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七彩玲珑甲TXT下载七彩玲珑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七彩玲珑甲全文阅读

作者:京男蒙难     七彩玲珑甲txt下载     七彩玲珑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四章 应局

    戌时。

    黑幕之下,雨雪滂沱。

    乌云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弯月,群星隐形,四周飞灰弥漫。

    出了狩猎谷,李世凭着记忆,操控绝煞炎龙,径直往回狂奔。

    在确认了黄岐府的两位公子已然安全,有投降的匈奴人护送回关后,李世便一刻也没做停留。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尽快地驰援潼关。

    耳边风声呼啸如刀,眼旁景物倒飞似电。

    绝煞炎龙的游走速度已臻极致,李世却仍不住地往龙头上的铁杵加力。

    他只恨没能生出一对翅膀,腾空而起,离地飞行,立马去到沈梦身边。

    龙背上,李世的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提着一人,与其并驾齐驱,却是匈奴单于。

    单于涂被李世降伏,只能乖乖就范,双手牢牢地抱住一根龙角,随李世前往潼关。

    北面,也只有单于涂亲临战场,才能发号施令,解了匈奴的围困。

    这也是李世急于回奔的原因。

    潼关城被南北夹攻,一场雨雪,浇灭了城北的八阵图;一声巨响,震碎了城南的巨石墙;沈梦独木难支,现在也只有靠李世——这支最后的奇兵,才能扭转战局。

    冰冷的雨雪,刺痛地打在李世脸上,令他几乎睁不开双眼。

    四十里路,弹指一挥便到,再往前行,就是潼关北面刚刚经历过的大战战场。

    沟壑的余烬还冒着股股浓烟,焦骸残肢随处可见,无一处不昭示着先前那场战斗的惨烈。

    突然间,绝煞炎龙奔跑的前进方向,黑压压隆起半人高度,正好挡住了它的去处。

    “不好,那是应龙将军?我可不能撞伤他......。”

    李世不止一次见过应龙将军操控蛇群的模样,知晓前方那团黑物,定然是他,不愿两边迎头撞上,猛地转动炎龙头顶铁杵,一个急转身,眼看就要擦着那团黑影避过。

    隆起半人高的黑影却突然再次暴涨,一下子变得有三人高度,几乎与龙头上的李世齐平。

    “呼......,呼......。”

    就在李世与黑影即将插肩而过的短暂瞬间,两道劈风掌力,雄浑至极,往李世身上袭来。

    “不好,是偷袭。”

    李世大惊,已腾不出双手御敌,为避免单于涂受伤,只好转动铁杵,从侧面翘起绝煞炎龙庞大的身躯,硬受两掌。

    “轰......,轰......。”

    两道凌厉的掌风,结结实实地打在炎龙腹部鳞片之上,令这个疾速狂奔的庞然大物,向侧面翻滚,鳞片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这才稳住身形。

    李世在绝煞炎龙翻倒的一瞬间,已提着单于涂,高高跃起,借势前冲,离那团黑影更加遥远。

    “嗷......。”

    绝煞炎龙吃痛,失去李世指挥,调转龙头,本能地大张其口,一团愤怒的焰火破空而出,向那团偷袭黑影烧去。

    硕大无比的黑影中间,竟然破了一个大洞。

    火势伴着风雪一燎而过,击了一个空。

    数道狂风大作,在炎龙喷火的一刹那,往它咽喉灌去,再无火苗涌动。

    黑暗笼罩的广袤大地,瞬间有了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也就是这道火光,让守在内城上,一直往北眺望的沈梦,确信是李世回来了,但她却不知道李世刚才所遭遇到的凶险。

    地上黑影重新收缩聚集,向炎龙席卷而去。

    又是“砰砰”两声巨响。

    这一次,两记掌风,打在炎龙咽喉鳞片处,比先前更加猛烈。

    绝煞炎龙再次后仰,往后翻滚。

    黑影变换莫测,如离弦之箭,向前追击,

    影中巨人,双掌合并,正待往炎龙头顶拍下,只听得“砰”地一声,振聋发聩,却是拳掌相交。

    李世放开单于涂,终于挡在了绝煞炎龙和黑影之间,接下了黑影打出的第三掌。

    李世得渡劫雪花提升功力后,还是第一次感到对方的掌力如此霸道,自己竟然也站立不住,往后滑去。

    那团黑影也向后翻滚了几圈,重新站了起来,是个人形。

    这人上半身光洁如新,不着寸缕,下半身却有蛇群蠕动,自腰部以下,凝结成腿,竟然是直立着的应龙将军。

    只不过此时的应龙将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他周围的蛇群比先前见到的,多了不止十倍,故能将他的整个身躯给全部托了起来。

    应龙将军自慕容德发动玲珑幻境后,就不见了踪影,怎么会一出现,却要与李世和所骑炎龙性命相搏?

    李世瞧出端倪,不解地问道:

    “啊,应龙兄弟,你为何要袭击我们?”

    应龙将军喉头咯咯作响,似乎又在催动地上的毒蛇发动新一轮攻击。

    “李世,沈梦,是你们杀了慕容元帅,我要为元帅报仇......。”

    伴着一声尖啸,应龙将军的劈空掌,带动风卷狂龙,向李世击去......。

    应龙将军自幼被慕容德养大,相依为命。

    轩辕林中,他刚摆脱幻境的羁绊,就见到慕容德被李世与沈梦合力击倒,死在李世怀中,悲愤交加。

    他因为不知原委,当时就想给慕容德报仇,却苦于以毒蛇为食的绝煞炎龙在场,只能忍气吞声,隐忍不发,日日守在慕容德墓边垂泪。

    但这么多天,应龙将军心中的仇恨只增不减,也不知是他被复仇的欲望吞噬,还是他有天生的灵力感召,聚集在他身边的蛇群愈来愈多。

    应龙将军只觉得这些蛇群的到来,使他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变大,劈空掌力好似火山喷涌,呼之欲出。

    “是李世和沈梦害了慕容元帅,是李世和沈梦害了慕容元帅......。”

    失去世上唯一至亲的怒火,已令应龙将军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一定要替慕容元帅报仇......。”

    应龙将军带着蛇群,离开了轩辕密林,将李世和沈梦,当作了致慕容德死因的头号敌人,昼伏夜行,伺机而动。

    那头绝煞炎龙以毒蛇为食,就好像他的天敌,自然也不会放过。

    只不过前些天,潼关因南北受敌,沈梦坐镇内城指挥布防,有重兵守卫,李世同绝煞炎龙形影不离地开挖战壕,他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终于,在潼关大战的这一日,天上下起了磅礴雨雪,水火不相容,绝煞炎龙引以为傲的喷火技能,遭到了克制。

    应龙将军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出其不意地掀翻骑乘绝煞炎龙的李世,正是为了报慕容德被杀之仇。

    殊不知,他的这次阻拦,令李世回援潼关的速度与时机同时变缓,沈梦已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五百二十五章 扰局

    亥时。

    城南集市大道。

    五架马车拦路。

    千万人的进攻部队,行军步伐犹如小溪低语,沙沙声在这五辆马车前面,戛然而止。

    马车仅剩车厢,两前三后,品字排开,互相隔了一丈距离,将原本还十分宽敞的大道,封得严严实实。

    一条黑黝黝的毒蛇,自一架马车轱辘处,游至地面,又“哧溜”一声,滑向道旁墙角,不知所踪。

    左右路旁,危楼耸立,再往前行,便是公孙屹所设防线。两支部队都举着火把,将集市大道南北,照得通明。

    风势渐弱,杀意更浓。

    对垒两军却非常安静。

    战士们喘着白气,紧握兵刃,严阵以待。

    攻城方的先头部队疑有埋伏,不敢擅自做主,列好阵脚,只等主帅上前。

    “泰山将军”谢文正,带着其余几位大将,从阵中走出,遥望前方。

    谢文正行事历来谨慎,他见公孙屹虽失了南门,却并不溃散,仍在行军大道正中列阵相迎,心里面也不由得泛起嘀咕。

    “他们似乎并不惧怕我军,完全不合常理......。却是为何?”

    “巨灵将军”江镇海瞟了谢文正一眼,努了努嘴。

    “谢将军看吧,末将就是怀疑前面有埋伏,才退回与大军会合的。”

    谢文正双眉一皱,不断摇头。

    “不......,依吾之见,埋伏绝无可能。因为黑暗本就是设伏最好的伪装,若要出其不意,又何须燃起火把,自动现身?”

    他话音未落,前方集市屋顶,也星星点点地出现火光,不一会儿,竟然亮得密密麻麻。

    一根火把插在楼面,左右都各有一两个黄岐府的弓弩手,弯弓搭箭,引而不发。

    谢文正见了更觉诧异。

    “你看,他们若是要伏击我军,这些弓弩手又为何要自暴位置?分明只是威慑于我,阻止我军进攻......,但这其中定有缘由。”

    沈梦在集市里让公孙屹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将所伏兵马全部照亮示敌,黑夜中反其道而行之,果然让这位号称“泰山将军”的老将,也心生疑虑,不敢冒然前行。

    只不过这位老将,临危不乱,遇事反应倒是奇快,猛地转念一想:

    “说不定这个黄岐府的公孙屹,所做一切都是故布疑阵,我可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谢文正收敛心神,对“巨灵将军”令道:

    “有劳将军带人先去查看一下拦路马车,若无古怪,我就率军冲杀过去,先夺了潼关再说,叫他们装神弄鬼,也是枉然。”

    江镇海提起手中大刀,双手抱拳。

    “末将得令。”

    正当江镇海率队往马车跟前靠近之时,集市中一处高楼,自上而下,传来一串歌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飞落,不偏不倚,正好立于最前一架马车之上。

    “贼犯边陲,谁负刚肠?

    大义忠奸惆怅,人生翕歘云亡。

    战秦岭,守潼关,留取声名万古香。

    北拒胡马飞渡,南悲同袍互伤。

    庙堂君臣突变,失节安得流芳?

    孤城风雪几夕阳,劝君仔细思量。”

    来人正是沈梦。

    她银甲红袍,英姿煞爽,一曲终了,令所有攻城大军,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沈梦的六道轮回,歌声清亮,大义凛然,正是冲着前方的领头将军而唱。

    “巨灵将军”江镇海离马车最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竟然是黄岐府北拒匈奴,夺回潼关,自己反而在不明是非,助纣为虐,自相残杀,不由得一股悔意涌上心头......。

    站在他周围的几个士卒,神智同样被歌声侵袭,手中武器竟然“哐镗”一声,全部落地。

    “什么妖人,乱我军心?”

    “泰山将军”远远地在马上一声大喝。

    他好在离沈梦尚有一段距离,被歌声所扰不强,见江镇海有异,立马出言示警。

    “我太湖军威何在?来人,给我乱箭射杀眼前这个妖人。”

    攻城部队的弓弩手,齐刷刷箭矢上弦,拉如满月,全都对准沈梦。

    沈梦敢只身犯险,自是料到对方会先以弓弩示威,全然不惧。

    她清了清嗓子,对前方大声喊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有话说,只请军中统领,上前答话。”

    说完,她运起六道轮回佛音,又对着江镇海的部队吟唱起来,这一次曲调却并不高昂。

    江镇海同所带士卒,不由自主地全部转身摆手,不知道在这门神功中,又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谢文正不明就里,以为江镇海有话要说,连忙制止放箭。

    “什么?竟然要统领上前答话?好大的口气,可巨灵将军为何如此失态?”

    他虽疑窦丛生,但见沈梦只孤身一人,也不害怕,慢慢拍马上前。

    “老夫便是军中统领,来人可有话说?”

    沈梦见军中闪出一员老将,面目威严,端坐马上,颇有大将之风,心中也是暗自惊叹。

    她收回操控江镇海的歌声,对谢文正说道:

    “将军来潼关前,难道不知道京城的变故?此番天子已被我们劫持在潼关,将军若欲继续兵戈相向,就别怪我们先取了当今天子的性命。”

    这番话,沈梦语音清脆,字字嘹亮,令包括谢文正在内的诸多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梦说完,不慌不忙,双掌一拍。

    “啪”。

    集市一处高楼阳台,忽地应声亮起火光。

    三人早已立在楼上。

    慕容缘和余振白左右架着早已被吓晕过去的天子,手持火把,离攻城守军不过数十丈距离。

    把天子放在战事的最前沿,的确是兵行险着,却也是沈梦的无奈之举。

    “什么?你们劫持了当今天子,竟然以此要挟?”

    “泰山将军”谢文正,简直觉得越来越无比荒谬,大声呵斥:

    “区区贼寇,怎能劫持天子,一定是信口雌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又是一声掌击,从沈梦处传来。

    “早知道你不信,证据在此。”

    听见第二声掌击,慕容缘轻舒玉臂,将一件事物朝谢文正扔去。

    谢文正将手一招,一尊黄金面具,接在手中。

    那面具做工精美,其上嵌有美玉宝石,一看就是绝非凡品。

    “啊,这是天子出巡时的所带面具?那台上中间之人,真是天子?”

    谢文正这才定睛往楼上望去,只见中间被架着的那人,神情萎靡不振,好像就是受了胁迫劫持一般,不似有假。

    若沈梦刚才说当今天子正在潼关,谢文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沈梦说的是将天子劫持作为人质,还要随时取其性命,反客为主,倒令这个老将不敢不信。

    他见滋事涉及极大,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令手下请陆大将军前来定夺。

    进攻潼关南门的征西大军,果然是被沈梦所设的这道防线给拦住了。

    时间,对于沈梦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只能争取到一点点。

    她抹去面上雨水,心中暗道:

    “我的这个阻敌之法,也只能扰敌一时,不知李世哥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他若不来,我军仍是没有胜算。”

第五百二十六章 集局

    火把摇曳。

    哔啵作响。

    征西大军已在拦路马车前方,完成了集结。

    三通鼓毕,前军散开,一面“陆”字帅旗,猎猎招展。

    陆大将军来得并不算快,排场却不小。

    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左右被五个全身披着重铠的武将簇拥着,走到阵前。

    那些武将,就好像是陆大将军的贴身护卫一般,无论他在哪里,都早已与其共同进退,合为一体了。

    陆大将军的长刀,也被其中一人扛在肩上,紧随其后,却露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来人架子倒还不小,只不过看起来,还没有先前那个老将有本事呢……。”

    沈梦一眼就瞧了出来,这个陆大将军虽然身居高位,却是个十足十的贪生怕死之徒,不然也不会既来得晚,又让人护卫得严严实实。

    “巨灵将军”江镇海同他的手下,在沈梦收回了六道轮回的歌声后,虽然醒悟过来,却仍是有些魂不守舍,还来不及拾起掉在地上的武器,就纷纷抱头往己方阵营回奔,沈梦也不阻拦。

    陆大将军离沈梦尚有数十丈的距离,便勒住缰绳,示意手下停止了前进。

    他扭头对闪在一旁的“泰山将军”谢文正问道:

    “怎么?就是那个小崽子来和我军谈判?还说捉了当今天子,做为人质?”

    陆大将军遥望沈梦,见其年纪轻轻,面皮白净,连一根胡须也没有,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谢文正不敢怠慢,拍马上前答话:

    “此敌将之言,不辩虚实……,依属下之见,他在这里阻止我军攻城,恐怕是在拖延时间,还望将军尽快定夺。”

    陆大将军却不以为然,摇着头,轻蔑地对谢文正说道:

    “区区黄岐府,如何能与我军作对?潼关已在我军掌控之中,唾手可得,他们就算拖延时间,也是于事无补……,且待我先听听那小子,有何说辞再定吧。”

    言毕,他挺起腰身,向沈梦喊话,声音倒还十分洪亮。

    “敌将焉敢造次,不如速速投降,献出潼关,或可饶你不死。”

    沈梦抖动披风,朗声答道:

    “原来你就是军中统领——陆大将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我刚才说了,当今天子就在这里,身为臣子,恐怕不要造次的人,是你吧。”

    陆大将军听出沈梦言语不敬,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想起檄文上也提到了天子进驻潼关,根本不信。

    “妖言惑众,当今天子贵在京城,怎会来了潼关?”

    他见沈梦说完,指向集市高楼火光处,那里站着三人,便对手下令道:

    “给我放箭,先将楼上假冒天子之人射杀,再将这个敌将一并除去。”

    在陆大将军身后,谢文正本就准备好了一队弓弩手,严阵以待,听到大将军号令,没有半点迟疑,梆子急响,全部朝楼上射去。

    “叮叮当当”之声,刺破夜空,不绝于耳。

    好在沈梦早已放了两面圆盾在慕容缘和余震白处,他们及时将圆盾挡在身前,没有一根弓箭,能伤到天子分毫。

    谢文正却见状大惊,连连摆手。

    “大将军切莫莽撞,那敌将还交了一件信物在我处,请大将军明鉴。”

    谢文正将慕容缘抛给他的黄金面具向陆大将军呈上。

    他心里只想着:

    “大将军真是草率,要放箭,我方才就下令放箭了,还用等着大将军来发号施令么?”

    陆大将军接过黄金面具,忽地一下,就被这件做工精美之物,给吸引住了眼球,心里“噗通”乱跳。

    “这个面具,用料上乘,世所罕见……。难道说,真是当今天子之物?我险些犯下大错……?”

    一念及斯,他马上同谢文正一起摆手。

    “快停下来,全都给我停下来……。”

    弓弩手齐齐垂下弯弓,停止了放箭。

    陆大将军本是军营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如果不是朝中有人刻意提拔,根本当不了征西大将,哪里见过天子本尊?起初他既不知道天子容貌,也不相信途中传言,仍是以为沈梦满口胡言,故下令放箭,此番见到这件名贵的黄金面具,对刚才的一时冲动,方始有些后怕。

    “一路上都有传言,说前兵部尚书黄伟鸿劫持了天子,逃往潼关,难道竟是真的?这该如何是好?”

    正当陆大将军举棋不定之际,沈梦又向他喊话道:

    “当今天子就在那里,信物也交给你们了,你还敢以下犯上?真是大逆不道。尔等若是继续用武力夺取潼关,恐怕逼死当今天子的罪魁祸首,就是你陆大将军了。”

    陆大将军听沈梦向他胡乱扣加罪名,扬声喝道:

    “什么罪魁祸首?你们黄岐府公孙屹,拒不让出潼关,居心叵测,本将军就是奉的天子之命,前来接防,违令者死。汝假借天子之名,在此阻挡我军,也是死罪,还不速速让道?”

    沈梦还听不见城北有任何动静,心中虽然焦急,面上却没有半点慌张。

    她不卑不亢地向陆大将军应道:

    “我们的檄文已经写明,朝纲有变,社稷堪忧,天子无奈进驻潼关。你陆大将军作为兵部大将,于庙堂不能肃清君侧,护卫天子周全;于边关不能抵御匈奴,重振我朝军威,却反倒敌我不分,贸然攻城,致潼关于战火之中,恐怕无论天子有事,还是潼关有失,你陆大将军都难辞其咎吧。”

    陆大将军本就是个无甚主见之人,听了沈梦话语,更是左右为难,他只好向身边的“泰山将军”和“巨灵将军”两员大将求助。

    “谢将军,江将军,眼下你二人对此,又有何建议?”

    “巨灵将军”江镇海刚刚缓过神来,只对沈梦怒目而视。

    “属下不相信黄岐府的军队能劫持天子做为人质,待末将直接率人冲杀过去,真假一看便知。”

    他自持己方人多势众,一心想要报刚才被沈梦歌声迷惑之仇,又向身后要了一把大刀,提在手中,跃跃欲试。

    陆大将军却早就对刚才的令人放箭有些后悔,听到“巨灵将军”又在喊打喊杀,满脸嫌弃。

    他转头望向“泰山将军”,只想听听这位老将,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谢文正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拱手答道:

    “属下拙见,这面具虽然不假,但天子身份何其尊贵?皇城戒备森严,大内高手如云,故末将也不相信天子真的就在此处。只不过,为了防止万一,不妨一试……。”

    说完,他再朝陆大将军靠近少许,附耳轻语。

    陆大将军面上逐渐露出笑容。

    他知道沈梦伶牙俐齿,自己在言语上无法占据上风,便将谢文正给他提的建议,一股脑朝沈梦全盘搬了出来。

    “你这小厮,大言不惭,居然还敢说劫持了天子在此?能将天子劫走之人,必然本领高强,除非你能证明尔等军中有此能人,可以同我的手下大将一较高下……,否则单凭一件黄金面具,也无法令我军信服。”

    他话语说完,终于在沈梦脸上看出了一丝愁容,心中更是洋洋得意。

    “如果他们选人出来比武,连我的手下大将都打不过,劫持天子定是谎言。到那时……,就别怪我将他们全部赶尽杀绝了。”

    沈梦还未答话,潼关城北,终于传来了匈奴号角之音,若隆隆沉雷,传至集市大道。

第五百二十七章 武局

    风已停。

    寒彻骨。

    沈梦虽然听见了城北的动静,心中却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她也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李世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就能化解掉城北匈奴的危机。

    尽管沈梦知道,当时让李世越过战场,直击匈奴营寨,除了解救公孙屹的两个儿郎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将匈奴的首领单于涂给“请”出来,也只有这样,才能令匈奴大军臣服。

    但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出乎人们原先的预料,正如这场雨雪,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城北的那些动静,就真的是李世已经取得成功了吗?

    如果匈奴人已被李世降伏,那么李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

    所以,沈梦在还不知道确切信息的时候,她所要做的,依然是沉稳应对。

    “你们想试试我军中有无能人?我若能证明,你陆大将军真能臣服于当今天子,就此罢兵吗?”

    陆大将军虽然骑在马上,却仍是比站在马车顶上的沈梦矮了一头,他自以为失了官威,指着沈梦出言不逊:

    “小崽子,多说无益,你若能派个人出来,同我手下选出来的大将比武,若是赢了,我再考虑你之提议。”

    比武建议本是谢文正向陆大将军进言的,这员老将也听见了城北的声响,心中一惊。

    “怎么?匈奴人也进了潼关?难怪这小将会如此镇定地在此阻拦,难道说......,公孙屹已将潼关献给了匈奴?不可不防。”

    心念及此,谢文正马上接着陆大将军的话语,向沈梦厉言喝道:

    “潼关我军势在必得,若你能证明军中有万中挑一的勇士,我可以饶你不死,并延缓进攻,但若尔等借机拖延时间,却投靠了匈奴,我军势必踏平潼关,将你、黄岐府和匈奴人,全部赶出城门,杀得片甲不留。”

    沈梦虽然还没有把握,在李世赶不到的情况下,能够凭借个人的武力战胜对方,却也沉着冷静地答道:

    “我们黄岐府的将士,个个铿锵铁骨,潼关也本就是我们夺回来的,又怎会投靠匈奴?你且说说,比武怎生个比法?”

    陆大将军对比武细节也不甚明白,努了努嘴,示意谢文正继续接话。

    谢文正知道刚才攻城之时,己方折了两员大将,便拍马上前答道:

    “我征西军前十员大将,个个勇武过人,你方只选派三人,不用兵器,能够通过我十员大将的考验,便算过关。”

    这位“泰山将军”本想着十人对付三人,绰绰有余,这场比武,己方优势巨大,已是必胜,却不料陆大将军并不满意,昂首补充道:

    “你方三人,一次只能出战一人,我方却无限制,敢与不敢?嘿嘿......。”

    陆大将军的这番话,无异于将沈梦逼到了绝路,因为很可能他们的十员大将可以联手同己方一人比武,纵使她有“六道轮回”的神功,也无法同时影响和控制敌人,达到十人之众。

    谢文正听了陆大将军的补充,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他虽然也觉得这场比武,已毫无公平可言,却仍想看沈梦的笑话。

    沈梦紧咬嘴唇,努力思索。

    “若李世哥哥不来,现在我方能够派出与他们十员大将一较高下的,就只剩下我、慕容姐姐和余振白了,但我们三人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必胜把握啊,这个局,又要如何能破?”

    她心中虽然拿不定主意,嘴上却没有半分服软。

    “陆大将军,好厉害的比武手段......,既然你已定了规矩,我又岂能怕了?就依你,我来打个头阵,你们谁来?”

    沈梦说完,扭头朝集市楼顶的慕容缘和余振白笑了笑,便飞身下了马车,走向敌军阵中。

    慕容缘和余振白在楼上,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比武的规矩,虽然他们俩一个已经杀得脱了力,一个身上还带着伤,却恨不能下去替沈梦比武,不料沈梦已率先经走入敌阵,心中均是焦急万分。

    “哇呀呀,这小将,好大的口气,居然自己上来送死,第一阵,就让我来会会他吧。”

    “巨灵将军”江镇海刚吃过沈梦的亏,欺负沈梦身形瘦小,偏是不信邪,挥舞大刀,迈步上前。

    沈梦见第一关由江镇海出战,心中暗喜。

    “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倒是不足为惧。”

    谢文正却对江镇海说道:

    “我们的规矩,并不是一定要一对一地同他比武,江将军,不如我再加派一人,助你一臂之力吧。”

    “泰山将军”老谋深算,他刚才已注意到江镇海在沈梦的歌声中有些失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待江镇海答话,直接朝身后一指。

    谢文正身后,立着一个满头银发之人,却是牡丹坞的银爷。

    “巨灵将军”本不愿以二对一,胜之不武,却不料陆大将军在马上鼓掌叫好:

    “好啊,这第一场,我方就派这两位勇士,同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比试比试,等下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他话音未落,攻城军中,满是讥笑之声。

    沈梦蛾眉微颦,并不答话,只摊开两手,示意手中没有兵器。

    这个姿势,无疑就是告诉了在场众人,尽管出招。

    银爷失了牡丹坞,初投军营,正想表现一番,立时目露凶光,快步连环,抢在江镇海之前,一对铜爪高举,朝沈梦面门抓去。

    沈梦并不认识银爷,见来人出招凶猛,毫不留情,张口就是一声“六道轮回”。

    佛音滚滚,如露似电,如梦似幻,钻入银爷耳中。

    这门神功沈梦已深得其法,非同小可,瞬间令其头晕目眩。

    银爷止步。

    他在牡丹坞二十载悲苦经营,只因一时贪欲,毁于一旦,不由得悔不当初。

    歌声中高举的铜爪,竟然慢慢垂了下来。

    见到银爷忽地定住不动,“巨灵将军”此时才反应过来要同银爷一起进攻沈梦,又是“哇呀呀”一声怪叫,挥刀直取沈梦项上人头。

    殊不料,“巨灵将军”的大刀,还没劈到沈梦头上,就听见“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向上弹了开去。

    比武规矩极不合理,沈梦方三人不能使用武器,赤手空拳,能发出金属撞击之音,弹开那把大刀的,就只有一个可能。

    银爷铁爪交叉,封住了江镇海的大刀,两个人竟然“叮叮当当”,自己打了起来。

    一开始,陆大将军还不明所以,眯着眼看了一小会儿,但发现第一场派出去的这两员大将,居然是自己人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那边沈梦只嘴唇微动,满脸轻松,哪里像是在比武?双目瞬间瞪得老大。

    “怎么乱来了?你们俩都给我住手,快给我住手。”

    陆大将军在马上不停地大喝起来。

    沈梦收声,银爷同江镇海方始罢手。

    这两人汗流浃背,莫名其妙地就自己打了起来,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谢文正在马上却瞧得真切,知道沈梦能利用歌声蛊惑人心,心中也是暗自称奇。

    “这小将,还有这般神通,倒是不能小觑。”

    他有意继续为难沈梦,向着场上喊道:

    “第一关算你过了,但你不可再出手,另派一人前来出战吧。”

    说完,谢文正点起军中剩下的七员大将,耀武扬威地来到阵前。

    “第二场,你们再出一人,同样不许携带兵器,与我方七员大将比试比试吧。”

    谢文正说完,心中暗自盘算:

    “这一次,我方毫无保留,直接来个群起而攻之,看你们黄岐府里面,还有无能人可以应付?况且,征西十员大将,还剩下老夫我......,若到了第三场,老夫就同你们比试射箭之术,恐怕仍是无人可以匹敌......。”

    正如沈梦所料,她利用神功“六道轮回”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场的比武考验,但她最担心的以少敌多的第二场比武就要开始,此时李世却仍是没有赶到,她当真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七员大将,已呈扇形排开。

    一把环首刀,一把龙须钩,一把狼牙锤,一把拐突枪,一把流星镗,一对降龙锏,一根烂银枪。

    七种武器,闪着寒光,各不相同,全部直指沈梦。

    “我该怎么办?第二场比武,我方派出的人,要赤手空拳面对马上这些要命的兵器,我该怎么办?”

    沈梦心知,她已无法上场,就算派出此地功夫最好的慕容缘,也是绝无胜算,左右为难。

    天无绝人之路。

    “哒哒哒,哒哒哒”。

    沈梦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之声。

    来人穿过公孙屹所设防线,越过拦路马车,丝毫没有停歇,径直来到沈梦身旁。

    来人红发青衫,青衫之中,隐隐透出带着血迹的甲胄。

第五百二十八章 熟局

    战马长嘶,停在沈梦身前,嘴里冒着血泡。

    红发人翻身下马,声如洪钟。

    “奶奶个熊,谁要比武?过来问问老子手中的这两把钢刀没有?”

    来人不是李世,却是已和匈奴人鏖战许久的“九把刀”。

    他一边冲着前方几员征西大将叫嚷,一边将马上挂着的长短两把钢刀,拿在手中。

    那匹战马在完成了往城南狂奔的最后一程之后,终于慢慢倒下。

    尽管“九把刀”身上的七处创口也在滴血,但他却像没事一般,大步跨在沈梦身前,根本没将前面的这些大将放在眼里。

    “沈大帅放心,李世都头终于回来了,你没见到他在北面的大杀四方,很快就可以扭转战局......。”

    “九把刀”没有回头,却好像早已猜出沈梦最想询问的问题,不等沈梦发问,便低声快语,全盘托出。

    “李世都头怕你这边形势紧急,让我先行一步,来助你一臂之力......,这比武的第二场,就由我‘九把刀’来会会他们吧......。”

    说完,“九把刀”将长刀一横,就欲往前迈步。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

    沈梦得知李世终于从狩猎谷平安回归,心中自是一喜,但看清“九把刀”已身披数创,仍是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

    毕竟,李世也还没有完全解除北面匈奴人的威胁,不然他一定第一时间,亲自前来助阵了。

    所以,潼关南门的这场危机,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不能让受了伤的“九把刀”再次身犯险境。

    “九把刀”一笑答道:

    “小伤而已,我还不碍事......。”

    沈梦连忙轻声提醒:

    “可是这场比武......,我方不能使用武器......。”

    “啊,奶奶个熊,这么卑鄙......。”

    “九把刀”啐了一口。

    “老子就如了他们所愿......。大帅放心,就算不用刀,这些人也奈何不了我......。”

    “九把刀”决心已下,就跟铁打的一样,将手中双刀插在地上,挺起腰板,朝前走去。

    他走得很慢,时间也过得很慢,但一步一个血印,在火光中怵目惊心。

    “汝等要战,吾便来战......。”

    又是一声大喝,惊得征西大军前面,七匹战马,四蹄乱踏。

    手拿不同武器的七员大将,齐齐勒马,往后退步,仿佛已被“九把刀”的气势所摄。

    “泰山将军”谢文正,神情严肃地盯着“九把刀”,不知触动到什么心事,猛地睁眼,又缓缓闭上,若有所思。

    只有陆大将军瞧着地上带血的脚印,面露喜色。

    “好啊,来的居然还是个身负重伤之人,看来他们黄岐府当真是无人可战了......。一会儿,先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再一举夺下潼关,大事可成......。”

    陆大将军嘴角上扬,双眉外挑,一脸轻松写意。

    这场比武,本就十分不公平。

    征西大军这边,人员齐整,有战马,有兵器,还以多打少,对方却派了个浑身浴血之人前来,无疑就跟上来送死一般。

    所以他既像是在看一出早就预知了结果的好戏,并不急着快速收尾;又像是一头已经胜券在握的猛兽,并不急着一口吞下眼前的猎物。

    “九把刀”终于停了下来,站在集市大道的正中心。

    雨雪已停,露出了天上的一轮弯月。

    “九把刀”缓缓地将头顶假发摘下,露出了满是汗珠的光头。

    “奶奶个熊,老子的双手便是九把刀,不怕死的话,你们就一起上吧。”

    比武场上鸦雀无声,七员征西大将,却无一人够胆上前。

    陆大将军对此十分疑惑不解,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冲着手下大喝: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就一人,还不拿下?”

    “泰山将军”谢文正终于睁眼,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对眼前七员大将的反应毫不见怪,也并未理会陆大将军。

    集市大道,异变骤生。

    七员大将仍是没有在陆大将军的催促声中,向“九把刀”发动攻势,反而齐齐下马。

    手持环首刀的大将,将刀锋朝下,双手抱拳。

    “这不是‘九把刀’大哥吗?你怎的会在黄岐府军中?”

    分握龙须钩的大将,将长钩插回背上,神情关切。

    “‘九把刀’大哥,真的是你?你怎么负伤了?”

    倒提狼牙锤的大将,将铁锤放在地上,毕恭毕敬。

    “刚才我的确没见到‘九把刀’大哥啊,大哥从北面而来,难道北面也在经历着一场战事?”

    剩下四员大将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很显然,他们也是“九把刀”的熟人。

    “九把刀”朝眼前七人一一点头。

    “很好,各位兄弟还记得我这个粗人,很好。我‘九把刀’护送天子进驻潼关,刚刚和匈奴贼寇在城北交战,贼人十倍于我,我尚且不惧,区区一场比武,又有何惧哉?”

    七人面面相觑,又同时望向集市高楼。

    他们听“九把刀”如此一说,与先前沈梦传达之意相符,不由得对高楼中间站着的那人就是天子,信了几分。

    沈梦见到这一幕,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少许。

    她心中已经清楚,“九把刀”为人实在,且常年混迹军营,定和京都府尹的这些将军们,颇有私交。

    有了这层关系,黄伟鸿和“九把刀”护送真命天子来到潼关这件事,便多了几分希望可以令征西大军信服,不战而屈人之兵,完全可期。

    “怪不得李世哥哥遣‘九把刀’先来南面助我,原来是这般用意......,还是哥哥考虑周全......。”

    征西军中,陆大将军却不认得“九把刀”。

    他见己方将士不但不同敌人交战,反倒是同来人打起了招呼,更是恼怒。

    “你们都同敌人套什么近乎?不要被他言语迷惑,赶快真刀真枪地,给我将他拿下呀。”

    “九把刀”举起一条双臂,竟然笑了。

    “哈哈哈,真是好笑,我‘九把刀’堂堂御前带刀统领,居然还要用言语来迷惑尔等?真是好笑......。”

    那条手臂举到一半,突然一折,便成了“九把刀”习惯性的招牌动作,摸向光头。

    “各位兄弟,我知道将令难违,也不与你们为难,若要与我‘九把刀’比武,不用迟疑,尽管出手便是,我不怪你。”

    七员大将互相望了一眼,场上仍是一阵沉默。

    手持烂银枪的大将跺了一下脚。

    “军营中,除了战神大哥和东方树,就数你‘九把刀’功夫最强,我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还有什么好比的?”

    杵着拐突杖的大将也随声附和。

    “你‘九把刀’大哥救过小弟我的命......,要我以多打少同你比试?我宁愿和大哥你并肩作战......。”

    其余没有说话的大将,频频点头,仍是没有一人愿意出手与“九把刀”比武。

    反握降龙锏的大将离“泰山将军”最近,向他拱手道:

    “谢将军,末将等都认得来人正是御前统领,恐怕滋事极大,还望大人劝劝陆大将军三思。”

    谢文正虽未置可否,面色却已经有些左右为难。

    沈梦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九把刀’大哥,真令我刮目相看,早知道征西军中大将,都与他熟识,我就放他在南门镇守了。”

    但她又转念一想:

    “可是没有‘九把刀’在城北的这番作为,李世哥哥便无法抽身,我的计划便不会如此顺利,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了......。”

    “泰山将军”谢文正,虽素来以决伐果断著称,此次却未能有更好的主意。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陆大将军见仍是指挥不动这群军中大将进行第二场比武,早已气急败坏。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对周围哇哇大叫。

    “过了这许久,还不动手?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吗?我征西大将军的号令竟敢不从?左右,将这七个通敌之人给我拿下,听候发落......。”

    征西军中,一阵骚动,数十个刀斧手听令上前,就要拿人。

    “这......。”

    谢文正想要劝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天仪反而继续朝谢文正吼道:

    “泰山将军,比武之局是你设的,你必须亲自出手,将敌人击杀,方始解我心头之恨......。”

    “且慢......。”

    集市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句人声。

    “既然要换人,双方就都换了吧,比武之局,照旧......。”

    火光一闪。

    一个满头红发之人,已不知何时,单足点鞍,立在陆大将军背后。

    李世,真真正正的红发李世,终于来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高局

    青衫红发,矫若惊龙。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看清,李世是如何来到陆大将军身后的。

    “谁?谁在那里?”

    陆大将军刚要回头,只觉脖子一痛,整个人离鞍腾空,竟被李世给提了起来。

    李世脚下用力,在马鞍上一踩,足不点地,便举着陆大将军,飞身来到集市大道正中。

    沈梦看李世到了,差一点惊呼出声,但好歹还是忍住了。她见李世毫无受伤迹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九把刀”见到李世,这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略微弯了弯腰。

    “好啊,李世都头,这么快就解决掉北边那群匈奴贼寇了?真是太好了啊。”

    说完这句话,“九把刀”自觉地往后退去,把比武场地让给李世。

    他已见过李世用神功在城北降伏匈奴的壮举,自然乐得退居二线。

    李世朝两人点了点头,单手举着陆大将军,道:

    “尔身为朝廷征西大将,居然敌我不分,自相残杀,还弄个什么比武闹剧,真是欺我潼关无人?来来来,就让我来试试你的这场比武吧。”

    陆大将军一身肥肉在空中乱抖,向李世喊道:

    “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第二次比武和你对打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李世却根本不去理睬,只对前方七员大将说道:

    “你们尽管出手,等会儿我将他抛向空中,只要你们能接住这个将军,第二场比武就算我输。”

    七员大将又互相望了一眼,不知是谁吼了起来。

    “来人也太小觑我等了,是可忍熟不可忍?”

    “对,大家一起上,还怕他怎地?”

    “好,一有机会,便救回陆大将军......。”

    这七人虽然与九把刀颇有交情,不愿兵戈相向,但和李世就形同陌路了。

    一开始,他们见李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住陆大将军,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还不敢与之匹敌。

    但现在,他们听李世仍在托大,增加了比武条件,终于不再迟疑,齐齐发一声喊,七种武器,同时朝李世袭去。

    环首刀回旋,虎虎生威,力劈华山。

    龙须钩双绞,变幻莫测,索命夺魂。

    狼牙锤高举,势大力沉,泰山压顶。

    拐突杖上挑,出其不意,风卷残云。

    流星镗飞舞,来势汹汹,横扫千军。

    降龙锏摇摆,左右夹攻,开山裂石。

    烂银枪前挺,火凤燎原,直刺心窝。

    这七人均不愧为京都府尹大将,个个身怀绝技,一出手便是最厉害的招式。

    李世手中并无兵器,见七人攻势迅猛,暗叫一声“好”,单臂用力一抛,已将陆大将军甩向夜空。

    陆大将军肥硕的身体,彷佛长了翅膀一般,腾云驾雾,直奔天上弯月而去。

    “妈呀,救命啊......,救命呀......。”

    他紧闭双眼,双手乱舞,在空中无从着力,只觉越飞越高,想到如果落下去没人接住,岂不摔死,连忙大声呼救。

    刚才李世说了,只要来攻击他的七员大将,能够接下从天而降的陆大将军,这场比武就算他输,所以这七员大将心中清楚,不管来人武艺有多强,他们的七种武器只要能逼退李世,他们就能接住落下来的陆大将军,这场比武就能获胜。

    李世也是赤手空拳,单凭血肉之躯,又怎能在这七种要命的武器袭击之下,还能接住下落之人?

    这第二场比武,本就不公平,现在难度更大,李世想要获胜,无异于痴人说梦。

    杀意浓,寒意盛,七人来的很快。

    李世却不躲不避,单拳击地,使出了八卦风云四象剑中的威力最大的一招。

    一道红芒,钻地而入。

    隆隆轰鸣,扩散而出。

    大地巨震。

    青石板路,破土翻滚,往外围一圈扫去,泥水四溅。

    刚刚冲到李世面前的七员大将,哪里还站立得住?全部被翻滚的地砖给掀了出去。

    刀磕飞了锤。

    钩撞到了枪。

    流星镗和拐突杖脱手而飞。

    还能拿捏得住武器的,就仅剩一对降龙锏了。

    手持降龙锏的将军,也全靠这两把铁锏插在土里,自己也才没有往外翻滚跌倒。

    七人东倒西歪,狼狈不堪,连李世一招也没能接住。

    他们已经离李世站立之地,较比武前更加遥远了。

    七人互相搀扶着,站起了身,只觉周身剧痛,哪里还能再次联手攻击李世?

    此时,胡乱叫嚷的陆大将军,这才从夜空中落下,被站在原地的李世

    单手稳稳接住。

    这场比武,胜负已分。

    李世松手,轻轻放下陆大将军。

    陆大将军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又连滚带爬地往己方阵营逃去,生怕再落入李世手中。

    “妈呀,快救我,快救我......。”

    他口中仍在喊着救命,官威全无。

    摔得鼻青脸肿的七员大将连忙扶起爬回来的陆大将军,退回阵中。

    “泰山将军”谢文正,拍马上前,冷静地对李世说道:

    “好功夫,你们黄岐府果然能人辈出,没想到你武艺竟然如此高强,若军中战神不死,或可与你一战......,这第二场比武,算你赢了。”

    李世却一直紧盯着被救回去的陆大将军,仿佛有些失望。

    他见陆大将军仍然有些魂不守舍,这才转而望向这员老将。

    “怎么?三场比试,我方已胜两场,你们还不肯罢兵戈,难道还要比试这第三场吗?”

    谢文正摇头。

    “你的武艺远在我方七员大将之上,你原本还可以赢得更加轻松,却为何要戏耍我方主帅,将他抛向空中?多此一举?”

    的确,李世如果独斗七员大将,同样是胜券在握,却为何要偏偏增加高抛陆大将军,这样荒唐的举动呢?

    李世见这位老将观察入微,见解独到,这才动容。

    “好问题,看来你们征西军中,也是有清醒之人嘛。”

    李世朝谢文正走去。

    谢文正的战马竟然不受控制一般往后退步,被谢文正死死拉住缰绳。

    李世站定。

    “我原本以为能担当征西大将之人,定有几分胆魄,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老将军若想知道我的用意,不妨也到天上去看上一眼吧。”

    他话音未落,醉步连环,突然一个踉跄,便到了谢文正战马侧面。

    “起......。”

    这一次,李世双臂用力,将谢文正连人带马,抛向空中。

    马头向北。

    谢文正也算是艺高人胆大,随即夹紧马腹,四平八稳地向上飞去。

    他耳边风声呼啸,连忙睁眼望去,但见地面景物快速变小,竟然能看到潼关内城的最高处。

    “再起......。”

    李世一跃而起,势若奔雷,再次托住马腹,双臂第二次用力上举。

    这一次,“泰山将军”连人带马,飞得更加高了,正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谢文正终于看见了城北的战场,也终于知晓了李世想要他见到的景象。

第五百三十章 木局

    万物相生相克。

    猫与鼠,矛与盾,冰与火。

    千百年来,相生相克既是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又似一个无法言喻的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但凡毒虫出没的地方,也定有相生相克之物,与之对应。

    时光倒转。

    潼关城北。

    在应龙将军阴差阳错,将李世视为害死慕容元帅的头号仇敌时,他借以发动进攻的蛇群,就刚好遇到了专吃大蛇的绝煞炎龙。

    这头上古神兽,冷不防被应龙将军偷袭了两掌,头顶又失去了李世的操控,早已狂性大发。

    它飞速游动,半个身子钻入土里,又猛地窜出,向支撑应龙将军的那团蛇群冲去。

    应龙将军今非昔比,体内已不知被什么东西占据,暴涨三尺,不闪不避,也朝绝煞炎龙,迎了上去。

    乌云压顶,雷光忽现。

    伴随着天上的隆隆之音,这两团黑影互相翻滚着,纠缠着,撕咬着,碰撞着,往远处山沟隐去。

    李世愣了一下神,没有追击。

    “怎么应龙将军突然变得如此恐怖?如此六亲不认地要置我于死地?”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龙蛇大战,自言自语。

    “我好不容易可以操控绝煞炎龙杀回潼关......,这畜生,竟然被应龙将军给拐走了?”

    李世回头,见单于涂刚才虽然摔了一跤,却并无大碍,当机立断。

    “不过,事不宜迟,我也不能再等了,就算没有绝煞炎龙,我也要义无反顾地,冲入匈奴阵地......。”

    他再不迟疑,脚底腾空,运起醉步,提着单于涂,依旧朝潼关,急驰而去。

    潼关城内,羊肠山道。

    黄伟鸿、“九把刀”和粗茶道长带着残部,合兵一处,已在紧要路口设防。

    “九把刀”座下,又是一头“绝煞炎龙。”

    只不过这只“绝煞炎龙”,虽然龙头栩栩如生,龙脚移动如飞,龙背八面威风,龙口却不会喷火。

    先前粗茶道长同大将费允年也有同样的坐骑,均被击毁,里面都是一堆粗壮的木头,辅以机括,拼凑而成。

    原来这个庞然大物,是沈梦活学活用从毕辉泰那里习来的机关术,依样画瓢,组装而成,极尽巧思,也是迷惑匈奴大军的奇兵之一。

    现在,九把刀将这最后一个机关巨物,横在险要之处,以龙腹扼守要道,恰恰又好似一堵木制城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真是物尽其用。

    由右贤王兰陶莫奥率领的匈奴大军,虽靠人数优势占领了潼关外城,但冲至羊肠小道,面对木墙屏障之时,人数的优势消失殆尽,居然也一下子未能突破半步。

    大巫师紧跟兰陶莫奥身后。

    他见前方骤然受阻,向右贤王及时进言道:

    “大王,得上苍相助,我军已取得了潼关外城大捷,现天色已晚,前方地势险要,不辨虚实,不如就地设防休息,且待天明再战?”

    兰陶莫奥一路杀来,嗜血成性。

    他舔了舔回旋飞刀,目光红赤。

    “这条路,上次也是有敌将把守,还不是让本王给一刀结果了性命?怕他怎的?”

    右贤王身旁的一名百夫长,也杀得兴起,那肯罢兵?

    “大王言之有理,他们黄岐府的军队就是个花架子,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假东西,冒充怪兽,中看不中用,看末将带人,先去把它毁了。”

    诸葛惊涛上一次里应外合,助匈奴攻占过这条小道,对此间地势了然于胸,单手倒提双戟,也向右贤王献策道:

    “吾也同意大王所言。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更何况我军数倍于敌人......。今夜,不如先正面佯攻,再分兵绕道上山,占了高地......,居高临下,两方围之,不愁此处不破?”

    兰陶莫奥闻言大喜:

    “还是你们九幽之人,言语甚合本王心意。”

    他令那名百夫长,带领匈奴重铠骑兵,步行列阵,举着大盾开路,往九把刀镇守之处前进。

    右贤王又对诸葛惊涛令道:

    “吾之羊角军,任由诸葛英雄调遣。汝可依计,让九幽好手带队,上山开路,阵前汇合。”

    诸葛惊涛拱手得令。

    他舞动双戟,点起人马,遥指前方:

    “红裙艳刀沐仙儿与陈七,你二人率一队,从北面绕道上山......。我亲率一队,从南面上山。只要见到山下战事,便一鼓作气,冲杀下来......。”

    一时间鼓声大作,号角劲急。

    雨雪也比先前,下得更加猛烈。

    匈奴重锴大军,举着巨盾长矛,排成一个长长的方阵,漫漫黑色如旷野松林,踏着整齐步伐,向潼关内城,步步逼近。

    匈奴人为了吸引正面注意力,好让诸葛惊涛他们分兵上山,每跨三步,还大喊一声“杀”字,响彻阵前。

    险地虽窄,正面也能容下十人并排。

    九把刀见状,果然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正前方,举刀一招。

    骤然之间,木制机关城头,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地射向前方。

    匈奴人进军途中,虽有重锴巨盾保护,却也不断有人倒下。

    那名百夫长,奋起神勇,挥舞三尖两刃刀,拨开无数弓矢,冲在最前,终于第一个到了“木制城墙”脚下。

    “绝杀炎龙”的腹部,本披有绫罗绸缎伪装成龙腹鳞片,经过一日厮杀,早已脱落,露出了由树干组装而成的本来面目。

    “我就知道这是假的,且看我手段......。”

    百夫长举起三尖两刃刀,对准几截木头的连接之处,一刀劈下。

    下刀处,也算是木制机关的连接要害。

    只听得,“咔嚓”一声。

    “绝煞炎龙”的腹部,裂了一个大洞,圆木散落一地。

    九把刀站在木墙之上,只觉脚下一阵猛烈的晃动,身子一沉,竟然降了少许。

    他往近处细看,这才发现不远处已有匈奴将官杀到,便令人朝那里集中放箭。

    匈奴百夫长身旁,又冲来两名勇士,连忙举起大盾,替他遮住了从天而降的箭矢。

    百夫长大喜,又是“唰唰”几刀,尽然将木制机关破开一个大洞,整个人钻了进去,仍是挥刀劈斩不止。

    跟在百夫长身后的队伍,七拼八凑也往这个方向挤入,龙背上的弓弩手,再也射不到他们了。

    九把刀清楚,敌人冲入龙腹,意味着什么,便第一个从龙背上跳了下去。

    “大伙儿,快随我下来,往后急退,再列阵,再列阵......。”

    “九把刀”居然放弃了这道木制屏障,却又为何?

    龙背上的黄岐府军队,却好似都早已知晓“九把刀”的用意,齐刷刷地下到地面,跟在他身后,往回急奔。

    不远处,早已站了黄伟鸿与粗茶道长残部,刀出鞘,箭上弦,似乎就等着“九把刀”的队伍回来。

    “是时候了。”

    黄伟鸿一声令下。

    “放火箭。”

    他身旁一队弓弩手,点燃引线,将火箭瞄准“绝煞炎龙”组成的“木制城墙”射去。

    龙背上还披着的帷幔彩衣,中了火箭,居然“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火势蔓延非常迅猛,“木制城墙”瞬间变成了一道火墙。

    谁也没有想到,“九把刀”旗下的这头“绝杀炎龙”还有第三种用法,尽然全身上下都涂抹了引火之物,再次发威。

    那名不怕死的百夫长,还在炎龙腹部大刀阔斧地开路,眼看就要劈开最后一根圆木,冷不防热浪滔天,突被一蓬烈火席卷全身,大惊失色......。

    一时间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匈奴重锴士卒,也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上蹿下跳,却哪里还能逃得出去?

    “九把刀”站定,见到炎龙起火,舔了舔嘴唇,皱起了眉。

    他知道,烧毁木制城墙,已经是沈大帅将防守应用到极致的最后一步棋了,匈奴大军的有生力量还在后方,生死未卜的决战即将到来......。

    在匈奴后方掠阵的兰陶莫奥,瞧得真切,勃然大怒。

    “黄岐府居然还有这般阴谋诡计?真是气煞我也......。尔等以为这把大火就能吓退本王吗?”

    他不顾大巫阻拦,拔出双龙贯斗回旋飞刀,将手一招,也率领大部队,朝那道火墙冲去。

    好在天上雨雪并未消停,待兰陶莫奥率军冲到木墙城下时,火势已弱。

    先前被百夫长劈斩开的那里,龙腹凹陷,轰然变成了一条道路,兀自冒着青烟。

    前方已经豁然开朗,再也不是极窄险地。

    兰陶莫奥冲过木墙,借着火光余烬,依稀望见了两边高地,似已有人影攒动。

    “九幽好手,行动也很快嘛......。”

    他见黄岐府的军队,仍然整整齐齐地在前方列队相拒,不由得面目狰狞。

    “好啊,无险可守,还敢列阵阻拦?看本王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他仿佛已预见了黄岐府军队的溃败,正待再次下令,向前方发起最后的猛攻,却不料阵营后方,一阵骚动。

    长矛与弯刀铿锵飞舞,巨盾与弓弩呼啸乱掠。

    一道人影,宛如鬼魅,自狭窄的道路穿梭,恍如黑色海潮,席卷而来,又如万顷怒涛,直扑群山。

    匈奴阵中,当者披靡,惊恐的喊杀声与短促的嘶吼声,直使山河震颤。

第五百三十一章 陆局

    城楼缩小,临万物之上。

    阴风怒号,听群鬼低语。

    “泰山将军”谢文正端坐马背,直冲云端。

    在高空,他极目远眺,终于看见了李世想要让他看见的景象。

    夜色苍茫,黑雾冥冥。

    这位老将在高空的视野虽深远朦胧,既看不清人影,也看不到厮杀,却仿佛见到了人间炼狱。

    内城往北,一股由浓浓战意,悲壮杀戮和血腥死气所凝结而成的黑暗,笼罩着满目疮痍的潼关城,阴森凄惨,一片狼藉。万物生灵仿佛都在这样的恐怖场景中,消失殆尽,死气蔓延。

    潼关外城,有无数支火把发出的微弱亮光,像幽灵一样轻微晃动着,蜿蜒曲折地往门外延伸。那里很显然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悄然撤出这个——已被无数亡灵冤魂充斥着的是非之地。

    目力再远,是北门外的开阔地带,四周还突兀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堆,冒着浓烟,更显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那里果然经历了一场大战,匈奴人已经由北向南,攻进了潼关,却又撤了出去。”

    身经百战的老将一目了然,知道自己刚才在空中所见到的一切,正是一片修罗战场。

    那是一个只要靠近,便能清清楚楚地见到尸骸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战事的凶险,不言而喻。

    匆匆一瞥之下,“泰山将军”谢文正便急速下坠,快要落回地面的时候,被李世接住,稳稳停下。

    “原来如此。”

    谢文正望了李世一眼,眉头紧锁。

    “黄岐府北拒匈奴有功,的确是老夫差点酿下大错啊。”

    他调转马头,垂首快速往己方阵营走去。

    此时陆大将军的五个贴身侍卫,终于又朝主子围了过去,拍土的拍土,牵马的牵马,递刀的递刀,就怕自己没有表现。

    陆大将军见到这五个随从,气却不打一处来,对着最前面两人,一脚一个踢去。

    “没用的东西,本将军刚才被偷袭的时候,你们都死哪去了?”

    他心怀不忿,接过长刀,翻身上马,自言自语。

    “老子身为三军统帅,白白在军前受辱,可不能失了威风。”

    陆大将军见己方军容尚且整齐,不甘心地下令喝道:

    “众将士听令,黄岐府故弄玄虚,诓骗本将军,其罪当诛,大家别管三七二十一,给我一举拿下潼关......。

    他又指了指李世,咬牙切齿地喊道:

    “尤其是前面那个红发之人,格杀勿论。”

    说完他长刀一挥,却又没纵马带头冲锋,只想让手下士卒先去拼命,把李世等人除去。

    征西军中九员大将,刚才比武统统输了个遍,士气正值低落,听陆大将军突然下令厮大举进攻,俱是一怔。

    李世同沈梦等人自然也听见了陆大将军的号令,见这位统帅,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仍是要以武力夺取潼关,而黄岐府经此一役,损兵折将,哪里还能再战?手心暗自里也都捏着一把冷汗。

    “九把刀”不顾伤痛,已将长短刀拿在手里。

    “奶奶个熊,看来今晚,老子真的要战死在潼关了......。”

    沈梦靠近李世,并肩而立。

    “李世哥哥,若征西大军真要冲杀过来,我就上前,先杀了下令的那个狗官。”

    李世盯着前方,朝沈梦摆了摆手。

    “梦儿莫慌,我看此事尚有变数,我们先静观其变......。”

    好在“泰山将军”正好拍马回阵,见将军下令,三军齐进,连忙制止。

    “大军且慢,大军且慢......。”

    这位老将在军中颇有威望,喝声中,果无一人妄动。

    谢文正赶到陆天仪身前,拱手禀告:

    “陆大将军且慢下令厮杀,属下见城北有异,黄岐府已将匈奴人击退,立了大功,大将军须调查清楚,从长计议......。”

    陆天仪不信谢文正说辞。

    “什么?你能见到城北发生的事?难道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不成?刚才那帮家伙侮辱本将军,也不见你替本将军出头?还敢拦路?”

    陆大将军周围的五个侍卫,此时又狗仗人势,齐齐对谢文正吼道:

    “老东西,快闪开,没听见大将军的号令吗?”

    “你个老东西,还敢拦我们大将军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对呀,我们要杀了那个红发之人,替大将军报受辱之仇......。”

    这五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不把“泰山将军”放在眼里。

    谢文正微微动怒,却并不想与陆大将军的随从一般见识。

    他仍是横在马前,晓以利害。

    “大将军三思,刚才的比武也试出了黄岐府能人辈出,真要搏杀,属下害怕......,不能保护大将军周全啊。”

    谢文正不提比武还好,提到比武,更是戳中了陆天仪的痛处。

    陆大将军在心中暗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感情还好意思说比武的事儿......,本将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个红发之人侮辱,就这么算了吗?”

    谢文正却没有瞧出陆天仪的心思,还在苦苦进谏。

    “大将军,属下在路上倒是听得传言,说前兵部尚书黄伟鸿同御前带刀统领‘九把刀’护着天子进驻通关......,那高楼上的人,也还未证实是否真是我朝天子本尊,贸然动武,怕是更加不妥啊......。”

    陆天仪猛地心中一怔,忽地想起了来时姑丈姚尚书嘱咐,第一不可与匈奴开战,第二一定要除掉朝廷钦犯黄伟鸿,听谢文正将这两件事都说成不能出兵厮杀的理由,更是恼怒。

    “什么?老将军意思是有朝廷钦犯在此,我军反倒要三思而后行?真是笑话......。”

    陆大将军更加不管不顾,一意孤行。

    “大家不要听谢文正的,本将军下令,随敢不从?给我杀过去......。”

    谢文正毫不畏惧,依旧拦在阵前。

    “不可,不可,大将军请收回将令吧......。”

    陆天仪见这个老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刀,往谢文正脖子上架去。

    “谢将军,休要多言,再敢阻挡,军法处置。”

    谢文正见陆天仪仍是完全不听他的意见,将心一横。

    他避开陆天仪的长刀,闪至一边,却将鞍鞯后面的弓矢拿在手中,扯满弓弦,瞄着后军,缓缓摇晃。

    “众将士听我一言,老夫刚才飞上天空,已见到潼关城北发生了大事......,黄岐府拥立天子,北拒匈奴,都有待证实,三军切不可妄动。”

    他的本部太湖兵马,训练有素,听到主将号令,再不迟疑,齐刷刷往阵前结队,拦住其余部队前行。

    陆大将军见状,更加怒不可遏。

    “反了,反了,老不死的,还敢公然造反,我这就让你去见阎王......。”

    他大喝着,拍马举刀,气势汹汹地向谢文正头顶砍去。

    “嗖”。

    黑光一闪。

    一支丈八黑箭,穿过陆大将军咽喉,去势不减,往集市高楼飞去。

    陆大将军高举的长刀缓缓落地。

    他肥胖的身躯,“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那匹无主战马,一声长嘶,立于原地。

    陆大将军的五个侍卫,怎么都没想到,主子竟然死于阵前,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替陆天仪扛大刀的侍卫最先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太湖总兵谢文正造反了,杀了我们的征西大将军......。”

    寒光一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也说不下去了。

    李世带着沈梦和“九把刀”已来到阵前。

    寒光匕首,滴血不沾。

    沈梦道:

    “难得老将军深明大义,我代表天子和黄岐府军队,第一个支持老将军的决定,一切是非曲直,很快就能弄得明白。”

    李世脚踏红光,也朗声对征西大军说道:

    “你们的统领陆大将军拥兵自重,敢在天子面前动武,已被老将军就地阵法,各位应遵从老将军号令才是,我黄岐府军队与各位本是同袍,何必要自相残杀?”

    七员李世手下的败将,知道李世神勇,又敬重谢文正为人,自然不敢忤逆,齐齐拱手。

    “末将们愿听从太湖总兵号令。”

    陆天仪的两个心腹大将,“巨灵将军”江镇海和“牡丹坞”银爷见陆天仪已死,人心又全都向着谢文正,何况还有李世这样的高手支持,知道大势已去,更是不敢出头,双双躲入人群之中。

    陆天仪剩下的四个贴身侍卫,连忙喊道:

    “对对对,陆大将军死有余辜,我等都愿听从太湖谢将军号令。”

    喊完,这四人就走到谢文正身后,仿佛又变成了谢文正的贴身侍卫,得意洋洋。

    “泰山将军”谢文正,得李世和沈梦及时出手相助,顺利地制止了军中哗变,便收回弓矢,向两人称谢:

    “多谢二位,能辨明是非,于战前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一件好事,老夫不惜以下犯上,就是要弄明白,那楼上之人,到底是不是当今天子。”

    他又望了陆天仪尸身一眼,扭头对征西大军朗声说道:

    “至于老夫所犯之罪,自当一力承担......。”

    沈梦对谢文正赞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老将军不惧权贵,以大局为重,定能扭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堪称国家栋梁之材啊......。”

    沈梦话音未落,突然自集市高楼,天子站立之处,传来一声大喝。

    “原来你就是‘太湖总兵谢’,好啊......。”

    一个阔面汉子,目光喷火,浑身血污,手中抓着两支黑黝黝的长箭,飞身而下,朝谢文正冲来。

    “我终于寻到你这个凶手了,我要替鲜于洁报仇雪恨......。”

    来人正是余振白。

    他手中抓着的另一支黑箭,刚巧就是谢文正射杀陆天仪的那支弓箭。

第五百三十二章 挡局

    场上局势,倏忽之间,变化极快。

    李世和沈梦均未想到,这个局势眼看就要在老将谢文正的带领下,向好的一面发展,却不料半路杀出个余振白。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余振白双手各握着一根黑箭,脚步如飞,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谢文正,不要命一般,往前冲去。

    好在余振白在押天子上楼时,未带长弓,否则他就将那两支黑箭射向谢文正,凭他百步穿杨的绝技,那么整个战事的结局,将又是另一个走向了。

    慕容缘也没料到这一幕,手一滑,一下子没扶稳天子,两人俱是一晃。

    “九把刀”靠余振白最近,也觉诧异。

    “这位兄弟,慢些来,你要做什么啊......?”

    他原本可以架双刀阻拦余振白,却牵扯到伤痛,身子一慢,已被余振白掠了过去。

    沈梦见到余振白愤怒的神情,吃了一惊,虽已预感到,他这样的举动,只会造成大事不妙,却也没来得及阻止。

    “泰山将军”的战马,感到了余振白疾驰而来的杀气,受惊一声长嘶,直立倒退。

    “啪”。

    谢文正猛见余振白杀来,依稀记得他是防守城头上,勇不可挡的猛将,一时间方寸大乱,竟被自己战马掀落,重重摔在地上。

    “老贼,偿命来吧......。”

    余振白见仇人落马,怎会放过这个千载良机,奋不顾身地举起手中黑箭,纵身刺去。

    那两支刻着“太湖总兵谢”字样的箭矢,原本就比寻常弓矢要长了许多,化作两件利器,顷刻之间,眼看就要刺中它的主人。

    “呼”地一声。

    人影一闪。

    两支黑箭向上旋转,竟在空中飞舞。

    余振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已完全找不到报仇雪恨的对象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整个人被托举起来,转了三个大圈。

    “老白兄弟,你要做什么?险些坏了大事啊......。”

    及时出手的正是李世。

    他仍拦腰抱着余振白,放缓旋转速度,慢慢停下。

    余振白定了定神,见李世阻拦,只气得咬牙切齿。

    “李世,让开......。此事你别插手,我一定要取了那老贼的性命。”

    他双脚刚一着地,又奋力一跃,举箭杀向谢文正。

    李世再次隔在两人之间,伸手挡住。

    “老白兄弟,你到底为何要如此这般?”

    余振白清楚,如果李世硬要出手阻拦的话,自己毫无胜算,心中一急,大声喊道:

    “就是这个老贼射死了鲜于洁,我一定要为她报仇血恨......。”

    听到鲜于洁身亡,李世一怔,松开了拦住余振白的双手。

    沈梦这才意识到,头先见到雷有同背上的那个血人,正是鲜于洁,也不知该如何去劝阻余振白?

    谢文正爬起身来,连忙往后急退。

    他的太湖兵马,见主帅遇险,纷纷围上前来。

    刀枪箭矢,全部对准李世和余振白。

    余振白急了,一把甩开李世,往前急冲。

    李世跺脚。

    脚下红光大作,往外围扩散。

    太湖兵马东倒西歪,刚刚形成的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

    “好,老白兄弟,你要报仇,我来助你。”

    李世一声大喝,醉步连环,后发而先至,反倒冲到了余振白前面,将拦路的几个太湖将官给甩了出去。

    余振白得李世开路,心中大喜,一心想要取了仇人性命,又一次奋不顾身地往谢文正杀去。

    谢文正没想到,李世竟然也要杀他,大惊失色,刚想拔刀抵御,却不料脚下被陆天仪的尸身绊倒,再次跌坐在地。

    “好啊,死老贼,我总算是要为鲜于洁报仇了......。”

    余振白前方再无阻碍,看准谢文正头顶,两箭“倏”地刺下。

    谢文正失去平衡,自知不活,已闭上了双眼,却被一股劲风袭面,半晌没了动静。

    “啊”。

    沈梦惊呼出声。

    “啊”。

    “九把刀”惊呼出声。

    “啊”。

    在场所有的征西大军,一片哗然。

    谢文正缓缓睁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余振白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空气似已凝固。

    替余振白扫清刺杀障碍的李世,背对余振白,不知为何又隔在了两人之间。

    那两支带着复仇怒火的黑箭,都深深地刺入了李世的背心。

    李世张开手臂,两滩鲜血已在青衫扩散。

    “李世......,你,你为何要这样?”

    余振白怎么都想不到,李世会为自己的仇人,挡下致命一击。

    李世没有回头。

    “你要报仇,我不想阻止你......,但这个人却不能死。我们要以大局为重,所以,我替他接受你的报仇。”

    沈梦飞身,来到李世身前,扶住李世,怒斥余振白。

    “余振白,你疯了吗?你想想,这场战事,我方多少人失去了性命,难道只有你要为鲜于洁报仇吗?”

    余振白慢慢松开了握住黑箭的双手。

    沈梦的怒斥,如醍醐灌顶一般,使他一下子恢复了理智。

    他已意识到自己刚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管不顾地刺杀对方主将这件事,实在是大错特错。

    “泰山将军”起身。

    他仿佛苍老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将。

    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谁都难免有些后怕。

    “你居然救了我?”

    他望着李世,再望着余振白,有些茫然。

    “你们明明可以杀了我的,却又为何要放过我?”

    李世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随时防止余振白的二次袭击。

    “没错,我必须救你,因为只有你才能主持大局......。这场战事,不能再有人作无辜的牺牲了......。”

    李世转身,面向余振白。

    “老白,是我让你助我一臂之力的......,你我胜是兄弟,我不能负了你,也只能这么做了......。”

    天寒地冻。

    余振白却满脸涨的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知道刚才刺向李世那两支黑箭的力道,李世已经伤得不轻。

    他双手颤抖,悲愤交加,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世这样做,这样说,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去刺杀害了鲜于洁的仇人了。

    他和李世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爱人,他还能怎么做?

    余振白大哭着转身,不再去看李世,往后方走去,失魂落魄。

    “九把刀”还想说什么,却也一个字都没说,眼睁睁看着余振白踉踉跄跄地渐行渐远。

    沈梦紧紧地扶着李世,她已感觉到,李世身上仍正汩汩流血。

    那两支黑箭,还插在李世背上。

    她不敢拔。

    她害怕如果把箭拔了出来,李世还会流更多的血。

    李世自己点了身上几处穴道,转身对“泰山将军”谢文正说道:

    “我的这位兄弟是鲁莽了一点,但还是请老将军不要见怪,以大局为重吧。”

    谢文正得李世相救,心中早已感激不止,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李世姓名,连忙托住李世双手发问:

    “这位少侠,敢问你的尊姓大名?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老夫自当铭记于心。”

    李世朝谢文正笑了笑,答道:

    “我叫李世,龙须镇的一名小都头,不足挂齿。”

    谢文正感慨道:

    “李世少侠人中龙凤,真是埋没了人才啊......,不过少侠放心,老夫只要还能约束征西大军,就绝不与你为敌......。你们可以告知老夫,那天子本尊,到底是真是假了吗?”

    此时,慕容缘刚巧扶着天子向阵前走来。

    天子在楼上滑了一跤,已然醒转。

    慕容缘向在场众人喊道:

    “他自然是真的当今天子啊,有此物为证。”

第五百三十三章 玺局

    严格来说,天子向众人走来,也是情非得已。

    他几乎是被慕容缘半扶半拖,给强行拉过来的,帝王尊严全无。

    “拿出来吧。”

    慕容缘在向众人喊完那句话后,便扭头对天子说道。

    说完,她还担心天子没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儿,轻轻用力,暗暗在天子胳膊处,拧了一下。

    天子突然见到地上伏尸,又看到军威齐整的敌人,早吓得两腿瘫软,冷不防胳膊一痛,赶忙颤抖着答道:

    “哎呦......,我......,我自然是当今天子,有......,有此物为证......。”

    一枚镶金美玉,色绿如蓝,温润而泽,立在天子手中。

    “这是什么?”

    “变戏法吗?”

    “好像是个宝贝。”

    征西军中,站得靠前的士兵,一片哗然。

    老将谢文正不敢怠慢,忙走上前去查验。

    他见天子手中之物,方圆四寸,玉螭虎纽,做工比那张黄金面具,又精细不少。

    “这是......,这是......。”

    谢文正连忙掉转美玉,果然见到此物底面,于金龙五爪之间,刻有“昊天之命,有德受之”八个小篆,是枚大印。

    “这是......,这是传国玉玺......。”

    历代帝王皆以传国玉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显示其“气数已尽”,并非常人能够轻易伪造,正是当今天子身份的象征。

    谢文正认出此物,差一点拿捏不住,连忙将它放回天子手中,跪地便拜。

    “末将不知天子亲临,触犯龙威,请天子恕罪。”

    天子自从进入潼关以来,还没有哪个下属朝其行此大礼,一下子有些恍惚,反问道:

    “难得老将军认得此物......,你当真认我为主上?且听从朕的号令了?”

    “泰山将军”结合前因后果,已对天子身份认定无疑,五体投地,朝下再拜。

    “有此玉玺为证,末将不敢二心,愿随犬马左右,任凭圣上差遣。”

    言毕,谢文正略一回头,他的太湖本部人马,也齐刷刷向天子跪拜。

    紧接着,“哗啦啦”一声,传遍集市大道。

    整支征西大军,见统领这般模样,均不敢怠慢,纷纷学样,全都跪了下去。

    “愿随犬马左右,任凭圣上差遣。”

    天子此时,方始有些释怀,直起了腰,好像又恢复了往日朝堂,趾高气昂的模样。

    “对嘛,我本是圣上,受命于天,自然会有军民拥立,再也不必劳苦奔波了......。”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天子有些得意忘形,竟然笑出了声。

    “好,老将军拥立有功,起来吧,护朕回宫......,啊,不是......,回内城吧。”

    如果不是沈梦强行生拉硬拽,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来到集市大道——这样的战地前沿。他眼见征西大军都朝他跪了下去,反倒从心里有些责怪沈梦鲁莽。

    谢文正连忙起身,将他自己的战马拉了过来,扶天子上马。

    天子瞧也不去瞧沈梦和李世等人一眼,只对谢文正发话:

    “老将军辛苦了,前面带路,叫黄岐府的军队都让开些吧。”

    沈梦无暇顾及太多,见形势已经可控,为避免黄岐府与征西大军再次冲突,立即先行一步,指挥公孙屹开道让路。

    李世背上还插着两支长箭,渐渐不支,被慕容缘扶住。

    征西大军终于进了潼关。

    潼关北面的匈奴大军,已被降服于李世的单于涂撤走;南面的征西大军又在天子出示传国玉玺后,冰释前嫌;这场战况空前的守城大战,竟这般落下了帷幕?

    当然,潼关终究还是守住了。

    李世和九把刀伤重,与慕容缘走在征西大军队伍的最后面。

    李世拉住慕容缘,问道:

    “好妹妹,你是怎么知道,圣上能用传国玉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的?”

    慕容缘答道:

    “这个天子醒转后,在楼上怕得厉害,一直求我带他回潼关内城,还说了一大堆封赏的话,我烦了,就说了一句,他要是能证明他是真的天子,才能回去......。这时,他才告诉我,原来皇城巨变那晚,他逃走时,随身偷偷带着传国玉玺,可以证明身份......。”

    九把刀听了,十分愕然,张大了嘴,半晌没有合上。

    “圣上真是误事......,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一早拿出来?这样省去了多少厮杀?”

    李世叹了一口气。

    “唉......,可怜了在这场战事中,阵亡的我方将士了......。”

    黄伟鸿与粗茶道长在督促匈奴大军全部离开潼关后,也来参拜天子,当得知“泰山将军”谢文正,深明大义,杀了陆大将军,拥立天子为尊,大加赞许,自然同意合兵一处。

    翌日清晨,雾锁城头。

    众人打扫战场,清点损失,重新驻防。

    此役,靠着沈梦的奇兵部署,李世、九把刀和粗茶道长等人的神勇,斩杀匈奴贼寇无数。

    只不过,因为陆大将军的瞎指挥,征西大军折了两员大将,“蝎毒”鲜于洁身亡,清风观的清汤道姑和寡水道长,双双殒命城下。

    黄岐府这边虽也折了不少将士,大将费允年战死,但元气尚在。公孙屹的两个儿郎,公孙虎和公孙豹,也被匈奴人给护送了回来,性命无虞。

    驿站内,沈梦仍未卸甲,正在用仅剩的少许七花续命膏,为李世疗伤。

    李世趴在床上,背上的弓箭终于被拔了出来,又流了不少鲜血,染红了床单。

    沈梦给李世包扎好伤口,眼眶微红。

    “李世哥哥,你真傻,你本不该挡这两箭的,梦儿的疗伤灵药,已经用完了,你要是再受伤,那可怎么办啊?”

    李世笑着,就好像没有受伤一般。

    “沈大帅有所不知,我身上所有的伤疤,都是我的功勋印记,多多益善......。”

    他察觉到这样说,反而令沈梦哭得更加厉害了,连忙改口。

    “梦儿别哭,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确,是我几次受伤,用完了你的七花续命膏,改日找机会,给你寻到更好的药膏,来补偿补偿你吧......。”

    听李世这样说,沈梦果然止住了啼哭,却转哭为嗔。

    “谁要你补偿了,不稀罕。”

    李世又笑道:

    “也是啊,我们的沈大帅,自然是看不上,我这样小民的补偿的......。”

    沈梦轻轻拍了李世肩头一下,表示不同意,又语调一转,接着向李世问道:

    “李世哥哥,还好你及时赶了回来,你是如何让北面的匈奴大军,顺利退走的啊?”

    李世想起北面的情景,也是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当时,如果他不是让九把刀先一步支援城南,自己再及时抽身的话,陆大将军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沈梦的。

    “看来,我又赌对了......。”

    李世艰难地挠了挠头。

    “我相信匈奴单于的承诺,赌他在匈奴大军中的威望......,不过,看起来,他们的另一个大王,才是关键人物。”

    沈梦终于笑了:

    “愿闻其详。”

    李世答道:

    “那人好像是匈奴的右贤王,复姓兰陶。他起初不服气我的武功,先同我对了一掌,又朝我掷出了两把回旋飞刀,均被我化解,他自知单打独斗无法赢我......,后面就顺利了。在他的协助下,匈奴大军才极不情愿地,退出了潼关......。”

    李世想转头去看看沈梦,却牵扯到背上疼痛,只好作罢。

    “不过,由于急着同你汇合,匈奴军中我连一个九幽的杀手也没见到,不知道尹九幽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也许都一起撤出去了吧......。”

    沈梦给李世盖上被褥。

    “原来如此,李世哥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暂时离开一小会儿,然后就会一直守在这里,等你伤好......。”

    沈梦望了望自己身上铠甲与满是泥浆的披风,心里暗想:

    “我得先将这身笨重的甲胄脱了,再去洗澡清洁一下身子,可不能让李世转身时,见到我这么污秽的样子。”

    李世连忙摇头。

    “梦儿,我的伤,不碍事。我担心余振白,他因为我而无法给蝎毒报仇......,你能不能先去开导开导他?”

    沈梦点了点头。

    “那也行,不过也要在我清洁完身上的这些泥污之后......。”

    内城城墙,伤兵满道。

    哭红眼的余振白找到了靠在城垛熟睡的雷有同,将之摇醒。

    “雷公子,鲜于洁的尸身,你昨夜背去了哪里?”

    雷有同揉着惺忪的双眼,朝前指道:

    “就在前面石台上,我昨夜还盖了一块白布......。咦......,那尸身,怎么不见了?”

    他手指头指着的石台,只剩下一滩血迹,已成深褐色,上面却空无一物。

第五百三十四章 白局

    细雨如丝。

    黎明的雾气依然凝重。

    远方的景物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氤氲之中,天地互融。

    被战火洗礼的潼关城,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黄岐府的伤兵,几乎全部聚集在内城楼上,就连楼梯石阶,也都极度拥挤。

    内城城下,堆积如山的死尸,恐怖狰狞,刺鼻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散,天色刚刚变白,片刻的死寂便被伤兵痛苦的哀嚎击碎。

    这里的伤兵,既看不见取得大战胜利之后的喜悦,也听不到浴血沙场功成名就的豪迈,有的只是身体上的痛苦,与心灵上无法弥补的创伤。

    这就是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只是战死沙场的勇士,那些受了伤还活着的人呢?比起战死的,他们还算幸运,却有可能带着终身的残疾,与几乎无人同情。

    经过了一夜,伤兵中虽然也有死尸,但数量却是极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雷有同再次揉眼。

    “我昨晚还怕鲜于洁的尸身被其它士兵弄混,特意背上了城楼,安置在这里的,绝不可能不见了......。”

    雷有同快步走到石台跟前,仔细打量,满脸疑惑。

    那个石台,是为守城士卒堆放战备物资的,比如弓弩箭矢,十分平整,现在却空空如也。

    余振白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惊讶之情暂时替代了失去爱人的痛苦,手指平台:

    “雷公子,你确定没有记错,是将鲜于洁......,安放在了这里?”

    雷有同蹲在石台前面,拼命点头。

    “没错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定是在放在这上面的。”

    他环顾四周。

    周围大都是喘着白气的伤兵,就算是伤重断了气,也还没人上来将尸体抬走。

    鲜于洁胸口被利箭穿过,明明已死在了余振白的怀里,石台上如果没有人动过,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个可能。”

    余振白突然睁大了双眼,浑身一震。

    “难道说,鲜于洁还有没死?我昨晚还以为她已经死了,她却又活了过来,自己走了?”

    余振白迅速左右转头,雾迷双眼,哪里看得清城头上到底有多少伤兵?

    “可我昨晚,明明感觉到鲜于洁的身体已经变冷......,她受了致命箭伤,又怎么会自己活了过来?”

    余振白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很不清醒,有些昏昏沉沉,还有些疼痛难忍。

    “鲜于洁是毒手门下的‘蝎毒,有独特的毒功护体,说不定真的活了过来......,宁可信其有......,唉,索性不管了......。”

    余振白刚想到最后这一点,就跑过去抓住雷有同的双肩,将他提了起来。

    “我想到了,我的蝎毒鲜于洁,一定还没死,我们快到周围到处找找,说不定她也在找我呢.......。”

    雷有同却被吓了一跳,上下牙齿,捉对儿打颤。

    “啊......,什么......,你说蝎毒鲜于洁,又活了过来?”

    雷有同还以为余振白的言下之意,是鲜于洁已经变成了鬼魂,在城楼飘荡。

    “这怎么可能?这更加不可能......。”

    余振白却坚定地摇晃着雷有同的肩旁。

    “没什么不可能,一定不会错的......。雷公子,你往城楼东面去寻找,我往西面去寻找,实在找不到,我们再下楼去找......。”

    雷有同被余振白摇得头晕脑胀,但鲜于洁的尸身,在他面前丢失,却是不争的事实,不得已只好点头。

    “好了,好了,老白兄弟,我浑身都快散架了,快别摇了......。我答应你,往东边去找找看吧。”

    听了这句话,余振白终于放开了雷有同,迫不及待地钻入西面浓雾之中。

    “好,如果你那边找到了鲜于洁,就告诉她,我终究会在这个石台边等她,不见不散。”

    内城西面,依山而建,城墙狭窄陡峭,却并不高大。

    由于雾气阻隔,余振白搜寻的速度并不快,每一个倒在地上的伤兵,他都会看上一眼,以确信自己,没漏过任何一人。

    城楼再长,也终究会走到尽头。

    余振白已搜寻完了整个西面城头,却一无所获。

    他失望之余,猛地一拍脑袋。

    “鲜于洁难道真的去了东面找我,还是说直接到了最高处的议事大堂?哎呀,我真傻,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

    余振白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真傻”,好生懊恼。

    “是啊,如果我是鲜于洁,也一定会往李世与沈梦点将议事的地方去找我的......。”

    余振白顿了一下足,随即转身,朝城东就走。

    “蝎奴,是你在找我吗?”

    一句熟悉的语音,至余振白身后传来,却带着几分幽怨和诡异。

    余振白猛地回头,终于见到了他一心想见到的“蝎毒”。

    鲜于洁还是绝美的样子,面无表情,凝视蝎奴。

    “太好了,鲜于洁,你果然还活着,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咦,你的衣服?”

    余振白大喜望外,想要快速上前将“蝎毒”抱住,却又猛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蝎毒”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

    “我的衣服?哦,我昨晚流了很多血,那件衣服我已经换掉了......,是的,我没死,你快带我去找李世和沈梦。”

    鲜于洁平静地答道,慢慢朝余振白走去。

    “真的吗?你真的还活着,那真的是太好了。”

    余振白有些激动,终于忍不住,向前握住了“蝎毒”双手。

    这个七尺男儿高大的虎躯,再次一震。

    他猛地甩开“蝎毒”双手,往后急退。

    “你不是她,为什么?”

    余振白好生失望,又好生恐惧。

    鲜于洁对余振白突如其来的反应,也是始料未及,脸色有了些许改变。

    “怎么?蝎奴,你认不出我了?”

    余振白宁愿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这个人,就是活过来的鲜于洁,但他对鲜于洁的双手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握之下,立时察觉有异。

    更何况,鲜于洁自从余振白至蝎毒诛心恢复心智后,就再也没叫他做“蝎奴”了。

    “你不是,绝不是她,啊......。”

    余振白话音未落,左胸剧痛,一支腰藏剑,从背后破空而出,又瞬间消失,和那日刺杀都头晖哥时,一模一样。

    一缕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余振白全身。

    “你......。”

    余振白倒了下去。

    他只见到背后刺杀他那人,脚上穿着的是一双道士的布鞋。

    余振白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脚踝。

    “你们把鲜于洁藏哪里了,她真的还活着吗?”

    这句话,是余振白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出来的,却没法听到想要的答案。

    “鲜于洁”朝余振白身后之人说道:

    “这个人倒不愧为蝎奴,一下子就发现我是假扮的了。你把他除去,倒是干净,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司徒栾收回腰藏剑,早已是黄岐府伤兵的打扮,向“鲜于洁”笑道:

    “大人高见,这个人能认出来,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我们一定能出其不意地接近李世和沈梦。”

    天色愈发明亮,浓雾却愈发惨白,白得令人睁不开双眼。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弑局

    内城大厅。

    人影攒动。

    浓厚的血腥味,弥久不散。

    军队里的大夫,在给黄岐府的几位主将疗伤,天子与征西大军的首脑们,却还未到。

    “奶奶个熊,痛死老子了......。”

    战场上无事一样的“九把刀”,此时才痛得哇哇大叫,不断挣扎,要好几个医师才能将他按住包扎。

    他被诸葛惊涛的短戟刺中七处,左臂与右腿分别有两条巨大的创口,深可见骨,干涸的鲜血凝固在甲胄上,已经呈紫黑色。

    粗茶道长双目微闭,在“九把刀”一旁静静地打坐。

    他身上倒不见什么外伤,只是同匈奴右贤王兰陶莫奥硬碰两招,没有卸力,所受内伤极为严重。

    粗茶道长已经得知了师妹清汤的死讯,自那之后,便不再言语。

    还有几个黄岐府的将官,也是浑身缠满绷带,坐在地上,不住呻吟。

    此时忽地一股冷风刮入,又有两人进到内厅。

    “余震白”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着一个小眼睛的黄岐府士兵,跨过厅前台阶,径直往内堂而来。

    他们既不关心眼前将士的伤情如何,也不同忙里忙外的医师打招呼,只挨个扫视内厅众人,似乎在搜寻什么?

    这两人转了一圈,在受伤人群中没有见到想要找寻的对象,站在了“九把刀”身旁。

    “九把刀”还在大嚷大叫,忽然见到“余震白”,反而吃了一惊。

    “哎哟,奶奶个熊,老白兄弟,你怎么来了?”

    “余震白”撇了一下嘴,并未回答“九把刀”的问题,反问道:

    “李世和沈梦呢?他们在哪儿?”

    “九把刀”还以为余震白对李世阻止他为“蝎毒”鲜于洁报仇,耿耿于怀,咧着嘴怪叫道:

    “哎呦喂......,我说你老白兄弟,有完没完?怎么还想着同李世过不去?你那两箭把他伤得不轻,我们沈大帅一直在照顾李世......,怎么,你仍是想不开吗?”

    “余震白”身后那人听到李世受伤不轻,脸色明显有变,似喜非喜。

    “余震白”却面无表情,口中蹦出三个字来:

    “沈大帅?”

    “九把刀”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情。

    “当然啦,沈大帅指挥的这场防守大战,终究还是赢了,哈哈......。她功劳最大,却不去天子那里领赏,只一心照顾李世都头,哈哈......,啊......,哎呦......。”

    “九把刀”一笑,就牵扯到伤痛,又不住哀嚎。

    “余震白”没想到指挥这场大战的沈大帅就是沈梦,停顿了少许,又急着追问道:

    “那他们怎么没在这里治疗?两人现在何处?”

    “九把刀”快人快语,不假思索地答道:

    “沈大帅不想麻烦别人,自去驿站为李世疗伤,现在应该还在那里吧......。哎呦,我说轻点,轻点......。”

    他说完,又对着医师大呼小叫起来。

    “余震白”与身后士卒对望一眼,再不答话,转身就要离开。

    坐在他身旁打坐的粗茶道长,却突然喊了一句:

    “站住。清风观打扮......,你怎么会穿着我们清风观的道鞋?”

    他被“九把刀”的大嗓门吵到,微微睁眼,却不偏不倚地见到余震白身后那名黄岐府士卒,脚上穿着蓝色的道鞋,与他们清风观,一模一样。

    “余震白”与身后那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两人还未回答粗茶道长的疑问,原兵部尚书黄伟鸿便踏入了内厅。

    “各位医师,快收拾一下,将受伤的将领扶到别处安歇,天子就要来了。”

    原来兵部尚书黄伟鸿本助公孙屹在外城北面布防,而征西大军只驻扎在城南,互不相犯。

    他接到天子手谕,言要来内城大厅论功行赏,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余震白”此时又同身后士卒对望一眼,急急迈步,想要抽身离去。

    “站住,你同我们清风观到底什么关系?”

    粗茶道长正悲切清汤道姑的身亡,哪里肯放穿道士鞋子的士卒离去?两掌击地,已从地面腾空而起。

    “余震白”见粗茶道长拦路,目露凶光。

    “杀,一个也不留......。”

    天子自从得“泰山将军”谢文正拥戴,已将其视为肱骨之臣,极为器重。

    他在征西大军的数名大将簇拥之下,也来到内城大厅议事。

    天子刚进入这里,两条腿就吓得几乎瘫软下去。

    老将谢文正连忙扶住天子,转身对身后众将发话。

    “有刺客,快护住圣上。”

    内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死尸一地,比战场还要惨烈骇人。

    所有的医师全部身首异处,被人一剑削掉了头颅。

    受伤的将领们胸口全都破开一个大洞,汩汩冒血,也没有一个活人。

    光头“九把刀”伏身在血泊之中,突地大叫一声:“那两人......。”就再也一动不动。

    黄伟鸿背靠立柱,口鼻冒血,双目圆睁,似乎也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之事,死不暝目。

    “凶手是两人?九把刀与黄尚书都死了?怎么回事儿?”

    谢文正察觉到仍有敌人在列,伺机而动,不敢怠慢,紧紧护在天子周围。

    其余几员京都府尹大将,各执兵器,将内厅里外搜了个遍,除了死人之外,一无所获。

    天子被吓得不轻,哆嗦着问道:

    “这仗不是打完了吗?怎么还会有死人?怎么会这样?”

    谢文正连忙安慰天子道:

    “圣上放心,有末将在,敌人还不得造次。”

    他扫视了内厅一圈,拉着天子退了出来。

    “此地不可久留。还请圣上到我征西大军军营议事吧。”

    天子无奈,只好随着谢文正下了城楼,回到了城南。

    谢文正命令手下严加戒备,巡查凶手,自认为万无一失,才向天子回禀:

    “启禀圣上,末将已安排妥当,一定会抓到害了内城将士与黄尚书的凶手。”

    天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难道老将军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吗?”

    谢文正严肃地答道:

    “九把刀功夫不弱,他虽然有伤,但能轻易取其性命之人,功夫也一定在他之上。据末将分析,能在短时间杀害黄尚书、九把刀同内厅中这么多人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纵观潼关,此人也只有一人而已。”

    天子若有所思,脱口而出。

    “你说那人,难道是李世都头?”

    谢文正点头。

    “匈奴人已被赶出了潼关,黄岐府公孙屹在城北,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天子疑惑地问道:

    “可是刚才九把刀临终前喊出‘那两人......,凶手说不定是两个人?”

    谢文正继续点头道:

    “没错,正是两人,圣上难道忘了,还有谁同李世在一处?”

    天子倒吸一口凉气。

    “是沈梦娘娘,我册封的沈大帅同李世在一起?”

    谢文正连忙拱手:

    “李世都头对末将有救命之恩,末将不敢妄言。”

    天子摇头。

    “沈梦娘娘一心救朕,此役她功不可没,明明对我十分忠心啊,我也明明是要对她大加封赏的,她为何还要这样做?”

    谢文正思索片刻,回答道:

    “正所谓乱世出贤臣,险地辨忠女干,要人命的并不是只有明刀明枪的厮杀,也不止是投敌叛立……。”

    “那是什么?”

    “末将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她敢将天子置于险地,便敢弑上......。”

第五百三十六章 驿局

    接云涛,风起叶落。

    清晨的浓雾渐渐散去,数缕金光穿洒,朝霞满。

    潼关城就像一个害羞的姑娘一般,在晨光中一点一点地露出了她全部的样貌。

    城外的战场仍一片静谧,若隐若现。

    远方的山丘被黄河缠绕,依稀可辨。

    刚被战火洗礼的潼关,又突发命案,一下子变得紧张且忙碌,危机四伏。

    黄岐府的军队同朝廷派来接管潼关的征西大军,均派出了数十只巡逻队伍,在城内穿梭。

    一支由京都府尹七员大将亲自率领的军队,正急急忙忙地往李世与沈梦下榻的驿站赶来。

    “泰山将军”谢文正,已将李世视为杀害黄伟鸿与“九把刀”的头号嫌犯,务必拿其归案。

    驿站内却显得异常平静。

    这片由几间极为简陋的四方房屋所围成的弹丸之地,万俱寂,仿佛早已置身事外,丝毫没有察觉到接踵而来的凶险。

    沈梦卸甲,沐浴更衣,换上了女装,清新脱俗。

    她回到李世房内,见李世紧闭双眼,好似仍在梦中,便轻轻坐在他的床边凝视。

    “好哥哥,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她回想起这场潼关大战,战事走向几番失控,全靠李世力挽狂澜,不觉莞尔。

    “唉......。”

    窗边突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仍是女声。

    沈梦一扭头,便见到窗外有个芊芊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慕容姐姐?难道她在窗外守了李世一夜?”

    沈梦也隐隐觉得,这些的慕容缘看她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神中充满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具体又是怎样的情绪,她还无法解读。

    “啊......。”

    仍是慕容缘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却比上一声更加清晰可闻。

    “慕容姐姐,是你吗?你为何不进来?”

    沈梦掩着嘴,朝窗外轻唤一声,只怕吵醒了李世。

    李世因来回奔波,受伤又流了不少血,实在是太累了,一直趴着,呼吸匀称,动也未动。

    沈梦吐了一下舌头。

    她也希望李世能好好休息一阵,见窗外一直没有动静,便不再惊动李世,轻轻虚掩房门,走了出去。

    薄雾冥冥。

    寒风卷起落叶,在驿站中间的空地打转,屋外却空无一人。

    “咦,刚才,明明是慕容姐姐啊,她难道又走了吗?”

    沈梦未及多想,以为慕容缘在窗外见李世无事,已自行离去,便转身回房。

    “钉......,钉......,钉......。”

    数声钉木板的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极为刺耳。

    沈梦皱眉。

    “干什么这么吵?把熟睡中的李世哥哥吵醒了,该如何是好?”

    沈梦不知到驿站内还有什么东西,要在大清早敲打钉锤,弄出这般动静,连忙出屋制止。

    她刚迈出房门,便见到“余震白”宽阔的背影,蹲在地上,正在打造一副棺材。

    几块如门面一般大的木板,散落一地。

    沈梦第一反应,也是余震白因为李世阻止了他为“蝎毒”报仇,而来寻李世的晦气。

    “李世哥哥不是让我好好开导开导老白兄弟吗?正好他来了......。”

    沈梦向余震白走去,毫无防备。

    “老白兄弟,昨夜是我们不好,但你也打伤李世了,况且当时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希望你能想开些,节哀......。”

    沈梦一边走,一边劝余震白放下对李世的成见,却突然看见“余震白”一只手掌变得通红,猛地起身,掌心朝。

    “啪”。

    一道掌风腾空,浓云之中,霹雳骤响。

    刹那烟花绽放,璀璨夺目,倾泻而下。

    沈梦大惊。

    这门绝技,她还是在很的时候见过的,却怎么都想不到,“余震白”居然也会。

    “烟花,如梦......,你,怎的......?”

    沈梦知道这门神功的厉害,本能地飞身往一旁躲避,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径直朝她冲了过来。

    她眼前的“余震白”在使出了这个绝招后,原地旋转,又突然变成了明明已在昨夜战死的“蝎毒”鲜于洁。

    沈梦刚想发问,便发现那朵盛放的烟花已将其周身笼罩,驿站内的房屋与树木,全不可见。

    奇光异彩的五色斑斓之下,烟雾弥漫,扑朔迷离,沈梦摇摇欲坠。

    她突然想起了峨眉山顶的师父——了痕大师,仿佛明白了什么,咬牙提气,一掌朝冲过来的“蝎毒”击去。

    “啪”。

    双掌相交。

    沈梦掌力远不及对方,被震上了。

    “啪”。

    沈梦背后再中一掌,刚好落到棺材之郑

    “啊......。”

    沈梦晕厥......。

    李世猛地惊醒,便被上残留的烟花惊艳。

    “梦儿......。”

    他立即从卧榻处,弹了起来,迅速朝门外冲去。

    生的警觉,已令李世察觉到,那道异样的烟花,一定是对他和沈梦不利的,更何况,此时沈梦已不在屋内。

    “那声惊呼,梦儿已经遇险......。”

    晨光映照下,驿站内的树影被拉的很长。

    “余震白”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背着双手,在空地中似乎正等着李世出来。

    木板打造的棺材,三长两短,赫然横在他的脚下。

    “原来幻境魔纲不在沈梦身上,这个女的对我已没什么用了,你若识相,就拿幻境魔纲来交换吧。”

    “余震白”胸有成竹,一副盛气凌饶模样。

    李世后背仍有血迹渗出。

    他没有话,默默地从怀中摸出了那枚圆形的玉石。

    “余震白”聚精会神地盯着李世手中的这块玉石,瞳孔已然放大。

    “很好,你把它丢过来吧,这个女的,我便还你......。”

    李世似乎很听话,想也没想,便把手中这块被无数入记的宝物,抛向了空郑

    “余震白”的视线,也随着李世的动作,往上望去。

    “嗖”。

    一支恶毒的剑刃,自幽森的树影处升起,直刺李世背心。

    腰藏剑。

    这把剑,名曰“水”,实乃暗杀利器,为先秦柔火所炼,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地刺向李世。

    李世已受了重伤,此时他应该既全神贯注地关心棺材里面的那个女子,还要对付“余震白”,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把夺去多少英雄好汉性命的腰藏剑,隐于黑暗中,正索命夺魄地向他刺来。

第五百三十七章 站局

    浮光掠影,惊鸿飞旋。

    幻境魔纲飞得很高,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

    “余震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这块翻滚着的圆润美玉,望向高空。

    “噗嗤”。

    一段剑尖自李世胸口穿出。

    腰藏剑的尖头,在旭日的映照下,发出了令人生畏的寒芒。

    刚才李世的视线自然也全都集中在幻境魔纲上面,哪里会注意到隐藏在树影暗处的致命一击?

    “好啊,中了。”

    栾少再次一击得手,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的确,论武艺,如今的司徒栾,无论如何也不是李世对手。

    他若想正大光明地击败李世,难如登天;他若想进一步置李世于死地,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偷袭。

    司徒栾也只有靠偷袭,才能达到除去李世的目的。

    “终于得手了。”

    司徒栾仿佛已见到了李世转过身来痛苦的表情,就像刚刚已经命丧其手的“余震白”一样,眼神中充满着愤恨与不甘。

    李世却没有转身。

    他在背后中了栾少一剑之后,只稍稍侧了一下身。

    “啪”。

    一物激射栾少肩窝。

    “哎呦”。

    栾少右臂剧痛,忽然拿捏不住兵器。

    李世旋转几步,竟带着刺中他后背的腰藏剑,朝一旁滑了开去,与身前的“余震白”和身后偷袭他的司徒栾,分站鼎足之势。

    李世后背,一片鲜红。

    此时,在空中旋转着的幻境魔纲,才落了下来,被“余震白”稳稳接在手中。

    司徒栾一低头。

    击中他右臂肩窝的竟然是一枚铜钱——余震白之前给过李世的那枚报恩铜钱。

    他有先天罡气护体,居然被一枚小小的铜钱给打得功力涣散。

    栾少咧着嘴,表情竟比被刺杀的李世还要痛苦万分。

    他那条手臂好似废了,不住发抖。

    “哼,李世被我刺中,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暗器,真是厉害,不过他受的伤应该比我严重多了,我看他还能蹦跶到几时?”

    司徒栾虽失了兵器,却仍想乘胜追击,扶着右臂,扭头对“余震白”求道:

    “大人,快,李世已经被我刺中了要害,决计无力再战,大人既然已拿到宝贝,就快些结果了他的性命吧。”

    “余震白”见手中之物,赫然正是朝思暮想的幻境魔纲,已是大喜。

    他当然也瞧见了栾少的腰藏剑,自李世心口处穿出,能得此机会结果强敌性命,更是深以为然。

    “好,李世,拿命来吧。”

    “余震白”不再迟疑,将宝贝往怀中一揣,两脚一蹬,双袖翻飞,“呼”地一声,朝李世站立之处击去。

    “轰隆”。

    一声巨响。

    一朵绚烂无比的烟花,如梦似幻,在司徒栾眼前绽放,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开得璀璨夺目。

    “呼”。

    驿站空地上,原本还只能带动落叶转圈的那团旋风,也随着这朵灿烂烟花的盛放,猛地变成了一股龙卷风,拔地而起。

    司徒栾站立不住,竟被风浪给掀飞,背心重重地撞在驿站内一棵大树上面,枝桠寸断。

    “哎呦”。

    司徒栾再次惨叫一声,忍着周身剧痛,往树后爬去。

    “大人的武功太厉害了,我隔了这么远,都被波及,李世这次应该死定了吧。”

    他藏好了身子,才从树后露出半个脑袋,向前张望。

    “啪”。

    烟花与龙卷风同时消失不见,却从空中落下一人,浑身是血。

    栾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落到地上的,居然是“余震白”。

    当然,更觉此事不可思议的,也是“余震白”。

    “不可能,不可能,李世居然能接下毒菩萨的‘烟花如梦,难道他已练成了百毒不侵?”

    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再朝身上看去,只见栾少用以偷袭李世的那把腰藏剑,竟然刺在自己的小腹上面。

    “他不是后背被司徒栾刺中了?这把剑如何拔出来的?”

    “余震白”更加疑惑不解地望向李世站立之处。

    李世垂首站在原地,心口被刺穿的地方,并没有血水涌出。

    “不可能,你走出来时,绝对看不见司徒栾的藏身之处,事先也不知道我不是真的‘余震白,怎么可能没有受伤?”

    司徒栾也从树后走了出来。

    “大人,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是刺中了李世的呀。”

    李世抬头,眼神中既没有愤恨,也没有不甘。

    他先对栾少说道:

    “你的确刺中了我,我也的确不知道你们的阴谋诡计,不过就在你朝我出手的一刹那,我已瞧得清清楚楚。”

    “什么?难道说你后背长了眼睛?”

    司徒栾还没想通,为什么李世既不知道他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回头,就能将他的行动瞧得清清楚楚,“余震白”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将手摸向怀中宝贝,果然刚刚到手的那块幻境魔纲,早已不翼而飞。

    李世朝”余震白“扬了扬手。

    幻境魔纲,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李世手中。

    “正是这块宝玉,平滑如镜,当它在空中翻滚到一定的角度之时,能让我看清身后所发生的一切。”

    李世先对栾少说道:

    “当那把剑从后面刺来的时候,只是从我腋下穿过,虽然穿透了我的心口衣衫,却已被我侧身用手臂给夹住了。”

    他又对“余震白”说道:

    “当你向我飞来,要取我性命的时候,我便顺势将这把剑刺回到了你的身上。”

    听到这里,栾少再次一跤坐倒,捂着重伤右臂,垂头丧气。

    “余震白”却仍是不解地问道:

    “可你明明见到的,是你的好朋友余震白,为何一下子就知道我们会暗算于你?知道要用幻境魔纲来观察身后环境?”

    李世的眼神望向了空地上的那口棺材。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假冒的,因为我朋友见我的眼神,决计不会如你一样,更不会拿沈梦的安危来换取我手中的这块宝物,你故意在我面前出现,一定是要吸引我的注意力,而把真正的杀机,藏在我的身后。”

    这一次,“余震白”终于心服口服,不住点头。

    “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李世,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这一仗,李世虽已大获全胜,却仍是站立不动,继续对两人说道:

    “我若猜得没错,你们把沈梦,就藏在这口棺材里面吧?只要沈梦无恙,我或可饶你不死,听由朝廷处置。”

    “哈。”

    “余震白”竟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吐血。

    “什么?你居然还想要来捉拿我?交由朝廷处置?真是好笑,你根本还不知道我是谁呢,哈哈哈。”

    他吐了几口鲜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看起来,了残和了废,也没能击败你,他们仍是未能领会我的盖世神功啊。”

    “余震白”突然转头,朝栾少喊道:

    “司徒栾,你身子怎样了?还能不能行?这个人别看还站在那里,但的确是受了重伤,否则也不会同我们说那么多话,想用言语来让我们丧失斗志了。”

    原本因为一败涂地而心灰意冷的栾少,听到“余震白”这声激励,又猛地精神起来。

    “大人明鉴,我怎么没想到?差一点被李世给唬住了,大人放心,我的身子,还不碍事。”

    司徒栾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勤学苦练百里求贤的先天无极功,果然令他恢复得很快。

    “很好,你的身子没事就好。”

    见栾少站起,“余震白”并没有起身,只高兴地不住点头。

    司徒栾以为“余震白”这么说,一定是要同他并肩作战,再次合击李世,却不料他再次失算,场上又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得事情。

    “余震白”紧紧地盯着刺穿他小腹的那把腰藏剑,一伸手,竟然将宝剑拔了出来。

    “我一定要得到这块幻境魔纲,尔等且看我手段。”

    鲜血自他小腹处,狂涌而出。

第五百三十八章 剥局

    鲜血在地面扩散。

    “余震白”很痛苦地站了起来。

    “这个身体,终归还是太老了,既没有活力,也没有生机,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谁都听不懂“余震白”在唠叨着什么,只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不是要向李世发动进攻,因为他拔剑后从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实在是太多了。

    腰藏剑却滴血不沾。

    “接住。”

    “余震白”将手一抛。

    那把宝剑重又回到了司徒栾的手中。

    “大人,你这是要。”

    栾少还没问完这个问题,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在他眼前发生。

    他已无需再问。

    因为眼前这个血人接下来的举动,已经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那就是,找死。

    的确,“余震白”既没有为自己止血,也没有任何疗伤的举动,反而张开双臂,又猛击自己心脉两掌。

    血如泉涌,鲜红繁星溅落。

    “啊,大人。”

    司徒栾惊呼出声,如果眼前的这人死了,仅剩下他一个人,就算腰藏剑在手,他也决计不是李世对手。

    尽管李世的后背也在流血,那是他受的旧伤,创口崩裂所致,但要对付司徒栾,还是绰绰有余的。

    “余震白”却笑了,又说了一句更令人捉摸不透的话语。

    “来的好,那就依计行事吧。”

    紧接着,他身体里面发出了“喀喀喀”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异常诡异。

    “呲,呲,呲。”

    “余震白”宽厚的肩膀开始浮肿起来,他整个人很快就涨得像一个充满空气的皮球。

    “余震白”的头颅也开始变得十分肿胀,又向上冒出了一个头颅。

    准确地说,向上冒起的的那团东西,是一个由密密麻麻的树枝包裹着的头颅,幽暗而猩红,没有面目。

    “这是。”

    司徒栾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般景象。

    李世终于动了容。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

    “这是,秦岭鬼树。”

    秦岭鬼树,又称扶桑鬼树,不是已经被李世于狩猎谷一把大火给烧掉了吗?怎么又会在“余震白”体内出现?

    李世终于觉察到了什么,对“余震白”说道:

    “原来,你还不是冥王尹九幽,是我低估了你。”

    听闻李世所言,司徒栾大惊失色。

    “怎么,大人,你不是冥王?”

    司徒栾自轩辕密林的幻境醒来后,一直以为见到的这人,就是冥王本尊,也只有冥王能施展“地狱转轮大法”,却不料被李世一语道破,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异端,立时惊恐万分。

    因为尹九幽全身,已经穿戴齐整套的“七彩玲珑甲”,就算还没有发挥全部的威力,也至少是刀枪不入,又怎会被他的腰藏剑轻易刺穿?

    他意识到李世所说,极有可能是对的,但于眼前这人的身份,又毫无头绪,恐怖之感尤甚。

    “余震白”身体上的变化仍在继续。

    不断有暗红色的树枝,从他鼓起来的衣服里面穿出,“喀喀喀”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已不再流血,地上的鲜血也在慢慢收缩,就好像又被吸了回去一般。

    “余震白”的头发慢慢变白,容貌慢慢变老,身形愈发瘦小,终于“啪”地一声,跌落在地。

    尹九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但刚才“余震白”站立的地方,却出现了另一个人形,一个被树枝完全包裹着的人形。

    从那里剥离出来的尹九幽,就像是一个婴儿,蜷伏在树人的脚下。

    “冥王大人,这是?”

    栾少还想继续向尹九幽问清缘由,却不料接下来的变化,竟然不是为了对付李世,而是向他袭来。

    “哼,老朽变成这般模样,全怪李世所赐,但还好,还有符合的肉体,可以供老夫驱使。”

    树人发出了一连串的怪音,宛如鬼魅。

    两截狭长的树枝左右分金,旋转横扫,“啪啪”两声,只见两朵烟花,从天而降。

    烟花如梦,毒气蔓延,驿站内的树木纷纷枯萎。

    地上的落叶瞬间变成焦炭,零散成灰。

    在这样的剧毒浓雾中,李世也不得不屏住呼吸,暂避锋芒,往后退了几步。

    只不过这一次,美艳绝伦的烟花,却不是为了攻击敌人,而是凝聚成了一团迷踪浓雾。

    李世再也看不清眼前那个“树人”,接下来又做了什么举动?

    “不好,他要逃?把梦儿留下。”

    李世突然意识到事情极为不妙,不顾毒烟阻拦,双拳泛起红芒,如两把利剑,朝“树人”站立之处,冲了过去。

    “呲。”

    又一道宝剑破空之声传来,宛如毒蛇吐信。

    腰藏剑不知何时又到了“树人”手中,与李世右手神拳相交,弯而不折,不退分毫。

    “好功夫。”

    发出这声言语的,竟是栾少,却又好像苍老了许多。

    李世再次用力,迎着剑芒,向前冲去。

    他的拳头,硬过钢铁,对那把宝剑全然不惧。

    左拳击出,强敌无法兼顾首尾。

    “树人”无法硬拼,只好收招后退。

    李世正待乘胜追击,场上异变骤生,让他再次没有料到。

    那口原本还静静横在地上的宽阔棺材,竟然动了。

    棺材里面,两人斜斜飞出,好似没有灵魂的尸体一般,径直朝李世左右拳头撞来。

    “啊,不可。”

    李世终于瞧清,棺材里,除了沈梦之外,竟然还有一人,赫然是亲妹妹慕容缘。

    “卑鄙,竟然拿她们来做挡箭牌。”

    李世连忙收招,往后急退。

    那团厚重的浓雾,迅速合围,重又将眼前事物笼罩遮蔽。

    “想跑吗?没那么容易。”

    李世一察觉到对方用意,便立即变招,飞身急掠,如乘龙在天,虎啸山林。

    八卦风云四象剑,龙剑虎势,俯瞰众生,物换星移。

    雄浑的剑气,吹散浓雾,八卦光圈已将驿站全部笼罩。

    李世确信,这一剑龙变其中,伏虎相搏,已没有人能轻易逃走。

    “啊,天上飞的正是李世,快放箭,快放箭。”

    就在李世即将乘风而下,向地面进攻的一刹那,驿站门口竟然闯入了一群将官,带着数百手持弓弩的士兵。

    他们本就是来捉拿李世和沈梦的,全部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了李世身上。

    “嗖嗖嗖嗖嗖。”

    箭矢飞空,密集如蝗。

    如果李世没有受伤,无论是地面的“树人”还是闯进来的官兵,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但就是因为他背上的伤势太过严重,李世的身形才没有先前那么迅疾,被官兵的箭矢一阻,已无法兼顾地面那人逃走。

    “树人”功夫本就不弱,此时竟如获新生一般,腰藏剑横斩,一道剑气封住了李世的下落之势。

    又一道凌厉闪电,赤红绚烂,自斜刺里杀出,双攻李世。

    “还有一人,是他?”

    那道闪电的末端,竟然是一根血色骨笛。

    “县令无常也在,果然还是和那些九幽杀手有关。”

    李世双拳红芒大盛,龙虎之威,翻天覆地,将那两道攻势化解。

    但此时征西大军的七员大将已全部冲了进来,拦在棺材与李世之间。

    司徒栾不知何时走到官兵身后,以黄岐府伤兵的身份,指着李世嚷道:

    “快,捉住这个杀人凶手,不能轻易让他走了。”

    七员大将虽均是李世手下败将,但此番他们带队来捉拿李世,自然不会选择单打独斗。

    “围住他,继续放箭,不能饶了此人。”

    又一排弓弩齐射,李世已无法向前进攻。

    官兵们已将驿站重重包围,所有的攻击,全部冲着李世。

    司徒栾狞笑着,指挥县令无常悄悄将棺材移走,棺材中的沈梦与慕容缘,再也没有现身。

    李世往前遥击一掌,五指成爪,一团人影已来到他的怀中。

    他见来的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只对付自己,任由栾少离去,不明原委,只好退而求其次,暂避锋芒。

    他抓住地上还缩成一团的尹九幽,迅速往驿站房内退去。

    “啪啪啪啪啪啪。”

    驿站房门,全部关闭,弓矢不能穿透。

    “全都给我冲进去,捉拿李世和沈梦。”

    七员大将齐齐下令,率领官兵踹开房门,往李世逃走方向追入。

    房间内却早已空无一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510/ 第一时间欣赏七彩玲珑甲最新章节! 作者:京男蒙难所写的《七彩玲珑甲》为转载作品,七彩玲珑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七彩玲珑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七彩玲珑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七彩玲珑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七彩玲珑甲介绍:
九幽密令惊风潮,还我冤魂未了。徒留绝色在今朝,昨日狂花已老。此去冥府路迢迢,只把玉手轻摇。君可随我共缥缈,莫管是鬼是妖。雷家案件扑朔迷离,宝物争夺尔虞我诈,喜欢看悬疑类武侠作品的可以一试。七彩玲珑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七彩玲珑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七彩玲珑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