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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行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白禾雀     报行天下txt下载     报行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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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倒霉的萧靖

    耳边传来的是绝望的呻吟声,还有人的身体倒在地上的声音。萧靖知道,还能发出声音的人至少保有活下去的一线希望;而那些倒下的人,不管是饿昏的还是直接饿死的,恐怕都要长眠于此了。

    灾民的队伍缓缓行进着。若有人倒下,两旁虎视眈眈的持矛乡兵就会上前两步把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直接拖到路旁散发着尸臭的深沟里。

    当然,很多时候都轮不到他们出手。迫不及待的灾民们会不耐烦,其中还剩下点力气的人会一脚踹上去,哪怕这人前一秒还是他们的同伴。

    我为什么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啊?

    萧靖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穿越的事。他的想法和绝大多数人都一样:如果这事不可避免,那么就穿成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代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伴着如云的美女……如此奢侈荒淫地度过一生,岂不快哉!

    可是,事与愿违。他不仅穿越到了这个叫做“大瑞”的根本不曾存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朝代,还成为了万千灾民中的一员。

    萧靖距离施粥的摊子已经不太远了。就在他为自己的倒霉而叹息的时候,前面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粥棚附近的争吵声就大了起来,其中还掺杂着小孩子的喊声。

    “我没偷!”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倔强地挺立在人群中央,一双大眼睛无所畏惧的和面前那个拿着鞭子的壮汉对视着。

    “小王八羔子,还嘴硬?老子说你偷了你就偷了!”壮汉二话不说扬起鞭子就抽了下去,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那男孩却咬紧了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

    “他还是个孩子,就算了吧……”刚有人说出这么一句话,壮汉的目光就冷冷地扫了过去,那人顿时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巴。

    “孩子?孩子就不是一张嘴了?”粥棚里有人阴阳怪气地道:“他多拿一点,你们就少吃一口。王大善人慈悲为怀,可也没有余粮喂给喜欢小偷小摸的小崽子。”

    听了这话,男孩的小脸涨得更红了。他扬起脖子,用更高亢的声音喊道:“我就是没偷!”

    “还敢扯谎?记吃不记打的小畜生!”被惹恼的壮汉又一次挥起了鞭子:“今天老子有兴致,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话音刚落,有个人忽然从一旁冲上来抱住了小男孩。拿着鞭子的壮汉当然不会收手,于是这一鞭就重重地抽在了那人的身上。

    替男孩挨鞭子的人正是萧靖。原本他只想低调安静地当个路人,谁知却看到了这种让人不能忍的场面。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犯起倔来很像小时候的他。

    “算了算了。孩子不听话叫他走就是了,何必耽误大家的时间呢?”萧靖大声喊道:“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领粥呢,都散了吧!”

    比起看热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灾民们当然更在意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哪个女人先哭喊了一句:“求求你们了,我男人快不行了!”一石激起千层浪,饥饿的人们对食物的渴望瞬间被激发了,整个灾民队伍顿时鼓噪起来。

    两旁值守的乡兵们有点紧张地往前站了站。壮汉瞟了萧靖一眼,扬声道:“算你识相,赶紧滚!”

    就在乱糟糟的灾民们你挤我、我挤你开始重新排队的时候,小男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没偷!”

    听到这话,还疼得龇牙咧嘴的萧靖赶忙拉起男孩的手向更远处走去。这小孩岁数不大,力气却不小,一边被人拉着,一边还怒视着壮汉,大喊道:“别拉我,我不走!我没偷!”

    没办法,萧靖只好又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气,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小男孩带走了。

    “我没偷我没偷……就会说这仨字啊?还会说点别的不?”萧靖回头看了一眼持鞭壮汉那几乎能杀人的眼神,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

    一听到“家里人”,小男孩的眼圈马上就红了。他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又跟个小大人似的挺了挺胸,过了片刻才道:“我叫董怀远。我有个姐姐,可是……前几天和我走散啦。”

    萧靖没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有半个巴掌大的团子递了过去,谁知董怀远不肯拿;他瞪着眼睛又推了一下,这孩子才犹犹豫豫地接下了,然后便很不顾仪态地大啃特啃起来。

    哎,好不容易省下的口粮就这么送人了。这不知道是什么粮食做的五颜六色的杂和吃食虽然难吃得要死,但起码饿不死人啊。

    一旁仍然很不服气的董怀远刚吃完团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是好人,又没偷吃的,他凭什么说我?凭什么打我?”

    萧靖笑了笑。嗯,你当然没偷,趁着有人晕倒的工夫偷东西的那几个孩子在我那个世界都能上初三了。那壮汉在场,他的眼也不瞎,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

    “男子汉大丈夫,受不得一点委屈怎么行?”他轻轻地拍了拍董怀远的背:“小远啊,我知道人家冤枉了你。可是,你现在拿什么和他争?你说的话会有人信吗?

    他可是所有人的衣食父母啊。你还小,好多事情还不懂。要是觉得他欺负你了,就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再来找他算账,也不晚呢。”

    瞪大了眼睛的董怀远还想再说,萧靖却只是笑着把他拉到了自己那不遮风不挡雨的破窝棚里。在地上用树枝写写画画地玩了会游戏,毕竟还是小孩心性的小远也就不再去想那件事了。

    萧靖早就有了离开的想法。可是,他既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没有离开的条件。于是,进退两难的他就和董怀远一起在灾民堆里住了半个多月。

    小远有时候犟了一点,但接触多了就能发现他是个机灵懂事的好孩子。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让萧靖慢慢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弟弟,而小远也真心地把他当成了哥哥,当做了依靠。

    对他这般举目无亲的异世人来说,这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牵挂吧。

    夜深了。洒满月光的夏夜本应该是很催眠的,可枕着双手躺在乱草上的萧靖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不过是和同事喝酒喝高了而已……老天爷啊,你干嘛要这么折磨我!

    侧头看了看,董怀远睡得正香。这孩子,不仅嚷嚷着要跟着他一起找姐姐,还说等他长大了要和哥哥结拜当兄弟。

    拜托,我都能当你叔叔了好吧?

    无奈地苦笑了两声,萧靖又开始思索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了,两世为人所遭遇的种种让他辗转反侧了很久。不过,在疲倦的冲击下,他终于还是沉沉睡去了。

    天才蒙蒙亮,萧靖就睁开了眼睛。醒来后,他先用手摸索了身边,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他的心中隐隐有点不安。闪身出了窝棚,附近各处都没有看到董怀远。情急之下喊了几声,也没有任何人给出半点回应。

    小远怎么不见了!(未完待续)

第2章 追寻

    萧靖找遍了整个聚落。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看过了,甚至包括还没来得及被掩埋的尸堆;他也跟不同的人打听过,却根本就没有小远的半点消息。

    河东一场大旱,单是逃到萧靖这里的灾民就有数千人。想从这么多人散居又如此杂乱的地方找到一个孩子,无疑是千难万难。

    萧靖用力咬紧了牙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份牵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稍加思索,萧靖便走向了粥棚的方向。现在不是施粥的时间,所以那边的人不多;离着还有很远,他的目光就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只见他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面轻手轻脚地靠近了那人,然后闪身躲到了附近大车边上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

    一个男人懒洋洋地道:“货已经上路了吧?你们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砸在手里吧?”

    这个声音很熟悉,说话的人正是打了萧靖一鞭子的那个壮汉。

    “走了一个时辰了,这次保证万无一失。”一个男人用谄媚的语气道:“今天的货好多都是年口小的。等过些天到了乐州,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壮汉冷哼了一声:“话别说早。路上可给我盯紧了,要是有人想跑,就打断腿扔到荒山野岭去。王大善人可不是开福田院的,要是短了他的钱,我也不好交待。”

    “您放心,小的理会得。”另一个男子放低了声音:“跟三哥做过这么多次生意了,真有什么事,小的就是自己掏钱也不能少了王大善人的份,更不会短了您的那份孝敬。”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小,旁人完全听不到。

    萧靖悄悄离开了。走出了半里多,他伸手重重锤了一下身边的枯树,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憎恶。

    果然是人牙子!

    牙子无非就是中介、中间商、代理人。米牙人、庒宅牙人、织物牙人、书画牙人等虽然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但起码名字听起来还算正常;一扯到人牙子,问题就复杂了。

    虽然在古代,一些人牙子只是做些相当于人力中介的活计,并不涉及拐卖、强掳、诱骗的行径,但在人口贩卖市场巨大、上流社会纳妾蓄奴等行为蔚然成风的时期,能洁身自好、没参与过上面那些罪恶勾当的人牙子,只怕也是凤毛麟角。

    萧靖穿越到大瑞才二十多天,这世界的一切他都不清楚:律法对贩卖人口是怎么规定的?百姓有没有良贱之分?奴婢制度呢?还有,那个什么乐州到底在哪儿?

    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卖了小远,就是不行!

    事不宜迟,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人群中,三言两语便寻到了一位认得路的老丈。

    “你算是问对人了,小老儿年轻的时候去过乐州。”老人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的黄牙,“从这里走,少说也要十来天呢……”

    去乐州要越过崇山峻岭。山路难行,只有一条官道穿行其间,人牙子载着几十号人也走不了多快,所以倒不怕半路跟丢。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想到这儿,萧靖稍稍安心了一些。算了算离日落还有很长时间,他又冲进了灾民堆里。这次,他找的都是一些哭嚎着家里人丢了,或者被别人指指点点地说“他家里有人不见了”的人。

    “老丈,您的儿子会不会是跑去找活干了?”

    “大婶,您的儿媳走之前没跟您闹别扭吧?”

    “婆婆,您的孙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是玩的时候走丢了?”

    大多数的失踪都发生在夜间;失踪的人里,有近一半是孩子。还有一些失踪者的家人在面对萧靖的时候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似乎有些心事。

    一定错不了!

    身无长物的萧靖根本不需要收拾什么。他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破窝棚,便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那条据说是官道的破土路。

    本就很虚弱的身体,极少的食物储备,完全未知的前途……萧靖的目光飘向了没有一丝云彩的湛蓝天空,可是谁又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示威似的向空中挥了挥拳头。如果只知道害怕的话,那什么都改变不了!就从此刻,踏出我在这一世生根发芽的第一步吧!

    天上的太阳很毒,把人晒得晕乎乎的。走在官道上的萧靖并不孤单,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和他同路。

    乐州已近京畿富庶之地。这一路向西,不管到不到得了那里,都比困守眼下这随时都可能没有下一顿的地方要好。

    许多人扶老携幼地走着。如果有人倒下,他们就简单地停下来刨个坑把亲人埋葬了,接着就继续前行。见过太多的死亡,活着的人早已麻木。

    从灾区出来的大车留下的车辙很深,不知是拉了财货,还是拉了其它的什么东西。也有一些人是奔着灾区去的,比如骑马急奔的信使,还有为了防止哄抢而护卫森严的粮车。

    独自前行的萧靖并没有走得很快。虽然一穿越过来他就随着难民获得了救济,虽然穿越以前他是个经常锻炼身体、能跑半程马拉松的人,但他知道现在这个饿得面黄肌瘦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嘚瑟的资本。

    夜幕降临,他早早在路旁找了个地方把身子一蜷,不久便酣然入睡。待到半夜别人睡梦正酣,他却悄然起身继续前行。

    大家都要自顾自,没有谁会让你搭便车。既然只能靠两条腿,那就要尽可能多走,才有望早点赶到乐州。

    时间终于来到了第三天的中午。

    这一天的太阳不算毒辣,萧靖甚至特意多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可是,攒下的存粮已经告罄,几乎一整天都没能讨来任何吃食的他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这段路也不宽,大车怎么能并排跑啊?

    萧靖用力揉了揉眼睛。靠,原来是我看错了?明明只有一辆车嘛!

    他又一次迈开了步子。一步、两步……脚底下的虚浮让他走起路来都直打晃,他却浑然不觉地向前挪动着。

    过路的一个车把式小声嘀咕道:“那个人怕是不行了吧?”

    他并没有怜悯萧靖的意思。说这话,其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练出了绝佳的“眼力”,可以从一个人的状态看出他的死期,仅此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萧靖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车把式摇了摇头。他用力甩了一下鞭子,大车缓缓经过了萧靖的身旁,向着前方驶去。(未完待续)

第3章 牛刀小试

    我这是在哪里啊?天堂吗?我靠,最好是在我那张席梦思床上,那就证明我酒醒了,又回到我的世界了!

    萧靖是被晃动弄醒的。本来他还有点高兴,觉得是不是睡相不好的自己在软床上乱滚才会有晃动;可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因为他明明就躺在一块硬邦邦的木板上,而眼睛里看到的也不过是车厢的顶棚罢了。

    有人救了我?

    他想坐起身来,四肢百骸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知觉又好些以后,才感觉到头也疼得很厉害;各种难受一起袭来,萧靖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

    突然,车厢的帘子被撩开了一个角,一张长了不少麻子又毫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

    我去!这张脸出现得实在太突然,刚苏醒的萧靖被吓了一大跳,要是一口气没顺过来,没准他又晕过去了。

    “醒了?”那人的口气冷冰冰的:“现在没空管你,你爱躺着就先躺着吧。”

    说完,他就放下了帘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萧靖正准备问上两句,但看人家心情那么糟的样子,也不好开口了。

    偏巧那人还不踏实。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探头往里看一眼。两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大眼瞪小眼,弄得萧靖尴尬癌都快犯了。

    靠,受不了了,老子装睡还不行吗?

    萧靖索性一翻身闭上了眼睛,并且还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呼噜。那人中间又探头看了一次,见他睡着了,也没再来打扰。

    又走了一会,车子停下来了,周围也热闹了许多。接着似乎有什么人走过来和探头探脑的那家伙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热聊了起来。

    “咱家小姐也是,干嘛救你车里这人啊?路上这么多苦人,救得过来吗?”其中一人悻悻地哼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该不会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他那脸皮生得还挺清秀的。”

    “呦呵,小心我告诉管事的去。”麻脸男虽然对萧靖不太客气,但却十分维护主人:“小姐这一路上救了多少人?又不止他一个。自打卖了我车上那些瓶瓶罐罐换粮救人以后,我拉过的都有那么四五个了,你就别胡说八道了。”

    说着,他的声调就提高了,话语中带着一股自豪感:“再说,咱家小姐那是什么人?说起容貌性情、见识才学,整个京城谁不称赞?她能看上这么个破落的小厮?”

    刚能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的萧靖挠了挠头。你家小姐如何温柔贤淑、花容月貌,跟我确实没什么关系……话说,你们谁能扶我去方便一下啊?

    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娇叱:“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背后议论小姐?”

    说话的女子可能有些积威。聊天的俩人似乎是吓了一跳,不仅马上闭上了嘴巴,其中一人还重重撞在了车辕上,弄得车里的萧靖都感受到了震动。

    “莲儿姐,你吓死我了!”麻脸男干笑道:“我们不是也没聊什么吗,你可千万别把话传出去哈。”

    叫莲儿的女子轻哼了一声:“我很闲么?再说,小姐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呢。你们呀,在家在外面都一样,整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乱说话还不避着别人。我要是个碎嘴的,你们指不定挨了多少顿打了。”

    两个男人连连称是。莲儿又道:“我来看看救的那人怎么样了。他还没醒吧?等等要是醒了,就给他拿点吃的。”

    说着,她就伸手撩起了帘子。萧靖正坐着,两人的目光直接对上了。比起刚才那个冷淡又实在没什么颜值可言的男人,眼前这个可爱的圆脸萌妹子要养眼得多了。

    莲儿姑娘说话时伶牙俐齿的,真正对着外人却有些不好意思了。甚是拘谨的她马上一松手,帘子落了下去。

    “这位……公子,你醒了?”她低声道:“请稍待片刻,我这就找人送吃的过来。”

    萧靖隐约听到了男人的偷笑声,接着就是拼命压抑才闷在喉咙里的一声惨叫。

    有点好笑的他深吸了口气,才道:“嗯,醒了。烦请莲儿姑娘帮忙谢过你家小姐,相救之恩没齿难忘,萧靖有生之年定会报答。”

    稍微顿了下,他又道:“本不便多加叨扰,可是我现在身体虚弱,无法独行。待身子好些,我马上就告辞。”

    “公子客气了。何时养好身体再走便是,不必心急。”莲儿轻笑道:“公子昏迷时一直喊着‘乐州’,想是有要紧事;我们正好经过那里,不会误了公子的日子。若无其它事,婢子这就回去了。”

    “且慢!”萧靖赶忙喊住了她:“萧某还有一事觍颜相求。可否请姑娘帮忙找些笔墨纸砚来?”

    莲儿笑道:“这好办,又不是什么难事。若说财货名产,也不剩什么了,文房四宝倒是富余得很。公子稍待。”

    她才离开了一小会,便有人送来了一碗粳米粥和一碟咸菜。萧靖刚刚狼吞虎咽地吃完,又有人收走了餐具、送来了笔墨纸砚,甚至还很贴心地给了一张可以放在车厢里的桌台。

    能遇上这样的好人,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啊。

    做好了准备工作又闭着眼睛养了养神,萧靖就提笔了。小的时候不会哄孙子的爷爷只会带着他一起练书法,没想到这技能还真有能用上的一天!

    天气很热。既然萧靖已醒,那帘子也没必要放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慢慢围拢到了大车的周围,他们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里面那人时而奋笔疾书,时而低头蹙眉,时而又把写废的纸恭敬地折好放在一旁。

    “这人干嘛呢?该不会是疯癫了吧?”

    “谁知道?兴许是想卖弄才学,让小姐留意到他呢?”

    “看他舞文弄墨的感觉还真有两下子,不过那又怎么样,一个穷酸而已!”

    很快,萧靖身边就堆满了要晾干墨迹的纸张。到了这时,他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群闲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了一会又盯着他看了半天也觉得很无聊,没多久就各自散去了。

    又过了许久,他才放下笔抬起头,遥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小远,我来了!(未完待续)

第4章 辞行

    萧靖又跟着车队走了五天。待他渐渐适应了正常的饮食,人家供给的饭量也越来越大。虽然食物粗糙,但在沿途仍然能看到灾民的情况下,这也很是难得了。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众人正要驱车前行,穿戴整齐的萧靖忽然走向了小姐的车子。

    写东西之余,他也花了点时间和几个家丁混熟了,然后向人讨了一身干净衣服和一个没人用的背囊。现在的他看上去颇为大方利落,和数天前那个饿昏的乞儿判若两人。

    “夏小姐,莲儿姑娘。萧靖特来辞行。”他走到距离大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大恩不言谢,他日山水有相逢,定将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他跟家丁打听到了,这家的主人姓夏;至于其它的,包括麻脸男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愿说,也就不好多问了。

    “这一路只见饿殍遍野。但凡力所能及,又怎能见死不救?举手之劳而已,萧公子不必挂怀。”车里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又用柔嫩动听宛如新莺出谷的声音缓缓道:“公子身体初愈,不宜辛劳。既是前往乐州,乘车同行也不妨的。”

    听着清甜婉转的话音,嗅着车内飘来的淡淡芬芳,萧靖还真有点不舍得走。再说,夏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被人救了已经欠了天大的人情,现在身体已复原,他的脸皮可没厚到一路吃软饭再蹭车到乐州的地步。

    再说,这几天夏家的车队人困马乏,一天里走走停停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心急如焚的萧靖自忖日夜兼程的话应该可以更快赶到地方,现在必须要跟时间赛跑了。

    “小姐宅心仁厚,萧靖感佩不已。”他朗声道:“在下确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一步了。车子空出来,也好救助他人。”

    帘子放着,看不到车中人的容颜。过了片刻,夏小姐应道:“既如此,萧公子请便吧。莲儿?”

    一旁的莲儿姑娘脆生生地应了,又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萧靖:“这是给萧公子的盘缠,希望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萧靖摇头笑着把包裹推了回去:“承蒙收留救助,已是感激不尽。这两天我也找人要了些干粮衣物,怎敢再蒙厚赐?听闻小姐一路上为救人快要花尽用度了,这钱还是让莲儿姑娘留着用吧。”

    说完,他又深深一揖,便转身向前走去。

    莲儿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忍不住笑道:“这人真像是在老醋里泡过几十年一样,穷酸穷酸的。”

    车厢里传来一声呼唤,她赶忙掀开帘子钻了进去。有位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的姑娘正坐在榻上望着一张写满字的纸,那春水般的眸波不时停驻在某些段落上;一双柳眉微微蹙着,似乎那些文字带给她的除了惊奇,还有更多的未知和不解。

    她便是萧靖闻其声却不得谋面的夏小姐了。

    前一天晚上,从小就被爷爷教育要“敬惜字纸”的萧靖把所有写废了的文稿交给了一个家丁,让他帮忙找个惜字塔或者其它什么地方烧掉。

    谁知那小厮机灵得很,虽然看不懂,也生怕这满纸的文字有什么问题,于是就拣了一张字数多些的交给了莲儿,而她看后又呈给了小姐。

    “小姐读来也觉得奇怪吧?”莲儿走到了夏姑娘的身边:“婢子看了好几遍,只觉得就是一些粗浅的白话,有的地方跟戏文似的;可是,偏偏让人读了心里发酸,好不难受呢。”

    夏小姐点了点头。她起身掀开帘子向外面望了望,哪里还有萧靖的踪影?

    “这篇文章,行文甚是直白粗陋,遣词造句难登大雅之堂。若是草草一看,除了这笔字还算周正,简直一无是处。”说着,她又拿起了那张纸仔细端详起来。

    “不过,若是细细品味……倒也别具一格。”夏小姐莞尔一笑,“通篇厚重朴实、言之有物,不置半点废笔;把故事娓娓道来,让看到的人感同身受。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身临其境,变成了一个灾民似的。”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天救起萧靖的画面。那个横躺在路边、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人仍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他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几个词:小远、人牙子、乐州、救人、救灾……

    正走在大路上的萧靖打了个大喷嚏。他要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这么快就有人认可了他从后世带来的叫“新闻写作”的技能,而且这人还是个大美人,非得扬起头骄傲地笑出声来不可。

    穿越前的萧靖是个媒体人。当过记者,但时间不长;若论起当编辑,他却是老资格了。换句话说,吃的猪肉不多却整天看着猪跑、穿越过来以后又“身在第一线”的他想要鼓捣出一篇报道来,实在没什么难度。

    接下来无非是闷头赶路,风餐露宿对他也不算什么。就这样走了四天,他终于赶到了乐州城。

    到了这里,衣衫褴褛的灾民已经极少了。原因很简单,绝大多数想奔赴这个花花世界的人都没能成功。

    因为数量很少,这些人没有被驱赶,也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进了城。但是在城里,这不足三十人也成为了讨人嫌的对象。

    有位老人去讨食,被店家用棍子打了出来,头破血流地倒在路边呻吟;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挨家挨户苦苦哀求,除了个别人家给了些不足以果腹的残羹冷炙,其他人给的只有白眼和怦然关闭的大门。

    这些都是萧靖亲眼目睹的。若不是他穿得还算体面,只怕那个用一直异样眼光看着他的守门士卒也会把他拦下来盘问一番。

    与此同时,酒馆、勾栏依旧一片歌舞升平,处处洋溢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仿佛官道那头的灾难和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虽然算起日子来正合适,但人牙子到了还是没到,萧靖完全不知。眼下他能做的,只有赌。

    他找了个看似废弃的院子翻了进去,在墙根下面窝了一会。明月正当空,他又偷偷跑上了并不熟悉的街道,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巡夜的更夫,然后把一张张纸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明早鸡叫时,便是奇迹诞生的时刻!(未完待续)

第5章 奇迹

    东方的天空刚有点鱼肚白,孙大娘就起来洒扫了。打开院门,一张折好的纸飘了下来。纸上写满了字,可是她又不认字。

    悄悄探头看了看,路上空无一人,街坊四邻也没有起来的。大娘的心里一喜:俺还一直找糊窗户纸呢,这下可算有着落了!

    刚高兴了片刻,孙大娘又开始担心了,最后吓得自己连身子都有点发颤:这可别是反书什么的吧?家里孩子有功名,拿去让他看一眼吧,不行赶紧烧掉!

    宋公子也起得很早。昨晚喝了会闷酒就睡下的他本来想出去逛逛,结果才出房门就看见院墙边上有张纸。他马上虎躯一震:不会是前两天带回来的春宫图没藏好,被猫叼出来了吧!

    情急之下,宋公子快步向前把纸抄起来看了一眼。太好了,不是!接着,想把纸处理掉的他忽然被上面的文字吸引了,之后就站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读了起来……

    同一时间,乐州城有无数人都拿到了写着同样内容的纸张。

    “年过六旬的张老汉原本住在河东宁义县。前两年的年景不错,他惦记着如果今年也能多打些粮食,就给小儿子说一房媳妇,再给自己置办一副体面点的寿材。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奢望,张老汉的愿望只是多活一天算一天。而这卑微的心愿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多领一人份的粮食省给还活着的两个孙子,然后靠剩下的一点点食物支撑到不知所踪的二儿子回到膝前。

    饥饿和疫病带走了他家里的很多人。除了两个孙子,现在还在身边的只有他那本就体弱多病的老婆子,以及一个刚刚成了寡妇的儿媳妇。

    张老汉每天都坚持着在人群里四处打听以寻找儿子的下落。尽管嗓子已经沙哑到快要发不出声音,尽管因为吃得少而体力不支的他已经晕倒过几次了,尽管每次晕倒都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还是执拗地搜寻着。

    按他自己的话讲,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闭眼。

    ……

    倒毙在路旁的女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躯体还保持着怀抱孩子喂奶的样子。她那圆睁的双眼无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里面满是不甘和绝望。

    不停哭叫的婴儿还在试着吸吮母亲干瘪的胸膛。可是,那里不会有乳汁了。

    有好心人把省出来的几口米汤喂给了婴儿,他喝过后总算睡着了。但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大哭起来;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弱了。

    有个过路的郎中去看过后不停摇头:这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又幕天席地地生活在这种疫病横行、饥一顿饱一顿的地方,怎能不落下病根?换个御医来,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很快,就再也听不到那稚嫩的哭叫声了。

    在家人的庇护下,他躲过了“易子而食”的悲惨命运,却没能像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

    一位有些姿色的妇人,为家里人带回了额外的食物,让一家老小好好地美餐了一顿。在灾民聚集地想要吃到半饱都是一种奢侈,能完全填饱肚子的生活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吃饱喝足后,家人狐疑了。你不见的两个时辰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眉眼和身姿都与平常不同?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质疑的人也很乖觉地闭上了嘴巴。可是,很快就有各种不堪的传言在其他灾民中流传开来。很多人保持着沉默,但也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动手动脚了。

    一个游手好闲、整天泡在灾民堆里渔色的当地少爷缠上了她: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真是叫人怜惜;不如与本公子**一度,定不亏待了你,如何?

    被她推开后,这位少爷愤怒地嚷道:贱人,你跟王三睡的那点事谁不知道?凭什么不能跟我睡!为了几口饭卖肉的****,装什么清白淑女,呸!

    妇人独自逃到了一个角落里,掩面哭泣。

    终于有一天,她疯了似的冲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凄厉地咒骂了几声后,就一头跳进了那道十余丈深的山谷里。

    ……

    每天都会有灾民离开这个聚集地,也会有不少新的面孔出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而,有些人却是凭空消失的。任凭家人如何寻找,都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半点踪迹。

    往好处想,不见的人们可能是独自外出讨生活去了,或者去人家当了个能填饱肚子的奴婢;又或者,自知时日无多,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还有另一种可能。许多失踪都发生在半夜,失踪的孩子也非常多;关于人牙子的传闻始终如乌云般笼罩在每一个灾民的心头,可是怕又有什么用?

    太多苦难和饥饿的折磨会让有些人往好处想:或许家人会被卖到什么更好的地方,过上有饭吃的日子。能活着,不管怎么说都比活活饿死强吧?

    但是,很多人无法接受这样的骨肉离散。失去孩子的母亲、因独子下落不明而痛不欲生的老人……他们熬过了最困难的日子,却在一个阳光洒满大地的清晨永远失去了至亲之人。

    更何况,被掳走当奴工,受到非人的折磨后在矿坑里凄惨地死去,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还有些人在失去家人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唯一的变化就是,一家老小短时间内不用挨饿了;还有人说,自己的‘邻居’在丢了孩子后甚至面露喜色,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

    这样的一篇报道被识文断字的人读过后,又口口相传给了其他人。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给他的娘子和母亲念完了纸上的内容后皱着眉头道:“就算有灾民游荡,也不至凄惨到这般地步。朝廷早有赈灾之策,地方士绅也尽心尽力,这纸上所写也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正说着,没上门栓的院门被人挤开了。一个面色灰败的妇人后背着地重重摔在了门口,她牵着的那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也摔倒在了旁边。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连坐起身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如此试了几次,那妇人就只剩下躺在地上呻吟的力气了。

    那孩子要稍微好些。他晃悠着伸出小手想拉起倒在地上的母亲,可他这么小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拽得动?

    “娘,我饿,我要爹!”他终于忍不住号哭起来:“你说我爹出远门去了,回来就能给咱们带吃的,那他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啊?你骗我,你骗我!”

    等屋里的三个人走到外面,地上双目含泪的妇人地说了句:“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就晕了过去。

    书生的娘子和母亲都红了眼睛。她们低声商议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把地上的妇人架进了厢房。不一会,厨房里传来了杀鸡的声音,接着就是炖鸡的香气。

    刚才还一脸狐疑的书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是他娘叫他去请郎中;他的娘子则拿出了很多吃的塞到了灾民小孩的手里,又轻声细语地把他哄进了屋。

    很快,乐州城沸腾了!

    昨天讨饭时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老张头正坐在街边呻吟。伤口已经结痂,他身边只有半个硬得没法下嘴的冷馒头。

    早知道这样,还千辛万苦跑来乐州干什么!

    老张头仰头嚎啕大哭了起来。就在他老泪纵横的时候,模糊的泪眼突然看到远处的路上起了一片烟尘。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就听到一声高喊:“那边有一个!”

    接着,一群人“呼啦”一声围了过来。

    有人从布囊里摸出两个馒头:“老丈,我这是才跟街上买的,新出炉,您趁热吃吧!”

    “馒头算什么!”另一个冲上来挤开那人:“老人家,我有肉包子!”

    还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小药箱,见他头上有伤,马上

    跑过来给他敷上了药膏,那动作细致轻柔又耐心,估计也只有郎中他爹享受过这待遇。

    现场乱成一团,老张头就像怒海狂涛上的一叶小舟,被挤得

    晃来晃去。他就算喊了什么,那声音也被各种喧哗湮没了。

    过了好久,在留下了无数食物、一堆铜钱和几块碎银子之后,这群人终于走了。幸福来得太快,老张头不由得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在发现不是做梦以后,才咧开嘴呵呵傻笑起来。

    刚美了片刻,就有四个人走到了他跟前,还带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滑竿;其中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十分高兴地嚷嚷道:“终于找到你了!”

    老张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一口包子还没咽下去,就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喊道:“老爷,我再也不敢啦!”

    也难怪他害怕,来人中有一个正是昨天把他打出店门的那个掌柜。

    一句话还没喊完,老张头就被其中两个人架上了滑竿。等另一个人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又把包袱丢到他怀里,四个人就直接带着他去了昨天的酒楼。

    “老丈,昨天多有冒犯。”站在雅间桌旁的掌柜搓着手歉然笑道:“今天这顿饭就当做赔礼了。”

    看着没什么山珍海味却也十分丰盛的一桌菜,老张头咽了下口水。虽然肚子里已经塞了几个包子,虽然饿了很久的人一下吃太饱很容易发急病,但他还是决定:拼了!(未完待续)

第6章 赤子之心

    关于灾情和灾民的报道在乐州引发了巨大反响。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灾情,有许多人出来在城里赈济灾民,还有些一向有“乐善好施”之名的富户打算派人运粮送药去灾区。

    每个人都有同理心啊。

    而身为“大瑞朝新闻第一人”的萧靖在干吗?答案很简单:躲着。

    虽然已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多少也积累了一些知识,可他仍然对这个国家心里没底。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毫无疑问是个封建社会。

    以前他特别无聊的时候曾经瞎琢磨过:要是穿越的话,去哪个朝代比较好?

    想来想去,答案都是宋朝。文风兴盛、社会环境相对宽松、经济高度发展……也正因为这样,才在朝廷刊发的邸报之外诞生了许多民间自发采写印制的小报。

    这些小报都可以说是报纸的前身。他们有印制作坊,有商业价值,甚至有自己在朝野上下的信息渠道。“内探”、“省探”等“探官”会专门采写或提供朝廷内及各级官僚系统的消息给他们,供小报刊载。

    最后,一些小报已经牛逼到了“每遇批旨差除,朝殿未退已传播”的地步。北宋末年,权臣蔡京都被小报骂过,可见这些新生的小“媒体”有多嚣张了。

    人人都有好奇心和求知欲,士大夫和贩夫走卒都不例外;而小报的时效性强、渠道多,除了有关朝野的各类消息外,还掺进去不少花边新闻、街头坊间的风流韵事。

    南宋曾经严查过,宋孝宗也曾下诏:“今后有私撰小报,唱说事端,许人告首”;除了出报纸,私下看小报也不安全,被发现了可能都要流放五百里。但是,看的人还是很多,小报也是屡禁不绝。

    一言以蔽之:宋代的小报很有市场!

    而眼下这个大瑞是个啥情况,真不好说。要是哪天被差役抓走,再被扣上个“妖言惑众”或者“诽讪朝廷”的罪名然后拉去咔嚓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萧靖搔了搔头。写这么多份东西本来就特别辛苦,为了让人看懂,他还把每一份都加注了句读,那几天真是比前一世上班还忙。

    也算是善有善报吧!乐州人太耿直善良了,他刚才实在内急就露头走动了一下,结果马上就有人拥上来给了些吃的和零钱,至少几天内他是吃穿不愁了。

    萧靖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小远啊,你到底在哪里?

    他长吁短叹的时候,乐州城里有另一个人在大发感慨。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抚须微笑的知府杜大人欣慰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咳,你可别跟你爹说去,当初夏晗雪这名字还是我帮他参详过的呢。”

    说着,杜知府又和夫人相视一笑:“雪儿知书达理,又出落得这般清丽优雅,子安生得好女儿,羡煞旁人啊!老夫身在乐州,都常听京里来人说起‘夏家双璧,名冠京华’;今日一见,方知众人之言不虚!”

    在夏晗雪身旁垂手侍立的婢女虽然不能抬头,却与有荣焉地微微侧头看了看自家小姐。夏晗雪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在京外也有人到处说这话呀?

    “伯父说笑了。那些都是京里亲朋的取笑之言,当不得真的。”她对着身侧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倒是家父平日时常提及伯父高才,雪儿对您仰慕已久呢。”

    几个人又叙了一会家常,杜夫人就去准备家宴了。

    杜知府忽然蹙眉问道:“外面也不太平。河东灾民无数,听闻有些地方已有民乱;你爹此时让你出门,他倒也放心。”

    夏晗雪黯然道:“自小到大最宠雪儿的就是姑母了。上月她病势沉重,托人捎信想见一面,我又怎能不去?待她病情好转,我就启程回京了。不曾想返程时水道难行,只能改走陆路,这才耽搁了。”

    “这次大旱迁延日久,实乃我大瑞之心腹巨患啊。”杜知府叹道:“北边连年用兵,户部也拿不出什么钱粮了。朝廷特意嘉勉放粮救灾的地方士绅,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他用拳轻轻一锤椅子扶手,又道:“有人说,易子而食、人烟断绝的惨剧在我大瑞的天下也出现了……雪儿,你这一路上想必见了不少,不妨说来听下。”

    夏晗雪点了点头。她把看到的各种惨像娓娓道来,说着说着已泪盈于睫。杜知府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最后沉思着靠在了椅背上。

    听罢,他从旁边案上拿过一张纸递给夏晗雪:“看来,这上面所言属实。”

    夏晗雪接过了纸张。只看了个开头,她的眼里就闪过了一丝惊讶。这文字、这笔迹……不就是那位萧公子所写的吗?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无力萎靡却目光坚毅,明明就是个肮脏邋遢的灾民却有几分清高,在晕倒时还一直喊着“乐州”、“小远”、“人牙子”的男人。

    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他的心里装着的应该不止那个小远,而是所有灾民吧?

    “有人把这个贴在城里,弄得群情沸腾。近日,也确有大批生口牙人带着灾民进了乐州府的辖地。一到灾年,这种事就特别多。”杜知府沉吟道:“依大瑞律法:和卖不问;略卖者,首恶流三千里,和诱者减一等,余人杖八十,徒二年。依你一路所见,这些人牙子带来的人都是什么来路?”

    和卖,就是双方均知情的情况下约定好的交易,例如食不果腹的父母出于各种考虑把孩子卖给了人牙子;略卖即强行掠走人口,和诱即是用各种手段诱拐。

    “嗯?啊。”正想得出神的夏晗雪定了定神才道:“灾民凄惨,主动卖儿卖女者肯定是有的。但在我看来,略卖、和诱的,怕是十居七八。”

    话音刚落,她的樱唇又翕动了两下,似乎还有话想说;不过,她很快就选择了沉默。

    “大灾之年,民不聊生。被人贩到乐州繁华之地,倒也不失为一条冲出死地的活路。”杜知府摇头道:“不过,律法不容情,待我着人详查便是。至于那些被卖的人……”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缓缓地道:“愿意留下的灾民,不管和卖、略卖还是和诱的,只要身家清白,都找本地人家接纳;愿意回去寻亲的,给予盘缠干粮。和卖的人口,由官府出面赎回,允其自选去处;涉及略卖、和诱的人牙子,依律治罪。你看如何?”

    夏晗雪浅浅一笑,嘴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此法甚是妥帖,如此诸人便各得其所了。只是雪儿并非官府中人,伯父不必与我相商。”

    “看我,一说起事来就像是在办公务,倒叫你笑话了。”杜知府自嘲地笑了笑又仰头思索着什么,看样子他似乎也有点为难:“至于那满城发放字纸之人……”

    不管怎样,萧靖的折腾挑战了封建社会的秩序,让官府很头疼。这样的东西容易引出乱子不说,更容易让人有样学样;可是,他所写的是实话,现在的乐州城又是群情鼎沸的一锅汤,若是把他抓起来判了,只怕也会大失民望。

    杜知府是牧守一方的官员。这种可大可小的事,自然要多费些心思仔细思量。

    “伯父无需多虑。”本不便多开口的夏晗雪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想是哪个粗通文墨的村汉所为。此文虽然历数种种惨状,但言辞平和、内容切实,并无指摘官府之处;满纸文字用情真挚,足见为民请命的一片赤子之心。”

    稍稍顿了一下,她又道:“有了这篇文章,乐州民众都愿出钱出力,伯父处理灾民、救灾的诸般事宜,也会省力许多。若您出面主持大局,还能收获人望、清名,应该是件美事。”

    见杜知府缓缓点头,夏晗雪鼓起勇气道:“依雪儿之见,只要不再出现类似的文章,伯父置之不理即可。若还有,再行法办也不迟。”

    杜知府斟酌许久,终于颔首道:“就依此办理吧。”

    萌萌哒的夏姑娘又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脸可比刚才那个还要好看呢。(未完待续)

第7章 重聚

    热闹了很久的乐州城忽然变得更热闹了。官府的差役倾巢而出,没过多久各处的人们就亲眼看见几个被锁拿的人牙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或哭号、或麻木或惶恐不知所以的灾民们。

    “可耻!败类!灭绝人性!”听着灾民哭诉他们或是被强行绑来、或是被下药迷晕、或是被诱骗带走的那些事,围观的人们也激动起来。

    一个书生跳出来咬牙切齿地指着一个人牙子喊道:“汝等乘人之危,害人妻离子散、天涯远隔,难道就不怕天道昭彰!”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一片烂菜叶子扔向了人牙子,然后又是小石块……

    还有一些人在盯着队伍里的灾民。

    “那个年轻人看着挺机灵的,我的店正好还缺个学徒!”

    “那妇人看着像是个干活的,后院还少个干粗活的仆妇呢。”

    很快人牙子就被带走,灾民被分成了想回去寻亲的和愿意留下的。官差问话时,一大群人就围在旁边听,很快就有眼窝浅的人偷偷擦起了眼泪:

    “饥肠辘辘的爹娘还靠着一口粥过活,我岂可独自偷生!”

    “俺的女人和闺女还在受苦咧,俺要去寻她娘俩,别叫她们被人欺负了。”

    “被拐走的时候俺爹都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俺一定要回去!家里除了他就剩俺一个人了,爹要是还在,我要尽孝!万一爹不在了,我也要弄口棺材送送他老人家!”

    热情高涨的乐州人给了返乡灾民极大的支持。有的人已经背了一身的干粮,却还有人往他怀里塞吃的;有的人拿到的钱都够雇大车了,只怕没灾没荒的年景他身上也没这么多钱。

    许多人送到了城门口。灾民队伍里有人带头行起了大礼,剩下的人瞬时拜倒了一片。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赶紧上前搀扶,在几番温暖的叮咛后,结伴同行的灾民们才含泪挥着手踏上了寻亲的旅途。

    选择留下的,大都是早就和亲人失散,或者家人已不在的。他们七、八个人一堆聚集在一起,早有等不及的人上去问东问西了。

    而萧靖正不惜体力地奔跑着。不算下设各县,光是被贩运到乐州城内的人就有好几队,鬼知道小远到底在哪里。幸亏前段时间他吃得还不错,要不然分分钟就晕倒了。

    可是跑来跑去始终没见小远的身影,于是他也慢慢焦躁起来。会不会小远根本就没来乐州,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就被卖掉了?

    城西的一处街道上站着一群人,其中还有几个孩子。一位官差维持着秩序,另一个官差带着个文书大声吆喝着:“收养了孩子的人登籍造册,莫要忘了!”

    一个幼小的身影窜来窜去,稍微盯不住,他就上了椅子东张西望;被人呵斥了一声,便吐吐舌头跳下来,然后到背后对那个大人做个鬼脸。

    “这个孩子真不错。”不远处一个大娘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活泼机灵不说,长得还挺俊,又虎头虎脑的。哎呀,真是讨人欢喜。”

    话音刚落,她就换了一张悲戚的脸,又用手抹了抹眼角:“可怜我那个儿媳妇啊,人品相貌都没的说。就是进我家五年了,她都没诞下一儿半女,老婆子我着急啊!”

    旁边一个好心人道:“大娘,您要是看上了哪个孩子,可要早点动手呀。那不,临街的赵婆婆也在呢,她家的媳妇都七年了还没生……”

    话还没说完,如梦初醒的老妇就冲了上去。就在她快冲到孩子跟前的时候,那男孩忽然眼前一亮,接着就跟疯了似的跑掉了。

    “萧靖哥哥!”小男孩没跑出多远就摔了一个大马趴,可他马上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跑:“我在这儿!”

    这两嗓子一喊,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只见那个小孩一头扎进了一个清瘦男子的怀里,刚才还调皮捣蛋的他扯起嗓门哇哇大哭着,眼泪和鼻涕很快就沾湿了男子的衣襟。

    “好了好了,既然也找着我了,就别哭了。”萧靖的鼻子有点发酸,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憋下了卡在喉头的哽咽。

    “这乐州城是个繁华的地方,你要是被人收养,可就吃穿不愁了。”他拍了拍小远的肩,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好人家?”

    “不要!”董怀远斩钉截铁地回应:“我就要跟着萧靖哥哥!”

    “为什么?”虽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小远的坚决还是让萧靖吃了一惊。

    董怀远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看样子是在头脑风暴。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大脑袋一本正经地道:“萧靖哥哥有本事!能找到我,就能帮我找到姐姐!还有,跟着哥哥肯定也有饭吃的!”

    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的萧靖抬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我在他这年纪,也是这么天真无邪又不识愁滋味吧?

    嗯,今天的天空,好蓝啊。

    东面的路口处,有人从一辆经过的大车里探出头来,又很快放下了帘子。

    “小姐,那边人太多看不清楚,应该就是亲人相认吧?”莲儿感慨道:“这短短的一天,婢子都跟着掉了好几次眼泪了。”

    正坐品茶的夏晗雪微笑道:“说起来,也是那位萧公子的功劳。若没有他的作为,只怕乐州城里的百姓还像以前那样对待灾民呢。”

    她轻轻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人言及此事又制造了这么大的声势,杜伯父恐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莲儿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小姐,那个萧公子也太可恶了。就算他干的是好事,他就不怕万一出事把小姐牵连进来呀?纸和笔可是咱们出的呢。”

    “这等救人于水火的事,无论如何都是要做的。万一有事,杜伯父总不会与我为难。”夏晗雪缓缓地道:“再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若是怕被连累,在他辞行的时候截下那些字纸不就好了?”

    说着,她又拿起了萧靖留下的那篇文章漫不经心地读了起来。他会把手稿交给别人,真的只是因为敬惜字纸么?还是说,这个脸皮很薄的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求人帮忙?

    萧靖找到了小远,夏姑娘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乐州城里救灾话题的热度在持续了近一个月后才有所消退。这天清晨城门刚开,便有四个行色匆匆的人低着头走了出去。

    “这年头还有人急着去打猎啊?可别碰上了大虫才好。”守门的官兵看着四个人舍弃了大道、直奔坎坷难行的山路而去,便打着哈欠腹诽了一句。

    那些人脚程很快,才过了两个时辰就进入了杳无人烟的深山。带头的那个绿衣男子一声吆喝,队伍就停了下来,几个人拿出干粮啃着,时不时再举起水囊喝上一口。

    “咱们倒是逃出生天了,就是苦了小六子,他可是今年才入行的。”有个面露不忍之色的人哀声道:“这一去就是三千里,路上只怕是……哎。”

    “你小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他不去,难道让咱去?”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瞪了他一眼:“有这心思不如先想想,咱坏了王老爷的差事,回去怎么交差吧!”

    “就你俩长嘴了是吧?”绿衣男子冷冷地道:“这等事,回去自有说法,用得着你们来操心?”

    绿衣男是这一行人中领头的。他一开口,那两人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大家自顾自地吃着东西,气氛很是压抑。

    突然,有个坐着吃东西的人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噎了一嘴干粮的他很想喊什么,可是才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唔”,一支羽箭就贯穿了他的喉咙。

    “什么人!”听到破空之声,反应极快的绿衣男子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了射向自己的箭支;身后又传来的两声惨叫,是他的另外两个同伴也被射中了。

    他爬起身之后顺势闪到了一块巨石的后面。对面再无箭矢射出,四下也变得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发出的“嘶嘶”声。

    绿衣男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在下途径贵地,没有冒犯之意,请各位切莫误会!往后定有江湖重逢之日,还请……”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头顶一阵发凉。本能地抬起头,却见一块磨盘大的山石已从他背后的崖上坠下,那块石头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是绿衣男此生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未完待续)

第8章 老爷有请

    浦化镇离大瑞都城不算远,也就二十多里路。因为过往的商贾很多,所以也算是个繁华的所在。这几天,居民和商户都说镇子里来了个怪人,他整天哼着些谁也没听过的歌招摇过市,盯着人家小孩的眼神更是让人发毛。

    “石头,你给我回来!”一个少妇揪着领子把自己孩子拽回了院子里,又在小孩的额头上打了记暴栗:“不是跟你说别跟那人说话吗?再不听娘的话,小心让人给拐走了!”

    这个几乎能与“让江东三岁小儿闻名不敢夜啼”的张辽齐名的人,就是萧靖了。

    拿着乐州好心人资助的路费,他带着董怀远直奔瑞都而来,又在浦化镇安置下来了。本来,他打算看看情况再进城;可惜,他捱不过小远的死缠烂打,最后还是决定带小朋友去京城见识一下。

    两人去的那天正赶上节庆,城里到处人潮涌动。在一个路边,萧靖停下来为个卖把式人的喝了声彩,一回头小远就不见了。

    这熊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在乐州这样的二线城市找个人都要碰运气,更不要提瑞都这种大都市了。萧靖找了好几圈都不见人影,想故技重施却满城都是虎视眈眈的巡城官兵,这根本就没得玩了。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萧靖吼着歌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他肩上扛着个秸秆草做的插杆,杆子上插的都是鲜红鲜红的……糖葫芦。

    前几天,他就没剩多少钱了。仔细想了想,自己已经从客栈住到大车店去了,要是再让大车店给轰出去可实在太难看了。

    于是,他买了纸笔,在街上给人代写书信;剩下的钱里又挤出了一点,开始买材料做糖葫芦。

    穿越以后卖糖葫芦的,萧靖原来看小说的时候就见识过不少。可是,他这糖葫芦卖的与众不同:每卖出一个,他就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裹在手握的地方,美其名曰“这样不粘”;真正的目的,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于敬惜字纸什么的……都穷成这样了,实在顾不上啊!

    也亏得他不辞辛劳地走街串巷。像上面那个少妇似的把他当坏人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小哥回来啦?”院子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在劈柴,看到他进来,便抬起头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回来了。”萧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抢过了斧头:“您老歇着就行了,这柴我来劈吧!”

    “老头子我还有把子力气,这种事哪有让客人干的道理。”老人大笑着抓回了斧柄:“再说,小哥一看就生在富贵人家,从小就没怎么干过这粗活,上次还差点劈到脚上,所以还是我来吧。”

    萧靖老脸一红。在他到处找住处却处处吃闭门羹的时候,是这位姓魏的老丈好心收留了他让他寄住;虽说老人的儿子是经常出远门的行商,家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但他还是特别过意不去的。

    “这钱您老收着。”他从怀里摸出了几文钱塞给老人:“我现在也能挣点钱了,还真不能白在您家住着,又蹭吃蹭喝的。”

    “使不得,使不得。”魏老丈赶忙推拒:“说了不要钱就是不要钱。再说,小哥你挑水扫院子也帮了不少忙啊?”

    萧靖才不是跟人客气,于是他又把钱推了回去。

    如此推让半天,老人无可奈何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发黄的牙齿:“即是这样,这钱小老儿就收下了。小哥也辛苦了,一会咱们加个菜吧。”

    魏老丈说的加菜,其实就是加了一个炒青菜。不过,对他这样的家境来说,能做到如此这般就已经很不错了。

    萧靖经历过饥荒、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所以前世那些诸如“无肉不欢”之类的矫情毛病早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除了动筷子时还让着魏老丈以外,那吃相一点也不见了原来的斯文,看上去活脱脱的就是个灾民。

    眼看萧靖就要噎着了,老人笑着舀了一碗水递了过去。老婆子前几年就没了,他的儿子一年里又有多半年都不在家,家里有这么个人能陪着说说话,也挺不错的。

    正吃着饭,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进来东张西望了两下,又扯着脖子喊道:“老魏头,老魏头!”

    “在呢!”老魏头忙不迭地跑进了院子:“小东子,是你啊。来一次不容易,进来坐坐吧?”

    “我是来传话的,又不是来叙旧的。”小东子不太自然地哼道:“老爷说了,这院子他另有用处,要收回去。给你十天时间,你再找个住处吧。”

    “什么?”老魏头的脸色立马就白了,要是搬出去,他又能住到哪里去?

    “小东子,能不能打个商量?”他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我为老爷鞍前马后了这么多年,这临了临了的,可不能这样哇!”

    小东子的神色有点不忍,但他还是板起了脸:“跟我说没用,有话你跟老爷说去。”

    “走,那就找老爷去!”老魏头有点激动,一向精神矍铄的他连走路都不太利索了。

    萧靖想了想便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沓写好的纸揣了起来,又赶紧跟上了老人的脚步。自打到了大瑞朝,他就没过上几天消停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个住处,此间主人又要被人赶出去了。

    无论是为了朴实善良的老魏头还是眼看又要流落街头的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啊!

    邵员外的住处就在镇子的另一头。到了侧门口,小东子就领着老魏头进去了,而萧靖只能在外面等着。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魏头就出来了。他的脸色变得无比灰败,好像一下就苍老了许多;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还没走出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靖赶忙上去问了几句,可是老人的眼神直勾勾的,问什么都不答话。没办法,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径直走向那个才关上不久的门,用力地敲击起来。

    “你谁啊?”一个家丁探出头来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老魏头,又看了看萧靖:“你是老魏头的儿子?”

    “不是不是,我就一打酱油的……”duang!

    门重重地关上了,里面的家丁吼道:“打酱油的就打你的酱油去,来这干吗!”

    萧靖用手摸了摸头,这语言习惯一时半会还真改不过来啊。

    他又一次锲而不舍地上去捶门,过了片刻那家丁又怒容满脸地现身了:“你待怎的?这是消遣老子么?兄弟们……”

    “兄台勿要着急!”萧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下是寄住在老魏头院子里的客人,有事想见你家老爷,麻烦兄台帮忙通传一声。”

    说着,他摸出了几文钱塞到了家丁手里,然后才放开了他的嘴。

    完了,明天没钱买纸了,肿么办!

    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那家丁总算没再叫嚷,脸色也缓和了一点。他上下打量了萧靖一会,不屑地道:“我家老爷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呆坐很久的老魏头忽然缓过了神,他起身一把拉住了萧靖的胳膊:“小哥,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去找老爷了。要是再被老爷打出来,那该如何是好哇?”

    他腾出一只手抹了把眼泪又用力跺了跺脚:“房子的事,小老儿再想办法就是了。你若再有个好歹,俺就更对不住你了!”

    “您老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啊?”萧靖笑着摸出一张纸塞给家丁,又回头对魏老丈道:“您先回去吧,等我见过老爷,就去找您。”

    一旁的家丁也不识字,拿着纸反复摆弄着:“这什么东西啊?”

    “麻烦兄台把这纸交给你家老爷。”萧靖很臭屁地插着腰道:“若是老爷看了以后也不想见我,那我马上就走。”

    废话,不走还死把着门,等人家用大棍子打走啊?

    将信将疑的家丁“哦”了一声,又跟看可怜虫似的看了萧靖一眼,才关上门去通传了。

    他这一去就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老魏头关心萧靖也不肯走,一老一小就在门边大眼瞪小眼地等着。

    终于,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个家丁闪身出门,一字一句地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未完待续)

第9章 交给我吧

    邵员外的宅子不算大,至少比萧靖前世旅游时去过的好多院子小多了。不过听家丁说,这里不过是别院而已,他家老爷平时都是住在京里的。

    端坐的邵员外放下了手里的纸:“这东西,是你写的?”

    “正是在下。”垂手站立的萧靖微笑道:“您看到的只有上篇,是因为我还没传出下篇来。您再看这行文和故事,可是别人能模仿出来的么?”

    糖葫芦没白卖。裹在竹签上的纸写的是各种无伤大雅又被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家长里短、乡野趣事,绝大多数都是萧靖在来浦化镇的路上听到的。

    随着糖葫芦销路的打开,能读到小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前几天,街头巷尾有不少人都在聊自己看到的内容,许多他写的内容都成了坊间热议的话题:

    “哎呀,这个刘王氏真是好人啊。都已经改嫁了,还念着以前婆家的爹娘,在人家儿子出事以后给老人养老送终。”

    “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个叫田二的不孝子,不顾老爹老娘病弱出去别立户籍只顾自己发财,最后被官府打了一百棍子,在堂上哭爹喊娘的。哈哈,痛快!”

    为了保护当事人,萧靖在人名上都用了化名,地名也是他随手起的。在这交通不便所以出一趟远门都是件大事、不同地区的人们几乎老死不相往来的封建社会,这也应该够了。

    创业初期一定要低调,要给人们对新鲜事物习以为常的时间,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当事人看了报道羞愤之下跳井自尽”的事来!

    “难怪镇里多了许多谈资,倒也有趣。”邵员外意兴阑珊地笑了笑:“可是,这和你要帮老魏头的事有什么关系?”

    尽管摆在明面上人家也看不懂,萧靖还是偷偷地用右手伸了下中指以表示自己的鄙夷。装,你继续装!

    出于职业本能,他早就把镇子里那点仨瓜俩枣的事都摸清楚了:邵员外最宠爱的一位如夫人,原来便是位寡妇,后来改嫁到他家的!

    大瑞朝对寡妇改嫁这事看得比宋朝要严重,却也没到明清那种为节妇满地立牌坊的程度。当年如夫人进了邵家的门,想必也是受了一些非议的。虽说高门大户可能不在乎这个,但要能有个好名声,谁又不想要呢?

    而萧靖在知道邵家的情况前无心插柳地写了那篇《寡妇刘王氏》。碰巧,邵员外的如夫人在他的许可下也经常拿些体己钱贴补给之前的公婆。

    不管她能不能听到外面的赞叹,只要她听人提过这篇文章对再嫁寡妇的认可,心里应该也会舒服很多。

    萧靖不紧不慢地道:“听闻您有个独生子。他年方十八,不肯读书,整天游手好闲;虽不至欺男霸女,却也弄得到处鸡飞狗跳,乡里人都躲着他走。原本他是住在京城的,您怕他惹出什么大乱子来,才让他常住在这浦化镇……

    邵员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够了!犬子到底如何,我心中自有计较,请勿再言。公子既然提及此事,可是有所指教么?”

    “指教什么的,可不敢当。”萧靖摇了摇头:“让令公子改头换面、一心向学,在下做不到。不过,让他少做些浑事,能够与人为善,再挽回些好声名,却也不难。”

    听到这话,邵员外的眼里忽然多了几分光彩。他盯着萧靖看了许久,才闭目问道:“不知公子想怎么做?

    这天晚上,萧靖和魏老丈还是回到了他们居住的房子里。第二天不到卯时他便早早起了床,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去了邵员外家。

    “阿嚏!”

    初秋的早上已经有点冷了。衣着单薄的萧靖在邵府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才有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人从里面一步三晃地踱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家丁。

    “你就是……那个姓萧的吧?”年轻人走到萧靖跟前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我爹说,让我这几天都跟着你。话说,你是什么人啊?算卦的?看风水的?他怎么就那么信你呢?”

    这人就是邵员外的独生子,邵宁。萧靖端详着这张放到他穿越前的世界里差不多能混进娱乐圈的脸,心中大呼可惜:

    长得一表人才却当了二流子,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这俩人是谁啊?”萧靖没回答他的提问,只是随手指了指他身后的两个跟班。

    “这还用问?本公子的随扈啊。”邵宁露出了一副“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问是不是智障”的表情,那两个人也挺胸抬头地往前走了一步。

    “让他们回去。”萧靖言简意赅地道:“他们背着的东西,都得你自己背,少一件都不行。”

    邵宁看了看两个一脸莫名其妙的跟班,又用看外星生物似的眼神盯着萧靖看了一会,忽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身后那两个人也跟着笑,偏巧其中一个人还是个破锣嗓子,大清早的听着这难听的声音,还真挺倒胃口的。

    “啥?我没听错吧?”好不容易才笑完的邵宁撇着嘴冷哼了一声:“让本少爷干这活,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这件事没得商量。”萧靖耸了耸肩:“给句痛快话,你背不背?”

    “不背!”

    “好,这可是你说的。”萧靖转身就走,接着就有一句阴恻恻的话悠悠地飘进了邵宁的耳朵里:“你爹答应你的事,也就此罢休!”

    “慢着!”邵宁浑身一机灵,他飞跑过去抓住了萧靖的胳膊,在他眼里估计他抓着的是一盘香喷喷的煮熟的鸭子。

    背对着他的萧靖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没有走得很快啊,你特么抓这么用力干嘛!

    “你们两个,都回去!”咬牙切齿运了半天气的邵宁说出来的话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东西都给我放下!”

    两个跟班面面相觑。他俩那便秘似的表情让邵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赶紧给我滚!”

    这一吼比较有用。两人当即就把东西堆在了地上,向少爷告了声罪后,就轻手轻脚地叫开门回府去了。

    他们进门前,萧靖还从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笑意。莫非别院的家丁比较闲,还能睡个回笼觉?

    真是少爷不如家丁啊。

    东西真不少,看上去也很沉。光是那个大包裹估摸着就得有二十斤,更别说还有一把铲子。背着这些行头出去溜达一天,可能和负重越野训练也没什么区别了。

    邵宁还挺配合的。平时基本不干活的他笨手笨脚地收拾着东西,过了好久,他居然成功地把东西都打包背在了自己背上。

    他不痛快也没办法,都被人拿住了七寸,还能废什么话?

    望着一脸悲壮的邵宁,萧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来吧,迎着初升的旭日,出发!(未完待续)

第10章 这招管用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这招管用。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萧靖坐在一个凉亭里。面前的石桌上已堆了一沓纸,他仍在奋笔疾书,想必今晚浦化镇的人民群众又有新料可以看了。

    这初秋的天气还真是奇怪。早上冷,午后又热得跟夏天差不多。他倒是轻松惬意了,就是可怜邵宁那小子正在大太阳下面挥汗如雨呢。

    说曹操曹操到。“老子不干了!”在第n次咬牙切齿地偷瞟萧靖以后,他愤然抬着铁锹摆着“我要拍死你”的姿势冲向了凉亭。

    邵公子才踏上台阶,萧靖就抬起了头。他看着来势汹汹的邵宁,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字:“红……”

    这个字比什么咒术都管用。邵宁的脸色顿时一黑,然后便跟个败军之将似的倒拖着铲子回去继续他挖土填坑的修路大业了。

    萧靖自得地笑了笑。果然是个活都没怎么干过的富家子,这就撑不住啦?要不是我要来的“尚方宝剑”,他小子能这么听话么?

    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这感觉果然很爽啊。

    红玉是京城的一位青楼女子。据说邵公子和狐朋狗友闲逛时与她结识,自此两情相悦。邵公子一直想给他赎身,可是邵员外说什么也不肯,两边就这么僵住了。不知是谁先泄露了消息,很快这就成了街头巷尾一个谈资。

    要不是本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了你爹,你还想抱得美人归?

    又过了一会,眼看着气喘如牛的邵宁腿软得直打晃,萧靖才慢悠悠地收起东西踱到了他身边。

    这是一条出镇的小路。因为经常行车又年久失修,路面上到处坑坑洼洼的,致使一下雨就有车陷进去,还老有人崴脚;经过邵宁的修整,这路总算好看了些。

    萧靖赞许地递过去一个贴饼子。邵宁也不废话,马上就大嚼特嚼,吃得两腮都鼓了起来,看上去像只松鼠。

    “赶紧吃,吃完了去今天最后一个地方。”萧靖用力伸了个懒腰:“于婆婆一大早就要去给人帮佣,家里的活可什么都没干呢。这会她差不多该回家了,你过去正合适。”

    “还没完?”邵宁手一抖,饼几乎都被他扔到地上了:“我不就偷吃了她家两只鸡吗,把钱赔了不就完了吗!”

    “谁说赔钱就完了?”萧靖睇了他一眼:“你这是仗着有钱随便摆弄人家!我进你家偷点东西再笑着赔给你,你就乐意了?要道歉就要有点诚意,上门做点事很难么?”

    说着,他忍不住在邵宁肩上锤了一拳:“再说,干嘛偷鸡?你又不是吃不起!你爹随便掏点钱就能办个全鸡宴,人家于婆婆就指着这几只鸡呢,你就为了好玩给人家偷吃了,合适吗?”

    邵宁不吭声了。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块饼子上,很快就风卷残云似的吃光了。

    萧靖笑眯眯地道:“慢点吃,这饼子跟你有仇啊?”

    邵宁没答话,只见他拿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把嘴一抹,然后用一种“我虽然很不服但看在红玉的面子上我不想理你”的眼神瞪了萧靖一眼,便背着行囊上路了。

    很快,于婆婆就见到了这个年轻人。她很愤恨家里的鸡被偷,但也知道这人有点来头;所以,她让邵宁碰了个软钉子:说话客客气气的,嘴里却以各种“使不得”为由不让他进门。

    谁知,吃了闭门羹的邵宁去而复返。他勉强挤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摆出了“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了”的架势:“于婆婆,本公子是真心来认错的啊!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让我进去帮您干活吧!”

    站在街角的萧靖看着邵宁软磨硬泡,都打起了哈欠。直到人进了院子,他才拿着从邵公子那里“压榨”而来的一点点本钱,赶回家做糖葫芦去了。

    人家的工作快要结束了,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啊!

    一夜好睡。

    第二天卯时,萧靖又早早来到了邵府的门前。出人意料的是,邵宁居然没迟到!眼睛红得像兔子又很浮肿的他很明显就没怎么睡觉;一看到萧靖,他就像饿虎扑食似的暴喝一声扑了上来。

    “你这厮昨天弄的什么鸟玩意!”他那暴怒的样子让萧靖觉得他是因为仇人见面才分外眼红的:“本公子都快累趴下了,你怎么还写东西骂我!”

    早有准备的萧靖一闪身就躲过去了。小样儿,你这身子都快被酒色掏空了,昨天又辛苦了一天,还想打我?

    “那就叫骂你啊?”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写的那些事,十件里得有九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重新说一遍又怎么了?会掉块肉?二狗子还说你偷窥人家小媳妇洗澡呢,我写了吗?”

    邵宁顿时语塞。萧靖上前两步盯着他道:“你爹都没说啥,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你记住了,提这些,是为了让你成为话题的中心;等大家都关注你了,再给你说好话,配合你的行动,写出你浪子回头的决心,让两件事互相印证,懂?”

    邵宁冷着脸嘟囔了几句。因为声音太小,萧靖都没听见说的是什么;他刚准备祭出“唐僧式说教”的大招,邵宁就默默背上东西出发了,倒把他晾在了原地。

    这一去,就直接忙到了午时。看着趴在路边山石上直喘粗气、一站起来可能就会晕倒的邵宁,萧靖都有点不忍心了。

    “这小子到底造了多少孽啊?”他轻声嘀咕道:“还有那个红玉姑娘,我是越来越好奇了,难道真的是什么国色天香?”

    萧靖正念叨着,旁边走来了一个大人和一个少年。大人的手里拿着张纸,一边读一边摇头:“邵员外的公子实在太不像话了。看了这个我才想起来,原来他前前后后居然做下了这么多浑事!轩儿,你可千万不能跟这等恶人学啊。”

    他身旁的孩子用力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他又迟疑着道:“爹,那个邵公子,真的如此讨人嫌吗?”

    大人放慢了脚步:“那是自然。为何说起这个?”

    少年认真地道:“昨日孩儿看到他正在修补路面,满头大汗的甚是辛苦。他若是如这上面所说的那般纨绔,又岂会做如此吃力的差事?邵公子应该是个好人才对。”

    “真是一桩奇闻。”孩子的父亲啧啧叹道:“他若有心为善,能够造福乡里,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聊着聊着,两个人就走过去了。刚听到聊天的时候,背对着道路的邵宁全身发颤,可能是在抑制着跑去干架的冲动;到了后来,他的脸上又显现出了迷惘的神色,整个人也像陷入了沉思似的愣在了那里。

    要知道,在他长大后“浪迹江湖”的这几年里,除了青楼楚馆的姐儿们,可没人把“好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留意到萧靖正望着自己,还是不服气的邵宁很傲娇地扭过头去又重重哼了一声。

    一脸坏笑的萧靖使劲拍了下他的背:“休息够了吧?开工了,邵公子!”(未完待续)

第11章 眼光不错

    转眼间,邵公子的“社区服务”进入了第七天。对于简单的粗活而言,并没有会干不会干,只有愿不愿意干;待邵宁习惯了劳作,他干活的效率足足能甩开萧靖十几条街。

    “邵公子,这是我家新打的甜枣,请你尝一尝。”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羞红着脸捧着一把枣子放到了邵宁跟前,就以袖掩面急匆匆跑走了。

    “不错啊,都有人给送吃的了!话说,你以前可是个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要躲着走的人。”在小河边蹲着看鱼的萧靖阴阳怪气地道:“只是可惜,我为了你的事,天天只能睡不到三个时辰,都没谁这么关心我一下。”

    “本公子昨天就说了,事情要是办成了,请你去鸿宾楼下馆子,你怎么还念叨个没完没了?”正看着匠人修桥的邵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娘都没你这么啰嗦!”

    看着邵宁认真督工的样子,萧靖偷偷笑了两声。前几天,镇子里该赔的礼都赔完了,该干的活也差不多了。是这小子自己提出来用他那赎不了红玉却也有点底子的私房钱修修这破木桥,态度还挺积极主动。

    萧靖起身回到了岸边。准备好各种用品,他就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埋头书写起来:

    “近些天,有个叫邵宁年轻人活跃在镇子里。他劈柴挑水补房顶,修路烧火喂牲口,为镇子做下了不少实事,赢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也为这略有凉意的秋日带来了一丝温暖。

    镇子南边的小桥年久失修,很久前就已经是镇里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了。去年涨水后,小桥更是成了危桥:人走上去不仅吱呀作响,还会有很大的晃动,令人胆战心惊。

    几个月前就有位过路的考生坠桥,不幸把腿摔断,误了考期;前日曾有几个幼童去桥上玩,其中一个孩子险些失足坠落。如果不是一位过路客商眼疾手快,悲剧很可能再次发生。

    现在,很多镇民宁可蹚水过河,也不愿再走上这座曾给他们带来无数便利的小桥了。

    邵宁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桥边。眉头紧锁的他仔细查看了桥身的每一处破损,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承担了这项别人都不愿意做的工作。

    邵员外教子严格,邵宁并没有多少钱来花用。不过,他还是自己出钱请了匠人,为的就是造福镇里,让每个人都能放心走路,不要再有人无故受伤。

    施工的时候他还在现场盯着,生怕匠人有什么疏漏;为了快点修好小桥,他和人一起背着木料干活,直到肩上都磨出了疮。

    修桥补路是功德、是担当,更是身为镇民的义务。如今的邵宁早已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这样一位有心从善又尽力改过的青年,应该能获得大家的谅解了。”

    写到此处,萧靖忽然停了下来。他双手捂着脸沉默半晌,又对着河边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你这干嘛呢,早上没吃好?”邵宁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过来,又急不可耐地冲向了写着文字的那张纸:“今天写的什么哇?快让我看看!”

    萧靖在过去几天所写的内容只有一个主角:邵公子。除了第一篇回顾了他的“光荣事迹”以外,后面的几篇都不吝溢美之词地称赞了他的善行,是以心里很爽的邵宁每次都会特腻歪地凑上来看看。

    这次,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结果整个人都不好了。萧靖瞥了他一眼:“起鸡皮疙瘩了吧?别说话,用心感受吧。”

    虽然纸上写的都是事实,邵宁也确实做过这些事,但用这么肉麻的说辞去给邵公子洗白,萧靖也觉得自己的节操掉了一地。

    邵宁憨笑着伸手摸了摸头。谁都喜欢听好话,有人这么夸自己,还能不乐意?他也想开了,反正写的再那啥也是萧靖的手笔,他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邵公子,歇歇吧。”一位老人笑眯眯地拎着个小瓦罐走向了邵宁:“听人说,你在修桥,老身就过来看看。这罐里是鸡汤,刚炖的,你趁热喝吧。”

    “于婆婆?”有点意外的邵宁快步迎上去道:“您怎么把鸡给杀了?都赔给您了,您就好好养着吧,这可就……哎。”

    于婆婆和蔼地望着邵宁:“一只鸡没啥。就算是老身这种小户人家,逢年过节、来了客人也是要杀只鸡的。”

    两人又是一番推让,邵宁难却盛情,只好接过了罐子。于婆婆叹道:“本以为公子就是一时兴起做做样子的,谁知你不仅帮着老身做了好多活计,还给镇子出了大力。公子,以前是老身误会你啦。

    于婆婆又絮叨了一会,才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邵宁吸了吸鼻子刚要说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萧靖拿起罐子用力闻了闻,赞道:“好香!”

    “还给我!”邵宁二话不说劈手夺回了罐子,又躲得离萧靖远了些。

    “这功劳怎么也有我的一半吧?”萧靖耸了耸肩:“我都俩月没沾荤腥了。连块肉都不给,真不仗义。呵呵,还是人家给的好吃吧?吃着心里也舒坦……”

    邵宁就跟没听见似的独自跑去一边了。看着他在那里大快朵颐,又好气又好笑的萧靖苦笑着坐在了大石上。

    这人虽然有点顽劣,但本质不坏;之前那个样子多半是邵员外前些年没时间管他才导致的。只要稍微给点阳光,让他体会到真正被人尊重和关注的感觉,他还是个挺有前途的小伙嘛。

    “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萧靖得意地自言自语道:“邵宁要真是个无恶不作的恶少,我才不敢接这个烂摊子呢,大不了和魏老丈一起流落街头就是了。没住处事小,砸了自己的牌子事大啊……”

    他正在洋洋自得,一个邵家的家丁跑到了跟前。这人先是和邵宁说了句什么,只见邵宁面露喜色,草草用袖子一抹嘴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那家丁又恭敬地走到了萧靖的面前:“萧公子,我家老爷请您过府一叙!”(未完待续)

第12章 不欢而散

    邵员外春风满面地说着话,和之前见面时判若两人。萧靖呢?上次来他是站着回话的,而这次邵家将他奉为上宾。据说一会还有酒席,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我嘞个去,今天可算是能打牙祭了!

    邵员外抚须道:“宁儿的事,多谢萧公子了。镇里的人对他的风评好了许多,老夫甚是感喟啊。”

    “承蒙员外如此信赖,在下怎敢有负所托。”萧靖笑道:“若非您开通,邵公子又怎能纡尊降贵去做那些粗重琐碎之事?”

    “萧公子客气了。”邵员外叹道:“老夫本就是这浦化镇之人,当年也不过是一介寒士,在京城经商后才略有薄财,这宅子都是后来购得。中年得子殊为不易,不想他在乡里竟落下这等口碑……哎,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萧靖点了点头正想宽慰两句,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邵宁刚从账房支了钱就急火火地跑去给红玉赎身了,难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爹,嘿嘿,孩儿回来了。”兴奋过度的他高兴得脸都有点扭曲,按萧靖高中老师的话讲,快要笑成一颗菜花了。

    邵宁的身旁有位女子,应该是被生生拽进来的。她略带嗔怪地看了一眼邵公子,似乎是在责怪男人的粗鲁让她进门时没有了仪态;待发现了邵员外的目光,满面红云的她款款行了一礼便深深垂下了头。

    萧靖眼前一亮。有一些美丽女子难称人间绝色,但却是那种让人一眼难忘,之后越看越觉耐看、越看越入迷的类型,红玉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了。

    这位姑娘婀娜多姿、宜喜宜嗔,更难得的是气质神情没有半点风尘之色,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儿。难怪邵宁这小子急着下手,红玉绝对属于稀缺资源,没准再晚一点她就会被哪个贵公子抢走了。

    嗯,你的眼光也不错!

    萧靖还在默默点赞,无比自豪的邵宁就迫不及待地道:“爹,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苏姑娘,她现在不叫红玉啦。您看,是不是……”

    面色阴沉的邵员外冷冰冰地打断了邵宁:“我不是说过,先在外面找个地方安置她吗?你怎么直接就把她带回家里了?”

    “这不是带媳妇认认门吗?反正她早晚都是要来的。”邵宁搔了搔头:“爹,咱们什么时候请媒人啊?娶妻这事可马虎不得,我看就尽快准备吧,孩儿还想让您早点抱孙子呢。”

    邵员外疑惑地望向了萧靖,一脸蒙圈的萧靖冲着他使劲摇了摇头。

    邵员外沉声道:“她可以进邵家的门,但是只能做侧室。这话,萧公子应该和你说过吧?既然是做妾,那选个日子送进府来就好,自然也不用等什么。”

    从进门起就很闹腾的邵宁沉默了。他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眼中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却还心存侥幸地寄希望于爹爹看到红玉后能网开一面。谁知,仍是事与愿违。

    邵宁昂首一字一句地道:“爹,孩儿心意已决,今生定要娶苏姑娘为妻,希望您成全。”

    邵员外森然道:“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再敢胡言,休怪我不讲情面!”

    一直低着头的红玉轻轻抓住了邵宁的胳膊,柔声道:“邵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身份、地位,奴家都不在乎的,你不要再说了。”

    “这事不用你管!”邵宁挣脱了她的手,一双金刚怒目紧紧地盯着他的亲爹,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萧靖挑了挑眉头。气氛很不对劲,浓重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再有个火星就能爆炸。他看了看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子,起身笑道:“邵员外,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家事;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必跟着凑这个热闹。

    萧靖的心在淌血。邵宁啊邵宁,你小子打的原来是先赎了人再得寸进尺的主意,真够坑人的!我的大餐啊!

    根本就没人搭理萧靖。他蹑手蹑脚地往外踱了两步,眼看着离门不远了,屋里猛然响起了一声高分贝的暴吼,被吓得腿一软的他差点摔个大跟头。

    邵宁瞬间暴走了:“我不管!我喜欢苏姑娘,我不要她当妾,我就要给她正妻的名分,天王老子都别想拦着我!”

    横眉冷对的邵员外正要拿出父亲的威严,邵宁猛地掀翻了身旁那个近一人高的落地花瓶。可怜的萧靖刚刚站稳,就被一堆巨大的瓷片挡住了出路。

    “混账!”邵员外重重一拍桌子,喝到:“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钱是老夫出的,再敢聒噪,我马上让人把她送回去!”

    邵宁的双目就像要喷出火来:“你敢!”

    动了真火的邵员外连胡子都在发抖:“这有何不敢?不就是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婢吗?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以声色逢迎卖笑,适得其所!”

    邵宁怒极反笑:“好,好!你要是把她送回去,我就不认你这个爹!呵呵,我去明月楼当个小厮,让全京城和全镇的人都知道你邵家的公子出息了!”

    “逆子,气煞我也!”邵员外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他右手的食指颤抖着指向邵宁,脚下踉跄着往邵宁的方向逼近了几步。

    邵宁面无惧色地迈上了一步,把红玉护在了身后。就在他仰头做视死如归状,准备迎接老爹怒火的时候,邵员外忽然抽搐着向后倒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还被堵在屋里的萧靖成了反应最快的人。他扑上去用手托住了邵员外的背,没让他摔在地上。

    堂上的大动静终于引来了邵家的人,大家手忙脚乱地掐人中、揉百会,因为背过气去而昏厥的邵员外总算悠悠醒转,几个力气大些的人赶忙把他抬走,又有人急火火地跑去找郎中了。

    神情十分复杂的邵宁咬着牙跺了跺脚,又低声和红玉说了几句话。终于,他还是跟着人群进了后堂。

    萧靖看了一眼留在原地泫然欲泣的红玉,摇着头往门外走。没走出几步,就有个家丁追过来道:“公子留步,老爷请你稍待片刻。”

    人家出言挽留,萧靖便不好离开了。他在园中的藤架下负手站着望天,过了好久也没人来搭话。正心烦时,一个小厮走到他面前双手递给他一把铜钥匙。

    “萧公子。我家老爷说了,您为了少爷的事操心劳力,甚是辛苦。邵家在镇南有间院子正闲着,若不嫌弃,可暂借公子落脚。”

    这小厮说完话就走了。萧靖的嘴都快乐歪了:我说邵老爷子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原来是憋大招呢!可惜,如果是在饭桌上品尝着美食,再给我这奖励,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几家欢喜几家愁。他正手舞足蹈,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叹气。回头一看,邵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一只手牵着红玉的他面沉似水,看着就像别人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

    萧靖赶紧收起了笑意:“如何,跟你爹谈妥了?”

    “没谈妥,赌约倒是定了一个。”邵宁哼了一声:“还有,我被爹赶出来了。”

    萧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原来如此!他干笑了两声道:“要不,你来跟我一起住?”(未完待续)

第13章 赌约

    “一年挣三千两?”萧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爹是不是疯了,你有那本事么?”

    愤怒和自尊带来的凌云壮志也有时效。一个时辰前还激情满满的邵宁这会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张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了:“他说只要我能办到,就不再管我和玉弦的事,我不答应行吗?”

    红玉的名字叫苏玉弦。以她的姿色样貌,再过些年只怕是明月楼的摇钱树。邵宁赎她出来,邵员外应该没少“出血”。

    对于有钱有身家的人,三千两真不算多;刚才聊天那会邵宁还提过,红玉所在的明月楼进门的茶水钱都要几两,更别提“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挥金如土了。

    可是,三千两对于萧靖这样才穿越不久的穷鬼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他同情地望着邵宁:“你还有私房钱吗?”

    邵宁捶胸顿足道:“本来就没剩几个子儿,修桥都用光啦。”

    萧靖背上一阵发凉。本以为捡回的富二代最起码能喂饱他自己,没想到是个蹭饭的!

    事已至此,难过也没用。他轻咳一声,摇头晃脑装起了诸葛孔明,就差手里没拿羽扇了:“某有上中下三策,公子你看……”

    “说,快说!”邵宁就像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对萧靖的神奇多少还有点信心。

    萧靖神秘地笑着:“上策就是,你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俗话说母以子贵,等她生了邵家的长孙,你爹还有什么话说?”

    “不行不行。”邵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真心喜欢玉弦,自然要三媒六聘娶她过门,怎可非礼成婚?”

    萧靖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这年纪轻轻的风流纨绔、欢场常客居然跟我说什么“非礼成婚”,让我这大瑞朝的新晋单身狗情何以堪啊?

    这世界上,应该有个好女孩在等我吧?

    没时间顾影自怜了。萧靖叹道:“至于中策,你有不少朋友。能跟你混到一起的肯定是有钱人,过一次夜生活都得扔出去几百两的也不少。你去找他们每人借个二三百两,到时直接交给你爹,然后再慢慢还给他们就是了。”

    虽然不太懂什么叫夜生活,邵宁还是理解了萧靖的意思:“这法子好!你等我一会。”

    话音刚落,他便兴冲冲地跑走了,可能这镇里就有他的熟人。

    没多会儿,邵宁又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一文钱都没借来。

    难怪邵员外一点都不担心他去借钱。这群狐朋狗友都是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货,一起玩、一起花天酒地少不了他们,想要钱,就没法指望了。

    “那就说说下策吧。”萧靖摇头道:“过些日子,我准备做点事。要是办好了,赚三千两银子也不是很难。如果你实在没法子,可以屈就着给我打打下手,如何?”

    一脸悲壮的邵宁忙道:“不屈就,不屈就。反正本公子也无家可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挣不到也不打紧,大不了我和玉弦浪迹天涯去,再不回这浦化镇就是。”

    也不知他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彻底想开了:“男儿所到之处就有青山!就算没邵家,我也一样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萧靖不以为然地撇着嘴。你想开溜?好啊,可是被你爹弄去庵堂寄住的苏玉弦怎么办?她是被软禁的,把人抢走再私奔有电视剧里那么容易么?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看着满院子的杂物,他实在没心情陪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邵公子闲聊了。这间三合院以前是当仓库用的,不收拾的话正房和东西厢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住人了。

    开工了!

    萧靖气喘吁吁地把东西往院里搬,邵宁不动窝;萧靖打水投抹布擦东西,邵宁不动窝;萧靖拿扫帚扫灰清土,邵宁还是不动窝。

    就没见过这么懒的舍友!

    萧靖心中一动。这小子,该不会是前两天干活干烦了,这会故意端着架子想看我的笑话吧?

    他把扫帚一摔,想跟邵公子理论下。刚摆出一张义正辞严的脸,就听得外面一声娇呼,接着就是男人放浪的狂笑声。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的邵宁猛地睁开了眼冲了出去,萧靖刚到嘴边的话被噎回去了。

    外面,有位女子被三个泼皮围住了。她想绕道走开,却总有人笑嘻嘻地拦住她的去路。

    一个全身破衣烂衫的男人“呸”地吐出了嘴里叼着的草棍,淫笑道:“小娘子是何方人士?听口音可不是本地人。若无处可去,就到哥哥家里借宿如何?我家虽然四壁漏风,但床铺多得很,要做什么都很方便呐。”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站在女子身侧那人还把咸猪手伸向了她的削肩,却被她用力拨开。

    姑娘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清澈的眸子也紧张地扫视着面前不怀好意的男人:“奴家是有去处的,不劳惦记,也请小哥不要为难奴家。”

    她说话时还保持着镇定,言语中也尽是抗拒之意;可那柔柔糯糯、如暖风拂面的清甜话音只能产生“让人想躺下做个好梦”的美感,却没有半点威慑力可言。

    “来此可是为了找活计?那就更好办了。”一个泼皮搓手道:“小娘子这般可人,女红想必差不了。却不知吹箫功夫如何?若不会也不打紧,侍奉枕席之事学学便会了,有哥哥教你,还怕学不成么……”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出口,女子脸上的愠色更浓。她忽然跑出两步想甩开泼皮,却又有人追上去挡在了她的身前。

    “小娘子莫要急着走。”三人之中身材最高的那个男人瓮声瓮气地道:“哥哥们就这么碍你的眼么?”

    说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他伸手去抓女子的纤腰。那姑娘闪身躲开,却被另外两人架住了胳膊。她一个女儿家,又如何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

    三人狞笑着把她拖向了镇外的树林。这里偏居镇南,路上的行人稀少,若是没有货车经过,倒是一处僻静的所在。

    年轻女子奋力挣扎着,可她嘴里刚喊出了“救……”字,便被泼皮打了一耳光,那散发着腥臭气的黑手又掩在了她嫩红的樱唇上。

    “让你叫!小娘子莫急,一会有你叫的。你声音这么好听,待会使劲叫,我才有兴致呢!哈哈……”

    被挟持的姑娘没有放弃,可她的抵抗根本无济于事。泪水已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可她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本公子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到了!

    邵宁双手叉腰、气聚丹田:小爷今天正好气不顺,赶上我算你们倒霉!来来,吃我一记“金刚禅狮子吼”!

    他还没来得及吼,就听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人扯着脖子大喊道:“住手!”

    巨大的声音震得邵宁耳膜一阵生疼。定睛一看,却是萧靖冲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14章 原来是你

    萧靖抢了先手,邵宁自然不甘落后。开玩笑,斗殴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少了我浦化一霸!

    两人冲到近前,萧靖二话不说一拳放倒了空着双手的那个人。他打架的经验不算丰富,可他听人说过:群架的时候如果我方人数劣势,那就先把人数拉平再说!

    架着姑娘的两个人又惊又怒地把人丢在了地上:“他奶奶的,敢管老子的闲事?都活腻了吧!”

    来不及查看同伴的情况,他们红着眼睛抡圆了拳头扑了上来。

    邵宁中气十足地吼道:“尔等放肆!光天化日在我浦化镇施暴,难道没听过小爷的威名……”

    一段颇具气势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邵宁的脸上开了花。他的鼻子挨了一拳,鼻血哗哗地往下流,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好了。

    正和人交手的萧靖忙里偷闲白了邵宁一眼。明明是个老江湖了,为啥打个架还装b?这特么可是遭遇战!哎,还不是因为有美女!

    邵宁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一见满手的鲜红,那些扮酷耍帅的闲情逸致顿时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居然敢打老子,我****祖宗!”

    害邵公子见了红的那个泼皮才不管你是谁。刚躲过萧靖的一脚,他便猱身而上,拳头距邵宁只剩咫尺之遥。

    萧靖救援不及,一分神还害得自己也挨了一下。姓邵的,你也太不靠谱了,可别让我一打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邵宁快如鬼魅地躲过了这势在必得的一拳;若是再晚半秒,他那一口牙恐怕就很难保全了。

    邵宁这回是真急了。趁对方招式用老,他一通拳脚如疾风骤雨般招呼到了泼皮的背上。待那人吃痛倒地,邵宁上前揪着头发把他像扥小鸡似的拎起来,又卯足劲在他小腹上踹了两脚。

    这几下一气呵成,颇见老司机本色。被暴打的泼皮躺在地上哼唧着,胃中翻江倒海的他一阵抽搐,没多会就把饭吐了出来。

    不远处,有个孩子拿着水瓢转过了街角。为了不把水洒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行着。

    “姐姐,我找到水了!”笑容满面的他高声喊道:“我喝了一口,可甜啦,你也尝尝吧!”

    男孩没听到姐姐的回应,却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他稍稍把视线从不停波动的水面移开了一点,只看到几个人打成一团,而他姐姐不知怎的却坐在地上。

    他的手猛地一扬,那水瓢就被丢了出去:“不许欺负我姐姐!”

    邵宁搞定了自己的对手,就去给萧靖助拳,还站着的那个泼皮也没想到这衣衫华丽的公子哥打起架来竟然这么生猛,脸上早有了怯意。

    听到旁边有人喊话,邵宁丝毫不以为意,萧靖却是一呆。那泼皮瞅准机会从地上摸起一把沙子向二人丢去,萧靖和邵宁都本能地护住了眼睛。

    风紧,扯呼!

    泼皮也是有尊严的,可他连句场面话都没说,撒腿就跑。他的速度堪称脚下生风,估计就算放一只老虎在身后,他也没法跑得更快了。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眼看就有乐子了,却莫名其妙跑来两个煞神!

    身后没有脚步声,看来那俩人也没追来。嘿嘿,俺马二柱人送绰号“八步赶蝉”,岂是你们能追上的!

    正在自鸣得意,就听一个稚嫩的童声嚷道:“坏蛋,别跑!”

    这是谁家的孩子在玩游戏啊?

    马二柱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向他飞奔而来,眼看着就到了身边。他想躲,可根本就来不及;那个不算高却很结实的小身板如出膛炮弹般从侧面撞在了他的腰腿上,高速奔跑的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粗壮的身子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第一次听到小孩的喊声,姑娘便匆忙站起身、满脸惊惶地寻找着声音的来处;待看到撞飞了马二柱的孩子自己也滾出了一丈多远,花容失色的她不由得失声尖叫着奔向了还在地上打滚的男孩。

    马二柱摔得很重。他从头到脚无处不疼,好像全身都快要散架了。虽然趴着呻吟比较舒服,他还是挣扎着双手撑地准备继续跑路: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那个狠角色手里!

    俯卧撑动作刚做了一半,就有只靴子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背上,让那堆着肥膘的肚皮又一次亲吻了地面。来人把一口带血的吐沫吐到了马二柱脑袋边上,嘲讽地道:“几位好汉仙乡何处?呵呵,本公子看你们可眼生得很呐。”

    另一边,焦急万分的姑娘用力抱住了小男孩。她轻声呼唤着一个名字,可怀里的孩子一直闭着眼睛,漫说回话了,就连身子都没动一下。

    随着几声抽泣,两颗珠泪从那雪白的脸颊上滑落。

    “他这么皮实的孩子就算撞上大车,我也比较担心车夫。姑娘且放宽心。”有个男人手捂肚子咳嗽着走到了她身旁:“没错吧,小远?”

    说来也奇怪。这人的话音刚落,小男孩就睁开了眼睛。被撞得七荤八素又摔懵了的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回了视线的焦点,可一看清男人的脸,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欢叫着跳出了姐姐的怀抱。

    “萧靖哥哥!”

    “你这熊孩子,我可说过要是走丢了就再也不管你了吧?”萧靖带笑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泪痕,他别过头擦了擦,又笑着把小远举过了头顶。

    董怀远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那不算,我是看到姐姐才跑掉的,谁知道后来又找不到萧靖哥哥了。”

    萧靖笑着把他放到地上又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鬼灵精,总是有的说。”说完,他又望向了小远的姐姐,颔首微笑道:“董姑娘。”

    可能因为吃得不多,相比圆润结实的小远,她显得有些消瘦。沿途的奔波和谋生的操劳,又给她坚毅的神情中平添了几分憔悴。

    可是,世上总有些人是卓尔不群的,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雨。

    她娉娉婷婷地往那里一站,便会有一阵馨香沁入人的心里。布裙荆钗,难掩那与生俱来的端庄灵秀;莹白俏丽的鹅蛋脸上有一双明润清澈的眸子,与她对视,人的心中便会感到无比的安宁和舒适。

    看到萧靖在打招呼,董姑娘拭去泪痕又稍稍整理了下妆容便盈盈拜倒:“恩公先救小远后救奴家,于董家有再造之恩,请受奴家一拜!”(未完待续)

第15章 恩公

    萧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人唤作“恩公”。他在这一世帮过的人不算少,董姑娘还是头一个对他这么感恩戴德的。

    看着姐姐向萧靖哥哥行了大礼,一旁的董怀远吐了吐舌头,也有模有样地拜了下去。

    萧靖忙道:“姑娘言重了,快快请起。小远这孩子惹人喜爱,他被拐走,萧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今日相救于姑娘又是激于公义,任谁看到,都不会袖手旁观。”

    董姑娘轻声道:“若非恩公,小远早已不知所踪,奴家今日也已被奸人所辱。我姐弟二人当结草衔环,以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这场面萧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真发生在眼前他就慌了神,连该干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正琢磨着如何应对,脸上红扑扑的邵宁以胜利者的姿态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我还道这些人怎么敢招惹本公子呢,原来是临镇的。呵呵,不长眼的直娘贼……咦?”

    见被救的女子对着萧靖行大礼,他“咳咳”两声清了下嗓子,又抬脚往前凑了凑。

    董姑娘心知另一位施救者已至近前,便道:“奴家谢过恩公……”

    “姑娘不必行此大礼!”没等人说完,邵宁就扑上去搀住她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

    董姑娘俏脸微红,邵宁却似浑然不觉。他紧锁着眉头,一脸的大义凛然:“锄强扶弱,本就是我辈本色。恩公什么的,不提也罢。”

    如梦初醒的萧靖双手捂脸,无力地叹息了一声。这剧本不对啊!对方可是个姑娘诶,你虚扶一下不就好了!

    眼见着邵宁看着人家姑娘的眼神有点不对,萧靖走上去重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笑道:“邵公子,你脸上这么红,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去洗一下?”

    邵宁身子一颤。萧靖说的话本来没什么不对,可他为什么特意在“红”字上拖了一个长音!

    “呃,说的也是。”邵宁悄悄退后了一步,和董姑娘拉开了一点距离,又低头思索着什么。

    萧靖扶起了董怀远,用手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小远这个好奇宝宝盯着邵宁看了一会,转头对董姑娘道:“姐姐,我就说萧靖哥哥肯定还在浦化镇,咱们这次一定能找到他的。”

    萧靖叹了口气。跟小远失散后,他自己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在大车店和老魏头家里都住过;镇子这么大,就算董家姐弟来寻他,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打听有没有一个叫萧靖的。侥天之幸,今天总算遇到了。

    “有了!”两眼放光的邵宁一拍大腿:“听说庵堂有祛痛止血的良药,本公子先去求药了。”

    说罢,他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开了。萧靖眼前一黑,谁不知道你是趁机找红玉撒娇卖萌的,还非得编个理由!

    他赶忙叫住了邵宁,凑过去低声问道:“那三个泼皮呢,怎么一抬头人都不见了?”

    邵宁很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都滚蛋了,难道还留他们吃晚饭?”

    萧靖讶然道:“这就放他们走了?难道不应该带他们去报官么?”

    “报官?那多麻烦!”猴急的邵宁恶狠狠地道:“告得成告不成另说,人家董姑娘一看就是个还没出阁的大闺女,说出去可不好听。再说,报了官怎么显出本公子的手段?”

    他一脸得意地附到萧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萧靖的脸一下就绿了,冷汗岑岑而下、全身汗毛倒竖,身体也本能地摆出了随时可以逃跑的姿势。

    还有比“混世魔王”更适合形容邵公子的词语么?

    待邵宁走远了,萧靖笑着拉开了和姐姐嬉闹的小远,问道:“姑娘可有住处?若无处可去,我这间院子还有空房,不妨和小远搬来住下。”

    姐姐还没开口,董怀远便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们住在人家的柴房里,地方可小了。今天出门的时候,那个大婶就说让我们别再回来啦。”

    “小远?”秀眉微蹙的董姑娘看了弟弟一眼,满脸期待的董怀远顿时低头闭嘴化身成了乖宝宝。

    董姑娘轻咬着唇,不难看出她神情中的犹豫和挣扎。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地道:“实不相瞒,奴家与小远在城东一户人家寄住。日子久了,主人家也多有不便,奴家眼下是在找新的住处。”

    董怀远眼巴巴地望着姐姐,又用小手拉了下她的手指。

    董姑娘面露惭色,续道:“只是,相救之恩尚未报答,若再蒙恩公收留,此生怕是难报恩公的恩德于万一了。”

    萧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不碍的,姑娘多虑了。你姐弟俩流落在外多有难处,小远与我又很投契,我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何不予人方便?”

    董姑娘轻垂螓首,默然不语。再抬起头时,已打定主意的她屈身行礼道:“既如此,那就叨扰恩公了。”

    “哈哈,姐姐最好了!”喜不自胜的董怀远一蹦三尺高,他兴高采烈地找萧靖问清了地方,便连蹦带跳地跑进了院子。

    萧靖一边走向院子一边摇头笑道:“小远还是这么有精神。对了,董姑娘以后不必叫我恩公,萧某实在不敢当,你叫我萧靖或萧公子就好。”

    对他这样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大瑞朝的人来说,“恩公”这词显然太沉重了。就算这么称呼他的是位美女,他还是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董姑娘微笑着应道:“是,公子。”

    两人先后跨进院门,萧靖随口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话一出口,他就回过味了。这明摆着是上一世跟人聊天的套路,在这里就等于直接问人家姑娘的闺名,太唐突了!

    董姑娘一呆,那表情怎么看都很萌。倒是董怀远突然从一堆垃圾后面探出了小脑袋,高声道:“我姐姐叫小雅!”

    气氛瞬间就变得很尴尬。萧靖干笑了两声,他抬手指了指堆积如山的杂物想要岔开话题,却听董小雅道:“公子稍待,奴家来收拾就好。”

    你收拾东西就行了,千万别收拾小远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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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编辑萧靖穿越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全无头绪的朝代。吟诗作对?不太会。搞发明?数理化全还给老师了,再说那多俗啊?嗯,办一份报纸吧!虽说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咱也不会别的啊。女记者女编辑?都招啊,不过颜值要高!皇上,明天的头版真没了,下次请早。好多皇子想上软文?对不起,媒体人是有节操的!豪商要上硬广?没问题,小钱钱到位了没?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可不是白说的,看我用一张纸搅动天下!哦对了,我是小编,才不是小便!报行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报行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报行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