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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赋是复活全文阅读

作者:阿酸呀     我的天赋是复活txt下载     我的天赋是复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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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爷不会死

    硝烟四起。

    陈九睁眼,看着鏖战的两方兵士,满脸懵逼。

    他身上盔甲染满热血,手持红缨长枪,转头望去,身后是一处高大城墙。

    显然这是一场守城战。

    可关他啥事?

    自己不是死在病床上了吗?

    咋还给拉起来打仗呢?

    陈九满是疑惑,再次转头,一只飞箭破空,满是呼啸之声,气势汹汹,迎面而来。

    陈九双瞳惊骇睁大,刚欲伸手阻挡。

    飞箭已至,洞穿头颅。

    陈九躯体无力倒下,如沙场中众多尸身一般。

    兵士厮杀声依旧不断,热血洒沙场。

    又过片刻。

    陈九头颅上的那只箭矢忽然不见,他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还未支起身子,一片热血突然洒在他嘴里。

    他蒙了一下,懵懂抬头,眼前是一个提着尖刀的兵士,尖刀上染着刚刚砍下的热血,穿的盔甲样式似乎和自己的不同。

    他朝那兵士笑了笑。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兵士看了他一眼,顺手给了他一刀。

    于是陈九身躯又是倒地。

    没过多久,他的身躯又是动弹两下,只是这下陈九学聪明了,睁眼向四处瞅了瞅,厮杀声还是不断,他便安静躺在地上,顺便翻了个身,脸朝地,就算被别人踩了两脚也不吭声。

    毕竟踩两脚也没直接给一刀来得痛。

    踩就踩吧,当是推拿了。

    不过自己死了又活,确实太过蹊跷,似乎自己怎样都死不掉。

    陈九想着好奇,但也没去验证一下的想法。

    谁他吗没事去挨一刀砍啊!

    只是趴着久了,又是无聊,陈九本来就不是啥闲得住的人,便微微抬了抬头,看着四周战士厮杀。

    看得他是不停皱眉。

    也太血腥了吧。

    陈九微微摇了摇头,转头四处打望,看完之后,他还不太满意,甚至开始挪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

    躺定之后,他一抬头,便满是惊异。

    两方大军厮杀的正中间,竟有一片空地,其中只有两人,其余兵士全部绕行。

    一位白袍老者,一位华服中年男子,双方无言。

    老者扎起一个拳架,身形猛然飞掠,一拳破空而去。

    中年男子单手轻压,似有天地携力,周围虚空肉眼可见的震荡一下,老者身躯便是急坠。

    瞬息之间,老者拳意高涨,身形拔高,一拳已至!

    打得中年男子极速向下坠落,眼见要砸入地面,中年男子身躯扭转,竟是斜停于虚空。

    两人再次对峙。

    看得陈九眼中异彩连连,差点就要开口叫好。

    这真是神仙打架啊,也太猛了吧!

    他躺得久了,不太舒服,便扭了扭身子,忽然抬头,与一名兵士目光相对。

    只是这次甲胄相同了,于是陈九便放了心,朝他笑了笑,又继续躺了回去。

    然后又挨了一刀。

    “临阵脱逃者,按敌军处置,杀无赦!”

    那兵士提着染血尖刀,气势汹汹。

    陈九气息断绝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神经病,自己人也砍啊!

    黄粱一梦,自是更久。

    这次良久过后,他才睁开眸子,四周兵士已散,天色漆黑,只留一片血海。

    远处城墙还有灯火,看来守城战是赢了。

    陈九也不敢逗留,害怕又被哪个连自己人都砍的神经病来一刀,他沿着众多尸身匍匐前进,顺手摸了一把白晃晃的尖刀。

    只是爬到一半,他发现不对劲了。

    你吗的,好像在爬的人不只他一个。

    四周都有!

    期间还有一个中年汉子爬到他身旁,叫了他一声,“嘿,小子,快跑,明早他们就要清尸体了,到时候不死都得死。”

    陈九纳闷问了一声,“你也装死啊?”

    那中年汉子回道:“老子尖刀营的,冲在最前边,铁炮灰,不装死就真等着死了,谁他吗想死啊!”

    陈九点头,深以为然,“也是。”

    那汉子急道:“不聊了,快溜,你小子记得往水里跑,山林有对面的巡逻士兵,专抓逃兵杀,真不是个人,老子也没杀你,你干嘛杀我啊。”

    陈九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跟着那中年汉子一起急促爬行起来。

    远处是有条溪流,两人爬行至此,那中年汉子便转头说道:“兄弟,咱两有缘,多提点你一句,逃远以后,尽量去人烟多的地方,别进山林,尤其是荒山,如果迫不得已,非得躲进去,也别进太深,这些深山里边玄乎,妖魔鬼怪都有,遇见了就没命了。”

    说完之后,中年汉子便一下越入水中,顺水流走。

    陈九最后问了一句,“老哥,你叫啥名呀?!”

    中年汉子在水中咕囔道:“我叫孙大强,不说了,再说我要被淹死了,换不过气。”

    陈九便不再言语,只是望向中年男子的目光,有些担忧。

    怕这脑子好像有点不好使的孙大哥真被淹死。

    看了一会儿没问题后,陈九便收回目光。

    四周皆有逃兵如水,也有那不信邪的起身奔入山林,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陈九思量一下,也奔腾入水,逆游行之。

    与他同行的,还有许多兵士。

    几人无聊,游着游着,还顺带聊起了天。

    说到谁家还有七十老母,谁家还有十八娇妻。

    陈九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个故事都挺曲折的。

    不知是谁又率先谈起了鬼怪妖物一事。

    这下几人的话语更停不住了,什么山精水怪都来了。

    听得陈九害怕身下这条河里就突然冒出一个劳什么子水怪出来。

    还好没有。

    溪流入河,便又有分支,其中蜿蜒曲折,又变顺水,几人这就分道扬镳。

    其他人不知道,陈九挺不舍的,毕竟大家讲故事都这么好听,离开了还挺无聊。

    又是沿水行了几个时辰,陈九在一处空旷山林里上岸了。

    因为泡了太久,皮肤都有些浮肿,他还拎着手里尖刀,记着孙大强那句话,准备朝着山林外边走。

    只是这进不进山林,真不是他能决定的。

    陈九兜兜转转半天,停下了步伐,突然发现了一个他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他好像越走越往林子里去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提了提尖刀,自娱自乐笑道。

    “大家好,我是贝尔格里尔斯,接下来,我将带你们走入这处大森林中,并教你们如何绝境求生。”

第二章 别打了,再打我就破境了

    寂静山林中,突然有一道身影荡起藤蔓,斗转腾挪。

    人影飘荡落地,背后用藤蔓捆着一柄尖刀,他甩了甩齐肩的散落长发,拿着个不知是啥的野果,一口咬了下去,吃得津津有味。

    这人自然是两天前就进入山林的陈九。

    他一路走着,也没遇见啥山精水怪,倒是野鸡野兔不少,但是跑的也确实快,半点没挨着,好在有些杂七杂八的野果,总算能够果腹。

    这些果子能不能吃,他也不知道,但反正不会死,怕个屁,毒死总比饿死来得强。

    于是一番试吃下来,是死了两次,但也让他找到了两种好果子,又好吃又无毒,山林里挺多。

    他这两天的伙食,便都是这种果子。

    这两天的路程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吧,饿了有吃的,困了上树就睡,也不难受,那在哪都一样。

    自己一个病死之人,还能重生来过,死了这多次都能活过来,就不强求什么大富大贵了,衣食无忧就好。

    贪多嚼不烂也是这个理。

    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近处有流水声,抬头望去,是一处小潭流水。

    陈九欣喜,快步过去掬水在手中,打算洗一下两天未洗的脸。

    还未触及,水中忽有影像。

    一只血盆大口,一双冷然细小瞳孔。

    迅猛咬来!

    陈九吓得一个打滚,堪堪躲过后,立马抽出背后尖刀,正面直视。

    好大一条水蟒!

    那水蟒盘起,小腿粗细,冷冷看着陈九,吐着鲜红信子。

    陈九满身冷汗,要是刚才真被这水蟒缠住,吃进肚子,被胃酸腐蚀,那能不能重生可就两说了。

    水蟒显然也没放过陈九的意思,吐信之间,缓缓朝着陈九靠近。

    一口猩红大嘴,估计能够直接把陈九从头吞下,还不带吐骨头的。

    陈九心中胆寒,好在还不至于怕到浑身无力,死死捏着尖刀,准备趁着水蟒靠近,便直接一刀割掉它的头颅!

    那水蟒缓缓靠近一段,再不藏捏,猛然突袭而来。

    陈九心一横,尖刀沿水蟒头颅用力劈砍而去。

    白刃砍头,如劈硬木,只入丝毫!

    水蟒吃痛,愤然抬身,将砍入头部的尖刀猛然甩开。

    陈九呆愣在原地,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完了。

    你吗的,这玩意还能是蛇?

    这鳞片比老子盔甲都硬!

    水蟒缓了缓疼痛,再次看向陈九时,眼神比刚才更冷。

    陈九与它望了望,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妈是女娲,也是条蛇,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要不给个面子,我给您道个歉,刀我也不要了,送您了,咱两就这样算了吧,行不?”

    水蟒吐着信子,慢慢靠近。

    陈九摆摆手,“没必要的,大家关系不要搞得这么僵嘛,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水蟒张开血盆大口。

    陈九叫骂一声,赶紧翻滚跑开,身躯弹跳,上了一株大树。

    他抽空看了看底下。

    水蟒绕树而来,速度不慢,穷追不舍。

    陈九也来气了,老子又不一定会死,你追个啥嘛,把我吃进肚子里,指不定是你烂肚子。

    他越想越气,折下一根细长树枝,远远的敲了水蟒头颅一下。

    不为其他,就是单纯的恶心一下这水蟒。

    谁知这一下打过后,水蟒似乎气急,忽然提速,奔袭而来。

    吓得陈九直接从树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就往复杂地形里乱窜。

    水蟒愤怒紧跟其后,看来是不吃陈九泄愤不罢休了。

    一人一蛇沿着山林胡乱窜着,不知不觉,便进了巨树包围之中,算是真正入了深山。

    陈九还在忙于奔命,往着一些巨石处蹦蹦跳跳,期望甩掉水蟒。

    水蟒也跟着紧,两人距离随着陈九体力不支而慢慢接近。

    陈九几乎能闻道水蟒口中那股子让人作呕的腥味。

    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了,被蛇给吃了,估计等会被塞进嘴里能臭死老子。

    陈九还在胡思乱想。

    深山之中,忽然震荡,一道剧烈啸声,周围巨树有叶遍布落下。

    一道巨大且迅猛的身影突然窜出,巨口一张,朝着那条水蟒,便是一口咬下。

    鲜血淋漓,溅到前边陈九全身。

    水蟒在那巨口之中垂死挣扎。

    陈九茫然转身。

    眼前是一只庞大黑虎,不怒自威,口衔水蟒,如同小虫。

    陈九欲哭无泪。

    你这倒霉催的蛇,叫你别追,这下好了,不仅你死了,我也要跟着你死了。

    陈九看着黑虎比他人还粗的四肢,是真没啥跑的**了。

    你吗的,这跑也跑不过呀!

    但总不能啥也不做,等着被吃吧?

    这不纯憨批嘛。

    陈九突然灵光一现,双手抬起,脚步挪开,扎起如那日老人扎的拳架。

    他直视黑虎,沉声道:“躲开,我要开始装逼了!”

    黑虎猛然一掌,拍在陈九身上,直接击飞。

    陈九身躯如残破人偶,飞入碎石之间,埋进泥土,鲜血四溢。

    只过片刻,陈九染着还热乎的鲜血,骂骂咧咧的从泥土里爬起来。

    黑虎似乎觉得奇异,迅速奔来,一掌直接从陈九头颅径直拍下。

    黑虎掌心贴地,其下有鲜血溢出。

    陈九连声都没来得及吭。

    黑虎等了一会儿,把染血的爪子抬开。

    陈九躺在其下,镶入泥土之中,他缓缓起身,不再言语,直接扎起拳架,学着那老者样子,一拳打去!

    黑虎又是一掌。

    陈九闷哼一声,倒地浴血。

    之后起身,又是那套拳架。

    黑虎不厌其烦,满是戏弄之意,又是一掌,只要陈九爬起,便是径直一掌。

    这打了打去,也把陈九整毛了。

    你他娘一直打一直打,老子不要脸啊?!

    他每次爬起来后,就是立马扎起拳架,使劲打出两拳,力争不亏。

    体修一脉,自有行销骨碎,拳意犹在的说法。

    许多体修入门便要经历敲打锤炼,看你筋骨重量,经得住的锤炼越多,便代表其根骨越好,武学天赋越高。

    陈九筋骨不算太好,但这般碎了又生,生了又碎,如此锤炼,便是体修一脉最好的修行。

    更何况他直接向黑虎出拳。

    弱者敢于向强者问拳,这便是体修一脉最好的修心,拳意更在高处,不曾低过。

    于是在陈九死了第三百次后,早已麻木,他再次爬起,扎起那套拳架时,整个人浑然天成,有拳意翻腾。

    他已无想法,只是凭着直觉,再次猛然向前挥出两拳。

    拳意爆涌,节节炸裂!

    一拳开皮,一拳碎骨!

    打得黑虎痛嚎一声,身影迅速遁隐深山不见。

    打不死的敌人能打死它了,黑虎灵智颇丰,这点取舍,还是会的。

    陈九懵懂的收了拳架,满是不解,浑身拳意也随之飘散。

    此时他感觉自己身体力量充沛,头脑清醒,但没想到会这么猛,两拳就能打得黑虎逃窜。

    果然,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消亡。

    消亡得久了,也是一样会爆发的嘛。

    陈九便在这懵懵懂懂中,入了体修一境,算是入门,刚才两拳之所以杀力如此之大,便是有体修破境的拳意加持,不然仅凭体修一境,肯定拿这山精所属的黑虎没法。

    陈九如今也不敢往这深山里走了,鬼知道里边还有什么,这水蟒、黑虎就够呛了,要是蹦条蛟龙出来,得了,自己也别活了,直接自杀算了,死得还好看些。

第三章 我在等死

    陈九在山林中步行了半旬之久,期间刻意绕开树木丛生的地点,往空旷平坦处走。

    即使这样,仍让他遇见了一件怪异事。

    深山老林中,昏黑夜色里,陈九竟然是看到了一处宅邸,其中还有老妪提灯守门。

    有三人竟是上门拜访,看着打扮,像是书生。

    陈九好歹是看过聊斋志异的,这等情形,一看就是怨鬼索命,招人上路,吓得陈九直接返身就跑,还去个锤。

    只是跑到一半,陈九忽然又想起了那三个书生,看起模样,是挺寒酸的,不然也不至于夜半行山路,估计是想进城考个功名。

    只是这三个书生也太缺心眼了,怎么敢直接往这宅邸里跑,深山中还有这种宅邸,怎么看也不对劲呀。

    可怜这三个书生,估计得等下辈子再考功名了。

    陈九想着,心就是一横,反正自己死不了,怕个卵,再说自己连那黑虎都能打跑,这区区鬼魅算个屁。

    这三个倒霉书生,还是救一下吧。

    他打定主意,背后用藤蔓绑着那柄捡回来的尖刀,想着早死早重生,快步走向了那处宅邸。

    刚靠近宅邸,他就有些泛冷,是真真正正比远处冷点。

    宅邸还很新,悬了几处大红灯笼,门栏之上,似乎贴着一副字画,看不太清,颇为诡异。

    越是这样,越让陈九心里犯怵。

    奶奶个腿,今晚多半不能善了了。

    他硬着头皮,快步走进。

    门口那老妪提着灯笼,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十分僵硬,像是木偶。

    “公子来此处,可是要留宿?”

    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碎石相磨。

    陈亦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老妪又说道:“公子可要想好,咱们宅邸,不强留人。”

    陈九满脸无奈,试探问道:“那你能把刚才那三个书生放出来不?”

    老妪阴沉的脸庞笑了笑,更是骇人,“公子与那三位公子是相识?”

    陈九点头,“认识认识,你把他们放出来,我们几个哥俩聊两句。”

    “既然如此,何不进屋内秉灯畅聊?”老妪说罢,不给陈九回话的机会,直接转身,提着灯笼,径直向屋内走去。

    陈九一眼望去,屋内昏黑,有夜风阵阵,甚是阴冷。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安慰自己一句,反正不会死,不怕,便抬脚跟上。

    进屋之前,陈九抬头看了一眼门栏上那副字画,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全身惊骇,如坠冰窟。

    那哪是什么字画,分明是一张破碎的黄纸符箓!

    老妪在前引路,不曾转头,也无言语。

    陈九被这夜风吹的脊背发凉,大着胆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周围有几处房屋,其中无亮光,颇为阴深。

    他看着前边老妪的伛偻背影,试探问道:“老婆婆,我还能出去不?”

    老妪不回话,只是带路。

    看来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两人再走一会儿,到了一处房屋之前,屋内明亮,显然是有灯火。

    老妪上前开门,嘎吱一声,屋内三个书生正围坐在一起,不知谈论些什么,听到动静,转头过来,茫然看着两人。

    老妪沙哑嗓音再次开口,“这位公子说是与三位相识,特来见面。”

    三位书生无言,只是神色怪异。

    陈九也是欲哭无泪。

    老妪说罢,便提灯向外走去,踏出门槛时,突然转头幽幽说道:“屋外天黑路滑,几位公子不要乱走动,小心磕碰。”

    自此老妪提灯走远,伛偻背影隐于黑暗,再无声响。

    陈九走进屋内,关了房门,看着三个书生,招了招手,尴尬笑道:“大家好。”

    三位书生面色古怪,其中一个年纪最大者问道:“年轻人,看你这装束,可是黎阳城的守城将士?为何守到这深山老林中来了?”

    陈九咧嘴干笑两声,“这不迷路了嘛,过来留宿一下,改天就回去继续守城。”

    另外一名面容冷冽的书生突然说道:“哼,不过一名逃兵而已,进了这宅邸算你脑子不行,运势也不好,不过遇见我们师兄弟三人,又算你时来运转,等会儿你这逃兵就自己躲好,且看我等降妖!”

    陈九被这书生一说,脑子有点蒙。

    降妖?

    啥意思啊,你们不是遇难的穷酸书生吗?

    不得是老子来救你们?

    那位年纪大的书生笑了两声,解释道:“小友,我们师兄弟三人是流云道观的道士,此次下山,只为降妖,特此假扮一番,好让这鬼物放松心神。”

    陈九这下心里就更难受了。

    尼玛的,他大着胆子跑进来,到底是图个啥嘛,还得被别人当做傻子。

    那年长书生走来,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陈九,“年轻人,此物你先拿着,等会儿躲避时,能辟邪祟。”

    陈九低头看去,是一个黄纸包成的护身符,其上有些符文勾勒,他赶忙接过,答道:“多谢道长!”

    面容冷冽的书生又不太高兴了,冷哼一声。

    年长道士皱了下眉头,也有点无奈,自己这师弟心地挺好,就是对人刻薄了点,没有道士悲天悯人的境界,好在也无伤大雅。

    他又对陈九道:“年轻人,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就且坐着,静观其变就好。”

    陈九点头,挪了挪身子,几人这就围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把陈九都看困了,他也不是啥闲得住的人,就缓步挪到门边,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把窗户纸捅烂,睁着眼睛往外瞧。

    年长道士也不知道该说啥,就随他去了。

    其中年岁看着最小的那位道士,也慢慢挪到了陈九边上,好奇问道:“你看啥呢?”

    陈九回道:“瞅瞅今晚的月亮圆不圆。”

    年轻道士好奇道:“那到底圆不圆。”

    陈九摇头,“压根就没月亮。”

    年轻道士哑然一会儿,又疑惑问道:“那你还看得这么起劲?”

    陈九扭头,瞪着这年轻道士,没好气道:“不然我还能瞅你啊?”

    年轻道士见陈九凑近,赶忙往后退了退,微微侧了一下脑袋。

    那冷冽男子抬头看了一眼。

    年轻道士隔了一会儿,又好奇问道。

    “我和张师兄、杨师兄来这是为了降妖除魔,我们进来是在等妖魔出现,那你进这宅邸里又是在等啥呢?”

    陈九一听,脸色一黑,心里更难受了,没好气道:“我在等死。”

第四章 你真是啊!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

    陈九在窗户纸那瞅着无聊了,便和那年轻道士坐在窗前,玩起了剪刀石头布。

    本来两人的彩头是谁输了谁就叫对面一声“爹”。

    只是陈九看着另外两人突然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愣了一会儿,赶忙改口,说是叫声“大哥”就行了。

    即使这样,那冷冽道士看向陈九的目光还是有些厌恶。

    不过这也不影响陈九玩得高兴。

    不过赢得多了,也是无聊,陈九摆了摆手,示意不玩了,又开始朝那窗户纸瞅去。

    陈九刚刚凑近,身子忽然一怔,有一双鲜红瞳孔与他对视!

    他看屋外,屋外亦有人看他!

    他大骇之下,身子向后极速退去,倒在地面。

    其余三人迅速站起,提起竹箱,年长道士急促问道:“何事?”

    陈九缓下心神,手指向门口,惊骇道:“有人!”

    年长道人与那冷冽道人直接冲出屋内,猛然推门。

    外边有一道鲜红身影极速向着昏暗处遁逃。

    年长道人从竹箱中抽出一把刻满符箓的木剑,将竹箱丢与陈九,向那年轻道人叮嘱道。

    “你与这位年轻人镇守此处,竹箱中有黄纸符箓,你沿屋贴满,不要轻举乱动,等我和你杨师兄回来!”

    年轻道人凝重点头。

    这张姓道人和杨姓道人便手提符箓木剑,朝着那鲜红身影遁去的昏黑处,快速追进。

    两人身影很快不见,这下便只留陈九和年轻道人大眼瞪小眼了。

    年轻道人拿出竹箱中的黄纸符箓,递了一沓给陈九,“快贴吧,每隔三寸贴上一张,这符箓是张师兄亲手画的,能避绝邪祟。”

    陈九一听这能避邪祟,赶忙拿上,哪管啥三寸不三寸的,反正这么多,全贴满就对了。

    贴到最后,窗户纸都被他贴满了,还剩于两张,他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一张贴在脑门上,另一张贴后脑勺。

    如此之后,陈九便觉得稍微有些安心了,只是还不满意,又伸手向着年轻道士问道。

    “你这黄纸符箓,还有多得没,再来两张。”

    年轻道士抱着竹箱,疑惑道:“你干啥?”

    陈九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给我这盔甲来两张,到时候刀剑鬼物全都不侵。”

    年轻道士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这就渐渐沉默,只是陈九实在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没话都要找话说。

    “你们那流云道观在哪,风景好不好,我要是去旅游能不能提供免费食宿,你放心,我肯定不白吃白住,到时候给你们道观大肆宣传一下,好好发展旅游业。”

    年轻道士摇头,“咱们道观不许其他人私自拜访的,上次流霞宗的几位修士前来拜访,都被师父直接赶走了。”

    陈九叹息,“这就是你师父不懂了,当今天下,发展交流才是进步根本,你师父这种行为与闭门造车何异?”

    年轻道人突然眼神怜悯的看向陈九。

    陈九讶异,“你看我干啥?”

    “你废话这么多,去了我们道观,肯定会被师父一掌打飞的。”

    陈九哑然无语。

    这还怎么聊嘛,都要动手打人了!

    两人便又沉默,陈九开始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起来,翻上翻下,甚至翻得不过瘾,还往床底下钻。

    看得年轻道人是直皱眉头。

    陈九还在拼命把身子往床底下挤,挤到一半,他手在前使力,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在前使力的手正摸到一处硬物,其传来的质感,像是古藤。

    这显然是一处破土而出的树根!

    在古宅之中,当真诡异!

    陈九正想叫年轻道人来看,房门突然被撞开,是那冷冽道人返回,正提着木剑,左臂流血,显然负伤,他焦急道:“快随我去援助师兄降妖!”

    年轻道人赶忙提起竹箱,二话不说,紧跟冷冽道人急促前去。

    房间中只留陈九一人还卡在床下。

    他试探的喊了一声,“喂?”

    无人应答。

    这下他就可真欲哭无泪了。

    陈九挪了挪身子,不太好动,好像是真卡着了。

    门外突然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吓得陈九一激灵。

    那老妪的沙哑声音突然响起,“公子,烛火弱了,老奴帮你添上一点。”

    陈九撅着屁股往外爬,试探道:“添灯就免了,能不能帮我拽拽,我卡着了。”

    那老妪无言,似乎也有些无语。

    屋内突然阴风阵阵,吹得窗户哐当作响。

    烛火猛然熄灭,漆黑一片!

    陈九骤然抬头,四周皆是荒山孤坟,哪有宅邸?!

    他抽出背后尖刀,试探性的大喊两声,“喂,有人吗?是鬼的话也应两声吧,不然怪无聊的。”

    无人应答,万籁俱寂。

    他只得提起尖刀,缓步前行。

    此处到底是宅邸还是孤坟,他不得而知,或许这便是鬼魅的障眼法。

    以此类推,那三个道士也可能是鬼魅障眼法之一,迫使自己放松警戒,不然自己怎可能去钻那个床底,还偏偏被卡主了。

    一定是鬼魅施法陷害自己。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远处突然跑出一道焦急人影,是那年轻道人,正手提木剑,慌张跑来。

    隔着近了,那年轻道人便止住步伐,手提木剑,警戒的看着陈九,问道:“你是不是鬼魅幻象?”

    陈九无语,“哪有你这样问的啊,我就算真是也得说不是啊。”

    年轻道人还是未曾放松警戒,“刚才杨师兄带我出去,没想到走至半路,他突然向我出剑,还好我有遁逃的符箓,刚刚跑掉,这四周就忽然变成孤坟。”

    年轻道人未再言语,只是执剑,继续警戒的看着陈九。

    陈九无奈的撇了撇头,从头到尾被三人整了这么一出,也有些生气了,怒道:“老子看你吗才像个幻象。”

    一语罢,他直接转身就走,不再管这年轻道人了。

    反正老子不会死,怕个屁,六百次都死过了,也不在乎多几次了。

    只是刚走两步,陈九胸膛突然被一柄木剑狠然洞穿,鲜血淋漓。

    他扭头看去。

    那年轻道人面皮变化,朦胧之中渐渐扭曲,逐渐狰狞。

    陈九吐出一口老血,“草,你他吗真是幻象啊!”

第五章 这是啥,好玩不?

    陈九身躯无力倒地,鲜血不断溢出。

    那人影幻象抽出木剑,嘴角有了些许狰狞笑意,竟是继续言语:“偏往死处走,又怪得了谁呢?”

    这宅邸本就不强留人,奈何你偏偏要往里边跑。

    只是这幻想还没笑完,陈九就骂骂咧咧爬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人影幻象,骂道:“你笑个锤子!”

    人影幻象眼瞳微微睁大,似是感到不可思议,讶异道:“你是何方鬼物,为何要进我这领域!”

    幻象说完,不待陈九回话,开始剧烈扭曲,身影如泡沫层层溃散。

    大地顿时颤抖,如那幻象一般崩溃,陈九稳住身形,还不待他思考,地面猛然塌陷,沉入其下。

    众多碎石在空中敲击在一起,陈九身躯便如破烂棉絮,被众多碎石磕碰,其中骨头不断碎裂的滋味,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最明白。

    最终他重重砸入地面,埋入石堆之中。

    片刻过后,陈九满身鲜血的刨开碎石,吐了两口带土带血的唾沫,像个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张望四周。

    他身处一个巨大洞窟之中,洞窟四周爬满节节树根,张牙舞爪,显得有些骇人。

    洞窟深处有莹莹亮光,淡蓝幽深,其最中央是一个巨大树根,四周树根全是从此处蔓延。

    那树根底下悬挂着一个人影,散发出剧烈的幽蓝光亮。

    道士三人就提剑立于之前,见到陈九满是鲜血的爬出,其中年长道士皱了一下眉头,无心管他,全神贯注应对眼前。

    陈九提着尖刀,看见三人,觉得这次应该不是幻象了,便小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好奇问道:“你们搁这看啥呢?”

    年长道士凝重道:“流萤鬼,山水志异中喜好摄人魂魄的鬼怪,盘老树为根,主要以幻术杀人,杀力虽不大,但也有足足五境修为。”

    年长道士沉默一会儿,提了提木剑,又道:“今日降妖,生死不知,小友就乘机离去,不用牵连于此,以后若有缘到了流云道观,与我们那师父说一声弟子不肖、学艺不精即可。”

    陈九讶异:“真得死?”

    年长道人回道:“多半必死一人!”

    陈九点了点头,已然明了,拔腿就往后走,还挥了挥手,“那咱们江湖再见!”

    还未待他走远,远处树根突然抬起,底下那处悬挂着的人影越发明亮,幽蓝亮光逐渐转向猩红。

    众多树根分支围拢,圈住四周。

    陈九愣了一下,又提着尖刀,赶忙跑到三人身旁,焦急问道:“道长,这也跑不掉呀!”

    年长道人没有回话,提着符箓木剑,身影突然朝着那道发光人影飞掠而去。

    年长道人一剑刺中,人影中有大量鲜血涌出。

    那流萤鬼嘶吼一声,几处树根围拢而来,向年长道人猛击而去。

    道人身子一侧,腾挪躲开,又是拿出几道符箓,用木剑洞穿,插在木剑之上。

    其余两人赶忙跟上,三人结阵,向着周围那些树根迎击而去。

    陈九躲在一边,还在想着要不要去帮忙,一道树根突然当头拍下,好在他反应及时,用尖刀挡住。

    只是尖刀也在这股巨力之下被猛然弹飞。

    陈九赤手空拳,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打滚躲开树根的又一次甩击,头也不回朝着四处乱跑。

    那边打得正欢,陈九这边跑得也欢,反正就是不回头,就是往复杂地形边上跑。

    凭他这体修一境的体魄,连续跑上几个时辰,不算难事。

    只是还未等他多跑会儿,一道身影突然飞坠而来,砸入碎石地面。

    陈九定睛一看,是那年轻道士,远处又有树根急促甩来,陈九赶忙抱起地上年轻道士,一个打滚躲开,继续开跑。

    年轻道士嘴角溢血,木剑都被打断了,还在焦急道:“让我去帮师兄!”

    陈九刚刚又翻滚躲开一处树根甩击,没好气道:“稳住别送,咱们能赢!”

    树根穷追不舍,陈九纵使身姿矫健,可抱着个人的情况下,难免有不便,一次躲避不及,便被树根狠狠甩中,直接抱着道士横飞十数米,更是吐了道士满身鲜血。

    年轻道士面色担忧至极。

    只是陈九立马又爬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抱着道士继续在跑。

    远处一直担忧着这里的年长道士二人,便有些讶异。

    挨了这树根一击,还能提气狂奔,这人的体魄绝对不简单,至少是体修三境起步!

    他们哪知道,陈九这是去鬼门关饶了一圈又回来了。

    周围树根围绕越来越多,道士两人也开始渐渐力不从心,招架不住了。

    那年长道士一手使着木剑,单手掐诀,便是一道火法喷涌而出。

    可这树根似乎不怕这火法,迎面拍击,一把将这道人击飞,木剑坠落一旁,同时紧追不舍,继续袭来。

    一旁冷冽道人顿时慌了神,急促赶来,用木剑为师兄挡住一下,只是他自己便漏出了空档,顿时着重,被树根猛然击中,倒飞在一旁。

    几人岌岌可危!

    年长道人从地上迅速滚起,神色决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漆黑符箓,抹去禁忌,握于手中,就要朝流萤鬼树根中心飞掠而去。

    这张符箓,便是他的杀手锏,其中含有一枚火法,杀力极大,但需要人亲启,且必须吸人精血才能爆发出其威力。

    这便是一招有死无生的胜负手。

    冷冽道人凄然一句,“师兄!”

    年长道人就要飞掠而去。

    陈九突然抱着年轻道士跑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手里这道漆黑符箓,好奇问道:“玩啥呢,这玩意能辟邪不?”

    飞掠在半空的年长道人被这一问,有些分心,被那袭来的树根一下拍飞。

    漆黑符箓飘荡于空中。

    年长道人口吐鲜血,已无暇顾及自己,连忙道:“快抓住那道符箓!”

    陈九闻言,身子便腾挪两下,躲开树根追击,然后跃起,单手抓住符箓,问道:“然后呢?”

    年长道人喷出一口鲜血,已无气力,只能急促道:“年轻人,快往那流萤鬼树根正中去,这符箓杀力极大,是斩杀这流萤鬼的胜负手!”

    陈九听闻,面色也严肃起来,把年轻道人向那老道抛去,“帮我照顾一下。”

    然后他头也不回,迅速向着流萤鬼正中跑去。

    只是他越跑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自己浑身气力正在极快消逝,且这符箓正在极速变得巨烫,似乎立马就要爆破开来。

    远处那跪坐在地上的张姓道人抱着年轻道士,看着陈九渐行渐远的身影,叹息道:“年轻人,对不住了。”

    “嘣!”

    一道剧烈火海爆开,卷起云层,其中隐约传来一句呐喊。

    “我草你大爷!”

第六章 清风城奇异往事

    日上高头,鸟语花香。

    那处宅邸洞窟自从符箓爆开后,便尽数坍塌成了一处平地。

    三位道人为陈九哀悼一番,立了一座衣冠冢,又静养了一会儿伤势,便在清晨起身向着那处位于大赢王朝南部,号称风花秋月,女子勾栏的清风城赶去。

    山野之中便又归于平静,偶有虫鸣鸟啼。

    正午时分,流萤鬼身死也正是符箓爆开的正中心处,那层层碎石中突然传来响动,一只手掌探出,抓住石壁,向外挪动。

    陈九在正午时分,从土里钻了出来,身无寸褛,还好是在山野之中,四下无人,也就无伤大雅了。

    他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骂那道士两句,竟然让他去当人肉炸弹,属实是个臭牛鼻子。

    稍微发泄一会后,他又疑惑地看向周围平地,再左右逛了两圈,倒是看到了那处衣冠冢,上边放着三个道士的那件书生衣物,用一块木头做碑,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无名将士之墓。

    气得陈九一脚踢去,“臭道士,奶奶个腿,原来就是你们巴不得我死。”

    他又往那坟上土包踢了两脚,发泄后,便顺手捡起那套书生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他是打死也不往深山里钻了,谁知道里边还有些啥玩意。

    好在他之后遇见了一条河流,他便沿着下游徒步前行,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人为开辟出的小道。

    小道通人烟,是一个小村落,陈九也没过去打招呼,怕又是什么妖邪,就继续沿着小道在走。

    路程不长,半日后他就上了真正的官道,期间人流众多,有三三两两聚拢一起的行人,也有马匹拉车的商队,更有骑那高头大马,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

    陈九便沿着宽大官道慢慢走着,期间渴了,还去路边的驿站茶铺要了一碗水喝。

    驿站茶铺开在路边,酒水、茶水都要钱,就是这白水免费给人喝,算结个善缘,但也有限制,一人只能喝一碗,喝多了就当茶水的价钱算。

    陈九端着一碗白水,和众多行人蹲坐在茶铺墙角,听那些行人讲一些山水故事。

    其中讲得最多的,便是这官道的尽头,清风城处。

    这清风城的奇异故事,当真是不少,听得陈九连连称奇,给那讲故事的人拍手叫好。

    如那最出名的勾栏花魁,长得闭月羞花,妩媚动人,不逊色于山上仙子,听闻二十年来,不仅不曾老去,反倒还更加靓丽,有仙师亲自来看,只对那花魁说了一句话,天怜汝容,不允汝老。

    讲完后,这行人还感叹一声,“要是这辈子能看花魁一眼,死也值了!”

    一起蹲坐在墙角的行人便纷纷出声附和。

    陈九喝了口白水,微微摇头,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啊,看一眼就要死要活的,给你摸一下你不得直接爆炸?

    清风城的大多故事,都是围绕着这处勾栏来的,总离不开什么风花秋月,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陈九听这些单身汉讲得烦了,站起身抿了一口白水,觉得淡了,便朝着茶铺里边走,看能不能摸几颗花生米吃。

    茶铺里边坐着的,都是点了茶水和酒水的客人,像陈九这样只喝一碗白水的便只能在外边蹲着。

    那些客人听见有人走进,也都微微撇了一眼,眼见是一个端着白水的穷酸书生,便又不屑的转回目光。

    掌柜的是一位老瞎子,粗布衣衫,边上放着一根粗制的棍棒,算是拐杖,老瞎子负责收钱,每次收钱时,不管多少,都要用那双粗糙的手掌挨着铜钱,一个一个的仔细摩擦,再慢慢放进箱子里,叫伙计去给客人拿东西。

    陈九端着白水走到简陋柜台前,想着有求于人,嘴巴肯定要放甜点,于是试探问道:“帅哥,能给几颗花生米吃不?”

    老瞎子愣了一下,不知道陈九在叫谁。

    陈九便又解释,“你这白水太淡了。”

    老人无语,这才知晓缘由,叹了口气,“年轻人,求人不是这样的。”

    陈九一愣,那还能咋样嘛,他脑袋急转,突然灵光一现,又试探问道:“靓仔?”

    老人憋了半响,从身后储物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递给陈九,问道:“年轻人,你可是要去往那清风城?”

    陈九接过花生米,“嗯,听说那人挺多,去逛逛。”

    “那你别去了。”

    陈九疑惑,“为啥?”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这缺心眼的样子,去了那,活不长。”

    陈九将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笑道:“没事,我不怕死。”

    一语罢,他端着白水转身就走。

    老人不再言语,又用手一个个的摩擦起了柜台上的铜钱。

    旁边的伙计突然跑过来,指了指陈九离去的方向,“掌柜的,那人…”

    老瞎子摆了摆手,“不就一把花生米嘛,随他去吧。”

    伙计面色焦急,忙道:“他把咱们碗也拿着跑了。”

    老人一愣,满是无语。

    ——————

    官道去往清风城的路途不长,陈九又行了一日,在一处驿站外歇了一宿,于第二天正午时,到了城门之前。

    清风城人流极大,外边有一条护城河,听闻是淮水分支,许多船只便是走的这条水路进城。

    陈九混在人群中,一起徒步进了城内,城内与城外便是两番景象。

    宽广的青石大道,商贩众多,其中还有街边表演的戏子,好不热闹。

    陈九步行两日,哪怕有着体修一境的体魄,但尚不能辟谷,肚子自然会饿,也要吃饭。

    于是本着脸皮厚,能吃肉的原则,他径直走到一处包子铺处,看着那五大三粗的老板,张嘴就问:“帅哥,能给几个包子吃不?”

    那老板只说一个“滚”字。

    陈九不死心,“咱们可以打赊账嘛,以后有钱了就还你。”

    老板无言,只是将剁肉的菜刀高高举起,直直看着陈九。

    陈九悻悻跑远,心里直摇头,这老板忒不近人情了,难怪生意这么差。

    又兜兜转转一番,陈九算是稍微熟悉了一点,可没找到吃的,肚子饿着也是真难受。

    他便找了处墙角坐着,打算从长计议,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起。

    陈九本就是喜欢瞎凑热闹的,更闲不住,好奇之下也跟着凑了过去。

    人群当中,是一个缺了颗门牙,样貌瘦小猥琐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张写满笔墨的薄纸,对着底下人群不停念叨。

    陈九挨了挨身旁汉子,好奇道:“帅哥,这是在干啥?”

    那汉子本来被无缘无故挨了一下,还有些不高兴,听到陈九这个称呼,立马笑了起来,解释道。

    “兄弟,这是黄管事在招人了,哪个地方需要哪些人,都是他负责来招,兄弟们也是在这谋份赚钱的差事。”

    两人正在言语,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那相貌猥琐的黄管事叫道:“那边的穷酸书生,有份差事你做不做?”

    周围目光皆向两人看来。

    陈九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我?”

    黄管事大叫,“除了你,还有谁像是穷酸书生?”

    陈九疑惑问道:“去干啥?”

    黄管事一拍他那薄纸,笑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当保安!”

第七章 我是一个保安

    陈九与那黄管事走在青石大道上,听着黄管事在那东扯西扯。

    “这保安啊,寓意虽然说是保证平安,但其实就是在淮河勾栏处守着而已,白天都不太用你守,主要是晚上怕一些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的人,你就要看着点了。”

    黄管事顿了一下,吞了口唾沫,又张着那缺了门牙的嘴,继续给陈九念叨着。

    “这保安啊,事情虽少,但俸禄不低,毕竟是在城内最红火的勾栏里做事,一个月起码三两银子,要不是勾栏里某位人物亲自说了,要找个相貌俊俏的小子来当这保安,过路看着顺眼,不然这等好事,能轮到你小子?”

    陈九听了半天,总算是理明白了,双手一摊,回道:“害,你就直说我长得帅,这事非我不可,不就行了嘛,整这么多话干嘛。”

    黄管事愣了一下,“好像也是,那你到底想好没,去不去?”

    陈九点头,“去,咋不去,我打小就想当保安了。”

    黄管事讶异,“你还有这种志向?”

    陈九蓦然严肃,理了理衣襟,立正站着,面朝黄管事,“我是一个保安,上班只为下班。”

    黄管事对他竖起大拇指,肯定道:“小伙挺精神!”

    这事就这样敲定了。

    两人沿着官道行进,兜兜转转,过了几个路口,便到了清风城人流最多,最是风流的地界,秋月勾栏。

    勾栏不在地上,多在于淮河船坊之上,外边的酒楼就只是迎客吃饭而已。

    秋月勾栏的船坊沿河十里,绕是白天,也一样灯火不绝。

    许多衣着富贵的男子陆续进进出出。

    黄管事特意提点了陈九一句,“里边都是富贵老爷,不止清风城本地的,更多是慕名前来的其他地界的老爷,咱们更惹不起,说话行事都放恭敬点。”

    说罢,黄管事就低着脑袋,弓着身子,往着道路最边上慢慢走着。

    陈九有样学样,也是弓着身快速前进,两人一路上到没什么意外发生,安然进了一处女子房屋内。

    屋内里边香味浓郁,里边装饰得颇为淡雅,让人看一眼便心旷神怡。

    陈九深吸了一口气。

    黄管事撇了陈九一眼,示意你小子别乱来。

    陈九点头,示意明了,然后在黄管事转头过去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吸了一口气。

    是真他吗的香,差不多和老子家里那六神花鹿水一样香了。

    两人静等一会儿。

    屋内站立的宫装女子开始缓缓言语了,声音清冽,“这就是你找的人选?”

    黄管事弓着腰,连连点头,“是是,夫人,这可是实打实的书生,长得也俊俏得紧!”

    陈九也跟着连忙点头。

    宫装女子好奇看向陈九,“你点头作甚?”

    陈九解释道:“我挺赞同他的说法。”

    黄管事额头泌出冷汗,希望等会儿陈九别在桂夫人面前说错话!

    桂夫人是秋月勾栏四位夫人之一,主要掌管人事筛选,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手,且其性情难料,与她不对付的许多勾栏女子,都神秘消失,不知去向。

    桂夫人对外宣称是其赚够了钱,赎身回乡了,但真正去了哪,大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而已!

    最毒妇人心,桂夫人便是这等妇人心!

    宫装女子未曾言语,打量了陈九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是书生,可曾考取功名?”

    陈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要能考啥功名,还会在这?”

    黄管事身子一抖,这样说话,可是大不敬呀!

    好在宫装女子未曾发难,又沉默一会儿,继续道:“也是,如果你真有文才,儒家学宫恐怕早就留下你了,那还能在这勾栏去来当一个小小保安。”

    “不过就算如此,你总算是个书生,作诗一句,还是会的吧?”

    桂夫人看了看黄管事,漫不经心般问道:“是吧?老黄。”

    黄管事连忙点头,“是是是!”然后他一拍陈九肩膀,“你快给夫人作首诗!”

    陈九皱眉,不断回忆前世那些诗词,但一到关键处,总要忘些什么,他想了半响,才看着两人,缓缓道。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陈九念完,轻笑着看着两人,觉得自己这诗句算是押韵,应该没背错。

    黄管事听不明白,只能把眼光瞧向桂夫人,桂夫人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宫装女子沉吟一会儿,只淡淡说了一句话,“带他下去吧,给他拿套崭新的小厮衣服。”

    黄管事心里欣喜,连忙笑着点头,带着陈九快步退去。

    精细闺房内,桂夫人反复念叨着陈九的那句诗词。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最后桂夫人笑了笑,给了一句评语。

    “什么狗屁玩意。”

    ——————

    黄管事带着陈九去库房领了一套小厮衣服,便带着他来了一处小亭,示意他以后就守在这里了,多盯着点就行,眼神放好,是个轻松活计,可不要做差了。

    陈九点头答应,两人这就分道扬镳了。

    那处小亭位于勾栏船坊入口的前边,主要是一些富贵客人进出的地方,多有盗贼,所以才需要陈九看着。

    他拿着那套小厮衣衫,靠近了小亭,便一把将门推开。

    里边坐着一个黑瘦矮小的老者,正提着一瓶小酒往嘴里灌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

    老者赶忙把酒收起,焦急解释道:“大人,我就是守着困了喝酒提提神,绝对没有玩忽职守呀!”

    陈九点头,“嗯,那你继续喝两口提提神吧。”

    老者继续道:“大人,我真没玩忽职守啊,老奴就是…嗯?!”

    他突然瞪大眼睛,看着陈九,“大人,真喝呀?!”

    陈九点头,“你想喝就喝。”

    老者将信将疑,拿着酒瓶轻轻灌了一口,见陈九没反应,又灌下一口,还是没反应,老者这才放心,不过也不敢逾矩,慢悠悠的小口喝着。

    陈九便走进了小亭内,关上了门,把小厮衣衫放在一旁,开始脱起了书生衣衫。

    那黑瘦矮小老者突然惨叫起来,“大人,老奴已经七十了,经不住你折腾呀,你饶了老奴吧!”

    陈九套上小厮衣衫,不解回头,“你搁这嚎嚎啥呢?”

    老者看他这副打扮,先是一愣,茫然问道:“你也是保安?”

    陈九蓦然严肃,立正站直,“我是一个保安,保你入土为安!”

第八章 你可知我拳?!

    小亭内,陈九与老人对坐在一起,互相尝着小酒。

    老人怕陈九喝不尽兴,还专门又拿了一瓶出来,两人便借酒交谈。

    从老人话语中,陈九也得知了老人姓名,叫曹华,勾栏里的伙计都叫他老曹。

    老曹小时候便是弃婴,长相奇丑,被勾栏女子收留了,自此便一直在勾栏内当小厮,青壮时在勾栏内跑腿,老了就在外边守亭子,俸禄减了一些,只有一两银子,不够每月喝酒了。

    可能是小亭内久未来人了,老曹的话语挺多,陈九就喝着小酒,听他讲着。

    两个名义上的保安就开始对酒当歌,聊一聊人生几何。

    老曹讲累了,抿了一口酒,露出一口黄牙,笑了笑,示意陈九讲。

    陈九这可就来劲了,他本就不是啥闲得住的人,讲的故事肯定要整得离奇曲折,于是他酝酿了一下,开始缓缓讲道。

    “阿宾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

    外边突然传来“咚咚”敲门声。

    “老曹,把这马牵到马厩去!”

    老曹一听这话,身子一激灵,马上站起来,急促跑到外面,对外边那瞧着也是小厮打扮的男子点头哈腰。

    “我这就牵,牵到马厩是吧,没问题!”

    年轻小厮看着老曹,皱了皱眉头,“你又喝酒呢,呵,你那烂酒喝着跟马尿一样,真不知道有啥滋味,以后你还不如直接去马厩,直接来一口马尿。”

    老曹只是低头牵着马匹,没有回话。

    年轻小厮摇了摇头,“老子看你来这当保安,就是来养老的,几位夫人还是心地太好了,要我说,每个月就给你一点碎银,饿不死就行了,哪还能要到一两银子?!”

    老曹头更低了,甚至就连腰杆都弯了下去,显得本就矮小的一个人,更加微不足道。

    那小厮也觉得无聊了,淡淡撇了陈九一眼,转身就走。

    陈九看了一眼那年轻小厮的背影,快步跑到老人身边,轻声道:“老曹,我来帮你牵。”

    老人没抬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于是两人便就这样在河畔漫步,走到了马厩处,老曹矮小,不好将马匹牵进去,又不肯让陈九帮忙,所以当两人弄完,准备回到小亭时,外边天色已暗了。

    两人便在黄昏的河畔处,多停留了一会儿。

    远方淮水在黄昏日色的照射下,显得波光粼粼,偶尔泛浪,浪声潺潺,听了心旷神怡。

    老曹直愣愣看着,没看淮水,看着那处落日。

    等到真正日落,天地昏黑,陈九才低声说了句,“走吧。”

    两人又沿着河畔走回了小亭,小亭里边铺有床铺,是老曹的睡处。

    老人说要将这床铺给陈九睡,他守夜,白天再睡也行,陈九不干,执意要一人睡一半,于是两人便睡在了一起。

    老人怕自己半夜要抢被子,盖得不多。

    陈九和一个男人挤在一起,睡不太着。

    最后两人都没睡好,早上睁个黑眼圈,大眼瞪小眼。

    老人在这之后又出去买早餐了,还特意问陈九想吃什么,陈九只说随便。

    于是老人回来的时候,便拎着几个大肉包子,全给了陈九,自己一个没吃,说是已经吃饱了。

    陈九吃着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别扭。

    之后工作,也是轻松,两人就是坐在亭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中有些勾栏小厮特意走来,叫老曹去做些琐碎事情,老人也只是谄媚笑着,低着头去做了。

    陈九趴在小亭窗口,静静看着。

    正午时候,去做事的老曹端着饭菜回来了,脸上多了一道淤青,他将两份饭菜放在小亭内的破旧桌子上,那一口老黄牙咧开,朝陈九笑道:“吃饭,吃饭。”

    陈九沉默无言,点了点头,低头扒饭。

    老人的饭菜只吃了一半就没吃了,留的一半,多是肉。

    陈九看了,颇为疑惑。

    午时过半,小亭外来了一只老黄狗,看其行走,四肢已然不便,毛皮也脱了几块,有些难看了。

    老曹将碗里饭菜都刨到了地上,笑着看老黄狗把饭菜全部吃完了。

    老黄狗吐着舌头,疯狂摇着尾巴,流连许久,最后在老人的吆喝声中,依依不舍的跑开。

    老人再转头看向陈九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陈九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挺喜欢狗的。”

    老人一怔,随即那口老黄牙咧得更开了。

    估计是有些开心。

    他两每日的活计,便是坐在亭内,看那过往行人,每天也都会有勾栏小厮来叫老曹去做一些事情,且老曹每次回来后,多半会有淤青或掌印,都是在脸上,最是显眼处。

    老人喝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半旬后,陈九几乎没看见老人喝过酒了。

    至于缘由,起先陈九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晚上,陈九半夜梦醒时,悄然看见老人正仔细数着一枚枚铜钱,数完一枚后,便郑重其事的放进那件老旧衣服的兜里。

    陈九看了看,没说话,闭上眼后,这一夜再没睡着。

    又一日,勾栏小厮用力推开小亭门扉,粗暴喊道:“老曹,快给老子滚出来,把这东西搬到库房去!”

    老人一激灵,赶忙起身,却被一掌压下。

    陈九看着那小厮,轻声道:“我来。”

    年轻小厮愣了一下,眼神在陈九身上打量一会儿,哼了一口气,“你来就你来吧,别把这东西打破了,不然到时候算账,你可受不住!”

    陈九没说话,只是抱着那箱物品,起身就往库房走。

    年轻小厮临走前,瞪了老人一下。

    老人身子吓得一哆嗦,一直低着头,不敢与那年轻小厮对视。

    第二日,又是那年轻小厮上门,叫老曹做事,陈九依然顶了上去,按照那小厮的吩咐,做得挺好。

    第三日,那小厮又上门,陈九直接站起,问清何事后,二话不说就去做事,只是在这之后,那年轻小厮又吩咐老曹去做另外一件事。

    陈九做完事回来后,老人不在亭内,他安静坐着,趴在窗台。

    老人是在黄昏时回来的,一直勾着头,走入了亭子里,稍微抬头时才露出了苍老脸上那两道长长的淤青。

    老曹直说是腿脚不好,摔了两跤。

    陈九没回话。

    第四日,那年轻小厮被打了个半死!

第九章 你这算得灵不灵

    那被打得半死的年轻小厮,是在船坊库房处发现的,被发现时,口吐鲜血,已无知觉,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船坊其余人看了,也没太过在意,毕竟这种事情,多有发生,可能是得罪了哪家富贵老爷,被富贵老爷派人教训一顿,能留一条命,已经算大幸了。

    勾栏小厮的命比勾栏里面的女子性命还要低贱,打死了,至多赔两个银子而已。

    但查还是要查的,毕竟算是半条人命了,不过也只能算是调查一番了事而已,若是真涉及到了哪个富贵老爷,这番严查就坏了交情,为了个小厮,不值当。

    在这以后,依然有年轻小厮来叫老曹做事,但也仅仅只是做事而已,做完了就散了,倒没什么打骂。

    两人守着亭子,一天当中大多无聊,老曹不做事时,两人就是大眼对着小眼。

    陈九闲不住,受不了,不知从哪摸了个棋盘来,摆在亭子内,手往前轻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对着大字不识的老曹道。

    “请君博弈!”

    老人挠着脑袋,呆呆看着陈九,不知道他在整些啥玩意。

    于是那一天下午,陈九都在手把手的教老曹下棋,起先还慢慢教着围棋,可老曹实在是不懂,那双夹在皱纹里的小眼睛,满是迷茫的看着陈九。

    于是陈九干脆大手一挥,改教五子棋了。

    这倒是简单,五点连一线而已,老曹也学得快,两人不出半日,便激烈厮杀了起来。

    陈九是个名副其实的臭棋篓子,下到后边,频频悔棋,说不对不对,让我再琢磨琢磨。

    老曹也只是憨憨笑着,任由陈九悔棋。

    最离谱的时候,陈九一下悔两步,所以这一盘棋,两人下了一晚上,最终还是陈九这臭棋篓子赢了。

    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感叹一声:“险胜,险胜,真是棋逢对手!”

    老曹只是咧开老黄牙笑着,顺便把身边存着不太舍得喝的小酒拿来灌了一口。

    两人便天天蹲在亭子里,有事没事就下棋,后来把陈九给下烦了,棋盘一挪,开始找老曹问些勾栏里的风韵事。

    如哪个女子姿色最好,身段最妙。

    老人只是摇着脑袋,闭口不言,可耐不住陈九一直软磨硬泡,老曹只好喝口小酒,支支吾吾的开口慢慢说。

    陈九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老人只说了一些寻常的勾栏女子,那些地位高的,没敢说。

    再往后几日,两人更找不到事做,陈九便经常带着老曹在黄昏时分,跳进那淮水里洗澡。

    老人虽然矮小,但身姿矫健,平日里做事跑腿就最为麻利,在淮水里的狗刨,更是把陈九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咋个狗刨也能游这么快?

    两人一天到晚就是没事找事做。

    临近月末时,陈九可能是实在无聊,开始扎起了拳架,往往是凌晨或黄昏人少的时候,沿着淮水岸边一路打过去,打到勾栏船坊尽头便又扎着拳架返回。

    老曹就在边上喝着小酒,看着淮水里的夕阳,咧嘴笑着。

    有一日傍晚,陈九边走边练拳,突然止住身形,莫名其妙的朝天上打出几拳。

    老曹看得纳闷,轻声问道:“囊个回事?”

    陈九沉默一会儿,笑了笑,指了指天上那轮异常明亮的圆月,“我想把那玩意打下来。”

    老曹愣了愣,不知道咋回话。

    这月过了,勾栏发了俸禄,陈九和老曹加一起拎了四两银子,陈九执意要对半分,老曹拧不过,也就一人二两。

    这有了钱,可就不一样了,都说钱是男人胆,陈九这胆子一下就上来了,当天就往城里铺子跑,还要拉着老曹一起。

    老人摆手,说要守亭子,去不了。

    陈九也只好一个人往城中心钻,城里铺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陈九先是买了一瓶好酒,想着自己和老曹都在淮水边上,就又买了两个鱼竿,又想到钓上鱼后,得自己弄吧。

    锅碗瓢盆,盐醋辣酱又得买。

    一路买下来,陈九那点银子也没剩多少了,好在他也没啥想买的,就拎着东西乱逛而已,哪看着比较稀奇就去哪看看。

    在城口的酒铺边上,有一个支摊的算命先生。

    陈九对这倒是挺感兴趣,屁颠屁颠跑过去,径直坐下。

    那算命先生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制款不详的道袍,好在道脉对道袍一事不太追究,所以天下道袍,管你是不是道人,都可以随便穿的。

    算命先生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陈九听了,愣了一下,低头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吃亏了,于是反问道:“你算什么东西?”

    这下便轮到那算命先生愣住了。

    他缓了缓,换了种说法,“你想算何事?”

    这倒没什么歧义了。

    陈九挠了挠头,“没啥想算的。”

    算命先生就很无语了。

    你没啥想算的跑我这里来干嘛?

    陈九又想了想,忽然低头,小声问道:“道长,你搁这算命是不是可以随便摸年轻姑娘的小手?”

    算命先生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叫看手相,且看手相是不用摸手的。”

    陈九这就来了兴致,“那咋样才能摸手?”

    算命先生耐心解释:“我只是普测运势,不会摸手。”

    陈九不死心,“那我就是想摸呢?”

    算命先生提了提屁股下的板凳,“想摸也不关我的事,你去摸就是了。”

    陈九疑惑问道:“你们不是要摸着人家姑娘手腕,帮姑娘测测吗?”

    算命先生绷着脸,还是耐心答道:“那是大夫把脉,不是看手相。”

    陈九便一脸失望,“唉,这也太没意思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朝算命先生问道:“那你知道大夫是怎么摸人家姑娘小手不?”

    算命先生突然提起屁股下的板凳,高高举起,朝着陈九愤然道:“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到底算不算呢?!”

    陈九见他急了,连忙摆手,“算算算。”

    算命先生这才收了脾气,重新坐好,板着脸道:“你想算啥?”

    陈九愣着脑袋,“随便算点啥吧。”

    算命先生很是无语,只好拿起一簇竹签,递到陈九面前,“那就算算你接下来的运势。”

    陈九皱眉,“这也太随便了吧?”

    算命先生脸色黑了黑。

    陈九也只好拿过竹签,学着那些求签的晃了起来,没摇几下,两枚竹签便依次掉落。

    陈九先捡起第一枚,其上用红墨写着触目惊心的一个“凶”字。

    陈九笑了笑,安慰自己,“没事,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不怕。”

    他又捡起另外一枚竹签,果然和这枚不一样,其上有两个字。

    大凶!

    还加了感叹号。

    陈九手里拿着两枚竹签,仔细看了看,然后哭丧着脸看向算命先生,“道长,你这签灵不灵呀?”

    那算命先生也没想到陈九会这么霉,怔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应该…还是…蛮灵的吧。”

    陈九把竹签放了回去,“道长,还能再摇一次不?这次我不想领奖。”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再来一次就不灵了。”

    陈九只能无精打采的把竹签还了回去,“好吧。”

    他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算命先生也不好打扰他,只等着他走远了,算命先生才收了收竹签,摇了摇头,“倒霉孩子。”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怔。

    这小子是不是没给钱?

    愣了一会儿,算命先生便轻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一点因果而已。

    ——————

    傍晚黄昏,勾栏小亭处。

    陈九失魂落魄的踏进亭子里,就开始大喊大叫。

    “老曹,我快死了!”

    整得老人满脸茫然,这好好一个人,咋突然就要死呢?

    老人问清缘由后,对着沮丧的陈九安慰道:“城中算命,都是些半吊子的阴阳先生,没啥本事,不太灵的,你别担心。”

    陈九一想,觉得也是这个理,这算命先生连摸姑娘小手都不知道,有个锤儿的本事。

    一番自我安慰,陈九心情便又变好了,将小酒递给老曹,说是特意给他带的,然后拎着鱼竿,赶忙叫老人一起去钓鱼。

    勾栏的淮水边上,便多了两个钓鱼翁。

    陈九是耐不住性子的,钓鱼期间就在边上扎着拳架出拳,老人则坐在岸边,喝着小酒,摇着矮小双腿,看着夕阳,苍老脸上有着淡淡笑意。

    勾栏淮水是横跨天光州的淮河分支,所以物产极多,许多鳞虫所属走江化龙,便是走的这条水路。

    两人垂钓自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老曹那杆钓钩先咬饵,卷线拉起后,差掉没把陈九笑傻。

    上面挂着一只小王八。

    陈九笑得直拍肚皮,“老曹,你这运气也忒好了。”

    然后他这钓钩就摇动了起来。

    陈九立马站起,兴致勃勃,“老曹,看好了,我给你钓条大货出来!”

    他猛然一扯钓钩,于水中拔起,只见钓钩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几片水草。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陈九拿着钓竿,呆呆看着钓钩。

    老人在旁边捂着嘴,憋着笑。

    陈九突然转头看向老人,“老曹,咱两今晚吃炖王八吧,应该也挺不错的。”

第十章 又是一年春

    皓月清风。

    陈九和老曹坐在亭子外边,架着一口小锅正炖着那小王八。

    陈九不停往里倒盐,总说没味。

    老人也就由着他去,自顾自喝着小酒。

    后来这王八炖好,陈九尝了一口,在那愣了半天,然后突然大吼一声,好喝,实在是好喝,还赶忙叫老曹过来一起喝。

    老人不疑有他,一口灌下,面色瞬间不对,咸得像是在直接吃盐。

    两人对视了一眼,陈九向别处撇去,还吹了吹口哨。

    老人喝了口酒,只当是漱口了。

    往后几日,两人经常去淮水边垂钓,总能钓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女子衣物,破烂鞋子,当然也有水鱼。

    两人的伙食也有了改善,经常能吃些草鱼,那老黄狗也因此开了口福,能吃着水里的稀奇玩意。

    老曹不是时时都能跑出去的,下午时分,他就要在亭子里侯着,一些富贵老爷骑着高头大马来了,他就要把马匹牵到马厩去。

    骑马最多的,是清风城里的许氏子弟,许氏是大赢王朝中存在较久的富贵人家了,在大赢都城中也有不俗的势力,本家位于清风城中,相当于清风城里的土皇帝。

    许氏子弟平日行事多嚣张跋扈,老曹是吃过他们苦头的,有时牵着许氏子弟的马匹,走得快了,便会被为首的,名叫许物的年轻男子抽上一鞭。

    老人挨了一鞭,不敢有动静,只是会慢些脚步。

    还有一次,许物兴致来了,叫这老头躬身在马胯下,迎面接着马尿,其余观者,多数为许物叫好,一些勾栏小厮,大概是兔死狐悲之情,反倒没有声响。

    老曹全程没有言语,罢了,也只是用手轻轻擦拭下脸上,继续露出那副谄媚笑容。

    许物只笑着骂了一句,“贱骨头。”便转身搂着俏丽女子进了勾栏。

    老人低头回了亭子,那日没喝酒。

    秋去冬来,日渐严寒了。

    清风城偶尔会下些小雪,覆在淮水上,叠在船坊处,上下一白,满是好看。

    陈九经常叫老人出来打雪仗,叠雪人。

    两人叠的雪人起初是在亭子旁的,结果被一个过路的富贵子弟一脚踢碎了,于是便换了一边,改在马厩旁堆了一个。

    雪人不大,挺可爱,陈九还经常在雪人面前念叨些有的没的,颇有对牛弹琴的意味。

    日子再往后走,便是寒冬腊月,天色也由小雪转变为了鹅毛大雪,成了真正的天地一白。

    陈九便突然想在这大雪天里练拳,沿着淮水河岸,朝天出拳!

    这样连续打了半月,且练拳时间越来越久,起初只是清晨与黄昏才练,到最后只有晚上不练。

    倒是把老曹整得颇为讶异,不知发生何事。

    一日荡然大雪里,陈九如往日般练拳,沿着淮水一路打去,打至马厩处,最后收尾时,那平淡一拳突如神人已至,攥紧一拳,竟满是拳意,朝天轰去!

    方圆数米天地大雪竟被一拳打退十丈!

    陈九一拳入体修二境!

    城中一位正在酒楼品茶的白衣男子,突然抬起头颅,看向勾栏处,笃定道。

    “有人武运傍身!”

    ——————

    陈九破境后就再没练拳了,又天天带着老曹东奔西跑,两人穿着大棉袄,在淮水边上跑着,甚是滑稽。

    甚至陈九还突发奇想,要带着老曹一起下水冬游。

    他还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对老曹说道。

    “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也不要怕,微笑面对它,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坚持!才是胜利,加油,奥利给!”

    老曹在一边看着茫然。

    最终还是没下去冬游,因为实在太冷了,陈九一脱棉衣,便愣了一会儿,又乖乖穿上,摇了摇头,带着老曹回亭子喝小酒去了。

    临近年关,清风城内越渐热闹,这城内最热闹自然是这勾栏处。

    人多是是非非自然也多,大大小小的冲突比平日多了几倍,陈九就端个小板凳,坐在亭子外,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种冲突,大多也闹不起来,无非是双方各自比拼一下身世权财,你比我牛,那我自然赔礼道歉。

    看得陈九直摇头,端回小板凳,大呼没意思。

    往后两天,陈九买了一副对联和大红灯笼回来,就挂在亭子上,图个喜庆。

    团年夜时,两人就在亭子里吃着火锅,锅是陈九在船坊厨房里顺手借的,还顺手借了些调料,一不做二不休嘛,又借了些菜肴。

    船坊夜晚也放起了烟火,直冲云霄,五彩缤纷映着大雪和明月,是真好看。

    两人便端着小板凳,喝着小酒,坐在亭子旁,不时碰杯,看着烟火。

    老人苍老脸庞很是红润,笑意盈盈。

    夜半时分,老人突然进了亭子,不知从哪翻出一只镯子,样式平淡,材质看着也不精贵。

    陈九凑过脑袋来看了看,好奇问道:“哪个妹妹送给你的?”

    老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乳娘留给我的,每年我都要拿出来,去山上给乳娘祭拜的时候,便带着。”

    这乳娘便是当年将老曹抱回勾栏的女子,得了花柳病,姿色平平,无钱医治,死得极早,不过四十。

    这些话老曹也是和陈九说过的。

    陈九便没多言,拎了壶小酒,随老曹一起上山而已。

    老曹乳娘的坟冢是在清风城外的一处荒山上,临靠淮水,算是一处有山有水的地界。

    那处坟冢也极其简陋,几块石头堆起而已,且看着十分老旧。

    两人便在这大雪天里,坐在坟冢旁,赏着大雪,喝着小酒。

    最后酒喝完了,老曹面色红润,兴许是真醉了,在那喃喃念叨。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勾栏,太热闹了,我想找处山野,有一亩田,一间茅屋,一个人安静住着……”

    老人的眼神有些朦胧,“我不敢,不敢说,不敢去。”

    飘雪大了几分。

    老人将酒瓶一甩,伛偻身子站起,怔怔看着近处灯火通明的清风城,只说一句。

    “这辈子活够了。”

    ——————

    初十那天,有一抹剑光横跨清风城,压得风雪凝于半空,不敢下落。

    城中无人敢管,哪怕一些德高望重的修道神仙。

    一位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走出茶楼,立于顶上,笑道:“扶摇山的那位女子剑修来了。”

    他身旁空地,蓦然踏出一位面色阴翳的黑袍男子,手拢双袖,面无表情,“是个麻烦。”

    白衣男子摊开折扇,竟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扇了两下,笑道:“机缘一事,又不靠打架,就算她杀力高,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打赢学宫里的圣人?”

    白衣男子被自己这番言论逗得轻笑一声,“她要是真能打赢学宫圣人,那这机缘,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和她抢。”

    他又收起折扇,摇了摇头,“可惜她没这本事。”

    那眼神阴翳的黑袍男子撇了他一眼,冷冷道:“这话你敢当着她面说?”

    白衣男子笑道:“廖兄说笑了,扶摇山这女子剑修的不讲道理,可是在天光州出了名。”

    扶摇山天才女子剑修白止,天光州年轻一辈前十,作为剑修,杀力极大,性情极为强势,曾经一人问剑一个山上小宗门,要不是学宫君子出言劝阻,可能那座小宗门的香火便要彻底断绝。

    名为廖志野的山野修士淡淡说道:“你和这女子剑修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白衣男子站在顶楼,吹着寒风,衣袖大摆,“这我知道,那又如何?”

    廖志野身影后退,消失之际,留下一句,“元婴天命,都想争上一争的。”

    白衣男子俯身在木栏上,突然一步迈出,在大雪天朝下急坠,风声于耳边呼呼。

    蓦然停下,身子只离地一尺。

    他用额头敲了敲地,轻笑道:“我不入元婴,谁入元婴?”

    ——————

    寒冬过去,二月便开春了,天气日渐暖和,陈九脱了袄衣,又开始天天往外边跑。

    老曹就守着亭子,每日喝着小酒,不肯出去了。

    那只老黄狗死了。

    在讨食的时候挨到了一位富贵子弟的衣衫,被其仆人活生生打死了,死得时候,老黄狗叫得很惨,阵阵呜鸣声。

    陈九不在,老曹就站在小亭边上,不停灌着小酒,那双挤在一起的细小眼睛透着风雪,模模糊糊。

    老黄狗死得很惨,血肉模糊。

    老曹负责去收尸,抱着一摊血肉,在风雪天里,恍惚间走到了那处葬在他乳娘的荒山上,挖了个坑,埋了这摊血肉。

    临走之前,老曹又灌了一口酒,低头看着那处刚刚挖出来的坟冢,摇了摇头,自嘲道。

    “你不要怨我,我的命不比你值当多少,说不定哪天,我就一起来陪你了。”

    大雪天的黄昏里,他迈着步子下山了,有些木然,没了往日的麻利。

    老黄狗自此再没来过亭子。

    陈九有时问起,老曹只说寒冬腊月,熬不过去很正常,都是命。

    陈九便有些小伤感,但又觉得生老病死,人间常事,没法子的。

    自此以后,老曹就很少和陈九出去了。

    陈九也没强求,便开始练起拳架,往往是一边钓鱼,一边打拳,鱼竿一有动静,就马上拉起,看看收货。

    这日下午黄昏,他的鱼竿便传来剧烈响动。

    陈九赶忙收了拳架,兴奋跑来,觉得肯定钓了个大货。

    他收杆卷线,猛然一拉,瞬间面色苍白。

    那竟然是一个已经泡得浮肿的女子尸体!

第十一章 意阑珊

    陈九是最怕这些奇异事件,坐在岸边冷静一会儿,想到不能光自己一个人怕,于是屁颠屁颠的去把老曹叫了过来,还强撑着笑脸说要给老曹一个惊喜。

    老曹本来不想来的,但被陈九强拽着,便茫然的走了过来。

    于是两人就一起站在淮水边上,看着河边的女尸发愣。

    陈九单手磨着下巴,向老人发问:“老曹,有啥想法没?”

    老人没回话。

    陈九自顾自继续说,“撒上辣椒粉,香料,孜然,小火慢炖三个小时,隔壁小孩都馋哭啦。”

    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

    老人似乎没听到,微微摇头,极其认真的看向陈九,“你还年轻,勾栏里的有些奇异事,不要去多说,多问,多管。”

    他又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太缺钱的话,下个月就去另找活计吧,这勾栏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久了,就走不掉了。”

    陈九一脚把女子浮尸踢回河里,笑道:“我迟早会走。”

    老人哑然,伛偻着身子走回了亭子。

    他已经走不掉了。

    往后日子,老曹似乎越来越苍老了,除了买酒,不再外出。

    陈九又是个闲不住的,淮河边上跑完了,城里也溜达了,脑子一转,就开始朝着勾栏里跑。

    老曹给他说过几次,叫他在勾栏外边转转就行了,别太深入,没好事。

    陈九当时点头,转头就忘,之后该乱跑还是照样乱跑。

    不过勾栏里有些地方有小厮把守着,陈九想进去也难。

    陈九在这些日子里见到了他绝不想见到的三位“故人”。

    荒山宅邸里的那三位道士。

    陈九是在城中一处小茶楼遇见三人的,当时他正在外边买糖人,扭头乱瞅时,就看到了披着袄子的三人。

    他赶忙低下头,暗道一声倒霉催的,然后拿了糖人,快步跑远。

    这三个道士,他是不想打上丁点交道了。

    流云道观这三人,已经是第二次来这清风城了,深秋时来了一次,匆匆就走,深冬时再来一次,却是师父亲口叫他们来此觅机缘。

    至于到底是什么机缘,师父当时只是笑着看着小师妹,没说话。

    三人中年岁最小的余褶今日扎了个辫子,又没穿道袍,而是披着一个略带花边的白色袄子,这样看来,便是俏丽的女子风范了。

    她喝了一口热茶,小手撑着脑袋,看向城南。

    那里有荒山,几月前还有宅邸,也有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年轻人。

    少女有些伤感,却也没怎么留恋,毕竟只是匆匆过客,还是再也重逢不了那种。

    名为张环的中年道人倒是率先开口,感叹道:“行至清风城,便思那小友。”

    冷冽道人杨之余也难得点头,“算是救命之恩,却再也难报,心中有愧。”

    他们这一脉,讲究的就是一个只问本心,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绝不会因为传言或者成见,就随意否认他人。

    那年轻人虽然言行轻浮,但行事能担得起侠义二字!

    这便够他杨之余高看一眼了。

    三人殊不知,陈九此时嘴里含着糖人,还在赶忙念叨着不要遇见三人,不要遇见三人。

    他一路小跑回勾栏。

    勾栏门口人声鼎沸。

    老曹被拽到了亭子外边,跪在大路上,向着勾栏四方来客,磕头做拜!

    他身旁站了个锦衣华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正轻笑着,一脚把老曹的头颅踩到地上,再松开,等着老曹把头慢慢抬起,便又是一脚,似乎这般十分好玩。

    附近站了许多围观行人,有为这男子叫好的,有面色冷漠的,也有摇头可怜这老头儿的。

    就是没有去制止的。

    陈九怒火中烧,丢掉糖人,攥紧一拳,朝着华服男子,硬悍而去。

    华服男子身旁飞掠出一位老者,以拳对拳。

    蓦然爆开。

    陈九倒飞数十米,于地上擦行一条淡白痕迹,堪堪停住,口吐鲜血,胸腔凹陷。

    围观行人赶忙纷纷退开。

    那身为许氏长子的许物歪了歪脑袋,笑道:“又有死狗?”

    陈九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要死不活。

    老者收拳返身,安静立于许物身后。

    许物笑着缓步走到陈九身前,轻轻抬脚,踩上他的头颅,淡淡道:“你也敢向我出拳?”

    他抬脚向着陈九头颅猛然踹去。

    猛击之下,陈九一口鲜血突出。

    远处老曹跪挪而来,向着许物哐当磕头,老眼中含着热泪,额头撞得满是鲜血。

    许物惊疑一声,“你这老狗,原来磕头能如此卖力,之前为何要死不活的?”

    老曹不曾言语,只管磕头。

    许物笑了笑,“学两声狗叫。”

    老曹额头似已无知觉般撞着青石地板,呜鸣着发出声响,“汪,汪…”

    青石地板上混着血水与泪水。

    许物脚踩着陈九头颅,猛然拍手,“好,好一条老狗!”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脚底下的陈九,笑道:“我是叫他学两声狗叫。”

    一些不忍心再看的行人缓缓走开了。

    陈九全身上下,犹如针刺在芒,无不剧痛,但他却未发出一丝声响。

    许物笑着将踩在他头颅上的脚,缓缓移了移,到了凹陷胸腔处,稍微使了使力。

    陈九身子巨震,死死捏紧双手,额头瞬间泌满冷汗。

    旁边传来一道女子声响。

    “许公子,这就算了吧,我们勾栏给您赔不是了。”

    是那桂夫人。

    许物缓缓转头,看着桂夫人,笑道:“算了?若今日没有徐叔出手相助,说不定如今倒在这地上之人,就是我了…”

    他提了提嗓音,“这,也能算了?!”

    名为徐行的老者只是站在许物身后,未曾言语。

    桂夫人弯腰鞠躬,“这是我们勾栏的万万不对,事后赔礼肯定包您满意,只是一位天资尚可的二境体修的命,咱们勾栏还是要的。”

    许物又踩了踩陈九胸腔凹陷处,使得陈九喷出大口鲜血,才摊了摊手,万般无奈道:“那就卖夫人一个面子吧。”

    几人散去。

    桂夫人身后一名俏丽丫鬟皱眉不满道:“这许物行事也太跋扈了。”

    她身子突然冰冷。

    桂夫人正盯着她,冷冷问道:“你要不要去问问他身后那位体修五境的老者,问问许物为什么敢如此跋扈?”

    丫鬟低头身子微抖,不敢言语。

    桂夫人看向犹如死狗的陈九,吩咐道:“把他抬下去,好好医治。”

    几个丫鬟连忙上前。

    没人管老曹。

    老人缓缓起身,顶着鲜血淋漓的额头,进了亭子。

    陈九于三日之后回了亭子,面色仍然苍白,身子虚浮。

    桂夫人吩咐他天天坐在亭子前,逢人便问好,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时刻有人看管他,且最少是四境起步。

    陈九在亭子前面无表情的坐了一天,当天晚上入睡时,一拳打断了自己心脉。

    第二日早晨,陈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了亭子前,只是气色好上了一些。

    无事时,他就开始练拳了,且打得极认真,拳拳用劲。

    桂夫人吩咐了一个丫鬟来给他送药,是一位少女,年纪看着不大,最多十六,少女每次给他送药时,都挺羞涩。

    在这勾栏中还能如此,着实让陈九满惊讶。

    这药他也喝了,当是补身体。

    勾栏里的客人,也渐渐适应了门口有人给自己问好了,有时候心情好,还会赏陈九几个银子。

    许物最盛,他会抓一把银子,甩在地上,看着陈九笑道:“小狗快叫着那条老狗一起来捡。”

    陈九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

    然后就会挨那老者一拳,口吐鲜血横飞数十米。

    只是许物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秋月勾栏的势力,也是蛮大的。

    他只再嘲笑两句,便转身进了勾栏船坊内。

    陈九倒在地上,压了压自己的拳意,仰头看天,淡淡道。

    “还不是时候。”

    待到时机成熟,他要将那老者,一并打废!

    ——————

    老曹天天闷在亭子里,再不愿出去了,有时候就透过窗子,看一看坐在亭子外朝人问好的陈九。

    每次看到,他都会摇摇头,满脸凄惨,低头灌一口酒。

    他这该死不死的老骨头,竟然连累陈九与他一起关死在这勾栏里。

    何其不幸!

    陈九问好声再次传来。

    老人抓着酒瓶的手死死攥紧,其上青筋暴起,一项和蔼的老人第一次面色如此狰狞,他只质问自己。

    “为何不死?!”

    ——————

    给陈九送药的那个丫鬟叫秋杏,平平淡淡的名字,长相倒是颇为青春靓丽,来这勾栏也没多久,伺候在桂夫人身旁。

    她每日给陈九送药时,都会停驻一段时间,不管是看陈九打拳,还是看陈九向人问好。

    陈九有次突然问道:“为什么来这里?”

    秋杏微微一愣,低下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家里穷。”

    陈九便再没说话了,认真出拳。

    自从坐在亭子前,他就再没笑过。

    每次许物来的时候,他都要压着身上拳意,然后硬挨那老人一拳。

    不过是流点血而已。

    起身后,便若无其事的擦擦嘴角鲜血,继续坐在亭子前。

    每次这个时候,秋杏送过来的药材就会比平时多一些。

    陈九拿了,会轻轻说一句谢谢。

    秋杏就会羞涩低头,说一句不用谢,然后站在一旁,静静看一会儿陈九练拳,会比平时多一会儿。

    一日大雨里,秋杏送药过后,却未看陈九练拳,转身在阴沉大雨中惶恐跑走,那柄油纸伞被打得摇摇欲坠。

    那日天色极为阴沉,似有雷鸣。

    陈九去问了桂夫人。

    桂夫人只悠悠说了一句,“她家里穷。”

    陈九惨然一笑。

    这里终是勾栏,女子如何,早有定数。

第十二章 心气难平

    今年初夏来得极早,秋杏仍在给陈九送药材,只是不曾再看他了。

    老曹每天都醉醺醺的,除了买酒,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陈九每日坐在亭子外,脸上又有了笑意,是笑着给来往客人问好,除了许物。

    所以他挨的那拳,便极重。

    陈九爬起来擦擦血,不当回事。

    勾栏对他的看管松了一些。

    他每日都会帮老曹把饭送去,看着老人吃完后,会去淮水边上钓一会儿鱼。

    钓起的鱼,又会被他又放回去。

    有时候淮水会翻起很大的浪潮,几乎要把船坊掀起,陈九就站在淮水边上。

    看潮起潮落。

    桂夫人现在时常传唤他了,叫他去船坊各处做事,一些以前不能去的地界,都去了个遍,不能看的事,也看了个大概。

    那花魁他看了一眼,确实极为美艳,当不当得起那句“天怜汝容,不允汝老”倒是不知道。

    只是有天晚上,他受吩咐访问花魁时,看着花魁正坐在梳妆镜前,手里针线翻飞,正缝着什么东西。

    陈九抬头望去。

    花魁脸庞平滑,无口、无鼻、无眼。

    她手里正在缝制一张面皮。

    花魁悠悠带起这张极美面皮,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陈九,柔弱问道:“美吗?”

    陈九笑了笑,“别恶心我。”

    他转身就走。

    那花魁眯起眸子,婉转一声,“真不愧是桂夫人手底下的人。”

    陈九缓慢走出船坊,他终于知道,为何勾栏会不断死人,且死的都是一些俏丽女子了。

    是在养这画皮女鬼。

    这就让他更感恶心。

    他站在船坊栏杆旁,看着水中自己倒影,面无表情。

    在这勾栏待久了,他好像都不太会笑了。

    ——————

    淮水边时常会掀起浪潮了,没有丁点预兆,莫名其妙,有时浪潮极大,洒起高高浪花,会把船坊来往客人也都淋湿。

    陈九找了把顶大的伞,立在自己坐的位置上,像是一个铺子一般,挡烈日和水花。

    今日的浪潮极大,就连船坊都跟着晃动,极其骇人。

    远方茶楼,白衣男子坐在顶楼木栏上,轻轻摇着折扇,双脚在外晃着,看着远方淮水起浪,笑道:“那黑蟒又翻身了。”

    他面色蓦然一变。

    一柄飞剑悬在他的面前。

    剑柄处站着一位冷冽女子。

    白衣男子双手举起,眯眼笑道:“白仙子,有话好好说。”

    白止脚踩飞剑,面无表情,“顾三重,这黑蟒妖丹是我的了。”

    名为顾三重的晗晗宗首席弟子颇为无奈,解释道:“白仙子,这机缘不是这么个拿法……”

    剑尖逼近一点。

    “我的。”

    白止又重复一遍。

    顾三重叹了口气,太无奈了,于是他只好又道:“其实紫气门的算命先生,无弦山的老瞎子,还有雾霞山脉的廖志野都想要这机缘,用来破开金丹瓶颈的。”

    言语之间,已经将这次想要抢夺机缘的大修士都卖了。

    白止只淡淡说了一句,“我来与他们说。”却仍是盯着顾三重。

    顾三重只能摇摇脑袋,“我可不敢与白仙子你抢。”

    那柄飞剑瞬间退去,不见踪影。

    顾三重打开折扇,叹了口气,暗道好险。

    “顾道友,你这可太讲义气了。”

    一位粗布衣衫的老瞎子不知不觉中立于木栏旁,手里捏着一个铜钱,不停摩擦。

    顾三重神色一正,“你也看到了,是白仙子悬飞剑于我头颅处逼我说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老瞎子懒得与这山上出了名嘴贫的顾三重浪费口舌,反问道:“真不抢这元婴机缘了?”

    顾三重摇了摇折扇,轻笑道:“我只说了我不敢,可没说我不抢。”

    老瞎子颇为好奇,“你就不怕到时候,那白止直接给你来上一剑?”

    顾三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挨一剑又如何?反正到时候我抢着那黑蟒妖丹了,就直接跑,实在不行就窜学宫里去,我就不信她敢当着学宫圣人的面砍我。”

    老瞎子颇为无语,沉默一会儿,再问道:“那黑蟒真没破开金丹瓶颈化蛟的希望了?”

    顾三重笑道:“不然我们为何在这?”

    若是黑蟒能化蛟,行云布雨,自然能成这清风城方圆千里的山水正神,先不谈其到时候的元婴修为,就连学宫道观都要庇护它。

    别说他们这几个金丹修士了,就算把宗门里的太上天人喊来了,也一样只能捏着鼻子装怂。

    毕竟谁都不想挨学宫圣人一巴掌。

    老瞎子突然感叹,“这黑蟒可惜了。”

    顾三重点头,“它要是不强行行云布雨,福泽一城,就老老实实走江化蛟的话,估计走完淮河后,就是一条实打实的元婴蛟龙。”

    老瞎子接道:“不过它这行云布雨,也为自己攒了功德,化蛟之时,估计学宫圣人会看着点的。”

    顾三重无所谓,“看着就看着呗,反正化蛟无望,大限以至,都不用我动手,它自己就会身消道死,我就等着抢夺那枚内含元婴机缘的妖丹就行了。”

    老瞎子笑了笑,突然话头一转,说道:“这城里有些妖孽。”

    顾三重扭头好奇问道:“咋的,你还想当回除魔卫士?”

    老瞎子摇了摇头,“看了心烦,但也不至于动手。”

    他已经没了当年侠义气了。

    顾三重打开折扇,轻摇笑道:“这种事情就留给道士嘛,毕竟他们这些道士,最喜欢下山降妖了,不过就怕一个不慎,被妖给降了,哈哈。”

    老瞎子磨着手心里的铜钱,淡淡道:“这话你敢当着道观大天师的面说上一说?”

    顾三重赶忙止住笑意,神色一正,“我还想多活几年。”

    老瞎子沉默,那双闭着的眼睛朝着城中望去,那处是白止刚刚飞剑去往的方向。

    那里有个摆着铺子,帮人算命的阴阳先生。

    如今这位阴阳先生正一脸懵的被飞剑指着头颅。

    周围行人来往不停,仿佛置若罔闻。

    阴阳先生好言好语,“白仙子,这处机缘是有缘者得之,大家都有试试的机会,不是这种赶人离开的抢法,就算你把我赶走了,可你机缘未到,一样拿不到的。”

    站在飞剑上的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滚。”

    阴阳先生符华一个头两个大。

    ——————

    陈九不再练拳了,每日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勾栏门口,有人路过便笑着问好。

    他又去探访过那画皮女鬼两次。

    一次是桂夫人叫他去的,一次是他自己去的。

    桂夫人叫他的那次,他只在门口待了一会儿。

    他自己去的那次,则走到了屋内,对着无口、无鼻、无眼的花魁问了一句话。

    “你杀了多少人?”

    花魁拿起面皮盖在脸上,婉转笑着,身子慢悠悠躺在椅子,露出惊人弧度,皱起芊眉,似是回忆。

    “一、二、三……”

    她轻笑了一声,咛哼道:“奴家数不清啦,不过奴家的面皮这么美,少说也有百人了吧。”

    陈九转身走了。

    死死攥着拳头,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忍不住,直接打死这画皮女鬼。

第十三章 直抒我意

    淮水浪潮越来越大,有些影响岸边行人了,同时也会卷些鱼虾上来,被路边守着的居民匆匆捡走。

    流云道观来此觅机缘的三位道人,有时也会担忧的看着那处淮水。

    三人中的师兄张环微微摇头,“无风不起浪。”

    这淮水中必有妖邪作祟。

    冷冽道人杨之余点头附和,“若是浪潮再大些,倒卷淮河,恐怕到时候就要水淹一城了。”

    “学宫圣人不会坐视不管,这倒无妨。”

    两人正在交谈,小师妹余褶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远方那处高耸的勾栏船坊。

    她的眼眸流转间,微微泛青光。

    在她眼中,那处勾栏船坊有一股浓烈怨气,直冲云霄。

    其中还夹杂着一股猩红妖气。

    这是最近两天她忽然间看见的,不知为何,那股猩红妖气对她有一股子莫名吸引力。

    于是余褶伸手指了指那处勾栏船坊,扭头对两位师兄说道:“师兄,那里有妖祟。”

    两人交谈声戛然而止,张环理了理身上衣物,也没多问,只是说今晚便去看看。

    年长道人想起了师父将小师妹收入门下时,曾经说了一句谶语。

    幽冥青瞳,天生降妖师!

    他在前日,便隐约看到师妹眸子中,隐含青光!

    ——————

    许氏宅邸,占地庞大,位于清风城极中心,其中设施,极尽奢豪。

    许物躺在一处雕刻华丽的太师椅上,身旁贴身侍女喂他吃着剥好的葡萄,可谓悠哉。

    其后老者劝言道:“那小子武学天赋尚可,不能久留,恐成隐患。”

    许物含过侍女递过来的水晶葡萄,轻笑道:“区区一个二境体修而已,徐叔不会这就怕了吧?再说秋月勾栏的面子,我还是要给上一给的,等我进了山门,成了修道神仙,学道有成后,这些个事,到时候就都不算事了。”

    徐行哑然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点道:“山上修士,六境以下,皆为蝼蚁。”

    山中修士一到五境皆算筑基,六境练气,方可乘飞御风,遨游天地,成为真正的山上神仙。

    许物眉头一挑,“以我之天赋,六境修为迟早为囊中之物,甚至那金丹神仙,我也是能去争上一争的。”

    他突然扭头看向老者,轻笑反问道:“徐叔,你莫是练拳把脑子练傻了。”

    身为武道小宗师的老人一言不发,安静站立。

    他只管护这许物十年而已。

    十年后,要是这纨绔子弟没能达到六境,他就一拳将其打死!

    ——————

    秋杏给陈九送药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有时要到傍晚才会脚步蹒跚的拿来药材,且这时衣衫往往不整。

    陈九每到这时便会倍感忧愁,坐在自己那处大伞下,感叹人生不公。

    但又有何法,空余感叹而已。

    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不知去拿找了个桌子,摆在了自己坐着的那处凳子前,后来看了看,又觉得不满意,买了一个摇椅,取代了原先凳子。

    于是便有了一伞、一桌、一椅的搭配,晚上人少时,他就坐在摇椅上,脚搭在桌上,晃晃悠悠,不知想啥。

    老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就连酒都不再去买,每日就靠着陈九给他送去一日三餐过活。

    老人发丝凌乱,眼中布满血丝,苍老面庞上全是呆滞,只管闷头木然扒饭而已。

    陈九就安静坐在一旁,闻着亭子里因为老人许久未打理而发出臭味,鼻尖发酸。

    老人可能要死了,在这之前,陈九不想他又变疯了。

    这会让他很难受的。

    临近盛夏,越渐酷热。

    陈九用刀切断了自己这半年里变长的头发,刚好及肩,用了一根黑绳束起,看着清爽。

    桂夫人也不再要他向来客问好了,只要他安心专研武道即可。

    于是陈九每日就勾着头坐在摇椅上,像似假寐,来往行人皆不管。

    在这期间,勾栏闹出了一件事情。

    一位勾栏女子惨死于船坊之中,脸上面皮不见,鲜血淋漓。

    以往这种事情也有发生,大多是赔些银子了事而已。

    只是这次例外,那女子家中只有一个瞎眼老父,不要钱财,跪在勾栏船坊门口,只求一个公道。

    这瞎眼老头似乎腿脚也不便,跪在地上时,身子也在不停颤抖,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他也没有哭喊,只管磕头,嘴里喃喃念道。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陈九就坐在那处摇椅上,安静看着。

    后来桂夫人找了陈九,叫他随便找个时间,乔装一下,一拳打死这老头,其后事情,勾栏会处理。

    这瞎眼老头一死,那女子家中就再也无人,还有谁能申冤?

    最多不过是又有了一件坊间传闻而已,连银子都省了。

    这天下,有些人的命本就不算命,不值钱的。

    陈九当时没说话,转身走了,桂夫人只当他是应了,没有多问。

    第二日,陈九光明正大的站在老人身前,只说一句。

    “老伯你走吧,他们要杀人。”

    磕头数日的老人瞬间泪流满面,以头抢地,悲怆反问道:“我能去哪?”

    他又重重磕了两个响头,撞破额头。

    “如果我这老命,能换那凶手血债血偿,尽管拿去!”

    陈九没回话,转身护在老人身前,平视那处船坊。

    有一处房屋内,飞出法宝金镯,先撞飞陈九数十米,片刻不停,斩杀老人,又倒飞而回。

    周围来客默不作声,继续行走。

    陈九艰难爬起,擦了擦嘴角鲜血,安安静静的迈着已经蹒跚的步伐,走回了那处大伞下,重新坐了回去。

    勾栏里有小厮跑出,开始清理老人尸体。

    陈九低下头,开始大口吐血。

    船坊中,一位妖艳红袍女子缓缓站起,手腕上有一枚金镯反射淡淡光泽,妩媚笑道:“小家伙挺不懂事,该好好管教管教呢。”

    桂夫人只敢点头称是。

    陈九之后的日子,极其难过,每日都会被一位船坊的三境体修当做练拳沙包,狠狠打上半日。

    他从那日被金镯打成重伤后,就再没好过,且伤势还有不断加重的迹象。

    秋杏给他送的药,只不过算是聊胜于无而已。

    他每日的脸色都十分苍白,连走路久了都要蹲下歇息一会儿。

    他花了钱,请了勾栏里的一位小厮帮老曹送饭。

    桂夫人每次在他挨那三境体修一顿毒打后,就会问他一句,是否知错?

    陈九只瘫坐在地上,嘴角溢血,不曾言语。

    然后他第二日便又会充当沙包。

    秋杏有一次给他送药材时,突然问了一句,“不难受吗?”

    陈九无力的躺在摇椅上,咽下咽喉处快要喷出的鲜血,苍白面容上笑脸灿烂,指了指心口。

    “这里更难受。”

    第二日,秋杏未曾来给他送药了。

    他静静坐在摇椅上,透过大伞看着斜阳,面无表情。

    秋杏死在船坊里的消息传了出来,听发现她尸体的人说,秋杏的尸身没有面皮,死时身无寸褛,死状奇惨。

    秋杏的家里没人来闹,尸身不知道被葬到哪去了。

    翌日晚上,陈九在挨打过后,蹒跚着走回摇椅旁,缓缓坐下,捏紧一拳,朝着自己头颅,硬悍而下。

    再起身时,陈九通身拳意充沛,直入船坊。

    那画皮女鬼还在房屋中对着梳妆镜,缝着一张最近拿来的面皮。

    这面皮主人长得俏丽,肤质也好,年纪更不大,是挺好的面皮。

    要不是因为那年轻武夫的功劳,得罪了船坊里的某位大人,可能还拿不到这面皮了。

    画皮女鬼对这面皮颇为满意,所以缝制之时,更为仔细。

    屋门突然破碎,一股罡风袭来。

    画皮女鬼猛然抬头,眼神惊骇。

    迎面一拳!

    直接把女鬼从楼顶房屋打至淮水河畔。

    陈九站在楼顶栏杆处,眼神冰冷。

    一脚踏碎栏杆,一拳追去。

    打得画皮女鬼轰然一声,凹进地面,几乎要陷入淮水。

第十四章 淮水起大蟒

    船坊处有人问声而来。

    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三位道人。

    其后来人见到这三位道人后,便匆匆退走。

    陈九捏拳,面无表情的看着凹坑中横躺的那画皮女鬼。

    画皮女鬼已被打得浑身溢血,惊骇求饶。

    “饶命饶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陈九未曾回话,只是一拳!

    画皮女鬼又挨一拳,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陈九抓起她的头发,将她连人拎起,像提死狗一样,又是一拳。

    画皮女鬼身躯被打的剧烈震荡,却又因为发丝牵引,不能挣脱,始终在陈九手中。

    于是又是一拳。

    一拳接一拳。

    赶来的三位道人一眼便认出了陈九,面色皆为复杂。

    没想到还会有再见的机会,更没想到半年没见,观其气象,仿佛已经体修四境了。

    死里逃生,半年升境,这小友可谓武学奇才了。

    观其动静,好像又在降妖。

    应该是他们这几日在船坊附近搜寻的妖孽了。

    画皮女鬼已经被打得濒死,双手垂下,全身浴血,无脸头颅歪斜。

    陈九身上也溅了不少鲜血,其握拳的右手上更是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呼了一口气,又深深吸气。

    捏紧那拳,骤然拳意充沛。

    狠狠悍去!

    打得画皮女鬼的无脸面庞凹陷,浑身再无丁点动静。

    陈九抬头,平静的看了眼前三位道人一眼,伸手随意一甩,将已经身死的画皮女鬼丢于地上,转身离开。

    其中年纪最小的余褶,面色最为复杂。

    她记得半年前,刚刚遇见陈九时,这瞧着像逃兵的年轻男子,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张嘴闭嘴都是一些不太好笑的笑话。

    如今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年长道人张环摊开符箓,一道火法燃烧,将画皮女鬼尸身化为飞灰。

    三人未曾言语,沿着与陈九相反的方向走了。

    勾栏船坊顶部,红衣妇人面色阴沉,身旁悬着那法宝金镯,却未出手。

    身旁一位面容白净,气质阴柔的绿袍男子轻笑问道:“为何不出手相救?”

    红袍妇人面色更为阴沉,一字一句道:“妖邪本就该被诛杀,我为何要出手?”

    绿袍男子笑意讥讽,“看来你还真是怕那道观,怕到了极致。”

    红衣妇人突然转头,死死盯着绿袍男子,质问道:“那三人来自流云道观,你可还敢出手?!”

    绿袍男子瞬间哑然。

    流云道观,天光州道脉之顶,道教十二大道观之一,其中坐镇大天师,位于天光州十人第二位,处于学宫圣人之前。

    那就难怪了。

    他摇了摇头,仍是嘴硬一句,“可这三人最多不过三境修为而已,若是出手,不过瞬息就能击……”

    他那“杀”字戛然而止,咽喉处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仿佛随时都能轻易掐断。

    一道厚重嗓音悠悠传来。

    “年轻人说话,还是悠着点好。”

    绿袍男子背后已经溢满冷汗。

    红衣妇人赶忙作揖行礼,不敢抬头。

    名为符华的阴阳先生笑了笑,松开捏着绿袍男子脖颈的那只手,像是熟人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流云道观与我有恩,所以忍不住便出手了,勿怪,勿怪。”

    绿袍男子转身,只敢赔不是,“是小的错了,脑子拎不清楚,胡言乱语。”

    阴阳先生符华笑了笑,“这就对咯,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祸从口出,说不定哪日,你就一命呜呼了。”

    绿袍男子更加惊骇,赶忙低头恭敬道歉。

    符华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年轻体修与我有点因果,就真只有一点而已,不过他这人,我挺欣赏的,你们看着办吧。”

    一语罢,符华身影再无踪迹。

    绿袍男子茫然抬头,与身旁妇人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这竟然是一位金丹老神仙!

    ——————

    陈九在往后的日子里,不知为何,莫名好了起来,船坊也不再看管他了,俸禄照发,随他干嘛。

    但他仍然坐在那处自己弄的大伞下,还改造了一番,桌子换了个长桌,上面摆着些酒水,每日就搁摇椅上晃晃,看着甚是惬意。

    只是摇椅再晃,也晃不走他那满腔忧愁。

    老曹已经认不得他了,每日就在亭子里胡言乱语,身上散发一股子剧烈的酸臭味。

    陈九给他洗了个澡,老曹只是木然的任由陈九清洗而已。

    之后陈九又把亭子好好打扫了一番,该洗的,该换的,全都弄个个遍。

    老人当时就站在亭子门口,像个胆怯细童一样,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陈九看了,抽了抽鼻子,未曾言语。

    老曹乳娘的那个镯子,陈九找到后,带到了老曹手上。

    老人也只是呆滞着而已。

    陈九每每看到,心里难受异常。

    有时候陈九也会突然把亭子门打开,拿着鱼竿,朝着老人笑着催促道。

    “走,老曹,咱们去钓鱼。”

    老人木然望向他,口齿微张,却又无言。

    陈九脸上笑容便会僵硬住,失意片刻,又会微笑着朝着老人轻声提点道:“老曹,你好好休息。”

    他轻轻关上亭子门,退出亭子后,揉了揉眼睛,脑袋一甩,强撑起笑容,大声道。

    “生老病死皆有定数,老子安然送终即可!”

    是在安慰自己。

    往后日子,陈九时常喜欢去淮水边散步了,看着潮起潮落,心境蓦然平静。

    有时在那一站便是半日。

    甚是要等到皓月清明,陈九才能回过神来。

    那些个浪潮一下接一下,好似打在他的心湖,掀起涟漪。

    若有金丹神仙在此观看,一眼就能笃定出,陈九这是在观潮悟道!

    而且极有可能是那虚无缥缈的武道一途!

    体修本就战力强悍,若能感悟武道,几乎同境无敌,甚至就连一般剑修也要对其避之。

    一些天生武神,一境当寻常修士两境算,中胜神州有一位武脉天骄,六境锤杀金丹老神仙,震撼一州。

    山上修士众多,敢称杀力最大的只有剑修,敢称战力最强的只有体修。

    剑修能千里之外,飞剑取人项上头颅。

    体修能满腔勇怒,堪称沙场万人敌,敌百万,千万!

    所以在那沧澜海两座天下分界处,许多雄镇边关就极为喜好体修。

    但高境体修极少,十境以上,屈指可数。

    低境体修未曾悟通武道,战力也不算太过强悍,甚至比起山上练气士,还少了许多神仙术法,真要对拼起来,胜算不是太大。

    陈九观潮悟道,也不是一定能悟通的,不过仍然大有裨益。

    淮水远处又有大浪激起,不断拍来。

    天空皓月明亮,反射水面,波光粼粼。

    陈九静静伫立在岸边。

    那处浪潮越来越近,猛然打下,扩为阵阵涟漪,扰乱一河。

    河中涟漪突然剧烈,波光摇晃,似明月颤抖。

    水面掀开。

    一颗横跨百米的巨大头颅缓缓抬起。

    它静静俯视陈九,吐了吐信子。

第十五章 你真有洁癖啊

    淮水河畔,一人一蛇安静对视。

    陈九出于尊重,学着那大蛇吐信,发出“嘶嘶”声响。

    黑蟒歪头,口吐人言,“你搁这说啥呢?”

    陈九面色一愣,是真没想到这黑蟒也会说话。

    他招招手,朝黑蟒笑道:“真巧,您也在这散步啊?”

    黑蟒信子吐出,那双数米的大眼睛翻了翻,似乎有些无语。

    “你小子搁这悟道差点走火入魔了,知道吗?”

    陈九茫然,“我就只看看这淮水浪潮而已。”

    黑蟒反问,“正常人能一看就是一天?”

    陈九哑然,隔了一会儿,又问道:“何为悟道?”

    黑蟒摇了摇那大脑袋,引得淮水又有浪潮掀起,“天人感应,玄之又玄。”

    陈九皱眉,“能说明白点不?”

    黑蟒眼睛一翻,“老子也不知道,我又没悟过。”

    两人便又沉默。

    陈九看了看天上明月,忽然好奇问道:“这淮水浪潮是因你而起?”

    “睡醒了翻个身而已。”

    “那你为啥一直待在这疙瘩里,好像翻身也不太舒服啊。”

    黑蟒嘴巴大大张开,似人打哈欠一样,片刻后,淡淡解释道。

    “这处淮水分支是我的化蛟之地,我大限也将至了,不想再去折腾入海,如果到时候化蛟失败了,留下灵气也能福泽这清风城,算是在淮水里留宿这么多日的回报了。”

    陈九点头肯定,“那你还是挺好的。”

    黑蟒摇头笑了笑,“我说啥你就信啥,万一到时候我化蛟失败,一怒之下要这清风城都给我陪葬呢?”

    陈九摇头否定,“那你还是挺坏的。”

    这下就该黑蟒无语了。

    它头颅又缓缓沉入水中,“好了,你快走吧,这城中有几位金丹修士窥伺我的妖丹,你和我待久了,被他们过多关注就不太好了。”

    黑蟒头颅沉入水中时,最后又提点了一句话。

    “你悟道浪潮因我而起,走火入魔算是结果,我前来阻断,算是断了这桩因果,你也不用心怀感激,或者别有想法。”

    陈九笑了笑。

    看来这大蛇,还是不坏。

    水面突然又再次掀起,那大蛇抬起眼眸,直视陈九。

    “对了,以后别往河里撒尿了,我有洁癖。”

    陈九点头答应,“我撒在河边。”

    黑蟒缓缓退去。

    隔了良久,陈九突然朝水面拍了拍,“在?”

    无人应答。

    他又向周围瞅了瞅,四下无人,便赶忙解开裤腰带,开始往河里灌水,嘴里还喃喃念叨着。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远处沉入水底的黑蟒看了,也只留无语。

    真是个不听劝的。

    ——————

    金丹野修廖志野与顾三重手谈与茶楼之上,身旁老瞎子曾上和阴阳先生符华正在观棋。

    顾三重手摇折扇,一边下棋,一边朝身旁老瞎子问道:“咋滴,你也被那白止威胁呢?”

    老瞎子手里摩擦着铜钱,念念有词,“当时那飞剑离我脖颈只有一寸长,还好我答应得快,不然你们可能就瞧不见老夫了,真是凶险。”

    顾三重又把视线转向阴阳先生符华。

    符华摆了摆手,“我老早就投降了。”

    于是三人一起把目光看向正在想着走棋的廖志野。

    廖志野抬头直视三人,不屑笑道:“那娘们也曾飞剑与我来说,我自然未曾答应,不过区区剑修而已。”

    符华好奇问道:“然后呢?”

    以那白止的性子,不可能善罢甘休。

    廖志野咂了咂嘴巴,“然后老子就被砍了一剑,又答应了。”

    符华与老瞎子同时“嘁”了一声。

    顾三重憋着笑。

    你这还不如他们三人,至少他们三人没挨飞剑。

    要么识相点,一来就投降,要么硬气点,死都不投降。

    你这挨了一剑再投降,说不来可不就是惹人笑嘛。

    老瞎子把铜钱在手里转了一圈,又道:“接下来咋办?难不成要咱们四人连手,先把那白止打退?”

    符华摇了摇头,“我看难,就凭咱们这四个老弱病残,不一定打得过她这个天才剑修。”

    老瞎子不解,“都是金丹老修士了,各自凭仗的本事该有吧,哪来的老弱病残?”

    符华看了看老瞎子曾上,摇头道:“你不就是个老残吗?”

    老瞎子勃然大怒,“你个臭算命的,说谁是脑残?!”

    顾三重无奈敲了敲脑袋,觉得凭他们四个,可能还真打不过那扶摇山的女子剑修。

    廖志野突然欢呼,“哈哈,这棋老子赢了。”

    感情他还在关心下棋。

    顾三重喟然长叹。

    现在可以把可能去掉了,他们四人加一起肯定打不过那女子剑修。

    估计这三人还没开打,就要内讧。

    不过也无事,到时候这黑蟒身死,抢夺妖丹不过是凭手脚快慢而已,自己专门找宗门的太上天人求了一个缩地成寸的法宝。

    到时候自己抢了妖丹就开跑,等回了宗门,炼化妖丹晋升元婴后,还能怕你这个小小金丹剑修?

    当然,白止要是在这期间跻身为元婴剑修了。

    他顾三重肯定甲子时间以内不出山门。

    谁他妈被同境剑修惦记,心里还能不怕?

    剑修就是同境杀力天花板。

    毕竟能悟道的体修,还是挺少的。

    中胜神州道教大天宫中,就有一位剑仙大天官,相传这位老天师曾问剑海外蓬莱仙岛,一剑斩开了大半沧澜海,妖族天下有绝世大妖前来相阻,才避免了一场极大冲突。

    这便是剑仙风范,同境无敌!

    顾三重摇了摇折扇,忧愁一叹。

    俺咋不是剑修呀。

    ——————

    陈九还是时常往淮水里撒尿,不仅他一个人撒,有时还会带着一些孩童一起撒,还要比一比谁撒得更远。

    黑蟒见了,满是无语。

    于是在陈九又往水里撒尿的一个月夜里,它蓦然抬头,静静看着陈九。

    陈九被吓得一颤,差点尿到自己脚上,赶忙抖了抖,捆上裤腰带,笑道:“好巧呀。”

    黑蟒静静望着他,“你故意把我逼出来,是有话要说?”

    陈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就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有洁癖。”

    他又看向大蛇,以拳击掌,惊奇道:“原来蛇也真会有洁癖啊!”

    黑蟒只想给他一巴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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