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受困
刘秉忠，刘府尊出面相见，许是不想张扬，他身着并非官服，而是平日的常服，一派书生打扮。
五明扇齐攒白羽，九纶巾巧簇乌纱。素罗袍香皂沿边，碧玉环丝绦束定，不惑之年，却给人以风华正茂之感。羽扇纶巾，好似治国理政之能人。
只不过，此番辰留县民变发生在洋岷府治下，不是这般好渡过去的，纵然能够将罪过推到辰留县原县令身上，一个察人不明，有违圣恩的罪名，到底摆不脱。
正张口准备言事的吴毅，听闻府尊降临，便与大众行礼参拜不提。
在来时路上，刘府尊就已经知道了大概事宜，打量吴毅几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而今辰留县县内如何？”
“百姓已经攻破县衙，至于县令，出走在外，不知生死！”吴毅淡淡回答道，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陈述一件小事。
攻破县衙，也就可以解释圣旨来源，否则先给你一个伪造圣旨之罪，几棍下去就能够要了一个正常人的性命。
刘秉忠走到吴毅近前，拿起圣旨以及从杨府搜刮上来的证据，仔细端详起来，最后看过辰留县县令的催粮文书，眉头皱起，却不曾大变。
刘秉忠自袖间取出一张告急文书，正是辰留县县令被围困于县衙的时候，托人变换衣衫，突破层层包围，交付府城的求援文书。
刘秉忠将这张文书放置在吴毅身前，缓缓坐在吴毅面前，道:“你既着青巾长袍，想来也是读过书的，上面写着什么，你可自行观之！”
吴毅起身，道了声恕罪，拿起这张文书，端详起来，这一看，吴毅沉滞了，目光许久没有移开。
左右仆役上茶，刘秉忠举起茶盏，轻轻地吹了一口热气，问道:“看完了？”
吴毅将辰留县县令的求援信放回远处，一派轻松姿态，道:“这是假的！”
“倘若上面写的是为真的，你就是匪首，煽动民变，更伪造文书，栽赃朝臣，罪及三代，遇赦不赦！”
刘府尊不疾不徐地道，掷地有声，余光打量着吴毅，想要看吴毅的反应，不过毫无疑问，他失望了，吴毅连眉头都没有抖动一分。
“草民相信钦差大人会给予我清白的！”
此言一出，不啻于说到刘秉忠的痛处，他如何不知，无论他现在说什么，这件案子已经通天了，估计过上十天半个月，就有钦差乘快马到来了。
事实上，当辰留县发生的民变的时候，钱通判已经将消息传去高层，刘秉忠即便是想要瞒下，也是不可能的。
“你再多想想吧！不要误了自己！”留下此言，刘秉忠挥袖而去，没有处置吴毅，也没有威胁吴毅，旁人寻不出丝毫错处，不是久经宦海，是做不到如此老辣的。
刘府尊离去，钱通判也不好留在此地，对看守的兵丁窃窃私语一番，便追着刘府尊而去。
至于那求援信内写了什么，无非是倒打一耙而已，说是山贼勾引刁民攻打县城，这年头，文书作假的成本不高，加上吴毅等人又攻陷了辰留县县衙，做些假文书来也并非难事。
吴毅这一行，不过四五十人，但是此刻看守在外的兵丁，却有二百人之众，这还是明面上的数字，背地里的探子，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哩。
吴毅，陷入被拘禁的状态，被切断了与外界联系的通道，不过在钦差到来之前，没有生命危险。
一日三餐，顿顿有酒肉，起初吴毅还担心可能有毒物施放其中，浅尝辄止，不过见其他人吃得畅快，也大快朵颐起来。
前些日子，每日在道观之中，都是些粗茶淡饭，青菜无肉，现在生活品质瞬间提高不少。
吴毅不相信洋岷府的人，胆敢在这个时候闹出幺蛾子来，不过很快，吴毅就被打脸了，三日后午餐不多时，包括吴毅在内的所有人，吃过饭食之后，上吐下泻，头昏目眩，一些严重者，甚至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所有人中，吴毅受伤最浅，这具身躯，经过洗筋伐髓之后，自我排毒能力极强，等闲毒药，对他基本上没有影响。
重要的证人中毒，此事，甚至连钱通判都被惊动，特意来看了一眼，安排郎中大夫治病。
“你倒是命好，想必是没有吃多少吧！”钱通判见吴毅仅仅是面色稍白，便如此认定。
洗筋伐髓一事没有必要多言，吴毅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沉寂了一些时间，钱通判继续道:“辰留县县令已死，全家上下，无一活口！”
“死有余辜，这天下的贪官污吏都不得好死！”吴毅一副大仇得报的姿态，浑无半点假色，因为这股情绪出自这具身躯的原主。
官与民打交道，就是讨厌这一点，官员处理问题，多采取妥协退让的手段，以求得双方都能够满意的结果。
而与之恰恰相反，民众非黑即白，情绪激动，不好沉思，喜欢完人，说得直白一些，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若是官吏有一些哪怕是道德的瑕疵，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于让人忽视他们自身的功劳。
如果官吏在主动地位的话，自然无妨，一套官话套话下去，自然能够让民众知难而退，不再扑腾。
但是此刻，恰恰是吴毅这个“刁民”处于主动地位，钱通判就特别被动，沉默良久，竟然不知道如何接下言语。
“你可知道此番对你下毒的是谁人？”不得已，钱通判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吴毅心中有猜测，却不必在此刻中断话题，在钦差到来之前，钱通判或许是自己少有的能够依靠的人。
此刻告诉钱通判更多的消息，对方就能够将功赎罪，而自己也能够从他身上获取外界的消息，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因为利益互补，所以钱通判抛出橄榄枝来，吴毅自然要接过。
吴毅摇了摇头，钱通判一副就知道你年轻的眼神，顺势道:“是衙门里一个姓杨的书办，你可明白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谁是赢家
“杨家的人，”吴毅听闻此言，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刻，杨家毕竟枝繁叶茂，当初就想到可能遭受反噬，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是你杀了杨府满门上下吗？”钱通判继续问道，虽然如此问，但是已然得到消息的他，此问也并非为确认而问，不过是试探吴毅而已。
“劣绅豪强，为富不仁，人人得而诛之！”吴毅大义凛然道，似乎自己替天行道，所行者善也。
哪怕消息上报，确实是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领民兵数百，灭了杨府，钱通判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杀意如此重，昔日为何会走上学文的道路呢？
杨府传承数百年，其大名，钱通判也是知道的，这等大族，竟然亡在眼前这般的书生手上，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杨府根深蒂固，不是你能够拔除干净的，哪怕钦差恕你无罪，你出狱之后，也休想有安稳日子过！”
此言一出，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我能够保住你，保证你的安全，钱通判在朝吴毅递橄榄枝嘞。
“敢问大人可知道钦差是何许人也？”一问既出，是吴毅在考量钱通判的实力，短短数日，想要知道钦差名姓，若非朝中有人，如何知晓。
钱通判向吴毅递橄榄枝，吴毅也需要思索这橄榄枝坚固与否，此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真要是那等不问主公出身及心性的属下，要么水平不高，要么就没有打算干多久，在此处刷了一波资历之后，就转投他人。
钱通判知道吴毅之意，此刻倒也真正对吴毅侧目而视，倒也不是一个只知道拼杀的热血青年，还是知道分量的呀！
“罢了，反正几日后，钦差也要提审你，告诉你也无妨，此番朝堂争议之后，派下的钦差是礼部尚书许大人。”
“礼部尚书？”吴毅有些不敢相信，再问了一遍，礼部尚书来管这个，不是常例呀！礼部尚书，负责祭祀，学校，科举以及文化相关事宜，与民生相关的事情，特别是此番涉及民变，礼部出面，能够管好吗？
吴毅对此很是怀疑。不过换个角度思索，钦差，重要的不在于差，而在于前面的那一个钦字，只要皇帝满意，他喜欢派谁就派谁，派礼部的人，可能是他想要提拔此人，专门寻了一个由头而已。
大极王朝多年没有遇上民乱，此番出现这样恶劣的事件，派出中央大员处理此事，也无奇怪之处，若是没有派出这个级别的人物，说不定引得民间议论。
倘若真的如此，此人身负皇恩，倒是前路光明，是个可以依附的主。
“对，就是礼部尚书！”钱通判肯定地道。
大极王朝官制，权六曹尚书，职官正三品，往上还有掌民政的宰相(参知政事)，掌军事的枢密院，至于节度使，某某州牧，都是虚职，不算数的，最多让你多一份官禄而已。
“前几日上报的时候，还没有说辰留县县令被杀，若是所料无错，过上几日，就能够听见这位尚书兼任大学士之位了。”为了让吴毅知道自己的底蕴，钱通判将自己知晓的内幕消息告诉了吴毅。
大学士，有正三品的，也有从二品的，既然这位要处理县令被杀的恶性事件，那只能够高配，定然是从二品的大学士身份了。
经过一番勾兑，吴毅与钱通判形成了暂时的战略同盟，这个同盟可能只会持续到那许尚书到来之日，也有可能持续到直到此案勘察结束，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吴毅发现自己被骗之后，就毅然离开同盟。
总而言之，这个同盟脆弱无比，本就是建立在利益勾兑上的，双方可以给对方以好处，才是同盟的基础。
“辰留县动乱一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同盟一成立，钱通判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吴毅。
真相，吴毅在这场民变中，可是扮演了一个极为不光彩的角色，自然不能够与钱通判说，前十日的事情，吴毅通过定运星盘，掌控全局，没有亲自参与，但是也知道大概。
吴毅将百姓合资去周边县域买粮，而后在归途中被县令视做山匪，粮食被克扣，人员被拘禁的事情阐述一遍，和钱通判私下了解地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就是吴毅知道地更加细致，是哪几个村，出资几何，都说了一遍，这些内容，倘若不是当事人，根本无从了解，日后想要探查，若是没有寻找到关键证人，就是一条断线。
钱通判听得内心激动无比，眼前的“陈衍”果真是一个妙人，有这些消息在手，还怕不能够在钦差面前讲功吗？
但是到后来，民众与官府对峙那一段起，吴毅就不再言语了，只说是天色已晚，要钱通判明日再来。
外面明明艳阳高照，距离天黑也有几个时辰，此刻如此言语，不就是想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吗？
钱通判面上作出不悦的姿态，心中却是平和无比，倘若吴毅真的一口气将所有内容说完，他就要担心吴毅是不是有意糊弄他了。
在这场交易之中，吴毅的手牌便是知道的秘密，一口气梭哈了，可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正是因为吴毅有所保留，才说明吴毅有意维持这个同盟。
心中明白这个道理，是以钱通判走的倒也爽快，没有拖沓，不过他连驿站的门口也没有走出，有手下附耳言语一通。
这个苍老的通判嘴角含笑，令下人给与吴毅了一个木盒，隔着盒子都能够闻到一股血腥味。
内中之物，不必开盒，吴毅也知道是什么？今日这场闹剧，总算是有个结果了。
杨府连大本营都没有了，一些跳梁小丑，除了能够欺负吴毅这样的草民之外，一旦有钱通判这样的大员出面对付他们，可谓是手到擒来。
下毒人已死，被下毒者，也有三四人身亡，十数人性命攸关。
真正的赢家，只有钱通判与吴毅二人而已。
第九百五十三章:开堂
接下来数日，每隔三日，钱通判就会与吴毅会面一次，而吴毅也掐着时间，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告诉钱通判。
至始至终，吴毅就没有请求钱通判保自己一命，仅仅是询问一些钦差大人的喜好及出身而已。
大极王朝数百年国泰民安，就没有发生过民变的恶劣事件，此事一出，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吴毅的生死，钱通判根本无法影响，甚至那位钦差，都不好越俎代庖，能够宰执吴毅性命的，唯有那位高居庙堂之上的天子。
与其求钱通判，不如求助于自身，多多了解一些情事，也好日后应对。
这就是吴毅的应对策略，没有出彩之处，面对大极王朝这个庞然大物，在力所能及之内，吴毅只能够做到如此。
蕴含自己本尊一身法力的令牌不在身上，而今的吴毅占据这陈衍的身躯，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失去对法力的掌控，要是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经过几日磨炼，吴毅渐渐适应过来，倒也看淡。
不过，在代表天子意志的钦差大人面前，吴毅有没有法力在身，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安分守己一些。
该来的终究会来，即将到来的危险，就如同被沾湿的布蒙上眼睛，一层层覆盖上，最后让人窒息而死。
几日之后，在驿站二楼的吴毅听得外间有异动，探头俯视，见到底下看守的洋岷府兵丁人数少了半数，进行了换防。
取而代之的，是百位鲜衣怒马的禁军，个个手持红缨枪，腰胯横刀，铁甲在身，威风凛凛，不容小觑。
这一刻，吴毅明白，那位许钦差来了。
没有让吴毅等候多久，几刻之后，就有禁军进入驿站，有皇命在身的他们，可不会与吴毅客气，将吴毅一干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摆成长蛇，往府衙而去。
吴毅不做反抗，由着禁军将自己捆上，虽然被视为犯人，然则一路上昂首挺胸，浑无半点惧怕之意。
辰留县民变的消息经过数日的发酵，如今在洋岷府内，几乎人人得知，有钦差降临本府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洋岷府地偏民少，罕少有大员入境，此番钦差到来，城中百姓，几乎人人外出。
如此，倒是让吴毅享受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也就那样，吴毅连眉头都不带眨的，在苍茫界，自己成为一界之巅，一场讲道，也不知道吸引多少人前来。
那等场面都经过，眼下场面，只能够说是毛毛雨而已。
眼下未曾定罪，所以只是绑住手而已，防止你逃跑，并没有带枷锁镣铐，囚车示众。
沿途百姓见吴毅等人经过，窃窃私语，纷纷攘攘，有人想要朝吴毅等人扔垃圾，有人反驳说，吴毅他们诛杀贪官污吏，是为民除害，不能够如此对待。
前者多为大户，后者则为平民百姓，利益不同，要求也不一样，冲突地深了，甚至为是否要朝吴毅等人扔垃圾，而相互出手，打得头破血流。
无法要求所有人，所以在路途上，吴毅作为祸首，受到了“亲热”的招待，清晨一番梳洗，算是白费了，估计在面见钦差之前，还要洗浴一场。
周围的禁军见有人朝吴毅扔垃圾，本来是乐见其成的，在事不关己的他们眼中，不管是什么理由，杀官就是错的，是动摇帝国的根基，若是官吏贪污，则向上反映，不能够采取暴力手段。
但是，朝吴毅扔垃圾者，还不及继续出手，就被身边人痛殴一顿，整个街道上，到处都是斗场，混乱不堪。
见此一幕，吴毅心中平淡不起波澜，被扔臭鸡蛋而已，还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不过围观之人，能够支持他，这一点说明大极王朝吏治之败，吴毅替他们出了一口气，他们也就使吴毅不受污辱。
自己这个祸首，在审判之前，挫挫锐气是应有之义，那些朝吴毅扔臭鸡蛋的，说不定就是官府安排的。
辰留县民变一起，似乎让百姓看见一丝曙光，能够与官府对抗的曙光，此刻虽然没有组织，但是都遵从自己内心意志，来维护吴毅。
敢于与官府对抗，也就是北郡身处边境，百姓武风尚在，若是在其他地域，百姓未必有这个胆量。
为了遏制混乱，禁军弹压了街道两侧的混乱，将吴毅等人汇聚一起，改变之前蛇形前进的状态，团状前进，禁军则是护卫在外，禁止他人抛掷异物。
有惊无险地到了县衙，身上被垃圾砸得污浊不堪，进入后堂清洗之后，吴毅看见府衙下人准备的换洗衣物竟然是囚服，看也不看，穿上自己湿哒哒的衣衫，就在外等候传召。
可笑，若是穿上囚服，岂不是承认自己是犯人，吴毅可没有如此轻易放弃的心思，此番不将大极王朝内部的矛盾激发而出，自己就是失败的。
其余人见吴毅如此，有样学样，湿漉漉地等候传召。
本来想要恶心吴毅等人一把的差役，无可奈何，不可能让钦差审判这样的犯人吧！只好置办一般衣衫，令吴毅等人穿上。
都是压箱底的衣物，满是霉味，有些也不知道补过多少次，简直就是百衲衣，不过至少不再是囚服，吴毅也做妥协，麻利的换上。
而后，吴毅被传召入大堂，终于见到了自京城而来的钦差许大人，同时，这也是吴毅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衙门听审，不觉害怕，反倒觉得有些新奇，倒也是拓展自己人生经历的机会。
但见得绯罗缴壁，紫绶卓围。当头额挂朱红，四下帘垂斑竹。官僚守正，戒石上刻御制四行；令史谨严，漆牌中书低声二字。
左右，执藤条祗候立阶前，持大杖离班分左右。庞眉狱卒挈沉枷，显耀狰狞；竖目押牢提铁锁，施逞猛勇。
至于上首，则是三张漆木大桌，左右分别是钱通判与刘府尊，正中那位，不必多言。
说不尽许多威仪，似塑就一堂神道。
第九百五十四章:提审
啪——，惊堂木重重地落下，将神游四方的吴毅唤醒，钱通判在此官位最低，审讯也是他来，到时候做差了，则有刘府尊与钦差大臣纠正。
钱通判喝道:“大胆刁民，钦差当前，如何不跪？”
许是自己如今一点法力也没有的缘故，面对身负皇恩的钦差大臣，吴毅感受不到一点压力。
若是自己此刻修为在身，仙道人道相抵触，只怕在赫赫官威下，完全无法动弹。
此番不动用法力，以人道之身游走大极王朝，虽然命运无法自主，但是也少了很多的风险，祸兮福所倚呀！
自己身上连个秀才的身份也没有，否则倒是可以硬气一点，用王朝尊重文人的法律，站着回答。
惊堂木落下，吴毅没有半点犹豫，该跪跪，该磕头磕头。
又是一声惊堂木，钱通判道:“辰留县骚乱一事，前后如何，详细道来，若敢欺瞒，定斩不饶！”
对，骚乱而已，只是骚乱，不是民变，钱通判这一问，算是给了吴毅回答的方向，看来朝堂想要将此事如此引导下去。
钱通判给了方向重点，那么这场回答，就是开卷考试，何况之前几日，钱通判这个“考官”在言谈之中，还不时将答案告诉吴毅，比开卷考试还要简单，是以吴毅也是驾轻就熟，顺口就来。
首先说辰留县干旱一事，而后引出辰留县县令欺上瞒下，违背上恩的罪过，在口述的时候，吴毅也不是全不看外界，不时以余光打量那钦差许大人。
见到对方面色严肃如水，不为所动，吴毅拿捏不出对方内心想法，只能够尽量将罪过推到辰留县县令身上。
皇上那是一点罪过也没有，这一点，务必要明确，否则，即便吴毅有无数条性命，也没有人能够保住。
再之后的内容，大同小异，这几日，吴毅就不相信，这位钦差大臣，受任处置此事，一点经过也不知道，初次审讯，多是走个过场而已，关键还是之后的博弈。
吴毅将自己所知叙述一遍，跪在地上，等候宣判，钱通判看了看钦差大臣，见对方没有表态的意思，不知道是收押大牢，还是让吴毅继续回驿站，派兵丁看守。
一狠心，钱通判看也不看吴毅，就让衙役将吴毅拉下，收押大牢。
这个结果，倒也没有出乎意料，吴毅欣然接受，没有傻乎乎地质问钱通判为什么不保他。
开玩笑，同盟从来没有落于纸面，都是心照不宣，还有，吴毅从来也没有相信过这个同盟。
站在朝廷的角度，无论吴毅是因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但是与官府作对，就是错的，对于钱通判而言，收押大牢是最保险的手段，不会出错。
哪怕外面百姓会议论，对此不满，但是百姓又动不了钱通判的官位，体现王朝的意志，才是他这个官僚需要做的。
若是吴毅处于钱通判那个位置，吴毅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讨好百姓而违背官场规则，无疑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吴毅被带下去，接下来，数十人，每个人都被审讯过去，所得内容，大同小异，些许差错，完全在容许范围之内。
吴毅在暗中煽动民变的时候，就做好了完全准备，这场案件，逻辑其实十分简单，只要派下来的钦差不是蠢货，或是限于朝堂内的争斗，了解经过不难。
一方父母官，大灾之年，不蠲免税收，任由治下百姓活活饿死，生灵涂炭，是其罪一;借大灾之名，欺骗皇上，请求蠲免税收，是其罪二;贪婪成性，勾结地方豪强，亏空难补，是其罪三。
三罪之中，在百姓眼中，罪名恶劣程度一二三递减，但是，在官场之中，可不是如此，而是罪二大于罪三大于罪一。
是的，你没有看错，不免税收，让百姓饿死，竟然是最轻的罪名。
百姓如草，割了一轮又一轮，只要留根，到底还是能够茁壮成长。
大极王朝统御近乎整个上界西土，地方万万里，天灾，几乎年年都有，月月都有，天天都有，每日都能够听见下面报来的死伤数字，久了自然就麻木了。
一发生天灾，哪怕危害不重，甚至就是无中生有，可是所有官员都请求蠲免税收，久而久之，王朝财税自何处而来。
但是想要查清楚受灾程度，又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有些时候，为了保持王朝正常运行，“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百姓，就这样被牺牲了。
宦海沉浮者，真的未必有昔日诵读圣贤书的心境，初心全无，屠龙者没有屠龙成功，就已经甘为伥鬼。
可悲吗？但是这是现实，所以说百姓的死伤，是辰留县县令最轻的罪，毕竟，与整个王朝相比，一县之民，实在算不了什么。
而欺瞒皇上，动摇的是君主专制;与地方豪强勾结，动摇的是中央集权。这两点，说是大极王朝立国根本也不为过，所以动摇这二者，罪名才更重。
嘴上说的，与自身相信的，并不是一致，也就使得，很多官员是个阴阳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一般来说，这种做法，持续多年，可见其合理性。
如果此番不是吴毅暗中帮扶，派出石碑世界的鬼物，不及成势的起义，会被官府瞬间剿灭，更不用说攻破县城，击杀县令了。
吴毅插了一手后，之前的法则已经改变，那三道罪名的恶劣程度，也发生改变。
倘若欺压百姓过甚，百姓揭竿而起，动摇到整个王朝，可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事情闹大之后，朝堂反应迅速，派出六部大员处置此事。
可以说，吴毅改变了大极王朝的官场规则，让官员在欺压百姓的时候，多了一份忌惮。
不要以为百姓都是羊，都是兔子，不吃肉，真要饿急了，你试试看。
由光亮清爽的驿站，来到低暗卑湿的地牢，吴毅既来之则安之，盘坐下来，闭目养神，不为外界纷扰所动。
第九百五十五章:处置，百夫长
新来的许钦差，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短短三日内，吴毅前后被提审九次，有些时候，甚至是大半夜提审。
本来吴毅认为对方是故意掐着时间，想要让自己招供，但是一来，对方并没有暗示任何内容，便是翻供污蔑，吴毅也不知道该污蔑何人。
二来，哪怕法力不在身，但是对方的精气神面貌，还是不难察觉的，钦差大人为了这个案子，也是劳神耗力，黑眼圈浓郁地好似熊猫在世。
多次提审，吴毅见到了许多人，是辰留县内形形色色的人物，因为陈衍的身份，吴毅并没有被人怀疑身份不纯，摒弃法力，哪怕有奇人异道在一侧，也没有察觉出吴毅的异样。
总而言之，通天的案子，明面上是许钦差一人说了算，但是也是顾虑颇多，不好欺瞒惑上，况且这个案子，真的没有出奇之处，只要将罪过推到那死去的辰留县县令身上，则君民两安。
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处置吴毅这一干揭竿而起杀县令的刁民。
若是杀了，那么罪过如何评定，朝野上下，对这批人怀同情之心者，不在少数，真杀了，会引发新的动乱，有损帝王的清明。
若是不杀，堂堂国家任命的县令，不经审讯，就被百姓杀死，威严何在，气度何在，岂不是鼓励人人犯上。
这次辰留县县令是有罪在身，无可指摘，那么下一次呢？百姓绝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理智的，作出的事情，也未必是对的。
所谓功过三七分，一个官员，功劳七分，罪过三分，那么就应该肯定，但是百姓眼中，官员就必须要是完人，十全十美，些许小错，被有些人蛊惑之后，也动辄杀官，如何能行，王朝还要不要人维持了。
所以，朝野上下，同样有一部分人，主张严惩吴毅一干人，以儆效尤，只不过因为辰留县县令实在做的不像话，不好明面言表，但是这部分人的想法，许钦差同样需要考虑到。
目前而言，同情者占据多数。
三日的密集提审之后，接下来几日，倒是清闲许多，每日三餐准时送到，虽然牢饭不好吃，但是何必在乎这许多，心态平和的吴毅吃好睡好。
又是几日，掐着时间点的吴毅，估摸着，大概就是八百里快马往返京城的时间，许钦差奏表也该得到回应了。
自己的命运如何，就看那轻飘飘的一张纸了。
出口成宪，这是天子的权力，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这是天子的霸道，在人道王朝内游走，揣摩上意，是必备的本事。
自己的处置会是如何，这几日，不时探监的钱通判倒也透露一些风声，杀头是不可能的，看不惯吴毅的一些人的小动作，也是使不出来的。
为了自己的清名，天子不但不会处罚吴毅，没有为奴入矿的可能性，还会褒扬吴毅，但是，明褒暗罚还是可能的。
辰留县干旱受灾，内中又有吴毅这样一群不稳定分子，杀不了，就调走，调去何处，既不会惹来朝野议论，还能够让世人赞扬天子虚心若谷呢？
吴毅想过多个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将吴毅等人编入军队，有军队看守，哪怕有反心，也能够瞬间扑灭。
敢于反抗朝廷，勇气可嘉，加以调教，未必不是沙场上的一支百战之师，如此，化害为利，是最好的结果，还能够让吴毅等人感激涕零，名利双收。
充军实边是最大的可能，除此之外，在州府做县尉等安民之官，也是一条路，只是不及前者。
再次重见天日，不是提审，事实上，在接自己出去前，衙役们的态度变化，就知道此番的结果。
退去囚服，换上干净亮丽的衣衫，吴毅等人被带出牢房，外间，竟然还有诸多大车等候在外。
正在吴毅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位兵丁道:“钦差大人在辰留县宣旨呢！几位郎官快些上路吧！”
辰留县乃变乱之地，钦差宣旨，在辰留县，也是应有之义，吴毅抱拳谢过那位军爷，进入大车之内，开始了返回辰留县之旅。
说不清此刻的心思，这场煽动的民变，并没有如预想中的一样，激起大极王朝的党争，底蕴深厚的王朝，根本不是这般小小一场变乱就能够动摇的。
但是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吴毅至此获得了进入大极王朝体制的机会，打入敌人内部。
日后一步步爬上去，不是没有机会完成宗门的任务。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走一步看一步吧！吴毅如此安慰自己。
返回辰留县后，新任县令已经到来，同时，仁慈的天子大袖一挥，豪迈地免去了辰留县十年税负，对，就是十年，给予辰留县以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
有些时候，按闹分配才是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最好方式，十年免税，不知道让多少县府眼红。
免税之外，就是对吴毅这一干击杀贪官污吏，豪强劣绅者的处置手段了，倒是如钱通判与吴毅私下预料的一样，实边充军。
吴毅至此摆脱平头百姓的身份，成为了一位光荣的军人，而且不是最基层的士兵，是一位百夫长。
这具身躯，不过十六岁，这个年纪，放在北军之中，吴毅堪称是最年幼的百夫长。
说是百夫长，顾名思义，百人之长。
但是因为吴毅麾下的，都是参与辰留县变乱之人，人数有五六百，为了缓解辰留县粮食的压力，也免去缺粮为匪的风险，尽数随吴毅充军。
所以，说吴毅是千夫长也无妨，这年头，哪怕是北军，也没有千夫长手下真的有千人，基本上会缺额一成左右。
缺额的一成，依旧入兵部籍录，军饷照发，说个通俗点的词汇帮助理解，这缺额的一成，也就是空饷，这些军饷去了谁身上，自然不必多言。
自古以来，空饷就断绝不了，不过就恶劣程度而言，比起那些喝兵血的人而言，空饷还算可以接受。
第九百五十六章:空饷论
很多人对空饷深恶痛绝，对普通百姓而言，说起军队贪污，空饷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内容。
只是，一项腐败，多年长存，任王朝更迭，大帝轮换，都没有动摇其存在，仅仅是用一句惯例来解释，绝对是不现实的，所谓存在即合理，空饷同样有其存在意义。
在战场上，人吼马嘶，白刃纷纷，箭矢如雨，哪怕并不是混战，而只是一场遭遇战，多多少少都存在着减员，也就是伤亡的事情。
战场情势繁杂万端，减员，除却正面交战伤亡之外，还有因病减员，路途迷路，甚至就是半路趁着天黑逃跑，亦或是叛变投敌等等多种情况。
逃兵和叛变投敌这两种情况的存在，使得各大王朝在战后抚恤的时候，仅仅计算可记录名姓的兵丁伤亡情况。
对于其他诸如在战时被战马践踏为肉糜，万箭穿心射成刺猬这样无法考究死者身份的例子，一般是不予统计的，一律以失踪论处。
失踪这二字就值得玩味了，谁知道你是真的死了，还是叛变逃逸。没有治你家人之罪就好了，竟然还想要抚恤，简直是痴心妄想。
战后抚恤制度的缺陷，主要是因为考核手段极其落后，无法充分甄别战死与叛变逃逸者，在财政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只能够尽数舍弃了。
对，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财政极其有限。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抛开所谓吊民伐罪的理由，都是为了土地人口，或者说钱粮而已，钱粮没有得到，先负担一大笔战后抚恤，没有那个王朝做这样的蠢事。
是以，王朝盛衰，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是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回之前的话题，空饷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作为抚恤制度的延续，当将领领到空饷之后，通过转移支付的手段，送与那些战死沙场却拿不到抚恤的家庭。
没有这笔转移支付的钱款，很多家庭儿子走了，丈夫死了，父亲没了，没有青壮劳力，家中女子，多沦落风尘，各大王朝，屡见不鲜，简直是人间惨事。
一般来说，那些将领都有意愿进行这场转移支付，替国家履行职责，还能够收买人心，增强手下战斗力。
只是，空饷到底见不得光，能不能够转移成功，都在将领一念之间，是道德要求，而非法律强制，若是将领不进行这场转移支付，也无人能够苛责于他，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他的职责。
一些控制欲强的皇帝，担心手下将领做大，甚至有意阻止这场转移支付，最后苦了谁，不言而喻。
在此，并不是为空饷洗白，作为贪腐手段之一，而且是恶劣的军队贪腐，危害国家的生死存亡，所有人都应该鄙视唾弃。
官府甩包袱，不想抚恤那些战死的士兵，空饷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但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随着战争方式的改变，考核手段的进步，空饷也要被扔进历史的垃圾袋。
领了军令，吴毅回到辰留县县城自己祖父打拼下来的宅院，稍作安歇，军令如山，军发如火，只给了吴毅几日时间，就要奔赴前线。
取回包含本尊法力的令牌，吴毅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强大，之前全无法力在身，吴毅面对许钦差，只如初生牛犊不怕虎。
如今法力在身，吴毅目光看向暂居县衙的许钦差，只觉其如同煌煌烈日，偌大的王朝气运，汇集一身，莫说走到他面前，即便是远远看着，都让吴毅心神恍惚。
当吴毅凝视县衙一方的时候，在县衙的许钦差眉头微皱，只觉有人在外窥视，冷哼一声，大极王朝是人道王朝，但是鬼怪异人也有不少，许钦差做到这个位置，自然知道的也不少，有浩然正气在身，何惧邪魔外道。
这丝不满，借王朝气运，反噬回去，吴毅闷哼一声，气血上涌，面容潮红，一时之间，竟然连身子都站不稳，再不敢窥视许钦差。
没有感应到那窥视之感后，许钦差如往常一样，就寝安歇，有一朝气运庇护，他身边，根本不需要旁人守护。
更何况，此刻他身怀圣旨，是钦差大臣，威压更甚，根本不是普通人可能抵抗的，也就是吴毅有定运星盘在，兼有百夫长的名头，抵消部分威压，否则此刻就是洞天溃散，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可怕吗？六部堂尊，相当于天神在世，也就是仙道之中的太初仙人，有圣旨在身，那就是有至巅太乙上仙的口谕在身。
人道的厉害，很多修士都轻视了，特别是这等一流人道王朝。
入夜，月黑风高，一缕阴风吹过，多日之后，沈从约再次拜访吴毅。
而吴毅也预料到了沈从约会前来拜访，今夜特地等候。
沈从约初见，便大礼道谢，若非吴毅往洋岷府一行，闹出风波，引导朝野对辰留县之变心生同情，辰留县根本不可能得到如此好的处置，必定要死伤一波人才行。
吴毅没有推辞，这个礼，理所当然地接受下来。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吴毅如是问道，沈从约神职是为惩治贪官污吏，以大极王朝对辰留县的处置手段，此地动荡的民心，算是安定住了。
如此，对沈从约并不是一件好事，没有人会祭拜她，她也会渐渐消亡。
沈从约朝吴毅福了一礼，很是直白地归顺道:“妾身谨遵真人之命！”
吴毅浅笑一声，自己可不是这个意思呀！不过此刻也没有必要解释了，反正不重要。
“军队之中，贪腐之事，亦是不少，随我从军，大有可为！”吴毅道。
“嗯！”
“这几日，你就花些心思，将我麾下数百人，尽数化为你的信民吧！日后倘若有机会，我也帮助你在军队内拓展信仰的！”前面是可见的好处，后者是未来的好处，对于吴毅而言不算什么，对于沈从约来说，却是自己存活的根本。
又是闲谈几句，沈从约飘然离开，准备去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荆棘石山遇匪徒
古道西风，脚步参差，车马萧萧，越是往北走，越是荒凉，行有数日，连处人家也看不见，其实土壤也不是那般贫瘠，只是身处双方斗争的拉锯地带，危险十分，无人敢于耕种。
大极王朝与北虏的战争，不仅吓跑了边境地带的人民，也毁坏了当地的植被森林，大火一起，成片成片的森林化作虚无，放火容易，栽树难。
自然环境的恢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新树不及长成，兵灾再起，恢复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久而久之，很多地区，退化成为了沙漠，人退沙进。狂风卷起的黄沙，甚至让人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十数日后，吴毅一干人已经离开洋岷府地界，来到榆杨府地界，榆杨府是真正的边境地区，此番吴毅等人要做的，就是前往榆杨府一处唤作狼烟口的堡垒，与当地守军换防。
吴毅这一行，五六百人，本来大部分人就是因为逃荒混口饭吃才参军，衣衫褴褛自是不必多言，许久不见村庄，不及洗浴，蓬头垢面，说是流民也有人相信。
吴毅将一身家财贩卖，也不过是勉强装备数十人而已，将这数十人组建为自己的亲兵。
其余人甚至连一口趁手的兵器也没有，官府主管这件事情的人，只说到达驻地之后，会安排上。
好在他们粮食给够了，足有数个月分量，否则不要说戍边，到半路，恐怕就会哗变，发生变乱。
队伍之中，有个经常往来两地的人，知道那狼烟口所在位置，由他带路，否则，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人指引，迷路的可能性不小。
这带路的，唤作秦天兵，名字听着威武霸气，然则身材短小，瘦弱无力，一半是天生如此，一半是没有吃饱饭的缘故。
不过秦天兵胜在脚步快，见多识广，跟随商队走过不少地方，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求上这样的人。
一路上，光顾着闷头赶路，渡过黄沙混杂的地陆，沿途的绿色，又多了起来。
但见得匝地远天，凝烟带雨。夹道柔茵乱，漫山翠盖张。密密搓搓初发叶，攀攀扯扯正芬芳。遥望不知何所尽，近观一似绿云茫。
蒙蒙茸茸，郁郁苍苍。风声飘索索，日影映煌煌。薜萝缠古树，藤葛绕垂杨。盘团似架，联络如床。有处花开真布锦，无端卉发远生香。
多日黄沙，再见绿茵，吴毅心情的变化，可想而知，由衷地道:“却是上好风景处。”
伺候吴毅一侧的秦天兵道:“百长莫看此地风景好，到了前头，可是荆棘丛生，路途难行！”
“除此之外，内中林深木繁，盗贼横行，百长可定要小心谨慎一些才是。”
“我们五六百之众，哪里来的匪徒，敢打劫我们，活得不耐烦了吗？”吴毅轻蔑地道。
秦天兵闻之，慌道:“百长有所不知，此地匪徒不同他地，有些甚至就是战场上冲散的逃兵。既有北军，也有北虏，那可都是百战之辈，甲胄俱全，北军与北虏无数次扫荡，都没有将他们扫平，百长可千万不能够小视！”
吴毅挥了挥手，道了声“知道了。”虽然如此，但是看吴毅姿态，哪里将他们放在眼里。
秦天兵心里无奈，只能够保佑不要遇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一行人渐渐进入山林深处，内中竟然有一大片石林，此处土壤贫瘠，树木不生，倒是瘦弱的荆棘横生，爬满了整片石林。
进入石林，附近安静异常，连鸟鸣声也听不见，这种情况，大半就是有人埋伏，否则数百人前进，鸟类受到惊动，会飞起离开。
吴毅心道:不会运气如此好吧！真的遇上盗匪劫路。
秦天兵走南闯北，也看出不对劲来，劝吴毅暂缓前进，吴毅冷冷一笑，拿起马鞍前的大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咻”地一声，秦天兵还不及反应过来，一位隐藏于石山之后的盗匪闷哼一声，中箭矢而落。
这一箭落下，所有人不用吴毅提醒，顿时警觉起来，根本不需要吴毅提醒，就拿起手中之物，管他什么木棍斧头，这一刻，有东西在手，才是最为重要的。
秦天兵手搭凉棚，啧啧称赞道:“百长真神人也，这怕是有三百步了吧！”
吴毅微微一笑，虽然没有动用法力，但是这具身躯经过洗筋伐髓之后，也不能够当做普通人看待。
真要是动用法力，莫说三百步，三百里之外，吴毅都能够取人首级，是以吴毅也不以为意。
吴毅这一箭射出，激怒了对方，但是对方并没有神箭手能够射出如此遥远的距离，便放弃隐藏，自石山之后出来，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没有什么队形，如同群狼一样，朝吴毅这边撕咬而来。
吴毅也不客气，张弓搭箭，手起箭发，发比中，中必死，那些匪徒没有跑到跟前，就死了十数人。
而且吴毅挑着嘶吼地凶的，打旗指挥的，一通操作下来，对方没有吃到好果子，反倒心气大乱，进退失据。
接战之后，吴毅也是在背后不断放冷箭，只不过，现在则是求伤敌而非杀敌，使对方暂时失去作战能力，留几根舌头。
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吴毅转头看去，竟然是有人趁接战后双方队形大乱，趁乱摸了上来，要击杀吴毅这个领袖。
来人手持一柄弯刀，是北虏的兵器，说的也是他族异语，该是北虏无疑，不过看面容，和北郡之人，并没有多少区别。
敌人趁乱而来，吴毅掐着时间，抽出横刀来，于毫颠之间，刀光剑影之中，结果此人，干净利落，他可能连死也不知道为什么吴毅的动作那么快。
解决第一个近战敌人，毋庸置疑，对方已经看出吴毅是领袖，要首先解决吴毅，吴毅自马上落地，双臂好似不会感到酸痛一样，箭矢如雨，明明只是一人而已，却好似一个箭阵，与吴毅当面者，瞬间失去抵抗之力。
第九百五十八章:换防
护卫吴毅左右的亲兵，防止有冷箭刺客击杀吴毅，此刻见到吴毅如此悍勇，莫不目瞪口呆，如此说来，这位之前在剿灭杨府的时候，还留手了不成。
前来进犯的匪徒本就不多，撑死两百，若不是见吴毅等人兵甲不齐，也不会出手，但是却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是软柿子，却遇上吴毅这个战神一样的人物，战损半数，也就是大概损失百人之后，他们就先后离场。
匪徒半数的战损，直接或是间接与吴毅有关。战后清点伤亡，遗憾的是，己方竟然也有四五十人战亡，没有死在与北虏正面对抗的前线，死在匪徒身上，要朝堂抚恤都不好开口。
严格来说，大部分人手持木根山斧与装备精良的匪徒对战，能够有这个战绩，还是不错的，只是吴毅还是不甚满意。
此外，因为吴毅之前有意留手，所以，此刻战场之上，还有数十位匪徒被射中躯干，失去战斗能力，但是伤不至死。
这帮人，吴毅的指示是一律捆上，收缴他们的兵器甲胄，敢有异动，格杀勿论。一场小战，吴毅这支队伍，终于不是那般寒碜了。
接下来，沿途也遇上三三两两的探子，但是他们见吴毅等人人多势众，还押着许多“同道中人”，也就蛰伏下去。
更何况吴毅之后打出大极王朝的旗号，证明是官方军队，匪徒终究是匪徒，不敢也无法与正规军对抗，是以不愿触碰这支队伍。
有惊无险地过了荆棘岭，吴毅凝视背后的山峰，倘若在和平地界，定是一处游人如织的地点，但是在这里，却成为杀戮的场所，可惜了这大好风景。
再往前行百十里，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狼烟口，顾名思义，就是一处烽火台。
不过此地与其余烽火台不同，孤悬在外，前后一马平川，除却堡垒之外，再无守备之地，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只是一处堡垒，但是一些县府也未必有其坚固。
要说此地战略位置有多么重要也不至于，真要说战略位置重要，在荆棘岭驻防设险，能够借助地形之便利，发挥更大的效用，不过在此地驻防，无疑意味着大极王朝实际控制线往前推了一百余里。
对于好大喜功，呸，对于怀有雄心壮志的大帝而言，在狼烟口驻防，能够让他的帝国地图更加完美。
与此相随的，就是后勤运输的困难，虽说鼓励开荒，但是到达狼烟口之后，吴毅见周边开垦着三三两两的土地，皲裂乏水，禾苗只如豆丁大小，病恹恹地，让人心疼。要开荒，也得要考虑当地自然环境才是。
好了，说正事，狼烟口四面一马平川，无险可受，固然是弊端，但是若是北虏南下，此地也是向下传递消息的第一个关口，北虏若是大军南下，不拔去狼烟口，根本瞒不过大极王朝。
有军队驻防在狼烟口，北虏大举南下的可能性，趋近于无，在战前，他们一定会通过不间断地骚扰，攻灭狼烟口，拔去这颗钉子。
狼烟口的存灭，也是透视大极王朝与北虏交战惨烈程度一个口子。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驻防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守狼烟口的兵士都明白，当他们到达狼烟口之后，就是作为弃子入场，是双方博弈的重点。
哪怕上级对他们说，倘若无法守此地，放弃也是可行的，不受军法处置，只是狼烟口四面平原，往何处逃，都是个死路。
总地来看，这几年，大极王朝与北虏，都是边境小摩擦，没有演变为大规模军事冲突，所以，狼烟口能够一直长存。
但是，这一点，丝毫没有缓解狼烟口兵士们的忧虑，而今朝内统一寰宇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当今圣上，也不时调中军入北部边境，圣意如何，眼明者自知。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旦双方大举开战，狼烟口就是是非之地了，数百条生命，说没就没了。
不过这一日，狼烟口戍士很开心，欢呼雀跃，连豢养多日的猪羊都宰杀了，专门招待吴毅这一干换防的人。
吴毅接任一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甚至几位前辈，还特别友善地拉着吴毅，前往狼烟口附近熟悉地形，讲述附近部族消息，诸如人口牛羊数量等，水源何处。
都是硬知识，前辈好心，吴毅自是谢过，仔细聆听。
狼烟口编制是千人，当然做不到满编，少的时候，只有五百人，多的时候，也就七百人，其实和吴毅这一行人差不多。
狼烟口之前的戍令是个年将不惑的中年，边境的风霜，使他看起来好似知天命了一样，脸庞沟壑纵横，好似刀削斧劈一样，身上的伤痕，也是密密麻麻，令人触目惊心，那是荣耀的勋章。
真要说有门路，也不会来狼烟口吃沙子了，这戍令也是一样，下层出身，凭着一刀一剑，挣下千夫长的地位，只因得罪上司，才会被发配来这里，说是给立功的机会，但是这里和绝地没有多少区别。
饮酒酣畅处，说起自己多年辛酸，戍令哽咽起来，不知所言，吴毅这个客人，竟然也得不时安慰，真的是颇为无奈。
“小兄弟，你的路还长，尽快换了这差事，才是真的，否则日后只怕是黄沙枯骨，无人送葬。”戍令此言，不知道是醉酒，还是真心话，总而言之，吴毅谢过了。
只是，自己等人刁民出身，即便是换防的条子打上去，有没有人理会，也是一个问题，对于很多人而言，如同吴毅这样，不服王朝管教的刁民，死得越快越好。
狼烟口的危险，众人皆知，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好赚取功名，方便吴毅在大极王朝的军队系统快速晋升。
风险危机，危中有机，吴毅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自然不甚担心，但是对于戍令而言，可就不是如此了，没有实力，想要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就是飞蛾扑火，自取死路。
第二日，戍令带着他那一干老兄弟退场，吴毅目送他们远去。
第九百五十九章:宣道
狼烟口孤悬塞外，一旦堡垒被破，便无还手之力，堡垒内部的菜蔬，本就聊为腹饥，不足为凭，关键还是后方运输。
吴毅等人来时带了数月干粮，加上狼烟口本地的一年积蓄，倘若只是小规模骚扰的话，坚持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人家驻防狼烟口，都是千户，只有吴毅，只是一个百户，虽然实际上和千户一样，但是百长哪里有千长好听，需得立个功，把自己的地位扶正了才是，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事事推行不下去。
而这个机会，也没有让吴毅等候多久，有附近部落听说狼烟口换防，想着新兵换防，可能对附近不熟悉，有机可乘，便联合起来，有几百人趁夜色朦胧，潜入狼烟口之下。
这一点，前狼烟口戍令对吴毅说过了，要吴毅好生提防，是以当夜，这些部族扔下十几具尸体后，就趁着夜色退去了。
天明，吴毅观城下的尸体，好家伙，比自己来时还要差，羊毛衫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污臭不堪，破破烂烂，兵器也都是骨箭，骨刀一流。
北虏只是统称，分为许多个不同的部落，他们之中，依据人数多少，也有大部落与小部落的差异，大部落对小部落的剥削，同样是十分苛刻的。
见小部落只是这等货色，好似刚刚从原始部落脱离，亦或是还没有从原始部落脱离，给他们十倍于狼烟口兵力的人数，也未必能够打破狼烟口，根本不在一个文明水平上。
吴毅心中倒是比较好奇那些大部落会是怎样的了，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之中的一样，已经建立起了不逊色于大极王朝的文明。
不过解决这些芥藓之疾后，吴毅并没有将重心放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一日午夜，轻身离开狼烟口堡垒，来到了距离狼烟口五十里外的一处小山丘。
随吴毅一起出行的，还有沈从约。
今日来此，所为不是他事，为了诛杀此地的一位神祇，类似于土地神一般的人物，神职很复杂，什么都管，是物业一样的人物。
附近的草原部族都信奉这位神祇，无论是出生，结婚，出战，死亡，都要在心中默念，饭前餐后甚至还要感谢一番。
被赶到狼烟口这个鬼地方，在军队内部传播沈从约的信仰是不可能了，但是换个角度，为什么不能够在草原百姓内部传播呢，说不定还有奇效。
既然要在草原百姓内部传播，那么打倒他们原有的神祇，也是应有之义，就如同新的雄狮占领狮群之后，会咬死旧雄狮的孩子，以引导雌狮再次发情一样。
在层云深处，吴毅观望多时，沈从约成就神位不久，但是仅仅凭借本能，也知道对面那位，不是她可以招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不过就气机而言，还是吴毅更让她心悸，所以，沈从约对吴毅有信心，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以吴毅洞天实力，击杀这位神祇不是难事，问题只在于，如何避免为附近其他大能察觉，在上界中，吴毅只是一个中层的存在，不能够肆意妄为。
不多时，吴毅即想出对策，对沈从约吩咐一番，沈从约听罢，没有多言，待吴毅安排完毕，就往那神祇所在而去，行挑衅之事。
神灵之间，各有统属，若是上下还好说，强弱有序，若是同级遇上，那可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如沈从约这般去人家面前挑衅的，更是大忌。
一声狼嚎后，在月色映衬下，一只雪白的母狼显化而出，张口吞噬，四方百姓的念力尽数被其吞下，身形骤然变大无数，四蹄如风，张开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将沈从约咬死。
沈从约转了一圈，堪堪躲过最危险的一击，与这母狼神祇鏖战起来，凭借灵活的身法，勉强可以一战，然则随着战事进展，很快就显露不支，不得已退去。
母狼见沈从约退去，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提防，不愿追赶，就欲转身回返自己神庙所在。
但是，此刻，沈从约的一个举动，却是彻底让母狼愤怒了，沈从约竟然鼓噪阴风，卷起了一个百十人的小部落离去。
信民对于神祇而言，可是最为珍贵的宝贝，沈从约此举，不啻于断绝母狼的后路，不死不休了。
嘶吼一声，母狼眼眸喷火，疾步朝沈从约追来。
沈从约见吴毅教她之法奏效，也不敢久留，抽身离去，往吴毅布置下的埋伏圈走。
事实上，这母狼神祇灵智还是很高的，哪怕是追赶沈从约，也没有放过对四方的打量，防止突然的埋伏。
但是，她不知道，为了对付她，吴毅可是动用了仙器定灵珠，定灵珠一落，四方灵机蜂拥而去，周围形成了一方真空。
母狼神祇惊恐万状，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宝物，挣扎着想要离去，可是，不过四品神的她，约摸如同元婴真人，如何能够抵抗定灵珠的神威，不三息，一切风平浪静，吴毅顺利将母狼神祇困在定灵珠内，没有暴露一分气机。
而后，吴毅丝毫不留手，派出石碑世界的众多鬼物，血洗母狼的神庙，众多白狼被清洗一空，母狼的神道体系，被摧毁一空。
这一夜，狼烟口附近部落的梦境，是残酷的，不时梦见白狼被虐杀的场景，无数狼魂陨灭。
沈从约亲眼见证了一切，特别是当定灵珠出现的时候，简直连呼吸都无法进行，再不敢造次耍小性子，对吴毅毕恭毕敬。
接下来几日，沈从约都在忙碌地转化自己信民，依靠托梦的传统办法，很多人在梦中遇见一位女神对他们说，可以带领他们反抗大部落的剥削。
这一点，无疑戳中了很多小部落的内心，纷纷倒向沈从约，之前是如何对待母狼神祇的，现在就如何对待沈从约。
百年之后，加以积累，沈从约定然也能够达到母狼神祇的水平，她对此很满意。
只是在吴毅眼中，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一些，还需加速，这一次，他的目光，看向了荆棘岭。
第九百六十章:王道之师
几日之内，沈从约的信民扩张数倍，人丁近万，不同于大极王朝治下百姓，除却信奉神祇之外，还受朝廷掌控。
那人道龙气颇为讨厌，简直是神道的克星。
草原百姓，或许他们“笨”，或许他们“直”，但是对于神道而言，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了，转化之后，都是忠心无二的信民，一个信民比得上其余数倍，奉献的香火神念，也是极其精纯的。
草原灾难万千，朝不保夕，生活在如此恶劣环境下的他们，心性之纯粹，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
这一波，沈从约吃得盆满钵满，最近几次见吴毅，都是喜气洋洋，本来她以为吴毅在拿下母狼神祇之后，会消停几日，想不到，吴毅竟然告诉她，要将荆棘岭的匪徒们，也转化为她的信民。
沈从约对此，心中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是为了她好，只是这几日收服草原各大部落，已经耗费她不少心神了，担心不能够完成吴毅的期望，言语闪烁，有推辞之意。
况且荆棘岭匪徒，不是百战老兵，就是杀人盈野的恶徒，哪里是想要收服就能够收服的。
吴毅道:“并没有让你一次性收服，循序渐进，终是会有那一天的，你的神职是惩治贪官污吏，那些匪徒信了你，就好比为自己找了一条开脱的道路，能够就此金盆洗手，也是你的一大功德！”
沈从约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吴毅都如此说了，大不了去看看。
驻防狼烟口的第十日，吴毅携沈从约来到之前经过的荆棘岭，此地方圆不过百里，但是却盘踞有数十股匪徒，混乱至极。
之前在此收了一波匪徒，从他们口中，吴毅得以知道，这数十股匪徒，有些势力庞大的匪徒，甚至就是有大极王朝或是北虏大部落暗中扶持，承担黑手套的职责，做些不干净的事情。
吴毅的突破口不是他们，甚至于，吴毅还需要刻意避开这些可能与王朝有关联的匪徒，一旦惹出不该惹的人物，可是没有反悔的余地。
隐去气息，吴毅就在各大匪徒的巢穴附近晃悠，借助定运星盘，摸清他们的人数势力，以方便日后决策。
前面几日，都是如此，以至于沈从约都怀疑，吴毅是不是知道对方身后有大势力庇护之后，心中胆怯，不敢实行了。
不过就在第四日，吴毅使了一些手段，将一股小匪徒，约摸百十人尽数麻翻，在此过程中，吴毅没有动用一丝仙道法力，完全是以人道做法。
沈从约知道吴毅心意，配合巧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夜功夫，就成功将所有人转化为信民。
但是很多匪徒，也只是处于将信将疑的水平，信仰程度不深，一旦有所怀疑，之前努力，就会化为泡影。
沈从约为了维护自己草原部族信仰，本就吃力无比，此刻还要不时提防这些匪徒，更是心力憔悴，虽然不敢埋怨吴毅，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可坚持不了多久。
吴毅知道沈从约的不易，道:“我已经查得一处官匪勾结的匪徒巢穴，你将人员布置及据守地势告诉他们，杀了这群匪徒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和原先一样，对你如此怀疑。”
沈从约依照吴毅之言行事，鼓噪这群匪徒攻打另外一群匪徒，两方实力都不强，但是后者的实力是前者两倍以上，有两百把刀呢！
荆棘岭内人蛇混杂，火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但是火并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差不多，实力相差一倍以上，不是自寻死路吗？
是以，在一开始，这场进攻，匪徒内部，就有人不同意，这一部分的人，也是对沈从约的信仰不强，时时动摇的一批人。
但是在沈从约一力压迫下，这场战斗，终究推行下去了，沈从约明白，自己的权威，就看这一战了，若是失败，则自己几日苦功，东流入水，几乎白费。
自己可是把军事布置都告诉他们了，赢不了是无能。与沈从约的担心不同，吴毅是这样看待的，这样无能的手下，不要也罢。
吴毅哪怕尾随在匪徒身后，也是一言不发，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两帮匪徒，“如约”火并，因为弱方得知己知彼之便，一开始便取得优势，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在攀登到山腰的时候，因为手下失误，被敌人察觉，才开始大规模火并。
弱方知晓山势地理，因势利导，预测了对方的预测，百人之众，不过损失二十人不到，取得歼灭对方半百，招降百人的大胜，对方脱逃者，不过四五十人而已，已经不成气候。
至此，沈从约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信民保住了。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之后，弱方打开对方的府库，搜查得到许多与官府交易的证据，算是坐实了官匪勾结的罪名。
如此，弱方士气大振，因为他们发动战争的理由，就是强方与官府勾结，杀害百姓，此为替天行道。
匪徒，说得直白一点，除非脑袋有坑，否则谁愿意干这无本买卖，你以为的零元购，可能需要你付出性命的代价，天下，本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如果不是苛捐杂税，上级军官欺压太甚，入草为寇，实在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沈从约的神职是反抗贪官污吏，经过这一战，这支匪徒，发生了一丝改变，他们多多少少自内心中萌发自己是正义之师，是在替天行道的想法。
接下来，吴毅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出奇的，滚雪球就是了，让这支军队不断壮大下去，将其他匪徒的生存空间挤压出去。
有吴毅的信息支持，有沈从约的精神指引，这支匪徒，不，已经不能够说他们是匪徒了，他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王道之师。
沈从约，开始明白吴毅的想法了，但是吴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还没有想明白，积累如此庞大的势力，吴毅想要做什么？自立为王，亦或是改朝换代——
光是想象，沈从约都心惊肉跳，眼眸之中的吴毅，越发扑朔迷离。
第九百六十一章:肃慎族
自吴毅暗中收服狼烟口附近的部族后，镇守狼烟口，除却没有家人陪伴之外，和在家待着一样。
数月以来，就没有经历过骚扰，相反，若是北虏大族有何异动，这些小族还能够成为屏障，通风报信。
吴毅将消息传出，更是连番得到郡守的夸赞，自己也彻底转正，成为一位光荣的千夫长。
然而，一无用处。惠而不费的做法，是王朝的老手段了，除了一个名头，连粮食都没有送一颗过来。
名义上俸禄三十两，但是实际连一半也没有，就如同吴毅名义上是千夫长，但是手下只有五六百人。
而且，就是这一半，还被各种拖延，简直是对吴毅的污辱，难怪人家说好男不当兵，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此待遇，真是让人心寒。
事实上，北军许多人镇守边境，也不是为了那点俸禄，是真的为了保家卫国。退役之后，在县城内谋个差事简单，老后国家每年还有奖赏，这才是许多人的动力。
数月过去，早值冬天，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满目寒光迥，阴阴诱骨泠。
北风呼啸，本该是栖居堡垒的时候，这种天气出去，一个不提防，连耳朵鼻子都能够给你冻落了，人类的极限，在这冰天雪地里，脆弱至极。
包括大极王朝在内的诸多王朝，之所以迟迟无法统一此地，有地形限制的因素，多山地，地势陡峭，是以下击上，到达极限之后，兵士们会因为呼吸不畅而病倒。
除此之外的阻碍，便是这冻杀生人的苦寒了，若是战争在冬天打响，哪怕防护做得再好，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结果。
寒冷对于北虏而言，也是天灾，不过总体来说，他们的体质好许多，除非他们的食物紧缺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否则，双方不可能开战。
话虽如此，常理如此，但是谁知道今年是不是常理，为了确定他们的情况，便有了吴毅这一行，轻车简行，不过十人而已。
此行的目的是前往狼烟口附近的一个大族，唤作肃慎，是北虏五大族之一，他们占据一个极大的内陆湖，人丁数十万，举一族之力，可以聚集十万之众，实力不容小觑。
以狼烟口地理位置之重要，莫说千人，便是镇守万人，也不是不可以，然则北军高层担心狼烟口守军过多，惹来肃慎一族不满，是以狼烟口守军，基本上没有超过千人。
多说一句，肃慎这个族名，是王朝对他们的称呼，是音译的，若是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意译过来，应该叫他们金雕族更合适，很多家庭都豢养有金雕。
前面说到，肃慎一族占据偌大的内陆湖，而且是罕见的淡水湖，在整片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内陆淡水湖的存在，使得肃慎一族，与其他部族有很大的不同。
其他部族，都是游牧民族，而肃慎，却是渔猎民族，居住地比较固定，不会因为水草而迁徙，听说他们农业水平，丝毫不逊色于大极王朝治下。
雪越下越大了，一脚下去，能够将整个脚掌陷进去，已经不适合骑马了，诸人下马牵引而行。
其实这还不是最大的风雪，最大的风雪降落后，一夜的时间，甚至能够抹平一个部族，你根本看不出来风雪之下，还有生灵存在。
唯美一点，叫雪葬，但是依旧无法掩饰其中的冷酷，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
吴毅一行人冲寒冒冷，宿雨餐风，出行的时候，还没有这般变化，多日栖身雪场，即便是吴毅洗筋伐髓过的身躯，也有几分吃不消。
正行间，见一座城池，与南边王朝城市一般无二，而且为了抵御严寒，城墙的厚度，是王朝许多城池的数倍。
吴毅等人以失期的商队身份，进了月城，大雪铺城，不见其他人，只有一个老军，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一张脸冻得通红。
秦天兵近前摇他一下，叫声：“长官。”那老军猛然惊觉，麻麻糊糊的睁开眼，打了一个哆嗦，张口就是酒气熏天。
这等鬼天气，也能够遇上吴毅一行人，老兵为了感谢吴毅等人救命之恩，带吴毅等人往一处客栈住下，招呼饭菜，也不忌讳顾嫌，一起吃菜。
“长官为何一人独守城门？”老兵美美饮过三杯之后，秦天兵如是问道，此行明面上，秦天兵才是为首之人，吴毅则是僮仆身份。
老兵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不断地饮酒。
秦天兵连续询问，也没有得到回答，莫说秦天兵，就连吴毅，此刻也觉得这老兵有些神志不清了。
客栈的老板听得对话，走近来对吴毅等人道:“这是兀律老头，当年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还当过谋克长嘞，只是如今老了，大人招兵，没有选中他，才变成这个样子。”
谋克是肃慎族内的一种组织形式，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猛安谋克制度，是原始的组织形式，也是原始的官僚制度，有此制度在，肃慎一族，就已经与其他小族拉开差距了。
而且，相比较于大极王朝兵将不知，出兵琐碎的缺陷，猛安谋克制度下肃慎族兵战时调度之迅速，配合之紧密，吊打大极王朝几个档次。
不过，哪怕如此，大极王朝也不可能学习肃慎一族的做法。
大极王朝统治九州天下，亿万百姓，根本不是如此原始制度能够消弭纠纷与矛盾的，宁愿无情一些，故意打破山川形便，使得同一文化区分离，也胜过分裂。
其他人都在为老兵的遭遇唏嘘，虽然对方是异族，然则兔死狐悲之情，还是无法避免，自己若是日后老朽，说不定也是这个结果。
吴毅与大众不同，关注点在“大人招兵”一事上，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此呀！
第九百六十二章:金雕化形
虽然有心询问大人招兵的相关内容，吴毅也不至于愚蠢到直接询问，初次见面，哪怕是旁敲侧击，也没有进行，一切举动，都表现地和普通的商队一模一样，虽然吴毅知道，这样做，用处其实不大。
在边境的人，都明白来往的商队，不要说冤枉，有一队，算一队，全部以奸细看待不会错。
哪怕商队本意不是刺探军情，但是回返之后，说说他们沿途看见了什么，在专业人士分析之中，也能够察觉出许多内容来。
只不过，商队的存在，是两地贸易交换的重要渠道，商队不行，草原紧缺的食盐，茶叶与铁器，就会耗尽。
为了经济利益，健康生命，哪怕为此牺牲军事安全，也不得不推行。
事实上，商业与军事就是矛盾并存体。战胜攻取之道，无非是知己知彼四字而已，商业流通，不啻于将自己的隐秘公布四方，当然，你也可以就此知道对方的隐秘。
当然眼光长远一些，通过交易与转化，可以提升军事技术，世间万物，就是如此神奇，相伴相生，在斗争之中发展。
老兵军旅出身，自然明白商队的猫腻，是以秦天兵前番询问，老兵饮酒不答，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带吴毅一行人来到的客栈，边上不远，就是城中兵马司所在，心意为何，自不必多言。
客栈老板说漏嘴之后，老兵浑浊的目光，也在打量吴毅等人的眼神变化，多年沙场磨砺，将他磨砺地如同一只老狐狸一样，吴毅没有多嘴，才是正确的选择。
饭毕，借口购买物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吴毅与四五人离开客栈，留几人看守行李，往城中街市走去。
大雪纷飞，街道两旁，有着三三两两的小贩摆摊，其中最多的货物，就属冰鱼了。
肃慎一族，掌控偌大淡水湖，族中子弟，人人都是捕鱼的一把好手，前些日子冰钓结束，又是丰收岁月，冰鱼的价钱，只能够说，比白菜还便宜。
吴毅估摸着分量，买了数百斤，不过一两银子而已而已，再多就不好带走了，其中最大的一条鱼，足有百斤，还要商家专门抬回客栈。
这百斤冰鱼，有天地这个自然的冰箱，贩往大极王朝，十倍利益，轻而易举，若是卖往大户人家，官吏门庭，渲染一些名头，诸如第一网鱼，出现的时候有异象云云，便是百倍利润，也不是不可能。
商品的价格，由价值决定，受供求关系影响，也因人们的消费心理变化而变化。了解这三点，你若是经商，不说大富大贵，但是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吴毅等人到来的城池，在肃慎一族中，只能够说普通，勉强过千人，不是特别大，但是从中透视肃慎一族的风貌则是不难。
接下来，吴毅等人又城池内游走几圈，贩卖的种类其实不多，冰鱼之外，就是一些鱼骨制成的装饰品，十分精美，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除此之外，还有奴隶贩卖的，不过吴毅遇上的不多，毕竟这些年肃慎一族没有对外大规模开战，没有奴隶来源，自然也没有消费。
值得一提的是，吴毅遇上有一人在贩卖金雕。
前面提到，肃慎一族是大极王朝音译，他们族名意译应该是金雕族，以金雕作为族名，可见他们对金雕的敬仰。
此人竟然贩卖金雕，吴毅目前为止，倒是只看见这一人。
走近去看，金雕一看就有病，而且病情不轻，附近的人也都是在指责他，说他会被金天处罚，不得好死云云，谩骂十分恶劣。
金天，也就是肃慎一族信仰的至高神祇，是一只法力无边的金雕，据说，正是这位神祇哺育了肃慎一族的始祖，而肃慎一族的始祖，也与金天约定后人互不相犯，共同成长。
贩卖金雕，无疑违背了族制，尽管这位青年一直在解释自己是在为金雕寻找一位好主人，以治疗它的病痛，但是依旧得不到众人的原谅。
不得已，青年收拾金雕，仓皇离去。
秦天兵见吴毅目光凝视着那青年，以为吴毅想要买下那只病雕，对吴毅道:“千长，此事可莫要参与，若是被肃慎一族知道了，怕是走不出此地！”
吴毅微微颔首，没有多言，旁人眼中那金雕是病了，但是在吴毅眼中，却是对方饥饿的情形，怕是要化形了，那只金雕不是普通的金雕，是一只妖兽，那青年供养不起，哪怕要被众人责难，也想要脱手。
总觉得之后还会与那青年再见，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吴毅微微摇了摇头，与几人一同回返客栈不提。
本来秦天兵等人对老兵的观感还不错，同情他的遭遇，但是几日以来，老兵浑无半点羞耻，整天跟着吴毅等人身边蹭吃蹭喝，又无半点恭敬之意，就是一个老不修。
而这几日，吴毅等人，也不时外出，老兵见多识广，知道保留秘密，但是很多普通人，是无法保守秘密的，甚至不必旁敲侧击，看看路上男子与女子的比例，就知道情况了。
肃慎一族在聚兵，所为何事？今年肃慎冬捕大获丰收，不存在粮食不够的情况，大极王朝也没有给肃慎开战的借口，总不可能是为了军训吧！吴毅想想，自己都笑了。
为了得到更多内容，吴毅率众离开这座小城，开始前往肃慎一族的一座大城。
此城名为天鱼城，据说有鱼飞天，成为神圣，是以得名，天鱼城也是肃慎一族重要的捕鱼城，养活了三四万人，就肃慎一族的体量而言，是切切实实的大城。
吴毅等人到达城池之后，经历的盘查严了一些，但是天鱼城商旅繁盛，倒也没有多么为难吴毅等人。
顺利进城，为吴毅等人惊讶的是，城中男子数量，也是显著少于女子。
相比较于小城消息之凌乱，各种说法都有，还难以考证，大城的消息就比较靠谱了。
吴毅等人，也至此明白，此番，不仅仅是肃慎一族聚兵，整个北虏五大族，都在聚兵。
第九百六十三章:惊人发现
北虏，占地方圆百万里，与大极王朝万万里相比，就是黄豆与西瓜相比。虽然他们无法与大极王朝相比，但是内中同样是亿万黎民，有五大族之说，依着居住地点的不同，各有各的地盘。
肃慎在东，渔猎为生，贸易通行，经济最强;
羌族在西，人数最多，却最为分散，有白马，穷度，冉疣等诸多派系，战斗一起，顺风战还好，若是逆风战，往往作鸟兽散;
日南在南，人数最少，却是最为好斗的一族，也是最让大极王朝最为烦扰的一族，正是因为他们好斗，所以人数才最少，但是不好斗又不行，因为是抵御大极王朝北上的前线，是真正做到全民皆兵的部族;
中山在中，善山地游击，纵然百万大军围剿，也多徒劳无功，反而被他们杀一个回马枪，很是难受，但是相比较而言，这一支不怎么主动进攻;
以及最为北部的丁零族，生活环境最为恶劣，其实听他们的族名，就知道他们的大概了，丁，孤脚;零，无也。
他们不仅南下掠夺大极王朝，就连其他部族也不放过，名声不是太好，素有小偷强盗之名。
可笑，强盗笑强盗，五十步笑百步。
至于其他的小族，那更是银河星数，难以计量，可能你前脚计算其中，后脚他们就被剿灭了，变化之快，比六月的天气还要快。
不过也不能够小看这些小族，一旦鼓噪起来，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掠夺起来，反倒是他们最为狠戾。
以上，大致就是北虏的整体情况，此番他们整体聚兵合议，在天鱼城，没有花费多少心思，就打听到了其中的缘由，和大极王朝没有关系，或者说，没有直接关系。
这次五大族聚兵，是因为北虏大祭祀的倡议，以讨论如何应对强势扩张的大极王朝，以及划分各族势力范围，减少各族摩擦。
最为关键的内容，是要组建一支五族联军，所以才有聚兵一说，兵力的多寡，直接决定了各族日后在联军之中的地位，故而诸族几乎将族中所有青壮都带走了。
秦天兵听着这些消息，最后由衷地感慨道:“那大祭司好生厉害，竟然能够将这些有世仇的部族联合起来！”
吴毅虽然没有直接言语，但是心中也是与秦天兵一样的想法，别的不说，单一个丁零族，就很难融入这个联军。
大祭祀，何许人也，祭祀之物，又是什么，吴毅很好奇。
询问一番天鱼城的祭祀场所，吴毅等人前往观之，秦天兵等人只是简单看看而已，但是吴毅见到神庙之中祭祀的神像，却是眉头紧锁。
这些神像，分明就是佛像。北虏的祭祀，是佛教徒！
在来到大极王朝的时候，仙人曾经对吴毅说，西土局势混杂，道邪佛魔妖各方派系都有，道人，魔物，妖物，吴毅都看见了，只有佛门没有遇上。
吴毅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情况下，以这个身份看见。
话说吴毅来到狼烟口也有半年，北虏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北虏的祭祀群体是佛教徒，这等大事，吴毅不应该不知道。
但是一直以来，祭祀群体基本上不外出，二来，在北地部族的佛教徒，很多也发生了改变，不再祥和慈目，多是金刚怒目，行事果决狠戾，就连渡化一说也很少提，都快忘记根本了。
他们不再劝导少杀减杀，而是多杀好杀，完全就是修罗，一次祭祀，不仅动用动物牲口，就连人，也是祭祀之物，这等情况下，吴毅没有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若非此次认出神像，吴毅还要被蒙在鼓里。
即便是在神庙之外看着，吴毅都觉得心寒，一股无名杀气自虚空浮现，凝结成为实质的血芒，带个吴毅以深重的危机感。
知道北地部族的祭祀群体，原来就是佛教徒，吴毅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祭祀群体能够弹压五大族的纠纷，以佛教的本事，处理这样的事情全无难度。
但是，与此同时，新的问题出现了，每一个派系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之前就介绍过，佛门内部有小乘与大乘的分化，在此的佛教徒又是哪一派的呢？
若是小乘佛教，说不定还可以联手，结为同盟，若是大乘佛教，那么教义根本向背，哪怕勉强结为同盟，有朝一日，也定然崩溃。
除此之外，吴毅还想要感叹，佛门的手够长呀！道门插手大极王朝的事情，都要派吴毅这样的弟子，隐藏身份，而佛门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一方祭祀。
哪怕北地部落没有形成统一的王权，能够渗透如此，也可窥见佛门之能了。
若是有朝一日，大极王朝能够立各大道门为国教，那就好了，自己也不必被困在人道王朝之中，每日逍遥自在，与人论道讲经不好吗？
吴毅心中如此想着，却明白，这些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真要实现，比登天还难。
人道的崛起，是上界的小气候，同时，也是诸天的大气候，不是那么容易压制的。自己一路崛起，都是踩在大运上，不会主动违背大势的。
在天鱼城，吴毅在佛寺之外，彳亍多时，终究不敢亲身进入，倒是其余几人不知此间奥妙，只以为同等闲神祇一样，嬉戏耍闹，聊天打趣，不甚在乎。
说话间，一个大和尚走了过来，皮肤是典型的被日光照射多时的高原红，该是日南族人，对于秦天兵等人的闲谈，他也不制止，还很和善地请吴毅等人入庙内参观。
虽然这和尚一直慈眉善目，但是吴毅总觉得对方心中藏有杀机，是以谨慎地婉拒了这和尚的请求，带着秦天兵等人离去。
多日过去，风雪不仅没有减弱，反倒越发狂暴，加之冬季到来，日间缩短，风雪交加的夜晚，常人一般也是早早睡去，窗外，只有呼啸的寒风，好似鬼哭狼嚎，令人心中战栗不安。
吴毅终究还是心存好奇，想要前往天鱼城佛寺一看究竟，毕竟此事对他日后行事做法有重大的影响，不得不察之。
第九百六十四章:尸山骸林
天鱼城的佛寺占地颇广，近乎占据城池的十分之一面积，由此也可以知晓佛教徒在此的地位，还是颇为尊贵的。
佛音缭绕，法相庄严，一切都很熟悉，在明宇界六尘观，吴毅见识不少，此地不过尔尔。虽然如此，但是佛寺给吴毅的诡异感，不仅没有消除，反倒加深了。
佛门能够在北地扎根下来，并且为各族所崇拜，一定进行了入乡随俗，也不知道而今沙弥，还记得几分佛祖教诲。
敛去气息，吴毅潜入佛寺之内，随因果锁链，往因果纠缠地比较多的地方走去，不多时便看见金银堆积如山的库房，心中不由得如是想道。
佛门说四大皆空，吴毅不过走几圈，就发现这些，不少金银之上，缭绕着鲜红刺眼的血光，来路不正不说，还沾染杀孽。
天鱼城这佛寺之内，只怕已经是邪佛寺矣，不复佛门正统。大乘小乘之争，好歹是佛门正统之争，这佛寺既不是大乘，也不是小乘。
越是朝内部走，吴毅的面色越是冷淡，佛门戒律，在此地，几乎无人遵守，酒色财气，无一是处。特别是无意中闯入一处地下室之后，更是觉得恶心。
吴毅修炼至今，血流成河，肢体横飞的事情见得多了，但是初见此景，吴毅还是忍不住谩骂这佛寺藏污纳垢。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以上不是某处妖兽巢穴，就是佛寺地下室的场景，严格来说，他们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满足变态兽性，而是一种祭祀手段。若是自己听了那和尚的话，怕是此刻也成为众多尸体之一了。
会接受这等祭祀之物的，自然，也不是外界看见的大佛，而且一位邪神，具体来说，是天外邪魔。
丝丝缕缕的幽异暗红色血光从尸体上剥离，进入最中心一块巴掌大小的神像上面，百川归海，神像的气息越来越强盛，仔细听，甚至能够听见悠扬连绵的呼吸之声，好似洪荒异兽。
神像周围因果紊乱，气运复杂，吴毅远远看去，除却知道是神像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出身实力，都好似被层纱遮掩。
吴毅就这样远远敛去气息，定睛观看，为了避免被察觉，甚至定运星盘都动用了，在此遇上这等邪神，人道气运已经被他破坏殆尽。
即便自己动用法力，也不会受到人道反噬，既然如此，何不一鼓作气，灭去这个邪神在此分出的一缕意念，也好借此了解情势。
如此想着，便如此做，只是等到午夜时分，为吴毅所没有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如同牛反刍一样，这邪神将自己吞噬过的血气，反哺给那一具具“尸体”，而后，“尸体”动了，分离的骨架一根根架构起来，恍如白玉，晶莹剔透。
骨架既成，便是血肉，只是这个过程，实在是一言难尽，就好像无数只蛆虫在繁衍一样，是对视觉的折磨。
不多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出现了，或者说重生了，他双目空洞地离开这处地下室，回归自己本来身份，看其一身穿戴，只怕在天鱼城内，地位还不低。
这样的人，不需要控制多少，就能够掌控整个天鱼城。
“原来就是通过这手段，控制北地部族的吗？”吴毅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但是随即又觉得奇怪，倘若依照这说法，岂不是整个北地部族都被天外邪魔控制了。
天外邪魔入侵，究竟是普遍性事件，还是个体案件，是所有部族都被控制了，还是只有天鱼城一地被控制了。
理智上吴毅更倾向于后者，如果真的是前者，吴毅可不觉得道门会容忍此事，早早出手荡平了。不过，遇事还得要往坏了想，给自己留有更多的余地。
吴毅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定运星盘在手，哪怕这位天外邪魔真身是真魔级别的大魔，也寻不出吴毅的踪迹。
离去之际，吴毅尾随那个“重生”之后的人，想要看他有何变化，不难发现，他越是远离佛寺，目光就越是清明，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吴毅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傀儡一般的存在。
仙道慧眼也好，人道龙气也罢，都没有察觉出此人的变化，吴毅举目四望，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之间闯入一处魔窟了。
被天外邪魔再塑身躯的傀儡，都有着不逊色于金丹的实力，简直是离谱，这样的存在，竟然没有惹来人道反噬。
看来真的是大劫将来，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了。吴毅轻吐一口气，默念四十字真言，将那具傀儡拉到自己的佛门净土内。
傀儡一入佛门净土，被佛门梵音缠绕之后，就地融化，和冰块一样。最后化作一道精纯的血气，香醇诱人，若是将之纳入体内，似乎可以得到飞跃式进步。
“雕虫小技，哗众取宠！”吴毅冷哼一声，那血气分崩离析，化为飞灰，最后只剩下一道“人畜无害”的意念，来自那神像邪魔。
这缕意念吴毅没有触碰，以防打草惊蛇，若是让那邪魔逃走就不美了。
第二日天明，吴毅没有做任何解释，就带领众人自天鱼城离去，留他们在这里，一点用处不说，还是累赘。
金乌西落，吴毅再次回到天鱼城佛寺，回到那处熟悉的地界，令吴毅庆幸的是，那神像还在。
深吸一口气，吴毅默念四十字真言，演化出佛门净土，笼罩整个佛寺，光辉熠熠，神采不凡。
在漆黑的夜色下，无疑是绚烂的场景，清净人心的梵音，借风声飘荡去了整个天鱼城。
天空之上，一尊高大的佛陀景象显化而出，放舍利之光，满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
大众见了，皈身礼拜。少顷间，聚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然坐下。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掌近前礼毕，各式各样的异象先后显化而出。
这一夜，对于天鱼城百姓而言，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九百六十五章:鏖战
佛音环绕，声传千里之外;佛像庄严，面容万里可见，随时间流逝，跪拜之人越发多，最后，整个天鱼城百姓，都皈身礼拜，场面宏大而壮观。
只是，在一派祥和的气氛当中，不时有“人”的身躯炸裂，化作一团令人作呕的肉糜，而后，被佛光彻底净化完全，化为泡影。
或许是佛光过于安详了，以至于其他人见到如此恐怖的场面，依旧皈身礼拜，不为所动，好似被催眠了一样。
事实上，为了尽可能减少对人道的干预，吴毅确实实施了类似催眠的手段，不过吴毅能够顺利实施这般手段，也是有佛教传承基础在此，百姓崇佛。
天鱼城百姓见诸多异象显化，他们以为这是祥瑞，不过话说回来，吴毅的到来，揭开了天外邪魔丑陋的面纱，对于天鱼城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是情况远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容易。吴毅一方面需要铲除邪魔炼制出来的傀儡，并且在此途中抵御人道的侵蚀，一方面要应对天外邪魔的反噬，心力之消耗，难以估量。
除此之外最为严峻的问题，便是传道于北地部族的佛门。
他们见吴毅出手之后，是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还是出手协助吴毅剿灭邪魔。
素不相识，还闯入对方的领地，吴毅宁愿想得严峻一些，将他们都视为自己的敌人。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吴毅都不应该出手铲除这天鱼城的邪魔，哪怕是赢了，也暴露出自己身份，对于自己日后，也非幸事。
只是，冥冥之中，吴毅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应该如此做。自然不是所谓的正义之心驱使，吴毅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正义之辈。
应该说，吴毅心中有感，在世界晋升的大背景下，击杀天外邪魔，可以提升自己的气运，或者说，收获功德。
天地大德在身，则百魔不侵。
这是吴毅出手的动机，然则此魔能够穿过天地屏障，来到玄黄世界之中，本身实力便殊为不凡，需知天鱼城这具神像，不过是承载对方一分神念而已。
哪怕是说这邪魔本尊有着真魔修为(同太乙果位)，吴毅也相信。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放在此处，道理也是一样的，欲获大运，必灭大魔。
甫一交手，吴毅以佛门净土将佛寺笼罩住。那邪魔意识到危险，没有丝毫留手，将自己多年积攒的血气一气释放而出，这其中怨气滔天，血毒无穷，沾染上分毫，便是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吴毅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自己的实力得到对方尊重了呢？还是应该感伤于邪魔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
说起来，吴毅与天外邪魔也交手过数次了，往返明宇界的时候，亡在吴毅手下的邪魔数字，以星河计数。
不过不管什么邪魔，他们都是一般的打法，不论你如何施为，此辈不出手则已，游走四方，伺机而动，一旦出手，就是雷霆霹雳，势如万钧，以狮子搏兔的态度，一击致命。
如此打法，是天外邪魔在物质条件极其恶劣的情况下，在生存环境极其艰险，时时刻刻面临生死之难下，磨砺出的打法。
很多修士在斗法的时候，讲究让一手，给对方一个体面，如此不伤和气，天外邪魔是没有这个传统的，毕竟只要退让了，就意味着死。
不心狠手辣，不阴险狡诈的那一批人，都已经在物竞天择的筛选下，适者生存了，主动或是被动地发生了改变。
很多修士论心性，与天外邪魔相比，还是相差太远了，若是遇上，哪怕实力相近，也讨不了好果子吃，甚至见面就死。
吴毅没有这个缺点，与其他人的修行之路相比，吴毅每一步都是踩在刀锋上，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好处是谨慎，后发制人，坏处则是过于谨慎，让人觉得像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
滔滔血海汹涌而来，腐蚀佛门净土，血海之上，骷髅成山岭，变化出骷髅战士的模样，高耸入云，身高万丈，一拳就将整个佛门净土锤地摇晃不已。
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怨念，杀意，恨意蜂拥入吴毅的识海之内，哪怕无法对吴毅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是终究要分出一丝心神提防此事。
吴毅不管血海滔滔，骷髅肆虐，也不管怨念滚滚，佛门净土一成，便盘坐虚空，身下自有莲台宝座成型，清光绽放，庇护吴毅安全，吴毅念诵着四十字真言的内容，完善自己的佛门净土。
自己以佛门净土隔绝四方，绝了这邪魔沟通外界的渠道，坚持下来，胜利一定属于自己，此刻邪魔肆虐，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无尽佛光铺展，袅袅青烟升腾，一日过去，天鱼城内的邪魔傀儡，终是被吴毅清除干净。
如此，吴毅也可以腾出手来，将心力用在磨灭邪魔意念上了。
只是，原本内心波澜不惊的吴毅，内心突然颤抖了一下，此刻，佛光普照下，吴毅感应到了两道甚是强势的气息，都是半仙的修为，观气机，是佛门出身。
换句话说，吴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倘若寻常时候，吴毅虽然重视，也不至于内心颤抖，自己毕竟逆伐过佛陀，并不是特别害怕，只是此刻，大半心力用在磨灭这邪魔身上，分身乏术，却是难办。
眼下那两位虽然没有出手，但是谁知道之后会如何。
心力摇动的吴毅，在与邪魔对抗之中，局势也几番易转，不甚明朗，不知道这场对抗，何时结束。
前有狼，后有虎，吴毅真是进退两难。
吴毅微微一叹，自袖间取出定灵珠来，也顾不得被外人知道定灵珠的存在了，准备借仙器之力，加速战斗的结束。
定灵珠可不仅仅是用以定灵，安定五行，调理阴阳，同时，也是一方巨大的灵气库，存储灵机之多，不亚于一方小界。
定灵珠内部的灵气被吴毅导引而出，霎时间，仿佛有大能突破一样，有灵雨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