。”

    那风韵女子凝眉半响,叮嘱道,“既然那位姑娘没有说话,也没有吩咐,此事就是不想透露出去,也不想我们插手,你别理会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那女子点点头,离开了房间门口。

    那四旬的风韵女子在房间门口站了半响,也转身离开了。

    英亲王府内,秦铮到了英亲王妃的住处,英亲王妃看着他穿戴一新,满意地点点头,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听言,不见谢芳华,遂问道,“听音呢?”

    “在院子里。”秦铮道。

    “你不准备带她进宫?”英亲王妃一怔。

    秦铮坐在炕上,手摸着躺在炕上睡懒觉的猫,漫不经心地道,“她一个婢女,进宫去做什么?”

    英亲王妃闻言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婢女?你当她是婢女了吗?婢女比娘的排场还大?你当别人的眼睛都是瞎子呢。”

    秦铮忽然笑了,看着英亲王妃,“娘,您可答应我了,进宫后别只顾着找各府的夫人聊花草,忘了我交代您的事儿。”

    “知道了!娘是爱花草,可更爱我儿子。”英亲王妃没好气地道。

    秦铮满意地扬了扬眉,不再言声。

    不多时,英亲王妃收拾妥当,站起身,对秦铮道,“走吧!既然要给你办事儿,我们今日就早些进宫。”

    秦铮点点头,跟着她出了门。

    “我几日前跟你爹商量了你说的事儿,他倒是没说什么,今日还要看形势,最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若是宫宴上有不如意处,你也别跟炸了毛似地急着跳出来,有些事儿不是急跳就能管用的。”英亲王妃嘱咐秦铮。

    秦铮“嗯”了一声。

    二人来到门口,一个黑衣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秦铮身后,对他低声道,“主子,人跟丢了。”

    秦铮脚步猛地顿住,回头看向黑衣人,“怎么跟丢的?”

    “她进了翠红楼。”黑衣人道。

    “你没跟进去?”秦铮眯起眼睛。

    “跟进去了,等我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不知去向。”黑衣人道。

    秦铮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隐卫营里你武功最好,如今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自诩京城在你们的手心里掌握着,可是到头来,连个女人也跟不住。是不是该反省?”

    黑衣人垂下头。

    “行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跟住她!去吧!”秦铮挥挥手。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隐退了下去。

    英亲王妃待黑衣人走后,看着秦铮,对他道,“听音离开王府了?”

    “娘,少操些心,免得过早变老。”秦铮伸手扶英亲王妃上车。

    英亲王妃一噎,打掉他的手,笑骂了一句,径自上了马车。

    秦铮接过小厮牵来的马,翻身上马。

    一车一马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谢芳华翻过了忠勇侯府的高墙,进了海棠苑。

    谢墨含正焦急地等在海棠苑,见她如约回来,顿时一喜,喊了一声,“妹妹!”

    “哥哥!”谢芳华不禁露出微笑。

    “还以为你回来免不了一番困难,没想到这么早。”谢墨含打量谢芳华,见她气色不是太好,不由担心,“几日前你生病如今还不曾好全吗?”

    “好了!”谢芳华摇摇头,“你知道的,病了一场刚好,总欠两分气色。”

    谢墨含放宽了心,对她道,“进屋吧!你的穿戴都准备妥当了。”

    谢芳华点点头,进了她八年没回的闺房。

    她的房间如她八年前离开时一般,珠帘翠幕,菱花镜,玉妆台,凤尾香罗帐华丽典雅。墙上挂着一幅忠勇侯府全貌的画卷,钟鸣鼎食之家的忠勇侯府在画卷里分外繁盛奢华。

    她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幅画上,久久移不开眼睛。

    谢墨含跟在她身后进了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感叹道,“这还是你四岁时画的画,当年哥哥一直不明白你为何画了咱们忠勇侯府,后来八年前你离开去无名山时,我终于明白了,你是想守护住这个家。”

    谢芳华收回视线,笑了笑,没说话。

    “秦铮可不是好糊弄的,你是怎么从英亲王府出来的?”谢墨含谨慎地问。

    “他给了我三天的假。”谢芳华如实以告。

    谢墨含顿时蹙眉,“他为何给了你三天的假?”

    谢芳华看了谢墨含一眼,平静地道,“没什么,就是给了我三天的假。”

    谢墨含见她不愿多说,不由提起心,“这么说三天后你还是要回英亲王府?”

    谢芳华没说话。

    “妹妹,听我的,如今你既然回了府,就留在府中吧!月前你被劫去英亲王府,是迫不得已留在那,你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总不能一直留在那里给秦铮做婢女。”谢墨含劝说道。

    “我自有主张,哥哥不用担心,先过了今日的宫宴再决定也不迟。”谢芳华宽慰他。

    谢谢墨含想起今日要参加宫宴,点点头,慎重地道,“你一直没在京中各府邸露面,更没进过宫,今日是第一次进宫,很多人的目光都会盯着你,男眷和女眷是分开相处的,哥哥在宫里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多加小心。”谢芳华点点头。

    谢墨含双掌对拢击掌三下。

    外面有两名十四五岁容貌姣好的婢女应声出现,恭敬地见礼,“世子!”

    “你们过来见过小姐!”谢墨含错开身子,让他们看清楚谢芳华。

    “奴婢侍画,奴婢侍墨,拜见小姐!”二人报上姓名,对谢芳华见礼。

    谢芳华打量了二人一眼,只见二人灵台清明,身段轻盈,应该是身怀武功,性体稳妥。

    谢墨含温声解释,“这是从你八年前离开后,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有八大侍婢供你回来用,不过今日你进宫,有两个人近身侍候就可以了。她们两个人不仅武功好,行事也机警稳妥。”

    谢芳华点点头,早就知道哥哥想得周到,做了安排,自然不需要她自己去费力安排了。

    “你们进来侍候小姐梳洗着装。”谢墨含对二人吩咐。

    二人齐齐应了一声“是”,走进了屋。

    “我先去爷爷那里,稍后你去爷爷那里寻我。”谢墨含嘱咐道。

    “好!”谢芳华颔首。

    谢墨含转身出了海棠苑,大约因为谢芳华赶在宫宴前回府,脚步比往常轻松。

    谢芳华净了面,伸手入怀,掏出一颗药,放进了嘴里,不多时,她的容貌渐渐变了。

    侍画和侍墨惊奇地看着谢芳华,本来要侍候她梳洗,一时间竟然忘了反应。

    谢芳华走到菱花镜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五官在药物的作用下,略微调整,有的地方伸展了些,有的地方收缩了些,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不再变化。

    虽然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极其细微,但还是令人惊异。

    本来寻常得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容貌,转眼间,便变得令见到的人不可思议。

    蛾眉皓齿,双瞳剪水,朝霞映雪,月貌花容。

    还是一样的五官,却奇异地变幻了一番容貌。

    也许,这一张容貌不是世间最美,但也是在南秦京城里屈指可数。

    侍画和侍墨都张大嘴巴,她们即便是从小被调教出来的侍婢,规矩严苛,有几分遇事儿不变色的本事,但此时也被惊异住了。

    她们第一次知道,世间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药物,能弹指间改变容貌。不是那种面具类的易容术可比拟的。面具遇水,或者遇到不可抗拒的因素,就会露出褶皱和破绽。可是这样的改变五官的易容术却不会受外力影响,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外物辅助。

    谢芳华站在镜子前看了片刻,缓缓回过身,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惊醒,立即垂下头。

    谢芳华笑了笑,“你们不用拘谨,既然哥哥训练出你们给我,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只要将我吩咐的事情办到,我就不会难为你们。”

    二人连忙垂首,“是,小姐!”

    “你们是否奇怪我这个易容术?”谢芳华询问,见二人诚实地点头,她淡淡道,“这是配合我内功专门调制的易容药物,你们之所以看到容貌转变,不全是药物神奇,也有一部分是我本身内功的作用。我奇经八脉倒行逆施,才能用到这个易容术。其他人没有内功,或者没有我这般倒行逆施的内功,即便有了这个药物,也是做不到这般易容的。”

    二人又惊异片刻,点点头,暗中想着小姐原来奇经八脉与常人有别。

    “梳妆吧!弱化些我的容貌,多用些白粉。”谢芳华坐在镜前吩咐。

    二人立即上前为她梳妆。

    侍画给脸上上妆,侍墨给谢芳华梳头。

    半个时辰后,打点妥当,二人收了手。

    侍画看着谢芳华,低声道,“小姐,您这样的容貌,我无论如何弱化,也还是显眼。”

    谢芳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颦眉,片刻后,从怀中又取出一颗药,放进了嘴里。

    侍画和侍墨站在一旁看着她。

    只见不多时,谢芳华本来莹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红润一点点褪去,整个脸色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变得白如纸张,全无血色。

    侍画和侍墨再次露出惊异的神色。

    谢芳华伸手捂住心口,低低咳嗽起来。

    二人惊醒,连忙去给她倒水。

    谢芳华接过水喝了一口,才止住了咳嗽,本来纤细的身段较之刚才,让人一眼所见有了弱不禁风之态,似乎谁伸手轻轻一推,她就能倒下一般。

    “小姐,您这个药……会不会对您有害?”侍画忍了片刻,才大着胆子开口询问。

    谢芳华摇摇头,“没事儿,爷爷和哥哥为了隐瞒我这八年来的踪迹,对外一直说我体弱多病,但是外面人各种猜测都有,大多都以为我得了什么怪病,才不能见人。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不逼真一些,恐防被人怀疑。”

    侍画点点头。

    侍墨拿过一套崭新的水粉绫罗衣裙为谢芳华穿戴,穿戴妥当之后,又拿了同颜色的水粉宫绦为她挽在臂间,又在头上盖了同颜色的水粉轻纱。

    谢芳华透过轻纱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孱弱得飘渺似烟,与听音的形容天差地别,这样走出去,绝对无人怀疑她就是秦铮身边的那个听音。

    “小姐,您看这样可行?是否还需要装饰哪里?”侍墨轻声询问。

    谢芳华摇摇头,“走吧!我们去荣福堂。”

    侍画和侍墨一左一右扶住她,缓步走出门外。

    忠勇侯府同样过年的气氛浓郁,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这样的日子,阳光明媚,颇有些乍暖还寒的感觉,爱美的婢女都换了轻便的裙装来回穿梭。

    下人们见到谢芳华从海棠苑出来,忙碌中都露出谨慎的神色,似乎生怕惊扰了她,很远就纷纷见礼,即便她久病成疾,常年缠绵病榻,不出闺阁,但是无一人敢怠慢。

    谢芳华扫了四下见礼的人一眼,隔着面纱,缓慢地点了点头。

    侍画贴近谢芳华耳边,低声道,“小姐,从八年前您离开,我等八人被世子挑选来忠勇侯府培养,每逢不得不露面的日子里,品竹便按照世子的要求装扮成您的样子,也是带了面纱,以假乱真。”

    “品竹?”谢芳华偏头看向侍画。

    侍画点点头,“我们八个人,每个人精通一样技艺,品竹形貌与您有几分相像,且精通易容,她的易容术我们八人里公认的好,但是如今比起您来,她的易容还是差远了。不过她向来不曾出府,有老侯爷和世子罩着,别人也不知道内里的乾坤,所以,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她和其它五个人没被世子喊来,等您从宫里回来,世子会将她们六人给您过目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不再说话。

    不多时,三人来到荣福堂。

    福婶从里屋迎了出来,见到谢芳华,便皱起了眉头,“哎呦,我的小姐,您怎么穿得这样薄?如今虽然即将打春了,看着天暖,其实还是寒的,您仔细身子。”话落,不等谢芳华说话,便对侍画和侍墨训斥,“你们两个丫头,怎么不知道给小姐拿件披风披着?”

    侍画和侍墨对看一眼,齐齐垂下头道,“世子并不曾准备披风,我们也就没给小姐披。要不然,回去取旧的?”

    “不用了!福婶,我不冷。”谢芳华摇摇头。

    “不冷也耐不住侵染了凉气!”福婶嗔了一句,对侍画吩咐,“过新年,穿什么旧的?前些日子,世子往英亲王府送皮毛的时候,不是特意翻出了几快火狐的皮毛吗?据我所知,他还找人给你们小姐做了一件红披风,就去拿那个来。”

    侍画和侍墨齐齐摇头,“世子并不曾给我们收着。”

    “是妹妹来了吗?”谢墨含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接过话道,“福婶说得对,我的确给妹妹做了火狐的披风,在我的屋子里收着了,让侍书去取来吧!”

    “那赶紧取来!”福婶催促着,扶着谢芳华进屋。

    侍书从里屋走出来,对谢芳华一礼,“小姐!”

    谢芳华点点头。

    侍书匆匆离开荣福堂,去了芝兰苑。

    侍画和侍墨随着谢芳华身后进了屋。

    忠勇侯也已经穿戴一新,正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谢墨含坐在老侯爷身旁,见谢芳华进屋,二人齐齐向她看来。

    忠勇侯当先眉峰拧紧,花白的胡子翘了起来,不满地道,“怎么看着这般柔弱?”

    “是呢!我看着小姐好像一阵风就要刮倒的样子,是不是前些日子伤寒还不曾好?今日若是这般进宫的话,若是磕了碰了的,怎生是好?”福婶扶着谢芳华落座,忧心地道。

    “我刚刚见妹妹的时候,她不曾这副样子。”谢墨含道。

    谢芳华挑开面纱,笑了笑,“我刚刚服了一味药,若不做这般装扮,活蹦乱跳的话,谎言便戮破了,届时惹人怀疑。这样才好。”

    “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忠勇侯看着她的脸,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的确该这样。”

    “妹妹这样的确是不惹人怀疑,但是……”谢墨含有些迟疑,顿了顿道,“今年的宫宴,不止是春年皇上和百官同乐的宫宴,也可以说,是各府邸成年女儿的相看宴,妹妹这般模样,各府的夫人公子恐怕望而却步。”

    “可不是嘛!小姐,您这个样子,谁家的公子能上门来提亲啊。”福婶也急了。

    谢芳华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们恨不得我刚回来就将我嫁出去?”

    “那倒不是,你如今还没回来忠勇侯府,我们兄妹聚少离多,我自然不想你这么快就嫁出去。可是女儿家的婚事儿总归是终身大事。今年的宫宴如此重要,若是你错过的话,往后亲事儿便是难了。”谢墨含道。

    “哥哥的婚事儿都还没着落,我的又急什么?”谢芳华情绪淡淡,讥讽道,“再说,我就算这副病秧子的身体,不是还有人争着要抢吗?”

    谢墨含闻言想起秦铮和李沐清各自的算计来,又想起一直和家里闹腾婚事儿的燕亭来,一时失了声,沉默下来。

    “我听说燕小侯爷喜欢咱们家小姐,铮二公子最近也总是来咱们府里,是不是……”福婶看着谢芳华,“小姐,您的婚姻大事儿您自己可不能不上心。”

    谢芳华看着福婶,想着年纪大了,是不是就只会操心这个了。不由好笑。

    “行了,多想这些糟心的事儿做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个解决之法,我们忠勇侯府门楣鼎盛,谢氏是比南秦先祖还尊贵的姓氏,是谁想嫁进来就嫁进来,想娶回去就娶回去的吗?也要看看他们的斤两!”忠勇侯冷哼一声,对二人摆摆手。

    谢芳华微笑地应和,“爷爷说得正是!”

    忠勇侯瞅了她白无血色的脸一眼,烦闷地挥手,“将你的面纱赶紧给我盖上,多看一眼,心都能蹦出来。”话落,又道,“丫头,虽然事已至此,不得不从权,但是,你的终身大事总归是大事儿,你也不可马虎不在意,遇到你自己中意的,还是要争一争。俗话说,男人争女人,但是女人也没说不能去争男人。依我看,秦铮那小子和李沐清那小子都不错。至于燕亭那小子,他有那么个家,就算了。尤其秦铮那小子,你跟他相处这么久,又在英亲王府不回来,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爷爷,我没有嫁人的心思。无论是谁!”谢芳华打断忠勇侯的话。

    忠勇侯一噎,顿时骂道,“混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收起你的混账心思。”

    谢芳华坐正身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气,提醒道,“爷爷,不要忘了忠勇侯府潜在的危机,不要忘了忠勇侯府头顶上随时架着的大刀,更不要忘了我们谢氏一族的繁荣已经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怎么还能有心思想那些儿女情事儿?和谢氏兴旺相比,和忠勇侯府兴衰相比,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忠勇侯闻言失了声。

    谢墨含抬眼看了谢芳华一眼,唇瓣紧紧抿起。

    室内一时无人说话,分外静寂。

    许久,忠勇侯叹息一声,“罢了,你说得对,与这些相比,你的亲事儿的确算不得什么。忠勇侯府若是倒了,就算你有一门好亲事儿,也是枉然。随你吧!我是老了,想改变什么,也有心无力,就看你和你哥哥了。”

    “爷爷放心!”谢墨含沉重地点点头。

    谢芳华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一世,她满身装甲归来,又岂能步前世后尘?

    “世子,小姐的披风取来了。”侍书在外面轻声道。

    “拿进来!”谢墨含吩咐一句。

    侍书抱着火红的披风走进来,看到谢芳华的脸,吓了一跳,但他还算镇定,将披风递给她,同时说道,“谢氏其他几房的人来了,都等在了门口,还和往年一样,与老侯爷和世子一起进宫。”

    “让他们等片刻。”忠勇侯挥手。

    侍书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妹妹,快试试这件披风是否合适。”谢墨含转头对谢芳华道,“白狐、紫貂的披风难寻,但是火狐的披风更是难寻。咱们南秦所有府邸加起来,恐怕只有咱们府能拿出几块这样的皮毛。还是自娘亲年轻的时候便积攒了,想着攒够了,将来给你做嫁妆,但是我想着,未来如何还是难说,不如早早就让你穿了。那日给秦铮送毛皮时,便翻弄了出来,正好可以做一件披风的,便找人做了。”

    谢芳华记忆里,她娘亲离世之前一直收藏着火狐的皮毛,火狐比寻常狐稀少,更是难寻,普天之下,多年搜索下来,也不过几块而已。她前世时,一直没能穿上,如今被哥哥提前拿出来做给她了。她摸着轻滑的皮毛,掩饰住眼中的神色,对谢墨含笑笑,“哥哥,这件披风,我若穿出去,今日必然扎眼,普天下,怕是独一份。”

    “我妹妹当得独一份。”谢墨含道。

    谢芳华莞尔,清淡地道,“不仅扎京中各大臣府邸家眷们的眼,也扎后宫娘娘们的眼,更扎皇帝的眼。”

    谢墨含脸上的笑意顿收,他就是知道会如此,所以,犹豫之下,早先没拿出来。

    “还是收起来吧!”谢芳华将披风递给福婶。

    福婶舍不得接手,“小姐穿着怕什么?我们忠勇侯府本来就富贵,尤其是您,说句不托大的话,您比宫里的公主们还要尊贵。穿一件火狐的披风也是当得。就算您不穿,我们忠勇侯府在别人的眼里也是扎眼。所以,穿和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你福婶说得是!既然做了,拿出来了,还留着做什么?穿了吧!”忠勇侯想来是想起了谢芳华逝去的父母,站起身,摆摆手,断然吩咐。

    福婶闻言立即帮谢芳华披在身上,笑呵呵地道,“好东西就是要拿出来穿。小姐穿上这个,才倾国倾城。”

    谢芳华不再推拒,顿时笑了起来,“福婶,怎么能靠一件衣服就倾国倾城了?”

    “若不是您自己把自己折腾得这个样子,您的容貌拿出去,南秦京城还真不见得有谁能比得上?”福婶为谢芳华展平披风边角,口中说道,“右相府的李如碧小姐据说天姿国色,大长公主的女儿金燕郡主据说美貌出众,难出其右者,不过那是因为京中的百姓们没见到您,若是见了您,这说法定然就要改一改了。”

    谢芳华拢了拢披风,笑着站起身,将面纱盖在头上,对忠勇侯和谢墨含道,“爷爷,哥哥,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

    忠勇侯点点头,谢墨含也站起身。

    一行人出了荣福堂。

    ------题外话------

    昨天出去玩了一日,某小朋友满商场的跑,幸好某同学脚力过人,才让某个半个多月宅在家里没出门的女人逛了逛。出门很早,但是回家很晚,后果就是累疯了,直接瘫倒在床。果然不经常活动是一件很伤感的事儿。mgd!今天超级想睡觉,种么破?泪……

    今日上墙者:西子湖畔情华蔓缦,lv1,童生[2015—01—24]“直觉告诉我明天一定会卡在很销魂的地方→_→”

    作者有话:哈,是么?验证的时候到了→_→因为芳华要先回忠勇侯府,费些周折,没写到宫宴,所以,销魂么……不过,这个宫宴算是一个大场景,所以,都别急,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该写的风景一处都不让它少掉,放心吧……o(n_n)o~

第五十八章 求娶

    燕岚顿时呆怔在原地,秦铮要娶谢芳华为妻?

    卢雪莹看了燕岚一眼,伸手推开她,向灵雀台方向走去。

    燕岚回过神来,卢雪莹已经走远,她立即提着裙摆快跑着追上她,一把将她的胳膊拽住,恼怒道,“卢雪莹,你听谁说铮哥哥要娶谢芳华?怎么可能?”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就是知道了。而且就在今日宫宴,他想向皇上请旨赐婚。”卢雪莹脸色发寒,“他娶谢芳华有什么不可能?谢芳华除了是个病秧子外,她还是钟鸣鼎食之家谢氏忠勇侯府的小姐。论身份,南秦京城里面的所有女人,谁能比她尊贵?公主也要靠后站。”

    燕岚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低叱道,“我可听我娘说了,英亲王府、永康侯府的男人,谁都不能娶了谢芳华,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卢雪莹顿住脚步,看着燕岚,“关你永康侯府什么事儿?难道你家男人也想娶她?”

    燕岚恨恨地低声道,“我哥哥喜欢她。”

    卢雪莹难看的脸色顿时僵住,“你哥哥?燕亭?他也……喜欢她?”

    “我还能跟你说假话不成?”燕岚怒道,“你一心扑在铮哥哥身上,这南秦京城里谁家谁院的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自己家的事情也不知道?我家里给我哥哥寻了范阳卢氏一门亲,就是你的族亲堂妹,左相大人的侄女。我哥哥死活不同意,闹腾了一年。我们都不明白原因,最近我娘才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原来他喜欢的人是谢芳华,非她不娶。”

    卢雪莹闻言露出惊异的神色。

    “连这个事情我都跟你说了,这回你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铮哥哥要娶谢芳华的消息了吧?”燕岚趁机做条件替换。

    卢雪莹抿了抿唇,“我答应她不说出去的。”

    燕岚皱眉,“和我还不能说?你答应了谁?你若是不说,我以后不当你是姐妹了,你再有什么事情,也别找我,我有什么话,也不和你说了。”

    卢雪莹踌躇片刻,猛地一脚跺,扫了一眼四下无人,在燕岚耳边低语道,“是李如碧。”

    燕岚睁大眼睛,“是她?”

    “你没听错,就是她。”卢雪莹道。

    “为什么?她怎么会和你说这个?”燕岚不解。

    “我今日进宫前去了一趟脂粉铺子,正巧遇到她也去拿早就定下的水粉,她气色极其不好,我多问了一句,不想这一问,从她口中问出了些事情。”卢雪莹咬着牙关,“几日前,皇上召见右相,询问了她的婚事儿,似乎有意将她许配给秦铮。后来,秦铮去右相府送年礼,右相试探了秦铮,秦铮却给推脱了去。后来她去给右相送燕窝,在右相的书房门口,隐隐听到右相和李公子在谈论秦铮,她听到了秦铮对她无心,要娶忠勇侯府小姐的事儿。据说若是皇上在宫宴上指婚,秦铮一准会据婚,那么她以后还如何再许亲?右相府为此事也犯了难。”

    “所以,这消息可靠了?”燕岚提着心看着卢雪莹。

    卢雪莹点点头。

    燕岚脸色暗下来,“真是让人不明白,谢芳华一个病秧子,缠绵病榻足不出户多年,他怎么会想娶她?”

    卢雪莹脸色也昏沉低暗,“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李如碧容貌才艺在南秦京城具是拔尖的,若说秦铮看不上我,也不喜欢你,你我痴心枉然,比不过李如碧,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是谢芳华?她除了家世,有哪点让他看上了?凭什么?英亲王府门第尊贵,有必要和忠勇侯府再结亲吗?”

    “你说得对,走,我们一起去灵雀台门口等她,到底看看她什么模样。”燕岚道。

    卢雪莹点点头,“不错!”

    二人一起相携着向灵雀台而去。

    谢芳华跟随着忠勇侯和谢墨含一行人去了灵雀台,她知道她进宫势必会惹人注目,但是却不成想她前脚踏进宫门,紧接着便惹起了几度波澜汹涌,多少人恨不得立即见到她。

    小太监领着,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灵雀台。

    灵雀台和凤凰台是南秦皇宫两大特别之处,一个居于御花园南角,一个居于御花园北角,南北对望。灵雀台用于皇帝召见外臣,凤凰台是皇后每逢年节喜庆之日接见外妇之处。

    今日的灵雀台上,除了一身龙袍的皇帝,还早到了英亲王和忠勇侯、左右相、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几人。冬日里,皇帝和几人围炉而坐品茶,显得帝王分外可亲,平易近人。

    小太监快跑几步上前禀告,小心翼翼,“秉皇上,忠勇侯、谢世子、芳华小姐到了。”

    “哦?快快请来!”皇帝放下茶盏。

    小太监错开身子,对后面喊,“皇上有请老侯爷、谢世子、芳华小姐!”

    忠勇侯面色不动,谢墨含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面纱下脸色隐隐约约的清凉,他怔了一下,脚步慢半拍,和她并排在一起,低低喊了一声,“妹妹!”

    虽然距离灵雀台还有些距离,但是谢芳华一眼之下便将高台上几个人面容神态过目了一遍,尤其是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中年模样,虽然器宇不凡,尊贵得惹眼,但是面带笑容和蔼的神情却也是同样醒目,她收回视线,轻声道,“哥哥别担心,我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墨含点点头,微微送了一口气,是啊,她的妹妹是藏在深闺久病不出府的小姐,就算八年的时间她在无名山,但是被他和爷爷很好的遮掩了,以前八年都过去了,如今妹妹回来了,还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无名山虽然被她毁了,但是谁又能查出与她有关?的确没什么可怕的。是他紧张了。

    “老臣拜见皇上!”忠勇侯躬身见礼,凭他的身份,是免跪礼的。

    “谢墨含、谢芳华,拜见皇上!”谢墨含和谢芳华在忠勇侯身后稳稳跪下身。

    “老侯爷快请起,今日过年,不在乎这些礼。”皇帝亲自站起身,走离座椅,虚扶忠勇侯一把。

    英亲王、永康侯、左右相、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等人见皇帝亲自离座相扶,眉头都齐齐动了动,他们任何人,哪怕是英亲王受皇帝器重尊重,但也从不曾享受忠勇侯这般礼遇。

    忠勇侯顺势直起身,“多谢皇上爱重老臣,老臣老了,这年节的热闹劲儿,还真让老臣受不住,今日能进宫来,也是不放心我家的这个小子和丫头,怕他们惹事儿。”

    “孩子们进宫,就如在自己家里一样,老侯爷不必担心。有朕在,谁还能欺负了忠勇侯府的世子和小姐不成?”皇帝哈哈大笑,看向谢墨含和谢芳华,“免礼吧!”

    谢墨含站起身。

    谢芳华由侍画和侍墨扶着缓缓起身。

    “谢世子自然不用说了,朕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除了身体差些,聪明好学,比朕的皇子们还有出息。老侯爷能有这样的子孙,朕心也甚是安慰啊。”皇帝笑道。

    “这小子哪里能比得上皇子们,再聪明好学,没有一副好身子骨,也是枉然。”忠勇侯叹息一声。

    “老侯爷多虑了,朕看谢世子如今的气色不错,比前几年的时候可是强多了,慢慢来,身子骨总会大好的。”皇帝拍拍忠勇侯肩膀,话落,看着谢芳华又道,“芳华丫头,昔日,你父亲谢英在世时,朕和他脾气相投,称兄道弟,朕比他年长两岁,你喊朕一声伯伯也是当的。这里没有外人,你打开面纱,让朕看看你,据说皇后和英亲王妃都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长得像你娘,朕一直没见过你。”

    “芳华久病之身,样貌丑陋,故而戴着面纱来见皇上,扯掉面纱与芳华是无碍,但是怕因此惊扰皇上和几位大人,就是芳华的过错了。”谢芳华垂着头,声音低低的道。

    皇帝一怔,盯着她面纱下隐约模糊的脸庞看了一眼,须臾,挥挥手,“朕不怕。”话落,又看向身后英亲王等人,“你们几人可怕?”

    “芳华小姐多虑了,我几人不是三岁小儿,还怕被你的样貌吓到?”左相出口道。

    谢芳华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扯掉了面纱。

    一张苍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的脸展现在几人面前,阳光打下来,白日里像鬼一般。

    皇帝身子蓦地震了震。

    英亲王低呼一声,脚步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又猛地顿住。

    左相、右相、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也是齐齐露出惊异的神色,好在半生历经风雨,才没失态。

    灵雀台一瞬间静寂无声。

    “芳华丫头,你还是带上面纱吧!”忠勇侯撇开头,有些隐忍的痛苦吩咐道。

    谢芳华点点头,抬手将面纱往回盖。

    皇帝回过神,摆摆手,阻止道,“不必戴着它了,摘掉吧!”

    谢芳华手一顿,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收起了面上的所有情绪,温和地对她道,“你的脸长久不见日光,太过苍白了些,也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要一直戴着面纱度日?应该多晒晒太阳。”

    谢芳华抿着唇,不言语。

    “朕本以为,天下没什么难事儿是忠勇侯府做不到的,太医院的御医医术也未必高绝,能敌得过忠勇侯府私下请的神医。所以,一直以来,朕便没过问贤侄和贤侄女的病情。老侯爷,是朕对你的一对孙子孙女疏忽了,早该过问才是。”皇上叹息一声。

    “皇上哪里话,他们父母早亡,是老臣没照顾好他们。”忠勇侯抹了抹眼睛。

    “吴权!”皇帝摇摇头,对身后喊了一声。

    “皇上,老奴在!”一个老太监上前一步,躬身垂首。

    “你去将太医院的孙太医请来这里。”皇帝吩咐。

    “是!”老太监立即快步走出了灵雀台。

    “皇上,您是要……”忠勇侯看着皇帝,试探地问。

    “老侯爷坐吧!众位爱卿也坐吧!谢世子、芳华丫头,都坐吧!”皇帝坐回上首,和蔼地招呼众人一番,才对忠勇侯解释道,“让林太医来给芳华丫头看看病症,他前些年医术也许不怎么样,这些年一直苦心钻研,医术比以前长进多了。”

    忠勇侯看了谢芳华一眼,谢芳华垂着头,看不见神色,他“哎”了一声,缓缓落座,应承道,“今日是年节的日子,若不是皇上您早先下旨,老臣是不会把这个丫头弄进宫来惹皇上烦心的。”

    “老侯爷说的哪里话?若是谢英兄还活着,恐怕早就会怪朕不管他的女儿了。”皇帝摆摆手,见左右相、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都恢复神色,只有英亲王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喊了一声,“王兄,你说是不是?”

    英亲王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谢芳华一眼,点点头,黯然道,“是。”

    “王兄坐吧!你不坐,这两个孩子也不敢坐。”皇帝笑道。

    英亲王似乎极力掩饰了片刻眼中的情绪,才缓缓落座。

    谢墨含见皇帝瞅着他和谢芳华,他收敛心神,伸手拉了谢芳华一齐坐在了最下首。

    “这个丫头乍眼一看是令人骇其模样,但是容貌却是万里挑一。”皇帝亲手给忠勇侯倒了一杯茶,对众人询问,“你们这时再看看她,是不是除了脸色白些,容貌极好?怕是这南秦京城挑不出来几个这样的样貌。”

    “不错!”左相接过话道,“我看着芳华小姐倒是极像已故的谢英兄夫人。”

    “那是自然,亲母女嘛!”皇帝笑了笑。

    “说起来,谢英兄和夫人也死去十几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右相盯着谢芳华眉眼,看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朕记得十四年了吧!”皇帝回忆道。

    “回皇上,家父家目亡故十四年半了,那时候小妹才半岁。”谢墨含道。

    “对,是十四年半了。时间过得可不是快?那时候朕派谢英兄为我暗访岭南,谢夫人不忍他自己长途劳苦没人照顾,硬是跟了去,后来在路途中出了事儿,丢下了一双儿女。”皇帝揉揉额头,“这些朕,朕一直后悔。那时候根本不该让谢英兄去岭南。”

    “皇帝无需自责,犬子和儿媳为国效力,理所当然,死也是死得其所。男子汉大丈夫,生不能报效国家,还有何用处?出了事情也是他们命短,怨不得别人。”忠勇侯道。

    谢墨含微微抿起唇。

    谢芳华低垂着头,不戴面纱的脸,除了苍白还是苍白,根本就看不出别的颜色。

    “今日过年,皇弟就别说这些故去的事情了。徒惹不快。”英亲王缓缓开口。

    “不错,王兄说得对,逝者已矣,朕不说了。”皇帝点点头,随和地打住这个话题,话音一转,对英亲王问道,“王兄,秦铮那个臭小子呢?今日可进宫了?”

    “进宫了!与他娘在一处。”英亲王道。

    “他可带来了那个婢女?”皇帝问。

    英亲王顿了一下,摇摇头,“臣不知,臣一早便进宫了,只是得知他和她娘不久前也进宫了,但是一个婢女的事儿,带没带来,臣却不知道了。”

    “这个臭小子,弄个婢女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往日他得了什么好东西,一准跑到朕跟前来显呗,这次倒是例外了,朕不但没见到那个婢女,这些日子连他的人影朕也摸不到了。”皇帝笑骂了一句。

    英亲王不答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搭话。

    “那个臭小子,满京城人人都知道左相的女儿喜欢他,他可好,将其推给了他大哥。”皇帝看向左相,没避讳左相的忌讳,当面问了出来,“左相,朕可听说了,今日你的女儿还要在宫宴上和秦浩论艺,让朕做公正?”

    左相脸色僵了僵,站起身,恭敬地道,“小女顽劣,哪里知道儿女婚事儿能由得她说了算?这些年做出些荒唐行止,实在是让臣老脸无颜。都是老臣和夫人昔日过于娇惯她了,今日宫宴上,老臣定阻止她胡闹,皇上放心。”

    “诶,阻止做什么?孩子们长大了,有些儿女心思也不是错处,若不是秦铮那小子不是东西,拉了皇后下了懿旨,朕才不会由得他胡闹。”皇帝摆摆手,脸色和缓,“左相坐吧!依朕看,王兄府中的大公子可比秦铮那个小混蛋强百倍,你的女儿嫁了他,不会委屈的。”

    “秦浩这个贤婿的确让老臣和夫人满意。”左相坐下身,面上僵色尽退。

    “能不能嫁娶,也要看是不是姻缘。”皇帝笑着道,“今日宫宴朕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论艺法,怎么个一局定输赢。若秦浩真配不上她,朕就应了她的要求,帮她退了婚。”

    “皇上,万万不可,儿女姻缘怎么能由得她胡来?”左相立即摇头。

    “王兄自小栽培秦浩,不一定输了你的女儿。”皇帝抬手打断他,笑看向一处,“孙太医来了!倒是够快。”

    左相只能住了口。

    谢芳华抬起头看了一眼,果然见皇帝的大总管太监吴权领着孙太医来到了灵雀台。

    谢墨含看着孙太医眉峰紧了紧,见谢芳华神色不变,他也稳住心神不动。

    “臣拜见皇上!”孙太医跪地见礼。

    “免礼!”皇帝摆摆手,看着他,“孙爱卿,朕宣你来,是想你给忠勇侯府的小姐看诊,她就在这里,你上前给她看看吧!”

    孙太医站起身,眼睛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子谢芳华身上,对于她苍白无半丝血色的脸愣了愣,须臾,躬身应声,走到谢芳华身边,“芳华小姐,请伸出手。”

    谢芳华缓缓伸出手。

    谢墨含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搭在了谢芳华的手腕上。

    谢芳华一怔。

    孙太医一僵。

    谢墨含低低咳嗽了一声,对孙太医和向他看来的目光们解释,“小妹自小不喜生人碰触,更何况是久居闺阁,不曾见过外男,孙太医海涵。”

    孙太医回过神,连连拱手,“谢世子说得是,芳华小姐身份娇贵,又是女子,有些忌讳实属正常,你放心,隔着帕子我也能看诊。”

    谢墨含点点头。

    孙太医小心谨慎地将手按在谢芳华手腕上,隔着帕子仔细把摸起来。

    皇帝、忠勇侯、英亲王等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孙太医和谢芳华。

    灵雀台一时间分外安静。

    孙太医脸色不停地变幻,各种神色都交替地出现在他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上,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对上首的皇帝拱了拱手。

    “孙爱卿,你可看出她是何病症了?”皇帝开口询问。

    孙太医抬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扯掉手帕递给谢墨含,抬起头,目光静静地看着孙太医。

    孙太医收回视线,对皇帝请罪,“皇上恕罪,老臣医术浅薄,实在看不出芳华小姐是何病症。”

    “哦?看不出来?”皇帝扬眉,“什么病情也说不出来吗?”

    孙太医垂下头,“芳华小姐的身体很是奇怪,像是有心悸之症,但又不像,像是有哮症,但也不像,像是有毒症,但还是不像。老臣实在说不出病情。”

    “这可奇了!竟然是这样。”皇帝露出几分不解,“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病症?”

    孙太医垂首,摇摇头。

    忠勇侯此时接过话,“皇上不必为这丫头费心了。”

    皇帝看向谢芳华,见她脸色清清淡淡,孙太医诊断不出她的病,她也没什么情绪,像是经历得太多,已经习惯了,失望太多,便也无所畏惧了。他叹息一声,“孙太医诊断不出来不要紧,继续遍访天下医者,总有人能有神医之术。”

    “皇上早先便说过,以忠勇侯府的能力,私下里神医不知道请了多少,怕是都请遍了,这绝顶神医恐怕真是不好找。”左相接过话道。

    皇帝眸光动了动,沉声道,“我南秦没有神医,便去北齐找。北齐找不到,便去海外寻。普天之下,难道真就没有医术绝顶者?”

    左相失了声。

    “朕记得这丫头出生时没听说有什么病症,后来这病究竟是怎么得的?”皇帝忽然问。

    忠勇侯叹息一声,“九年前,突然就得了这个病,老臣暗中给她遍寻医者,也是都看不出所以然来。这些年,便一直用好药养着。以前连床都不能下,最近一年她的舅舅据说寻到了一位不出世的医者,传回了一个方子,她吃了,才见了好,能下床走动了。”

    “漠北?”皇帝挑眉。

    “那应该是在漠北,武卫将军只有华丫头这么一个外甥女,自然对她的病也是尽心尽力地寻求医者。他多年在漠北戍边,不能离开漠北,能找到的医者,应该也是漠北的医者。”忠勇侯道。

    皇帝点点头,“可将那医者请来京城?”

    “华丫头吃了他的方子,半年就见了效,老臣大喜之下,派人去了漠北请,但是据说那医者去雪山采药,不甚赶上雪崩,人被埋在了雪山下。据说他还有个传人,可惜从他病逝后离开漠北去别处游历了,这样一来,自然没请到人,只能慢慢让人寻找了。”忠勇侯道。

    皇帝吐了一口气,宽慰道,“只要有希望就好,没准哪天就找到那神医的传人了。”

    “老臣也希望尽快找到!”忠勇侯颔首。

    “丫头也宽心些,既然你的病情有了转机,迟早能被神医治好,别气馁。”皇帝又转头安慰谢芳华。

    谢芳华点点头。

    “皇上,燕小侯爷求见!似乎有急事儿要见皇上。”吴权悄声道。

    “哦?燕亭?他有什么急事儿?可问了?”皇帝询问。

    “燕小侯爷不说,说要见到皇上再说。”文公公看了一眼永康侯道。

    永康侯脸色变幻片刻,看向谢芳华,见她脸色从进来灵雀台后便是一个神态,此时听到燕亭的名字,神色无波无谰,如听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名字,他想起燕亭一年来的闹腾,今日急着来这里,怕也是为了她,收敛住情绪,立即道,“皇上,犬子是个混不吝的东西,他能有什么急事儿?不用理会他。”

    “你这话朕可不爱听,燕亭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朕觉得挺好。”皇帝笑着对吴权道,“宣他进来吧!朕看看他有什么事儿!”

    “皇上!”永康侯有些急。

    “爱卿急什么?难道你知道他所为事儿?”皇帝看向永康侯。

    永康侯心一沉,摇摇头,“臣不知道。”

    皇帝对吴权摆摆手,吴权立即转身下去请燕亭。

    谢墨含看向灵雀台外,想着燕亭曾经透露出对谢芳华的执着心思,生怕她今日来这里真是为了他,心微微揪了起来。

    谢芳华却不以为意。

    过了片刻,燕亭由吴权引着,脚步匆匆地进了灵雀台。入眼处,将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之后,他目光猛地定在谢芳华身上,眸子顷刻间露出惊异的神色,脚步也攸地顿住。

    “亭儿!”永康侯见他盯着谢芳华看,低喝了一声。

    燕亭身子一震,惊异之后,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整个人除了一张脸有表情外,似乎成了个木桩子,一动不动。呆呆怔怔。

    “亭儿!”永康侯又加大声音喝了一声。

    燕亭身子一颤,回过神来,顺着声音来源,看向永康侯,永康侯瞪了他一眼,他收回视线,又看向谢芳华,片刻后,垂下头,跪在地上叩拜皇帝。

    “起来吧!”皇帝摆摆手,温和的声音询问,“燕亭,你急着跑来这里见朕,有什么急不得的事儿?”

    燕亭直起身,一时间没开口。

    “嗯?”皇帝含笑看着他。

    燕亭又扭头看向谢芳华。

    “皇上面前,不得无礼!”永康侯训斥了一句,见他仿若不闻,依然盯着谢芳华不移开眼睛,心中气怒,“这是永康侯府的小姐谢芳华!她虽然多年缠绵病榻,脸色苍白些,但不至于将你吓成这副样子,你总盯着她做什么?”

    燕亭身子又细微地一震。

    谢芳华在这时忽然笑了,看着永康侯极怒的脸道,“任何人见了我,都是这副样子,永康侯爷恼什么?燕小侯爷是被我的模样吓到了而已。这也是我这些年不出府,今日出府蒙着面纱的原因。”

    永康侯脸色一僵。

    谢芳华又看着燕亭,语气平静地道,“燕小侯爷,久违了!上次爷爷寿辰,你见了血光,求到我,让我帮你遮掩,我帮了你,可是自己却从此突然惹了灾,不知怎地得了一身怪症。所谓那日的血光之灾是应验到我的身上了。导致我每每想起的时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以防触及我的霉运。不想今日又见到了你。”

    燕亭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芳华丫头见到过燕亭?”皇帝微微讶异。

    在场众人也齐齐露出讶异的表情,任谁都听出谢芳华话里之音,二人有仇。

    “就在九年前,我爷爷寿辰的时候,燕小侯爷和人打了一架,被打得见了血,爷爷寿辰见血,实属不吉利,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宣扬,我正巧碰到,帮助他包扎了伤口,隐瞒了下来,不想从此以后我就得了怪病,这不是应了血光之灾吗?”谢芳华声音不高不低解释。

    燕亭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站不稳之势。

    “原来是这样!”皇帝点点头,看了燕亭一眼,又看了面色僵住的永康侯一眼,又看向忠勇侯,只见忠勇侯目光露出怒意,他对谢芳华道,“虽然老侯爷寿宴见血是为不吉利,但是也不该应验到你身上。”

    “可就是应验了!”谢芳华平静地陈述,“从那之后我就病倒了。”

    皇帝失了声。

    忠勇侯腾地站起身,满面怒意,对谢芳华问,“此事当真?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爷爷,已经发生了,难道我说了,让您知道了,您杀了燕小侯爷赔我的健康不成?永康侯府只有一个小侯爷,赔不起吧!”谢芳华轻声道。

    忠勇侯老眼冒火地看向永康侯,“燕祈,你怎么说?”

    永康侯一时间愣住,他怎么说?能怎么说?他虽然知道儿子喜欢谢芳华,非她不娶,但是只觉得是在九年前被他蛊惑了,却从来不知道这中间还有内情?当日他竟然见了血光?而且被谢芳华当着皇上的面点出来,说是他的儿子害得她应验了血光之灾。他一时呐呐无话。

    “究其根源,原来是燕亭害的我家华丫头病了这么多年。”忠勇侯恨恨地道,“这笔账,你们父子说,该如何算?”

    永康侯脸色也渐渐白了。

    燕亭又后退了一步,身子不停地轻颤起来。

    “燕亭当年和谁打架了?”皇帝忽然发问。

    谢芳华不答话。

    “燕亭,你说,你当年和谁打架了?”皇帝看着燕亭,又问了一遍。

    燕亭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

    “皇叔,当年燕亭是和我打架了!”秦铮的声音忽然从灵雀台外传来。

    谢芳华目光微动。

    谢墨含心里紧了紧,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燕亭本来要说什么,被秦铮的声音忽然打断,他一时间住了口。

    皇帝和忠勇侯、永康侯、左右相等人也立即向灵雀台外看去。

    只见秦铮伴随着话音走了进来,一身锦缎竹青色轻裘,包裹着颈长的身子,腰束玉带,行止轻缓,整个人看起来少年风流,颇有些倜傥贵公子不知愁滋味的味道。

    “皇叔好!父王好,忠勇侯好,永康侯好,左右相爷好,御史大人好,大学士好,子归兄好,燕亭兄好。”秦铮来到近前,一长串话语伴随着他弯身见礼的动作轻快地吐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看向谢芳华,笑吟吟地道,“芳华小姐,好久不见!”

    谢芳华眼神陌生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你只记得和燕亭兄的仇,怎么就不记得和我的仇?”秦铮看着她,没有因为她的面无表情而减少丝毫笑意,依旧笑吟吟地道,“所谓事情有因有果。燕亭是被我打伤的,才见了血,导致你应承了血光之灾,这仇该找我不是吗?”

    谢芳华冷漠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铮儿,不能胡闹!”英亲王轻喝了一声。

    “父王,我没胡闹,说的是事实而已。”燕亭站直身子,将双手背负在身后,一副轻狂姿态,高傲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做过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当做没做过,做错了,自然不能推脱责任,也不能让别人代替我顶替责任,这可是父王您从小就教导过我的。”

    英亲王一时失声。

    “混小子!”皇帝忽然骂了一句,“见过躲仇的,没见过有谁找仇的!”

    “皇叔,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也曾经教导过我啊,我不能辜负您的教导。”秦铮懒洋洋地道,“的确是我打的燕亭,那日他和我抢酒,我就打了他,谁知道他那么不禁打,见了血!”

    “原来是你小子!”忠勇侯怒意对向秦铮,似乎下一刻就要挥手劈死他。

    英亲王见此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住秦铮挡在身后,对忠勇侯道,“老侯爷,事已至此,有话好好说。”

    “还能如何好好说?事情不是都摆在这里吗?”忠勇侯怒道。

    “关于芳华小姐说的血光之灾应验到她身上的话,这个事情毕竟不是太有依据。”英亲王拖着秦铮退后了一步。

    “什么叫做不太有依据?在我的寿宴里,发生了血光,你是说应验到我身上才有依据?”忠勇侯花白的胡子翘起,怒气冲冲,“我们谢氏一族,几百年传承下来,是信奉神武大帝的。神武大帝是战神,但也是杀神。我们嫡系一脉,六十大寿是一个坎,若是见血光,就会有灾难降临。九年前,我老头子正是六十大寿。当日你们都参加了,皇上也去了。可都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我说不准有人在我的寿宴生事儿,更不准见血。本来我以为一切顺利,却不想华丫头在我寿宴后没多久就得了怪症。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哪里出了错,原来是这里。”

    英亲王一噎,没了反驳的话。

    皇帝看向左右相等人,“你们可还记得?”

    左相没说话。

    右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隐约记得九年前老侯爷寿宴是说过这样的话!谢氏嫡系一脉信奉神武大帝,这我知道。”

    “不错!谢氏流传数百年,一直信奉神武大帝。”监察御史和翰林大学士一起开口。

    “英亲王,你还有何话说?”忠勇侯眼睛喷火地看着英亲王。

    英亲王从来不曾面对忠勇侯的怒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

    “既然秦铮这小子今日站了出来说是他的错,你们英亲王府该如何偿还我孙女遭的罪?”忠勇侯步步紧逼。

    英亲王拖着秦铮步步后退,呐呐不得言。

    “英亲王,你们父子,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掀翻了你的英亲王府!”忠勇侯一阵掌风扫向英亲王和被他拖在身后的秦铮。

    英亲王脸色僵了僵,一时间,骑虎难下。

    秦铮被拖着后退到灵雀台的栏杆上,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翻了个白眼,终于受不了地推开英亲王,自己面对忠勇侯,清声道,“欠债自然要还的,天经地义,我又没说不还?老侯爷,您急什么?”

    “还?你说如何还?你要现在就自杀赔我孙女吗?”忠勇侯瞪着他。

    “老侯爷,万万使不得!”英亲王脸色霎时白了。

    “自杀可不行!您的孙女又没死,虽然病秧子多年,如今不是还活着吗?”秦铮摇摇头,见忠勇侯闻言更是的大怒,要上前来劈他,他立即道,“我娶了她,她嫁给我,慢慢还这笔债,总可以了吧?”

    忠勇侯一惊,挥出的巴掌僵在半空。

    “铮儿!”英亲王失声喊了一声。

    皇帝面色微微一变,左右相和监察御史、翰林大学士齐齐露出惊异的神色。

    谢墨含眉梢动了动。

    谢芳华眼睛瞬间眯起,冷冷的目光射向秦铮。他可真会借坡下驴,趁机求娶。

    ------题外话------

    有没有心跳加快?明日更精彩啦!

    亲爱的们,这个月的月票虽然不会太好啦,但咱们争取别掉下去啊,就靠大家了。么么哒!

    今日上墙者:桀舛时光de谎言,lv1,书童[2015—01—26]“阿情你造伐?今天我们班玩撕名牌,我把”京门风月“当线索让他们找了(*^__^*)……”

    作者有话:在学校的班里还玩撕人游戏?这么高大上啊,想着咱们京门风月是好样的!么哒o(n_n)o~

第五十九章 逼婚

    灵雀台一时间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砸出声响。

    秦铮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多么有杀伤力,缓步走到谢芳华近前,看着她轻轻一笑,声音轻快如风,“你因我而久病,我娶了你,用一辈子偿还这笔债,你觉得如何?”

    谢芳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不如何!”

    秦铮扬眉看着她。

    “我久病之身,久积怪症,也许刚嫁给你就死了。届时你还可以娶别人,铮二公子,你的债还得未免太轻了。”谢芳华讥讽地给出解释。

    秦铮闻言笑了一声,清声道,“你若是嫁给我,我会全力治好你的病,合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之力,就不信找不到能治你病症的那个医者。若是你怕嫁给我不能享福就死了,觉得吃亏的话。那么你放心,我可以当着皇天后土和皇叔、我父王、以及老侯爷和在座大人的面起誓。我秦铮这一生只娶你一人,妻死夫随,阳世还不了的债,我追随你去阴间还。”

    “秦铮!”英亲王闻言骇然,大喊了一声。

    皇帝面色一沉,继而勃然大怒,看着秦铮训斥道,“混账,你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要承袭爵位,岂能这般随意地胡言乱语?”

    “你答应不答应?”秦铮不理会英亲王和皇帝,目光紧紧地盯着谢芳华。

    谢芳华心里咯噔一声,心跳顿停片刻,霎时血液卷起一阵波涛,对于这个以夫为天世界的男人来说,这样的话出口未免太重了。更甚至是从秦铮这个英亲王府将来要承袭爵位的嫡出公子口中说出,更是深重。她看着他清俊的脸,那双眸子颜色幽深认真,灼热烫人,她有片刻凝定,须臾,避开他的眼睛,收回视线,眼神染上淡漠,缓慢且冷淡地道,“铮二公子的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我们忠勇侯府要不起这样的还债法子。谁人都知道,我这样的女人是嫁不出去的,没有人愿意娶的。若是让你因还债之由娶了我,传扬出去,便是我们忠勇侯府不要脸面讹诈了铮二公子的终生。别说忠勇侯府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儿,就是我谢芳华也不屑这样的婚姻。”

    秦铮目光一沉,曈眸紧紧地缩了缩。

    谢芳华不再理会他,转向忠勇侯,云淡风轻地道,“爷爷,孙女从来没想要任何人还债,您今日又何必因我而得罪了英亲王府和永康侯府?我们忠勇侯府虽然信奉神武大帝,但一直以来也是秉承诗礼传书的簪缨之家。您爱护孙女,但是也不该丢了我们忠勇侯府的颜面和尊严。我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九年前您寿宴的血光之灾应验到了我身上,无论是铮二公子的错,还是燕小侯爷的错,已经过去九年,就作罢吧!”

    忠勇侯看着谢芳华,一时间没答话。

    谢芳华转向皇帝和英亲王、永康侯,淡淡一笑,“因我之身,受之我苦,时也运也命也。也许这就是我一生该应的劫数。皇上、英亲王爷、永康侯爷不必心中有负担,铮二公子和燕小侯爷的错我也不会追究,铮二公子刚刚说的话,只当做是笑话听听也就罢了。谢芳华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讹诈任何人。只是以后,请管住他们,别让他们再去我们忠勇侯府,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了。”

    “不可能!”秦铮断然开口,语气冷冽。

    谢芳华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对上首的皇帝一礼,“皇上,请容芳华告退!”

    皇帝眉头紧紧地皱起,见协防请辞,没做表示。

    “爷爷!”谢芳华看向忠勇侯,轻轻喊了一声。

    忠勇侯咬了咬牙,似乎有些不甘心,随即看到谢芳华一副作罢的表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上首的皇帝一礼,沉重地道,“皇上,我老头子乍然听闻九年前之事一时受不住,失礼了。既然我家的华丫头都说不追究九年前的对错了,那我老头子也就只好作罢了。我家华丫头就算嫁不出去,没人娶,也不为难皇上、英亲王府,永康侯府,更不会为难铮二公子和燕小侯爷!九年都过来了,我们家自认倒霉。我家华丫头说得对,以后铮二公子、燕小侯爷不要再踏入我忠勇侯府的门槛了,也别再出现在我家华丫头面前了。”

    皇帝面皮动了动,忽然觉得有些下不来台,看着忠勇侯,一时间不知如何接口。

    英亲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人家如此不追究了,是好事儿,可是未免亏欠了忠勇侯府。忠勇侯府是那么好亏欠的吗?他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处理。

    永康侯看着跪在地上从秦铮出现便开始呆怔的燕亭,觉得这件事若真能这么算了就好了。可是可能吗?忠勇侯府退得一干二净,大度至此,他们若是真让人家这么退了,传扬出去,那才是打了他们自己的脸面。

    “爷爷和妹妹说得不错!此事就这样算了吧!”谢墨含此时站起身,对上首的皇帝道,“皇上,墨含请求现在就送妹妹回府,她身娇体弱,受不得这种场面。今日的宫宴就不参加了。”

    皇帝闻言沉默半响,摆摆手,端严地道,“既然芳华丫头今日进宫了,不参加宫宴岂不可惜?这样吧!你送她去皇后那里休息。”

    谢墨含见皇帝不答应,心念电转,立即道,“宫里不适合妹妹身体,还请皇上……”

    “皇后宫里温暖宜人,不次于忠勇侯府的闺阁,再说皇后也想见见芳华丫头,不要多说了。去吧!”皇帝打断谢墨含的推辞,挥挥手,对身后吩咐,“吴权,你带谢世子送芳华小姐前去皇后处,着皇后仔细照看。”

    “是!”吴权走上前,对谢墨含和谢芳华一礼,“谢世子,谢小姐,请随老奴来。”

    谢墨含本来有心就此带谢芳华离开皇宫,见皇上没有放人的打算,只能作罢。点点头,“劳烦公公了!”

    侍画、侍墨立即上前扶住谢芳华,跟随吴权准备离开。

    “不行,话还没说清楚呢!怎么能一走了之?待说清楚了,不用子归兄送,我送去你皇后娘娘那里休息。”秦铮拦在谢芳华面前,霸道地阻止。

    谢芳华背对着皇帝等人,冷眼看着他。他要怎么说清楚?

    秦铮仿若不见她的冷眼,笑了笑,“我秦铮开口说出的话,别说在南秦京城里,就算在这普天之下,也没有不作数的时候。听着,谢芳华,我说娶你,不是开玩笑!”

    谢芳华抿起唇,冷冷地不答话。

    “秦铮兄,今日是春年,我妹妹虽然是病弱之身,但也在乎清誉。她不需要你如何,不需要燕亭兄如何,九年前的事情已经作罢了,你该知足,不应该再为难。”谢墨含蹙眉,眼神凌厉地看着秦铮,口气极重,“你我兄弟一场,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妹妹。”

    “谁稀罕要妹妹!我要的是媳妇儿!”秦铮挥手,一副浑不计的模样,“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般算了,叫我秦铮以后如何还有脸面见人?抛去欠债要还的道理,就论人,我还就下定决心娶她了。”

    谢墨含一时无言。

    “胡闹!哪里有强娶人家女儿的道理!”英亲王气怒地沉喝一声,觉得秦铮疯了。

    “秦铮,给朕退下!你这样子,像什么话!”皇帝再度开口,脸色有些阴沉。

    “父王、皇叔,强娶人家女儿又怎么了?若是德慈太后活着,我要什么,她老人家不答应?”秦铮抖了抖袖子,慢悠悠地道,“德慈太后仙逝了,从今以后便没人疼我了。感同身受,我突然也想找个人疼,就算她疼不了我,那么我疼她,总是可以的。谢芳华这副病秧子的样子,我见到她,就想疼她。怎么才能让她被我疼?自然是娶回去。”

    英亲王一时失声。

    皇帝怒斥,“怎么能相提并论?若是德慈太后活着,娶妻这等大事儿,也不能任你胡闹。况且,你怎么就没人疼?你敢说这些年来朕不是一直宠惯着你?你想找个人疼?你府里那个婢女呢?你不是疼得紧吗?”

    “皇叔也说了那是个婢女,我再怎么疼,她也是婢女,变不成媳妇儿啊!难道您下旨将她赐给我做媳妇儿?”秦铮反驳。

    皇帝一噎,怒道,“忠勇侯府的小姐岂能是你说娶就娶的?”

    “的确,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我能说娶就娶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可我如今不是当着皇叔、父王、忠勇侯、谢世子,以及几位大人的面在求娶吗?能做主的人今日都在这里。”秦铮懒懒一笑,对着谢芳华面无表情的脸目光盈盈,“只要你们答应,我也就能娶了。”

    “婚姻之事乃是大事儿!不仔细斟酌,如何能胡作非为?”皇帝训斥,“来人,将秦铮给朕赶出去!”

    一声令下,两旁出现数名宫廷禁卫军。

    秦铮一摆手,阻拦住上前的禁卫军,面无惧意,笑着对上座的皇帝道,“皇叔急着赶我做什么?总该要我将该说的话说完。今日可是过年,德慈太后也会回宫过年的。她老人家若是看到你欺负我,一准不高兴。”

    “你……”皇帝脸色发青。

    “皇叔别恼,侄儿是在娶媳妇,又不是做坏事儿。”秦铮笑着转过身,对谢芳华道,“谢芳华,我秦铮决定的事儿,不会轻易变了。你的病从今以后我负责了,你的人我也负责了。我说了只娶你一个,你死了我随着。你还有何不满意?”

    谢芳华苍白的脸色渐渐难看,她虽然知道秦铮蛮横霸道,敢在南秦京城横着走,能踩着左相马车过,能在皇帝面前插科打诨,胡闹无理,但是也没想到他能在皇帝面前横行到这个地步。他这是逼婚!

    “秦铮兄,你的身份尊贵,又是英亲王府的嫡子,我的妹妹病已至此,耽误不起你一辈子,还是收回你的话吧!别因为你的话,使得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敌对。”谢墨含见气氛僵持,怕对谢芳华不利,开口劝说。

    “英亲王府的子嗣不止我一个,父王也不止我一个儿子,他自小栽培秦浩,我若是不承袭王位,不正是如了父王的意?更甚至皇叔不是也欣赏我大哥的才华吗?正好,我放弃爵位,由他继承,这样,我娶你妹妹,也不相干英亲王府传承了。”秦铮满不在乎地道。

    “胡说!”英亲王闻言气得大喝。

    “一派胡言!”皇帝也沉声怒喝。

    “秦铮兄,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这般自己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求娶的?你这简直是……”谢墨含无奈地看着他,“传扬出去,我妹妹以后如何见人?”

    “她成了我媳妇儿的话,只能是一段佳话,怎么不能见人了?”秦铮不以为意,“当面求娶,才显诚意。子归兄,我秦铮做事,向来不忌讳那些俗礼。你是知道的。”

    “你不在意,我妹妹她在意!”谢墨含气恼道。

    “她在意?我怎么看不出来她在意?你看看她,脸色还是这副麻木的表情。”秦铮道。

    谢墨含一噎,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颜色的确有些麻木,他有些头疼,“我妹妹病弱之躯,别说活命,就算嫁给你,也是子嗣难得。就算我家应了你,将妹妹嫁给你,但是皇室宗室子息可是重要。”

    “那又如何?皇室宗室里又不是我一个人,子息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的种。”秦铮扬了扬眉。

    皇帝大怒,英亲王气得颤抖起来。

    谢墨含见势不好,不等那二人开口,立即道,“皇上在这里,英亲王也在这里。你这等话还是不要胡说。你担得起这个罪,我妹妹可担不起。”

    秦铮笑了一声,看向皇帝,款款道,“皇叔向来体恤忠勇侯府,我虽然是您的侄子,是英亲王府宗室的子息,但是谢芳华的父母因皇叔派遣的差事儿出了事故早亡,她又因我打伤燕亭见血光之灾缠绵病榻多年,皇叔应该也一样怜惜她。所以,皇叔若是细想之下,应该也不会阻拦我娶她才是。毕竟南秦有半壁江山是忠勇侯府世代守护打下的,岂能因忠勇侯府有个弱女子,久积久病恐难有孕而置其姻缘于不顾?皇叔仁爱子民,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做不出来?更不应该阻止?”

    皇帝气怒的面色攸地一变,身子僵了僵。

    “而父王您,数日前曾经答应我,白纸黑字,立了约定,我的婚事儿由我自己做主,妻子由我自己选择。父王,你不会短短几日就将立约答应我的事儿给忘了吧?”秦铮看向英亲王,“更何况,当年你不是也为子归兄和谢芳华父母亡故而肝胆剧痛吗?”

    英亲王看着秦铮,嘴角哆嗦片刻,无言以对。

    “忠勇侯,你觉得,我秦铮真不能娶您的孙女吗?”秦铮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看着秦铮,又看向谢芳华,一时间难有态度。

    “子归兄,你们相交多年,你是觉得我说话会不算数?娶了她不好好对待她的人吗?”秦铮看向谢墨含。

    谢墨含移开视线,秦铮自然不是!但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娶她妹妹,将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拴在一起,皇上和英亲王会准许吗?皇上对忠勇侯府已经十分忌惮了。若是加上这出婚姻,实在难以想象……

    “谢芳华!你不要我还债,那我就不还债。我不还债,也娶你。我当面求娶,亘古至今,无一人如我这般不讲规矩,但是那又如何?你很在意?若是你在意,只要你答应,明日我便请媒婆上忠勇侯府的门提亲,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如何?”秦铮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唇瓣紧紧地抿起,不答话。

    秦铮盯着谢芳华,眼睛一瞬不瞬,似乎要将她面皮剥开,看出花来。

    气氛再度僵住,灵雀台四周的廊角似乎都听不到半丝风声。

    永康侯、左右相、监察御史、翰林大学士以及皇帝身后侍候的宫人都心中惊骇,任谁也想不到铮二公子横行无忌数年,对任何女子不假辞色,见了谢芳华,今日竟逼迫纠缠至此,非要娶她。谁都猜不透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年是半丝风丝也没听到秦铮和谢芳华有过关联。

    就与月前他突然收了贴身婢女一样让人惊异。

    这南秦京城多少闺中女儿倾慕秦铮,但是独独谢芳华不计算在内。

    可是,今日偏偏在她身上发生了这种不可能的事儿。

    一时间,灵雀台气息压抑至极。

    忽然,谢芳华捂住心口,猛地咳嗽了起来。

    “妹妹!”谢墨含面色一变。

    “小姐!”侍画和侍墨齐齐一惊,扶稳谢芳华。

    秦铮上前一步,手伸出,又猛地撤了回去,只是看着她。

    谢芳华咳嗽得弯下了身子,身体似乎承受不住心口传来的压力,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苍白的脸色即便是剧烈的咳嗽也不见半点儿红晕,一声一声的咳嗽揪心扯肺。

    “华丫头!”忠勇侯凑上近前,焦急地大喊。

    “药……侍画……药……”谢芳华双手捂着心口,喘息间,吐出极低的声音,似乎下一瞬她就就因上不来气而气绝。

    侍画闻言立即伸手探入谢芳华怀里,摸出一颗药,递到她唇瓣,白着脸颤抖地道,“小姐,药,药在这里……”

    谢芳华张口吞下了侍画递来的药丸。

    药丸入口,她依然咳嗽不止,但又拼命地压制着,不让药丸吐出来,一番挣扎之下,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病魔折磨下撕心扯肺的感觉,早先的压抑褪去,心头不由得都跟着她揪心起来。

    秦铮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渐渐染上别的颜色,曈眸深邃。

    灵雀台一时间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谢芳华撕扯心肺的咳嗽声和压抑的粗噶呼吸声。

    “快请太医!”皇帝终于开口。

    吴权立即向外跑去。

    “不……不用请太医……”谢芳华捂着心口,大口地喘息片刻,才渐渐稳住,见皇帝和众人看来,她白着脸虚弱地道,“我的病我清楚……太医来了……也一样如孙太医一般……看不出什么来,我……我去休息片刻就好……”

    “既然如此,吴权,快带她去皇后那里休息!”皇帝缓和了口气,连忙吩咐。谢芳华发病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吴权连忙跑了回来,试探地问,“芳华小姐,您能走吗?需要轿子吗?”

    谢芳华靠在侍画身上,虚软地道,“若是有,那是最好,劳烦公公弄一台来。”

    吴权点点头,向外走去。

    “朕的玉辇就在外面,不用去找了。让她坐朕的玉辇去皇后那里吧!”皇帝忽然道。

    吴权惊骇,顿时睁大眼睛。

    忠勇侯面色一变,玉辇岂能是女子轻易坐的?皇后都不曾坐过皇上的玉辇。

    谢墨含脸色也刷地变了。

    永康侯、左右相等人,就连英亲王也惊了。

    “不行!她本来就跟个病秧子似的,怎么能镇得住玉辇上的龙气?皇叔,您糊涂了。”秦铮断然拒绝,趁侍画、侍墨不注意,一把扯过谢芳华打横抱在怀里,霸道地道,“反正我要娶她,不用找轿子了,我送她过去!”

    谢芳华一惊,她本来能躲开秦铮对她扯过来的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能躲吗?她有力气躲吗?自然是不能躲,自然是没力气躲,所以,只能被他抱了起来,一阵眩晕被他抱在了怀里,一时间对上他霸道清俊的脸又惊又恼。

    他可真是个混账!

    这样当众与她授受不清,就算皇上和英亲王不同意他娶她,但是又能如何?

    女子名声最是珍贵!

    这个世界上贞节牌坊满地的挂,她忠勇侯府小姐养在深闺,更是不曾与男子有过半丝身体碰触,他这样突然抱了她,她的清白就没了。

    从此以后,她谢芳华就要与秦铮的名字拴在一起被议论!

    别说她病得嫁不出去,就算有人想求娶?还有谁再敢求娶?

    皇帝还能如何撕开忠勇侯府的脸面,不应允亲事儿?还能如何再给秦铮许婚?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秦铮自从被李沐清威胁那日开始,至今几日,他怕是就想出了这么个对策,先下手为强!皇帝不是要在宫宴对他有指婚的意思吗?那么他就不等到宫宴开始就先下手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就先一步来求娶她,将这件事儿当着朝中重臣和忠勇侯的面闹开。那么,皇帝今日想拿个别的女人来赐婚,顾忌忠勇侯的脸面和忠勇侯府的势力也是不成了。

    至于李沐清,只要皇帝不给秦铮指婚,他也不必维护妹妹而出来求娶她了。

    早先她怕燕亭捅出不该说的话,污她名声。才故意拿出九年前的事情来阻挡燕亭,胡诌了血光之灾。爷爷配合,镇住了燕亭,可是不想转眼就被秦铮这个混蛋给利用上了。

    或者,换句话说,就算没有血光之灾的说法,他既然有打算,今日定也会闹这么一出。

    而且只说求娶还不够,竟然打着干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毁了她清白的主意。这样一来,皇帝顾忌颜面,忠勇侯府顾忌颜面,英亲王府顾忌颜面,就算不同意这门婚事儿也要同意。

    到底被他算计成了!

    谢芳华在秦铮怀里暗暗地磨牙,几乎将口中的全部牙齿都要咬碎。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在皇帝面前的大胆和放肆程度!竟然真是传说中的天不怕地不怕了!皇帝面前也敢横行。

    “秦铮!你做什么?”皇帝终于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

    英亲王骇然地看着秦铮抱着谢芳华,一张脸犹如死灰一般地颓败。

    秦铮紧紧地将谢芳华抱在怀里,一副不觉得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骇事儿一般,无辜地看着皇帝道,“皇叔,我说要娶她,说了多少遍了,您不信,如今您总算该相信我想娶她的心了。她的清白如今在我手里攥着,难道您让我现在将她扔出去?”

    皇帝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铁青的脸看着秦铮,半响道,“你太放肆了!礼义廉耻你不知,诗书礼仪你不懂,强抢人家姑娘,横行无忌,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让朕砍了你的头,你才安生?”

    “皇上!”英亲王惊呼一声。

    秦铮面无惧色,俊颜含笑,“皇叔,您别吓唬我,德慈皇奶奶的魂儿今日可是来了宫里,您没吓唬到我,没准反而吓到了她。她在天上不孤独,可没打算拉我上去给她作伴。”

    皇帝闻言更是气得发颤,伸手指着秦铮,似乎想处置了他,但是又看到英亲王哀求的脸,想着秦铮背后的英亲府,又想到英亲王妃护犊子,更想到英亲王妃的娘家清河崔氏,以及德慈太后的娘家王氏,德慈太后临终前,嘱咐王家人关照秦铮,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对秦铮怒道,“你滚……给朕滚出去!”

    “是,侄儿告退!”秦铮抱着谢芳华转身就走。

    谢墨含也给惊了个够呛,见秦铮抱着谢芳华离开,立即抬步追上。

    “子归兄,老侯爷岁数大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守着他吧!别让皇叔的怒意伤了老侯爷的身子骨,至于你妹妹,有我在你不用担心。”秦铮回头看了谢墨含一眼,传递了某种信息。

    谢墨含猛地停住了脚步。

    秦铮脚步不停,抱着谢芳华大踏步出了灵雀台。

    再无人拦阻!

    吴权呆呆怔怔地看着秦铮抱着谢芳华离开,这是他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开天辟地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场面。男女没有婚约,就如此冠冕堂皇地这般亲密。尤其皇上还无可奈何。

    他不由感叹,不知道是皇上老了,还是他老了,或者是这灵雀台里面的人都老了。

    “混账!这个混账!”皇帝见秦铮离开的快,转眼就没了影,怒意翻滚,无处发泄,更是接连踹翻了几张桌椅。

    永康侯、左右相等人不敢躲避,多少被砸到了些脚面。

    早先有秦铮嘱咐,谢墨含在桌椅要碰到忠勇侯的时候轻巧地拉着他避开了。

    燕亭依然如木头一般地跪着,整个人似乎僵化了,桌椅砸到他身上,他不知避开。就那样跪着,似乎灵魂都遗失了。

    永康侯想上前拉开儿子,又想着他喜欢谢芳华,如今这模样一定是失了魂魄,又气又怒,到底没去管他。心底有些庆幸,幸好这个事儿被秦铮给摊了去,但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灵雀台一阵桌椅果盘茶具脆响之后,皇帝终于住了手。

    “皇上,您仔细龙体!”吴权轻声劝说。

    皇帝怒意不减,看着英亲王,“王兄,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他将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都是臣给惯坏了!”英亲王只能请罪。

    “你真的立过约定,答应过他婚事自主?”皇帝克制着怒意问。

    英亲王垂下头,沉默半响,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皇帝想发难,但是基于面前的人是英亲王,他清楚他今日心中比他还要气怒,也只能作罢,挥挥手,“算了,也不怪你!德慈太后生前太娇惯他了,皇室宗室里面所有的子息,包括四皇子秦钰计算在内,德慈太后对他最是宠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才是真给惯坏了,才导致他这副性子,如今朕也治不住他!”

    英亲王沉默,他这个儿子秦铮,自小就不服他管教,横行霸道狂妄无忌是天性。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怒意,看向忠勇侯,“老侯爷,此事你怎么看?”

    忠勇侯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英亲王一眼,忽然恼着老脸感慨道,“华丫头是奉了皇上旨意来参加宫宴,谁承想竟是被铮二公子这般要强娶?如今清白是在他手里。老臣老了,皇上做主吧!”

    皇帝眼眸暗了暗,沉声道,“一边是忠勇侯府,一边是英亲王府。对朕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秦铮这个小混蛋,这是故意想要朕作难。”

    忠勇侯默不作声。

    “按理说,依照忠勇侯府的门第,除了皇室,也就是宗室勋贵府邸的子嗣能配得上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了,本来她及笄已过,到了该许婚的年龄,朕感念已故的谢英兄,今日宣她进宫来见,也是想给她指门婚事儿。但是不可能是英亲王府的门第,你也该清楚。抛去别的不说,秦铮是英亲王府唯一嫡子,爵位是要他继承的。但是如今他跳了出来,搅了这个局,芳华丫头的清白在他手上了。朕又不能杀了他,实在对不起忠勇侯府啊。”皇帝也感慨道。

    忠勇侯叹了口气,“皇上,老臣和忠勇侯府忠心数代,到这一代,嫡系子息也就含儿一个小子和华丫头一个丫头了。她的病本来就几乎要了老臣的命,若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再有个好歹,老臣没照顾好她,无颜面去酒泉见她父母啊。”

    皇帝点点头,“老侯爷和忠勇侯府的忠心朕自然知道,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芳华丫头自然不能再嫁给别人了,只能落在秦铮这小子手里了。朕看他们的婚事儿也就只能如此了。你说呢?”

    忠勇侯闭了闭老脸,“皇上做主吧!”

    “王兄,你觉得呢?”皇帝看向英亲王。

    英亲王面容已经恢复几分,点点头,颓废地道,“皇上做主吧!”

    “兹于芳华丫头病弱的身体,又兹于秦铮这个小混蛋尚且年少,只知道耍浑,还不知稳重成熟。这样吧!婚事儿先由朕做主给定下,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合力寻找神医给芳华丫头治病,以三年为限。三年若是病好了,皆大欢喜,三年后若是芳华丫头病还不好,那么秦铮这小子活该,一人做事一人当,也让他必须娶了芳华丫头。总归,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这门亲事儿就此定了。”皇帝缓缓地道,“王兄,老侯爷,你二人觉得朕这样决定可好?”

    英亲王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也看向英亲王。

    半响后,二人齐齐颔首,“皇上这样决定甚好,就以三年为限。”

    “你们觉得呢?”皇帝看向永康侯、左右相等人。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臣等也觉得这样处理恰当。”

    “好!那就这样吧!”皇帝挥挥袖子,对吴权吩咐,“着拟旨官来,朕现在就下赐婚旨意。”

    “是!”吴权连忙下去宣拟旨官。

    谢墨含垂下头,心中暗暗揣测,皇帝明明早先还被秦铮的所作所为气得雷霆震怒,恨不得杀了他,但转眼间便决定下赐婚旨意,虽然是被逼迫,但是雷厉风行可见一斑。身为帝王,自然不能让秦铮当着他的面强迫逼娶谢芳华的事情传扬出去,有碍帝王颜面,转眼间就撰取了主动。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谁知道届时是何情形。果然帝心难测。看来今日之后忠勇侯府更要多加小心了,包括甘愿卷进忠勇侯府的秦铮自己。他这次不给皇帝颜面,横行无忌,是为触及了帝王不能容忍的底线,以后怕是也有麻烦了。

    不多时,吴权带着拟旨官来到。

    “现在你就来拟旨!”皇帝看着拟旨官吩咐。

    拟旨官连连叩首,摆好圣旨。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威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忠勇侯府有女谢芳华,自小失去双亲,久积病体,朕甚是怜惜,念忠勇侯府世代忠心,朕不忍她终身无靠。今特此赐婚于英亲王府二公子秦铮。三年后完婚!钦此!”

    拟旨官落笔极快,笔走龙蛇,皇帝念完圣旨,他两道圣旨已经写完,呈给皇帝过目。

    皇帝看了一眼,拿出玉玺,盖在了圣旨上。

    圣旨一式两份,英亲王府一份,忠勇侯府一份。

    皇帝看着英亲王和忠勇侯,笑道,“王兄,老侯爷,接旨吧!”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齐齐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

    “免礼!”皇帝看着二人,哈哈大笑,“自此就是亲家了,都是一家人。今日是过年,正是好日子,我们待会儿宴席的时候,多喝几杯。”

    英亲王和忠勇侯齐齐站起身,互相道了声亲家,均露出笑意。

    早先笼罩在灵雀台上的阴云一扫而空,霎时铺天盖地的日头照进来,分外晴朗。

    皇帝心情好了,众位大臣虽然心里对今日的事儿都有几分打鼓,但此时也不能再拆台了。于是,一时间,宫中侍候的宫女太监们连忙收拾了地上的狼藉乱象,重新摆上桌椅茶点,君臣同坐,喜气连连。

    半响之后,皇帝看向左右,忽然咦了一声,询问,“永康侯府那个小子呢?”

    永康侯脸上的笑意一僵。

    吴权看了永康侯一眼,连忙上前答话,“回皇上,就在您下圣旨的时候,燕小侯爷离开了这里,出去了。”

    皇帝点头,又将在场的人看了一圈,讶异地询问,“谢世子呢?他怎么也不在这了?”

    忠勇侯不说话。

    吴权又赶紧接过话禀告道,“回皇上,谢世子追着燕小侯爷出去了!”

    皇帝闻言若有所思。

    永康侯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永康侯府那点儿事儿,自己心中清楚,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大半个京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只不过不明面上拿出来说,都在暗处说罢了。皇上又怎么能不清楚?

    忠勇侯瞅着永康侯,胡子一翘一翘,显然对他极其不屑。

    “谢世子身子骨不好,是有先天之症。虽然比芳华那个小丫头强些,但也是有限。支撑偌大个忠勇侯府,朕看着他都有些力不从心。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入朝应卯的。”皇帝看了二人一眼,见忠勇侯听到这句话没什么意见,他对永康侯询问,“关于燕亭,朕看他一天活蹦乱跳的,你对他何时入朝应职打卯可有什么想法?”

    永康侯顿时惊喜,燕亭虽然还不够年岁,但听皇上的意思,是可以提早让他破例入朝了。能让皇上破例起用的人,少之又少。这是对他的重视了。连忙道,“臣没什么想法,一切凭皇上做主。”

    皇帝点点头,“既然你没什么想法,等过年,朕看着安排了。”

    “老臣多谢皇上!”永康侯连忙道谢。

    皇帝摆摆手。

    永康侯起身,想着今日永康侯府算是从这泥潭里脱出身了,他儿子燕亭如今知道娶不到谢芳华了,总应该死心娶范阳卢氏的女儿了吧!欢喜的同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题外话------

    怎么样,亲爱的们,心跳又快了没?

    千万不要小看某个人的厚脸皮啦!o(n_n)o~

    1月28号了,月底了,这个月过的可真快啊!亲爱的们手里有月票的别留着了哦,当贺礼甩来吧!(*^__^*)……

    今日上墙者:醉小妞,lv2,解元[2015—01—27]“当当上买的《纨绔世子妃》到啦,但是里面的卡通肖像人物卡,为啥没有云浅月?爱不释手。”

    作者有话:亲爱的,浅月在最后一部,也就是纨绔世子妃第七部大结局篇里,目前还没出版上市,大约三月中旬左右。最后一部有2500本亲笔签名本,同时有后记番外大约十几万字。另外有插图和q版人物图。到时候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的。么么哒!

第六十章 赐婚

    秦铮抱着谢芳华出了灵雀台,卢雪莹和燕岚依然等在灵雀台外。

    她们二人来到灵雀台的时候,秦铮并没有在灵雀台内,她们刚到不久,秦铮便来了灵雀台,二人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来得急,便见秦铮大步进了灵雀台。

    秦铮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身份摆在那里,因为已故德慈太后疼宠,他自小在皇宫和英亲王府的时间差不多。除了皇帝的御书房他不能轻易闯外,哪怕是皇帝寝宫,他也是说进就进,更何况灵雀台了。皇宫禁卫根本不拦他。

    卢雪莹和燕岚只能咬着唇看着秦铮走了进去,她们不经禀报,自然是没资格冲进去。

    燕岚急道,“谢芳华不是也在里面吗?这回铮哥哥也进去了,他们该碰面了。”

    卢雪莹不甘心地道,“碰面又怎样?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当着皇上的面,他们总不能眉来眼去。就算他秦铮要求娶谢芳华,也不能说娶就娶。你以为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是那么好轻易结亲的吗?”

    燕岚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二人不再说话,继续等候。

    她们今日是来这里等着见谢芳华的,到要看看她除了一副病秧子的身体外有何特别。

    不想,半个时辰后,她们等出来的不是谢芳华一个人,还有早先进去的秦铮。更让她们承受不住的竟然是秦铮抱着谢芳华堂堂皇皇地从灵雀台内走了出来。

    灵雀台今日除了谢芳华外,皇帝没召见任何女眷。

    就算她们想眼瞎,想安慰自己是看错了,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们不相信。

    一身大红的火狐披风,病态苍白孱弱地被秦铮抱在怀里的女子,即便从未见过面,但是让见到她的每个人都会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女子不是谢芳华又是谁?

    只有谢氏的忠勇侯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里,才能养出这样娇弱不禁风雨的女儿,只有忠勇侯府世代累计才能拼凑出一件世间难寻踪迹的火狐披风。

    二人又惊又骇又是不敢置信,两双美眸睁大,看着出来的二人。

    秦铮为何会抱着谢芳华出来?

    他怎么会抱着谢芳华从灵雀台出来?

    他岂能这样抱着谢芳华出来?

    本来二人一腔不甘和对于谢芳华的好奇在看到他们这样出来的这一刻都突然消失不见,她们眼中、脑中、甚至身体的每一处,都布满惊骇和不敢置信。

    当人们对一件事情笃定不可能的时候,那件事情突然成为事实,才让人们惊骇至斯。

    此时的秦铮和谢芳华就是让卢雪莹和燕岚如此,二人似乎化成了两个石雕,灵魂和身体已经不受掌控,看着眼前的场景,半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秦铮似乎没看到矗立在灵雀台门口的二人,大步流星地抱着谢芳华向凤鸾宫走去。

    侍画和侍墨跟在秦铮身后,倒是将卢雪莹和燕岚仔细地打量了一眼。

    秦铮抱着谢芳华的身影很快就没了影,灵雀台外风声丝丝,偶尔有几片冬叶飘零而落。砸在卢雪莹和燕岚的头上,二人向来注重仪容,今日仿若不觉。

    过了片刻,一个身影从灵雀台里面冲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人影追了出来。转眼间,二人便跑得没了踪影。

    燕岚被脚步声惊醒,回过了些神,惊呼一声,“哥哥?”

    卢雪莹一动不动。

    燕岚伸手推推卢雪莹,“你刚刚看清楚了吗?那个冲出来的人是我哥哥吗?”

    卢雪莹木然地道,“我看清楚秦铮抱着的人是谢芳华。”

    燕岚闻言身子有些不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荒谬揪痛,不太相信地问,“铮哥哥怎么会抱着谢芳华?我们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也是你看错了,我没看错!就是秦铮抱着谢芳华。”卢雪莹也许是经历了和秦浩订立婚约等事情,心境再不比从前,多了一丝冰冷的平静。

    燕岚脸一灰,“我也没看错,那是铮哥哥,我怎么会看错?就是不相信罢了。”

    卢雪莹忽然笑了一声,没说话。

    “你笑什么?”燕岚看着她,“这回我们见到谢芳华了,她的样子那么难看,可是却竟然那样平静且心安理得地让铮哥哥抱在怀里。这里可是灵雀台啊!皇上不是在里面吗?怎么就由得他们这般……”

    “他是秦铮,就算里面有皇上,又能如何?”卢雪莹转身离开灵雀台外。

    燕岚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僵硬地挪动脚步跟上卢雪莹,低声道,“我哥哥一直想娶谢芳华,我们府内所有人都觉得他胡闹,谢芳华虽然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身份贵比公主,但是她是个病秧子,还得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病。我哥哥是堂堂永康侯府的小侯爷,怎么能娶他?将来他可是有要子嗣传承的,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铮哥哥为何也要娶她?他不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吗?将来可是要继承爵位的,他的身份是比永康侯府的小侯爷还要尊贵啊。”

    “这个世上让我们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卢雪莹声音平静。就如她没想过会嫁给秦浩。

    “你不是要找谢芳华吗?刚刚怎么能就这么看着铮哥哥带着她走了?”燕岚问。

    卢雪莹回过头,看着燕岚,自嘲道,“我就是要看看谢芳华什么模样而已,就算看到了,又能将她怎么样?我能杀了她?别说秦铮抱着她,就是她自己站在我面前,我又能将她如何?这里是皇宫。”

    燕岚顿时泄气,“难道我们就这样了?什么也不做?”

    卢雪莹脸色暗沉片刻,看着凤鸾宫巍巍宫阙,“我已经和秦浩订立了婚约,过了纳彩之礼,我还争什么?还做什么?”话落,她讥讽地一笑,“李如碧心思玲珑,想借我之手为难谢芳华,或者是搅黄秦铮想娶谢芳华的心思,可是她忘了,秦铮就是秦铮。他喜欢的,可以捧在手心里,他不喜欢的,可以踩在脚底下。而我们不得他喜欢,终究都是他眼里的沙子,他眼里不揉沙子。”

    燕岚目光动了动,默不作声。

    卢雪莹沉默片刻,看着燕岚,“我劝你也别去争了,别落得和我一样被他推给别人的下场。他秦铮若是喜欢谁,不用你去争,他自己就会攥在手里。他不喜欢谁,争也没用。我是,你是。就算李如碧,她长得再倾国倾城,再诗书礼仪具是一流,在秦铮面前也不例外。”

    燕岚抿了抿唇,低声道,“让我想想,这么多年了,我哥哥和铮哥哥交好,从我记事起,就开始思慕他。让我放弃,就如挖我的心,哪里那么容易?”

    “挖心怕什么?总比被他将你的心掏出来碾碎强!”卢雪莹想起那日猎场外,她的心就是那样被他几句话给狠狠地碾碎的,半丝余地也不曾留下。挖心也许就不痛了,痛的是将活生生的心碾碎丢开。

    燕岚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吐了一口浊气,转移话题,“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在铮哥哥和谢芳华之后冲出来的人是不是我哥哥?”

    卢雪莹点点头,“是他!”

    “追出来的那个人是谁?”燕岚太惊异了,当时人影太快,她没看清。

    “谢世子,谢芳华的哥哥!”卢雪莹道。

    燕岚松了一口气,“我哥哥定然受打击了,我这一刻才明白他是真的喜欢谢芳华,该是不亚于我喜欢铮哥哥的心思。哥哥一定很难受。”

    “有谢世子在,你放心吧!他不会出事。”卢雪莹看了燕岚一眼。

    燕岚点点头,“我们现在去哪?是回御花园?还是……”

    “吴权!”卢雪莹不答话,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身看了一眼,连忙见礼。

    “呦,卢小姐和燕小郡主怎么还在这里?您二人是要见皇上?”吴权进出灵雀台多回,都见二人站在灵雀台外,前几回都顾不得二人,匆忙进出,如今总算有了些时间问话。

    卢雪莹摇摇头,“不见皇上,我们就是来灵雀台看看,好奇灵雀台周边的风景。”

    “不错!灵雀台周边的风景即便在这样的冬天也是极美。”燕岚立即道。

    吴权是何等聪明的人,否则怎么能在皇帝身边侍候几十年,闻言顿时笑了,“两位小姐说得极是,这灵雀台的风景除了凤凰台能比得上外,这皇宫别处的宫殿楼阁还真比不上。”

    “您这是要去哪里?”卢雪莹问。

    “老奴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去看看芳华小姐的病情,顺便将赐婚的旨意拿过去。”吴权抖出手里的圣旨,笑呵呵地道。

    “赐婚的圣旨?”燕岚声音蓦地加大。

    “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和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赐婚的圣旨,皇上刚刚下。忠勇侯和英亲王爷代接了圣旨,皇上想起皇后娘娘和英亲王妃怕是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让老奴拿了这两份圣旨去给皇后娘娘和英亲王妃过目,顺便将赐婚的圣旨交给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吴权道。

    卢雪莹面色一僵,心里震了震。

    燕岚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赐婚的圣旨?秦铮和谢芳华被皇上赐婚了?怪不得秦铮敢堂堂皇皇地抱着谢芳华从灵雀台出来?原来是已经赐婚了!竟然赐婚了!

    竟然如此容易?

    怎么会如此容易?

    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不是不能轻易结亲的吗?

    二人只觉得眼前发白,若说早先秦铮抱着谢芳华出来让她们不能接受,如今这圣旨之说更是让她们觉得晴日里天空打了个霹雷。劈得她们头脑昏沉。

    “两位小姐慢慢赏风景,老奴先走一步了。”吴权笑呵呵地揣了圣旨走向凤鸾宫。

    “公公慢走!”卢雪莹先回过神来,道了个福。

    燕岚呆呆傻傻地站着,只觉得眼前冒金星,一片心灰意冷。

    “这回你该死心了!”卢雪莹看着燕岚。

    “该死心的何止我一人,怕是都要死心了。”燕岚忽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泪,“原来竟然是谢芳华!那日他将你推给秦浩,我还在想着,铮哥哥将来不知道会娶这南秦京城里的谁。他谁都看不上,会不会只要他身边的那个婢女,谁都不娶了。谁知道竟然是谢芳华。”

    “走吧!我们去御花园,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你哭。”卢雪莹向御花园走去。

    燕岚跟上卢雪莹,眼泪想止也止不住。

    “喂,卢雪莹,燕岚!”左侧一条路上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见到二人,喊了一声。

    卢雪莹停住脚步,看着一身宫装的少女,眸光动了动,招呼道,“怜郡主!”

    燕岚立即拿帕子擦了眼泪,红着眼圈看着秦怜。

    秦怜自小长在宫中,和公主们玩在一处,与京中臣子府邸的闺阁小姐们相见甚少,加之她又被皇后教养在身边,规矩严苛,所以,与大臣府邸的小姐们没有太过往来,交情一般。

    秦怜没带着跟随侍候的嬷嬷宫女,而是一个人,显然为了什么事情,跑得有些急,此时停住脚步,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注意到二人脸色,立即问,“你们是不是从灵雀台的方向来,见到谢芳华了吗?”

    卢雪莹一怔,看着秦怜,压制情绪问,“怜郡主要找谢芳华?”

    秦怜“嗯”了一声。

    “你找她做什么?”燕岚这时最不想听的就是谢芳华的名字,有些口冲地问。

    秦怜讶异于燕岚的语气,不由看了她一眼,这才见到她眼睛红红的,基于她在皇宫待得久了,也不喜欢随意询问人情绪,便道,“我找她有点儿事儿,就问你们看到没有?”

    “没看到!”燕岚转身就走。

    卢雪莹却没立即走,而是对秦怜道,“看到了,她被铮二公子抱着走了。”

    秦怜立即睁大眼睛,“她……被我哥哥抱着走了?什么意思?去了哪里?”

    卢雪莹摇摇头,“不知道。”

    “他去了哪个方向?”秦怜又急声问。

    卢雪莹依然摇摇头,“没看清。”

    秦怜不再询问,猛地一跺脚,恼恨地道,“这个秦铮,下手可是真快。”话落,她转身按着原路急急地走了回去。

    卢雪莹站在原地看着秦怜身影被林荫遮住,她脸色变幻片刻,向御花园走去。

    “你理她做什么?”燕岚恨恨地道。

    卢雪莹没什么情绪地道,“我要嫁给秦浩,将来要进入英亲王府,秦怜虽然教养在皇后身边,但也是英亲王府的小郡主,也是我的小姑子,你不理她可以,我不该理她?”

    “你嫁的人是秦浩,又不是秦铮,理她也没用,她也不念你的好。”燕岚提醒她。

    “念我的好到不必,只要我嫁入英亲王府后不找我麻烦就行了。”卢雪莹道。

    燕岚烦躁地问,“你还真打算嫁给那个秦浩了?做铮哥哥的大嫂?”

    “那又如何?懿旨已经赐婚,纳彩之礼也过了,我不嫁给他,还能嫁谁?”卢雪莹道。

    燕岚盯着她,“今日宫宴上你不是要和秦浩……”

    “我取消了,就算秦浩到时候输给我,又如何?我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儿就这样黄了的,我又何必跟未来的夫君过不去?除非我死了,只要我活着,日子总要过下去。”卢雪莹低落地道。

    燕岚闻言一阵失落,卢雪莹是何等要强的女子,这些年追在秦铮身后,不怕人嘲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以为她怕是一直都走不出阴影了,此时听见她这样的话,顿时觉得她不是看开了,怕是任命了。连往日里的锋芒都不见了。

    可是卢雪莹是卢雪莹,她是她,她一直觉得她和卢雪莹不一样。

    因为永康侯府和左相府不一样。

    “也许我还有机会,就算铮哥哥和谢芳华有了婚约,就算谢芳华嫁给铮哥哥,可是若是万一谢芳华病死了呢?或者是我可以伏低做小……”燕岚低声道。

    卢雪莹嗤笑一声,“燕岚,若是谢芳华病死了,你觉得秦铮就会娶你?就算你伏低做小,你不顾忌你的身份,你不要脸面,秦铮就会要你?别忘了,你是永康侯府的嫡出小姐!女人可以没尊严,但不能下贱。”

    燕岚顿时大怒,“卢雪莹,我只是爱他而已,你怎么能说我有这种想法下贱?”

    “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愿意如何便如何吧!不撞南墙,你怕是不回头。就如当初的我一样。”卢雪莹意兴阑珊地道。

    燕岚怒气霎时消了下去,沉默不再言语。

    卢雪莹不再说话,二人向御花园走去。

    秦铮抱着谢芳华出了灵雀台后,一路旁若无人地走向凤鸾宫。

    路上遇到宫婢、太监都齐齐惊异呆怔地看着二人,连对他行礼都忘了。遇上来参加宫宴的官员和其家眷,也都惊异呆懵地看着二人。

    秦铮谁也不理会,大摇大摆,步履端端正正,冷风吹来,他拿袖子遮住谢芳华的脸。

    谢芳华心中气闷,但皇宫这样的地方,一举一动暗中都有眼睛看着,她只能将气压在心口,反正秦铮对她的所为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她本就被动,倒也懒得去顾忌明日京城会流传出什么话了。无论流传出什么,也只能忍着了。

    “谢芳华!”秦铮走了半响,忽然喊了一声。

    谢芳华不理他,当没听见。

    “你不会死了吧?你若是死了,我现在就得跟你殉情!”秦铮低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她。

    你才死了!谢芳华隔着他的袖子狠狠地挖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懒得说话。

    “看来你也不是有多排斥我娶你,这样正好,也省得我觉得自己逼迫你像是在犯罪。”秦铮忽然笑了一声。

    谢芳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住挥手扇死他的冲动。

    秦铮将她的身子往他心口的位置贴了贴,低头凑近她耳畔,“你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刚刚出灵雀台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跳。皇叔果然是帝王,顾忌权衡之术,没将我如何。我可真怕他昏庸当时就杀了我。”

    谢芳华翻了个白眼,他怕了吗?她怎么没感觉出来他怕?皇帝是恨不得想杀了他,但是他心中肯定笃定皇帝不会杀他的吧?不过从此以后记住他会秋后算账是真的了。他活该!

    “哎,你的心怎么不跳?真是病得连心跳都弱得感觉不出来了?”秦铮叹了口气。

    灼热的气息就在耳边,谢芳华耳根子热了热,脸面有些绷不住了。

    “秦铮兄!”李沐清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微带一丝讶异。

    秦铮攸地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见李沐清和秦倾、王芜、郑译四人正从前方走来。他直起身子,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是……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李沐清看向秦铮怀里抱着的女子,看不到谢芳华的脸,只看到女子身子纤细,包裹着火狐披风,红得炫目。

    秦铮扬起下颚,得意地笑道,“是她!”

    李沐清眯了眯眼睛,攸地笑了,“秦铮兄下手好快!”

    “我的手向来比别人的手快!”秦铮语音有一种意气神采。

    “既然如此,恭喜了!”李沐清拱拱手。

    秦铮理所当然承接了他的恭喜。

    秦倾眨眨眼睛,似乎半天没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眼,见除了李沐清含笑和秦铮说笑外,王芜、郑译和他一样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他咳嗽了一声,上前一步,试探地问,“铮哥哥,你……怎么抱着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

    秦铮容色有一抹神采,“自然是要娶她,抱她算什么!”

    秦倾更是呆了,伸手指着他,“你……你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

    秦铮看着秦倾,似乎不屑理会他的傻样子,更或许这一路上看这种惊异呆傻的表情太多了,他都麻木了。点点头,抱着谢芳华向前走。

    “喂,铮哥哥,你……你们去哪里?”秦倾问。

    “皇后宫里!”秦铮头也不回地道。

    秦铮住了口,看着他走远,收回视线,疑惑震惊地道,“怎么可能?铮哥哥他竟然要娶忠勇侯府的小姐?父皇答应?”

    李沐清不答话。

    王芜和郑译对看一眼,也不答话。

    秦倾唏嘘一声,喃喃道,“铮哥哥要娶谢芳华,四哥还在漠北。法佛寺那个老和尚给他们批的姻缘命岂不是根本就不对?他们的姻缘不相冲嘛!”

    李沐清忽然笑了,伸手拍拍秦倾的肩膀,“八皇子,小小年纪,还是不要操这么多心的好。小心会老得快。”

    “我盼不得赶紧长大呢!”秦倾打开李沐清的手,对三人道,“我们本来商量是要找铮哥哥说说今日宫宴,可是他……如今看来也甭商量了,我们去哪儿?”

    “去御花园吧!”李沐清道,“宫里每逢遇到这样的年日,除了凤凰台和灵雀台外,御花园都是一分为二,北御花园待的是女眷,南御花园是男眷休息的地方。”

    王芜和郑译点点头。

    “好吧!”秦倾似乎也被打击了,有些沮丧地点点头。

    四人向南御花园走去。

    秦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碰到李沐清八皇子等人,在李沐清面前炫耀了一番,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脚步顿时轻快了很多。

    谢芳华脸微微沉着,头枕在他胳膊上,他抱着她的姿势并不僵硬,虽然抱得紧,但也不死板,更甚至还让她觉得跟躺椅上没区别,不至于难受。她闭着眼睛,什么也懒得去想。

    不多时,来到了凤鸾宫。

    灵雀台距离凤鸾宫还是有着很长一段距离的,尤其宫里的消息传播得最快。秦铮抱着谢芳华到凤鸾宫的时候,守门的人大约早已经得到了消息,面色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呆傻和惊异。

    凤鸾宫门口,等候着皇后身边的女官如意和英亲王妃身边的春兰。

    “哎呦,二公子,您来了?这是芳华小姐?”春兰见秦铮来了,连忙上前两步询问。

    秦铮点点头。

    如意笑着道,“二公子里面请吧!皇后娘娘和英亲王妃知道您要带着芳华小姐来这里,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秦铮勾了勾嘴角,抱着谢芳华进了凤鸾宫。

    宫殿门口,有宫女连忙挑开帘幕,齐齐见礼,迎秦铮入内。

    秦铮抱着谢芳华大踏步走了进去。

    凤鸾宫皇后的宫殿里,走了请安的皇子和公主们,妃嫔们在各自的宫殿内打扮没来这里,她这里如今只有英亲王妃和大长公主在。

    皇后一身大红凤服,容貌不是特别美艳,但也算是上等,正装穿在身上,雍容尊贵。

    大长公主穿着紫金公主服,年纪比皇后大一些,因为保养得宜,容光焕发。

    英亲王妃自然不必说了,本就容貌极美,王妃正装穿在身上,更显得温婉贵气。

    秦铮刚踏进门槛,坐在榻上的英亲王妃立即站了起来。

    “看王嫂着急的样子,你儿子是谁?皇上就算气炸了肺,也拿他奈何不得。”皇后笑着,目光向秦铮怀里看来,因秦铮的袖子挡着,没看到谢芳华的脸,她眸底露出些兴趣。

    “就是!弟妹,铮小子没伤到哪儿,你不必这么着急。”大长公主笑着接话,眼眸也落在了谢芳华的身上,眼底一片探究。

    英亲王妃摆摆手,爽利地道,“我哪里是着急他?我是看看我的儿媳妇儿,被他吓坏了没有!”

    “没见过你这么做娘的,事情还没定准,便急着将儿子推出去了!”皇后蓦然笑了。

    大长公主也笑意蔓开。

    秦铮脚步顿在门口,无奈地看着疾奔过来的英亲王妃,“娘,她跑不了,你急什么?”

    “臭小子!大闹灵雀台,怎么没让皇上扒了你的皮?”英亲王妃瞪了秦铮一眼,来到近前,伸手扯开了他的衣袖,露出了谢芳华的脸,她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谢芳华本来闭着眼睛,只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但是幸好她定力好,又有病在身,到也是个挡箭牌。脸上秦铮的衣袖被拿去,她只能缓缓睁开眼睛,一脸苍白虚弱地看着英亲王妃。

    媳妇儿见婆婆都什么样?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这样见婆婆也算是古来少有了。

    英亲王妃只愣了一下,便伸手去摸谢芳华的脸。

    谢芳华身子颤了一下,想躲开,但是终究因为她是英亲王妃,没有躲开。

    英亲王妃从她眉眼摸到她下颚,又在脖颈摸了摸。

    “娘,你做什么?”秦铮不满地皱眉,若不是抱着谢芳华,他怕是就打开她的手了。

    英亲王妃缓缓地收回手,盯着谢芳华的脸,感慨道,“和她娘长得真是有几分相像,尤其是这眉眼,简直像了个十足十,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乍看之下,有些吓人。”

    “她病了九年了!没成鬼就不错了,您别要求得太高。”秦铮语气不善。

    英亲王妃回过神,照着秦铮脑袋拍了一巴掌,“死孩子,有你这么不会说话的吗?等我回府后再收拾你。”话落,对上谢芳华的眼睛,嗔怒转为慈爱和怜惜,握住她的手,温和地道,“我和你娘是手帕交,你别怕,这个混小子是霸道了些,但心肠不坏,你嫁了他,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谢芳华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想吱声也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觉得头疼。

    “都站在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吧!”皇后刚刚也被英亲王妃乍然让谢芳华露出的脸色给惊了一下,但想起她病了九年,也就释然了。

    大长公主也惊了片刻,细细打量谢芳华脸色几眼,口中也唏嘘道,“这孩子脸色的确太白了。难为忠勇侯九年来为她辛苦操神。”

    英亲王妃让开身子,对秦铮吩咐道,“赶紧将华丫头放去暖榻上,我听说她在灵雀台发病了,请太医了吗?”

    秦铮抱着谢芳华走向暖榻,边走边道,“没有,她随身有药丸,已经吃下了。”

    “那就好!”英亲王妃跟着他来到暖榻前。

    两个宫婢立即将暖榻收拾平整。

    秦铮将谢芳华放在暖榻上,刚要抽回手,谢芳华忽然攥住了他的袖子,秦铮一怔,目光落在他袖子上,只看到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他抬起眼眸,对上谢芳华的眼睛,忽然笑了,低声道,“你别怕,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谢芳华瞪着他,谁怕了?只是觉得今日事情被他弄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不能让他丢她在这里一走了之,既然他逼婚到这步田地,害她至此,她也豁出去了。凡事就靠他顶着了。

    “对,你别怕,不让他走,就让他在这里陪着你。”英亲王妃也看到了她拽着秦铮的袖子,秦铮低声浅语,她这个当娘的顿时笑逐颜开。连连保证。

    谢芳华耳根子一红,虽然因为服药让皮肤看起来太苍白,但到底脸上这会儿除了苍白还染了点儿别的颜色。

    秦铮见她松开他的袖子,他顺势坐在了暖榻上,握住了她的手。

    谢芳华想抽出去,他挑了挑眉,紧紧地攥住,修长的手将她的小手拢在手中把玩。

    谢芳华偏开头,不再看他。

    “我们还是大活人呢!眼睛都还没瞎呢!死小子!真是孟浪!”英亲王妃笑骂着转身,坐在了一旁,脸上容色比早先鲜丽了数倍不止。

    皇后和大长公主对看一眼,顿时笑了起来。

    皇后看着暖榻上的二人,至今没听到谢芳华说话,也没对她和大长公主见礼,但是基于她的身份和她身上的病,倒也不怪罪,只是有些好奇,对秦铮问,“铮哥儿,我们只是知道你在灵雀台逼婚,将皇上和你父王给气恼了,你给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逼的婚,也让我们听听。”

    秦铮眉目舒展,懒洋洋地倚在谢芳华身边,闻言付之一笑,“稍后吴权来这里,你们问他不就得了,他一定绘声绘色地说给你们听。”

    大长公主被他的样子气笑了,指着秦铮,对皇后和英亲王妃道,“你们瞧瞧他的德行,若是不强娶人家的女儿,怕是这副样子没人会愿意嫁给他。”

    “可不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英亲王妃嗔着秦铮。

    秦铮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顺便拍拍谢芳华,温柔地道,“你睡一会儿吧!崩理会她们,也别紧张害怕,有我在这陪着你呢。”

    “看看,他还来劲了!”大长公主笑骂。

    皇后笑着摇摇头,有些伤感地道,“我看铮哥儿这样子就很好,钰儿若是有他这般狂妄霸道的性情一半,也不至于被欺负去漠北吹风雪。我听说那里一到这个季节,都是北风卷地,风沙夹着风雪满天飞,对面见不得人。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了那份苦。”

    “怎么就吃不了苦?你别担心了,我看他去漠北没什么不好。无名山不是没有了吗?他如今在漠北军中,也没有什么危险。在军中历练这样的机会,不是哪个皇子都能有的。不过就是地点是漠北,环境差些,距离京城遥远些,短时间不能回来而已。”大长公主道。

    “就是,是祸是福,还不一定呢。”英亲王妃也道。

    皇后闻言伤感褪去,想到了什么,顿时笑了,看着暖榻上秦铮和谢芳华,笑着道,“你们还记得法佛寺主持曾经对铮哥儿和钰儿批的卦象吗?如今钰儿在漠北,看来是不准了。”

    英亲王妃笑起来,“说到这个,这个臭小子恼了四皇子多年,如今该不必恼了。”

    大长公主也笑起来,“法佛寺普云大师的佛法高深,但也保不准有错的时候。”

    秦铮从鼻孔冷哼一声,大约是因为提到了秦钰,想起那副卦,一脸的不悦。

    谢芳华暗暗听着,今日已经除夕,她多日前让言宸联系四皇子秦钰,该是有消息传回了。今日回到忠勇侯府后,她必须要见见言宸。还有关于让他查的谢氏所有族亲产业之事。

    三个人正说笑着,外面传来小太监的禀报,“皇后娘娘,吴权来了!”

    “果然被铮哥儿说对了,他来得到挺快!让他进来吧!”皇后笑着道。

    小太监跑了下去,不多时,吴权走了进来。

    “老奴拜见皇宫娘娘、英亲王妃、大长公主!”吴权笑呵呵地给三人见礼。

    “免礼吧!”皇后祥和地摆摆手,看了一眼他胳膊下夹着的圣旨,眸光动了动,笑问,“今日过年,皇上跟前需要人,你怎么不在皇上跟前侍候,跑来了本宫这里?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吴权连忙拿出圣旨,笑得见鼻子不见眼地道,“正是皇上有了旨意。老奴奉了皇上之命,来给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送赐婚的圣旨。顺便过来看看芳华小姐的病好些了没有。”

    “赐婚的圣旨?”皇后一怔,虽然她们在这里听到灵雀台秦铮强娶强抱谢芳华的消息,觉得这回亲事儿十有八九皇上阻止不了了,因为忠勇侯府小姐的清白不是一般人家小姐的清白,不能轻易被谁毁了。但是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就下赐婚的圣旨。

    大长公主和英亲王妃也齐齐怔了一下。

    谢芳华闭着的眼睛攸地睁开了,转头看向吴权,见他手里果然拿着圣旨,她立即收回视线,看向秦铮。

    “将圣旨拿来,爷先看看!”秦铮懒懒地睁开眼睛,似乎毫不意外,对吴权招手。

    吴权这个皇上身边的大总管谁都敬三分,唯独秦铮对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在他面前摆不起谱,闻言立即来到暖榻前,将圣旨递给了秦铮,笑呵呵地道,“恭喜铮二公子,恭喜芳华小姐!”

    秦铮伸手接过圣旨,展开,看了一眼,顿时不满地哼道,“皇叔写的这叫什么圣旨?明明是我求娶谢芳华,他才赐的婚。什么叫做他怜惜她自小失去双亲,久积病体,不忍她终身无靠,特此赐婚给我。我辛辛苦苦费尽口舌争抢了半天,在他的圣旨里半个字没提。”

    吴权闻言伸手去抹汗,暗暗腹徘,真是个祖宗,皇上没杀了您就不错,法外开恩立即下了赐婚的圣旨,您竟然还不满意地纠缠这点儿不打眼的小事儿。

    “拿来我看看!”英亲王妃坐不住了,对秦铮伸出手。

    秦铮将圣旨甩给了英亲王妃。

    皇后和大长公主立即凑到英亲王妃身边看她手中的圣旨。

    三个人将圣旨过目了一遍,之后俱都沉默下来。

    凤鸾宫殿内有片刻的沉寂。

    英亲王妃不说话,皇后和大长公主也都不说话,这样的圣旨拿出来,基于圣旨对应的两个人物身份不一般,谁都会有一些想法。尤其是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大长公主,一个是英亲王妃,都是距离皇权最近的女人,对政治时局自然都有着敏感。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虽是圣旨赐婚,但也是夜长梦多。

    谢芳华本来提着心,看过圣旨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三年啊,幸好不是今年明年。

    三年的确是会发生很多事情,对于她要做的事情,时间也足够了。

    同样,对于皇上要对忠勇侯府做什么事情,三年的时间也该是够了。

    就前一世她的记忆来说,还有一年,皇上就会将忠勇侯府以通敌卖国罪株连灭门,按照皇上的筹谋,她是根本嫁不了秦铮。因为忠勇侯府若是株连了,她虽然有赐婚,但是没过门,也不算英亲王府的人。

    或者换句话说,皇上心里到底是不会同意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的亲事儿。

    如今之所以有这道圣旨,无非是安抚忠勇侯府和秦铮罢了!之所以这么快就下旨,也能想透,当着臣子的面,秦铮公然逼婚的同时也算是强迫得皇帝下不来台面。他若是不立即下旨的话,秦铮大闹灵雀台的事情传扬出去,也有损皇帝颜面威仪。所以,不如干脆痛快地下旨,将灵雀台之事借着赐婚掩盖。更何况,他现在定然还没准备好对忠勇侯府出手,所以,还不能不安抚忠勇侯。

    “三年后完婚,时限是不是拖得太久了?”英亲王妃脸色变幻片刻,恢复正常,看向秦铮和谢芳华。

    秦铮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懒散地道,“三年就三年,反正她被我定下了。比起一辈子,三年短得很。”话落,又道,“娘,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大婚哪能简单了事?自然要多多准备。三年的时间您给我准备出千台的聘礼来,届时我绕着京城转三圈。算起来,您要做的事情多了,三年的时间也不长。”

    英亲王妃被气笑了,“千台聘礼,说得到轻巧,将英亲王府卖了也凑不全那么多。”

    “我不管,反正交代给您了。三年后拿不出千台聘礼来,您就卖了英亲王府吧!”秦铮回了一句,霸道本性一览无余,之后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这个事儿了。

    ------题外话------

    ……也是醉了!

    都醉了没?o(n_n)o~

    今日上墙者:luca320,lv2,秀才[2015—01—28]“今天这章看得我心跳加速,心潮澎湃啊,上班路上坐着地铁看京门,一路上都在痴痴的笑,到公司回忆起也在笑,我相信后面肯定还有很多让我心跳加快痴痴笑的情节吧?”

    作者有话:当然!一定肯定必须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44/ 第一时间欣赏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作者:西子情所写的《京门风月》为转载作品,京门风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京门风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京门风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京门风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
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是必定要坚持去做和要承担的!写文便是我要一直坚持做的事情,你们便是我要承担的甜蜜的负担!
——致最亲爱的读者们————>
请喜欢的亲们【收藏】+【留言】,你们的喜欢和陪伴是对我最长情的告白!从今日起,我的爱你们负责,你们的爱由我打包!开启这段风月之路,京门情歌!么么哒!
☆☆☆推荐情的完结文☆☆☆
《纨绔世子妃》
《妾本惊华》
《妻子太忙不是错》
《夫君太坏谁的错》
《红尘醉挽柔情》
京门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京门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京门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