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以四境杀四境
棋盘上三人大惊,不待他们提问,那重新出现的三道模糊人影再次迅猛袭来,与三人争斗。
其下修士大多皱眉摇头,看得出这老者是个老奸巨猾的,当下心境转变,又颇为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上这棋盘了。
这次争斗没有太长,三道人影果然如老者所说,战力极为增强,擅长道法那道人影便率先一道风雷法术,击打与他对战的修士心神,随即欺身而上,使出一式斩杀道法,如风卷杂草,一把斩下这修士头颅,滚落一旁。
看的其下修士心神巨震,知道这棋盘试炼绝非儿戏,是要死人。
宋洪修则与那道体修人影斗得两败俱伤,但其储物法宝内有丹药符箓,齐上之下,占据了些优势,堪堪斩杀了这体修,自己也受了些重伤。
他又扛着重伤,颤抖地对那老者抱拳,恭声道:“师尊可否满意?”
矮小老者笑而不语,落在宋洪修眼里,更让他头皮发麻。
那位走上棋盘的剑修被斩了,没甚好说,技不如人而已。
至此棋盘上只有宋洪修一人存活,另外两副棋盘皆是模糊人影。
矮小老者眯眼而笑,“还有人无,不然可要开始杀人了。”
其下众人大多惧怕,觉得这老者太过奸滑,杀了一个弱三境,便又有强三境,杀了强三境,是否又有四境?
以此类推,岂不是众人全无活命机会?
有身后负剑修士大胆问道:“前辈,这模糊人影可有境界限制?”
老者张开一手,闭下大拇指,又觉不对,伸开拇指,笑道:“五境为止。”
底下便瞬间起了骚动,顾不得老者不高兴,议论纷纷。
“五境?!我们如何有五境修士?”
“这也太苛求了些。”
“摆明不想让我活命,这老匹夫!”
“……”
那负剑修士又拱手问道:“前辈,我们此次前行,可没有五境修士,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矮小老者摇头晃脑,笑道:“正是因为没有,才选在五境,不然便是六境了,如若不能越阶杀人,怎能继承吾之道统,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负剑男子点头明了,不再询问,一剑登高,直上棋盘,朝那剑修模糊人影行了个剑修问剑礼,起剑而去。
又有一位四境体修硬着头皮上了棋盘,与那位擅长道法符箓的人影相对,扎起拳架时,体修面色瞬间一正,飞掠冲拳。
这两人是有境界压制在,斩杀这强三境的模糊人影,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了事。
矮小老者脸上似乎永远都有那笑意,不慌不慢道。
“其实在这强三境上,还有两种境界,只是太过虚无缥缈,涉及天地大道,我也模仿不来,所以便直接略过了,因此我叫你们斩杀五境,倒也不是为难你们,若你们能达到这种境界,自然能,如若不然,又怎好意思继承吾之道统?”
矮小老者伸手一弹,棋盘上再次浮现模糊人影,只是这次便是弱四境修为了。
宋洪修目眦尽裂,本就重伤,如何还能与四境对敌?!
他要死在这?!
万万不能!
他还要修得大道,直成金丹客,如何能死在这小小地方!
于是不待那模糊人影出手,宋洪修便直接纵身一跃,跳出棋盘中,跌倒在地,已是濒死重伤状。
矮小老者见了,嘴角含笑,似乎早就料到,这类宵小,最是惜命,可惜大道成就往往也低,活得长却无甚用,当了一只百年王八而已。
其下修士众人也无人责怪宋洪修,明眼人都看得出,宋洪修如若继续在棋盘之上,必死无疑,那么如今跳下来,虽然有些不齿,可终究是能理解的。
另外两人便已经与模糊人影鏖战在一起。
所谓弱四境,便是处于四境瓶颈修为之下,强四境则不好判断,破境时如若有天地异像,大概就算强四境,可这天地异像又有讲究,不好划分。
棋盘上的那位剑修与体修都无四境瓶颈,所以与对面模糊人影斗得难解难分。
这位四境体修汉子终究是占了体修的便宜,身子抗打,受了些伤的情况下,斩杀了对面那擅长道法符箓的模糊人影。
这边剑修就远没有这般好运了。
两位剑修,凭剑而已。
最终是这位负剑男子率先倒地,胸口被哗啦开一道深长口子,横剑在膝,看着那一剑斩来的模糊人影,面色平淡,闭目道:“技不如人而已。”
自此尸首两处。
其下修士表情大多悲凉,是为这剑修可惜。
矮小老者脸上笑意依旧,白玉菩提杖微微杵地两下,催促道:“还有人无?”
于是全场修士的目光焦点,便围绕在了那些四境修士上。
这些个四境修士也是面容苦涩,自己一不是四境瓶颈,二不是剑修,连那四境剑修都被斩杀,自己上前,岂不是白白送命?
如何去得?!
场上沉默片刻,终有豪杰在!
一位大髯汉子沉默不语,一路走去,径直上了那处最难的剑修棋盘。
在其身后,又是一剑修,还是那与陈九有过一战的许兵,上了那处体修棋盘。
矮小老者狭小眼瞳眯起,乐道:“对了,对了。”
便又是骤然交战。
陈九与书生在其下看得认真,书生突然扭头对他问道:“陈兄弟,你觉得这次谁赢?”
陈九不假思索,“肯定是这刚上去的两个。”
书生好奇问道:“为何?”
陈九看着他,笑了笑:“回合制游戏,懂不?”
书生一愣,倒真是不懂。
蒋丰这小子不知从哪跑来,见着陈九与关画屏二人,欣喜之下,屁颠屁颠跑来,抱着陈九就大倒苦水。
“兄弟呀,我今天真是太霉了,不仅法宝没抢过人家,还被强行拽到了这地,这倒霉催的老头儿还要杀我,难,我太难了。”
他伸出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喜笑颜开道。
“刚刚那宋洪修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自己能大出风头,丢了原先师门不要,拜入这老头儿门下,哈哈,没想到这老头儿根本不稀罕他,这家伙还跑路了,以后说起这事,他宋洪修的名声就算彻底臭了。”
蒋丰一想到这事就开心,嘴角扬得老高,又看见一旁的关画屏,当下意气更渐风发,昂首道。
“陈兄弟与画屏,你们莫怕,有我蒋丰护着你们。”
书生眼神幽幽的看着这位话语颇多的修士,摇了摇头。
不知道陈兄弟是怎么认识了这个二傻子。
境界不高,语气挺大。
护着陈兄弟?
这话也是真敢说出口,他杜白都没底气能说出护住陈兄弟这种话。
棋盘上情况也正如陈九所预言,果真是这刚上去两人斩杀掉对面模糊人影,且看着还颇为轻松。
老者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无聊,便不再言语,直接伸手一挥,又出三道模糊人影。
那最先上棋盘,受了些伤的体修男子面容苦涩,直接抱拳告退,跳出棋盘。
若再留下,等着他的,唯有一死。
剩下许兵与大髯汉子,面色凝重,施展浑身解数,与对面模糊人影鏖战。
蒋丰在下频频点头,“兄弟,我看这两人大有胜算,说不定要直接斩掉五境,让我们脱离开此处。”
言语说罢,许兵率先落败,大髯男子紧随其后,只是两人未曾被斩,是被矮小老者拘押到了自己身旁,目的不明。
蒋丰表情愣住,觉得自己是不是真有些乌鸦嘴了。
矮小老者又朝众人笑道:“无人?”
他挪了挪白玉菩提杖,微笑道:“那我就要开始杀人了。”
众人目光焦急翻转间,落在了书生杜白与陈九身上,杜白为学宫一脉大人物,其四境战力城中只有寥寥数人可敌,可如今这些人,便只来了个杜白。
相传那靖正鸿与山水郎柳熠都在闭关破境,这些时日都未曾见过。
至于那青衫客,有人便是看到他瞬杀四境,想必战力也是极为恐怖。
有修士直接朝书生杜白作揖行礼道:“有请杜先生出手!”
蓦然之下,便是众人齐请。
蒋丰与关画屏一时之间颇为震惊,杜白这个名号他们是听过的,身处学宫一脉,有望跻身下一届城中十人之一,更是与那道家降妖师齐名的学宫文才。
矮小老者看了这番阵仗,也是惊奇,莫不是真有什么天才进来?
他便嘴角含笑,如此最好,越天才,才越方便他之后行事。
书生杜白没有多言,径直上了那处剑修棋盘,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捏上了一直古朴毛笔。
学宫文才,素有为天地立意之称。
杜白持笔挥毫,便是点下一个浩然正气,身躯瞬间气势磅礴,七尺之躯,有百米气概。
那剑修模糊人影挥剑而来。
杜白持笔,按于身前虚空,狠狠一抹。
便是一笔如剑光,斩开模糊人影百米。
随即再是一笔,斩模糊人影剑修气概。
最后杜白笔尖朝上,书一雷字,朝天借力,竟是那五雷道法中杀力最大的灭雷,轰鸣一声,光柱骤然而下,将这模糊人影炸为齑粉。
矮小老者目光中异彩连连,觉得此次行事,已有人选!
不过在此之前,游戏也还尚未结束。
他脸色又恢复平静,微笑道:“还差两副棋盘无人,若再不上前,我可就先杀一半人,再言其后事了。”
于是又有修士朝陈九这边作揖行礼,“请公子出手!”
这些人多半是见识过陈九出手的,有些不知道的,便颇为纳闷,不知道这些人又是在请谁,难道是那陈小人?
怎么可能!
说是今日怪事极为多,但只有这件事,绝不可能是真。
蒋丰也茫然,看着这么多修士朝他这处作揖行礼,便急忙摆手,“各位敬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今日身子抱恙,真不能出手。”
他又摇了摇头,重复道:“别请了,真不能。”
关画屏拽了拽陈九衣袖,眼瞳睁大,楚楚可怜,“公子别去。”
陈九看着她,笑问道:“不去必死,去了活一命,如何选,心里没数?”
俏丽女子眼眶盈泪,微微泛红,似乎今日哭了特别多,“一半人也不一定会杀到我们呀,再说,为何偏偏要公子前去?”
陈九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蒋丰在一旁看得茫然。
咋回事呀?
陈兄弟和画屏咋就突然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呢?
实在听不明白呀。
陈九朝周围众人笑道:“此次过后,还望兄弟们记住,我的拳头,那是沙包样大,以后莫招惹,我也赖得出拳。”
青衫客径直朝那处体修棋盘走去。
空下最后一处,反倒是那最弱的道法符箓人影。
矮小老者看到动静,目光移来,颇为惊奇,就这病殃殃的年轻人能成什么本事?
莫不是藏拙于身?
反正是有场好戏了,又能看场厮杀,矮小老者好整以暇。
青衫客慢悠悠爬上棋盘。
有些不明了的修士皆皱眉,不知为何真要这陈小人上场,百思不得其解。
陈九没动手,先朝着矮小老者说道:“等一哈,我做个热身运动。”
老者找到杜白这个人选,心情颇好,便是破例道:“五息。”
陈九便开始扭起腰来,每一次扭腰,其瞳孔间那抹金芒,便会逐渐盈余。
矮小老者注意到这般异像,眼瞳睁大,有了些兴趣。
五息时间已至。
一声剧烈轰鸣。
青衫客身处那处棋盘被踏碎一个大洞。
众人再找到其身影时,青衫客已经那道模糊人影踩在脚下,头颅稀碎。
当真是瞬杀!
第四十七章 云长哥哥,你来救子龙了
矮小老者双目突然睁大,嘴角笑意掩饰不住,可谓是兴高采烈。
好,实在是好,天赋越为出众便越好!
只是当下老者便又有些为难,这书生和这体修,到底该选哪一个,书生虽然瞧着战力要比这体修弱些,但是能得学宫庇护,还有持笔通神,为天地立意,体修就少了这些术法,不太得劲。
体修现在战力够强,但十境天人过后要修得仙法,到时候就尚且未知了。
不过这体修似乎太过强悍了,前所未见,不选这体修,又有些可惜了。
唉,想来遇见两个天赋太好的年轻人,也是麻烦。
矮小老者杵着白玉杖,眯眼而笑。
其下修士就更为震惊了,有些见识过陈九瞬杀四境的还好,那些没见识过的,当下看了他们眼中的陈小人这般瞬杀四境后,面容先是惊骇,便逐渐苦涩。
这些人大多是嘲笑过青衫客的,当下只求青衫客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行那秋后算账一事,不然自己这身子骨恐怕挨不住青衫客一拳。
蒋丰嘴巴张开,久久未曾闭拢,指着陈九,看着关画屏,结巴道:“那是…那是…陈…兄弟?”
怎么可能!
其下与陈九同行的胡奔与郭笛也是目惊口呆,双双对视一眼,惊讶无语。
最为惊骇的,还得属被老者拘押在一旁的许兵,他分明记得青衫客前些时日还是三境而已,自己还能与他过上两招,如今踏入四境怎能这般恐怖?
如此瞬杀四境瓶颈修士,恐怕靖师兄来了,也不定能行。
老者挠了挠脑袋,嘴角含笑,心情极为之好,又是朝下众人问道:“还有人无,这还差一处棋盘,你们要是想将得来的法宝全都带走,就再上来一人吧。”
众人大多沉默,青衫客与书生珠玉在前,他们还怎好意思上这棋盘?
就算厚着脸皮去了,也不定能打赢这模糊人影,再说之后还有五境,如何能打,如何能去?
当下能够留下一条命,就是极为赚了,谁还想去白白送死。
矮小老者见无人上前,也不啰嗦,又是抬手一招,笑道:“这次便是五境了。”
修士境界之差,可谓云泥之别。
但是天下有一小撮修士却是最硬最厚的泥块。
于是便有了那越阶杀人一说。
陈九在模糊人影刚现身的刹那,便悍然袭去,一拳直冲头颅。
这模糊人影也不是个好惹的,竟然使出了体修凝气的法子,也不知道修炼的哪门拳谱,身躯有烈焰燃烧,蓦然膨胀,便如火神降世,与陈九对换一拳。
这模糊人影竟然不敌,向后倒飞数十米。
青衫客乘胜追击,骤然射去,与倒飞那道模糊人影平行,单手抓住其头颅,往下一按,便是沿着棋盘犁开一道沟壑。
这五境人影也不容小觑,身躯拳意震出,火焰暴涨,逼开陈九,翻身而起。
陈九后跳两下,拉了个安全距离,并未着急,扭了下脑袋,深呼一口气,面色苍白,便是今日打的架太多,有些气血盈亏了。
好在青衫客眼中那么金芒,越渐越多,越渐越浓,似要满溅溢出,真如一道金光眸子。
这便能打!
陈九又纵然射去,一拳砸开对面拳头,一拳直取头颅,全不防守,唯有朝人出拳!
那模糊人影反应及时,脑袋一歪,脚掌死死抓地,拳意凝聚于拳上,也是冲拳一击,与陈九对换一拳,仍是不敌,倒退数步。
青衫客欺身而上,猛然一击鞭腿朝模糊人影头颅甩去,势大力沉,踢得模糊人影又骤然倒飞。
其下修士看的目惊口呆。
这青衫客竟然是四境压着五境打,打得还是战力强横的五境体修!
这搁哪说理去?
说不通,道不明呀。
相比陈九这边,书生杜白就要吃力一些,当下与那五境剑修斗得有来有回,双方谁也没讨好。
最终陈九以一炷香时间,锤杀那五境体修,单手抓住其头颅,像拖死狗,一把甩出。
青衫客站在棋盘中央,那双金眸真如仙人,绕是单单注视,都怕自己要被灼伤。
矮小老者也对这病恹恹的年轻青衫客大为不解。
不应该啊,虽说强四境上,还有那夺天地造化的化极与至臻,但就算青衫客为同境最强的至臻,这般越阶杀人,是否太轻易了些?
尤其是这青衫客似乎还身体不适,有些旧伤未愈,若是这青衫客能全力以赴,估计半炷香便能斩杀对面。
这下老者心中便越渐烦闷,学宫文才与这天生武夫间,实在难选,也无之前那种闲情雅致了,便是白玉菩提杖重重一杵地,大手一挥。
天地变换,如进樊笼!
矮小老者不耐烦道:“不玩了,不玩了,该死的就去死吧。”
其下修士大骇,瞬间嘈杂,有修士怒然发问,“前辈,不是说留我等性命吗?莫要戏弄我等!”
矮小老者促狭一笑,“就是戏弄你了,又如何?”
那位修士身躯骤然爆裂,只留血雾。
众人身躯惊颤,已有人响起哭腔,跪拜在地,愿做奴仆,求老者不杀。
有修士盘膝而坐,淡然等死,只恨自己道法不够高。
矮小老者哈哈一笑,似有了些趣味,又说道:“叫你们来此,不过是选一个炉鼎,让我夺舍罢了。”
他狭小眼瞳看着书生与陈九,“如今这炉鼎已有定数,还要你们干嘛?”
矮小老者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笑意,“真当我要让你们继承道统,你们也配?!”
他嘴角越咧越大,竟是骤然撕裂,面容一变,是只月宫老蟾蜍!
众修士目瞪口呆,胆战心惊,只觉得今日如何都活不了,呜呼哀哉。
蟾蜍大妖伸出细长舌头,讥笑道:“你们那远古仙人将我困在此地,以为能炼化我,可没想到被我反客为主,炼化了此方天地,只可惜这老儿仍有仙法禁忌,不许我出这洞府,困我千年!”
它脸上突兀浮现癫狂笑意,“如今被我找到天下顶尖的炉鼎,出去后便要潜在你们人族,谋其高位,助我妖族征战,奴你人族万万年!”
天地蓦然一静。
光阴长河忽然停住,众修士神态各异,却毫无动静。
老蟾蜍骇然回头。
一位红脸道人高坐虚空,好整以暇看着老蟾蜍。
大妖骤然一怒,声色俱厉道:“人族小儿,还想困我?!”
红脸道人嗤笑一声,“小小十二境,也配?”
他双指并拢,比作一剑,从老蟾蜍头顶划开。
这头来自月宫的老蟾蜍面色大骇,身子竟是不能动弹,一道剑光从头顶处开始延伸,整个身躯缓缓撕裂开来,等到剑芒极速蔓延至老蟾蜍身躯时,骤然一闪,剑光溢满天地。
自此世间再无月宫老蟾蜍。
红脸道士不屑一笑,“坐井观天,还望与仙人齐身?”
远处忽起声响,那青衫客朝着红脸道人竖起大拇指,叫喊道:“云长哥哥,你来救子龙了!”
红脸道人面色一愣,瞅了一眼周围光阴长河全都静止的修士,又瞅了一眼活蹦乱跳的陈九。
这是个啥玩意?
第四十八章 这二傻子咋卖?
陈九是个喜欢自来熟的,当下便跑到红脸道人脚下,高声叫喊,“云长哥哥,你不认得子龙啦?”
红脸道人些许惊奇,便朝着陈九说道:“我不认得你,更不是什么云长哥哥。”
陈九大为惊讶,身躯向后微颤几步,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悲痛道:“你脸这么红,怎么可能不是我那云长哥哥?!”
红脸道人单手将陈九于虚空之间擒住,平淡道:“你这年轻人莫要再嘴贫,身上着实有些古怪,为何没被我这凝聚光阴的仙术困住?”
他又打量了陈九两眼,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
陈九也学那红脸道人皱眉,“不应该呀。”
红脸道人当下面色便有些黑了,一把将陈九甩开,叫了声“老书生来清理下。”,便直去天幕。
天幕上高坐的老书生呵呵笑了两声,倒是很少看到自己这位老友吃瘪,对方又是这种境界不高的年轻人,老友都不好意思出手教训。
老书生双手掐诀,轮转一扭,从阴曹地府中抢人,将那些已经身死的修士再塑一命。
这便是仙法逆阴阳,倒地是逆阴还是逆阳,就全凭施术者所想了。
天下每跻身一位十境天人修士,便会多出一道其所创仙法,世间仙法一千六,这逆阴阳可排前百,异常霸道。
光阴长河骤然一松,继续流动。
众人再动身时,已至天地山脉之外,洞府不见,法宝尚存。
死去那几名修士更是心惊,莫不是黄粱一梦,去那阴曹地府环游一圈又重返人间。
有些修士已然猜到些,但也不言语,动身返回城中。
书生杜白朝天幕作揖,行三次大礼,拜得是他那儒家一脉辈分极高的老书生。
老书生坐镇天幕,脸上有些笑意,说这娃子懂些礼数,不错。
陈九学着杜白那样子,也朝天幕作揖三次。
书生疑惑,问陈九搁这拜啥。
陈九面色敬佩,恭声道:“拜我那刚刚上天的云长哥哥。”
书生就更为疑惑了,陈兄弟何时还有了个云长哥哥,怎么不曾听他说过?
书生又听到陈九说的刚刚上天,便知道陈兄弟这云长哥哥应该是刚刚离世,当下也哀叹一声,拍着陈九肩膀安慰道。
“世间人物,多有分分离离,有些可见,有些再也不见,都是常态,陈兄弟这番思念,想必云长哥哥在天上应该也会感知道的。”
陈九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哀声道:“我那云长哥哥对我是顶好,可惜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天上去了。”
书生唉声叹气,拍了拍陈九肩膀,安慰道:“陈兄弟如此伤心,云长哥哥在天之灵得知了,也会很欣慰吧。”
陈九不断点头,“我那云长哥哥真是在天之灵,咻的一下就上天了。”
书生面色一愣,咻的一下?
啥玩意?
你搁这放炮仗呢?
天幕高中,老书生笑得合不拢嘴,是越看这两年轻人越顺眼,觉得真是年少有为。
红脸道人面色有些漆黑,又不好意思与那个小辈计较,气闷之下,手指向天一划。
便有那天幕裂开的奇景。
陈九拽了一下书生袖子,在其下惊呼一声,“快看,是我那云长哥哥显灵了!”
于是便又一道自天幕而来的剑光,斩在陈九身旁,倒是没有多使劲,区区三千米沟壑而已。
众修士蓦然一惊,不知发生何事,有些朝天跪拜,有些立马跑远。
陈九立马闭口不言,装作不知,连那关画屏与蒋丰都不搭理,快步跑远。
书生杜白此刻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怎么自己就信了陈兄弟的邪,啥话都乱说,他赶忙又朝天上作揖行礼,请求圣人原谅。
关画屏与蒋丰再来寻找陈九时,已经不见了其人影。
俏丽女子患得患失,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喜欢的陈公子果然天赋异禀,只是平日不愿表现而已,忧的是陈公子这般优秀,会不会瞧不起我呀?
自己又何德何能配得上陈公子呢?
他注定是要成为那天上人的。
山上人如何勾得上天上人?
怕日后想要遥遥见一眼,都是奢望。
俏丽女子轻咬嘴唇,暗自神伤。
情之一事,说不明,道不清。
从来没有我喜欢你,你就必须喜欢我这一说。
只是女子就是喜欢。
又怎办呢?
——————
陈九于黄昏时回了城内,这一趟走来,虽没遇见靖正鸿,但收获也是颇大。
他对那眼中金芒的控制便是越发娴熟,盈满眼瞳时,便是战力最强时,此刻若再叫他与那白玉老虎厮杀一场,能不能单杀不知道,但压着白玉老虎打肯定没问题。
且在此之外还得了两个物件,一个琉璃盏,一个不知道有啥用的“镜花水月”,都搁他葫芦里装着的。
陈九也是闲情雅致,把那化为诛雷玉石的镜花水月拿了出来,摇了两下。
诛雷玉石震颤两下,成了一个通透剔明的小人,面色委屈的瞧着陈九。
世间记载的法宝精怪中,这镜花水月属水相,算是性情最为温和。
陈九瞅着这小人,好奇问道:“能变其他的不?”
这小人扭身两下,变成了紫金葫芦样。
陈九啧啧称奇,眼神打量周围一下,指了指远处一位身着短裙,头戴蓑帽的女子修士,又问道:“能变那个不?”
于是陈九手中便多了一条短裙。
陈九赶忙往怀里一揣,低声道:“我叫你变她头上那个,没叫你变腿上的。”
青衫客便多了一顶蓑帽,戴在头上,遮住容颜,不怕那些女子叨扰了,这才缓步进城。
城中和往日一般无二,路边摆些铺子,做些小本生意。
只是有一件事,最让陈九没想到。
李仙与少女余淼竟然也在城边搭起了铺子,还整得像模像样。
李仙正襟危坐于摊位之前,其上摆了些药材与妖兽材料,等着周围人过来询问。
陈九也好奇,斜靠于一边墙上,打算看看李仙怎么卖。
李仙也不吆喝,也不招呼,就在那坐着,有些人兴许是瞧着少女俏丽,便过来看看,问一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例如现在便有一人,像是个年轻公子哥打扮,拿着一株药草,对李仙询问价格,眼神却一直瞟向一旁少女。
李仙向其严肃道:“一株三枚子鼠钱,三株十枚。”
陈九咧了下嘴角,甚是无语,这明摆了骗二傻子呀。
这年轻公子哥也没多想,不在意这点子鼠钱,便是径直掏出十枚,给了李仙,连药草都没拿上,起身对着余淼笑道。
“这位姑娘,在下许承,可否认识一下?”
李仙皱起眉头,又道:“认识一哈二十枚子鼠钱。”
年轻公子哥轻笑一声,随意抛了一把子鼠钱给予李仙,粗略一数,不止二十枚。
李仙一把捡起,便又是皱眉道,“她叫余淼,你两认识了,可以走了。”
年轻公子哥没搭理李仙,脸上浮现淡淡微笑,“原来姑娘叫余淼,怪不得看着便是一股子温柔似水的感觉。”
少女安静站在一旁,也没搭理年轻公子哥。
李仙拿着不知从来走来的惊堂木,朝下一拍,不耐烦道:“认识了就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呀。”
他可要多挣些子鼠钱。
到时候陈九回来了,便请他去城头吃最贵的火锅!
年轻公子哥眼神终于是正视李仙,微微眯起,不忍破坏自己这温文尔雅的形象,便又是笑道:“我与余姑娘相见如故,能否再畅聊两句?”
一旁余淼皱起眉头,可半点没有与这年轻公子哥相见如故的感觉。
李仙只摇头,“不行,不行,挡着我做生意了。”
年轻公子哥便是又从怀里撒出一大把子鼠钱,丢到李仙面前,像施舍乞丐,眯眼而笑,“那现在呢?”
李仙皱眉,只觉得的这钱不该拿,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该拿。
于是他看了看年轻公子哥,还是摇头,“不行。”
年轻公子哥面色蓦然阴翳,低喝一句,“给脸不要脸!”
他心中杀意突起!
一只手掌突兀覆盖年轻公子哥的头颅,狠狠抓住,似随时可以捏碎。
年轻公子哥瞳孔睁大,冷汗泌出,心中杀意极快退散,半点不敢动弹,心中惊恐到极致。
那位捏着年轻公子哥头颅的青衫客稍微扬了扬蓑帽,对着李仙和少女问道。
“这二傻子咋卖?”
第四十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李仙看着面前青衫客,一项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就连那身后少女也颇为欣喜。
年轻公子哥身子微颤,惊恐到了极致。
陈九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走吧,以后别再这般不识好歹了。”
年轻公子哥如获大赦,头也不敢回,急忙跑远。
三人对视一眼,便都是轻笑一声,陈九蹲到少年铺子前,好奇问道:“你搁这摆摊还真能挣钱?”
少年昂首挺胸,“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可赚得多了。”
他又瞟了一旁少女一眼,解释道:“和她可没半点关系,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少女嘴角撅起,不平道:“那妖兽还是我杀的呢。”
李仙便把眉毛皱起,一算账,只好无奈道:“那算你一份。”
事实上,大多来李仙铺子买东西的客人,都是朝着少女来,有些是知道少女身份,前来献一下殷勤,倒没有那高攀的想法,只求能够有个面熟也好。
有些则便如这年轻公子哥一般,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少女俏丽,便来勾搭一下,同时展现一下自己的身世家底,想要少女投怀送抱。
只是这种人往往被李仙赶走,又不好意思在少女面前撕开那温文尔雅的面皮,只能僵硬笑道“改日再来”,便快步走远。
陈九是猜得到这些的,微微摇了摇头,便朝李仙问道:“赚了多少?”
李仙挠着脑子仔细想着,每日都有不少子鼠钱进账,是真不好算。
身后余淼已经抢答道:“八百六十六枚。”
少女眉眼含笑,甚是得意。
陈九眼睛一亮,便是直接一招手,“走,今晚恰火锅!”
李仙自然没有异议,本来就是想请陈九去城头吃顿最贵的火锅才摆的这处铺子。
三人收拾一下,便直上城头,落座一处颇为出名的火锅铺子。
三人都能吃辣,便没点那鸳鸯锅,直接上了红油,下了些食材,看着红油滚烫沸腾,里边食材浮于表面,便是开始动筷了。
自然还有酒,只是少女不喝,陈九与李仙对饮。
两人喝到一半,陈九像是想起什么,从紫金葫芦里掏出那琉璃盏,眯眼而笑,打算用这个来装酒,气派。
陈九摇了两下,琉璃盏里边有动静,他打开一看,便是一枚晶莹玉佩,红绳悬挂,刻有一只绕佩环生的小蛟。
陈九将它拿至身前一看,还刻有小字,也不多,四字而已,是那“与人为善”。
陈九看着这四个字便喜欢得紧,先挂在腰间,又端起琉璃盏盛了些酒,继续行这正事。
李仙在一旁看得羡慕,又看了看自己这酒杯,觉得实在不得劲,喝了杯闷酒。
余淼撑着脑袋,在两人身上不断打量,蓦然一笑,就得这般日子也挺好,比山上日复一日的修炼要好得多。
陈九身子往躺椅后一倒,双脚微微搭在桌上,那镜花水月变化的蓑帽早就放在了一旁,当下便是高举琉璃盏,朝天一扬,与月对饮。
今夜是月色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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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来得有些不知不觉,远处山花浪漫时,陈九才忽然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那发丝也从原先的鸭蛋一个,成了现在的翩翩青衫客。
头发一长,更渐不好打理,有些忧愁。
陈九找了个黑绳,把后边头发竖起,平日出行再戴个蓑帽,也无人认得他。
除此之外,陈九还去一处法宝铺子,花了几枚子鼠钱买了把配剑,实不实用不知道,反正样式不错,就别在腰间,装装那风流剑客也好。
至于少女那把飞剑,陈九则是在那晚吃完火锅后,便还给了少女,说借用玩了两天,叫少女不要介意。
余淼眼眸笑眯起,很是高兴,把飞剑抱着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原原本本那般,就更高兴了。
李仙撇了下嘴,难得说了一句女子好话,“其实她人挺好的。”
陈九点了下头,“早就知道。”
这几日城中还传起了一件大事,那被许多人唾弃的陈小人、陈软饭,竟然是一位战力强横的四境体修。
这消息一出,便是许多人都不敢置信,惊呼一声,这怎可能?!
但这些话语却是出自城中四境修士,那些大人物之口,难不成还敢去怀疑这些大人物?
当下城中有些人心中就不好受了,甚是忧愁,想着自己当初那般嘲笑这青衫客,不会某日相遇了,这青衫客直接朝自己一拳打来吧。
自己这小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陈九倒是没想这些,趁着春好处,每日扛着鱼竿,去山脉近处的一条小溪垂钓,一连两日,无甚收获。
把陈九气急了,一拳朝水中打去,震出大片鱼虾。
钓鱼便换了个意味,成了炸鱼。
李仙也没再摆铺子了,去了山脉狩猎妖物,如今已经是能单杀二境妖兽了,进步颇大。
陈九经常喜欢夜晚闲来无事时,高坐城头,举杯邀明月,再一口饮下。
只是有一夜那明月似乎真要应酬,往下坠了些,把陈九吓得一激灵,差点把琉璃盏里边的酒酿洒出。
今夜进了崆峒秘境三年以上的修士便如临大敌,齐上城楼,眼神凝重望着那处下坠明月,悠悠一叹,“又是一场攻城战!”
等明月离地极近时,就有妖兽血月攻城,修士齐力守城的惨烈场景。
往后时日,城头禁严了许多,铺子都被赶到了城下,城中四脉,平日高人一等的修士,此时全都身披宝甲,手持法宝符箓,立于城中第一线。
城中的丹药、符箓与法宝铺子生意就最为热闹,每天都是预约不断,各大势力都要其打造大批兵甲,炼制无数丹药、符箓。
至于城中未曾加入四方势力的修士,去留不强求,能守城者,记下战功,逃出城者,也不记过。
所以也有修士连夜逃往山脉清净处,不愿掺和。
只是这城一破,崆峒秘境里,哪还能有清净处呢?
有修士离去,也有修士归来。
一位身穿墨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手持极长拂尘,回了城后,便直接去了道脉所守那处城门,径直坐在最前边,闭目打坐,无人敢扰。
有一儒生,面容俊朗,人如暖玉,腰间配一把飞剑,刻有“君子”二字,去了那处学宫所守的城门。
有那城中第十一的黎阳,女子武夫,拎着壶烈酒,边喝边上城楼,临了,斜靠墙上,嘟囔一声杀妖要超过那薛谢才行。
有儒家文才。
有山水郎。
有身披宝甲,肩扛大旗的豪迈体修汉子,立于城头,看那一日比一日低的月亮,眼瞳炯炯有神,朝着山脉,悍然怒喝一声。
“杀绝你这些畜生!”
等到月色要落地之时,有城北一脉的修士来找了陈九,言语诚恳,语气友善。
于是陈九便坐在了城北一处极高的塔楼上,当做压阵之人。
这年初春,惊蛰时分。
有血月下坠,离地极近。
陈九坐在城墙塔楼上,抬了抬蓑帽,挑目一看。
天地震颤,黑潮一线。
第五十章 这波你怎么说?
城头修士严阵以待,各自结成阵法,祭出法宝、符箓,此刻月夜,便被法宝之光照得通透。
远处凶猛黑潮迅速袭来。
第一批修士直接跃下城头,在离城墙百米处断开战线,法宝阻挡于身前。
兽潮淹没而来,很快与修士法宝灵光混杂一起,血雨不止。
城墙上那一批修士便投掷符箓,飘扬撒去,如催命黄符,落于兽潮之中,剧烈爆炸,就算不能炸死妖兽,断其四肢还是轻易,再配合其下修士斩杀。
陈九坐于塔楼之上,有些无聊,像他这般的塔楼,城头之上一共有二十四个,居中那处尚且无人,不知去哪。
随即向两边排开,陈九位于右边最后一位,正在摇头晃脑,打量着周围几人。
二十四人,除了陈九,其余皆为五境压阵之人,就是城中最高战力。
城北一脉还给了陈九一副品秩颇高的宝甲,有玉露甲之称,可挡一般术法,且防守稳固。
陈九觉得难看,不想穿,自己也不需要,但又舍不得,就把它放到了紫金葫芦里存着,以后找个时间当了,得些钱两也好。
城北一脉修士对陈九这二十四人毕恭毕敬,丹药符箓,要则有之。
不论战力与地位,这二十四人,都是极高。
陈九坐在塔楼上,单手撑着脑袋,闲来无事,便打量自己身边那人,是个华袍男子,绣有墨色螭龙,面色冷冽,直直看着前方战场。
陈九一直是个闲不住的,找其唠嗑,开场白找的极好,直接指着那条墨色螭龙,笑道:“兄台,你这四脚蛇真是威风!”
冷冽男子瞟了其一眼,没有搭话。
陈九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气馁,继续在这没话找话,“道友,你这衣衫在哪买的,我也去给我这青衫绣一条你这般威风的四脚蛇。”
男子皱眉,无奈之下只得回道一句,“少说话,多杀妖。”
陈九一愣,随后抬了抬蓑帽,眺望战场远处,笑道:“行。”
他身子从塔楼上一跃而起。
城头修士瞩目,其余塔楼二十二人略感兴趣,想看看这被请来的修士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够落坐二十四人之一。
兽潮远处,一只号称最擅近战搏杀的猫儿牛,双脚站立,竟是像人一样狂奔而来,其身躯庞大,头生双角,却似猫敏捷,动作迅速。
一头五境猫儿牛,若是被它冲入修士人群中,一场惨烈屠杀注定少不了。
高空似有人影,如一抹流光,极速坠下。
猫儿牛停下脚步,那双铜铃竖瞳,死死盯着天上流光。
流光骤然坠下,崩碎四周大地。
一袭青衫客悍然而落,身旁妖兽震颤而飞。
青衫客伸手微微压着蓑帽,斜眼瞟了一下眼前巨大妖物,咧嘴一笑。
猫儿牛铜铃竖瞳一凝,愤然一哼,鼻孔中便是有浓烈白气喷出。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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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许多修士身披宝甲,手持法宝、符箓,不断向城墙高处赶来,便是想着奋勇杀妖,捞些战功。
李仙背负大剑,亦去了城西方向的城墙。
杀妖一事,怎能少得了他李仙?
少年在征集处领了一副宝甲,一些丹药符箓,没要灵铁打造的利刃,自己背着大剑,上了战场。
第一批去阻断兽潮的修士已经有人不支,退了下来,换第二批顶上。
李仙排在第三批,正坐在城头之上,遥遥看着那处兽潮。
确实很凶猛。
他把身后大剑抽出,默默擦拭一番,很是仔细。
年少时靠师父,快至青年时又靠陈九,虽然他们都不介意,但总不能一直靠别人的。
师父说了,李仙是剑仙的仙。
那日后,就理应由他李仙来护住陈九。
少年擦完大剑,皱着眉头,对着剑身笃定一句,“我是剑仙。”
他大踏步而走,出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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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墙头,有剑修飞掠于战场之中,似一枚枚钉子,深深凿入兽潮,阻断其洪流。
一些开了灵智的妖兽,便与这些剑修厮杀在一起,要将其生吞活剥。
其中最耀眼一处,便是战线最前端,一位剑修孤身伫立,身前百米,无一妖兽,全是尸身。
来则死!
众人望向那人背影时,心神往之,满是憧憬。
城南墙头,亦有高坐二十四人,靠居中一处极近的位置为空,应该是那战场上出剑的剑修之位。
其余二十三人尚未出手,看着那位剑修,神色各异,心中多是赞叹。
这靖正鸿不愧为太白四子之首,新晋五境剑修,此战之后若能稳固境界,再上一层,下一届城中十人,必有其名!
靖正鸿出剑之时,稍许分心看着更前边处,有一位女子武夫独自凿阵,于兽潮中杀个来来回回。
那女子杀得兴起,竟然是把身上宝甲脱下,露出短袖劲装,单手捶烂身前妖兽头颅,也不管飞溅血液,又是捏拳一下,捶杀身旁另一只妖兽。
女子在这战场中,笑得开心。
靖正鸿无奈摇头,对这一直想要找他打架的女子甚是无语。
要是女子平时不这么豪迈,稍微有那么点姑娘家的羞涩,应该也是挺好。
靖正鸿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
其实女子这般豪爽,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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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墙头,修士大多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绕是那高坐塔楼二十四人,也颇为惊讶。
兽潮中央,那青衫客竟然已经挽起袖子,追着猫儿牛在打了。
猫儿牛浑身溢血,头顶双角被打断一只,瘸着一只腿,向着兽潮深处狂奔而去,一路上不知踩死多少妖兽。
曾经赫赫有名的五境凶兽,此时便如丧家犬,惨不忍睹。
城楼之上,众人便都觉得这青衫客立了一桩大功,虽然未能斩杀这猫儿牛,但是将其打至这般残疾,兽潮期间再不能参战,也和击杀一次差不多了。
城头修士频频点头。
这青衫客真是天生武夫,骁勇善战,就是不知道其腰间配的那柄剑又是为何?
难不成还是一位剑修?!
古往今来,这般修士不是没有,但往往高不成低不就,不过有极少修士碰上天大机缘,自己又恰好抓住,被其成就元婴境,那就极为恐怖,战力惊人。
不管如何,众人是被陈九这腰间配剑给唬住了,实在没想到这般强悍体修,腰间配剑,只是为了图个好看。
当下这猫儿牛也要跑入兽潮深处,众修士点头,觉得这青衫客也差不多要回来了,首战便立下如此功劳,甚是不错。
这可在功劳谱上重重的记上一笔,只比直接斩杀五境妖兽差一点而已。
陈九眼见那猫儿牛要跑,心中一急,掀起蓑帽,镜花水月这些时日与他越渐心意相通,幻化成了那条缚灵锁,锁头似倒卷钢针。
陈九猛然甩去,扎入猫儿牛血肉之中,疼得其痛嚎一声。
他用力一扯,硬生生将猫儿牛拉退数十步,拽至身边来,随即在猫儿牛惊恐眼神中,由上至下,一拳悍去。
是血腥了些。
青衫客甩了甩拳上鲜血,镜花水月变为蓑帽,重新戴于头上,单手拎着猫儿牛剩下的独角,慢悠悠拖回城头。
周边妖兽皆避开,不敢靠近。
城头修士已经是看愣了,好半响才缓缓回过神来,吞咽一口唾沫,面面相觑,皆是震惊。
尤其听闻这青衫客还只是一位四境体修,就更为骇人。
四境追着五境杀!
还有这种道理?!
绕是那城头二十四人也极为惊讶,其中一位中年男子,捋着胡须,笃定道:“此人若入五境,城中十人有他一席之地!”
也有修士摇头,不赞同这个说法,“能入城中十人尚且不定,不过战力确实极强。”
二十二人间有些议论,少数看好这青衫客能占城中十人之一,多数觉得还有待商酌。
陈九拎着猫儿牛,在城墙底下,朝着上边螭龙袍子修士喊道。
“这波单杀牛头,你怎么说?”
第五十一章 猛不猛
螭龙袍子修士眼皮一跳,是真没想到这人还把猫儿牛拎回来,专门给他炫耀一番。
既然这样,于情于理都不能默不作声了。
修士从高楼起身,袍上所绣螭龙如有流动,瞳孔闪光,修士瞟了一眼城楼下的陈九,身子一荡,去了战场中央。
倒真是应了修士起初说的那句“少说话,多杀妖”。
远方兽潮依旧来势汹汹,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
守城修士轮换了两批,目前来看尚能支撑,只是若要打上半旬的话,城中物资就将告急了。
历史之中,这城是被攻破过一次,高境修士退走便是,低境修士城内等死。
也有死守城中,掩护低境修士退走的五境修士,自寻死路,落得个被妖兽分尸的下场。
所以历史中那次城破后,四境以下死去八成,五境修士战死三成,城中许多鲜血,尸体不见,都进了妖兽肚子,之后妖兽渐渐散去,剩下修士合力,才又把城池打了回来,加上有不断进入崆峒秘境的修士,便慢慢恢复了原本模样。
只是那些逝去之人,遥不可追,不知姓名,连立处衣冠冢都不能。
也有修士会心生怨怼,为何高坐天幕的那位圣人不出手庇护,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伤不顾。
难道当真没有那于心不忍一说?
不管修士心中多怨怼,可口中却始终不敢说这圣人半点不好,怨恨于心罢了。
时间一久,出了这崆峒秘境,又会还有几人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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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将猫儿牛放在城下,晃神之间便已不见,去了别处城墙看热闹,一路上戴个蓑帽,偷偷摸摸,要不是其余修士知道元婴以下妖祟不能化人形,恐怕都要以为陈九是妖族来的内鬼了。
四方城墙战况较好,暂时来讲修士伤亡极少,主要是那些五境妖兽还未尽数登场,城头上那二十四人便可下去倾力厮杀,守住一方。
若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的五境妖兽来了,那这些五境修士就无暇顾及其他人,转而与五境妖兽厮杀去了。
同境厮杀,战力相差不大,想分生死自然能分,不想分生死退走便是。
所以一位五境修士斩杀同境妖兽,战功极大,事后细算,就不是子鼠钱能衡量的,起码丑牛钱起步。
像陈九这样四境追着五境杀的,又是极少数,属实罕见到了极致,不过战功照算,不增加肯定也无减弱。
青衫客趴在别处城头,往下一打望,前边修士结了个周天属相阵法,风火雷,风助火势,火雷又是修士道法中杀力最大,凝聚之后,便是风起火涌,惊雷炸响的架势。
这套阵法比先前陈九见识过的木池阵,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城头亦有擅长丹药一脉的众多修士结炉炼丹,多是疗伤与补充气血灵气的丹药,品秩不高,量管够。
还要那光膀子的修士,手捏大锤,拉着火炉风箱,呼呼作响,打造宝甲利刃。
各司其职,倒也挺好。
陈九趴得久了,有守城将士过来盘问,询问他是第几批修士,为何现在还没替换上战场,一直留在城头,白吃俸禄?
将士看向陈九的眼光中,多是鄙夷,对这种贪生怕死,又利欲熏心之辈,全是不屑一顾。
陈九看着将士,随和笑道:“我叫陈九。”
他压着蓑帽,纵身一跃,去了战场前端,一人双拳,隔开一线,便是在他身旁百米,无一妖兽!
城头有歇息修士看得瞠目结舌,不知这突然出现的修士又是何人,看起穿着打扮,从来没见过。
不过这人猛是真的猛,不单单只是锤杀妖兽,还专门找那种境界高的杀,战场中五境修士也不少,偏偏被这蓑帽青衫客抢尽风头。
城头询问陈九那将士更是一愣,片刻后,表情敬佩,朝着陈九那处行了个拱手礼。
高境修士尚能如此搏命厮杀,城中谁人还不能?
远处震颤,来了一只身躯庞大的五境妖兽,且是《山水志异》中榜上有名,号做鹭马,却没个马的样子,通体漆黑,少有白种,那双血色瞳孔蕴含本命神通“血肉转化”,与人厮杀,血肉之气,不管敌我全能转化为战力。
又是一头专门擅长近身厮杀的妖兽!
许多五境修士都不愿触其霉头,未动身阻拦,打算等其靠近,再与人联手斩杀。
已有一袭青衫客猛然激射而去,直往兽潮深处,先是一脚踹飞鹭马,随后身子急停,看着周围妖兽,青衫客取下蓑帽,变化一只锁链连接的锋利长锥,拿于左手,看着那又起身的鹭马,咧嘴一笑。
长锥骤然插入鹭马头颅,青衫客又是一拳打在其胸腔,鹭马哀嚎一声,胸腔塌陷,倒飞而去。
陈九拉着锁链,一把将长锥扯了回来,甩了甩鲜血,又准备变为蓑帽。
鹭马突然起身,斗大眸子猩红,闪烁妖异光芒,它大手一抓,拿起身旁妖兽,狼吞虎咽。
陈九微微一愣。
友军?
鹭马身躯蓦然一震,好似膨胀变大,伸出长舌,刮了一下嘴角残留血肉,朝着陈九狰狞一笑。
有些挑衅意味,好像再说你打不死我,战力再强,又有何用?
陈九眉头一挑,敢搁他这炫耀恢复能力?
看来这鹭马应当是个性子极其开朗的妖兽,不然心不会如此之大。
青衫客眼中金芒盈满,偶有雷霆声势,身子一弓,猛然斜踏射去,蓑帽已变化为弯刀,要直接割掉这鹭马头颅,看它还如何恢复。
青衫客瞬息之间,已至鹭马身旁,弯刀就要勾上其头颅,拉下索命。
鹭马骤然一转头,猩红瞳孔拉长光芒,大手极为迅速,突兀一拍,将青衫客直接打入地面,溅起泥沙。
弯刀脱手落地,化成一个小人,在这兽潮之中,身子颤抖,赶忙小脚一迈,往陈九倒飞的那处坑洞跑去。
青衫客翻身而起,倒没什么伤势,只是心里窝火,微微皱眉,眼中金光便彻底扩开,骤然拉出两道金芒。
他接过小人,心意相通,重新变为蓑帽,放进了紫金葫芦里,扎了个自己独创的拳架,武夫意气,奔涌而出,尽数彰显。
一拳打倒鹭马,身子压去,骑在鹭马身上,不断朝鹭马头颅出拳,双拳交替,打得极快。
鹭马身子不断翻腾挣扎,叫得极惨。
远处五境修士见了,面容震惊,直吞唾沫,压着最擅近身搏杀的鹭马打,这体修武夫也着实离谱了些吧?
陈九直至把鹭马头颅打成稀碎后才收手,起身后跃,深呼一口气,用沾满血肉的双拳扎了个拳架,沉吟一声。
“咏春,陈九。”
他朝着山脉深处,骤然一喝,“我要打十个!”
几道黑影蓦然袭出,围住青衫客,大略一看,全都怪模怪样。
陈九微愣,他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来。
不过来都来了,可不能少了待客之道,全都送客人去见阎王吧。
青衫客咧嘴一笑。
打便是了!
——————
城西兽潮中央,有一位手持极长拂尘的道人身体悬空,打坐其中,周身数百米不断有一道道绿色丝线牵连。
这丝线末端,便是连接周围所有妖兽头颅。
所以这些妖兽便倒戈相向,横杀袭来妖兽。
道人打坐之时,身躯自然浮空而动,游荡四方,组建他自己的妖兽大军。
城头休养修士见了,赞叹不已,互相议论这位于城中十人第二,身为天生降妖师,本命天赋为“抽丝剥茧”的子寅。
这子寅身具如此本命神通,只要能入元婴,恐怕到时候杀人手段就极其诡异霸道了。
千里之外抽魂,比剑修飞剑斩人头更不讲道理,谁人能不怕?
————
城墙下,有锦绣华服,绣有红鲤的俊美男子,缓慢走于兽潮之间,数百米内妖兽,见则死。
俊美男子轻轻揉着耳垂,自成小天地。
小天地中杀人,只要低他一境,便是极为容易,若与他境界相当,便能也想办法,让其跌上一境。
曾经有修士断言,山水郎柳熠只要登上五境,必是城中十人之一。
俊美男子手揉耳垂,低头走路,微微一笑。
现在便是了。
他脚步突然一停,缓缓抬头,眼前是一头瘦小妖兽,一人多高,长耳长手,正冷冷看着他。
柳熠嘴角笑意更浓,朝着这不通人言的妖兽轻声说道一句。
“跪下。”
天地大势骤起!
————
城南之处,兽潮之间有几位五境修士独自深入兽潮杀妖,成为城头焦点。
靖正鸿与黎阳几乎同时抬头。
天空忽起声响。
一柄飞剑骤然而来。
其上站立一位白衫男子,胡须邋遢,腰悬酒壶。
靖正鸿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微笑。
飞剑落地,先斩一位五境妖兽。
白衫男子再转头,朝着众人嘿嘿一笑,“好久不见。”
城头修士军心大定,看着这位白衫剑修,心潮澎湃。
姜元,城中十人第一。
唯一可五境御剑剑修,迎莱宗中兴之子。
————
城北之处,全场修士都被惊得眼瞳睁大若铜铃,绕是那高楼二十四人也不例外。
兽潮之中青衫客,早已没了青衫样子,满身血污,发丝都被染成血色,被鲜血浸透的青衫还在往下淌血。
与之对应的,则是周围六具五境妖兽的残碎尸身!
青衫客眼中金芒已经浓郁到快要溢出,开始朝眼角之下漫出一点纹路。
他一瘸一拐,速度倒也不慢,周遭妖兽灵智未开,仅凭本能,全都惊恐避开这人。
陈九走至战线前端,吐了一口全是血的唾沫,甩了一下头发,丢出不少血污,朝着城头众人大声问道。
“猛不猛?!”
第五十二章 神人已至
城头修士看着其下青衫客,眼皮直跳,奶奶个腿,这确实有些猛得过分了吧?!
叫你守城,没叫你追上去硬杀妖兽啊,人家妖兽都准备跑了,这青衫客还追上去把妖兽拽回来,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然后硬生生将其锤杀。
这已经不算守城了,你他娘是在反攻吧?
猛,实在是猛!
陈九一瘸一拐上了城楼,周遭修士都有些敬畏避开这满身血污的青衫客,为其让道。
陈九随意找了处地方坐着,歇口气,看着身边修士低着脑袋,正要退去,赶忙问道:“有酒不?”
那修士身子一颤,似有些惊慌,赶忙道:“有的,有的。”
他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壶价钱昂贵的好酒,恭敬递给青衫客。
陈九神色怪异,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豪取强夺的山大王,不就是染个满身血污嘛,能这么吓人?
他将酒壶接过,闻了一下,神色一喜,嗯,是壶好酒,当下便说道:“你放心,这酒多少钱,我原原本本给你,就当买了。”
不过若是价钱高了,我可得压压价,比如你要一百枚子鼠钱,那我就压成十枚好了,大家都不亏,高高兴兴,多好的买卖。
估计照他这样压价,高兴的可能也只有他自己了。
不过这修士哪敢开价,当下摇头又摆手,连忙道:“大人你喝就是了,不要钱的。”
陈九眼睛一瞪,啥意思,瞧不起我,真以为我付不起这点钱?
他当下愤然一怒,从紫金葫芦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倒出里边存着的子鼠钱,仔仔细细数着,忽然眉头一皱。
不对呀,这咋只剩九枚了?
不是该有十枚吗?
他仔细一想,眉头一挑,忽然记起,看向自己腰间那把已经断裂开的配剑。
是拿去买了这把绣花剑,杀力丝毫没有,脆得像纸一样,就算是按一分钱一分货来算,也不至于这般寒酸,一定是那兵器铺的铁匠坑了我。
唉,当初看那铁匠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啥好人,等守城事了,得去找这铁匠好好扯皮。
陈九微叹一口气,看着手中九枚子鼠钱,底气不足,与那修士商量道。
“好兄弟,我这也只有九枚子鼠钱,你看这样吧,我把酒喝了,酒壶还你,大家都有得赚,各自不亏,行不?”
那修士愁眉苦脸。
两百多枚子鼠钱买的上等佳酿,你给九枚子鼠钱,来个强行不亏。
不过绕是这九枚子鼠钱,修士也不敢要,又是摆手,“大人莫要折煞我了,这酒就当我仰慕大人,请大人喝了。”
陈九一边摆手道:“这哪好意思。”一边将九枚子鼠钱收回了紫金葫芦里,脸上笑嘻嘻,端起酒壶,一口饮下,心中开怀。
白白蹭了壶酒喝,美滋滋。
——————
第一日的守城战较为平和,兽潮之中九成九都是灵智未开的妖兽,零星高境妖兽也被城中高境修士截杀,所以守城修士伤亡几乎没有,物资也还较为充沛。
只是这第一日往往是开幕儿戏,许多高境妖兽尚未集结,等到再过几日,高境妖兽汇聚,那时才算真正攻城。
妖兽本命神通,极为难缠,半点不输修士道术法宝。
且妖兽攻城日夜不分,修士坚守难免消耗心神,此消彼长,又是对城中的一大消耗。
不过再难,这城总是要守的,不可能直接弃城逃跑吧?
陈九夜晚时,就很喜欢高坐城头赏月,配壶小酒,甚是惬意,身上那袭青衫已然换掉,洗了个澡,又是干干净净,只是发丝间有些血污粘连,实在难清,就直接扎起,不管它了。
青衫客倒在城头,枕着脑袋,安静赏月。
城头下妖兽还在攻城,声势弱了许多,想来是夜晚时分,妖兽也有些要歇息。
青衫客赏月,有不速之客前来叨扰,一位女子,劲装衣衫,坐到陈九边上。
陈九本是皱眉,抬头看见女子拎着两壶酒,一下就笑呵呵了。
原来是贵客上门,有酒就好说。
女子武夫瞟了眼笑呵呵的陈九,先一口饮下一壶酒,又慢慢饮另外一壶。
青衫客面色一僵,向后径直倒去。
那没事了。
女子武夫没好气道:“瞧你这势利样!”
她又从储物法宝中拿出几壶好酒。
陈九立马坐直身躯,表情严肃道:“来就来嘛,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啥……”
他眼神在这几壶包装精美的酒壶上打量几眼,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勉强收……”
黎阳打断道:“我一个人喝的。”
陈九面色一僵。
奶奶个腿,原来是恶客上门,他起身打算换个地方赏月喝酒了,眼不见心不烦。
女子对陈九这势利样实在无语,抛了一壶酒给他,“聊些体修事情。”
陈九接住,当下又嘻嘻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静坐,先饮酒一口,随即黎阳问道:“几境?”
陈九手掌张开,伸出四只指头,笑道:“四境,不过应该可以当五境算。”
毕竟他已经斩杀了这么多五境妖兽了。
绕是黎阳先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当下也忍不住眼皮一跳,觉得这青衫客着实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思定片刻,女子又眼神灼灼的看着陈九,“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我倒真想与你好好问拳一场。”
青衫客一怔,解释道:“我很少打女人。”
女子豪气回道:“那你就把我当男人。”
陈九又怔了一下,横竖打量黎阳两眼,愁眉苦脸。
哦豁,女拳来了。
主要是他和女人打架,这无冤无仇的,他也下不去重手呀。
女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咋滴,下不去手?”
陈九点头。
女子一哼气,“那老娘就打你个半死,叫你小瞧女人!”
陈九摇头,表情严肃,义正言辞,“书上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黎阳好看眉头挑起,去你娘的男女授受不亲,能挨老娘一拳再来说此话。
陈九又接着解释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鲁迅先生说了,这男人和女人打架,一个搞不好,是要怀孕的。”
女子眼神一瞪,骤然一拳,直接将身上有伤的青衫客一拳打下城头,砸入地面。
周围修士大惊,发觉是这两人,连围观都不敢,赶忙跑远,怕被女子殃及池鱼。
许久无动静,黎阳在城头上皱眉大喊一声,“死了没?”
底下坑洞传来声响,“快了,拿壶酒来。”
女子皱眉,一脚将身旁酒壶踹下,踢至坑洞里,转身就走。
青衫客接过酒壶,直接灌去,顺带一拳打断自己心脉,气息骤停。
强行当个醉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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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妖兽攻城声势依旧不断,城头高坐二十四人看着活蹦乱跳的陈九,眼神皆为怪异。
这人昨天不还一瘸一拐嘛?
咋个今天又生龙活虎呢?
恢复能力这么强,莫不是天生就是个为了打架的。
城头高境修士心中已有定数,以后万不能去招惹这青衫客,不然第一天各自打个重伤,第二天这人又生龙活虎的跑来锤你了。
这搁哪讲理去?
陈九在城头逛哒两圈,实在无事做,下边战线也较为轻松,用不着帮忙,当下便有些无聊,袖子拢起,蹲在铁炉旁,看那铁匠打造宝甲兵器。
铁匠一看这青衫客来了,赶忙聚精会神,拿出十二分精力,不敢松懈分毫,用力捶打,雕刻阵法。
陈九在旁看得不断点头,觉得这铁匠气力真不错,敲的这么气势汹汹,还挺有规律,要是整首曲子,就该踩点了。
铁匠哪知道这些,看到陈九不断点头,以为是对他技术赞赏,当下更卖力,一副宝甲打造下来,把自己累得半死。
陈九当下便又摇头,觉得这铁匠气力还是要再练练才行。
他忽然转头,凝视战场前方。
一只金翅大鹏鸟朝着战场前端俯冲而去,身携雷霆,翼展十数米,满是肃杀之意!
城头五境修士皆起身,面色严肃,打算联手阻拦,不然若是被这金翅大鹏鸟冲散战线阵型,众修士便只能困守城池!
一道人影率先射去,势若奔雷!
青衫客径直撞向那大鹏鸟,按住其头颅,狠狠往下一压,一起朝地倒飞百米。
城头五境修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怕等会儿出手,好心办坏事,耽误那青衫客。
体修捉对厮杀,一般不要人帮,打到狠时,拳意攀高,才是真正体修风采。
大鹏鸟唳叫一声,满是凶狠,单爪一扬,五指如钩,直接抓住陈九,雷霆羽翼一扇,起身将陈九死死压住。
青衫客身躯溢血,眼中金芒浓郁极致,竟是直接扯住这大鹏鸟羽翼,不惧雷霆,一把拽来,再按住其头颅,往下狠狠一压,翻身而起,就要一拳打烂其头颅。
金翅大鹏鸟羽翼挣扎之下,身上雷霆炸起,方圆百米妖兽瞬间炸为齑粉。
青衫客吐血倒飞百米,翻滚几圈,又借力弹起,擦了擦嘴角鲜血。
这次可就算碰见硬茬了。
金翅大鹏鸟鸣叫一声,羽翼一扇,骤起大风,身上裹满雷霆,朝着陈九径直撞来,便是要一下直接取他性命!
远处城头五境修士惊慌之下,已经决定出手救下陈九。
谁料青衫客竟然不退反进,拳意扶摇而起,满是体修气概,骤然撞去!
雷霆爆炸洪波裹挟四周,起了斗大风暴,方圆数百米妖兽不见,已成齑粉。
青衫客浑身毛孔溢血,雷霆流窜,死死按着这大鹏鸟头颅与一边羽翼,那双金瞳竟是向脸庞缓缓蔓延金色纹路,真如雷神降世!
陈九咬牙,扛着透骨剧痛,怒喝一声。
“老子去你娘的高压电!”
他抓住大鹏鸟头颅与羽翼,死命一扯,竟是将大鹏鸟羽翼活生生撕开数米。
大鹏鸟惨叫几声,身躯挣扎,羽翼急促拍飞,想要朝天上飞去。
青衫客将其死死按住,脸上金色纹路终是缓慢蔓延到了嘴角,灿灿发光。
神人已至!
他瞳孔之中已无眼仁,遍布金黄,怒吼一声。
鲜血崩出,骤然扯断大鹏鸟羽翼!
又是按下其头颅,一脚踩下,跺了个稀碎,只留大鹏鸟庞大身躯一时之间血液未凝固,还在扑腾。
城头众人再是面面相觑,咽口唾沫,各自收了法宝。
有他们锤儿的事。
第五十三章 滚来受死!
李仙持剑身处战线最前端,已是满身鲜血,宝甲破损,几道伤痕印在身上,还在往外淌血。
少年一声不哼,只管挥剑而已。
周围修士看了,有些皱眉,劝少年回城休整一番,养好了伤再来杀敌。
少年未曾答话,只是摇头,那柄未开锋的大剑上沾满血肉,是妖兽尸身。
兽潮不断,那就继续出剑,等到挥不动剑了,再退去也不迟,不然稍有些事,便匆匆退走,与废物何异?
少年倔强,咬着嘴角,身子弓起减轻些压力,拔剑横扫,活生生的敲死一头妖兽。
修士战线前端,便真成了一道妖兽血肉堆积成的血海,绕是擅长火法的修士前来清理了几次,仍然赶不上血肉新增。
城中开始有修士逝去了,尸体通常是找不到的,已经进了妖兽肚子。
当着往日同泽的面被生吞活剥,惨叫哀嚎声沿着战线传遍,只是修士们自顾不暇,又有谁能施以援手呢?
白白看着罢了。
事后罢了,也不过是剥开这妖兽肚子,找些残存尸骨,还能立处坟冢,祭拜几次。
也真只有祭拜几次罢了。
等他们这批人离开了崆峒秘境,后来人还有谁能记得这是谁?
成了孤坟,无甚姓名,一抹黄土而已。
夜深时分,常常有因伤从前线退下的修士,坐在酒铺,点壶烈酒,也不管自己酒量如何,一口灌下,呛个喉咙辣痛,不断咳嗽。
等到醉时,便是嚎啕大哭,嘴里念得往往是那昔日同门师兄弟的名字,罢了,不管不顾,就醉倒在铺子里,任那春风吹,心死不动。
最为凄惨的,当属道侣二人,战死一位,剩下不管男女都不想活了,征战之时,双眼通红,恍若疯魔,恨不得生食这妖兽血肉。
若是不死,便天天思恋,以泪洗面,哀默大于心死。
若是死了,那便正好,九泉下还能相见,比这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的模样,更像个人。
城中五境修士总计两百六十人,守城五日过去,战死十六,皆是与那五境妖兽换命!
其中战功最多者,是那体修武夫青衫客,五日以来,杀妖不断,且越杀越狠,第五日直接守在兽潮深处,截杀五境妖兽十头,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看得其余五境修士都是眼角直跳,从来没见过这般狠辣的打法。
青衫客每次归城,都是重伤,有次伤得极重,胸口都凹陷进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架势了,城头医师赶忙为其看护,不惜用上最好丹药为其温养。
本以为这青衫客该歇息几天,杀妖也够了,谁知他第二日便如没事人一般,又活蹦乱跳去了兽潮深处。
众人是看得茫然,心中更加坚定了日后不与这青衫客打架的念头。
体修本就擅长捉对厮杀,这青衫客又是体修中最擅厮杀那类,四境随便杀强五境妖兽,估计日后谁要是与他为敌,肠子都要悔青。
这还算好,众人要是知道陈九三境便能杀五境,恐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若说修士越阶杀人,虽然极少,可也不是没有。
比如极强四境杀极弱五境,那便还可以理解,但是这仅凭自身战力越两境杀人,天下百年以来出不了一例。
做成此事之人,百年以后无不是那高坐祖师堂当头交椅的一宗之主。
更有甚者,开宗做祖,成为祖师堂高悬顶端的第一块牌匾。
至于陈九估计是没什么开宗做祖,高坐祖师堂的心思,以后安安分分当个云游客,逛遍这处天地就算完事了。
闲暇时还能喝一壶小酒,挺好。
今日城墙下来了不少高境妖兽,皆是《山水志异》榜上有名,本命神通强大。
高楼二十四人尽数而出,截杀这些妖兽,二十四人各自一处,各寻妖兽厮杀。
陈九眼角那处金纹,已经蔓延至嘴角,如云雕锦绣,威严华贵。
他杀妖最狠,通常便是活撕妖兽,这两天尤为疯魔,有次甚至活生生将一头五境妖兽打为肉酱。
只因见过了太多修士被生吞活剥的场面了,有些还是前一日在城头与他胡侃乱调的修士,几人喝着小酒,感叹两声,说些日后打算。
有修士年少入了山门,这么多年还是境界平平,便想着此件事了后,十年一到,出了崆峒秘境,就不修行了,回家照顾老娘去,自己尚且会些法术,让家中老娘过些舒坦日子,问题应该不大。
有修士想着进了崆峒秘境后,步步登高,成为自己心爱姑娘的意中人。
有位陈九印象最深的中年修士,沉默寡言,众人聊天之际,他也只是喝闷酒而已。
陈九就端了壶小酒,坐在中年修士身旁,闲言侃谈。
中年修士对于陈九这位大名鼎鼎的青衫客会坐到他身边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满是拘谨的与陈九聊些琐事。
其中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就是平常一生而已,年少时入山门修行,勉强入门,青年时结识同门道侣,是个平常女子,但是中年修士很喜欢。
中年时有了子嗣,修士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然走过了这么多年。
他便背上行囊,打算进这崆峒秘境中发迹一笔,不能苦了她们娘俩。
这都是小人物的故事。
崆峒秘境里大多都是小人物,所以其实人人都有故事,谁也没比谁容易。
中年修士那晚喝醉后,红着脸低下头,低声下气的请求陈九。
若是他此次守城,不幸身亡,就请陈九将他的全部身家带出去,给那苦等他十年的娘俩,顺便对那女子说一声抱歉,往后不能再陪她了。
当时中年修士很不好意思,又说陈九要是不嫌弃,可以从他的身家里抽出一成,当做路费。
陈九当时抽了抽鼻子,接过了中年修士递过来的寒酸储物法宝,说只是帮他保管,等这件事了,中年修士还是要自己送回去的。
中年修士只是喝着小酒,憨憨笑着,像解决了心中最愁的烦心事。
如今中年修士再回不去了,成了妖兽腹中食。
让女子与孩子空等十年而已。
陈九站于兽潮中央,拳意炸出,崩碎四周妖兽身躯,眼中金芒泛起,朝着那头五境妖兽愤然一喝。
“给老子滚来受死!”
第五十四章 杀尽百里雪
城中已守城多日,各境修士死伤都有,物资也消耗许多,可那兽潮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甚至比之起始更为汹涌,许多高境妖兽冲撞而来,半点不惜命。
四方城墙四脉修士也不断议会商讨,到底该如何抵御这兽潮,或者说是如何成功抵御至血月结束,让妖兽狂暴熄灭,各自返回山脉。
期间倒是有不少法子,比如让修士用符箓结阵,附以法宝,凝成千人周天大阵,运转灵气其中,那么在这大阵之中,修士便对妖兽天然压胜,此消彼长下,是能够轻松抵御。
但问题也很明显,去哪找这么多符箓法宝?
等着天下掉吗?
若城中真有这么多符箓法宝,众修士还需得着这么愁眉苦脸,还需得着亲自下城排成第一条战线,抵御妖兽攀城吗?
需个锤儿,直接拿符箓法宝硬砸就能守住了。
可问题就是符箓法宝已然告急了啊,若是硬凑,倒也是能凑一副千人周天大阵的材料来。
但其他三处城墙呢?难不成还得让修士拿命去堆?
命只有一条,不管高低贵贱,大多人都是惜命了,真要有那城破的兆头,谁还舍得拼死一战?大多都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所以这个主意便搁置了,很明显不切实际嘛。
其中一位身为学宫兵家一脉的修士,与另外几位谋士吵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当即一挽袖子,大锤桌子,怒斥道。
“怎赢?拿五境修士的命去硬堆便能赢!死一个五境修士,便要杀它数千头畜生,我城中五境如此多,当真不能把这些畜生杀胆寒、杀绝?!”
兵家谋士怒然嗤笑一声,投笔出帐,只留一句。
“不敢罢了。”
其余几位谋士哑口无言。
这个主意可行,但谁人敢去想,极少极少。
亦或许在众修士心中,城中的五境修士便真要高人一等吧。
几位在城中四脉中身局军师一职的修士,闲来无事时,一同参阅了各自城墙功劳谱,还对比一下,忽得惊奇发现,那功劳谱第一人竟然不属于城中四脉任何一人。
是那青衫客,且是四方城墙皆第一。
几位军师将其战功汇聚之下,便瞠目结舌。
陈九,杀五境妖兽九十六,四境三百余,以下无数。
当真是猛将!
就连那城中第一人姜元也不过杀五境妖兽十六。
这倒也不是说姜元弱了,相反,姜元这城中第一当得名副其实。
只因前几日,兽潮之中不知何时来了一条蛟龙幼种,四爪玉角,真真正正的龙裔!
蛟龙幼种携风雨异像而来,真欲水淹城头。
城中那位五境就可御剑的剑修,取出腰间酒葫芦,大饮一口,笑骂一句,“小畜生。”
飞剑自城头而去,欲斩蛟龙而归。
剑修蛟龙于战场上空鏖战三日,最终是那剑修飞剑“斩蛟龙六十六”对蛟龙种有天然压胜,一剑断了其头颅,金黄血液如大雨倾盆,洒向其下兽潮。
众多灵智未开的妖兽向着金黄血液狂奔而来,挣扎扭打,只为尝上一口真正蛟龙血。
至于蛟龙尸身,则被山脉中五境妖兽“拾捡”,分而食之。
剑修御剑回了城头后,已是气血不支,踉踉跄跄,胸口有个斗大伤口,旧血成痂,新血在流。
他只是笑言自己终于真正斩了一头蛟龙,没愧对自己这把飞剑,日后便可改名了,该叫“斩蛟龙六十七”了。
姜元自从这日后,便再没出现在城头,据说是昏迷不醒,且跌境到了四境了。
城中起先军心大定,而后又人心惶惶,心思不定。
陈九这几日里成了城头修士津津乐道的大人物,只说这青衫客不仅战力猛,杀妖更是一绝,与妖兽厮杀那是真正的舍生忘死,叫了看了都心惊胆战。
有修士与陈九一起在城头喝过酒,还为此洋洋得意,每逢他人谈论这青衫客,便要强行上去凑个热闹,然后冷不丁来一句,“哦,陈九呀,我认识,还与他在城头喝过酒了。”
这便羡煞旁人。
于是半夜时分,城头上就有许多修士,啥也不干,提壶小酒,空守着城头,期望能够“偶遇”青衫客,与他也来个侠客饮酒,不醉不归,成为之后城中一桩美谈。
陈九也纳闷,怎的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要与他一醉方休,这白送的酒,不喝也不合适,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便与那送酒人坐着,喝上一两杯。
两人都无话,那送酒人也不过是为了之后有些炫耀的谈资而已,两人性情不同,都尿不到一个壶里,有啥好说的。
且陈九也就真只是喝两杯而已,往往战场上出现高境妖兽,他便突的一闪人,杀妖去了。
这修士也赖得等,收了还剩下大半壶的美酒,乐得闪身走人。
所以城中便有了这么怪现象,往往有人在谈论青衫客时,便会有许多修士假装无意走来,而后又像无心一般,突然道。
“哦,陈九呀,我知道,我还和他一同喝过酒。”
这人还没炫耀完,身旁就又有人急道。
“我,我也一同喝过。”
两人面面相觑,假笑一声,正要寒暄一下,又有声响。
“在下不才,也喝过一次,且喝的是那天际白美酒。”
“巧了巧了,我也就喝过两次而已,不多嘛,够意思就行。”
“……”
这下就该几人傻眼,片刻后,互相寒暄几句,就又见那起先谈论青衫客的修士笑道:“喝过一次。”
哦豁,这还炫耀个锤儿。
一时之间,城中出现许多与陈九一起喝过酒的修士,众人思索一下,便统称为酒友。
与陈九一起喝过酒,这可是相当值得炫耀的事,城头人来人往便越渐多,不是来打仗的,是来找青衫客喝酒的。
本来城头戒严,不许闲杂人等出现,但只有将士一盘问,这些修士就统说是给青衫客送酒来的。
这下将士便为难了,按理来说是要驱赶,可这是给那位大人送的酒,又不敢,只能禀告上级。
于是城头就经常有那修士蹲守陈九,见着了,便赶忙道:“陈公子,来喝壶好酒!”
往往这时陈九刚杀妖回来,正好喝酒助兴,便大手一挥,“你买单,我就来。”
后来城头之上给陈九送酒的修士实在太多了,不好管理,督军无奈之下,只得驱散这些酒友,作为赔礼,便在城中买了许多美酒送给陈九,说不够再找他要,管够。
陈九每次出城杀妖前,便要豪饮一口,反正不要钱,随即直接冲入兽潮当中,逮着高境妖兽杀,是那真正搏命的架势,打法比妖兽还妖兽。
许多同为体修,看了陈九这种打法,已经汗颜,觉得自己是不是愧对了体修武夫这几个字。
至于这其中凶险,只有陈九自己才知道。
他在这几日里,足足死了十六次,不过一身拳意仍在扶摇而上。
纵使每次身死后,拳意都会有些许泄露,但挡不住陈九出拳太多,意气太浓,所以青衫客身上那抹拳意就像凝为了实质一般,平时要是不收敛,单凭拳意就能压得低境修士喘不过气。
他眼中金芒倒是没太大变化,至于脸上纹路更是无解,不过当身上这些异像出现时,战力确实会有极大飙升,粗略感受下来,应该是增长了几近半数。
但即使陈九杀妖再多,城中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这些天,有两人来找过他,一是李仙,一是俏丽女子关画屏。
李仙来时身子虚弱不堪,宝甲满是鲜血,自己的与妖兽的各占一半,他浓厚眉毛一扬,看着陈九,说了句,“我杀了很多妖兽。”
像是炫耀。
陈九就坐在城头,笑道:“我杀得更多。”
少年皱眉,“我还能再杀一些。”
青衫客对其竖起大拇指,“那你是真滴牛批!”
两人静坐,隔了片刻,陈九摇头道:“累了就歇会儿吧,城中这么多五境修士,都能顶上的。”
少年点了点头,就真睡到了城头上。
陈九忽的一下想吃火锅了,最好是城头当门铺子那家,够味。
之后关画屏来找他,便是苦苦哀求陈九不要再这般舍命厮杀,留些余力,只要挡住那些五境妖兽攻城便可以了。
陈九只是默然,良久后,才悠悠回道:“有点本事,总要做些事情。”
俏丽女子已是哭腔,“城中五境修士大多都是这样的,公子,你根本不必如此舍命啊!”
陈九便更加沉默了,坐在城头,低着脑袋。
大多五境修士与妖兽对峙时多有余力,就算不敌也能逃命,这点陈九自然是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却是最没资格去说的。
因为他不会死,根本没有资格去责怪那些因为会死而怕死的人。
有时陈九也会独自一人,苦思冥想,如果自己会死,还会和现在一样舍身杀妖吗?
会不会与那些五境修士一样,留有余力,方便遁逃?
也许都有可能。
但世间最无力的恰好又是那如果二字。
所以现在,就只能是这个结果。
青衫客想得通透,抓起酒壶,大饮一口,面朝血月,豪爽道:“只管杀妖!”
翌日上午,一袭青衫客轰然射入兽潮之中,截杀两头五境妖兽,竟是一人打得两头五境妖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遁逃。
那一袭青衫客身泛金芒,此时便如一道金光,一路打去,竟然是追着那两头五境妖兽锤杀!
城头众人惊愕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不对劲。
怎滴这青衫客追着追着,一路打到山脉里边去啦!
城头有修士赶忙招手大喊,“陈公子,别追啦,快回来守城!”
——————
远方战场,几乎是兽潮中央,一位人影始终悬剑,若身前有妖兽前来,便是挥动一剑,径直斩杀。
今日正午,剑修身前来了一只似人长臂双面的妖兽,《山水志异》中记载其名为秽妖,是众多妖兽身死之时,怨气凝聚所化,好生食鲜血,一头秽妖,至少要万头妖兽怨魂夺天地灵气,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凝聚。
秽妖,《山水志异》乙榜中排名七十六,之前那头蛟龙幼种也不过排行六十八。
剑修靖正鸿面无表情,提起那把名为“春熙”的飞剑,一剑斩去。
与这妖兽畜生自然无需行问剑礼。
一人一妖方圆数百米,空无一物,进者死。
城头皆是修士围观这场崆峒秘境中极高战力的捉对厮杀,也有五境修士担忧,想要去帮这靖正鸿。
但一想到剑修最好脸面,又犹豫了,到时候后吃力不讨好,白白被这靖正鸿责怪,就太得不偿失了。
秽妖单论厮杀战力其实不强,之所以能排名如此之前,只因其本命神通太过蛮横,被《山水志异》中记做“其人之身”,是一项涉及阴阳因果的大神通。
你若杀我,便是杀自己。
只要秽妖是因不敌而死,那此修士便会遭受因果报复,总要少些什么。
靖正鸿杀秽妖第一次,口吐鲜血,面色苍白。
秽妖是无数怨魂而凝,又塑身形,长舌舔舐嘴角,已然闻到鲜血气味。
一人一妖又厮杀在一起。
靖正鸿第二次斩秽妖后,身子蓦然跪地,身躯颤抖,七窍流血!
秽妖再次凝聚身形,身上有些伤痕,显然也不好受,它面目狰狞扭曲,欲要生食此人!
第三次时,靖正鸿真正用上了“春熙”。
这柄飞剑大有来头,前任主人是位真正的剑仙,据说其曾手握此剑,在一个风雪夜里出剑,杀尽百里雪,忽如春风来。
靖正鸿这一剑,便将那秽妖怨魂绞杀、绞杀再绞杀!
任你怨魂再多,能有百里雪多?
百里雪尚且能杀尽,何况你小小怨魂!
一剑过后,天地清明。
靖正鸿持剑那只手,蹦然一下,连同臂膀,化为齑粉。
飞剑当啷落地。
终是有因果报应。
远处城池,几名密切关注的剑修瞬间冲来,脸上满是泪痕,哭喊道:“师兄!”
靖正鸿面无表情,盘腿而坐,看着几位师弟这不成气的哭喊样,犹豫片刻,便是他安慰几位师弟道。
“一臂罢了。”
太白四子之首靖正鸿,于妖兽攻城第九日,断去一臂。
第五十五章 人间皓月无清明
崆峒秘境每晚血月高挂,已经没了往日的皓月清明,但明月不在,饮酒照旧。
现如今城中已经无人再敢喊青衫客那陈小人的称呼,提都不敢提半点。
要是说了,陈九其实还不在乎,但那些与陈九一同喝过酒自认为有些“交情”的酒友,便要开始打抱不平,一个不好还要动手。
城中是发生过一两次这种事情的,当时还打得声势浩大,引来了一位驻守城头的将士,直接对几人破口大骂。
“只会窝里横?!怎的不见你们像那陈九一样出城舍命杀妖?!不过是几个怕死的孬种罢了,丢人现眼!”
闹事的几位修士一动不敢动,任凭将士唾骂。
他们怎敢与妖兽厮杀,与妖兽厮杀那可是真正要死人的。
城中修士打一下架,最多不过受点轻伤。
怎能相提并论?
他们又不笨,这点取舍,还是会的。
青衫客现如今已成了城中最为知名人物,外号也换了一番,因为其喜欢饮酒,相貌又英俊的缘故,变成了酒谪仙。
陈九刚开始听闻时,愣了一下,随即赶忙庆幸,还好还好,没直接叫酒桶,不然得郁闷死。
不过陈九这几日饮酒确实太多了,总有烦心事,见不得,偏偏又硬要见到。
如那修士惜命,不愿厮杀,战场上留有余力,方便遁逃,结果害死他人。
也有打过招呼,有个几面之缘的熟人逝去,死相都不好看。
愿意竭力厮杀的修士不断阵亡,高境低境都有,剩下修士,多半留力,想得不是如何抵御妖兽,而是如何才能遁逃。
所以城中守不守得住,其实只是看愿意舍命搏杀的修士有多少,若全部死绝,一个没有,那根本不用守,直接鸟惊鱼溃了。
也有修士大声质问,为何要守城,直接退去,躲避山脉之间,等着血月消散,兽潮大量退去,再打回城内不就好了?
一位学宫兵家修士嗤笑一声,对这等言论不屑一顾,后来如此质问的人太多,兵家修士觉得聒噪,实在受不了,便冷笑反问。
“弃城而逃?那我且问你,在这血月之中,崆峒秘境里有哪处安生地?四境五境修士尚且能够自保,三境二境呢?不过是白白给那妖兽饱腹罢了!”
那兵家修士冷哼一声,又道:“莫说你二、三境,就是四境、五境修士一个不慎,被高境妖兽围杀,一样得死!若不是城中庇护你们,你们觉得现在还能在这说这种混账话?怕不是早早就进了妖兽肚子!”
罢了,他又冷声说一句,“要滚快点滚,城中没人拦你们。”
城中四脉修士与肯舍得护城的修士早就已经上了城头,剩下这种货色,滚蛋了正好,以免看着心烦。
自此城中再无说此言语者,只是不说不代表不想,不代表心中无怨气,甚至都不愿动脑思考,只觉得怨气未平,便心生怨恨。
这便是人心难定。
城中五境修士,再死十五人,重伤二十七。
这十五人是最有可能活命的,却死得极早。
陈九有次截杀妖兽时,亲眼看见远处一位五境修士直接被妖兽生吞活剥,肢解当场。
洒了很多血。
青衫客将那头妖兽锤杀后,静默站在原地,至此刻起,他再没回过城头,无时无刻不在厮杀。
身死又如何?!
再来罢了!
杀妖越多,他身上金芒就越渐闪耀。
真是天生降妖师!
——————
山水郎柳熠,于妖兽攻城第十五日,人身小天地破碎,七窍流血,倒跌一境。
自此后柳熠便再没下过城头,安静养伤,已经思索着撤离之法了。
论杀妖,柳熠也够了,论付出,身负重伤,倒跌一境,也完全足够。
凭什么就一定得去死,为了护住城中那些废物?
倒是可笑。
所以事到如今,他也问心无愧,只想活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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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武夫黎阳,杀五境妖兽五十七,身为女子反超陈九,成了自己这方城墙的杀妖第一人!
名声更渐响亮,甚至有人想要将女子真正排入城中十人之一,不再是这第十一。
女子厮杀多日,脸上留了一条伤痕,不大,但是细长,因为医治不及,便彻底留下了。
黎阳自己倒是表现得丝毫不在意,该喝酒就喝,该杀妖就杀,半点不矫情。
只是旁人见了,难免觉得难看,但是又实在不敢说,怕被这女子武夫教训一顿。
有次黎阳与众修士喝酒时,豪爽笑道:“是不是觉得老娘脸上有道伤痕就不好看了,哈哈,我也觉得,所以有这想法的,不用憋着,直说便是。”
众修士面面相觑,假笑一声,喝酒喝酒,不说这些。
有位刚来的修士不熟悉,见女子这般豪爽,便趁着酒意,大声道:“那确实是不好看!”
修士刚说完,四周蓦然一静。
他纳闷一瞅,怎滴四周道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怜悯?
不对呀!
他再瞅向黎阳。
女子正眯眼笑着看向他,随和轻笑问道:“不好看是吧?”
修士不解,茫然点头。
于是这晚,城头就骤然响起了修士惨叫声。
吓得城头驻守将士还以为是妖兽跑到城头来了,赶忙跑来,结果只是女子正在殴打那修士。
将士摆手,不理那修士的求救哀嚎,只说无事无事,大家散了吧。
众人是真觉得那修士像个二愣子似的,叫你说,你还真敢说,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吗?
黎阳虽然强势,但终究是女子。
也是爱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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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潮在半旬过后,稍微消退了点,来的五境妖兽并无那么多了,看着是要消退的架势。
修士自然稍许心安。
但有人提出更加惊骇的想法,认为这高境妖兽是在聚集,等着一涌而上,彻底攻烂城池!
此言一处,城中人心惶惶,便是惊骇。
城中四脉商量议会后,派了十名五境修士入山脉中打探情况。
三日后,无一人归。
各脉督军皆神情落寞,哀叹一声,看来这个猜论,多半是了。
不过这兽潮减弱,倒也确实让城中修士有些歇息时机,不用像往日那边紧张。
就连一直在不断厮杀的陈九,也难得坐了下来,浑身拳意已经浓厚到想要淌出一般,寻常修士想要找他喝酒,结果被拳意压得动不了身,苦不堪言。
陈九自己也纳闷,这拳意似乎有点太多了,他收不回去呀,且拳意似乎还和金芒融合,成了金黄色。
他时常看着这金黄拳意,脑袋里蹦出些稀奇想法。
老子莫不是赛亚人?
真名应该叫卡卡罗九。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忧愁。
自己头发啥时候变色呀,这么长,立起来能好看吗?
好在有酒能解愁,与他喝酒的是位五境中年修士,不太受拳意压制,两人就坐在城下,喝完了酒便起身杀妖,杀尽兴了又回来喝酒。
中年修士为人随和,不摆架子,喜欢与陈九说些琐碎小事,比如哪家铺子小面好吃,撒上葱花香菜,一端上来,白气扑腾,香味弥漫,够劲。
陈九一撇嘴角,“我喜欢嗦粉。”
中年修士面色一愣,解释道:“这也不冲突呀。”
你米粉好吃,不代表小面不好吃嘛。
陈九点头,又摇头道:“不过都比不上城头的火锅。”
中年修士对这倒是赞同,叹一口气,“若是此次能守住城,咱两都安在,肯定要请陈兄弟你好好去吃一次城头火锅。”
陈九面色一喜,赶忙道:“能带人不?”
免费的火锅,这可得把李仙那个饿死鬼带去。
中年修士大手一挥,似有那天下豪气,“尽管来!”
他这点存钱肯定还是有的!
陈九这便喜笑颜开,连忙给中年修士倒酒,“好说,好说,我和我那兄弟两人也吃不到多少,管饱就行。”
中年修士皱眉道:“陈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请你们吃饭,肯定管饱,不吃饱不准走,且都要指着贵的点。”
陈九笑眯眯看着中年修士,一拍手,“老哥,有你这句话,到时候我们兄弟两人肯定敞开了吃!”
中年修士喝了口酒,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嘛。”
两人都挺高兴的。
要是李仙晓得了,估计更高兴。
就怕到时候真吃起来了,中年修士就该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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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身上伤势太重,城头监军知道他与青衫客之间关系密切,便不再让少年下城,以免到时候少年身死,青衫客前来问责。
那他这小小监军不得被青衫客一拳把屎都给打出来?
少年闲来无事,每天也就在城头上逛荡,背着大剑,左瞧右瞧,最终闲不下来,跟着那铁匠学了打铁的手艺。
每天就挽着袖子,敲打宝甲,挥汗如雨。
他还专门做了一副结实宝甲,用的城头的材料,自己花钱买了,也没穿,就存着,到时候留给陈九用。
他一个人时,没买酒,吃饭也极为节俭,拿着战功换来的几百枚子鼠钱,小心翼翼的存入自己怀里的一个荷包内,满满当当,就等着攻城结束,一起和陈九去城头吃火锅,赏月饮酒了。
少年其实喝不来酒,但喜欢同陈九喝酒。
因为陈九曾对少年说道,兄弟嘛,就是要一起喝酒,一起胡言乱语,一起瞧姑娘,一起偷看姑娘洗澡。
少年当时摇头,说不喜欢偷看姑娘洗澡。
陈九愣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喜欢光明正大的看,说实话,我也喜欢,就是怕被打。”
少年又摇头,“都不喜欢。”
陈九当时坐在城头,双脚摆摆,笑道:“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后,就会喜欢了。”
少年懵懂,“什么是喜欢?”
他又朝陈九问道,“那个女的天天来找你,算不算喜欢?”
说的是俏丽女子关画屏。
青衫客身影在月色下,显得孤伶,点头微微道:“嗯。”
是喜欢。
但喜欢又能如何?
这世上从来没有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这种道理。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相亲都要讲究一个对眼呢。
陈九蓦然一笑,“不说这些,走,去吃城头北边那家烤红薯,可甜。”
少年点头附和,“确实挺甜,就是吃了过后,放屁挺臭。”
陈九皱眉,赶忙撇开关系,“可都是你放的,和我没关系。”
李仙蹙眉仔细思考,最终得出结论,两人都没少放。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心知肚明。
那时候城头还是皓月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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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画屏这些时日通常都在城头,目光紧张注视着城下那位青衫客,若有什么凶险,就欲第一时间跃下城头救援。
女子其后跟着两位护卫的五境修士,都是女子,也是颇为无奈,自己小姐怎就偏偏喜欢上了这个青衫客。
倒不是说这青衫客如何不好,相反,那是相当之好,这般勇猛。
但这种勇猛,是对城中众修士好,却不是对小姐好。
若是哪一日这青衫客勇猛过头,一命呜呼,小姐该如何是好?
堂堂紫气门的千金小姐,为了一个五境修士要死要活,这像什么话,老爷听了估计得气死。
两位女子也是刚进崆峒秘境一月左右,是老爷叫来专门护卫小姐的。
且老爷还给了她两极大权利,若是有凶险,可以强行打晕小姐,脱离凶险。
所以若是关画屏真跃下城头,支援陈九的话,两位五境女子便真会把关画屏打晕,带回城内安置。
哪怕时候小姐责怪,事情总是不大,没有老爷直接要她两的命来得严重。
两位女子也是有苦难当,总要有取舍的。
但她两也时常在想,若只得罪小姐,就真能不死吗?
会不会出这崆峒秘境后,小姐翻起旧账,就要把她两人给杀了。
小姐若执意要杀她们,老爷肯定不会拦的。
如果在这处崆峒秘境里杀了小姐,然后遁逃?
这般想法一起,便被两人惊恐熄灭。
紫气门老爷身上,绝对有小姐魂灯,就算小姐在这崆峒秘境中身死,也能用魂灯凝聚魂魄重生,不过是跌上一两境,一些天才地宝便能补回来罢了。
可她两人便要被一位名声响彻一州的十境天人大修士追杀!
恐怕到时候被老爷抓住,死都是奢侈了,山上修士折磨人的手段,从来不少。
甚至有那和妖兽缝合,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两位女子时常想起这些,便是悲怆,她们这些小人物,不止身不由己,更是生不由己,就连死了之后,魂魄去处,都不由己。
世人只道仙人风流,可也只能是仙人才风流。
她们这等修士,不过是笼中雀,梁下燕,看门狗罢了。
第五十六章 一人守城
守城第二十日,城中传来一个震骇人心的惊颤消息。
城中第十人,那位黎阳与之问拳的体修武夫,殒命了。
死因与众多身死修士一样,与妖兽换命了。
换得是一只突兀出现,横杀许多城下修士的半边狮的命。
这名为薛谢的汉子,胸腔被半边狮洞穿,血流不止,碎了半边心脏,最终竟是凭着匹夫勇怒,活撕了这半边狮。
薛谢死时,身躯不倒,头颅碎裂一半,伤势极重,死无全尸,四周数百米妖兽畏惧其武夫拳意煞气,不敢靠近。
有修士赶忙收回了薛谢尸身,举办了场极简葬礼,参与的人却都来头不小。
有那女子武夫黎阳,对着装载薛谢尸身的小小坟头,饮一口酒,豪爽道:“你小子可以啊,也不通知我一声,就去杀了一只半边狮,给劲,就论这一点,老娘确实不如你。”
女子今日在坟前喝了许多酒,走回去时,身子歪歪扭扭,已是醉醺醺。
无人敢惹醉酒女子,全都退远。
又有跌了一境,不再是城中第一的姜元,拿了一壶顶好的酒,自己没喝,放到了薛谢坟前,笑言道。
“这壶好酒,敬我们的薛大英雄,没喝过吧,你说你呀,明明存着有这么多钱两,偏偏舍不得用,说要全部拿去给你那老师傅,给他安心养老,还说自己是大师兄,得担起武馆担子,还得存钱照顾好之后师弟。”
姜元忽得又一笑,“你们那小武馆里,就你那老师傅和你两人,一个师弟么得,还考虑起师弟的事情了,也真是心大。”
沉默片刻,他又道:“不知道是你可怜,还是你那老师傅可怜。”
他蓦然起身,“人生难得死一回,把这壶好酒喝了,再上黄泉路,慢走,兄弟我就不送了。”
姜元过后,又有断一臂的靖正鸿,有人身小天地破碎的柳熠,有拂尘被打断,心中道种熄灭一半的子寅……
有许多生者,祭拜死者。
有那小山破庙老师傅,苦等不归人。
——————
四脉督军再次对比各自功劳谱时,骤然发现那青衫客所有战功相加,似乎太过恐怕了些。
单论五境妖兽,青衫客就杀了五百有余!
五境以下还用数?
先想想这五百头五境妖兽该兑换多少战功,换成那钱两又是多少,有督军粗略打了个算盘,惊骇发现竟然是要上百枚丑牛钱!
这再一折算,可就是十万余枚子鼠钱,响当当的钱两,估计此战过后,青衫客就成了城中真正的富翁,且是极有钱的那种。
城中四脉估计也会不惜代价,用大量俸禄招揽这青衫客,一些底蕴极大的山上大宗门,说不定还会悄悄拉拢这青衫客,让他出了这崆峒秘境后,入自己宗门。
不过这些事情,皆是守城战赢了才有,若是城池守不住,那就没这些事情,谁还能给你兑换战功,全都他娘的卷铺盖跑了。
没跑的,差不多都死绝了。
城中许多大宗修士,现如今思考的便是如何逃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没谁想去做那舍生取义的英雄。
那薛谢做了,结果如何,身死而已,就讨了半个英雄的好名声,还不管久,十年后,又有谁记得你薛谢?
只怕坟都已经杂草丛生,荒乱完了。
活下来的大多都自诩“聪明人”,长长久久才是正道,就算天赋不行,拖,就硬拖,几百年后总能拖到六境、七境去吧。
到那时候自己照样是名声响彻一方的山上神仙,且比这薛谢活得更舒坦,更久!
这才是真正王道!
所以这些修士对那陈九,心中一半推崇,一半鄙夷。
推崇是因为这青衫客天赋是在太强,听闻修为只是四境瓶颈,便可以越阶乱杀五境妖兽,着实惊人。
鄙夷则是觉得此人实在不惜命,就算你天赋再好,死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爬起来,像那天下间的行尸一般,来上一句“歪比歪波”?
实在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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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正鸿于守城战第二十三日,独臂再下城头,一剑横立,驻守一方。
许多太白剑宗的师兄弟对他劝阻,说他杀妖已够,能问心无愧,不必再如此舍命了。
靖正鸿看着他们,只淡淡说了一句,“是你们觉得杀妖够了,不是我。”
自此再无人拦他。
靖正鸿手持“春熙”,一剑忽如春风来,杀妖三千七。
身上已经是有了剑仙异像。
真真正正小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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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余淼和李仙经常一起在城头逛荡,两人都被监军禁止,不能下城杀妖。
闲得无聊时,两人就趴在城头看其下陈九与妖兽厮杀,有时候陈九陷入凶险,少女便会瞪大眼睛,惊呼一声,说不定还会怕得闭上眼睛。
李仙就表现得更为平淡悠闲,朝着少女没好气道:“你一惊一乍的干个啥?”
往往这时陈九已经在城墙下,将那头妖兽彻底锤杀了。
少女便会委屈道:“我担心嘛。”
李仙一撇嘴,“你担心个锤儿,我陈兄弟战无不胜。”
少女弱弱嘟囔一句,“总会担心一下的。”
李仙这时便再不回嘴了。
因为少女确实说得对啊,不管陈九有多强,总是会担心一下的。
他也担心。
李仙沉吟片刻,笃定道:“等我以后成了剑仙,就护着我兄弟。”
少女眨了水灵大眼睛,疑惑看着李仙。
李仙没好气道:“你看个锤儿呢?”
少女解释,“在看你,没看锤儿。”
李仙一倔,“我就是个锤儿!”
余淼只得摆手,“好吧,好吧。”
她又疑惑道:“你还是剑修?”
少女以为李仙背后背着的是把尺子呢,这么大一坨,还这么长,天下这般武器也不少,例如那萧姓祖师的玄重尺,就是走得这般路数。
少年双手抱胸,朝着少女不断摇头,再是笃定道。
“我不是剑修,我是剑仙!”
少女点头,“你是。”
你是李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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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与那中年修士会时常在城下喝酒,一来二去,越渐熟稔。
中年修士极为随和,也喜欢同陈九讲些琐事,更喜欢讲些往事,兴许是许久未与人述说,所以中年修士与陈九之间的话语,便特别多。
言语之间,都是在表明一点。
他很喜欢这崆峒秘境。
只有在这里,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五境修士,每月拿着不少俸禄,被其他大宗弟子以礼相待。
在外边呢?
只是一个中年才入五境,天赋极为平常的小宗门修士罢了。
若是不入崆峒秘境,也许接下来一生都是这般默默无闻。
所以他五境入崆峒秘境,呆了九年,还是五境,不能破境是真,不想破境也是真。
再有一年,满了十年期限,他就该出去了。
可中年修士实在不想出去呀。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在外边有念想,有未来。
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想走。
中年修士小饮了一口酒,看着此处再也熟悉不过的山脉,眼神迷离,呢喃道。
“就让我死在此处吧,山清水秀,挺好。”
陈九拎着酒壶,沉默坐在一旁,良久过后,附和一句,“确实山清水秀。”
中年修士于守城第二十五日,身死妖兽围杀之中,死前引爆全身灵力与符箓法宝,炸死两头五境妖兽。
不是必死,却是中年修士求死,身上早已准备好了如此多的爆炸符箓。
自此之后,中年修士便化为飞灰,落在了地上,和尘土沦为一起,真正成了他喜爱的这处崆峒秘境的一部分。
也算得偿所愿。
挺好。
青衫客在今日,杀妖近万,竟是杀得兽潮倒退百米,一人横断在战线前头,身上已全是金芒,裹挟雷霆声势,若仔细观察,那金色纹路竟然有朝身上四周蔓延的架势!
天幕上空,老书生蓦然一惊,仔细盯着其下,诧异道:“又一神人!”
红脸道士听闻,也好奇往下瞅去,眼见是那青衫客,便摇头晃脑,重新坐了回去。
老书生有些震惊,是真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一位神人!
在天下极其遥远的年代,那时老书生也还年轻,有一位剑仙与他同岁,即是剑修也是道脉天生降妖师,而他那本命天赋就是这被后世誉为最擅打架的“神人”!
那剑仙曾经与沧澜海大妖对战,一剑斩断其半截身子,大妖不敌惊骇遁逃入妖族天下,这便有了那惊鸿一剑,径直斩开妖族天下五千里,成为了后世一条大江!
剑仙斩出此剑时,浑身金芒,恍若神人!
今日这崆峒秘境,便再出一位神人体修!
老书生面色红润,又忽得哀叹一声,只希望这神人体修别死了,不然天赋再好,也是空谈。
这崆峒秘境里的事,讲究因果,六境以下便有六境以下的规矩,他也只是坐镇,规矩改不了,那只月宫老蟾蜍,算作意外,不在此数。
老书生有时候也会忧愁,看着其下修士死伤太过惨重,毕竟是儒家一脉,于心不忍,但又实在没法。
他不出手,还能活一些修士。
可一旦有超过六境以上的修士出现在这小天地中,枉自干扰,这小天地便有极大概率自行崩溃。
到时候城中修士一个不剩,全要死绝!
——————
守城战第二十六日,山脉五境妖兽举尽攻城,四方妖兽,奔涌不绝,城头五境修士皆出,截杀这些高境妖兽,堪堪抵御住了,却也付出身死十数位五境修士的惨痛代价。
之后城中开始召集五境修士开了一个重大会议,有两个选项,一是死战到底,二是列阵撤离。
在场众人,终究是想活命的多。
第二选项便以绝大多数修士赞同开始执行了。
撤离那条道路,便是以擅长土法的修士执行,从城中挖出一条极深地道,直通城外。
于是城中便越渐人心惶惶。
守城之人甚至不愿再出大力气,只是想着到时候如何获得最大利益,逃出城内,等着出这崆峒秘境。
同时城中四脉还要为四方城墙选那撤退护道之人。
护道人必须是境界够高,守得住,且在城中修士撤离过后,自己也能逃遁掉。
一直在旁听着的青衫客直接起身,当仁不让。
他身上拳意已经彻底凝为实质,覆盖在身上,压得周围修士难受。
与他一同断后守城墙的,是两位年岁颇大的五境修士,对未来都没啥念想,且此次断后,城中确实给了他们很多报酬,要是不死,就算狠狠赚上一笔了。
富贵险中求嘛,便是如此。
城中于第二十八日,兽潮突然退去,但没走远,就凝聚在山脉四方,幽幽看着城池,仿佛城池众人都是砧板上的肉,跑不掉。
四方城头于此日举办了一场宴席,是那城中修士最喜欢吃的火锅,愿意来的修士尽管来,不愿意来的不强求。
众人皆知,这是那断头饭,吃了便要去守城,多半身死,少数活命。
到真有人不怕死,径直上了城楼,坐在火锅旁,独自烫起那些奇珍美味,嘟囔一句,吃了这顿,死了也值。
陈九难得没下城去杀妖,坐在城头之上,那一壶酒,小酌两口,便又看向那极低血月,沉默半晌,突然起身,将酒壶朝下,对着此方大地洒下。
是敬那些死去英灵。
皆来饮酒!
翌日后,城中地道终于打通,连接一处大湖,出口用水法凝固,到没有那水淹地道的惨事发生,修士只需穿过地道,从那处大湖浮出即可逃出城中,之后便需各自躲藏,等那血月消散。
城中众人开始收起行囊家当,虽万分惊恐,但还是被迫有序撤离。
守城战正好一月时,那处血月最红,缩居在近处山脉的兽潮骤然之间,疯狂涌上,像是黑潮压城!
城中修士还未撤离完,听闻近处轰隆声响,一时间哪还管秩序,吵闹哄打向地道挤去。
都想活命!
城头之上,众多五境修士看了这个场面,多面带苦涩,觉得此次恐怕凶多极少了。
留守城池的低境将士,早已视死如归,各自凝成阵法,运用城中所剩不多的物资,勉强结了个浩瀚周天大阵,可暂时抵御低境妖兽侵入。
山脉突然震颤,兽潮之后,竟有近千头五境妖兽,蜂拥而出!
陈九于城墙上收了蓑帽,挽起袖子,朝着他这处城墙的数百头妖兽,径直射去,如一道金芒穿透黑云,势不可挡!
另外两位五境修士已经看傻眼了,暗道这青衫客确实猛得离谱。
只是这阵法终是勉强形成,熬不过太久,在众多妖兽倾袭下,发出清脆咔吱声,然后骤然一破。
妖兽已至城墙!
城头将士身披宝甲,手持利刃,便是悍不畏死,大吼一声奶奶个腿,直下城墙。
三千甲士,敢向三万妖兽举刀!
两位五境修士,竭尽所能阻拦高境妖兽,可仍有漏网之鱼,拥进城内,大开杀戒。
城中便又有许多五境修士,各自截杀妖兽。
三千甲士,终是覆灭在了妖兽潮流之中,只存朝夕。
两位年长五境修士,也没遂愿大发一笔,反倒被妖兽生吞活剥,吃进肚内,让妖兽大发了一笔。
青衫客死死守在城门前,身上到处皆重伤,衣衫更是破碎不堪。
他看着面前庞大黑云,身形小如芥子,却是金光灿灿,一把撕掉自己破烂衣衫,朝着面前黑云,怒喝一声。
“来,打死我!”
一人守城门!
第五十七章 城倒
黑云压城,一点金光璀璨。
城头上空周天武运凝聚,竟是汇聚成了一颗金光珠子,悬挂在青衫客身后。
武运浓为实质,这般武夫着实让人心骇。
数百头五境妖兽骤然压来,是要瞬杀这挡路青衫客,就如碾碎蝼蚁般。
只是那抹金光在黑云中始终闪耀,斗转挪移间,全是血肉飞溅,爆炸轰鸣声。
竟真有那一人守一城的架势!
城中修士不断入地道转移,地道外边是一处数百五境修士凝聚而成的四象周天大阵,可抵御这妖兽进攻,将其隔绝其外。
有些来不及进周天大阵的修士,多半命丧妖兽之口,尸身也不见。
李仙已被余淼打晕,带入了地道之中,是陈九请少女这样做的,还将自己这些时日攒的子鼠钱都掏了出来,拿给少女,叫她与李仙平分。
最后陈九朝着少女笑了笑,摆手转身说了句,“勿念。”,便径直走远,再也不见。
少女当时死死憋着泪水,不停抽着鼻子,她知道此次一别后,此生再难相见。
人这一生总是会遇见很多人,同行人,过路人,不归人……
青衫客便想去当那不归人了。
要是让李仙知道了,得伤心成啥样呀。
少女呆呆望着手中不重的钱袋子,很是陈旧,上面用着毛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美酒好,火锅香,拿去嫖。”
少女死死憋住的泪珠忽如断线珠子,倾泻而下,又不想让人看到,赶忙用袖子按住眼瞳,自个呜呜作响。
————
俏丽女子关画屏已经被两位五境侍女护卫用一件老爷赐予她们的法宝精怪“瞌睡虫”弄入沉睡中,从那条地道里最先撤离。
不然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小姐就真要与那青衫客共进退,到时候后小姐有了防备,这“瞌睡虫”的成功率便要小上许多。
两位在紫气门中地位不高的侍女,便是已经做好了被小姐苏醒后责罚的准备。
两位侍女呆愣坐在一起,手撑着下巴,忽得想到。
自己会不会死呢?
小姐应该狠不下心把她们两人杀了吧。
可……
谁会在意看门狗的命呢?
————
那与陈九交情尚可,云游过几日的蒋丰也身消道死了,没死在妖兽嘴里,死在了城头修士的剑下,被宋洪修一剑洞穿了心肺
蒋丰身死时,转身看向宋洪修,发现这位来自无弦山,有望成为一位金丹剑修的年轻人已经面目狰狞,眼瞳狠狠看着他。
宋洪修将飞剑又搅动了些,癫狂道:“和我抢?你个废物凭什么和我抢?!”
蒋丰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心肺血液倒流,嘴角溢血,看着宋洪修,极其虚弱道:“你疯了。”
很平淡笃定的语气。
宋洪修双眼通红,嗤笑道:“我疯?我是剑仙!我怎可能会疯?”
他抽出飞剑,直接斩断蒋丰头颅,冷眼相看。
远方有妖兽寻着鲜血气味奔涌而来,欲食修士尸身。
宋洪修收了飞剑,快步走远。
秩序一旦崩塌,所有妖魔鬼怪便剥开人皮,一起出来了。
————
靖正鸿单手持剑,面无表情,不断游走于城中,若看见有被妖兽袭击的修士,便直接一剑斩去,要这妖兽的命。
事了,便再去其他地势,不断出剑,就是不曾入那四象周天大阵。
女子武夫拎着酒壶,坐在周天大阵之外,瞧着五境妖兽来了,便先饮一口酒,再将酒壶放到脚步,慢悠悠起身,咧嘴一笑。
要这五境妖兽的命!
一位五境修士自爆于城头之上,轰然一声,掩护数十低境修士撤退。
四象周天大阵中,有五境修士咬牙切齿,看着其外妖兽残杀低境修士的景象,怒然一声,“草你娘的!”
周天大阵里,有五境修士陆陆续续冲出,祭出法宝,只管杀妖。
山水郎柳熠闲坐于周天大阵之外,杀些小妖兽,顺便缝补自己这人身小天地,这次守城战,可真是亏大了,好处没得到,白白碎了大块小天地。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柳熠哀叹一声,觉得这都是命吧,人生总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如意,不气不气。
这不想还好,越想越不对味。
他猛得一拍大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气死老子了!
竟是为了这些个废物,白白碎了老子人身小天地!
若不是要点名声,不用这些畜生出手,老子自己就先杀了这些贪生怕死的废物!
柳熠独自生着闷气,突兀抬头朝天际一看。
那方城头有着数量最为庞大的五境妖兽,其中一道金光,竟然是与这些妖兽厮杀了几近半日!
其下城墙不知堆了多少妖兽尸身,柳熠心中甚至起了一个惊骇想法。
若是给这青衫客时间,他会不会独自一人便把城中妖兽全部杀完?!
柳熠赶忙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世间怎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修士,一个四境胡乱杀五境,仿佛他才是五境,这些妖兽在他面色皆是三、四境一般。
不过看着架势,那金光非但没有疲软,反倒越来越璀璨了,好像越打越精神?
山水郎柳熠皱起眉头,顺手杀了一只偷溜过来的三境妖兽,微微摇头。
不应该呀,体修武夫也有一个拳意力竭,可这青衫客完全没有那力竭的架势。
肯定有问题,这青衫客绝对不止体修武夫这般简单。
他正在冥思苦想,又蓦然抬头,面色惊骇。
天空有闷雷炸响!
整座崆峒秘境骤然一颤,四周武运刹那凝聚,汇聚一起,竟然都朝着那处金光涌去。
柳熠呆呆看着,已经傻眼了。
城中所有修士皆抬头看向那处金光,目瞪口呆。
高坐天幕的老书生也有些诧异,纳闷一声,“武运如此浓郁?”
绕是红脸道士也不得不说上一句,“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这要是放到北上黩武州去,估计得引得那几个老牌山头抢得头破血流。
还好是在崆峒秘境里,要是放在外边,就不止这点天地异像了,可能会引得天地变色,斗转星移,有那大江倒流,平地惊雷的架势。
四方武运如一条条大江,奔流入海,最终都汇聚至那道金色人影之上,与那枚武运珠子揉杂凝聚,成了一道金黄玉盘,高挂陈九身后。
如同大日高悬!
陈九身上纹路彻底展开,蔓延全身,皆是金芒,灿灿生辉,灼灼人眼!
大日一颤。
陈九入五境!
青衫客竟然是凭着武运加持,直接腾空而起,朝着那处黑云骤然射去,逮着就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些弱五境妖兽,甚至连他拳意波动都受不住,直接被震死!
柳熠在其下看的瞠目结舌,竟然是骂起了粗口。
“这他娘的是突破至五境?!”
这种天地异像,你说出了个元婴老子都信!
他突然看了看自己的人身小天地,欲哭无泪。
咋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呢?
绕是柳熠一项自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青衫客可以把他屎都打出来,且和他还是同境。
也太打击人了。
那团妖兽黑云中央,一直笼罩着一抹极暗之色,等着青衫客携大日冲撞开时,蓦然明朗,皆是血肉!
瘦骨嶙峋的鬼物,津津有味的吃着血肉,哭笑不得,蓦然抬头,看着陈九,露出个腼腆笑意,似乎被人看见它这便吃血肉,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一拳直接悍在其头颅,骤然轰鸣一声,鬼物骤然崩碎,又血肉交缠,极快凝聚,瞧着陈九,腼腆笑道:“不要这么暴躁嘛。”
它摊了一下手,很是无奈,“其实我们都一样,我也是修士。”
青衫客直接抓住其头颅,骤然捏碎。
鬼物残碎身体向后退去,竟是又极快凝聚出一个头颅,低着脑袋,腼腆笑道:“我真是修士。”
它忽然抬头,笑意有些森然,“我是全部死在这处崆峒秘境的修士呀。”
它直直凝视着陈九,幽幽问道:“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所有小人物,所有蝼蚁,所有冻死骨呀。”
它忽得笑了两声,“也是,你这般大人物,怎么会认得我呢?”
陈九默不作声,直直凝视着它。
鬼物蓦然狰狞一笑,“大人,能施舍给我两块肉吃吗?我太饿了。”
它骤然攀附到陈九身上,一口朝其脖颈咬去。
青衫客直接抓住其身躯,一把撕碎!
鬼物两边身躯竟然是各自长出,成了两只,再次袭来。
陈九杀得越快,它就长得越多,它是万千怨魂,它是所有身死修士的不甘,它是咒怨。
它是《山水志异》排行第三十八。
最后众多鬼物凝聚在了一起,汇成了一个小山般高大巨人,一拳朝城墙打去。
城墙前,死死守着一个年轻人。
于是年轻人连带着城墙。
一同塌陷。
第五十八章 妖魔剥开人皮
破碎城墙零零散散堆积着,满是尘土飞扬。
其余五境妖兽朝着城内一拥而上,准备生食血肉。
那处坍塌城墙突然震颤一声,一只血流不止的大手骤然伸出,一把抓住一只俯身妖兽头颅,猛然捏碎。
废墟震颤两下。
一位金光神人自里边缓缓爬起,身上全是鲜血,一把将上半身破碎衣衫全部撕碎,身后高悬大日更渐璀璨浓烈,就连那鲜血都泛金芒!
他看着面前黑云,喉咙发哑,剧烈咳嗽两声,将肺叶中的灰尘勉强排出,罢了,年轻人又站直身子,以手捏拳,横击胸膛,咧起一笑。
“老子还没死,着急过去干啥?!”
黑云压来!
淹没芥子金光。
—————
城中妖兽肆虐,混乱不堪。
一位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修士,手持飞剑,所过之处,只杀修士不杀妖兽。
他嘴里在喃喃念着,“剑仙,我是剑仙,高高在上,真正仙人!”
他双眼通红,身上剑上鲜血,皆来自修士,他在这城中跌跌撞撞,不知归处,倒也没遇见高境妖兽,过一处转角时,蓦然一停。
有位女子背着行囊家当,神色慌乱逃跑,想要进那四象周天大阵中。
两人对视,女子看着这满身鲜血的修士,有些畏惧,想要绕开。
修士呆呆看着她,呢喃道:“画屏?”
女子不知何意,只当没听见,抱着行囊,低着脑袋,打算快步绕开。
修士一把抓住她手腕,不断喊道:“画屏,画屏,你为何不接受我?!”
女子惊骇,一把甩开修士,夺路而逃。
她咽喉猛然一紧,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
那修士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她,癫狂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废物?!”
女子挣扎摇头,“不是……我不认得你。”
修士已是癫狂,怒然吼道:“贱人,贱人!”
他一剑将女子头颅斩断,看着女子尸身涌出鲜血,溅在他身上。
修士举起染血的双手看了看,呆立当场,片刻后,飞剑当啷落下,他突然跪下,抱着女子尸身嚎啕大哭。
宋洪修于今日一剑洞穿自己心脉,与那少了头颅的女子牵着手,躺在一起。
————
城中一处小商铺中,一位少年蜷缩在柜子最里边,听着其外剧烈动静,半点不敢动。
少年是这铺子的伙计,境界不高,平日里就负责清理铺子材料,打扫清洁,赚得钱也够自己生活了,还有很多盈余,也不用出城杀妖。
少年对这生活很是满意,虽然平淡了点,但他本来也就是个极其平凡的人,就算有时候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可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说都不敢说。
他就想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上十年,拿着自己攒下的钱两,回家给爹娘买个大宅子,还能给自己一直中意的姑娘家提亲。
到时候,那家姑娘应该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正好。
他的人生没有一场美梦,但往后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梦。
可梦也是脆弱的,骤然碎裂。
妖兽攻城后,掌柜没带他一起走,给了他一些子鼠钱,叫他自寻生路。
他不知道去哪,不敢出铺子,不敢爬出柜子去外边看一眼。
他的脑子本来就不聪明,极端恐惧蔓延上心脏,万般惊骇下,只能紧紧蜷缩在这狭小柜子里边。
少年知道这样不行,只是躲在柜子里边的话,会死的,他不想死,他想活。
总有人要活,为什么不能是我?
少年心中第一次涌现出了如此强烈的**,他大着胆子,一点一点缓缓爬出狭小柜子,悄声挪动,拿起了铺子里平日卖的一柄长刀。
少年悬着心,走到门口,极为谨慎的向外打量。
妖兽不多,仅有几头,且都在进食血肉。
少年身子发颤,手中长刀几乎已经拿捏不稳。
他不敢。
不敢出去,怕被妖兽抓住,生吞活剥。
这种死法太痛了,他受不住,想想就心颤。
少年想一刀了解了自己,有个爽利死法,可也不敢,他呆坐在铺子里边,双眼无神。
没有去活的胆量,更没有去死的勇气。
或许他在铺子里边坐着,才会稍许心安吧。
最终少年默然将长刀放回了架子上,整个人身子颤抖,带着哭腔,缓缓走到那处柜子旁,轻轻打开,又蜷缩钻了进去。
他脑袋俯在腿上,不停抽泣。
铺子房门突然嘎吱作响。
有妖兽进来了。
————
十里城池,皆是尸身,一缕缕鲜血落在青石道上,沿着细小沟壑,缓缓汇聚,终是成了一条血道。
那些离开四象周天大阵,出去杀妖的五境修士便再也没回来过了。
所以每个五境修士出去之前,便都会各自留下一句话,像是遗言,又不像遗言。
“城头火锅好吃,以后要是再也吃不到,就可惜了。”
“我出去帮下忙。”
“贫道自然是要降妖除魔。”
“你们先走,我再跟上。”
“我堂堂五境,比那些低境修士牛逼这么多,自然是要护着他们。”
“……”
“老子去去就回!”
无人再回。
城中嘈杂极了,哀嚎声,爆炸声,争吵声……
似乎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也许任何事物覆灭之前,总会再极力绽放。
好的坏的,一股脑涌出。
然后热闹完了,就只剩苍茫死寂,还有一群浑浑噩噩,不知归处的幽魂。
陈九竭力站在城墙废墟之上,胸口洞开,不断往外溢血,那小山般高大的巨人冷冷凝视着他,幽幽发问。
“为了一群蝼蚁,值得吗?”
“你若想走,在这崆峒秘境里,无人拿你有半点办法。”
年轻人身躯颤颤巍巍,缓缓站直,仰视那如小山般高大的鬼物,虚弱问道。
“总有人要死,为什么不能是我?”
后面城池蓦然传来惨叫声,年轻人急忙转头。
极远处,是一位修士杀了另一位修士,抢了其储物法宝,头也不回,向那处四象周天大阵跑去。
一位年长修士手持少年,遇见高境妖兽了,便将少年一把抛向妖兽,自己遁逃。
……
心善的,软弱的,都被这些剥开人皮的妖魔彻底杀完了,半点不剩。
年轻人突然想哭。
这都他妈护的是些什么呀?
他惨然一笑,无力跪在地上。
那片妖兽黑云骤然侵袭,彻底覆盖住年轻人。
再无金光。
第五十九章 皆是苦命人
小山般高大的鬼物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转身,向着山脉远处去了。
城中该死的人差不多死绝了,等着四象周天大阵彻底消散时,那处地道也被擅长土法的修士填堵,再无生路。
青衫客被妖兽一拥而上,金光黯淡,四分五裂,武运溃散。
高坐天幕的老书生哀叹一口气。
可惜了这天下的又一神人,还没崭露头角,就先身消道死,唉,世间机缘因果一项如此,谁都能活,谁都会死。
红脸道士双手抱胸,半躺在一旁,也是觉得这年轻人可惜了,那神人剑修他是听说过的,是他上一时代的一位大剑仙,后来和一位绝世大妖换命身亡,若是此剑仙还在,他到真想去问剑试试。
这年轻人要是一路攀高,说不定又是一位天下新武圣,武道这么多年来,一直萎靡不振,要是再出一位武圣,也算中兴了。
只是世间也无这可惜二字,一切可惜细细想来,总归是必然。
红脸道人正要完全躺去,打算小憩一会儿,忽然睁眼,有些诧异朝其下一看。
那四分五裂的金光竟是又凝聚一堆,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枯坐年轻人。
老书生也是诧异注视,随后和红脸道人面面相觑,嘟囔一声,“双生本命神通?”
年轻人身上无道法灵气,也无法宝波动,这个猜想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
不过老书生也是猜测而已,这是道脉降妖师的事,具体如何,问红脸道人,他才晓得。
红脸道人面色古怪,这双生本命神通他是听说过的,也遇见过,但双生神通一项都有牵连。
例如那本命神通为水的修士,若是双生,另一项本命神通便多为冰,少为火。
红脸道人纳闷就是纳闷在这。
“神人”与“重生”之间,貌似没什么联系吧,为何能够双生?
且这“重生”貌似还不一般,涉及了因果之道,不是一般的血肉重生,值得细细思索。
历史上本命神通能重生的降妖师虽然稀少,但都有记载,例如那“猫九”、“狐九”、“涅槃”,其实都是一个路数,血肉重生而已。
这年轻人古怪大了。
红脸道人冥思苦想,忽然大喊一声,“老子晓得了!”
老书生一脸惊讶不解,“你晓得个啥子吗?”
红脸道人摊开手,娓娓道来,“神人与重生能够双生的共同点在于……”
他顿了一下,又在老书生疑惑目光中缓缓道:“这两天赋打架都挺猛。”
老书生愣了一下。
还能这样解释?
但他仔细一寻思,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老书生又看向其下再次被分食后又凝聚身体的年轻人,“那他是死不掉了。”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手往云下揽,如海底捞月,将其下年轻人带上天幕高处。
正正好好抓个壮丁。
老书生见此,也不阻拦,因为此事其实无关崆峒秘境因果,影响不大,就任由这位老友去了。
————
四脉修士自一处湖中浮出,便各自为营,四散而开了。
没了城中规矩管控,除非双方关系要好,不然谁都信不过谁,待在一起更要心生猜忌,还容易成为妖兽目标,不如各自躲藏。
修士走向大体分为四处,刚好对应城中四脉,有些不属城中四脉的低境修士,便大多去求那最心善的学宫一脉,跪地磕头。
学宫一脉儒家为首,以仁为本,见不得这些低境修士的哭喊样,便不顾其下兵家反对,强行带上了这些低境修士。
只是有些人呀,一旦得了好处,不是想着如何报答,而是得寸进尺,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于是学宫一脉躲藏的第三日,一位兵家修士挥剑斩了一位带头闹事的低境修士头颅。
兵家修士剑上鲜血还在流淌,看着表情皆惊恐的低境修士,冷声道:“丧家犬再这般大声狗吠,就全杀了。”
领头儒家沉默不语。
不属于学宫一脉的低境修士全都瑟瑟发抖,自此以后,学宫一脉中确实好管控多了,这些低境修士也抢着干活,感恩戴德的模样。
只是此次攻城战结束,回了城池后,就不知道这些修士在私底下要如何编排学宫了。
例如说学宫一脉都是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会伪善,禁不起推敲。
不管真假,说得人多了,总会有些爱凑热闹的人信了,然后又对其他人添油加醋,夸夸其谈。
假的说多了,也就相当于半个真的了。
这便是人言可畏。
————
李仙于逃难第二日醒来,啥话都没有,背着大剑沉默坐着,饿了就硬塞点吃的,几乎不咽,囫囵吞下。
少女在一旁看着担忧,经常走到李仙身旁,没话找话聊。
“你瞧那花多好看,还这么大个,哦,原来是霸王花呀,那没事了。”
“这水好清,咱两来钓鱼吧。”
“今日天色好好呀,热乎。”
“……”
李仙只是坐在原地,默不作声。
少女也忧愁,一次给李仙送饭时,突然笑道:“听一位擅长阴阳算术的师兄说,这血月再过两天就要消退了,到时候咱们回了城里,又去吃火锅吧,你喜欢喝酒是吧,我再给你买壶……”
余淼说到这时,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只是一直跟着青衫客喝酒而已。
于是余淼眼睛蓦然一红,也沉默不语了。
李仙抬了抬头,向着少女问道:“陈九死了吗?”
少女拿着袖子擦了下眼睛,摇头道:“没呢,他肯定把妖兽都杀完了,还等着我们回去吃火锅呢。”
李仙遥望向城头那个方向。
看不见城池。
也看不见青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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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画屏将那两位五境婢女护卫的三魂七魄抽去一魂三魄,使得这两位五境婢女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关画屏望向这两位婢女的眼神中,时常阴翳。
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发起狠来照样杀人,这两婢女竟然敢将她迷晕,当真是看门狗咬起了主人,要之何用!
女子发怒时,最是不讲理。
一想到陈公子可能身陨,女子便越渐愤怒,若不是留着这两侍女还有用,她真想用法宝将其三魂七魄全部抽出!
女子柔弱样貌,也只是当着心上人时才会展现。
那两五境婢女浑浑噩噩,意识不全,只顾对女子言听计从而已。
如果给两位婢女重新选择一次,或许她们不会再上山修行吧。
年少只闻山上仙人好,到头来自己成了那些人眼中的山上仙人,才知道天地樊笼里,皆是苦命人。
第六十章 这波呀
陈九光着膀子坐在天幕之上,单手撑着脑袋,不知道想啥,下半身围着一个道袍,是红脸道人嫌看了长针眼,借给年轻人穿的。
紫金葫芦与那枚刻有“与人为善”的吊坠还在。
红脸道人朝陈九后脑勺打了一巴掌,没好气道:“把老子道袍给穿好,你搁这穿一半漏一半,勾引谁呢?”
老书生咳了两声。
陈九默不作声,将道袍穿好,哀叹一声。
红脸道人疑惑问道:“你搁这叹啥气?”
陈九眼神忧郁,“逝去之人不可追……”
他站起身来,面朝天幕之下,嘟囔一句,“尿憋得慌。”
年轻人开始解起了裤腰带。
红脸道人一愣,微微摇头,对着二愣子满是无语。
老书生直接别过头去。
陈九心中舒爽,意气风发,竟是吟诗作对。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忽有风来。
哦豁,尿歪了。
陈九赶忙蹭了蹭道袍,怕被红脸道人发现了。
红脸道人眉头挑了挑,隔空一巴掌扇在陈九后脑勺,连话都懒得说了。
这年轻人刚被他捞上来时,话还极少,一副苦闷样,没想到他娘的一天不到,这小子就开始嬉皮笑脸起来,烦人得很。
陈九收紧裤腰带,坐在天幕云端边上,两脚漏在外边摆摆。
今儿天气好呀,适合野炊烧烤。
他身子向后一倒,躺在云端,眯眼看天,天幕此时被拉得极低,似乎微微伸手便能拉住。
陈九忽然问道:“我还能回去吗?”
老书生答道:“能回大天下,不能回崆峒秘境。”
年轻人闭眼,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何能救我,不能救其他人?”
红脸道人躺在一旁,懒得回答。
老书生总归是出生儒家,有耐心,脾气好,便又解释道:“你没被任何人救,本就不死,自然没有救字一说,我们只是将你捞自天幕处,于崆峒秘境的因果影响甚微。”
老书生微微摇头,“但你若要回这崆峒秘境便又不一样了,天上人去往人间,多有意外,所以你便只能去天外天,离开崆峒秘境。”
年轻人嗯了一声,便再也不言语了。
红脸道人哼了一声,难得说一句话,“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世俗感想。”
陈九微微睁眼,“总会有点的。”
红脸道人没好气道:“瞎想!”
他当年这般年纪,就是一人一剑,逮着不顺眼的就砍,可比这年轻人意气风发多了。
陈九忽得起身,朝着红脸道人问道:“云长哥哥,有吃的没,我饿了。”
红脸道人面色黑了些,朝着年轻人怒骂一声,“云你娘,吃屎去吧。”
陈九一怔,轻声问道:“云长哥哥,你可是键仙?”
红脸道人没好气道:“剑仙算个锤子,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陈九点头,这便了然。
怪不得嘴这么臭。
红脸道人还是从储物法宝里掏出平日存的下酒菜,递给年轻人,“就几个肘子,吃不?”
陈九欣喜道:“吃,这肯定要吃呀。”
他又问道:“有酒没?”
红脸道人一哼,从储物戒子里拿出一缸,“行走江湖不喝几斤酒,都不好意思拿剑。”
红脸道人再拿出两个斗大的碗,各自盛满,“来,看看你小子能不能拎起剑,提起拳。”
陈九直接一口饮下。
不要钱的酒,就得多喝!
红脸道人哼一声,也径直一口饮完。
两人再盛。
老书生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他与那些老友饮酒,从来都是一小盏极精致的玉露,倒在蕴含酒虫的瓷釉小杯里,细细品味。
一晚上才只喝一小杯,哪像两人这样。
陈九酒力终是差红脸道人太多了,十数碗后,便醉醺醺起身,端着碗东扭西歪,不知道晃个啥。
红脸道人不屑一笑。
天下剑修,他出剑第一,喝酒第一。
与他比酒量?
乖乖趴下便是。
只是很快红脸道人面色一僵。
那年轻人把酒碗一甩,道袍一扯,敲了敲肚皮,猛得向外一顶,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波呀,这波是肉弹冲击!”
红脸道人与老书生咧了下嘴角,然后便把这年轻人一巴掌打晕了。
两人面面相觑。
老书生问道:“如何?”
红脸道人回道:“人太烦,喝酒还算爽快。”
老书生这便笑道:“能拎到你那道观去做徒弟?”
红脸道人摇头,“人不错,不强求。”
老书生又笑了一下,“也是,随缘。”
红脸道人看向已经熟睡的年轻人,突然笑了一下。
云长?
天长才对。
他姚天长是世间真剑神!
————
血月到了晚春时分,终于是逐渐消退了,城中五境妖兽大多不久留,此番吃了众多修士血肉,灵气裨益,大有好处,回了各自巢穴慢慢消化温养。
剩下的只有一些灵智未开的低境妖兽,还在城中游荡。
所以修士将城池夺回来,其实不算费力,只是城中低境修士大多死完,四境以下不过三千余人。
那些废墟之间,满是血肉,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发臭,闻了让人作呕。
四脉修士望着这片废墟,久久无言。
李仙和余淼两人在城中不断游荡着,几乎每处有鲜血的地方,他们都会走上去瞅一瞅。
一连几天,无甚发现。
城中修士已经将废墟打扫得差不多了,许多血肉便汇聚在一堆,找处地势用火法烧成飞灰。
有认识的,可以把残破尸身领去埋了,立个坟冢。
少年与少女坐在城头,望着那处缓缓落下的夕阳,越渐黯淡。
少女眼睛红红的,突然朝李仙问道:“他没死,只是我们找不到了,对吗?”
少年站起身子,双手抱胸,轻轻点头,“嗯。”
他看着那处遥远夕阳,缓缓消逝。
————
陈九和红脸道人穿着道袍,徒步走在山林之间。
两人步伐矫健,脚程挺快。
陈九跟在红脸道人屁股后边,没事就说句话,也不管红脸道人接不接,就顾着自个说。
后来把红脸道人说烦了,看着陈九没好气道:“你咋跟个麻雀似的?”
陈九笑了笑,不太好意思,“我也没那么可爱。”
红脸道人便用灵气将这不要脸的人嘴巴堵了起来。
两人直往山脉高处去,似进云端。
道士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