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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禾雀     报行天下txt下载     报行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9章 欠揍

    今天都打了一架了,还要打人?你是上瘾了么?

    若是与富商家的纨绔子弟起了冲突,那打了便打了。大不了,事后比比谁的背景更牛b,哪边的男人更金贵。之后,该赔钱赔钱,该赔礼赔礼,该装孙子就装孙子。只要没打死打残,只要吃亏的不是金字塔顶端那些最出名的阔少,那么到了最后大家多半还是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是打了书生……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和许多朝代一样,“读书人”这个群体在大瑞朝也是有特权的。就算站在你对面的是个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穷酸,就算他说了一些酸不溜秋又夹枪带棒的话,不到万不得已时,也决不能对他拳脚相加。

    打倒他很简单,但很快就会有无数兔死狐悲的书生用吐沫星子淹死你。一顶顶大帽子扣过来,就算你是铁打的也吃不消。

    义愤填膺的书生里少不了某某名士的学生,某某官员的子弟;只要一个条子递上去,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的大人物们就会关注后生晚辈的境遇。为了维护整个群体的尊严和骄傲,人家自然不会放过你。

    闹来闹去闹上了公堂,别人有功名可以站着甚至坐着,而你必须得跪着。案子审完,打人者要么挨棍子,要么被流放,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跟这些人动手,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邵宁虽然没有挥拳,却也不肯放人。街头霸王的力气不可小觑,被他揪着的那位“嗬嗬”地喘着粗气,若是再过一会儿,兴许就进气少、出气多了。

    萧靖狠狠地剜了邵宁一眼,可这货还是无动于衷。

    说不得,萧社长只好用力拍了拍邵宁那条粗壮的胳膊。这次,愤愤不平的邵大公子终于瞪着眼睛松开了手。

    借着这个机会,萧靖也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书生。

    刚才被邵宁揪着的那个人眼下面如金纸地坐在了地上。仔细看看,不曾见过此人。倒是另外两个被吓得不善的书生算是半熟脸:他们不就是报社一行人刚到湖边时出言讥讽的路人甲乙么?呵呵,居然和我们同路!

    “到底怎么回事?”萧靖蹙眉道:“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起了争执?”

    也难怪他心情烦躁。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夏小姐托莲儿表了态,山上打架的事就算是过关了,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谁知,心里刚踏实没多会儿,邵大公子又险些闹出新的幺蛾子……

    他知道,邵宁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就冲两个书生在湖边说的那句话,这几位也是欠揍的货,挨顿打绝对不冤。

    可是,山上的臭流氓好歹还会个三拳两脚,报社的人数也比对手少。就算打架,至少也算是堂堂正正的对决。

    这几个书生呢?手无缚鸡之力不说,体型还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邵宁出手,萧靖都怕打出人命来。

    真要打起来,那就不是什么“胜之不武”的问题了,战斗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到那时,即便这些人确实可恶,夏小姐也一定会认为邵宁等人在恃强凌弱,继而心生恶感。

    作为报社的一员,她很认可报纸的路子,也与萧靖等人有几分亲近。但,无论饱读诗书的她多么开明融通,在内心深处也难免会有些读书人的情怀,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萧靖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夏家的大车。它静静地停在原地,谁都听不到车里的半点响动。

    邵宁咬牙切齿地道:“好端端的,谁想和这群狗贼耽误时间?本公子可是很忙的!谁知道,这几个人看到咱们的大车,就像野猫发了春似的不停叫唤,什么‘未婚男女同乘一车有伤风化’,什么‘在山上还看到他们打架,不过是一群沐猴而冠的匪类’,什么‘报纸上净写些所谓的良言善语,其实还不是写给没学问的粗人看的,报社的人背地里都是宵小之徒’……”

    邵宁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野猫发春’?足下的这个说法实在可笑。不过,也正好应了你等粗鄙不文的品性。怎么,你们这样有辱斯文的败类,还不许别人评说么?”

    说话的是曾被邵宁揪着的那位。此时他已经缓过了劲,又重新摆出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派头。

    “哦?”萧靖意味深长地笑了:“既然仁兄如此高傲,那在下也有话说:有的人看到别人在湖边玩耍都不忘说上一句‘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整天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萧某会怎么评价这种人呢?足下可愿知道?”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春风满面地微笑道:“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未完待续)

第110章 你配么?

    三位书生闻言,都是勃然变色。

    由此也能看出,他们早就讨论过湖边的那件事了。否则,当时不在场的人是如何知晓的?

    被邵宁拎起又放下那位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你……郝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不知廉耻、蛇鼠一窝,反以污言加于我等,真是岂有此理!”

    与他同行一位书生劝慰道:“郝兄休与这些斯文败类计较。在耿某看来,什么‘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说的是他们自己才对。我等出游堂堂正正,有何可指摘的?”

    他身旁的另一人冷笑道:“耿兄所言极是。似他们这般偕美同行又男女同车,实在不成体统,简直是放浪形骸。袁某就奇怪了,这人居然还能振振有词,莫非心中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三人一唱一和、相互呼应,俨然结成了一个攻守同盟。不过,他们说得慷慨激昂,萧靖却有点提不起精神来。他望着几人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或激动,有的只是兴味索然。

    “你们说完了?”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此次与我等同行的女子都是早已熟识的友人,一起出门游玩有何不可?莫非,诸位没见识过男女同游?上元节、上巳节时,莫说是同车了,便是共乘一马的,萧某也见识过。嘿嘿,那可还是陌生男女呢。

    就算不说节庆,平日里,市集中嬉笑追逐的男女难道就少了?同车更是稀松平常,几位不妨去京城各门看看,有不少大车是拉客的。但凡坐满了人,哪个不是男女混杂?难道别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只有足下知道?

    萧某的队伍里,拉人的大车有三辆。三位女子同乘一车,邵公子和夫人在一辆车上,而在下的车上有位稚童需要姐姐照顾,萧某自然也要帮忙。车里共四人,实在谈不上什么‘孤男寡女’。即便按照诸位的逻辑,我等这样坐车也没有半点过错,是也不是?”

    看到那位姓耿的书生要开口,萧靖连忙抢白道:“当然,你们寒窗苦读,一心钻研圣贤书,是以很少出门。可是,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算你们读遍经典、著作等身,若是不多出门走走,那也难免见识浅陋、招人鄙夷。既然没见识,就应该谨言慎行,可你们呢,偏偏长了一张喜欢说三道四的嘴。那,也只能贻笑大方,在众人面前出丑喽……”

    “一派胡言!”郝姓书生大声道:“凭着一张巧嘴,就妄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么?”

    萧靖不急不恼,用平和又充满同情的语气道:“谁颠倒是非了?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实,是有目共睹的,除非……哎,说穿了吧,你们之所以这么急切的针对在下一行人,还不是因为我们能和才华出众、品貌俱佳的奇女子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坐而论道?至于诸位嘛……虽然在圣贤书上下了不少工夫,可还是一事无成,学识想来也是平平。

    就算上元上巳游人如织,就凭你们这点本领,只怕也找不到什么称心的女伴,演不出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戏码。诸位心中有苦,在下十分体谅,可是萧某与你三人无冤无仇,你们却偏将这私愤泄在萧某身上,是何道理?”

    轻轻巧巧的一拨一转,话题就跳到了萧靖的节奏上:不是你们不想撩,是你们没能耐!说到底,你们不就是羡慕嫉妒恨么!

    对于报社的妹子们,萧靖是极为自豪的。好不容易有个当众秀优越的机会,又怎能轻易放过?

    “谁说我等在泄愤?”耿某人的肺都快气炸了:“读书人有才无才,又岂是你这等不学无术的卑贱之人所能评判的?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靖笑了笑正要说话,邵宁却忽然抢上前来。他清了清嗓子又白了萧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你就别胡说八道了。说他们长相猥琐,一脸拧巴、遍体酸臭,邵某是相信的。可是,若说他们没有学问,邵某万万不信。”

    虽然他先说的坏话才说的好话,三位书生还是精神一振。看来这个姓邵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多少还有些见识,算是个识货的!

    邵宁笑吟吟地走上两步用手指了指耿姓书生的折扇,微笑道:“要是没点才华,这扇坠又是哪里来的呢?”

    姓耿的变了脸色。不过,他还是故作平静地道:“足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耿某不太明白,还请直言。”

    邵宁哈哈大笑道:“兄台也是同道中人,何必过谦?若是邵某没眼花,这扇坠应该是莳花馆的媚儿姑娘赠予足下的,没错吧?”

    耿同学的身子一震,连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站在他跟前的邵宁恍若未觉地道:“那媚儿姑娘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经常给风流才子们出题,考校他们的才学。只有答对了题目的人才有机会一睹芳容,和她喝个水酒,再看她舞上一曲……而她呢,会赠给每位才子一个特制的扇坠,就是兄台手里这款了。哎,邵某对她是慕名已久,可惜,人家只重才不重财,光有钱不好使!像邵某这种半吊子,吟诗作赋什么的是一窍不通,就算肯使钱,媚儿姑娘也不爱搭理咱。

    相比之下,兄台你可幸运多了。可着整个瑞都城,能拿到这个坠子的人都不超过十指之数,邵某可是羡慕得紧啊!你这么有才华的人,他还敢说你没学问,那不是有眼无珠么?要不然,咱打个商量:邵某出点钱,你把这坠子卖给我,怎么样……哎呦!”

    话还没说完,邵宁忽然怪叫了一声。很快,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视着萧靖,而萧靖则跟没事儿人似的望着天空。

    大哥,你越说越起劲,眼看着这张嘴越来越没边没沿,我要是不踢一脚让你清醒清醒,就要出大事了!

    别忘了,你太太还在后面的车里听着呢!就算她自己也是青楼出身,对风月场上的姐妹们有些香火之情,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让一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听自己的丈夫滔滔不绝地讲述某处欢场的女子如何如何好,他又如何心向往之,真的没问题么?

    邵宁也回过味来了。趁着众人都在看萧靖的工夫,他偷偷回头瞟了一眼自己乘坐的那辆大车,脸上多了几分惧色。

    论才色,苏玉弦在瑞都的青楼女子里算是佼佼者;论性情,她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很少和夫君为难。既然苏玉弦不是河东狮,那邵宁的畏惧必然是因为怕她生气伤心。这孩子虽然有点色又有点愣,但他和苏姑娘的感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邵宁还在发呆,萧靖忽然冷冷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几位人五人六的,原以为是什么青年秀士、国之栋梁,不曾想,也是……哎,人呢,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才好。大瑞朝的法度诸位也是知道的,官员不能狎妓;当然,你们不是官员,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不过,据萧某所知,凡是曾经狎妓的人都不能优先叙用,没错吧?”

    他早就备好了一套如刀锋般锐利的说辞。可惜,苏玉弦就在旁边的车里,关于狎妓的部分他必须慎言,以免伤及无辜。

    “但凡文人雅士,谁不干这个?”姓袁的书生强辩道:“不过是一些风雅之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萧靖哑然失笑道:“你们狎妓就是风雅,别人和相熟的伙伴干干净净地出来玩就是龌龊肮脏,这是什么道理?虽然关于狎妓的律法早已形同虚设,但律法就是律法,你们读了这么多书难道还不清楚什么叫明知故犯?读书人的心思不放在读书上,反而以流连烟花之地为荣……圣人教你的非礼勿视呢,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有的人就是喜欢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他们说起别人的事来头头是道,拼命地从鸡蛋里往外挑骨头,再正气凛然地显摆一番;一到自己身上,就百般宽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人也不扪心自问:骂别人,你配么?

    自己心中有佛,自然看别人也像佛。自己心中有屎,肯定看别人自然也像坨屎。几位若不是心里堆满腌臜之物,又岂能随随便便就满嘴污言秽语地指摘别人?”

    “好一番说教!”姓郝的书生高声道:“不过,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若是不去青楼,又怎知道这许多事情?”

    萧靖的心里咯噔一下。别给我说什么“你们”,去青楼的是邵宁!夏小姐可还跟后面听着呢!

    邵宁嘿嘿一笑道:“萧公子可没去过。邵某是个有钱没功名的闲人,跟几位可不一样。青楼楚馆有什么去不得的?要是我这样的人都不去照顾生意,人家早就关门了!去了就是去了,在下至少胸怀坦荡,可别把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拿来跟邵某相比……”

    待他说完,萧靖似笑非笑地道:“几位可还有什么说的?没有的话,萧某就少陪了!”(未完待续)

第111章 读者来信

    “你这厮以滑稽不实之言加于我等,这就想走?”红着眼睛袁书生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把话说清楚了才能走!”

    萧靖冷冷一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句场面话而已,就像街头打完架输的一方往往会丢下的那句“你给我等着”。

    若是有气节的读书人说出这话来,定会叫人肃然起敬。历史长河中,真正的节义之士不计其数,也正是这些先贤给后世子孙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遗产,尤其是做人的道理。

    可惜,剩下的读书人要么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要么干脆是寡廉鲜耻、奴颜婢膝之辈。

    眼前这三个人最多也就介于后两者之间,他们除了喊话泄愤外,还能做什么?

    萧靖不屑地举步向自己乘坐的那辆大车走去。果然,那几个人除了在后面狂吠以外,没什么其它的举动。

    连拦住我的勇气都没有么?就这还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眼看就要走到车前,背后忽然有人高声叫道:“走吧,让他走吧!他们不回去出那百无一用的报纸,又怎么煽惑人心、大发横财!”

    萧靖停下了脚步。

    报社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镜报不仅承载着他的新闻理想,也像是他的孩子。别的事,他都可以不计较,但若是有人拿报纸来说事,那便是拂了他的逆鳞,再不能善罢甘休。

    本来,萧靖还想给这些人留个面子,想着至少不要剥掉他们的“底裤”,让他们难堪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是,既然有人非要自取其辱……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他转过身缓步走回了三位书生的身前。冷冽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是那么灿烂,仿佛他刚刚听到的不是诋毁的话语,而是由衷的赞美。

    “你们说,报纸百无一用。”萧靖平静地问道:“这是萧某生平听到过的最不好笑的戏言。请问,镜报怎么就没有用处了?几位可以为在下指点迷津么?”

    郝书生冷笑道:“这还用说么?镜报为大瑞朝做了什么,是有功于社稷,还是教化了百姓?都没有!报纸上写的,无非就是些乌烟瘴气的鸡毛蒜皮,又或是让好逸恶劳的人宴安鸩毒的腌臜文字。先人所创的精美文字被你们用来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让斯文蒙羞。

    还有广告,报纸上说什么“推动商业发展”,还不是报社为了牟取私利而与商人勾结?呵呵,这般低贱污秽的镜报,能有什么用处?若说起蝇营狗苟,只怕没人比你们强!”

    萧靖摇了摇头。果然又是老生常谈!这些话说来说去,你们不腻,我都腻了!

    他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足下高论,萧某受教了。只是,镜报到底有用无用,你我说了都不算。至于谁说了算……”

    萧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慨然道:“当然是天下人说了算!”

    说罢,他抽出信纸递给郝书生,把信封留在了自己手里。

    “这是什么玩意啊?”袁书生随便扫了一眼就嗤笑道:“这也能叫字么?不仅歪歪扭扭横七竖八的,还有一堆别字!呵,写这封信的人是有多粗鄙不文啊?难道,是个几岁的稚童么?”

    萧靖不急不恼,只是笑吟吟地道:“足下果然聪明过人。不错,这封信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写给报社的。”

    袁书生脸色一变。他哼了一声,讥诮地道:“才八岁也能看懂报纸么?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八岁赋诗的神童,一看这字,就知道不过是乡野顽童罢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目光也移到了信纸上。

    “……俺今年八岁,可喜欢报纸了!一开始,都是爹念给俺听的。可惜,爹小时候读的书少,有些字他也不认识,遇到不明白的字,就只能猜猜是啥。

    生俺那会,爹还盼着俺文武双全呢。可是,前几年家里没什么钱,他和娘一合计,就不让俺读书了。爹说,种好了这几亩地,也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读不读书没什么分别。

    后来,镜报就出来啦。爹起初也没在意,可是听说邻镇有人靠着实用信息版上登的东西赚了钱,他便也买了报纸。以后,他就喜欢上镜报了,每一期都没落下。有了报纸,家里也多挣了些钱,不仅修了房子,还给俺买了新衣服。

    爹想了想又跟俺说,不识字就是睁眼瞎,会吃大亏,还是给你请个先生吧!然后,俺就跟着先生开始读书了。先生不在的时候,俺还一个人对着报纸识字呢。

    上个月,镜报说征集读者来信,俺就写了这封信,也不知道萧社长能不能看到。为了爹娘,为了能看懂报纸,俺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信里的语句和用词都非常简单。不过能看出来,小孩子是很认真地写了这封信。

    之前,镜报搞过征集读者来信的活动。这个时代还没有“民信局”一类的民间邮政机构,所以报社便请热心读者们直接把信件送到最近的镜报代售点寄存。而每个镇子里,都有部分商家的分号,其中个别的就是和镜报有合作关系、兼着书报亭功能的店铺。

    从浦化镇过来的路上,每经过一处地方萧靖就要停车耽搁一会,不久后再一路狂奔追上大队人马,闹得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他是去各处收信了啊。

    征集的要求上还说了,信纸上不必写全名和地名,写在信封上即可,就算想匿名也没关系。

    设计这活动的时候,萧靖便留了个心眼:万一将来拿这些信件跟人撕逼,或者开个“报社成立x周年纪念展览会”什么的,可不能叫有心人看到了读者的名字,以免他们跑去找人家的麻烦。

    所以,刚才他特意留下了信封。

    看着一脸不忿的三个人,萧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还嫌弃他的字写得不好,文章十分粗浅么?这孩子读书不过小半年,能有眼下的成就,已是非常不易。既然请了先生,那就少不了要读些书本;就算先生不在了,将来已经识字的他也能看懂经典。他这么喜欢文字,以后自然也会对随处可得的圣贤书充满兴趣。

    请问,这是不是镜报的功劳?报纸的行文是与你等撰写的华美文章不同,可两种文章本就可以共存。萧某实在不明白,为何有人偏要将报纸和经典对立起来,莫非是吃饱了撑的么?”

    三位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几分尴尬。不过,他们怎么可能就此认输?

    耿书生哂笑道:“这封信你既然一直带在身上,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说什么‘征集读者来信’,就那么个破报纸,会有多少人写信?就算有,也是仗义执言之士批驳你们的吧!”

    萧靖的脸色又往下沉了沉。强压着怒火的他耸肩道:“这封信只是萧某随便翻出来看的。还没看完,车就到了茅安镇,在下便顺手揣在了身上。既然各位不信……”

    他对着邵宁一摆手,又向自己那辆大车走去。不多时,俩人抱来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把书生们吓了一跳。

    全是信?

    萧靖随手从两个箱子里各抽出了一封信,又把信纸拿出来交给了手里没拿东西的那两个人。

    “……施某人读过些书,不过什么功名都没考上。做了些生意,也都赔光了本钱。眼看着年近四旬,却还是功不成名不就,早些年乡邻们还很看重施家,眼下却不以施家为意了。

    前月,有客商找鄙人合伙。他所做的生意,鄙人以前吃过大亏,自然也晓得一些关窍,而那客商却是懵懵懂懂,似是入行不久。一来二去,施某便动了恶念,想从中使些手段,贪了他的银钱。

    可是,就在动手的前一天晚上,施某读到了镜报。法制版上登载的一个案子便是有人诓骗银两,害得一位行商家破人亡。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令人不忍卒睹。而报纸的评论也是振聋发聩,如当头棒喝,又如利刃直刺鄙人的良心。汗颜之余,施某再不敢为恶,亦重拾了善念,此皆镜报之功也……”

    “……先严病重时,家人遍寻良医妙手,依旧无计可施。先严酷爱戏曲,偶然读到镜报,便说想看看这上面所写的戏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于是,鄙人背负着他到戏院看了一出。曲终人散后,他对戏十分满意,连赞镜报推荐了好班子。

    此后,镜报每次荐戏,先严必前往一观,直至驾鹤西去。镜报助武某尽了孝道,也为慈父添了无数欢愉,鄙人极为感念……”

    三位书生的身上冒出了冷汗。

    随便抽出来的两封信写的都是正能量的事例,至少可以证明,读者对镜报的看法没有他们脑补的那么不堪。

    萧靖眯起了眼睛。

    他绕着三个人走了一圈,方才轻声道:“看完了?”

    没等他们答话,萧靖陡然抬高了声调,喝道:“那,就请你们给萧某一个说法!”(未完待续)

第112章 怒发冲冠

    萧靖和刚才判若两人。

    和三位书生言语交锋的过程中,他虽然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但总体来说还算是平和恬淡,并没有什么以势压人的表现。

    此刻,萧靖的身上却散发出了慑人的气势。听到他的怒喝,袁书生甚至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而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山野匹夫之言,不足为信!”有些紧张的郝书生咽了下口水,才道:“这些人懂得什么?不过是些人云亦云的货色!别人叫好,他们便跟着叫好,有何稀奇?这些事无非就是刻意编造的,你居然也信!”

    说罢,他故作愤慨又无比嫌弃地把手里的信揉成一团,随意丢到了旁边。另外两人也有样学样,一脸不屑地扔掉了手里的信纸。

    萧靖的心凉了。

    有的人就算心里明白,也绝不可能认错。在他们看来,自己永远是正确的……甚至于,这些人可能觉得他们便是正义的化身,如果有人错了,那么毫无疑问,错的一定是对方。

    如果说刚才他还绷着最后一根弦,在保持着一丝理智的同时给书生们留了最后一个台阶,那么现在,他那冲天的怒火已经无法抑制了。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郝书生,凛然道:“萧某自然相信。有什么不可信的?只有喜欢人云亦云的人,才会装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若非如此,又怎么显出自己比别人高明,又怎能从一众昏悖之人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书生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想从彼此的眼里找些勇气。可是,在愤怒的萧靖面前,他们竟然失了方寸,想要言语抗争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就算有人动了动嘴唇,在仔细斟酌了一番后,也还是把那句送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萧靖又开口了。报社的众人认识他的时间都不短,可谁都不曾听到他用如此高亢嘹亮的嗓音讲话:“山野村夫怎么了?教化的对象不就是天底下的芸芸众生么!萧某想请问,若是这些寻常百姓不需要教化,那么谁需要?难道是你们这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文士?你说这些信件都是捏造,萧某倒觉得编故事什么的恰恰是你们这种谎话连篇、丑态百出还不自知的人更擅长的事!

    镜报让教化及于山野,散播于四方,就算不是大功一件,至少也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大字不识的百姓愿意读书明理,是不是好事?让已有过错之人幡然悔悟,让心生恶念的人及时回头,是不是教化?帮助茫然无措的儿子尽了孝,算不算弘扬了孝道?这些铁一般的事实,你们都选择视而不见,莫非是瞎了眼睛?”

    说着,他的声调又提高了些,话语中也透出了掩饰不住的轻蔑:“倒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文人秀士,都做了什么?参加个诗会,与三五好友吟风弄月,便能堂而皇之地自命不凡;跑去风月场上‘一展长才’,为了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卖弄风骚,便沾沾自喜地以为是在附庸风雅。平日里,你们仗着读书人的身份横行无忌,见了东家长西家短便随意评说指摘,见了不合你们心意的事便出言相辱……请问,除了一个动口一个动手,你们和那些乡间泼皮有什么分别?

    呵,在下失言了。这分别,自然还是有的。泼皮所做的,无非是让人伤筋动骨,抑或是敢怒不敢言。而你们呢?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能伤人于谈笑之间!不知有多少人领教过你们的高招,多少人被你们贬损得羞愤欲绝。

    三位问萧某的话,现在原样奉还:你等是有功于社稷,还是教化了百姓?”

    他向瑞都的方向拱了拱手,续道:“朝堂上的诸公,都是读书人的楷模。他们忧心国事,夙夜操劳,所为的不过是天下的太平,百姓的安宁。还有些读书人,虽然身在江湖,却也知道兴学布道、教化地方,令人敬佩。而你们呢?”

    萧靖深吸了口气,厉声道:“整天做些颠三倒四之事,还自我感觉良好!你等不曾有寸功于乡梓,于国于民更不曾有半分功业。仗着略有薄才,便以言语为刀剑,以所谓大义为藩篱,处处为非作歹。看上去一表人才,实则是枯木朽株,早已无药可救。

    百无一用的不是报纸,正是你们这些坐而论道自觉天下无敌,谈及实务却一无建树的读书人!对,你们不过是一群硕鼠,几堆****,几头蠢猪!

    老子从不和听不懂人话的东西说话。今天,就算破例来个对牛弹琴,希望有些畜生能勉为其难地听懂哪怕一句半句。现在,话也说完了,你们赶紧给我……滚!”

    这一个“滚”字,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连在他身后看戏的邵宁都被吓了一跳,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就更别提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了。

    没有狡辩,没有愤怒,甚至连场面话都没有。书生们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四散逃开,又打着趔趄一脸慌张地奔回自己的大车,催促车夫速速离开。

    或许,这反应也不算夸张。萧靖已处于暴走的状态,眼中的怒火能灼伤任何一个胆敢挡在他面前的人。三个人毫不怀疑,若是再说几句废话,只怕他就要动手杀人了。

    大车一溜烟地跑掉了。萧靖痴痴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胸怀新闻理想的他一直认为:无论什么时代,只要用严谨的心思做好新闻,便能让大多数人接受它,继而认识到它的价值。

    即便是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错。这两个木箱里的信不光证明了新闻媒体的生命力,还证明了它能够为人们做些什么,更证明了它能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

    可是,对于无休无止的争论,萧靖已经厌倦了。

    从绝对数量上说,镜报的铁粉不少。以整个社会来说,他也相信多数人都能够接受报纸的存在。

    只不过,有的群体掌握着绝大多数话语权乃至社会资源,而他们中的某些人对镜报展现了怀疑甚至敌视的态度。

    既然来到的是一个封建社会,萧靖也没指望着报纸能一路顺遂地办下去。毕竟,镜报的横空出世对现行的秩序和规则构成了冲击。

    报纸写了一些“浅陋又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传播了一些此前从未有过的“非主流理念”,自然就会有读书人出来跳脚,这再正常不过。汝之毒药,吾之蜜糖的事在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如果连这点事都承受不了,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干了。

    所以,他才会在面试的那天耐心的和前来砸场子的凌公子周旋。所以,他才会在有人质疑镜报的时候谈笑风生地进行反击,直到对方无话可说为止。

    但,这种景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通过潜移默化的教育来改变人们的观念,终究需要时间。如果某天有一千个人来质疑,那他是不是要说上一千遍?如果有一万个人呢?

    如果说完对方便接受了,那他也认了。可是,像今天的三个读书人这样死硬顽固、明明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不肯碰触新鲜事物的人,绝不在少数。难道,要口干舌燥地说到他们被滚滚前行的历史车轮淘汰的那一天?

    不光要应付这些人,还要哄着其他那些尚未表态的人。说什么“朝堂诸公是楷模”、“读书人教化地方令人敬佩”,还不是要分化士大夫阶层,以免放个“地图炮”,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地把人全得罪光?

    那些朝廷大员,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好么?

    萧靖累了。

    有人喜欢把“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挂在嘴边。可惜,这类人大多数都只会在中二病发作的时候想起这句话。他们才不会知道,真正需要逆流而上的勇者,要承担的是怎样的重担。

    某个瞬间,他的心中甚至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不要攒攒广告费,等钱攒得差不多就收了报纸,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

    沉默良久,萧靖终于迈开了步子。他走到一个纸团的旁边,躬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展开信纸,他用手轻抚着纸面,似乎是想抚平上面的褶皱。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能证明这张纸曾被人蹂躏的印记,都不可能被抹去了。

    捡起了第一个纸团,萧靖又走向了第二个。他的手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着让人心酸。

    按理说,地上还有一个纸团。脚步蹒跚的他正要去捡,一双纤长的素手忽然把最后的那张信纸捧到了他的面前。

    萧靖抬起了头。

    日头虽未落山,却已渐渐西下。

    夕阳的一抹嫩红洒在了夏晗雪嫣然浅笑的脸上,为那满怀关切和暖意的笑容增添了几分温柔。不多不少的阳光没能掩盖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即便光照再强烈些,它们也一定是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星。

    这个瞬间,萧靖的心中猛地萌生了把她揽入怀中的冲动。(未完待续)

第113章 是在下输了!

    萧靖的心头仿佛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

    某个瞬间,他的双臂甚至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想把夏晗雪揽入怀中,想嗅嗅她的发香,也想在她耳边说些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可是,那轻轻抬动了几公分的手臂终于还是垂到了身体的两侧。

    若是在萧靖的上一世,那么尚且可以试下。如果对方是个对你并无恶感甚至略有好感的妹子,出其不意的拥抱怎么说也有少许胜算。

    在大瑞朝,却是绝对不行的。类似这样的行为已经不能用唐突来形容,简直就是耍流氓。

    敢对夏小姐这样家教严格的姑娘动这个心思,人家以后会再理你才怪。

    想到这,萧靖竭力收起了满腔的柔情,又把目光硬生生地从夏晗雪的俏脸上移开了。

    “多谢夏小姐。”

    他接过信又微笑着向夏晗雪点头致意,只希望自己的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面对着这样美好的一位女子,任何男人都会懂得怜香惜玉。既然不能含情脉脉地对她说出想说的话,那么也请藏好你的哀伤与愤怒。因为,这些负面情绪会亵渎了如梦似幻的她。

    夏晗雪柔声道:“奴家在车上思虑再三,始终觉得公子所说的才是正理。无论做什么,这世上都少不了一些只会鼓唇弄舌的人来说嘴,公子何必与他们计较?看到报社收到了这么多读者来信,报纸又帮助了这么多人,奴家的心里也高兴得很。表姐说得对,当编辑真的是个有益处的好差事呢。”

    从公子到社长再到公子,她对萧靖的称呼兜了个圈子,这里面多少也有些细微的差别。

    最开始称他为公子,只是正常的客套。叫社长,是因为报社的人都在,这样叫可以突出萧靖与她的上下级关系,也是告诉萧靖不必因为她是夏家的人就毕恭毕敬,乱了报社的规矩。

    而眼下的这声公子,却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从相识的那天起,夏晗雪已无数次见证过他对这个世界的付出。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无论富贵、贫贱,萧靖都会平等宽和地对待他们,也会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给予必要的帮助。

    自镜报问世以来,无数人的生活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更好,报社也有了影响力和钱财。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萧靖从不曾居功自傲,更不曾丢下初心。他仍旧那般谦和可靠,让人信赖。

    对这样一个人,夏小姐自然充满了敬佩。尽管两人前前后后才见过几次,但她的心中已把萧靖当成了神交已久的老友。

    不过,萧靖想要的不是友情。

    见他没有开口,夏晗雪又道:“公子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切不可灰心气馁。任何事都有难处,只要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好。奴家和表姐都会支持公子的!”

    原以为自小就如众星捧月般被人供着长大的豪门贵女不会安慰人。现在看,这还真是个偏见。

    夏小姐悄悄攥紧了小拳头,又用萌萌的大眼睛真挚地望着萧靖,仿佛这样就能把能量和动力传给他。

    好吧萌妹子,是在下输了!

    萧靖轻笑道:“适才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亏得夏小姐劝慰,我又有干劲了。你说得对,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呢,我怎能为了一点小事就撂挑子,辜负那么多支持我们的读者!”

    男人大都是不愿服输的性子。但是,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倒也不必一味示强,偶尔展现出脆弱的一面,说不定还有奇效。

    秦子芊放下了车窗的帘子。

    依着她的性子,就算在萧靖与人争执的时候不出去帮腔,也会在事情结束后下车劝慰。可是,她却按兵不动地坐在了车上,又在夏晗雪犹豫着要不要和萧靖说些什么的时候顺势推了她一把。

    血缘上,她和夏晗雪只是表姐妹,但两个人的感情却胜过很多亲姐妹。

    她不是夏家的女儿。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有机会获悉很多或许连表妹都还蒙在鼓里的事。

    生于显赫的大家族,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是幸事,却也是大大的不幸。

    秦子芊倒还好,她的家人虽然也在夏家这条破破烂烂的大船上,但她毕竟是外姓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人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夏晗雪就不一样了。自从呱呱坠地发出第一声啼哭,她的命运就已注定。恰好,她又是个祸水级的美貌女子,这也在冥冥之中暗示了,她的人生或许会有更多的波澜。

    刚才,掀开帘子的秦子芊并没有一直盯着萧靖和夏晗雪。路旁有个村落,她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聚焦在某个鸟笼的上面。

    笼子里有只叫不出名字的美丽鸟儿。或许它刚被擒获不久,所以还不太服笼。

    它不停地用娇小的身躯冲撞着笼子的木条,似乎想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无论它如何努力,那笼子最多也就是以更大的幅度晃上一晃,却绝不可能被它撞出一个缺口。

    又说了几句话,夏晗雪便缓步回到了车上。萧靖悄悄扭过头,矗立在远处的那个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萧靖的余光告诉他,小雅曾经从大车上下来,还关切地望向了正在和人争吵的他。他也不知道小雅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或许……是夏晗雪出现的那一秒?

    路旁有不少围观的群众,热闹看完了,一群人纷纷散去。

    有的人为萧靖叫好,也有人唏嘘着说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搞笑的是,还有几个人为夏晗雪的美貌所倾倒,竟然连步子都迈不太动了。

    报纸,不就是为了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而存在的么?

    一场嘴仗耽误了不少时间。原本计划着酉时就能回到浦化镇,现在看来,怎么也得酉时二刻了。而夏小姐赶回京城还要再花些时间,只希望他爹不要因此责怪她才好。

    发了一番感慨的萧靖刚准备上车,却又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三步一回头的走路方式虽然不太安全,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夏小姐掀开了帘子。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又是嫣然一笑。

    秀色可餐,而明媚的笑脸可以给人充电;于是,一身的疲惫都被萧靖丢到了爪哇国。

    在大瑞朝辛辛苦苦地创业,是为了什么?

    崇高的理想每个人都有,他也确实想要改变世界。可是,事业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孤孤单单地来到这里的他,十分渴望拥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牵绊。

    萧靖想要守护这张无瑕的笑脸。

    为此,莫说是搞好一份报纸了,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锅,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实现这个目标的路上,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在种种困难面前,光有意愿和粉身碎骨的决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实力,只有更强大的实力,才能让他从一只扑火的飞蛾蜕变成一把能为心上人遮风挡雨的伞。既然这样,萧靖也只能牢牢地抓紧手里唯一的武器。

    那,他对这份工作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躬身钻进车厢时,萧靖的脸上还带着笑。董小雅对他点了点头,潘飞宇憨憨地说了句“萧哥真厉害”,就又陪着睡醒的董怀远玩起了游戏。

    车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到浦化镇的时间比预想的要早一些;可是,夏家的三个人还是很着急,是以没什么时间给大家依依惜别了。

    “子芊,夏小姐,莲儿姑娘,保重!”

    萧靖在后面用力挥着手。虽然分别让人心酸,可放下了心事的愉悦大大淡化了离愁。

    “行了行了,又不是自此天涯永隔,这么苦哈哈的道别是要干啥?”邵宁忍不住揶揄道:“子芊明天还要来上班呢,那莲儿不过是个和你没什么交情的女婢……你是不是想搞得尽人皆知啊?”

    萧靖白了他一眼便径直走进了院子,就差丢给他一句“懒得理你”了。

    “那群人不会再找事吧?”邵宁跟在他身后不无担忧地道:“被你骂了一顿,他们能服气么?”

    萧靖不屑地摇头道:“不服气又能怎的?看他们那抱头鼠窜的样子就知道,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孬种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不动手,他们就没了瞎叫唤的由头。

    再说,越是这样的人越要面子。在这仨人的眼中咱俩是不学无术的货,可当着众人的面辩论,他们偏偏输给了我们。耍嘴皮子输了只能怪自己没本事,这么不光彩的事,谁会拿出去吹嘘?就算找人告状使坏,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人瞧不起呢。”

    说罢,他又神秘一笑,道:“人家几乎把咱们的工作全部否定了,却唯独认可了一件事,那就是镜报的影响力。谁都有弱点,这几个人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跟镜报过不去。”

    萧靖想了想,又道:“倒是上次招聘时来的那个凌公子,你还记得么?若是和他争论,我才不会这么高调。他那样的,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啊……”(未完待续)

第114章 猪队友

    转眼间,萧靖迎来了他在大瑞朝的第二个冬天。

    这个冬天和去年没什么不同,一样是鹅毛大雪,一样的寒气逼人。浦化镇这种接近瑞都的地方还算平静,倒是其它一些州县陆续传出了居民与牲畜冻死冻伤的消息。

    这个年,不好过啊!

    当然,萧靖不用担心冻馁的问题。堂屋里温暖如春,零食也是大把大把的,凛冽的寒冬里能窝在这样一个地方自在地赏雪,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不过,他却有些愁眉不展。大雪让许多地方的道路变得愈发难行,记者的活动范围无疑也缩小了很多。另外,报社前些天曾经捐出了一笔钱,用以购买食物和炭火来救助需要帮助的人。可是,这些物资都很紧俏,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钱是都花完了,但能帮到的人终究还是有限。

    大自然带来的考验让身居中原的大瑞朝都有些吃不消,更不用说纬度更高的北胡。严冬向来是草原儿女最大的敌人,在这个冬天里,北胡的各个部族屡屡南犯,光是萧靖有所耳闻的警讯,就有那么十多起。希望,不要出什么大新闻才好。

    站在窗前的萧靖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刚准备坐回桌前,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听到敲门声,坐在编辑办公室的董小雅便起身去开门。谁知,萧靖微笑着把她赶了回去。

    开个门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么冷的天气里进屋出屋一冷一热的也容易感冒着凉,就没必要让妹子去了。

    萧靖迎着漫天纷飞的雪花走到了院门前。打开门,一张久违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这张笑脸很是灿烂,暖得可以融冰化雪;可惜,刚一看到萧靖,那人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用力把几张纸塞进了萧社长手里,便冷着脸转过身向外面跑去,那脸色真是比眼下这天气还要冷。

    “宛儿姑娘,你干嘛去啊?”萧靖涎着脸道:“辛辛苦苦跑来了,干嘛不进去坐坐?”

    来人正是何宛儿。每次看到萧靖,她都少不了要甜甜地喊上一声“靖哥哥”;可是不知怎的,今天的她看着萧靖的眼神满是怨气,就差没扬起粉拳使用武力了。

    悲从中来的萧社长暗暗咬牙切齿:潘飞宇这厮,你给老子走着瞧!

    一个月前。

    宛儿姑娘如约来编辑部送她采到的材料,不巧萧靖不在。不太放心把材料交给别人的她借口要坐一会,轻轻巧巧地留在了院子里。

    结果,潘飞宇乐了。他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以陪客的名义在宛儿身边绕来绕去,讲着各种没营养的东东。

    而宛儿姑娘又不太喜欢小潘同学。

    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人与人之间的“眼缘”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她就是没看对眼而已。

    一开始,何宛儿还有耐心陪着潘飞宇说说话;后来,她干脆对潘飞宇爱答不理的,被逼得急了,干脆问上一句:“小潘哥哥,你怎么不去工作呀?要是靖哥哥知道了多不好!”

    潘飞宇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他无视了人家姑娘的“逐客令”。见自己的话题难以引起对方的兴趣,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头,马上又眼前一亮地道:“宛儿姑娘,小潘哥跟你说个事,可好玩了!”

    说罢,他就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报社秋游的事:“上上个月,报社的编辑记者去了一趟茅安镇。按萧哥的说法,这个叫做……对,团队建设。嘿嘿,那边的风光真是太棒了,山美,水美,还特别清净!

    萧哥带着我们吃烧烤,他烤的东西那叫一个好吃,现在想起来我还流口水……吃完了去爬山,我们仨在山上教训了几个纨绔子弟,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的。回来路上又遇到了几个不识相的书生说报纸的坏话,萧哥一个人就把他们驳得体无完肤!最后,那些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哈哈,实在痛快!”

    何宛儿听得目瞪口呆。潘飞宇还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话题,于是越说越有精神:“一开始听说要团建什么的,我还道是萧哥一时兴起带着大家瞎闹,没想到,真的这么有意思!不瞒你说,你小潘哥现在就盼着明年春天早点到,好跟大家一起去春游……哎,宛儿姑娘,你去哪儿啊?你不等他了?”

    嘴噘得都能挂上两个酱油瓶子的何宛儿站起身气冲冲地往院外跑去。正巧董小雅进了院子,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小雅,便像只小兔子似的快步跑掉了。

    董小雅狐疑地打量着一脸无辜的潘飞宇,问道:“小潘,你欺负宛儿了?”

    潘飞宇慌忙道:“天地良心,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欺负宛儿姑娘啊!”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少顷,他有些紧张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又自言自语道:“萧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没等董小雅回答,自知闯祸的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临走还丢下一句:“跟萧哥说我有事出去了,晚点回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半个月前何宛儿也来过一趟,那次她直接把东西给了秦子芊。待萧靖听到动静迎出来的时候,她早已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感觉剧本不对的萧靖跟周围的人了解了一下情况,才从支支吾吾的潘飞宇那里问出了事情的真相。

    小潘啊小潘,你这个猪队友!

    萧靖喊话的音量不低,何宛儿却像完全没听到似的向前走去。说不得,他只好紧走几步拦在了宛儿姑娘身前,没皮没脸地道:“我说宛儿,咱们不闹了好不好?”

    “谁跟你闹了啊?”何宛儿气冲冲地道:“把路让开,人家要回家!”

    萧靖嘿嘿一笑道:“刚午时,还早得很。这会回家干什么?你特意送消息过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要不,咱们去吃个饭?”

    有两个镇民恰好途径此地。眼前这画面实在太震撼,他们一脸惊惧地望着张开双臂拦住漂亮姑娘的萧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其中一个人窃窃私语道:“萧公子这是怎么了?他平时一向挺正经的,这……该不会是发春了吧?怎么耍起流氓了?”

    另一个人以袖掩面,小声道:“谁知道呢?也没听说他和家里的那个董姑娘有什么绯闻传出来,想来他还是独身一人。哎,男人嘛,这么年轻又一个人生活,有些难处你也应该懂。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光天化日的,料他也不会非礼人家。再说,萧公子一看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罢,咱们赶紧走吧,莫要管人家的闲事。”

    他们说话的地方离萧靖有些距离。不过,萧社长还是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虽然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光看脸色,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哭笑不得的他对镇民们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才转头对何宛儿道:“就这么定了吧,镇上的酒楼还是不错的……”

    “不去!”何宛儿把小嘴一扁就打断了他的话:“酒楼的饭,人家都吃腻啦!宛儿想吃靖哥哥做的饭,可靖哥哥不带人家吃!”

    陡然说到伤心处,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萧靖可知道宛儿姑娘的厉害。这丫头一天里有八成的时间都在笑,可剩下的两成弄不好就是在哭。偏偏,她哭起来还昏天黑地的,无论多大的事,她都能苦出十足的伤心劲来。

    仅从这点上说,她就是个当明星的材料。后世的好多演员要靠眼药才能演哭戏,而何宛儿的眼泪不仅说来就来,还极具感染力。

    若是她在这里嚎啕大哭,再被什么人看到……

    那,围观群众就真的会把自己当成调戏美女的坏蛋了!

    心急如焚的萧靖恳切地道:“我的小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小生给你赔礼了!”

    说着,他直接一揖到地,态度好得没话说。

    见他表现不错,何宛儿总算没哭出来。不过,她还是呜咽着道:“上次靖哥哥说让人家加入报社,宛儿不知道有多开心呢。一想到能当记者,人家好多天都没睡好觉。可是……小潘哥哥说,团队建设报社的人都要去,你却不带宛儿……这是为什么呀?难道,人家不算报社的人么!还是说,靖哥哥你嫌弃宛儿!”

    本来何宛儿还在控制着情绪,可说到这里,她的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了下来。

    萧靖的心中一紧。难道,宛儿姑娘最后说的这件事才是让她满腔愤懑的那个的痛处?

    想到这,他柔声道:“靖哥哥也想叫你来着。可惜,你的那个住处我连门都进不去,我又不知道你其它的住所,所以才没叫上你。这样吧,我答应你,明年春游的时候一定带宛儿一起,还要给宛儿准备个特别的节目,怎么样?”

    团建前,萧靖确实找过宛儿,可惜直接就被挡了驾,看门的也不帮着捎信。本来,也可以等到何宛儿来报社的时候再通知她,可萧靖急着想和时间很难安排的夏晗雪一起出门,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说起来,也确实是他的错。

    听到萧靖的话,何宛儿总算有了点破涕为笑的意思。谁知,就在她准备开口的刹那,潘飞宇忽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出大事了!”(未完待续)

第115章 惨案

    一听到潘飞宇的声音,萧靖就淡定不能了。

    你这货给我找了多大的麻烦啊?我这刚刚把人家哄好,你又来添乱?

    他虎着脸看了眼潘飞宇。小潘同学看到两人在一起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急道:“萧哥,出大事了!”

    小潘有时喜欢瞎咋呼,萧靖早已见怪不怪。他一抬眼皮,悠悠地道:“出什么大事了?你别着急,慢点说。是积雪压塌了房子?还是什么地方的雪灾加重了?”

    潘飞宇急道:“都不是。哎,北胡人打过来啦!”

    什么?

    萧靖的心中一惊。像历史上诸多封建王朝一样,大瑞朝的北部边境从未真正安宁过。草原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部族。这些少则几百人多则数万人的部族由一个政权统治着,这政权在大瑞朝被称作北胡。

    近些年,大瑞和北胡一直处于打打和和、和和打打的状态。若不是去年春天和北胡的一场大战掏空了国库,河东的大旱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凄惨,萧靖的命运或许也会有所不同。

    这个冬天很难熬,饥寒交迫的北胡会南下掳掠也不稀奇。可是,萧靖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打到哪里了知道吗?”萧靖的脸上终于也现出了一丝急切:“消息可靠么?”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像样的通讯工具,报社在外面也没有记者站,所以记者的消息也不会比一般人快多少。如果小潘都知道,那就意味着外面很可能已经人心惶惶了。

    “听说打到临州了,一路都在劫掠。”面露忧色的潘飞宇叹了口气,道:“不过,外面也说就是小股胡人,不是有预谋的南侵。哎,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临州距离大瑞的北方边界有五百多里,北胡人能如此深入,确实是十分少见的。以往,就算他们向南侵攻,也不过是稍稍越境一点,在边界附近掠走些人口钱粮便罢。看来,北方的雪灾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另一方面,潘飞宇也没说错,这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临州距离瑞都还有千里之遥,如果敌人不多,料来也不敢贸然南下,瑞都及周边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萧靖在原地踱了几步,蹙眉道:“可有人员伤亡的消息么?”

    潘飞宇摇头道:“没听说,想来不会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邵宁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你们听说了么?出大事了!”

    萧靖应道:“是北胡人打过来的事么?”

    邵宁先是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地道:“是。你们已经知道了?胡人打到了临州,不仅劫掠了一番,还屠戮了临州的百姓。幸存者说,城里尸横遍野,留下的那些平民百姓,被杀得十不存一……”

    “啊?”萧靖猛然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道:“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邵宁叹道:“邵家有个商队在临州,听说胡人要来,商队的人都跑掉了,只有个小伙计因为出门办事被落在那里。结果,胡人进城后大开杀戒,无论男女老幼统统赶尽杀绝,要不是他机灵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只怕……”

    说罢,一向大大咧咧的他都有些泫然欲泣地侧过了头。

    萧靖顿时红了眼睛,怒道:“守军是干什么吃的?城里的人难道不跑么?”

    临州城不大,人口不过五千户,约两三万人之数,但却把守着商路的咽喉。从北方边镇到瑞都,无数的商队都会选择从临州经过,那里也是大瑞朝北方的商品交易中心。北胡人可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临州。

    邵宁愤然道:“守军早就得知了消息,自然有所防备。胡人的兵马不算多,临州的城防又经营了多年,是以居民们都很放心,事先逃走的也就两三成。谁知,城里潜伏了不少奸细,北胡人一到,就有人在城内作乱,趁机从内部打破了城门……临州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有些宵小之徒混迹其中倒也寻常,只是没想到……”

    萧靖变了脸色。既然人们大都还在临州城里,那就意味着……

    惨遭屠戮的居民,只怕要在万人以上!

    众人都沉默了。萧靖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而邵宁重重一拳捶在了院墙上,待收回拳头时,拳面已变得通红。

    “都进屋吧,准备开会。”萧靖咬牙道:“子芊应该快回来了吧?等她回来,咱们就开始!”

    说罢,他又对何宛儿道:“这次是报社全体会,宛儿也来吧!”

    一顿饭的时间后,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堂屋。

    表情肃穆的萧靖率先开口了:“临州城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情绪最激动的当属秦子芊,如果仔细看,你能发现她的嘴唇都在发抖。

    萧靖环视了一圈,朗声道:“大家都知道,镜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多亏了诸位的努力,更要感谢所有支持我们的读者。

    我曾经说过,镜报暂时不做时事新闻。至于原因,是因为我们的报纸还太稚嫩,禁不起风吹雨打。可是,发生了临州这样的惨案,我们还能无动于衷么?

    媒体是什么?它是传播消息、发出声音、伸张正义的媒介!对,我们要低调,我们要平衡各方的利益,我们不能太早涉入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中……可是,如果这样大的一个事情我们都可以装聋作哑,那还要镜报干什么?

    媒体的责任,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所有他们应该知道的事!

    北胡人屠戮我大瑞朝万余同胞,瑞都这里也听到了消息。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在担心,可每个人担心的都是:胡人会不会打过来?

    然后呢,北胡人不会来到瑞都?至少今年不会。渐渐的,大家又会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而那些担心也会随着时间被人遗忘,甚至被当做取笑别人的笑料。

    我们被杀害的同胞,一样会被人遗忘。很多年后,人们或许只会在茶余饭后谈及他们,再应景地唏嘘两声。这,就是他们能获得的全部的怀念。

    作为媒体人的我们不是手持兵刃的士兵,上阵杀敌不是我们的责任。可是,我们有笔!

    就算我们没在现场,镜报也应该做些什么,为遇害的人们留下些纪念!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们的墓志铭;报纸上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由我们来秉笔直书的青史!

    说着,萧靖也有些激动了,激动到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决定,报社立即派出记者奔赴前方!”(未完待续)

第116章 老将出马

    听到这话,众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这是报社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报道。每个人都相信,出手不凡的萧社长一定能把它做得有声有色,轰动全城。若是能参与其中,不仅能获得宝贵的工作经验,还能在报社的发展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这项工作对所有人来说都极具吸引力。个别心急的,已经在摩拳擦掌地准备毛遂自荐了。

    唯一让人有点困扰的,是这段旅程。

    镜报创刊这么久,记者的活动范围无非就是附近的州县而已。邵宁出过一个当天早上出发、第二天晚上回来的差,这已经是报纸的触角所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了。

    若是去临州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在大瑞朝的冬天,道路不是结冰路滑就是雪后泥泞,极为难行;除了少数路段外,马车一天能走六十里就算不错,而从浦化镇到临州的路长达千余里。这么一算的话,光是一个单程就要走上近二十天。

    这还只是理论值。别忘了,临州刚出了这么大的事,许多车夫都不愿去!一,是因为危险,二,是怕晦气。交易市场没了,商队也必定会改道,至少在州城没有恢复正常秩序以前,没什么商贾会从那里经过,也别指望能搭便车。

    这样一来,后半段的路程就更加难走。报社财大气粗,买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萧靖是第一次去,根本不认识路。再说,他的骑术实在是……

    见同事们没有异议,萧靖又道:“事关重大,我们的报道要尽可能详尽、全面、有深度。各位都没有大报道的经验,所以这次我会去临州。另外,一个人不够,需要组成两个人的报道组。也就是说,还有个人要和我一起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表情都很精彩。

    让他们感到讶异的是,萧社长居然会亲自出马!他要是走了,报社的日常工作怎么办?报纸的选题和定版、广告招商会的组织策划、日常的公务接待……这些工作不是需要他来主持就是需要他来拍板,如果他不在,报社岂不是要瘫痪?

    再说,报社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这一下要去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主心骨……那,剩下的人岂不是要累成狗?

    仿佛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萧靖又补充道:“我走之后,报社的事由小雅全权负责。”

    董小雅一呆。她万万没想到萧靖会把这千钧重担丢给自己,在她看来,更合适的人选有很多,为什么……

    想到这,她不无担忧地道:“公子,奴家学识浅薄,资质驽钝,怕会误了事……”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靖打断了:“我说你行,你就一定行。小雅,你在镜报工作了这么久,这点自信都没有么?平时你干得很出色,所以我才敢让你挑大梁。莫非,你觉得我没有识人之明?”

    董小雅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那一丝挣扎已消失不见:“小雅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公子的期望。”

    萧靖点头道:“这样才对。会后你留一下,咱们做个工作交接。”

    说罢,他又道:“至于和我出差的人选……”

    屋里的人都坐直了身子。机会难得,但凡有些心气的人就不愿意错过。

    萧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少顷,他才平静地道:“决定了,就让小潘和我去吧。”

    啥?

    火冒三丈的邵宁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人傻吧?为什么不带本公子!”

    适才萧靖安排小雅总管报社各项事务时邵宁之所以没吭声,就是因为他觉得和萧社长一起出差的人非他莫属。如今,答案公布了,有幸中选的人却不是他,也难怪骄傲的邵公子怒不可遏。

    “你当然要留守,日常新闻也要有人采写的。”萧靖淡淡地道:“临州的事虽然有不同的报道方向,但好歹只有一个主题。瑞都和附近的州县有各种千头万绪的杂事,而你是咱们这儿把周边跑得最熟的记者。若是带你走,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再怎么说,京城才是咱们的基本盘;要是因为稿子的内容下降导致报纸没人看,那就太得不偿失了,我这一趟不就白去了么?”

    邵宁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他蹙着眉一脸惆怅地道:“哎,这倒也是。如果本公子不在,那确实会少出很多好稿子。算了,既然如此,邵某就勉为其难地留下吧!”

    萧靖悄悄松了口气。幸好胡乱想出来的这个原因还有几分道理,要不然哪能唬得住他?

    邵宁是邵员外的独生子。就算萧靖提出请求,疼儿子疼到骨子里的邵员外也不可能让邵宁在临州刚遭了兵祸、胡人说不定会去而复返的时期以身犯险。再说,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要吃不少苦,邵家又怎会让自家的心肝宝贝跟着受罪?

    退一万步说,就算邵员外点头,萧靖也不敢让邵宁去。毕竟,他太金贵了。

    而邵大公子有不错的人脉。若能留下,对小雅也会有很大的帮助。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管事……

    整天两分明白八分糊涂的邵宁有着类似于哈士奇的二b性子。真二起来,那就是**中的战斗机。诚然,他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可谁会把宝压在这种人的身上?运气差的话,等前方记者回来报社都没了!

    “大致的安排就是这样。”萧靖吁了口气,道:“报社的事太多,辛苦留守的同学们。玉弦,我和小潘走后,在这里坐班的男人就只剩下邵宁了。你要是没事的话,每天都过来帮帮小雅吧。子芊,编辑部的人手不够,请你多带点稿子给夏小姐……”

    仔细布置了一番,总算把大面上的事安排妥当。口干舌燥的萧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道:“还有其它事吗?没有的话,就散会吧。”

    话音刚落,秦子芊忽然起身道:“还是让秦某去吧!”(未完待续)

第117章 拒绝

    堂屋里又一次鸦雀无声。

    绝大多数人都没料到秦子芊会主动请缨,在她起身的一瞬,有人甚至被吓了一跳。

    萧靖却是一脸的古井无波。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淡淡地丢出两个字:“不行!”

    秦子芊横眉道:“我是记者,也是报社的一员。论采访,小潘不如我。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作为记者的她是个天才,萧靖早就承认了她的能力。

    只不过,人人都有不方便出远门的理由。就好像小雅要照顾董怀远,邵家不会放邵宁离开,秦子芊自然也不例外。

    “没什么理由。”萧靖的语气依旧很平和:“我觉得小潘更适合出差,所以才选择了他。”

    秦子芊冷冷地道:“该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吧?据我所知,萧社长是个开明的人,在工作上一向不太讲什么男女之分。论吃苦耐劳,我又不输给男人。你如果担心什么男女大防,那你我大可各走各的路,到临州再汇合便是。”

    萧靖叹了口气,道:“子芊,你明知不是这个原因,又何必出言相激?萧某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么?”

    开玩笑,谁不想和女同事一起去?整天和“冷笑话之王”潘飞宇大眼瞪小眼,很有意思么?即便秦子芊穿男装,那也是位不折不扣的男装丽人,就算她这打扮很难让人看出赏心悦目的感觉,想达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效果,却也不难。

    要不是顾虑着领导和女下属搞出绯闻来影响不好,要不是人家根本不会同意,萧靖还想带夏晗雪出差呢!

    “那,就是因为夏家的原因喽?”秦子芊哂笑道:“我自有办法,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萧靖翻了翻白眼。夏家的家主姓夏,不姓秦!你一个寄住的,说话能算数么?

    不让秦子芊出差的原因正在于此。

    她是个在家待不住的疯丫头,天天都要出门晃荡。她姑父夏鸿瀚拿她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事实。

    只是,秦子芊折腾一天后至少还会在天黑前回到家里。去临州的这一趟来来回回起码要一个半月,如果她消失这么长时间,那就只能用“离家出走”或者“被诱拐”来解释了。

    夏鸿瀚必然雷霆震怒。这事查着查着,就会查到镜报的头上。届时,报社一定会遭殃,包括萧靖在内的所有人只怕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就算夏鸿瀚能保持克制又怎样?夏家双璧一个当记者一个当编辑的秘密穿帮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两位姑娘立即辞职。这个结局,也没好多少。

    想到这儿,萧靖摇头道:“出差的事已经定下了,你别给家里添麻烦。散会,小雅留一下,其他人走吧。”

    何宛儿忽然嘻笑道:“靖哥哥,要不让人家去吧?宛儿一定会听话的!”

    她含着手指头又忽闪着大眼睛的模样实在很萌。不过,萧靖没有心情瞎逗,他板着脸打破了宛儿姑娘的幻想:“你连报道都不知道怎么写,凑什么热闹啊?”

    话音刚落,宛儿姑娘哭鼻子的画面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说不得,他只好换了张脸,面带微笑地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跟大家多学些东西,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萧靖都这么说了,何宛儿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答应。她“嗯”了一声便走到了院子里,临出门还对靖哥哥扮了个鬼脸。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聚集在了院子中央。他们的打算,是等萧社长的个别谈话结束后再回办公室。

    可是,还有一个多余的人没走。

    秦子芊仍旧站在原处,无畏地与萧靖对视着。两人用视线交锋了半天,还是萧靖率先移开了目光。

    良久,他才苦笑道:“这个报道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秦子芊坚定地道:“当然。至于原因,你应该很清楚。”

    萧靖默然。

    秦子芊并不喜欢当下的镜报所做的新闻。当初,若不是萧靖给他看了报社积攒的“秘密材料”,她是不会选择加入的。

    目前的内容获得了受众的认可,也为人们提供了无数的便利与欢乐。但她想做的,依旧是那些讲述着公理大义,可以通过一桩桩或大或小的事直接戳进读者内心深处的报道。

    临州惨案正是这样一条新闻。秦子芊满腔的热血都在沸腾,她不愿在类似新闻素材出现的时候成为旁观者,她想像史官一样秉笔直书,她更想用自己手中的笔为亡者讨回公道。

    而萧靖显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身为社长的他还是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秦子芊紧咬着唇,一言不发。没多久,那嫩红的樱唇上竟然隐隐地有了些嫣红的血迹。

    萧靖硬下心肠望向了董小雅,强笑道:“小雅,还有些安排要和你说说,你要是记不住的话就拿笔写下来……”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了“咣”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秦子芊的身影?

    在院里闲聊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子芊夺门而出,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子芊姐姐!”董小雅慌忙起身喊了一声,急道:“公子,她好像是生气了,奴家去看看!”

    这时,小雅才发现萧靖也站了起来,他咬着牙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追过去。

    过了半晌,萧靖做了几个深呼吸,悠悠地道:“放心吧,子芊才不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人。给她点时间,她会想清楚的!”(未完待续)

第118章 狂野的心

    虽然有点纠结,董小雅还是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

    嘴上这么说,萧靖的心中却还在打鼓。他和秦子芊认识的时间不短,两人有些默契,也算是相知;可,秦姑娘的性子刚烈,这点小事虽然不至于让她寻死觅活,可也没准会让她做出“离开报社”这种冲动的决定。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萧靖轻咳了一声,道:“有些事趁着大家不在才好和你说。第一个,我们走以后你要管报社的事,家务活就少做一点吧,我跟邵宁说让他派个老妈子来。哎,咱家这院子说要扩建,却一直顾不上,也是辛苦你了。

    还有,小远也不小了,你就别把他当孩子了。其它的事他帮不上忙,帮着做点家务还是没问题的。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汉,应该让他锻炼锻炼。”

    萧靖絮絮叨叨地吩咐了一通,那模样活像远行前对妻子交待家事的丈夫。说着说着,他也感觉氛围不太对,于是话锋一转道:“招聘会可以先停办。广告招商会还要继续,不过暂时不需要玩什么新花样,小雅你只要萧规‘董’随就行。如果你不愿意上台,就让邵宁去讲。我会留书信给钟、邵、简三位员外,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衬。”

    董小雅点着头一一记下了。萧靖稍稍沉吟了片刻,又道:“到时,我们可能会从前方发稿子回来,也没准会有什么新的安排。如果有的话,报社这边一定要第一时间执行,千万不能耽搁。还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瑞都的好多小报都摘抄了邸报的内容。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买来看看。如果朝议的内容里有关于临州这事的,一定要仔细读,特别重要的消息要不惜一切代价派人送信来。为了方便联系,我和小潘在去程和返程的路上都会入住当地最大的客栈,也会和老板打好招呼。派出来的人只要去客栈打听,就能知道我们大概的位置。实在找不到,给我留下消息也行。”

    董小雅“嗯”了一声。

    烧着火盆的房间很热。萧靖伸手抹了把汗,道:“那,小雅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董小雅摇头道:“没有了。奴家若是想到了什么,再去寻公子就是。”

    萧靖微笑道:“这就好。我先回屋了,你忙吧。”

    说罢,他起身走向了房门。眼看就要走到门前,董小雅忽然喊道:“公子!”

    萧靖停下脚步回过头道:“小雅还有事么?”

    董小雅凝视着萧靖。幽幽的眸波中,不知道酝酿了多少复杂的情绪。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玉手也悄悄攥住了桌上的一杆笔。不过,无论怎样慌张,她都没有移开视线。

    就这么对视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道:“公子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不必担心家里。”

    刚才会上说过,散会后天色就晚了,今天又要收拾东西,只能明天一早出发。这丫头为啥现在就说“一路平安”?

    又想了想,萧靖笑了。想来是明天一早送行的人不少,她羞于说出上面这番话,所以才在这里抢先说了出来。

    可是,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想到这儿,萧靖点头道:“谢谢小雅,我们一定会小心的。家里交给你,我也很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互相鼓励的话,萧靖就走出了房间。院里的三个人准备重新开工了,他们说笑着走进堂屋,却看到董小雅的美眸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出差是非常消耗体力的,原来经常在外面跑的萧靖更是深知这个道理。不过,在收拾好行装后,他还是特意抽出时间坐在桌前提起了笔。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拿起写好的信吹干了墨迹,又反反复复地读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了信封里。

    一夜好睡。

    五更天,萧靖就睁开了眼睛。往日的此时,人们大都还在睡梦中,只有小雅会起来做些洒扫的工作。

    可是,当他出门时,众人居然都已经等在了院子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写满了早起的疲惫,可更让人心疼的,还是他们眼中那份依依不舍的情绪。

    邵宁和苏玉弦都在。

    平时嬉皮笑脸的邵大公子今天出奇的严肃,还特意从家提来了一个食盒。萧靖问他,他说是苏玉弦怕出差的两个人在路上无聊,所以才带来些糕点。可是,萧靖趁他不在的时候问苏玉弦,得到的答复却是,这是邵宁说要拿来的。

    董小雅和董怀远姐弟也都在。初识小远的那一天已过去了一年多,如今的董怀远吃得好、睡得香,慢慢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萧靖把小远叫到身边,耐心细致地叮咛了一番。董怀远也很懂事,他一边听一边答应,临了还没忘了说上一句“萧靖哥哥保重”。

    “也不知道等我回来,小远是不是能再长高一些。”萧靖拍了拍董怀远的肩,又摸出信封递给董小雅:“这里面是我的一封亲笔信,麻烦小雅帮忙收藏一下。信封背面贴着一张字条,你看了就会明白。”

    董小雅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信封。萧靖对她咧嘴一笑,又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群。

    看着看着,他忽然蹙起了眉。

    奇怪,潘飞宇还没出来么?难道是睡过了?或许,他还在收拾东西?

    萧靖快步走进了东厢。敲潘飞宇的房门,没人应;伸手一推,门是开着的。

    那么问题来了:小潘他人呢?

    他急忙走出东厢,高声问道“你们谁看到潘飞宇了?”

    众人纷纷摇头。

    就在萧靖的心中疑窦丛生的时候,有个清亮的声音应道:“不用找了,小潘不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院门前。一身男装的秦子芊背着行囊,笑吟吟地走进了院子。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五更才开城门,浦化镇距离瑞都有二十多里路,而萧靖从起床到现在也就七、八分钟。就算是赤兔重生,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跑完这段路。

    仿佛是为了解释给萧靖听,秦子芊轻飘飘地道:“刚才秦某在路上看到小潘,他说腹痛得厉害,所以去寻郎中;估摸着,他是没法跟你一起出差了。”

    萧靖把脸一沉。难怪昨日傍晚时分听到门响,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叫什么鬼理由?摆明了就是你威逼利诱地让他打了退堂鼓!潘飞宇那人胆小,用夏家吓唬吓唬他,他还敢不乖乖听话?

    萧靖冷冷地道:“罢,我就在这里等,什么时候他回来再走。”

    秦子芊哂笑道:“你要是不怕耽误事,大可等着。小潘他走路都不利索了,看那架势至少也要跟医馆待上一天……其实也无妨的,大不了就明天再走嘛,明天走不了,还有后天呢!”

    说着,她坏坏地笑了笑,道:“不过,区区在下也准备利索了。只要萧大社长一声召唤,便可与君同行。若是你实在不愿与秦某同路,那也无妨,秦某正打算到临州一游,你我在那边见面就是。嗯,他乡遇故知,快哉!到时少不得要一起喝喝茶、吃顿酒呢!”

    萧靖脸都绿了。秦子芊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颇有种“老子就这样了有种你干掉我”的感觉。

    “你昨天是不是没回家?”终于决定把话挑明的萧靖凑到她跟前,低声道:“这么夜不归宿的,你姑父能善罢甘休么?”

    秦子芊一脸神秘地道:“昨天散会后秦某就回了趟家,待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到这浦化镇找了个住处。姑父那边你不必担心,我早有计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旁人逐渐听不真切了。慢慢的,萧靖的脸色好了一些,没多会他又缓缓点了点头,道:“这法子虽然不算妥当,但也是个办法。运气好的话,没准真能让你糊弄过去。”

    秦子芊自豪地扬起嘴角道:“那是自然。在下至少有九成把握,萧社长就不用为秦某的事操心了。”

    萧靖低头沉思着。很快,他抬起头道:“好,那就由你和我走这一遭!”

    秦子芊一愣。在她看来,被人算计了的萧靖怎么也得发发脾气,才能傲娇地同意。没想到,萧大社长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在工作方面,萧靖从来都是个“行动优于教条”的实用主义者。所谓结果导向就是这样,困难可以克服,不足可以变通,只要不耽误事,什么都好说。

    至于小潘……等回来再找他算账!

    街道上响起了马蹄声,与车夫约好的时间到了。

    萧靖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又叮嘱了邵宁几句话,便与秦子芊一前一后钻进了车厢。

    大车开动了,所有人都在门口挥着手,目送着它渐行渐远。

    适才出门时,走在后面的董小雅拿出了萧靖的那封信,看到了信封后面的字条。

    “若我有不测,请想方设法将此信交于夏小姐。”

    董小雅的眼睛湿润了。终于,她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两道水线……(未完待续)

第119章 困龙入海

    前一天晚上,夏府。

    端坐的夏鸿瀚面露不悦之色。他读书时很讨厌被人打扰,除非是宫里来人,否则他少不了要发顿脾气。夏家的人一般不会触这个霉头,看到老爷在读书,他们大都会识趣地躲得远远的。

    而刚才,夏管家不仅执意要打扰他看书,进门的时候还慌里慌张的,一点都没有大户人家管事者的风范。这个老夏,在家里好歹也干了十多年,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夏鸿瀚拿起杯子啄了口茶:“你这般急火火的,成何体统?”

    就算他年轻时有些荒唐,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也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领。对夏家来说称得上可怕的变故只能来自宫里,其它的事在他的眼中都不值一提。

    夏管家强自镇定了片刻,才道:“老爷,二小姐她……不见了!”

    秦子芊不是夏家的人。众所周知,她是夏晗雪的表姐,年纪当然比夏小姐大。

    不过,她长期寄住在夏家,天长日久的,家里也把她当成了自家的闺女。夏晗雪是大小姐,总没有姓夏的给表亲让位的道理,于是有人为了方便开始叫她二小姐。这个头开了以后,大家慢慢都叫惯了,也没有谁再去管原本的姐妹辈分。

    装得一脸深沉的夏鸿瀚准备在夏管家把事讲出来以后呵斥一番,连“心浮气躁能成什么事”、“就算火烧眉毛了也要泰然处之”之类的说教都准备好了。陡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他的手猛地一晃,不光茶水溅出来了不少,连那精致的茶杯都差点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子芊这个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他把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天都黑了,她要干吗?难道她还想夜不归宿么!”

    寻常人家丢了女儿,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她会不会遇到坏人了?

    而夏鸿瀚的第一反应却是秦子芊又偷偷溜走了。由此可见,在他心中这姑娘到底有多顽劣。

    坐立不安的他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暴怒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越来越不像话了!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姑父么?每次苦口婆心地说那么多,居然都当成了耳边风!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可那是说婚配的。咱家这个倒好,从小就‘不中留’!

    五、六年前还是个小女娃娃的时候她就喜欢在外面跑。当时咱也没办法,只能派人跟着、哄着,谁知道还给她惯出毛病来了!再不治治,那还得了?天知道子芊会不会在外面捅个天大的娄子!不成,要立刻修书给她爹娘言明此事,再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她给嫁出去,这才一了百了……”

    夏管家只能惴惴不安地听着夏鸿瀚在那里疾风骤雨似的自言自语。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隙,他才开腔道:“老爷,二小姐还留了一封书信,小人给您拿来了。”

    说着,他双手把信捧到了老爷的面前。夏鸿瀚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他哼了一声接过信,道:“总算也有长进。以前,都是一声不吭就溜走了,这次起码还知道打个招呼。可是,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罪,那就大错特错了,别人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话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夏管家偷眼一看,只见老爷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本来已渐趋平稳的呼吸,又一次变得异常粗重。

    “这混账东西!”夏鸿瀚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她说要去寻访名师,还说这一去要两个月。外面天寒地冻道路难行的,寻的哪门子名师?难道,她还想学人家来个‘程门立雪’么!还有,她整天穿着男人的衣服,就真把自己当男人了?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真当大瑞朝的天下都像京城这么太平呢!”

    盛怒之下,他说的话都有点犯忌了。又一阵恚怒涌上心头,他干脆双手纷飞着把信撕得粉碎。侯在一边的夏管家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看着信纸的碎片像雪花一样从面前飘落下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夏鸿瀚吼道:“赶紧命人去找,越快越好!要是找到了,绑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咱家有多久没执行家法了?她爹娘管不了她,老子要管起来!”

    夏管家才应了一声,又面露难色道:“老爷,这个时辰想来已经关了城门,只怕……”

    夏鸿瀚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也是,这丫头早把时间算好了,哪里还能让人去追她?这样,你叫人在城里找找吧,兴许她还在什么地方躲着呢。记住,夜禁之前一定要回来,勿要犯夜!”

    夏管家领了命刚要走,却又被他喊住了。

    夏鸿瀚冷静了下来。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就算适才因为家里人的事失了分寸,也不至于一直回不过味来。再说,他还和人家夏管家说要慢慢说话,教育人“遇事要淡定”呢,他自己怒不可遏的又成什么样子?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要派人找了,找也找不到。由她去吧,再怎么折腾不也得回来么?在外面多碰些钉子,多吃些苦头,没准心就不那么野了。再说,这也不是子芊第一次跑掉了,以前每次十天半个月,这次不过是时间长了些……罢了,大不了等她回来关她半年就是。你先出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夏管家应声后退出了书房。夏鸿瀚苦笑着拿起了书本想继续看书,可惜,他的目光只是不停的在书页上游离,并没有真的看进去。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他连一页都没翻过。

    这个晚上,他差点气坏了;第二天一早,萧靖却在马车上和秦子芊有说有笑的。

    其实用膝盖想想也知道,秦子芊的姑父会气到什么程度。夏鸿瀚是夏晗雪她爹,说得远一点,萧靖巴不得有机会能叫他一声“岳父大人”呢。对于未来的老泰山,一般人拼命奉承还来不及,又怎会轻易开罪?

    如果让夏家查出来是他把秦子芊“拐带”走的,那他追求人家夏小姐的千秋大业可就成镜花水月了。要说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萧靖深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过是给自己增添烦恼而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想什么呢?”秦子芊正说到兴头上,见他忽然沉默不语,不禁出言相询。

    萧靖把脸一拉:“我在想,咱俩明明是去出差,为什么总感觉你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就好像你是跟着我蹭车出来玩的?还有,自打上车你的嘴就没合上过,就算是困龙入海,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秦子芊笑吟吟地道:“这话没说错。平日在府中困得气闷,难得有机会出一次远门,为什么不高兴?难道,还要秦某哭么?至于玩嘛,可以放一放,眼下自然还是正事要紧。不过,沿途见识见识我大瑞朝的大好河山也是应有之意,想来萧社长不会反对。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趁现在还没走远,把秦某送回去。”

    萧靖有点无语。他瞟了秦子芊一眼,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放松一点,不要整天都是这副男人做派?要是非得跟男的出去玩,我倒宁可带着邵宁,起码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秦子芊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甜又腻地道:“是,公子,小女子知道啦。此去临州路途遥远,还要请公子多多照拂呢!”

    这段话,她是用娇柔动听的女声说出来的。让人咋舌的还不止话语,她坚毅的双眼只用了一瞬间就切换到了媚眼流波的“女人模式”,萧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惊艳之后,萧靖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秦姑娘再怎么国色天香,毕竟也穿着男装。看着平时一直雄浑大气的“男儿”突然显露出恬静迷人的小儿女情态,任谁都会有点转不过弯来。

    看到萧靖的窘态,秦子芊先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继而又是花枝乱颤地东倒西歪,就差没在车厢里打滚了。

    “你够了!”萧靖以手掩面道:“拜托你还是平常那样吧,我看着还舒服些。”

    “那好吧!”秦子芊收起了笑容又换了个表情,瞬间就变回了英气十足的俊朗公子。

    可能是被她刺激到了,萧靖懒洋洋的,都不愿开口说话了。

    百般找话都没人接话让秦子芊甚是无趣,最后她干脆用手捅了捅萧靖,又把一封信丢到了他面前。

    见他还是没反应,秦子芊笑道:“你要是不看,我就拿回去了。”

    假寐中的萧靖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看不得了,刚看到信封上的署名,他就跟屁股被扎了似的窜起身来,结果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厢顶棚上。

    谁知,他根本就不在意头上的大包。比起信来,头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拆开信封,萧靖如获至宝地读了起来。

    这是夏小姐第一次给他写信,他能不激动莫名吗?(未完待续)

第120章 两难

    萧靖满脸堆笑地放下了信。

    倒不是说这里面写了什么让他激动的话语。夏小姐之所以写下亲笔信,无非就是恳求他帮忙照顾秦子芊,信中可没有半点男女私情。可能因为是仓促间写就的,她的字迹也显得有些潦草,不似平日她批稿子时写得那般娟秀可爱。

    即便如此,萧靖还是很开心,就像个从心上人那里收到了贺年卡的中学生。

    稍微清了清嗓子,他一本正经地道:“我本来就是你的领导,你表妹又让我照顾你。所以这一路你必须听我的话,明白了么?”

    秦子芊睇了他一眼,道:“表妹也真是的,我还道她写了什么悄悄话呢。就你还照顾我?我看你是自身难保吧!”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小雅拿出了一封信,那信是不是你给她的?”

    萧靖一愣。他实在没想到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秦子芊还有心思细密的一面,居然在出门的时候留意到了走在最后面的董小雅。

    看他没有说话,秦子芊又半开玩笑地道:“怎么,该不会是鸿雁传情吧?”

    萧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是,你猜对了,确实是情书。”

    秦子芊也闭上了嘴巴。

    萧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以秦姑娘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出这封信定是要转交给夏晗雪的。

    “这趟过去,多少会有点风险。”萧靖字斟句酌地道:“且不说北胡人如何,光是冲着这场兵祸,临州附近就消停不了。若是有个万一,有些事总要有个交待,有些该说的话也要讲出来……咳,呸呸呸,你我吉人自有天相天相,那封信自然是用不上的。”

    秦子芊淡笑道:“平时觉得你是个很自得的人,为什么出门一趟就这么悲观?”

    萧靖叹道:“我一点都不悲观,就是有点感慨罢了。我的家乡评过许多次‘最危险职业’,记者都榜上有名。要看清楚,你就要站得足够近。要知道内幕,你就要渗透得足够深。真正重要的事情,没有哪件是轻而易举就能打听到的。不多留点汗甚至血,记者又怎能把人们需要的消息带回来?

    就好像行军打仗时的探马。你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就敢回去报告敌人的行踪,那是怯敌畏战、玩忽职守,是要杀头的。记者也是,有的时候靠的真的是硬碰硬的工夫,有些危险也是难以避免的。”

    秦子芊平静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当记者?这次出差,你也可以派别人来的。”

    萧靖大笑道:“再危险的活,也要有人做。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近的地方也就算了,难不成这种路途遥远又危机四伏的所在还让你们这群新手去?我要是踏踏实实的在家里坐着烤火,那还是人么?”

    可能是觉得这话题太沉重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便摸出了一本书,煞有介事地读了起来。

    谁知刚读了几页,萧靖就张大了嘴巴。他没见过书中的黄金屋,但书中的金叶子,他是见着了。

    秦子芊见他表情怪异,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难怪这小子特意跟我说什么‘多读点书’,原来是这么回事。”萧靖苦笑着从书里抽出了几片金叶子,又把书倒过来抖了几下:“我当时还跟他说不学无术的明明是你,原来是我不识趣了。”

    秦子芊呵呵一笑:“一直觉得邵宁这人太粗犷,现在看来,倒也有点心思。对了,有件事秦某很好奇,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让潘飞宇放弃出差的?”

    萧靖白了她一眼,不屑地道:“这种事有什么可问的,和同事勾结欺瞒上司还光荣啦?”

    说罢他放下了书,目光有些闪烁:“要是让我说,小潘本就不想来,对不对?”

    秦子芊没吭声。从她的眼神来看,萧靖觉得自己没说错。

    又各自想了一会心事,萧靖忽然正色道:“有件事要跟你说,差点忘了。这一趟出来,咱俩会写不少东西。不过,稿子写成了也不代表能用在报纸上……小心起见,同一个选题我们要出两篇不同角度稿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秦子芊脸色一暗。萧靖没有理会她,只是自言自语道:“对临州这事,当今皇上与朝野诸公的态度还不明朗。我已经交待小雅,一旦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立刻想办法通知我,到时,咱们见机行事吧。”

    萧靖的意思很明白了。

    让北胡人深入五百余里、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入一座州城,又让他们在屠杀了万余平民后满载而归,这种事无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朝廷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但凡有点血性的百姓,早已义愤填膺。就算是为了给民间一个说法,朝廷也一定会有所动作。

    可是,大瑞朝也有自己的难处。

    去年春天的一场兵戈已经掏空了国库,连救灾这等大事都差点被耽搁,最后还是靠着地方士绅才勉强捱过了难关。如今若要兴兵,钱从哪里来,粮又在何处?

    漫说在这满天飞雪、行路极难的冬天,就算过了年再动兵,只怕也会把户部给逼死。

    除了一腔热血,战争也需要精细的筹划、耐心的调度、全局的眼光。贸然行事的话,一旦战事不利,就会有更多的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甚至步了临州军民的后尘。

    萧靖又不是那些大人们肚子里的蛔虫,才不会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报纸的报道角度和朝堂公议的决策背道而驰,那可就不太妙了。

    等待报社的,要么是被人盯上,要么干脆被人一棍子打死。作为决策者,萧靖又怎能不慎重?

    让他欣慰的是,秦子芊居然什么都没说。

    她这人一直很冲动,又是个无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什么事都想尽善尽美、无愧于心。听到这话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很是难得了。毕竟,她热切期盼着去临州的采访并且十分想要做出点成绩,而萧靖居然在操作方式上自缚手脚,这绝对会让人感到不爽。

    可,秦子芊毕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对于朝堂上的那些纷争,她耳闻目睹的远比从后世穿越来的萧靖要多。也正因为如此,深知其中利害的她没有提出反对。

    又说了点有的没的,她忽然问道:“其实,秦某还有个疑问。你常说新闻在于‘新’字,可消息来去总有个时间。临州的事传到京城用了二十天,咱们再过去又要二十天。这四十天里,事情早已冷了下来,就算到了那边,又能写些什么?临州城就算没恢复往日的模样,也不可能像出事的时候一样了。等你我二人回到浦化镇再把稿子刊出来,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还会有人关注么?若是登出来又没人看,咱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萧靖心里一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说的是我那个时代的情况。你以为我愿意跟车上来来回回地折腾这么久么?在这个没有电话和汽车的年代,当然要另当别论了!

    萧靖吁了口气,道:“对新闻来说,时效性很重要。可是,有些情况下我们不能第一时间到达现场。那么,就没必要纠结时效性的问题了。别人都知道的事,我们不说。别人不知道的,就是我们的着眼点。选好角度、做出深度,让整个新闻事件立体化,体现出层次感,再通过合理的选编加强文章的叙述能力,这才是体现功力的地方……”

    他越说约起劲,直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秦子芊截住话头。

    光说不练是没法进步的。是骡子是马,还是到了临州再说吧。

    这一天里,大车一直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状态。其中,人与牲口休息的时间只占了少数。多数情况下,要么是车陷进了烂泥中,要么是地上太滑只能小心前行,总之,就没什么能痛痛快快地跑起来的时候。

    之前,萧靖也知道路况差,但他没往北边走过,那都是听人说的。亲身体验了一番,他才明白情况比他出发前想象得还要差些,一千多里走二十来天绝对不夸张,要是运气差点,二十多天都不一定能到。要知道,这还是在瑞都周边呢。

    难怪冬天没什么人出门了。就这么个情况,确实不如跟家待着。

    不过,开工没有回头箭。萧靖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就算路上各种耽搁,他也是不急不躁的,恍如闲庭信步。实在无奈的时候,他还会说几句笑话解嘲,抑或是自黑一番。由此,他还得到了秦子芊的称赞。

    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想是进了镇子。终于,大车停下了,下了车的萧靖与秦子芊径直走进了面前的如归客栈。

    “掌柜的,要两间房,位置随便安排就好。”

    说完这话,萧靖想起了以前经常看到的桥段:一男一女同行,客栈偏巧只剩下了一间客房,俩人不得已,只好挤进一间房,凑合着过了一宿,发生了许多故事……

    正感慨着,掌柜满怀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这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一间房都没有了……”(未完待续)

第121章 八字不合

    萧靖吓了一跳。外面这么个鬼天气,怎么还有如此之多的旅人?居然连镇上最大的客栈都住满了!

    他满脸堆笑地道:“掌柜的,您这里是否还有预留的客房?不知道能否通融下,我和秦兄只住一晚,明早便走。”

    萧靖说了一堆好话,掌柜的也只能苦着脸道:“这位公子,非是我不肯行方便,只是眼下客人实在太多,小店真是什么地方都没有了。要不,您到别的客栈看看……”

    他态度很诚恳地说了一大通,但说来说去,房间肯定是没了。

    还真是出师不利!

    这要是大夏天,万一找不到住处还能跟外面凑合一宿。可是,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冬天,跟外面露营是会出人命的。

    萧靖有点恼火,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如此多谢掌柜的,我们再到别处看看。还有件事要麻烦您:要是有人来问镜报的萧靖是不是在这里住过,麻烦您告诉他,我是今天过来的。”

    说着,他双手递过去一张名片。待对方接过后,他又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

    这名片比后世的要大得多。前些日子,萧靖拜托张老汉雕了一块版,又找些硬纸印了几十张名片。虽然粗糙得要死,但总比没有强。

    听到“镜报”两个字,掌柜的马上眼前一亮。仔细看了看名片,他的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恭敬:“客官真的是镜报的萧社长?”

    萧靖苦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萧靖。一个报社的社长,也没什么好冒充的吧?”

    说着,萧靖把身后两个背囊里比较大的那个放到柜台上打开给他看了一眼。

    里面装的全是报纸,约莫有二三十份。这些都是他随身带着准备到处分发的,在马车上还有堆积如山的两大摞呢。

    报社早晚要向更远的地方伸出触角,与其到时候再临阵磨枪,还不如提前动手。趁着出远门的机会多给报纸增添点人气,让更多的人知道有报纸这种东西存在,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除了报社的人和卖报纸的,应该不会有人带这么多份新报纸出门了。掌柜的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年轻人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确实如传闻所说的那般气度不凡,心里便信了八分。

    “原来是萧公子。慢待了,慢待了啊!”掌柜的走到萧靖面前躬身赔罪道:“小人曾听城西的叶东家提起过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您看,这……哎,本来应该好生给您安排住处,可是……”

    原以为人家能给个特殊照顾,结果还是没地方。萧靖强笑道:“不妨的。叶东家和萧某交情甚笃,可正因为如此,萧某更不应给他添麻烦。客满就是客满,难道因为萧某来了,还要您把客人赶出去么?我们再到别处看看就是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还没走出两步,掌柜的忽然叫住了他,道:“公子有所不知,自此往北的道路本就难行,前些日子又闹了盗匪,现在官府正在全力缉拿。咱这镇子不大,巴巴地等着清剿盗匪后再北上的人又多,现下各处客栈旅舍差不多都是人满为患,公子就算去找,也未必能找到住处。”

    稍微顿了顿,他又略显为难地道:“叶东家有处别院在镇子里,现下就归小人打理。平日,南来北往的熟客也可去那里暂住。若公子不嫌弃,小人可以安排,只是……别院那里空房也不多了,小人怕会委屈了公子……”

    萧靖心中一喜,忙道:“有地方住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萧某又怎能挑三拣四的?还请掌柜的多多帮忙!”

    半个时辰后,萧靖和秦子芊被人领到了落脚的地方。

    与其说是富人的别院,还不如说这是个高级招待所。至少据萧靖所见,整座前院住的都是客人,甚至于内院除了正房以外的部分房间里,住的也是五花八门的人物。想来主人家极少来这边住,所以干脆废物利用,做个顺水人情。

    看客人们的穿着,就知道都是些小有来头的人物。这院子建得颇为精制,或许还是名家的手笔;若是夏天入住,在荷塘边上品着茶水观鱼赏月,还真是件很风雅的事。

    一路走来,萧靖甚至看到了几处有违制之嫌的地方。不过,任何封建王朝都是立国的时候规矩最大,到了中后期便政松纪弛,大瑞朝也不例外。别说客人不会管闲事,就算官府来人了,恐怕也会装作没看见,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了。

    从掌柜的接待来看,萧靖还是相当尊贵的客人。他分到的,是内院仅剩的一间房。

    幸好这房子是里外间的,萧靖非常客气把内间让给了秦子芊,避免了两人同处一室的尴尬。

    刚安顿好,天色就已擦黑了。萧靖和秦子芊信步走到了院子里,仿佛故意和两人不过去似的,本已见小的雪又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你说,咱俩是不是八字犯冲啊?”萧靖慨叹道:“就不说路上各种磕磕绊绊了,前面闹盗匪又是什么鬼?真是老天都不开眼。要是带着小潘,兴许就不会有这事了。”

    秦子芊轻轻踢起了地上的雪沫,一脸鄙夷地道:“你说怎样便是怎样了,反正跟你出来的不是小潘,你也不能把秦某赶回去。至于八字什么的,你我的八字又不会拿来合婚,就算八字不合,又有什么要紧?”

    这姑娘倒是够爽快。萧靖呵呵干笑了两声,又道:“说起来,你表妹也不小了。夏府里可有人给她张罗婚事么?”

    虽然不知道夏小姐的年纪,但萧靖估摸着她应当是十七岁的妙龄。据他的观察,大瑞朝在婚姻方面还算宽松,虽然法定的婚龄是男十六、女十四,但男子二十岁成婚,女人十八、九岁嫁人也算稀松平常,不至于遭人白眼。不过,要是年纪再大些,那便另当别论了。

    就算眼下夏晗雪还没许给什么人家,她也进入了随时可能被人娶走的危险期。在危机感的驱使下,萧靖也只好从秦子芊这条渠道打听一下相关的消息。

    不问近在眼前的秦姑娘,难道要和莲儿打听么?

    两人共事了近一年,也算是有些交情和默契。不过,他问的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难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话说回来,秦姑娘对他追求夏晗雪的行动似乎又有一些不太坚定的支持。这也是萧靖敢于鼓起勇气装傻,并利用心照不宣的默契来提出问题的重要因素。

    秦子芊白了萧靖一眼: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把话题引过来的吧?

    她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淡淡地道:“萧社长如此关心表妹,还真是真是让人感激。若是到了她大喜的日子,秦某一定要请社长来喝杯水酒。”

    话音刚落,萧靖的脚下就打了个趔趄。他以前一直以为尚且没人找到夏家给夏晗雪说和亲事,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判断是很准确的。可是,秦子芊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情况有变?

    亲眼目睹了萧靖失神的瞬间,秦子芊的眼神又有些软化了。她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树木,看似心不在焉地道:“不过,据秦某所知,还没有人说起过表妹的亲事。”

    萧靖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你说话能别大喘气么?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知道么?

    他那劫后余生、一脸庆幸的模样实在太搞笑,刚才还绷着劲的秦子芊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故意让老子难堪,你还敢笑?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萧靖稍稍放慢了脚步,弯下腰抓起一把雪团了一个雪球。秦子芊刚一回头,雪球就在她身上炸开了花。

    当然,懂得怜香惜玉的萧靖在团雪球和丢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力,那绵软又松散的雪球打不疼任何人,这不过是个象征性的抗议而已。

    秦子芊一呆。当看到萧靖脸上充满报复快感的笑意时,她也不淡定了。

    萧靖还在得意,一个雪球就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秦子芊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某人穿得很厚,可是没什么卵用;被这个被攥得无比瓷实的雪球结结实实地击中后,那种疼痛让他感觉像是挨了一拳。

    刚要出言抗议,第二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这力量,这速度……姓秦的妮子要是生在我那个时代,没准是个运动健将!

    “别打了,我认输!哎呦!跟你说别打了,怎么还……我靠,你往哪儿扔呢,是想让我今后的人生木有幸福么!”

    战斗的形势渐渐明朗起来:秦子芊追,萧靖负责一边跑一边惨叫。现在还不算晚上,院子里的客人大都在忙自己的事,这雪仗打得也不算孟浪。

    忽然,萧靖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他刚好跑到一扇门前。房间里,有位肤白胜雪的女子正在凝眸作画,十分专注。

    姑娘很美,可萧靖直勾勾地盯着的却是她身边的某样物事。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未完待续)

第122章 最后一块拼

    女孩的身边有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块木雕版,还有一张画。

    这多半年来都在折腾印刷的萧靖一眼就看出来,右边的画是印刷品,而左边的木雕版正是印制那幅画的模具!

    他霎时就激动得不能自已了。

    报纸发展到现在,技术方面最大的制约因素是什么?

    是配图!

    文字是富于魅力的,写得花团锦簇、入木三分的文章一定会被读者喜爱。可是,光有文字远远不够,只有给新闻配上了图片,一条新闻才能真正“活”起来,这也是平面媒体大都讲究图文并茂的原因。

    每个读者对文字的领悟力不尽相同。有人可以从一篇文章脑补出前方记者采写新闻时亲眼所见的情景,有人读完报道却只能看出中心思想和故事梗概。绘声绘色、逼真生动的图片可以有效地帮助后者融入报道中,也可以给前者带来更深刻的触动。

    所以,图片是无可替代的。做好了配图,报纸的销量和覆盖面一定能再上个新台阶。小人书受欢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富于表现力的图片;古典话本中,不也有各种图片穿插其间,让人耳目一新么?

    镜报的受众里,勉强识得一些字的人不在少数,让这些读者天天对着满篇密密麻麻的字,估计他们也会看得脑仁疼。天长日久的,能让这些人感兴趣的可能也就剩下实用信息版了。

    报纸要继续发展,就一定要走上图文并茂的道路!

    萧靖还在激动着,一个雪球没轻没重地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不远处,秦子芊捂住了嘴巴。

    她确实打算好好教训萧靖。可是,这人跑着跑着怎么突然就站住了?他要是继续向前跑的话,雪球顶多也就是砸到他的背上,不会打到脸上的。

    这一下打得很重,光是在旁边看着,她都替萧社长疼得慌。

    满心歉意的秦子芊咬了下唇,快步走上前去准备向萧靖道歉。谁知,挨了打的萧靖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头,一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屋子里,连对打人者瞪下眼睛的兴趣都没有。

    他这是怎么了?

    好奇的秦子芊站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里一看……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秦子芊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在萧靖眼前晃了晃,意味深长地道:“萧社长,你看够了没有?就算美人如玉,你也不用看得这么出神吧!哎,秦某总算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带小潘出门了,带着他不碍事啊……”

    话还没说完,萧靖便伸手扒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噤声。

    秦子芊十分气愤。这人真是厚脸皮,随便聊个天都三句不离表妹,好像对雪儿多专情一样,亏我还信了他!结果,看到漂亮姑娘他就跟没了魂儿似的,瞧这小眼神,都快粘到人家身上了!

    萧靖正琢磨印刷的事,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寒意。感受到危险气息的他这才转头瞥了眼笑得一脸古怪的秦姑娘,压低声音道:“快看小桌上的东西!”

    秦子芊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看到他关注了许久的雕版和画。想到适才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她的俏脸有点发红;稍后,她的眼中又闪过了一抹激动,看上去竟然比萧靖还要兴奋。

    但凡是在报社工作的人,都会明白插图的重要意义,她也不例外。

    两人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着。没多会儿,屋里的姑娘忽然抬起头,面带愠色地道:“两位公子,可否轻移玉步?奴家在画雪景,你们正好挡在门前了。”

    萧靖一呆,随即赔礼道:“抱歉,打扰姑娘。”

    他拉着秦子芊站到了一边。这样确实不挡雪景,可看他的位置就知道,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求贤若渴的萧靖现在就盼着她早点画完,好上去和她攀谈一番。要是能把她说动、让她加入报社,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萧靖并非是看到美女才想起临时抱佛脚。此前,他曾数次寻访合适的雕版匠人,可惜均是无疾而终。

    在这个年代,雕版画用得最多的是佛教书籍。所以,绝大多数匠人都把精力用在了这上面。

    接受过萧靖考察的人有不少,他们能把构图复杂的佛教图片雕得毫无差错,印出来一看,也确实是宝相庄严,让人心生肃穆之感。可是,新闻图片不是这个路数,在没有照片的年代,图片要的是灵气,要的是既写实又充满想象力的创作。这一点,就注定他们与报纸无缘了。

    还有些师傅倒是符合要求。可惜,这些人要么看不上报社的工作,觉得跟印刷作坊混个铁饭碗才是正道;要么,就开出了报社根本无法接受的价码,他也只能望而却步。

    矮桌上的雕版,刻的是一幅人物图。尽管萧靖站在门外,但距离不算远,自然能看清印出来的那张成品大概是什么样子。

    画上的人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每一个都栩栩如生,鲜活生动。更重要的是,印刷的墨迹十分清晰,连衣衫褶皱的纹理都像模像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或印花了的地方。

    这足以说明木雕版的质量极好。否则,无论多高明的师傅都印不出这么清晰的画!

    风雪又大了些。萧靖让秦子芊先回去,秦子芊却不肯,可能她也想看看萧大社长要用什么手段延揽人才。又或者,秦姑娘只是像往常一样,想看他出糗?

    终于,屋内的女子放下了笔。她缓步走到门口,蹙着眉道:“二位可还有什么事么?小女子独身一人多有不便,若是没事,就请便吧。”

    说罢,她的手便握在了门把手上,想来是要关门。萧靖连忙上前,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恭谨地道:“且慢,在下确实有事要说。敢问姑娘贵姓?”

    门已经掩上了一半。门后那位比外面的北风和飘雪还要冰冷的女子犹豫了一下,方才淡淡地道:“不敢,奴家姓陆。”

    虽然回了话,可她根本就不想多费唇舌。否则,她也不会藏在门后只露出多半张脸给萧靖了。

    人家态度不好,可萧靖丝毫不以为意。面带微笑的他温和地道:“原来是陆姑娘。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镜报?”

    这对他来说是招牌式的提问。别的地方不好说,镜报在京城周边的知名度还是极高的。眼下这个镇子虽然离瑞都有些距离,却还有个镜报的代售点;无论是本地的居民还是途径这里的客人,就算没看过报纸的,大都也应该听说过镜报的大名。

    萧靖自信满满,陆姑娘却很不给面子。她轻轻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过。”

    秦子芊在后面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想到萧社长是为了公事,她又感觉自己这表现很不合适。为了掩饰尴尬,她干脆轻咳两声,又眼观鼻、鼻观心地做起了老僧入定状。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萧靖依然笑道:“姑娘在此处也是客人,没听过倒也不奇怪。萧某有一事请问,屋里的木雕版可是出自姑娘之手么?”

    陆姑娘微微颔首道:“是。”

    这回答还真是越来越简单了啊。

    人家的冷淡是显而易见的,萧靖却恍若未觉,至少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他叫秦子芊回屋拿来了一份报纸,举着报纸道:“陆姑娘请看,这就是镜报。在下是萧靖,忝为报社的社长,后面这位秦兄是报社的记者。镜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仅要给百姓谋福利,还要为需要帮助的人发声……”

    类似的报社介绍萧靖已说过无数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为了招揽人才,他当然不介意再说上一遍。

    待介绍结束了,他又热情洋溢地道:“如果新闻报道可以配图,那一定会给读者更好的阅读体验。萧某与姑娘虽是初次见面,也愿觍颜请姑娘加入报社,为我们的新闻事业出一份力。若姑娘不愿加入也没关系,只要能在方便的时候帮帮忙,萧某同样感激不尽。至于报酬,一切好商量。”

    说完,萧靖热切地望着陆姑娘,等着她的回答。

    答案很快就来了。可惜,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陆姑娘黑着脸丢下了一句“没兴趣”,便毅然决然地关上了门。

    秦子芊忽然有点同情萧社长了。为了报社的事,他到底看了多少张冷脸,又被人呵斥甚至羞辱过多少次?

    她想劝萧靖回去,可萧靖还没有放弃。

    他伸手敲响了屋门。一次、两次、三次……他锲而不舍地瞧着,直到满面寒霜的陆姑娘打开了门。

    “姑娘不必生气,萧某说完话就走。”萧靖双手递去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报社的地址。姑娘若是有了兴趣,不妨来找我。另外,我和秦兄要去一趟临州,最快也要一个半月以后才能回来。这期间你若想去看看也不妨,只要把这张名片交给叫做小雅的女子就好。”

    话音刚落,他便飞快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陆姑娘关上了门。沉默良久,她忽而轻声道:“临州……吗?”

    靠近床边的地方还有一张小桌。这张桌子被衣柜挡住了,从外面是看不到的。

    它的上面分明放着一叠纸……是镜报?(未完待续)

第123章 遇劫

    萧靖和秦子芊在这处别院住了五日,持续下了很多天的大雪才算停歇。

    好运气似乎是来了。就在雪停的第二天,前方传来消息:官府成功清剿了路上的盗匪,向北的道路已恢复通行。

    消息一到,小镇马上沸腾了。滞留的客商和旅人们忙不迭地套牲口上路,早就迫不及待的萧靖自然也不例外,才用过早饭,他就带着秦子芊出发了。

    这几天他一直没看到那位陆姑娘,也不知她是闭门不出,还是早已离开。既然话已说到,他能做的就是期盼最好的结果,至于人家做什么选择,他无能为力。

    一路还算顺利。就这样乘车向前走了十多天,旅程已然过半。

    越往北走,风景越是美妙。只是,道路上的车马和行人比以前少了很多,途径的各处村镇也清冷得很,若不是偶尔有三两个村民到外面走动,萧靖都会怀疑这些全是**。

    今天,一路同行的也只有那么稀稀拉拉的六、七辆车。每过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对面才会有些大车驶来;听说以前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很多,有时甚至能堵车。看现在的惨相,八成是临州出事后没人敢往这个方向走了。

    看到萧靖怔怔地出神,秦子芊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想那位陆姑娘了?”

    萧靖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想她作甚?要想也想你表妹啊。”

    说罢,他就不吭声了。

    旅途劳顿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不知怎的,他有些不安,难道是外面的阴寒肃杀让人心中生出了畏惧么?

    又走了一会,车子忽然停下了。远处传来了吆喝声,刚有些睡意的萧靖勉强睁开了眼睛,就听得秦子芊问道:“前面怎么了?”

    车把式应道:“好像是有车横着坏在路中间,把路挡住了。公子稍待,小人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前面忽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叫道:“快跑啊,有人劫道!”

    萧靖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子芊大声喊道:“快,掉头往回跑!”

    这年代不像后世,国道上没有巡警中队。流窜的盗匪只要瞅准了防御薄弱的地段设下埋伏,干完一票后再及时撤退,官府多数时候是拿他们没办法的。假装车坏了挡住去路是他们惯用的伎俩,而路上的车被拦住后,他们在后方往往还有伏兵,用来堵截要逃走的人。

    其实,车把式经常在路上跑,这种事根本不用她提醒。萧靖这辆车是排在最后的,只要能掉过头来,还可以往外冲一冲,毕竟后面有人拦路却没有障碍物,运气好的话也没准能冲出去。

    可是,不知是不是萧靖的运气太差:在这关键时刻,拉车的马儿不听话了!

    车把式用力拉缰绳、拼命挥鞭子,可这匹一路上都很温驯的马儿就是嘶叫着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犯起了倔。

    一声声惨叫就像波浪一样涌向了萧靖。其中,还夹杂和男人的淫笑、女子的惊叫,偶尔还会有几个声音渐行渐远,应该是逃进了路旁的山里。

    眼看着大难临头,车把式也顾不得别人了。他慌忙跳下了车,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性命攸关的时刻,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逃命。可是,离车门更近的秦子芊没有逃,在这争分夺秒的关头,她居然还时间回过头来看萧靖有没有睡醒!

    待看到他已经醒来,秦姑娘才缩回了原本准备拍醒他的手。

    “快走!”

    没时间感动了。萧靖用尽全身力气把秦子芊推出了车厢,自己也跟在她后面跳下了车。

    几个盗匪跑到前面那辆车的旁边就有点挪不动步子了,想来,这车上拉的应该是个富贵人家。可怜的男主人只怒吼了一声就没了声息,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群匪哄抢,间或还掺杂着女人的哭骂。

    “这边!”萧靖猛地抓住了秦子芊的手,急切地道:“跟我走!”

    前有堵截,后又追兵,任谁遇到这样的大事都不可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静。跳下车后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从秦子芊的眼中瞧出了一丝慌乱;这样的情绪,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双眸子里。

    车把式走过这条路,自然熟悉周围的地形。往他逃去的方向跑,一定比慌不择路的到处乱窜强!

    在车队后面堵截的盗匪距两人只剩下十几米远了,萧靖已能看清他脸上的狞笑。

    被萧靖一拽,呆住的秦子芊也回过了神。她刚要随着萧靖跑掉,脸色却突然一变,脚下竟也有些发抖。

    一头牲口不知怎的挣脱了束缚。受了惊的它仓惶地跑向了人更少的方向,而眼下,它正向两人所在的地方冲来。

    “小心!”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萧、秦二人同时推了对方一把。结果,萧靖打着趔趄跌到了路边,而秦子芊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失控的牲口堪堪地从中间的缝隙蹿了过去。若是再慢一点,只怕有人要被这撞飞慌不择路的畜生撞飞了。

    萧靖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另一边,并没有摔伤的秦子芊也扶着车子站起了身子。

    “那边还有两个!”

    一声暴喝后,原本在纠缠前一辆大车的盗匪冲向了秦子芊,而后面的匪徒则提着刀奔向了萧靖。

    萧靖也好,秦子芊也罢,都没时间抉择了。会合已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地向远离盗匪的方向奔跑,连再看对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气喘吁吁的萧靖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座荒山确实是躲藏的好地方,也难怪车把式会往这里跑。要说平时多锻炼还是很有好处的,若不是他天天下班后绕着浦化镇跑圈,也很难甩掉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盗匪。

    可是,然后呢?

    跑向了另一个方向的秦子芊,到底去了哪里?

    从路边跑走的那会,萧靖听到了各种呼喝,却没听到秦子芊的声音或是搏斗的声音。也就是说,至少在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秦子芊并没有被匪徒们捉住。

    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她经常出门在外没错,她的体力也还算不错,可追她的是擅长山地行动的彪形大汉,万一她有什么闪失……

    萧靖不敢再想了。

    两个人为了报社的工作出差,怎么能只回去一个?

    夏小姐说了,让我照顾好子芊。可是,我却把她弄丢了,现在的她生死未卜,甚至被人掳走后还有可能生不如死!若是这样走了,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夏小姐!

    就算没有这个请托,子芊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见死不救?

    过往的无数个画面涌进了萧靖的脑海。扮作男装来看“林间大课堂”的秦子芊、想抓潘飞宇却撞到了他的秦子芊、接到报社邀请时傲娇的秦子芊、酒桌上偶然显露女性妩媚的秦子芊、看到潘飞宇时怒发冲冠的秦子芊、在马车上故作娇态逗弄他的秦子芊……

    一桩桩一幕幕,犹在眼前。

    萧靖红了眼睛,又咬紧了牙关。

    走,去救人!

    趁着记忆还算清晰,他大踏步地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去。盗匪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亡命徒,也只有趁他们还没走远就跟上去,才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如果下山的路上再遇到坏人……那,就跟他们拼了!

    很幸运,萧靖没看到什么人影。

    官道上,早已没有了盗匪的踪迹。碍事的大车被推到了一边,就连那三、四具血淋淋的尸体,也都被抛到了路肩的下面。

    很显然,过路的人们对这样的惨剧已司空见惯。没有人去关注遇难者,反正遭殃的也不是自己;至于有没有人报官,也只有老天才知道。

    就算报了官,又如何?官府的人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赶到,那时,大赚了一笔的盗匪们肯定已经舒舒服服地躲进了藏身的山窝子,又或者跑到远处的哪个销金窟去醉生梦死了。

    萧靖登上了自己乘坐的那辆车。正像他预料的那样,所有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就连他带出来的报纸都没能幸免。

    你们把报纸拿走干嘛?你们知道怎么读报纸么?

    有些人是可以教育感化的。可是,另一些人就不行了。

    只有一种东西可以教育他们:刀子!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萧靖快步向秦子芊跑走的那个方向追去。

    盗匪得手后必然匆忙撤离。无论经验丰富的他们如何掩饰,现场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某块雪地上未来得及抹去的纷乱却有所指向的脚印,或是断断续续连向远处的血迹。从种种迹象看,他们一定去了东边的山里!

    萧靖沿着线索提示的路线追了下去。越往里走,盗匪留下的痕迹就越少;到最后,连脚印都被处理得一干二净,他不得不凭着几处不是线索的线索勉强跟向了他认为正确的方向。

    万幸的是,除了路上的那些尸体,他没看到别的受害者。也就是说,秦子芊很可能还活着!

    又向前走了一段,萧靖真的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大半,天色很快就会彻底黑下来。到时不要说找人了,连他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萧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某个山沟里有亮光。

    那几处光亮很隐蔽,也只有追到了这里的他才能看到。

    萧靖不禁大喜过望。再也顾不上一身的疲惫,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想要一点一点地接近火源的所在。

    谁知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有一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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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编辑萧靖穿越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全无头绪的朝代。吟诗作对?不太会。搞发明?数理化全还给老师了,再说那多俗啊?嗯,办一份报纸吧!虽说这是在刀尖上跳舞,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但咱也不会别的啊。女记者女编辑?都招啊,不过颜值要高!皇上,明天的头版真没了,下次请早。好多皇子想上软文?对不起,媒体人是有节操的!豪商要上硬广?没问题,小钱钱到位了没?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可不是白说的,看我用一张纸搅动天下!哦对了,我是小编,才不是小便!报行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报行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报行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