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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禾雀     报行天下txt下载     报行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一章 孤城

    今天是萧靖被困孤城的第三天。

    兴阳县城的规模不小,但它完全说不上城高池深。多年没有修葺的四面城墙和一条浅浅的护城河构成了它的防御体系,这样的防御对付大股的盗贼尚能勉力支撑,可若对上的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就难免凶多吉少了。

    被困在一座孤城之中是极其凶险的,也难怪萧靖会站在城墙上长吁短叹。

    幸好,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只擅长野战和突袭,并不擅长进攻已经有所防备的城池。否则,外面这五千胡人就足够他喝一壶的。

    而城里呢?

    有钱有势的人家跑干净了,县令等一干人还有开战后被派到此处的守备都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有故土难离的四千百姓,还有一支以巡检司官兵和本地乡勇为主体临时组织起来的不到千人的队伍。

    除去没有战力的老弱病残,兴阳县城里能拉上城墙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千人。

    所幸围城的胡人没急着攻城,不知是在观望还是在等待什么。

    到了当天下午,萧靖终于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了。

    两千胡人精锐加入了围城的队伍,随之而来的还有汗帐的大纛——萧靖不久前才去过车舍里,他知道这代表陆冲来了。

    陆珊珊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火急火燎的把我送走啊。

    可惜,还是被陆冲逮到了。

    两股人马合兵一处后,城下的胡人已有了七千之众。虽然按照“十倍围之”的原则这点人远远不够用,但不擅野战的守军也已是插翅难飞。

    显然,陆冲对于这次的相会已经迫不及待了。在太阳渐渐西去的时候,他在重重护卫下离开了营帐,来到了一处距离城墙不算很远的地方。

    一封书信被射上了城头。过了片刻,本已回去休息的萧靖再次走上了城墙,面色凝重地望向了陆冲所在的方向。

    “萧公子,真没想到,你我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只要陆冲说句什么,他身边就会有大嗓门的士兵用汉话喊给城墙上的萧靖听。

    “当日本汗就曾说过,公子虽然一时得意,但在本汗面前终归有如蝼蚁一般!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萧靖闻言一笑,对着城下拱了拱手道:“多谢大汗惦念。这些话萧某早就忘记了,难得您还记得。您是草原之主,手下有几十万勇士,和您比起来萧某确实是只蝼蚁,区区萤火之光又如何与皓月争辉?

    不过,我的家乡有句话,叫做‘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如今一切还在未定之天,您此时便来旧事重提,未免过于心急了些。”

    陆冲听了也不恼火,道:“南朝人奸滑,本汗原以为公子是个胸怀坦荡之人,今日看来也不能免俗。如今你已身陷绝地,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从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狂悖之言?

    有道是蝼蚁尚且偷生,公子定然也有生还南朝的念头吧?本汗宽宏大量,过去的事可以不与你计较,只要你肯出城下跪投降,做汗帐的一个马前卒,那么本汗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将来你若肯出力,待南朝败亡后,便封你一个小官做做又如何?”

    北胡的阵中马上就是一阵哄笑。听到笑声,萧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过去的几百年来,有不少汉人归附了北胡。其中有的人是被掳去后成了胡人的奴仆,有的人是负罪逃亡,还有的人是想在异域他乡谋一场富贵。

    这个群体在北胡是很特殊的存在。

    出于种种原因,这些人大都仇视汉人,又将北胡视为母国。为了获得胡人的认同,只要是北胡南侵,他们往往就会做急先锋,对自己的同胞大加屠戮,在中原的土地上掀起腥风血雨。

    在着装、生活习惯等完全北胡化的同时,他们还保留着一些汉人的特点,比如掌握更多的生产技能、会制造攻城器械等,是所有据城坚守的军队的大敌。

    此外,北方糜烂后陆冲还裹挟了为数不少的大瑞地方军队,将之作为仆从军和炮灰使用。这类人大都受过军事训练,被逼迫着上了前线后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如此一来,萧靖不得不提高警惕。

    城头上的他认真审视着下面的各色面孔,过了半晌才大笑道:“大汗有心了,只是您的好意我实在无福消受。萧某就是庸人一个,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才华,但一点点骨气还是有的。您熟读汉家典籍,可还记得耿恭、张巡否?

    再者,就算萧某愿意苟且偷生,这满城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大汗‘不赦一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威名’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天下还有谁人不知?卑躬屈膝独自求活再眼睁睁地看着您血洗兴阳县,我做不到!

    若大汗有意取萧某的项上人头,尽管来取便是,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说些假仁假义的话?我的命不比任何人金贵,大不了便身死殉城,再怎么也好过遗臭万年吧?

    至于大瑞的事,就更不劳大汗操心了。北胡的历代先人曾无数次南下,就算能占得一时的便宜,最后也总会灰溜溜地退回草原去。此乃天道也,您若不信,大可一试,且看最后败亡的到底是谁!”

    ……

    同一时刻。

    兴阳县唇枪舌剑的很是热闹,浦化镇却一如既往的安静。

    刚刚完事的邵宁伸着懒腰走出了院门。这些天他需要分担一部分萧靖的工作,是以忙得连家都不能回;今日好不容易做完了手头的东西、终于可以回去歇歇了,他的心情一下就来了个阴转晴,甚至一边走一边还哼起了小曲。

    萧靖在的时候,他恨不得这人赶紧消失,免得自己被指使着干这干那;萧靖不在的时候,他却又有些想念这位兄弟。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心里总是默默地记挂着,生怕那货在前线出了什么状况。

    多么复杂的感情啊。

    邵宁摇头晃脑地走在路上,眼看着离家没有多远了。

    突然间,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冰冷的铁锁套住了他的身子。

    迎面又不知从哪里跳出了几个差人。为首的一个注视着他,冷声道:“你是邵宁吧?跟我们走一趟,你的案子发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人心可用

    陆冲走后不久,北胡营中就开始了频繁的调动。

    由汉人组成的仆从军点起火把开始砍伐树木,准备连夜制造攻城器械;少量骑士不停在城下游走、叫骂,试图让城墙上的人始终神经紧张、不得休息;更多的胡人士兵则根据命令变换着驻扎地点,人马来来往往的甚是壮观。

    虽然调动的规模很大,但陆冲的军队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了严整的军容。与其它北胡部落那些很容易乱成一团的乌合之众相比,他们的纪律性堪称出类拔萃,即便比起大瑞的精锐也不遑多让。

    回头看了眼自己这边的战士,饶是萧靖早有死志,心中也浮出了几分不安。

    除了少数着甲的巡检司官兵,其他的人大都是一身布衣。更有甚者,还有衣不蔽体的、看上去像是叫花子的人混在其中。

    内城则聚集着很多百姓。有人是想要出逃,走到城门才发现为时已晚;有人是想帮忙守城,但又不知该做什么;还有人带着沉甸甸的箱子行踪诡异,估计是藏着黄白之物准备在城破时投诚当带路党。

    城中余粮不多,所以人们大都面有菜色。个别几个精壮些的则是不停举目四顾,看起来心思根本就不在城头上。

    若不是夏家的先头部队一进城就杀了几个趁乱作威作福的恶霸立威又拿出信物成功收服了残存的官军,这些人没准现在正窝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人心惶惶啊。若不做些什么,队伍就没法带了!

    萧靖缓步走向内城那一侧,目光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纵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名叫萧靖,乃是京城人士。今日路过兴阳县,不慎被北胡兵马追击,是以逃进城中。非是我这个外乡人要越俎代庖,而是此处的县令、守备均不知所踪,我的身边恰好又有能征善战之士,不得已才出来主持大局,还望各位多加体谅。”

    他环视着四周,双目扫过一双双写满不信任和质疑的眼睛,朗声道:“我知道,大家并不愿困守此处。有人想逃出生天,有人想躲藏起来,还有人可能想杀掉我,然后向外面的北胡人献城,借此保住自己的性命。

    萧某能理解这些念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生于斯长于斯、还有家人在城中的诸位?说句你们可能不相信的心里话,如果我割下头来就能让外面的北胡人退兵、保全满城父老的性命,那么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猛地伸手指向了城外,提高了声调道:“可是,身为北地百姓的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北胡人的野蛮?迄今为止,可有一座被王庭攻破的城市未被屠戮?可有任何卑躬屈膝的人保住了性命?

    胡人尊崇强者,轻易便跪伏在脚下的人在他们看来与猪狗无异,陆冲那样的人又怎会在乎猪狗的死活?

    你可以拿出金银贿赂他们,但他们想要的是你全家所有的财物,且人家会自己去取;你可以送上田产美色,但若城破,你的娇妻美妾还不是胡人掌上的玩物?”

    听着他的话,众人脸上的敷衍之色渐渐收起。没有人再窃窃私语,整个现场变得凝重而肃穆。

    “那些官员跑了?好吧,他们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为官一任无非是为了仕途和前程,让这些人与兴阳百姓同生共死也的确有些勉为其难。我只有一句话想问:这里是诸位的家乡,你们想要跑到哪里去?

    北方已是一片糜烂,早先逃到南边的难民仍旧在流离失所中仓皇度日。若北胡人继续南下,天下又有何处是可以安身的净土?

    眼下,我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就别无选择。萧某虽是个异乡人,但此刻也已决定和兴阳县城共存亡。若城破,则方圆数里的城郭就是我的埋骨之所;若城在,则我将与各位父老并肩作战,让胡人看看,大瑞人并非是任他们随意驱赶的绵羊,我们也是有骨气、有毅力,如虎狼一般的战士!

    至于那些忘记自身守土责任、丢下各位擅自逃生的人……你们之中有的人可能知道镜报,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不过这不要紧。我发誓,只要能够生离兴阳县,我一定要将他们的卑劣公告天下!

    如果我后退了,你们尽可以杀了我,因为我死在你们手里总好过落到北胡人的手里;

    如果你后退了,那么你的父母将被人杀戮,你的妻妾将被人欺侮,你的田地将被人夺走当做牧场,你的子女将被人掳走成为奴隶!这样的未来,你能接受吗?”

    “不能!”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很快愤怒的声浪就蔓延到了所有的地方。

    从心存侥幸到知晓不拼命必死、拼命还有一线生机,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萧靖还记得有一本书里提过,能让普通人不顾一切奋勇作战的无外乎重赏、对生的渴望以及对亲人、田地、财产等等的保护欲。

    有了这些,即便是最懦弱的人也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穿越小说中成为了名将的穿越者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种:

    最常见的是通过先进技术(例如火药)和先进的理念(近现代的军事训练手段)等获得了成功;其次是穿越到了某个将才的身上,又或者给名将打了下手,再不然穿越者自己本来就是天纵英才,一到古代就如鱼得水地绽放出了最绚烂的光芒。

    萧靖不属于这上面的任何一种。打仗不是闹着玩的,正如有人说的,绝大多数幻想着穿越了当个将军的人都可以洗洗睡了。

    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很好的政工干部。

    我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我可以做思想工作、可以鼓舞士气啊!

    虽然兴阳的情况异常恶劣,虽然陆冲有着绝对的实力,但城中震天的呼声很明显地回应了萧靖的期待:不论如何,人心可用!

    不过,踌躇满志的他并不知道,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何宛儿也已身披软甲,默默走上了城墙……(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初战

    丑时,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在城下响起,城头上紧张了许久才进入了梦乡的人们不得不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

    萧靖打算利用有限的时间训练新兵的想法也化为泡影。

    陆冲根本就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胡人阵中的汉军只来得及制造了几样简陋的攻城器即被派上了战场。

    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夜空。比起城上的慌乱,北胡的士兵依旧井然有序,丝毫没有被当做炮灰的不甘与丧气。

    或许在寻常的战争中这的确是一次要白白付出伤亡的试探性进攻,但陆冲麾下的汉人士兵却感觉自己撞到了大运——守备如此之弱的城池完全可以一鼓而下,这几乎是飞来的军功!

    而军功带来的是金钱,是美人,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最不济也有大汗的金口玉言,率先入城的军队能“三日不封刀”的尽情抢劫屠戮,这对以前只能看着别人吃肉喝汤的他们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待胡人的军队走到城下三十步远的地方,城头的骚动才渐渐平息。

    想制止骚动很简单——两声惨叫后,两个鬼鬼祟祟意图惑乱人心的家伙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管他们是北胡的奸细抑或只是胆小怯战,这样的行为在此刻都是取死之道。

    如果这些人不死,那么所有人就会一起死。

    没有人去收敛尸体。这并不是因为要留下死尸以儆效尤,而是强敌就在眼前,反正一会还会有大量的伤亡,这会收不收尸没什么分别。

    城墙上的人神色各异。有的人明显被适才的杀鸡儆猴震慑到了,几乎像石化了似的待在指定的位置,一动都不敢动;有的人咬牙切齿地望着下面列队行进的北胡军队,眼中的怒火似要喷薄而出;还有人拿着一张不知道能不能拉开的弓跃跃欲试,脸上竟有了些病态的兴奋感。

    很快,仆从军前进到了更接近的位置。几队弓箭手停在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开始对着城墙上放箭。

    县城的城墙并不高,抛射的弓箭完全可以射上城头。虽然这样的攻击无异于大水漫灌,但遮天蔽日的箭雨看上去还是非常有威势的,一时间所有守军都伏低了身子掩蔽在墙后,再没有人露头向外张望,也没人敢起身用弓弩还击。

    即便如此,中箭的惨叫仍旧不时响起。

    萧靖心里很难受,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夏家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已经不厌其烦地讲述了战时的注意事项,但仓促间跑来保卫家乡的百姓却很难在一夜之间变成合格的战士。

    在弓箭的掩护下,一队士兵不断地扛着沙包去填充本就不算宽阔的护城河;待一个地方堪堪可以落脚后,又有人搬着简陋的云梯冲了上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它架在了城墙上。

    终于,负责攻城的人马嗷嗷叫着冲向了云梯。

    领头的是个虬髯大汉,看样子应该是负责带领仆从军的胡人军官。

    脱去了皮甲的他将一柄钢刀背在了背上,整个人凶厉得宛如一尊杀神,仿佛顷刻间就要择人而噬;他的面貌实在太过狰狞,以至于许多人即便身在城上也生出了畏缩之心。

    因为攻城已开始,北胡的弓箭手也停止了齐射,只有少数神射手还对着城上不时射出一两支冷箭。

    眼看着那个大汉嚎叫着接近了云梯,城上忽然飞来的一支箭矢,不偏不倚地射穿了他的脑袋。

    几个呼吸前还生猛无比的他再没发出半点声息,整个人不声不响地倒了下去,本来跟在他身后奋勇向前的士兵们顿时脚步一滞。

    城墙上的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虽然很多人抱定了必死的心思,但北胡人的悍勇给人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他们即便鼓起勇气拿着武器站在城上,双腿也是在发抖的。

    不过,在看到大汉中箭的样子后,这些人猛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胡人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他们挨了刀剑一样会死!既然如此就和他们拼了吧,万一弄死一个还是赚到了!

    而对北胡那边而言,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勇士被一箭放倒更伤士气的?

    准备攻城的汉人都知道自己的胡人队正是多么的勇猛。以往每每遇到易守难攻的坚城,他都是亲冒矢石冲在最前面;虽然每战身上都会受几处乃至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但只要他冲上了城头,任何抵抗都会冰消瓦解,战斗的胜利也会随之到来。

    如今,他还没攀上云梯就第一个倒下了……

    汉人士兵不得不在心中重新审视着这座城池。

    当然,战场上的停滞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北胡的士兵们只是稍稍顿了一顿就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中再次冲向了云梯,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在早已被培养成战争机器的他们的心中最多是个小小的波澜。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守军也如梦初醒般打起了精神,将手边的石块等物抛了下去……

    京城。

    今天已经是邵宁入狱的第三天了,可他连自己的罪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被抓来的不止他一个人。董小雅姐弟还有猴子也没能幸免,几人分别住在隔墙的几间囚室里。

    要不是官差不敢到夏家拿人,秦子芊估计也无法独善其身!

    邵宁烦躁地推开了身边早已放凉透了的饭菜,站起身四下张望着。

    自从入狱后他就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直到昨天有个夏家的人找过来,他才知道邵员外已经在外面努力了很多次,却始终没能踏入牢里一步。

    如果真的是什么大案要案,那只把人关在这里又不闻不问的算怎么回事?如果没什么大事,那为何邵家乃至夏家都不能把人捞出来?

    只是可惜,近几天的报纸没法出了,这应该正合了某些人的意吧?对了,也没准事情就是那些人搞出来的,一定是的……

    在牢里胡思乱想的邵宁无论如何不会想到,外面已就镜报的事吵成了一锅粥,而所谓的罪名早已被一些报纸写了出来:

    通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城在人在

    “镜报通敌”的传言刚刚出现时,大多数人是嗤之以鼻的。

    天下间和北胡暗通款曲的人不在少数,但谁都不认为萧靖会在其中。

    原因很简单:人家送亲时就在草原上被开膛破肚,后来出使回来的路上又险些被暗杀,最要命的是还娶了本来应该嫁给北胡大汗的女子,和陆冲结下了几乎不死不休的仇怨……

    这样的人会投靠北胡?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猛料被曝出来,人们的心中渐渐生出了疑惑:

    原来镜报那个叫陆珊珊的女子就是现今领着旧王庭所部南侵的人。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大家一开始都没在意,没想到真的这么巧!

    报社和胡人过从甚密不是一天两天的证据还不止这个。去过浦化镇的人都知道,以前给镜报守门的护院里就有胡人,占比还不小;当时觉得没什么,毕竟胡人相貌凶悍,爱请他们的豪门大户并不少,可现在看来,这么多胡人是从哪里来的?

    更要命的是,很多报纸还曝出了萧靖与陆珊珊的所谓“私情”。

    除了少数媒体不知从哪里探知了两人的一些往事并将之写成了有些根据的报道,其它大多数报纸都是在胡编滥造。尽管如此,即便是最严肃的读者也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在报社里,夏晗雪和秦子芊都是萧靖的家人,苏玉弦则是邵宁的夫人;过往虽然有心怀叵测的人说董小雅的闲话,但时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她“萧府大管家”、“报社副社长”的身份,最不济也把她当成了萧家的奴仆,不会认为她和萧大社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不妥。

    可是陆珊珊呢?

    在成为陆冲名义上的妻子之前,她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和一群男人朝夕相对,到底图个什么?

    心肠良善些的人可能会说:陆珊珊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一个出身北胡的姑娘自然没那么多禁忌,你怎么能指望她懂中原的规矩?

    而其他人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了。

    有人说陆珊珊就是为了获取大瑞的各类消息才故意接近萧靖的。虽然这猜测算是**不离十,但萧靖并未让她接触到任何敏感的情报,她能获取的都是公开渠道就能收集到的信息。

    如果坊间的说法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问题是你借此直接编造出个“萧靖艳史”是什么鬼?

    短短几天,一些香艳的话本就风靡了整个瑞都。它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两人“勾搭成奸”的过程,无师自通地写出了类似后世谍战片里女间谍“舍身相就”的情节,不仅引来眼球无数,更有好事者将之编成了戏曲,日夜在各处酒馆、茶楼演出。

    结果,戏班子所到之处场场爆满。看来,被战争阴云笼罩的人们确实需要一些“有内容”、“有深度”的娱乐活动。

    只是在此国难当头之时,这样的事怎么看都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奇景。

    另一些人则风雅一些,故事编得比较唯美:萧靖和陆珊珊纯粹是情投意合,陆姑娘为了爱情不计名声又放下北胡公主身份到报社就职来陪伴爱郎,至于细作什么的纯粹是子虚乌有。

    在他们眼中,身为大妇的夏晗雪也被这份爱情所感动,在举棋不定间选择了默许;抑或她是怕招上“善妒”的恶名,所以不得不捏着鼻子隐忍下来。

    这个推断让不少人在慨叹之余心生妒忌,痛骂萧靖得陇望蜀:有了夏家双璧那样如花似玉的娇妻还不满足,又惦记上了草原的明珠?莫非你要把天下美人尽收房中才肯罢休?

    远在兴阳县的萧靖虽然不知道瑞都发生了什么,但一个接一个的喷嚏似乎可以证明南边一准没什么好事。

    紧握着双拳的他用力叹了口气。

    京城的情况就算再差,应该也比自己这里好些吧?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尸体,还有一滩滩早已变成暗红色的血迹。为了避免疫病发生,本来应该将这些尸体第一时间处理掉的,可现在连这种事情都顾不上了。

    北胡人已经猛攻了两天。他们不分昼夜、不计代价地攻城,若不是城上的众人凭着一腔血气勉力支撑,这会萧靖等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不幸中的万幸:可能是因为攻城器匮乏、会攀城强攻的人手相对较少,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过多折损帐下的精锐,又或者是托大的陆冲只想像猫戏老鼠似的和对手多玩一会——总之,胡人虽然围住了兴阳县城的四门,但猛攻的自始至终只有萧靖所在的城门。

    可即便如此,防守压力仍然让人透不过气来。过去的两天,萧靖总共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这点时间还是听着金铁交鸣声勉强入睡的。

    这样下去,县城还能守多久?

    心中没有把握的萧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守军的伤亡达到了十之二三,但士气却空前高涨。所有此前心存幻想的人都抛却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深刻地认识到“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绝不是一句虚言。

    惨烈的战斗与亲人的鲜血会唤醒每一个人。

    所以,身强体健的壮年人倒下了,他们满头华发的父母就会拿起武器顶上位置;家里的男人战死了,还没擦干眼泪的妻子会穿着孝服紧咬着牙关向城下抛石头、泼洒金汁……

    无数原本老实巴交、不知战争为何物的普通百姓在一夜之间成长为了战场上的老兵,懂得了如何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们再不会因为听到胡人的鼓声而惊惧,更不会在敌人攻城时表现慌乱,从而给人可趁之机。

    或许还能守三天,或许还能守十天,也可能今夜城就破了,每个人都看不到明天清晨的太阳……

    萧靖真的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他能做的,只有在战斗之余奋笔疾书,写下所有可歌可泣的故事。

    如果侥幸生还,这些文字一定会变成最振奋人心的报道!(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好自为之

    京城。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邵宁艰难地昂起头,一双眼睛用力瞪视着站在牢房外面的人。

    提审从昨天就开始了。他并不知道蒙着双眼被押走的自己去的是哪处公堂,他甚至不知道审理这个案件的官员是谁。

    在堂上,主审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诱供。邵宁还记得对方用暧昧的语气说话说出来的那番话:

    “你是镜报的人不错,但不过是个记者而已。别总觉得你和那萧靖是兄弟、你是他的腹心,很多事你未必清楚。就算平日称兄道弟,真正要紧的人家会和你说么?

    本官所求不多。这里有份供词,你只要在上面签字画押,到了萧靖归案的时候再出来做个证,这次的事情就算一笔揭过了,再不会有人追究。以后你大可不必风里来雨里去地受那奔波之苦,尽管去当你的纨绔就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苦放着风花雪月、鲜衣怒马的好日子不过,为不相干的人自讨苦吃?

    本官言尽于此了。你若执迷不悟,那也由得你,只是……这诸般刑具不是白白摆在这里的,本官有的是时间让你逐样尝试,千万别到时生不如死之时再来后悔,那样的话不就白白遭罪了嘛……”

    对他的说辞,邵宁是不屑一顾的。你骗三岁小孩子呢?

    通敌罪不是小事。若认了这个罪名,不仅会害了萧靖这个所谓的“主犯”,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就算性命无虞,也会被流放到天涯海角,过着无比凄惨的生活,最终客死他乡。

    所以,邵宁说了句“邵某无罪,也不知大人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后便倔强地一声不吭,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于是,板子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臀部,直至血肉模糊。

    审理案件的官员笃信“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这一铁律。然而,过了很久他才发现失算了:那个年轻人似乎极是硬气,许多上堂时豪气冲天的江湖草莽在挨打的时候都会大声呼痛,他却始终咬紧了牙关,自始至终连吭都没吭一声!

    好小子,有种!

    就在这官员准备在邵宁身上逐一使用各种刑具的时候,有个差人走到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听到这人的话,他的脸色顿时大变,不仅忙不迭地叫停了行刑,还叫人把邵宁送回去,意思是不准备再用刑了。

    于是,邵宁才没有遭受更多的折磨。

    他本以为回到牢里就清净了,谁知道审理的官员又阴魂不散地追了过来,还喋喋不休的在外面开始了耐心的说教。

    “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了?这牢房里阴暗潮湿,哪比得了家里富丽堂皇,还有下人伺候着?你家乃是富户,邵老爷的商才连本官都有耳闻,你只需继承家业即可一生锦衣玉食,又何必受人连累,白白吃苦受罪?”

    邵宁只听了几句就趴回了草席上,连再抬起头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人之前还你来你去的,现在又改口称“公子”,亦不敢再动刑,想来是家里或夏家出了力气;既然如此,老子为什么要鸟你啊,我就算在这里蹲到天荒地老也不能遂了你的心愿!

    决心闭口不言的邵宁打算小睡一会。可是,那官员口沫横飞的在外面说了快半个时辰,直到口干舌燥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还有完没完啊?

    不得已,邵宁睁眼吼道:“老子从来就没通敌,报社也没人通敌,休想把欲加之罪安在我们的头上!还有,老子提醒你,萧靖那小子命硬得很,想打他主意的人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干脆抓起手边的东西向牢外丢去,不停劝说他的官员这才灰溜溜地跑掉了。

    稍一用力,邵宁的身上又是一阵刀割似的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萧靖你这混账玩意,北边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搞好?老子都快被人给弄死了!”

    兴阳县。

    军医涂抹的伤药很清凉,萧靖手臂上那火辣辣的疼终于有所缓解。

    守城战太过惨烈,纵然有夏家的一群百战精锐在身边,他还是被一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矢射伤了手臂。

    不幸中的万幸,箭矢只是擦过造成了皮外伤,并没有伤到筋骨;比起那些被射死的人,萧靖真的算是很走运了。

    若不是此前他执意把盔甲让给一位少年、又在胡人攻城时急匆匆地冲出去迎敌,兴许到此时还毫发无损呢。

    而别人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萧靖身边的随扈战死了五人,还有两个人受了重伤已然性命垂危,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城上的战损又多了两成。与最初相比,现在只有一半的人能战斗了,其中青壮的数量更是下降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如果陆冲继续这么疯狂进攻,兴阳县城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萧靖刚刚包扎好的当口,城外的鼓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经过这些天的鏖战后形成了惯性的他马上从地上蹿了起来,提起刀就准备冲出去和胡人拼命。

    不久前才匆匆赶来的一个随从拉住了他。见四下没有外人,那人小声道:“姑爷,擅长土工的胡大哥在城里一个偏僻的所在挖了条极是隐秘的地道。他本想挖到城外去的,可胡人也在外面到处乱挖,他怕不小心和胡人挖到一处,就把那地方变成了藏身之所。

    小人去看过了,又在里面放了些干粮和水,足够十几人用上月余。眼下胡人攻城甚急,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依小人之见,您不妨带着何姑娘还有机灵些的兄弟进去避一避。只要您安全了,我等自有脱身之策,也唯有如此才能不负家主的托付……”

    萧靖早已言明要与城池共存亡,并严令属下不得劝他苟全性命;听到这番话后他有点恼火,但随从说得极是恳切又明显是一番好意,他只得温言道:“吴大哥,如今咱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再不是什么姑爷和属下了,这种话您万物再提。万一城破,大不了力战至死就是,一群人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他稍稍顿了顿,又道:“倒是宛儿,让她藏到地道里去吧……”

    话音未落,就有人冲到近前娇声道:“靖哥哥,人家不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许丢下我

    宛儿这妮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萧靖抚额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想当然了,一不小心说话声就大了些,碰巧被这个神出鬼没的机灵鬼给听到了。

    宛儿这些天也没闲着。虽然大家严防死守的惟恐她出现在战场上,可她还是会插空子到处帮忙。

    何宛儿用她的方式参加着战斗。

    收敛阵亡者的尸首、救护伤者、送水送饭、搬运器械……城墙上下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她的身影,萧靖对她的禁足令基本上形同虚设。

    感性的她会和阵亡者的家人一起痛哭失声,边哭还边安慰人家,直到死者入土为安才会离开;

    惨烈的战斗后,她会用美妙的歌声鼓舞士气,会用轻柔的舞姿让满脸血污、疲惫不堪的战士们露出久违的微笑,在搏命的间隙获得难得的放松;

    夜晚,她还会冒险站上城头,用胡语唱起在草原上学会的悠扬的歌曲。那里面有情歌,更有歌唱家乡的旋律。

    在宛儿放歌的期间,喧嚣的北胡营地都会莫名安静几分,甚至有胡人的队正假借着到城下放箭的机会听她唱歌,再大着胆子对唱上几句;如此反复几天后,北胡营中偶尔还会有胡笳声相和,想是有人被勾起了思乡的心绪。

    渐渐的,她成了所有人的开心果,一如在报社时那样。

    想把生的机会留给何宛儿的远不止萧靖一个人。谁会忍心看着这只美丽可爱的百灵鸟被胡人糟蹋?

    全城上下的各色人等若是知道有这么条地道,也一定会同意将宛儿送进去暂避。

    “靖哥哥,你不许丢下人家。”何宛儿低声道:“大家都在战斗,宛儿才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就算死,人家也要和靖哥哥你们这些人死在一起……”

    “胡闹!”萧靖板起脸瞪了她一眼,沉声道:“打仗是大事,说好了一切都听我安排,你为什么又不听话了?再说,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在嘴边上?”

    可能是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急切了,他稍稍放缓了语气,又道:“你在草原上住过,应该知道胡人的秉性。你虽然会说胡语,但归根结底还是大瑞人,是北胡的敌人……胡人是怎么对待敌人的女眷的,宛儿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听到这话,何宛儿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激灵。不过,她很快又不太服气地嘟囔道:“姑娘家怎么了,珊珊姐姐不也是女子么,她打起仗来从来都不怕死,说起生死之事也从不忌讳……”

    话才说到一半,神色不豫的萧靖又瞪了她一眼。心中很是委屈的何宛儿毫不示弱地昂起了头,小嘴一扁道:“靖哥哥,人家现在骑得了马、拉得开弓,早就不是小女孩了!城里跟宛儿一样年纪的姑娘都去守城了,凭什么人家不行?”

    两人还在纠缠,外面的喊杀声已一阵紧似一阵。情急之下,萧靖丢下一句“有什么事等下再说”便快步冲向了外面。

    城墙上激战正酣。

    因为守城的人手在逐渐减少,每个战斗力要负责防守的区域就变得越来越大。久而久之,胡人的先锋登上城头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守军按照之前的安排在夏家人的带领下或三人、或五人组成一支小队。一旦看到有胡人攀援上来,分持长、短兵器的人们就会第一时间围上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消灭。

    与此同时,负责放箭和投石的人不能离开战位,他们要继续作战以防止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可惜,虽然防守的安排很周密,但尽显疲态的守军已无力贯彻事先的计划了。

    萧靖加入战斗时,已有六、七个胡人站在城上,形势十分危急。

    守城战便是如此,一点被攻破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不管你是何等固若金汤的坚城,只要有悍不畏死的勇士杀了上来,城池的安危就悬于一线了。

    萧靖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胡人。

    那人不愧是北胡的悍卒。一柄钢刀被他舞得风雨不透,长兵器的攻击都被他磕开,手持短兵器的人又近不了他的身。

    带队的夏家人好不容易觅到机会靠到近前斜劈一刀,却被反应极快的胡人横刀架住。

    双刀相交之时,夏家的随从手腕一麻,兵刃险些脱手;而那胡人却镇定自若,不仅将刀攥得稳稳的,就连行动也没有丝毫的迟滞。

    不说武技、单论气力,这里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一击不中的夏家人连忙退后,其余几个人则熟练地上前缠住胡人,帮他成功退出了战圈。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扑向了胡人勇士。

    正待再上的夏家随从发出了一声惊呼,但想阻止也已来不及了。

    是萧靖!

    那胡人本来是背靠城墙作战以避免腹背受敌的。适才为了接住那一刀,他稍稍向侧方转了下身子,后来又被几个人绊住,背后在不经意间露出了小小的破绽。

    萧靖不是什么武力值爆表的勇夫。他只跟陆珊珊学过一段时间的拳脚刀法,武艺可能比大多数普通士卒还要差些。

    不过,在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后,如今的他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听到背后的风声,胡人勇士心知不妙。

    想要接下这刀是不可能的,因为正面的敌人仍旧阴魂不散的死死纠缠着;不得已之下,胡人侧身试图避过刀锋,可惜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萧靖手起刀落,一条臂膀被生生地斩了下来。

    身体的剧痛让胡人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他不顾一切地回过身试图反击萧靖,可周围的人不会给他机会,两根长矛瞬间就把那雄壮的身躯刺了个对穿。

    死不瞑目的胡人勇士倒下了,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屑。

    至于萧靖,他才不在意敌人怎么想呢。

    胡人崇尚个人的勇武,鄙视群起而攻之和背后偷袭,但这关我何事?这是战争,又不是比武,只要干掉你就好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萧靖又冲向了下一个战况最激烈的地方。

    尽人事而听天命吧。陆冲啊陆冲,你我的战斗还不一定谁胜胜负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密报

    “原以为我北胡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勇士,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啊。”

    陆冲晃着杯中的酒水,双眼凌厉地扫视着面前的男子。

    在这慑人的威压下,双手被绑在后面的汉子先是有些畏缩,而后却又挺起胸膛道:“大汗明鉴,非是属下不尽力,实乃那些南狗一心求活故而拼死抵抗,再加上他们又占着城池之利,所以一时半刻未能攻下罢了。”

    陆冲眯起眼不以为然地道:“你的人攻城已有两天了,怎么还是‘一时半刻’?本汗从草原上把你的族人带出来就是要让你们将功赎罪的……格乌钦,莫非你对本汗的决定心怀不满,或者是想要保存实力,所以才在城下踟蹰不前、白白耗掉了许多时间?”

    这番诛心的话语一出,格乌钦马上便腿一软匍匐于地,大声道:“大汗,属下绝没有别的心思。这两天您也看到了,我部的勇士哪个不是奋勇争先地往上冲,至今战损者已有十之四五、可谓拼尽了全力,又何来保存实力一说?

    求您再给一个机会,格乌钦这就亲自带人攻上城去。若城破,属下也不求什么封赏,只求大汗知晓我等的确是一片忠心。若攻不下来,属下便死在这城墙上,绝不堕了草原勇士的威名就是。”

    陆冲这才正眼看了看他,叹道:“你又何必如此?围城数日而不下,本汗也是心急了些……也罢,眼下兴阳县城已是摇摇欲坠,这最后一击便交给你了,希望你记得适才所说的话,用鲜血洗刷之前的耻辱,莫要再让本汗失望了。”

    说完他随意一摆手,马上就有武士上去割断了绑着格乌钦双手的绳子。

    “大汗且放心,属下这就去准备了。”

    格乌钦抚胸深深一礼又信誓旦旦地丢下这么一句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

    帐中的陆冲放下了杯子,面露厌恶之色。

    格乌钦所在的部落与车舍里有着数十年的恩怨。即便前些年车舍里逐渐壮大,两边仍然时有冲突。

    陆冲当上大汗后那个部落总算表示了臣服,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恭顺,他们背地里还是没少做阳奉阴违的事。

    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会容忍麾下有这样的存在。南征前,陆冲特意率车舍里的主力去该部所在地“游猎”,以兵势进行威逼;为了避免覆灭的危机,对方被迫派出了两千精兵外加首领最年轻有为的儿子——也就是格乌钦,以显示己方的忠诚。

    至于现在嘛……

    这个狂妄自大的部落即将失去最精锐的年轻人,连格乌钦都无法幸免!

    作为一个统帅,陆冲当然清楚城上的守军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也知道,至少今天自己的军队还拿不下这座孤城。

    既然如此,就给格乌钦一个机会吧。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只有付出了血和生命才能得到大汗的宽恕,所以才能明知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还走得那么义无反顾。

    陆冲忽然有点欣赏他了。

    既然你识相,本汗就不与你部落的人计较了!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鼓声也一阵紧似一阵;颇有兴致的陆冲本想出去看看,来送军报的人却不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接过军报,陆冲本想草草看下,谁知越看就越挪不开视线;最后,他干脆坐回了原处,反反复复阅读着上面不算太多的文字。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他的心中是五味杂陈的。

    比起初期的势如破竹,此时的北胡军队可以用进退两难来形容:

    前方,大瑞集结了重兵枕戈待旦。骑兵越南进,遇到的抵抗就越激烈,而南方水网密集的地形也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

    后方则从不曾安宁过。大瑞的边军、民间的团练甚至各州县的普通百姓……每天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爆发,针对北胡人的各种破坏行动让人不堪其扰,留驻后方的大军就像身陷泥潭般再也无力南下一步。

    这样下去,南征的大业何时才能成就?

    陆冲不是没想过离开此处到更接近前线的地方去指挥作战。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肯定不会为了一点点私怨耽误大事。

    征服大瑞才是他的目标,相比之下萧靖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如果不是对草原的勇士有绝对的信心,他也不会好整以暇的留在这里陪人家“玩游戏”。

    只是千算万算,陆冲也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北胡骑兵的战力,低估了大瑞人的抵抗意志。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城破就是眼前的事了,一天两天的他还等得;大汗亲自率部攻城却未能攻下这事说不去虽不太好听,但他从不在意这些虚名,只要形势需要,他随时可以离开兴阳,与萧靖的账大可之后再算。

    军报上让陆冲在意的还有一件事。就在前几天,离这里不算很远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大股的大瑞军队,连他所在的兴阳县都隐隐受到了威胁。

    若不是有属下及时率兵拒敌,他的汗帐在几天前就要动上一动了。

    北方占领区内双方的军队和据点犬牙交错,任何部队调动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按常理说没有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跑到北胡军队的腹地来。

    除非,有人和大瑞人暗通款曲!

    他还在思索,外面的鼓声已渐渐停歇。营中并没有任何的欢呼声,这次攻城的行动应该又以失败告终了。

    陆冲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又有一封密报送到了案头。

    这一次,他终于无法保持淡定了:矮几上的酒壶被他一把丢了出去,壶里的酒水泼洒到了汗帐的中央,可怜的壶盖滚出了好远才停在了一个角落里。

    果然是你,陆珊珊!

    若不是你故意在防区开了口子,又熟视无睹的任由大瑞人调动兵力,那大股的军队又怎会有空可钻?

    不论如何,你现在是草原的女主人……难道时至今日,你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不惜违抗大汗的命令也要放他一条生路?

    岂有此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最后一战

    萧靖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缚辇上的何宛儿,用力挥了挥手。

    一旁等待许久的民夫将她抬了下去。很快,城里又响起了一片哭声,那是即将随何宛儿躲进地道的孩子们在和父母分别。

    说是分别,其实很多孩子早已失去了双亲。他们能做的就是看着别的小孩抱着父母泪如雨下,再自怜身世地嚎啕大哭。

    比起早已残破不堪的城郭和伤亡惨重的大人们,孩子们才是未来。只有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才能告慰那些牺牲者的在天之灵,才能给未来的兴阳留下一点点希望的种子。

    至于何宛儿——她是被萧靖的人打晕的。

    战况愈发惨烈,对她的保护也越来越难以周全。就在一个时辰前,城上的防卫圈出现了一个较大的缺口,顾此失彼的萧靖完全没注意到远处飞来的流矢,而何宛儿竟然试图用娇小的身躯为他挡箭!

    幸好那支箭射偏了一点点,只是堪堪擦过了宛儿身上的皮甲,否则萧靖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于是,狠下心的萧靖命随从打晕了何宛儿,他到现在还记得宛儿晕倒前那满怀幽怨和悲伤的目光……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地道里安排了擅长看护的妇人。她们会照顾所有的孩子,直到危险彻底过去。

    萧靖一点都不担心醒来的何宛儿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如果她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就会将所有的孩子置于险地,极是善良体贴的她就算再怎么想死在外面也只能忍耐着在地道里活下去。

    只要她活着就好!

    与何宛儿一同进入地道的还有厚厚的一摞纸张,那是萧靖在这些天写下的所有的稿件。

    当宛儿重见天日的时候,这些故事也会流传开来。用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兴阳县城的英雄们经历了怎么的战斗,他们视死如归、勇敢无畏的气概也会被世人传颂。

    天边,一轮残阳如血。萧靖拔出已有些卷刃的佩剑,高声道:“胡人猖狂,南下前还曾放言只需月余便可踏遍南朝,如今又是如何?我等以疲弱之军困守孤城至今已有八日,虽死伤枕籍,却不曾让城下的虎狼之师撼动城中的一草一木!

    事已至此,很多事都是有目共睹。当着各位袍泽,在下也不再讳言了:今日的兴阳城已危如累卵,萧某‘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誓言怕是就要应验了。

    不过,我的家乡有句话: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注定有死无生,在下也要多拉上几个垫背的。想要老子的命?我就是死也要咬你一口肉下来!”

    话音刚落,城上就是一阵喝彩:

    “公子说得好!嘿,胡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俺这几天就砍死四个胡人了,他们再来俺就再弄死四个。一个换八个,值了!”

    “耿老三你真是没出息,胡人不把咱当人,咱又何必把他们的性命说得那么值钱?要我说,杀够二十个北胡人才算够本,我前前后后干掉十七个了,等会儿再努把力,应该就能回本了!”

    “小老儿没有别的能耐,就是这一身筋骨还有把子力气。一会要是有北胡的贵人上来了,你们都滚远点,小老儿抽冷子抱着他从这城头跳下去,倒要看看有头有脸的胡人是不是铜皮铁骨。嘿,一条贱命换个北胡贵人,这才是真的值了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待声音渐渐沉寂下去,萧靖方道:“我等奋力死战、力抗数倍于己之强敌,既不负这一片皇天后土,也对得起兴阳城、对得起死去的父老乡亲!从此,胡人将不敢正视我大瑞,天下间也再没有人敢轻视我大瑞儿郎!”

    “大瑞!”

    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喊出了这两个字,就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伤兵都张开嘴巴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渐渐的,汇集到一处的声音变成了声浪。不仅城中的鸟雀全部受惊飞上了天空,许多胡人士兵也不知所措地走出了营帐,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最后时刻,一群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战士以浑身的血气发出了声震山河的最强音!

    良久,弥漫在空气中的吼声渐渐消散,沉闷的牛皮鼓声再次响起。无数北胡人列队压向了城墙,他们都想用血与火再次证明一件曾被证明过千万次的事:即便下了马,北胡的勇士仍然天下无敌!

    这次,或许真的是最后的一战了!

    几十里外的一个地方有着不逊于兴阳县城的紧张气氛。

    营帐中,焦躁的陆珊珊走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舒缓自己的情绪。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的她在一个时辰前进入了梦乡,可惜没过多久就被噩梦惊醒了。醒来后,她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萦绕在心头,而且那种危险临近的紧迫感还在一步步地加强,慢慢强到了几乎要让她窒息的程度。

    一定是那边出事了!

    银牙紧咬的陆珊珊停下了脚步。几个呼吸后,恢复了淡定从容的她对着帐外唤道:“来人!”

    帘子被掀开了。待看清进来的那个人,陆珊珊的表情先是从平静变成了惊讶,接着又从惊讶变成了厌恶。

    “查木昭?”她瞪视着面前的大汉,一字一句地道:“这里是我的大帐,要领命也应该是我部族的人进来。你是陆冲的将军,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珊珊的态度很冷,查木昭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抚胸道:“既然可敦问起,属下也不敢有所隐瞒。大汗对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很是不满,另外他也怕您独自掌兵过于劳累,这才叫我来接掌您手里的军队,还望不要见怪。”

    陆珊珊闻言轻笑出声,继而面无表情地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他费心了。”

    查木昭叹道:“可敦,大汗也是一片好心啊。您与他都是一家人了,又何必如此生分呢?来之前大汗特意嘱咐属下,说您的性子急,叫属下无论如何要劝住您……”

    陆珊珊一扬手打断了查木昭的话,淡淡地道:“若我不肯答应呢?”

第四百三十九章 飞仙谷

    “您若不答应,属下就为难了。”

    陆珊珊的回答完全没有出乎查木昭的意料。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大汗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办不好他交待的差事,属下也就不用回去了。”

    说罢,他用力咳了一声,四个武士从帐外走了进来。

    “可敦的身体不适,不宜再执掌军务,你们先带她去休息吧。”查木昭眯着眼睛道:“她是大汗的女人,记得都客气些。要是没轻没重的,大汗一准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四个武士冷然应诺,齐步向前走去。

    看着他们山一样的身躯向前移动,查木昭满意地道:“可敦,我劝您还是听大汗的话吧。听闻您是南朝人,南朝的规矩不是出嫁从夫么,大汗的话您是一定要听的……”

    话音未落,猛然间就有寒光闪过,接着便是一颗人头冲天飞起,又有一道血柱喷涌而出。

    陆珊珊面若寒霜,宝刀已然出鞘!

    兴阳城下,北胡大营。

    陆冲收到了开战以来最坏的一个消息。

    有支一万五千人的北胡部队在两百里之外的一处滩涂被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大瑞军队包围了。这些士兵都是车舍里人,也就是陆冲的嫡系,汗帐绝不会坐视他们被大瑞吃掉。

    被派去救援的军队早就赶到了。若是他们主动出击和被围的一万多人里应外合,成功解围甚至反败为胜都不会太难。

    但是,援军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车舍里部的,许多领军者都怀有私心,致使他们和外围的大瑞军队僵持了近两天后还是裹足不前。陆冲的严令发过去,要么就是被阳奉阴违地敷衍一番,要么干脆如石沉大海,对方依旧我行我素。

    这就是部族联盟的坏处了。北胡的兵力看似强大,但也有弱点,那便是各部族都要考虑自己的利益。

    一些人打起顺风仗来会无往而不利,可一旦遇到难啃的硬骨头就会躲得比谁都快,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不愿自身的实力受损。

    在弱肉强食的草原,遭受重大损失的中小部族就是别人嘴边的肉,覆亡只是早晚的事,带兵的人肯定会慎之又慎。

    因此,王庭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如臂使指的部队也就是南下军队中的不到一半。

    几个呼吸间,陆冲就下定了决心:只有亲自走一趟了!

    若谁以为本汗的钢刀不够锋利,那就用你们的脖颈来试试吧!

    心念电转间,陆冲的心中第一次对陆珊珊萌生出了杀意。

    如果不是你纵敌为患,事情又何至于此?

    陆冲曾经很爱这个女人,现在或许也是。但是,陆珊珊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了他,这一次甚至给他的宏图大业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这已碰触到了他的底线。

    比起南征的大计,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愤恨不已的陆冲很快收起了这份心思。外面的兵马已经点齐,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赶去主持大局。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这次只带了一千五百人的汗帐卫,剩下的精锐仍然留在这里督促仆从军攻城——他还是想尽快听到兴阳城破、萧靖被擒或是被斩杀的消息。

    至于安全,陆冲完全不担心。

    大汗的亲卫都是草原上最精锐的百战悍卒。就算只有一千多汗帐卫,绝大多数大瑞部队也要绕着他们走,哪怕己方有近万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要知道,曾被千余汗帐卫一个冲锋打垮的万人队可不止一支了。

    万一遇到大股的大瑞人,这些草原上的精锐也可以灵活地游走穿插,想要全身而退从不是什么难事。

    抱持着这样的自信,陆冲带着这一千五百人踏上的新的征程。

    临行前,兴阳县城的战斗已进入了白热化。他回过身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远处短兵相接的城头,继而打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营寨,再无半点留恋。

    被困的北胡部队在东边的地界。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援军所在的位置,陆冲等人需要穿过一处名叫“飞仙谷”的地方。

    这处所在风景秀丽,而山谷并不怎么长,纵马疾驰只需半盏茶的时间即可通过。百年前有位道人曾在此处结庐隐居,后来传说其人得道飞升,此后附近的山民就将这里命名为“飞仙谷”了。

    夕阳的光芒愈发昏黄。四处散出的斥候不断带回消息,周围并没有发现大瑞军队的踪迹。

    于是,停下来稍事休息的陆冲带着大队继续向前,直至飞仙谷。

    由两百人组成的前队率先入谷,剩下的千余人紧随其后。谷内的道路不宽,但地势还算平坦,骑兵们很快便穿过了一半的路程。

    一切看似很顺利,但陆冲的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斥候事先并未发现不妥之处,林中的鸟雀也是在自己这一行人到来时才被惊得满天乱飞的,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久历战阵的他本能地生出了危机感?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预感已然变成了现实。

    一支响箭带着死亡的呼啸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几个呼吸后,不知多少箭矢飞向了北胡的队伍,到处都能听到凌厉的破空之声。

    中伏了!

    “不要在此地停留,冲出谷去!”被亲卫举着盾团团护在中央的陆冲目呲欲裂地喊道:“切莫回转,速速向前,速速向前!”

    汗帐卫不愧是王庭的精锐。即便到处都是箭矢入肉的声音和中箭后的惨嚎,整支队伍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混乱,当先的部队更是遵从命令快速前冲,即便有同伴落马也会毫不犹豫地纵马踏过去。

    只要冲出谷去,便有机会重整旗鼓!

    一阵飞奔后,当先的几个骑士已然看到了出口。可是,他们的心也在这一瞬间提了起来:

    之前派来看守出口的十数个人已然横尸当场!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下一刻,一道火线从山脚处开始延烧,本来很宽阔的谷口没过多久就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彻底封住,再不见半点可以通过的缝隙。

    大瑞人用了猛火油?

第四百四十章 讨婆娘

    很快,陆冲便收到了大火封住谷口的消息。

    空中,箭矢仍在不停落下。虽然有些北胡人跳下马欲冲上半坡杀伤弓箭手,但大瑞人早有准备,潜伏在暗处的弩手放出的弩矢如割麦子一样轻轻松松地放倒了数十名北胡勇士。

    人群中,陆冲声嘶力竭地喊道:“谷中必有出谷的小道或藏身之所,速速去人搜寻,务必要找到!尔等勿要慌乱,眼下只有奋勇向前才能冲出一条生路……”

    可惜,到处都是战士的怒吼、战马的嘶鸣,除了一旁的亲信,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听到他的话。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目眦欲裂的陆冲猛地拉满了弓弦,一箭射死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大瑞弓箭手。

    本汗是草原上的王者,是要君临天下的男人,岂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飞仙谷里?

    瑞都。

    对邵宁等人的关押已持续了十余天。

    这些天里董小雅姐弟倒没有受太多的折磨,只是苦了邵宁。

    虽然在夏家的保护下没有人再对他用刑,但饥一顿饱一顿是难免的。最可怕的是看管犯人的差人分成了几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牢房外说话、制造噪音,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此刻,神情狂躁的邵宁瞪视着牢外的差人,似是想把他撕成碎片。

    “公子这眼神怪怕人的,你我也算老相识了,不必如此吧?”官差阴恻恻地笑了笑,道:“小人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不知公子想先听哪个?”

    邵宁只是瞪着他,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自讨没趣的官差也不恼火,只是自顾自地道:“好消息嘛……就是从今日起,不会再有人打扰公子了。只要不走出这间牢房,您想干嘛就干嘛,饭食酒菜也管够。呵呵,不知您满意否?”

    邵宁闻言一愣。这些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了,难道外面的情况有所变化,又或者萧靖已经回来了?

    差人很满意邵宁的反应。故意顿了顿,他才摇头叹道:“可惜啊,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知道为什么对您如此优待么?咳,犯人在上刑场以前总要吃顿饱饭的,就算公子犯的是通敌的大罪,再过些天就要问斩了也一样……”

    什么?

    人都怕死,邵宁也不例外。满心惊诧的他脚下一软,踉跄着差点倒在地上。

    自己虽然过了堂,却没有招供更没有画押,罪名是如何定下来的?

    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差人不禁哈哈大笑道:“公子心中一定疑窦丛生,便由小人来为您解惑吧:此事虽然远未结案,但已有人将因由上达天听。俗话说乱世用重典,国难之时当以雷霆手段行非常之事,谁还会等着仔细审结后再秋后问斩?

    前方战事正紧,京里若不杀些人以儆效尤,那些与北胡眉来眼去的人又怎会消停下来?这种时候谁都救不了您了!”

    笑过之后,他又冷冷地道:“公子或许有冤情,但谁让您被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上,又是谁让您跟了那萧靖呢?罢了,咱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能吃能睡的日子不多了,您自便就是。公子保重,小人先走了。”

    说罢,他满是怜悯的看了邵宁一眼,随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虽然紧咬着牙关不愿认输,但邵宁知道官差说的绝非戏言,报社的一干人等很可能成为无辜的替死鬼。

    也不知萧靖怎么样了,难道他有了意外?

    莫非,这次真的玩大了?

    兴阳县城上,萧靖正做着最后的挣扎。

    本以为陆冲走后对方进攻的势头会有所减缓,谁知留下的北胡军队反而像疯了似的加紧了攻城。几乎倾巢而出的胡人如浪潮一样涌来,在人潮的不停拍打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城防终于走到了几近绝望的地步。

    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多了。萧靖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勉强抬起已然十分酸涩的手臂,举着刀冲向了下一处地方。

    穿越来大瑞的这些年里,他经历了无数前生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事,尝过了许多的酸甜苦辣:

    他曾混迹于食不果腹的灾民之中,仓惶间几乎饿死;他曾受尽别人的白眼,却白手起家创立了《镜报》;他曾为无助之人大声疾呼,也曾为了爱情千里万里地奔走,更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

    在无比美好的洞房花烛后,他拥有了世间最好的女子,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以前那个光棍一条的萧靖可以做到视死如归,那么如今他已有了很多的牵挂。一想到死,他的心中立刻充满了不舍与留恋,只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瑞都、回到雪儿和子芊的身边。

    或许那时他就会被惊醒,继而庆幸地发现充斥着死亡与杀戮的战场只是一场噩梦。

    可惜,这种念头在纷乱的战场上最多只能存在一个呼吸的时间。

    这并不是萧靖第一次面对死亡,但他还是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

    我对不起雪儿,对不起子芊,对不起报社的同事们……

    自己若有个万一,她们会是多么悲痛欲绝?

    一想到这一幕,宛如刀绞的心痛就带走了他所有的怯懦。

    不管情况如何艰难,我都要活下去,哪怕多一刻也好!

    飞仙谷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北胡的汗帐卫虽然死伤了大半,但也渐渐稳住了局面。伏兵的弓箭和弩矢有限,手里似乎也没有多余的猛火油;抛了一阵石头后,他们不得不冲下来与汗帐卫短兵相接,这就给了北胡人重整旗鼓的机会。

    随着火势的蔓延,战场被分割成了数块,而陆冲正处在一条溪水的旁边。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面前不远处那个年轻人的脸。

    “原来还是老相识。”陆冲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在草原时对本汗无礼的就是你吧?今天你能在此处截杀我等,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一份莫大的军功呢。”

    手持银枪的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军功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这年头啊,讨个婆娘真不容易!”

第四百四十一章 盖世奇功

    与陆冲对话的人正是曹驰。

    “这年头讨个婆娘不容易”是他的心里话,他说话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完还面带憾色地叹了口气。

    然而,北胡的汗帐卫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梗。他们还以为这人是在消遣自家大汗,纷纷对曹驰怒目相向,恨不得下一刻就冲过去将他生吞活剥。

    山谷里依旧充斥着惨叫声和喊杀声,只有这一小块地方享受着相对的宁静。

    “虽然不知道足下在说什么,但能看出来,你为了擒杀本汗是下了很大工夫的。”陆冲很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只是,草原的勇士绝不会束手就擒!即便到了这般地步,本汗也还有一战之力,胜负尤是未定之数,你讨婆娘的事怕是要落空了。”

    曹驰闻言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子带着兄弟把你围在这里难道是要请你吃饭的?萧大哥说过一句话,俺很是喜欢:‘别废话,干就是了’!

    还大汗呢,别胡吹什么威武大气,上次在草原你还不是像只耗子似的溜了?嘿,这次你就是想抱头鼠窜,也得先问问俺手里的长枪答不答应!”

    听到他言语间辱及大汗,陆冲身边的汗帐卫怒吼冲了过去。

    双方都不是来叙旧的。事已至此,唯有厮杀!

    几个呼吸间,两百余人杀到了一处。

    大瑞军队的单兵战力和斗志通常无法与胡人相比,因此汗帐卫的骄兵悍将根本没把对面的大瑞人放在眼里。

    他们受够了被箭矢攒射的滋味,现在,他们要给可恶的大瑞人一点颜色看看!

    不过很快,汗帐卫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敌人虽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却个个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他们可以被杀死,但绝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后退一步!

    现场的火势让战场局限在了溪边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因为缺乏闪转腾挪的空间,短兵相接的战斗格外激烈,金铁交鸣的声音几乎汇成了一道铿锵的旋律。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战场的某个角落,胡人的长枪刺穿了一个大瑞士兵的身体。

    他叫葛七,原本是边军的一员。

    近些年葛七驻守的地方相对安宁,少有胡人侵扰,是以身为老兵的他早就修炼成了一个兵油子,连操练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胡人南侵后,他所在的部队奉命南下,之后在一场大战中被打散。后来,他碰巧遇上了在收拢残兵的曹驰,这才来到了飞仙谷的战场上。

    一击得手后,对面的胡人拔出了长枪,鲜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葛七茫然地看了眼身上的血洞,踉跄了一下又以刀拄地艰难地立住了身子。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很快,麻木的感觉传遍了全身,那能够随意抡起石锁的健壮臂膀也几乎失去了力气。

    或许下一刻,他的身躯就会倒在地上,继而走向生命的终结。

    葛七本可以拒绝加入这位年轻百户的队伍。但是,当曹驰说起自己要去寻北胡大汗的晦气,他马上义无反顾地点头应允了。

    尽管这样的劝诱像是吹破了天的牛皮,尽管曹百户年轻得让人心生疑虑,他还是愿意试一试。

    没有别的,就是要为无数英勇捐躯的袍泽报仇雪恨!

    一起从边关出来的生死兄弟,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胡人的刀下……他们的音容笑貌仍在脑海中回荡,自己又怎能贪生怕死,窝起来当苟且偷生的逃兵?

    一切的一切,都始自发动战争者的贪婪和狂妄。如果能干掉那杀千刀的大汗,不仅报了兄弟们的大仇,群龙无首的入侵者也必将溃不成军,反击胡人、还我河山的时机便会到来,战争也会走向终结!

    擒贼先擒王,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汗帐在兴阳县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为了到附近设伏,他们在胡人大军中间来回穿插,好几次险死还生,直到五天前才堪堪赶到了飞仙谷。

    为了掩藏行踪,曹驰等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住进了谷中的大溶洞。渴了喝生水,饿了就吃干粮、啃野果,在漆黑的洞中靠着一点火光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终于,大家等来了陆冲!

    人群里不是没有人小声议论“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什么的。但是,葛七知道:虽然陆冲送上门来有些偶然,但年轻的曹百户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敏锐嗅觉,他一定是参详了周边的军情才做出了准确的决断,早早就率兵卡住了要害。

    如果成功袭杀陆冲,那定是一桩盖世奇功!

    不过,抱定必死之心的葛七早已不在意功劳了。他只想拉上更多的胡人为兄弟们陪葬,如果运气好砍翻他十个八个,那就算大赚特赚了。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意识渐渐模糊的葛七突然大吼一声,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扑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胡人。

    钢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却像全然没有痛觉一样,张开嘴死死地咬住了对方的喉咙。

    葛七和胡人就这样在地上翻滚着,一圈、两圈、三圈……

    片刻后,两人静静地停在了地上,再没有了声息。

    战场上,这样的场景几乎随处可见。只要有一个大瑞战士倒下,他的身边必然会躺着一两具北胡人的遗体。换言之,心高气傲的胡人没从大瑞人手里讨到半点便宜。

    能一片纷乱中闲庭信步的只有一个人:曹驰。

    无论他出现在哪里,战斗的局面都会截然不同。在他的支撑下,大瑞人从一开始的守势逐渐转向了攻势,而战场上能够投入战斗的北胡人已越来越少了。

    如果说个人的勇武在上万人的大战中没太大作用,那么这种小规模的战斗则是最适合他的舞台!

    北胡的精锐固然勇猛,但他们和武艺出众、宛如杀神的曹驰比起来就如同豺狼之于虎豹,终究不是敌手。

    陆冲身边的亲卫见状急道:“大汗,莫在此地恋战了,属下等拼死护着您杀出去!”

    “杀出去?”陆冲看了眼四周的火焰和浓烟,平静地道:“你等都不熟悉谷中地形。事到如今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又能跑到哪儿去?”

    说着,他猛地拔出佩剑,高声道:“勇士们,随本汗一战!”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不祥

    当陆冲来到近前时,几乎势不可挡的曹驰已然在北胡阵中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番拼杀后,还能继续作战的汗帐卫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大瑞那边稍好些,大概还有四十多人,但亦是伤亡惨重了。

    见陆冲离自己只剩下了十来步的距离,曹驰呵呵一笑抛掉了长枪又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弯刀,道:“不愧是大汗,到底还有些血气。你的武艺好像不错?来来,和俺大战三百回合!把话说在前面啊,若战到脱力还是未分胜负,俺就心甘情愿地放你走,如何?”

    剩下的北胡人虽然仍旧悍勇,却没了早先那种锐不可当的气势。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甚至将满怀希望的眼神投向了陆冲,似是期待着勇冠三军的大汗能主动站出来击退强敌,再带领自己逃出生天。

    在成为大汗之前,陆冲的勇武之名便已传遍草原。胡人崇尚强者,这也是他能够夺下汗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同时,北胡人一向视大汗为天神之子。既然有神灵庇佑,又怎会输给那个大瑞人?

    陆冲没有理会曹驰的激将。下一刻,他忽然还剑入鞘,又从下属手中拿过一张弓,对着四十步之外的某个身影放了一箭。

    一声惨叫后,远处那人便躺倒在地,很快就没了声息。

    “真想不到,汗帐卫里居然还有这么不争气的人,想趁人不备偷偷找个出口独自从火场溜走。”陆冲随手把弓还给了身边的护卫,道:“倒是让阁下见笑了。”

    说着,他不顾手下的劝阻主动向曹驰走近了些,目光灼灼地道:“与你交手前,本汗有一事想问:你可愿入我北胡?只要你应允……”

    对于勇猛善战的曹驰,陆冲是真真正正地起了爱才之心。北胡的将领中有勇无谋者甚众,如果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能加入自己的阵营,那么北胡在断了大瑞一臂之余亦能如虎添翼。

    为此,陆冲不惜开出让所有人震惊的价码!

    不过,他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回答他的,是一声满是嘲讽的嗤笑。

    “临阵招揽这种事,俺倒是经常听说书的人说起,没想到今天也落到了俺的头上。”

    曹驰哂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俺都能料到大汗要说啥:‘大瑞的朝廷昏庸,就算斩杀了本汗,功劳的大头也落不到你头上。这番盖世奇功不过是为人作嫁,而你自己了不起封个千户,又有什么意思?到了草原,本汗能给你大把荣华富贵,金银财帛、美酒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你还可以掌握北胡的雄兵,建功立业不过平常事……’对不对?”

    仿佛是为了表达不屑,他将弯刀在空中虚劈了两下,大声道:“任你多少废话,咱就两句话:第一,俺要给所有阵亡的大瑞兄弟报仇,也只有斩了你,才能让胡人乖乖滚回草原去!至于二嘛,老子刚才说了,俺要讨婆娘!任你有多少美人,俺就认准那人了,别的谁都不稀罕!”

    曹驰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以至于他身边的大瑞人在这个紧张的时刻爆发出了哄笑声。

    “既如此,那便战吧!”火光下,陆冲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勇士们,举起你们的弯刀,跟在本汗的身后!让卑劣怯懦的南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天下的主宰!”

    顷刻间,这片战场上所有还站立着的人又杀到了一处。

    战争并不是骑士之间的对决。双方的主帅并没有直接接战,他们只是作为这场血肉绞杀中的一员与那些素不相识的对手展开了厮杀。

    陆冲手中的长剑刺穿了一个大瑞战士的身体。鲜血喷溅到脸上的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兴奋感。

    当上大汗后,陆冲成了整个北胡的重点保护对象,哪有这样的机会亲自上阵厮杀?

    虽然安坐在大帐中运筹帷幄会让每个渴望权势的人血脉偾张,但这种原始而野性的渴望对于一个见惯了战场、经历过无数搏杀的人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拔出长剑,陆冲只觉得身上充满了力气。就在他准备刺向下个目标的时候,身边的护卫忽然闷哼一声,回头一看却是他挺身而出为大汗挡了一刀。

    没有惋惜,没有感激,陆冲一把推开那已经失去重心的身体,趁着偷袭的大瑞人拔刀不及的机会挺剑刺进了他的心窝。

    战场拼杀,容不得片刻的犹豫!

    半炷香后,已有七名大瑞军士死在他的手中。

    但是,陆冲身边的汗帐卫也越来越少了。

    终于,他的对手变成了曹驰。

    陆冲抬剑架住了对方手中那口早已卷刃的弯刀。饶是他的力量很大,也被这一击震得险些长剑脱手。

    心中一惊之余,一丝悲凉又浮上了心头:毕竟还是久疏战阵,比不得时时在军中打熬身体的人了啊……

    幸好,他的剑乃是一口宝剑。劈下的弯刀虽有千钧之力,却也在碰触后断成了两截。

    按常理来说,失了兵器的人应该后退以防备敌人的反击;谁知,曹驰却反其道而行之,快速抛下断刀、趁着陆冲站立未稳的间隙猱身而上,重重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陆冲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似是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过,在向后倒下的瞬间他仍然奋力向前挥出了一剑,曹驰前扑的身形也因此一滞,几根发丝缓缓从空中飘落到了地上。

    好险!

    若不是曹驰反应机敏、在千钧一发的瞬间避开了刀锋,此刻被斩下的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头颅了!

    见大汗遇险,还能战斗的胡人都嚎叫着扑向了这边。

    剩下的大瑞人本就在人数上占优,他们两人或三人一组拦住了企图与大汗汇合的人,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不同的区域。

    陆冲咳嗽着站起了身。

    在过往的战斗中,他曾经历过许多比这更加凶险的局面,但这是他头一次生出不祥的预感:

    飞仙谷……莫非,本汗真的要葬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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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三支羽箭

    短短几个呼吸后,曹驰又一次扑了过来。

    陆冲试着想站起来,但刚才挨的那一脚似有千钧之力,剧痛远未消散的他只是晃悠了两下就坐回了地上。

    “大汗!”

    还活着的汗帐卫疯了似的想往他身边靠拢,却不料仓促间露出了更多的破绽,短短时间里就又有三、五个人毙命于大瑞军士的刀下。

    就在这时,陆冲的右手忽然猛地甩动了一下,一道黑影带着破空之声飞向了快要逼到近前的曹驰。

    事发突然,曹驰好像也没有防备;一声闷哼后,他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离陆冲尚有五步之遥。

    这回,轮到大瑞人痛心疾首了:

    “曹百户!”

    “狗日的胡人,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姓陆的你等着,待老子收拾了这些虾兵蟹将,定和兄弟们一起将你这狗贼乱刃分尸!”

    与此同时,所剩不多的汗帐卫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即便身临绝境,他们也愿意看到大汗亲手击杀最难缠的敌人,无论用什么方式。

    天神之子怎会输给区区南人!

    终于,陆冲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放声大笑道:“本汗早就说过,大瑞人不可能战胜草原的勇士,如今尔等看!南人虽然设伏偷袭,却被本汗亲手除掉了一员良将,如今已是一群乌合之众了!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听好了,提起你们的刀,让我们干掉这些大瑞狗,一起杀出去……”

    他的话分明还没说完,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从近处凌厉地飞向了陆冲,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身躯!

    此时再想闪避,已然来不及了。

    陆冲刚刚挪了一下身子,那物事便刺穿了他的大腿。即便强悍如他,也在本能的驱使下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不远处,几乎在瞬间完成了起身、发难这一系列动作的曹驰嘿嘿冷笑着,表情很是玩味。

    “不愧是大汗,到底还是有些防身的手段。”他摇了摇头,叹道:“只是甩手箭这东西实在上不得台面,也就对付对付寻常人。俺师傅说过,天下的暗器……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俺早就有所防备了,适才一下就用手夹住了箭杆,故意做个要害中箭的样子是逗你玩呢。”

    说着,他渐渐走近陆冲,慢条斯理地道:“事到如今,大汗还有何话说?”

    周围的喊杀声渐渐了。

    眼见大汗重伤,连精锐的汗帐卫也失去了最后一点战意。有的人在战斗中被杀,有的人觅到机会狼奔豕突寻找出路,甚至还有人抛下了草原勇士的骄傲,丢弃武器向大瑞人投降。

    不知是不是这些令人唏嘘的画面影响了陆冲,面色苍白如纸的他强忍着腿上的剧痛森然道:“自古成王败寇,今日战败于此,本汗无话可说,只能任你发落。不过,足下要记得,就算陆冲不在了,草原上最多不过乱上三、五年!短则十数年、多则数十年后,北胡的健儿一定会再次南下,到时大瑞的花花世界还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哈哈哈哈……”

    他忍着伤痛纵声长笑,那笑声于豪放中带着些许苍凉。

    曹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实话。不管中原怎么改朝换代,北方的草原都是俺们最大的威胁。胡人衰弱的时候就休养生息,一旦强盛了就会立即犯境,觊觎南朝的河山,过去几百年好像都是如此。不过……”

    他挺身用右手在胸膛上重重地锤击了几下,笑道:“只要俺还在,甭管是你的儿子辈还是孙子辈,都休想再踏进中原一步!嘿,来而不往非礼也,等哪天心情好了,俺还要带着儿郎们上草原转悠转悠,若你嘴里的勇士不顶用,少不得被俺赶到天边去,再也没法打大瑞的主意……那时你还笑得出来么?”

    陆冲闻言马上便要反唇相讥,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武艺超群、年纪轻轻就率军截杀了北胡大汗的年轻人有着过人的天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什么的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他是认真的!

    不知怎的,陆冲心中生出了无边的寒意。

    短暂的沉默后,曹驰突然话锋一转道:“俺还有个事要问你。北胡南下这一路上杀人无算,不知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在你们的刀下……身为大汗,你心中可有半分悔意,可曾生出一点点不忍?”

    “悔意?”本已虚弱不堪的陆冲一阵狂笑,直到血沫子从嘴边流出才傲然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当手握乾坤、口衔日月,成就一番惊天动地、前无古人的大事业,又岂能去在意那些节?本汗恨不得杀尽天下南人,是以绝不会有半点妇人之仁,更不要说什么悔意!”

    “俺明白了。”曹驰悠悠地道:“若你会后悔,那说明你还是个人。看在珊珊姐姐的面子上,俺会给你个痛快。可是,你是个畜生……既然如此,就别怪俺不讲情面了。”

    听到陆珊珊的名字,陆冲的眼中又有了些神采。下一刻,他开口低声说了些什么,神情中甚至现出了几分温柔。

    可是,令陆冲绝望的一幕出现了:说完话的他抬起头才发现曹驰早已背对着他走出了老远,根本不可能听见刚才的话!

    至于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有话要捎给陆珊珊,再不会有人知道。

    曹驰找到了自己的箭壶,那里还有三支羽箭。

    这不是三支普通的箭。

    当初,夏晗雪曾拜托陆珊珊的人到处搜寻,那些人好不容易才靠着衣装和身形寻回了夏三早已面目全非的遗体,彼时这三支箭还牢牢地插在那残破的身体上。

    后来才得知此事的曹驰果断讨来了它们,为的便是今天!

    拈弓搭箭、拉满弓弦……箭出!

    第一支箭,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兄弟雪耻!

    第二支箭,为所有惨遭屠戮的百姓讨回公道!

    第三支箭,为夏三复仇,愿你在九泉之下瞑目!

    三声箭矢入肉的轻响后,胸前连中三箭的陆冲颓然扑倒在地,整个人失去了生机。

    北胡大汗,就此一命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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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安睡

    兴阳县城。

    城墙上的守军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这还是把能勉强站起来的人都算上了的数字。

    曾数次走到死亡边缘的萧靖奇迹般活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有神灵庇佑,几次接近崩溃的城防都靠着人们的最后一点血气之勇撑了过来。

    可是,即便最乐观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守军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守住下一波的攻势了。

    萧靖的身上受了三处伤,所幸都不是重伤。胡人进攻的间隙,他无力地躺倒在了地上,根本就不在意那里满是血水。

    现在,他连提起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近些日子里,这具身躯已被压榨到了极限,就算心灵依旧充满勇气,他也无法再从中提炼出哪怕一点力量。

    城下,不祥的号角声奏响了最后的催命曲。

    用尽全身力气才坐起来的萧靖惨笑一声,朝身边还算囫囵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人面露难色,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咬紧牙关飞快地跑下了城墙。

    前几天,萧靖就做了最后的布置。

    既然城破后没有守军能幸免,既然该躲起来的人都躲进了地洞,那么就在北胡人涌进城后放一把大火吧。

    熊熊的火焰会让更多的敌人为县城陪葬,也不会给贪婪的胡人留下哪怕一片完整的瓦片!

    远处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城下早已尸积如山,这极大地降低了攻城一方进攻的难度。

    不多时,就有胡人顺着云梯攀援而上,萧靖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于是,他扶着城垛艰难地站了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北胡人甚至都懒得再往城上射箭了:反正上面躺着的人比站着的人都多,自己人没两步就上去了——如果放箭,误伤的可能甚至比射中敌人还大!

    带头冲锋的胡人越来越近了,萧靖已经能看到对方狰狞又充满杀意的面孔。

    如果你想杀我,那就来试试看吧!

    萧靖艰难地从怀中抽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准备在敌人冲上城头的瞬间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拿不动刀子,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就在他准备取义成仁的关头,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急促的敲击声响彻整个战场,北胡的大营居然鸣金了!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可以一鼓而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靖的目光捕捉到了远处的一线光亮。

    太阳马上就要隐没在天边,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此时,东面却有一个地方异常地发出了光,那光芒亮到即便站在很远的兴阳县城上也能看到。

    莫非这是……火光?

    北胡人的反应很快就印证了他的猜测。几乎所有驻留在城下的胡人都在一片慌乱中匆匆打马向东奔去,看到他们那疯了似的模样,任谁都能猜出东边一定出了大事。

    再想想,陆冲当时就是带人去向东边的……

    一股热血猛然冲上了萧靖的头顶。兴阳县城、还有这里所有的人都有救了!

    难以抑制的兴奋让他对着火光所在的方向发出了狂暴的怒吼。若不是手头只有这点人,他真想带人冲进几乎已变成空营的北胡营地,用胡人的血来为阵亡的将士、百姓复仇!

    激动之后,萧靖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旋转,无边的困倦渐渐吞噬了所有的意识。

    在安全终于来临的一刻,透支的身体不愿再强自支撑了,它需要的只有休息。

    疲惫的眼帘最后落下前,萧靖隐约看到某个角落里有两个很是熟悉的人影正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用被人打晕丢到地道里了,真好……

    随后,他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萧靖回到了瑞都和阔别已久的妻儿团聚,还和报社的众人欢聚了一场。生活似乎重回正轨,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日子了。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所有美好的画面统统消失不见,他仿佛又来到了血雨腥风的修罗场,到处都是喊杀与惨叫,飞溅的鲜血、滚落的人头、断臂残肢、因为不堪忍受痛苦而自戕的伤兵……

    极度的不甘与恐惧中,他又一次挥动着钢刀奋力作战,结果不幸被胡人所擒;出于本能,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断绳索,却在一番手舞足蹈后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与梦境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总算回到现实了啊。

    这样的梦境实在太过可怕。以前即便是做噩梦,萧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整个人就好像三伏天穿着棉衣在太阳下站了半个时辰似的。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萧靖叹了口气。正待起身,目光却对上了一双美眸。

    是何宛儿?

    守在床边的宛儿见他醒来欣喜地笑了,可下一秒她却嘴一撇又扭过头去,做出了一副“不理你”的模样。

    很明显,这妮子生气了。

    萧靖苦笑着柔声道:“宛儿,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当时事态紧急,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落到胡人的手里,所以才那样做的。你看,现在咱们不都好好的?”

    何宛儿眼圈一红,转回头来幽怨地道:“人家当然知道,可是靖哥哥,宛儿也说过了,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和大家在一起。要是你们都不在了,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就算人家不能上阵杀敌,总不会连自己了结的力气都没有吧?”

    见萧靖满脸的愧色,她忽又展颜一笑道:“算了,靖哥哥也是为了宛儿好,就原谅你这一次吧。不过,下次你可不能再丢下人家了!”

    萧靖搔了搔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又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何宛儿噗嗤一笑道:“还说呢,靖哥哥你可真能睡,从昨晚到现在你都睡了一夜一天了。对啦,曹驰哥哥也来了,他还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这就去叫他。”

    说罢,她哼着歌步履轻盈地走出了房间。

    曹驰来了?

    萧靖心中沉重的担子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这可真是近半个月来最让人安心的消息啊!

    不多时,何宛儿带着曹驰走了进来。曹驰刚要开口,就看到何宛儿很是惊讶地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靖又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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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野心

    萧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准确地说,他不是“自然醒”的;房子外面隐隐约约有些动静,基本已补足了睡眠的他是听到声音才醒来的。

    前段时间在战场上一夜数惊的生活提高了他的警觉性。也不知道这种战争创伤什么时候才能离自己远去?

    萧靖披上衣服,苦笑着走出了房间。

    外面,一轮朝阳已冉冉升起。经历了浩劫的兴阳县城已是十室九空,淡淡的阳光总算为静谧凄凉、死气沉沉的城内带来了一点点温暖。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正在练剑的曹驰。

    他的一招一式都富于阳刚的气息,整个人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在死寂中为这一片空间带来了勃勃的生气。

    见萧靖出来了,他停下动作咧嘴一笑,道:“萧大哥。”

    萧靖应了一声。他仔细端详着曹驰的笑脸,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这子笑得太灿烂了吧?

    虽然平时的曹驰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今天的笑容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这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会让人乐不可支的那种。

    心念电闪间,萧靖忽然想起了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事,心中的猜测渐渐得到了印证。

    他走过去拍了拍曹驰的肩,微笑道:“什么事让我们的曹百户笑得这么开心?嗯,是不是快要娶媳妇了?”

    已经忍了很久的曹驰终于绷不住了。当着萧靖,他发出了呵呵呵的傻笑声,接着又很难得的红了脸。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萧大哥。”曹驰搔了搔头,道:“俺和兄弟们好不容易才取了陆冲那厮的首级,这次回去终于可以跟莲儿妹子提亲了。嘿,夏三的大仇都报了,这次她总无话可说了吧?”

    果然如此!

    大瑞的军人都想擒杀北胡大汗立下泼天的军功,但无论从武力值、军事天赋还是动机的强烈程度来看,恰好出现在这里的曹驰都是真正实现这一目标的不二人选。

    除了他,也没人敢虎口拔牙地硬怼汗帐卫!

    满心喜悦的萧靖幸福得差点晕过去。陆冲一死,大瑞无疑少了一个心腹大患。此后十年,中原无忧矣!

    他很想放声狂笑,但曹驰一向把他当做兄长,故而一点点矜持还是要有的。

    稍稍想了想,他又道:“胡人退兵了吗?”

    这个问题才说出口,萧靖便自嘲地拍了拍脑袋。

    没了大汗,数十万北胡军队立即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陆冲在时尚且无法精诚合作的军队又怎么会在失去首脑后一心对敌?

    眼下的大汗的位置虚悬,对胡人各部来说最要紧的事无过于尽快推出新的领导者。车舍里逐渐式微已成必然,但凡有些实力的人都明白:此时不回到草原上厉兵秣马准备角逐汗位,难道要留在中原吃土、等着新大汗吞并自己的部族么?

    人心已散,北胡人不可能继续留在大瑞了!

    兴奋之余,萧靖又有些难过。

    如此一来,很多州县怕是要遭殃了。北胡人会抱着“干上最后一票”的想法开始疯狂烧杀,不知有多少人间惨剧会发生在他们北撤的过程中。

    就算大瑞胜了,北方的很多地方也将一片萧条,可能需要二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重现生机。

    或许这样的杀戮、劫掠、破坏对北胡人来说只是日常,但苍生何辜?

    面色沉重的萧靖用了很久才走出了悲观的情绪。他忽然拍了拍脑袋,问道:“昨天听宛儿说起,你有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一直沉浸在愉悦中的曹驰这才如梦初醒。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昨天白天俺抓住了一些胡人残兵。据他们说,西北的旧王庭驻地有些不对头,似乎是……发生了变乱。”

    萧靖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

    那不就是陆珊珊的势力吗?

    她在旧王庭很有人望,也能很好地驾驭手中的权力,为什么……

    就在这时,有个兵士快步跑到了近前,又对着曹驰一番耳语。

    听了他的话,曹驰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缓步靠近了萧靖,低声道:“距离旧王庭驻地最近的蔚州,被劫掠了。”

    萧靖的心猛然揪紧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些兵马已脱离了陆珊珊的掌控!

    旧王庭,大帐内。

    很是恼火的查木昭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几。

    他是陆冲最信赖的将领之一。这些年来,他为了车舍里南征北战,渐渐积功才从一个低级军官变成了大汗的爱将。

    陆冲非常年轻,查木昭坚信再过几十年,自己一定会成为北胡举足轻重的人物。

    前两天他再次被大汗委以重任,受命前来与早就布下的奸细里应外合控制旧王庭所部。他的差事办得不错,却万万没想到大汗说没就没了!

    本应一片大好的前程瞬间就这样化为了乌有。新大汗肯定会有自己的班底,就算他带领族人抱上了新的大腿,一切也只能重新来过。

    际遇弄人啊。

    查木昭发了一通脾气才渐渐缓和下来。片刻后,他缓步走进了另一座帐篷,那里有一个让他感到很是棘手的人物。

    陆珊珊。

    如今的她不再是旧王庭的话事人,而是个被捆着双手的阶下囚。不过,她似乎没有半点身为犯人的觉悟,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依旧写满了讥诮和不屑,让查木昭很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回想起捉拿她的场景,连久经战阵的查木昭都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大汗的四个亲卫中有三个死在了她的刀下。若不是更多手下及时赶到,己方的伤亡还会更大。

    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人敢松开对陆珊珊的绑缚。

    真是一块烫手山芋啊。

    查木昭一直没说话,陆珊珊更不会主动搭理他,两人就这么默然相对着。

    不过很快,查木昭的心思就转到了别处。

    他面前的女子是草原第一美人。即便她有些憔悴,那万里挑一的出众姿容仍旧对正常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下一刻,正垂涎陆珊珊的查木昭心念一动。

    车舍里听令于自己的人有数万之众,而旧王庭愿意追随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能同时掌控这两股力量,就将拥有至少十余万精兵!

    冲天的野心在查木昭心中升腾而起,再也无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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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行天下介绍:
资深编辑萧靖穿越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全无头绪的朝代。吟诗作对?不太会。搞发明?数理化全还给老师了,再说那多俗啊?嗯,办一份报纸吧!虽说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咱也不会别的啊。女记者女编辑?都招啊,不过颜值要高!皇上,明天的头版真没了,下次请早。好多皇子想上软文?对不起,媒体人是有节操的!豪商要上硬广?没问题,小钱钱到位了没?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可不是白说的,看我用一张纸搅动天下!哦对了,我是小编,才不是小便!报行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报行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报行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