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诡梦重现
“李小姐,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事吗?”张城微笑问。
“张先生,我有事情想委托贵事务所,”李沁眼神闪烁,语气第一次有些紧张。
张城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距离李沁刚好合适,楚曦如同保镖一样静静矗立在他身侧。
“什么事?”
“我姐姐失踪了,我想委托贵事务所找到她,”略显僵硬的女声在张城耳畔响起,李沁突然坐的笔直,目不斜视。
“你姐姐?”张城没来由的上瞥一眼,红衣女依旧倒吊在天花板上,可惜她的样貌隐藏在滴水的长发中,张城看不清晰。
不过很显然,张城怀疑李沁口中的姐姐已经死了,并且化为红衣厉诡,就守护在李沁身侧。
张城冷笑一声,也不避讳:“你姐姐到底是失踪了,还是已经死了?”
“她......”李沁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应该已经死了。”
“应该?”楚曦与张城的神情无二,平静中带着一丝敌意。
深夜带着一只厉诡前来,也容不得二人不多想。
“吼——”
不知是感觉到了楚曦释放的域,还是楚曦不加掩饰的敌意,头顶上的红衣女明显被激怒了,漆黑的嘴大张着,嘴角裂开到一个常人绝对无法达到的角度,股股混杂着腐臭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是湖底的淤泥夹杂着死鱼烂虾混合搅拌后,发酵的味道。
“我姐姐她已经死了,”李沁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悲凉,同时右手虚抬,像是安抚红衣女的情绪一般。
果然,红衣女不再释放敌意,不过那双深藏于湿漉长发中的诡异白眸却依旧让人心寒。
“她是......死于水中?”张城进一步确认。
李沁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应该是的。”
不但张城,楚曦,段贤林三个聪明人听懂了,就连杜鹏都若有所思的瞧了眼吊在天花板上的红衣女,可在红衣女回瞪后,杜鹏瞬间低头,装的像个没事人似的。
事务所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南楠,不是她笨,更大的原因是在她的视角中根本看不到吊在天花板下的红衣女,那里本就是普通人的视野盲区,红衣女隐藏在了黑暗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其实也怪段医生,在段医生认出红衣女后,果断选择了关闭事务所内的所有灯光,这种程度的光明不会对红衣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却很可能激怒她,而激怒红衣女的代价......是张城与楚曦双双不在的他们,所绝对承受不住的。
他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做了一个最正确,保守的选择。
“对不起,李小姐,我想对于你的委托,我们无能为力,”张城摊开手,不但话语中,脸上也同样写满了我很理解你,但确实无能为力。
南楠脸上一愣,随即喜上心头,在她看来,只要能让老板离这个女人远远的,就最好不过了。
赚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李沁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轻轻咬紧的嘴唇凸显了她内心的纠结,她不笨,自然知道张城拒绝她的理由。
这件案子的风险太大。
楚曦,杜鹏,段贤林,南楠,特别事务所内的其他人对此无一提出异议。
原因看起来比想的还要简单,就是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以前张城所接的诡异案件,大都是由系统指派,任务一出,不得不去。
而如今这件貌似一般的失踪案不同,系统并未有任何提示,张城完全没必要带着一群人去冒险,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这件案子会比之前的系统任务简单。
通过互相对比,张城对红衣女的实力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她大概介于楚曦与苏小颖之间,略强于楚曦,却弱于苏小颖,大概处于普通诡怪中的巅峰,或是初阶厉诡中垫底的存在。
当然,他们加一起都远远不如诡萝莉,那是不同于它们,处于另一个层次的恐怖存在。
“天晚了,李小姐早些回去吧,不然......”张城笑了笑,接着站起身,“夜路怕是不好走。”
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楚曦的钢琴声愈发清晰,甚至南楠都隐隐约约有了感觉,似乎什么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缓缓变强,并且......还阴寒无比。
那是楚曦的域。
一无所知的南楠仅是紧了紧衣领,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是要感冒的前奏。
“够了!”李沁猛的出口,打断了不断蓄力的楚曦,还有红衣女。
张城隐藏于身后的右手已经摸上了棒球棒的手柄处,缓缓发力握紧。
“怎么了?李小姐?”张城笑着问。
“这案子你们不白帮,我有报酬,”李沁喘着粗气,急声说。
“多谢李小姐抬爱,不过我们真的做不到,”张城缓缓摇头,其实李沁越是这样他心底就越抗拒这件案子,能让身侧拥有如此强力诡怪的她都头疼的案子,自己这几个人还是少掺合为妙。
更何况诡怪都由执念所生,它们的执念又大都与复仇有关,而作为曾经被害人的红衣女,也就是李沁的姐姐应该是最清楚案情经过的人,也更清楚是谁害死了她。
但为何她不自己去寻仇,而要借助于自己的力量?
这一点就很值得商榷了,想来想去,张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曾经杀害她的不是人,也是一只诡,并且还是一只远比变成红衣女诡后的她更强的诡。
所以她才不敢一“人”去。
她在找帮手。
想通了这一切,张城送客的意思已经更明显了,脸色也逐渐寒了下来,被算计的感觉终归是......不大好。
尤其自己刚刚才被人算计过。
“李小姐,我们暂时不缺钱,夜深了,请你立即离开。”
李沁站起身,胸膛起伏的厉害,双拳攥紧,垂在身侧,一张俏脸憋的通红,思考了几秒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突然开口:“张先生,我的报酬不是钱,是一条消息。”
“一条对您极其重要的消息,”冷冰冰的俏脸不像在开玩笑。
“哦?”张城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球棒就夹在怀中,“说来听听?”
李沁莞尔一笑,“张先生,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是在一个破庙中,梦里有我,有姐姐,有你,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一副硕大无比的棺材。”
李沁在最后一句话中压低了声音,嗓音陡寒。
第198章 倒沉在湖底的女人
“梦?”张城心头一颤。
“对,梦,”李沁眸光动了动,嘴唇上扬,“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你在梦中还看到了什么?”猎手与猎物的位置瞬间调换,现在略显急切的那个人变作了张城。
楚曦也注意到了张城的反常,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习惯于与朋友分享秘密,换句话说,能分享的......还能叫做秘密吗?
“我可以理解为张先生你接受了我的委托吗?”李沁舒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沉默了几秒钟,张城咬牙点了点头,“是的。”
这下轮到南楠不解了,她刚要开口询问,就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一回头,段医生正缓缓冲她摇头。
段医生是个明白人,清楚张城不会做没意义的事,既然他答应了,那么就一定有他答应的理由。
事实正如段医生所料,探究诡萝莉的一切,对张城无比重要。
毕竟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或是......被爱的不明不白。
目的已经达到,李沁也就没有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这里人多眼杂,还有一个瞪着眼睛,期待用眼神就能杀死自己的南楠,在这里讨论案情明显不合时宜。
与张城约定在明天上午10点,两人在自己的家中见面。
东港渔村。
......
夜深了,张城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是他不想睡,只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的都是诡萝莉的影子,还有那副硕大无比的棺材。
那个破败的小庙。
她到底要做什么?她真的是要利用自己的身体活过来?
张城第一次对这个推论产生了动摇,不止是因为父亲的出现,也因为这个女人,毕竟在苏小颖唤醒的回忆中,自己仿佛真的与她有过什么,甚至还可以为了救她而舍弃自己的生命。
而遍数历次危机,诡萝莉也不止救了自己一次......
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让她自己活过来......而杀了自己吗......
叮咚!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张城没来由的一个哆嗦。
缓缓掏出手机,凌厉的血字浮现在屏幕上,一股熟悉而又危险的感觉又笼上了张城的心头,右眼皮无法抑制的跳的厉害。
“恭喜你,黄泉体验官,你已成功触发主线任务——去往黄泉的旅途。”
“已触发随即任务名称:倒沉在湖底的女人。”
“任务地点:衡平市东郊东港渔村。”
“任务要求: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在接受任务后的72小时内,帮助委托人找到至亲的尸体,并为其伸张正义,审判一切有罪之身。”
“任务提示:水月镜花。”
水月镜花?张城心中重复了两遍,表情明显有些疑惑。
之前的任务提示都是,或者至少有具体的物象,而这次的提示水月镜花......却是完完全全的虚幻之物,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可望,却不可捉摸。
没等张城继续向下想,又缓缓有字浮现而出。
“特别说明:主线任务不同于普通日常任务,任务难度以及危险程度呈几何系数增加,但风险与收益是一对共生体,通关每条随机任务都会有额外奖励,通关整条主线任务另可开启黄泉信箱,在信箱中,你可以留下一条疑惑,来自深渊的殉道者们将会给你一个绝对准确,无误的答案。”
“黄泉信箱,童叟无欺,鲜血为注,百无禁忌。”
“聆听或拒绝?”
狠狠点下聆听,张城毫不迟疑。
算上午夜零时的敲门声,太平间灵异事件,这是第三个主线任务,他记得系统一开始便说过,主线任务一共有五个,完成之后,便可开启那个百无禁忌的黄泉信箱。
这也是他执行这个系统命令的唯一目的。
但他现在隐隐感觉有些变了,似乎他的旅程并不会因为任务的完结而结束,在任务的旅途中他又发现了许多新的疑惑,例如诡萝莉的身份,父亲的过往,还有一些来自他自己,他似乎遗忘了些什么,在记忆的最深处......
到底......遗忘了什么......
......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张城头脑不甚清晰,他昨晚睡的不好,更确切地说,他几乎没怎么睡着。
临近天亮刚眯上眼,满脑子都是各种诡秘异常的景象,时而是诡萝莉要活撕了自己,时而又是红衣女。
“醒了?”楚曦的声音陡然响起,虽然不大,但依旧吓了张城一跳。
张城微微偏头,楚曦就静静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神情一切如旧。
“嗯。”
“快些收拾,就等你了,”楚曦视线左移,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网球包。
“你......一起去?”
张城问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他只记得昨天在墓园处,楚曦所说过的话,他要去盯着那几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尤其是余秋。
楚曦笑了笑,没有搭话,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颇有些后知后觉,张城觉得自己问的话多余了。
洗漱完毕,已经快8点了,硬将南楠摁在了事务所,美其名曰后备力量,然后开着赵队长的车,载着楚曦,段医生,杜鹏三“人”,飞速向市局方向赶去。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赵队长的声音在屋内炸响,似乎在训斥着谁,安静等了一会,直到里面声音小了些,张城才推门进入。
一进门,正撞见齐宇蹲在地上,一页页的捡起地上的报告,脸色......不大好。
办公室内一共就两人,再结合当下的场景,赵队长方才训斥的是谁不言而喻。
“小城,你来了?”似乎也猜不准张城在外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赵队长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刚来,”张城笑着迎了上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沿途还将散落在地上的报告捡起,顺手递给齐宇。
齐宇点点头,算是道谢。
“赵叔,我来还车,”掏出车钥匙,放在了赵队长的办公桌前。
“对了,你说去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赵队长从桌上的烟盒中磕出两根烟,点燃后一根搭在自己唇间,一根很自然的递给张城。
张城诚惶诚恐的接过,能叫赵队长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亲手递烟的人,整个衡平恐怕也没几个。
第199章 一本正经的解释
“有了一些眉目,不过被害人家属......并不是很配合,”张城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
赵队长点点头,似乎早已掌握了类似的情况。
“你说的情况齐宇也跟我做了反馈,他带人去了另外几名受害人家里,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中有人一改往日的急切,对我们根本不理睬,甚至还有给我们人轰出来的,”赵队长狠狠抽了口烟,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都有哪几家?”楚曦眼神一亮,忽然开口问道。
赵队长的视线转移到楚曦的脸上,顿了几秒钟,慢慢开口道:“怎么,楚先生对这些也有兴趣?”
楚先生?也?
张城皱了皱眉,敏锐的感觉到了赵队长话中的不同寻常,这甚至与语气无关。
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是很少称呼它人为先生的,更何况是对楚曦这么个年轻“人”,要知道,他叫自己与齐宇等人时,都是直呼其名,或是一口一个小什么什么。
不单是由于亲切感,更有一份长幼尊卑在里面。
如此看来,赵队长着实对楚曦上了心,甚至将他与自己摆在了同一个层面,之前的那番推论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嗯,有些兴趣,”楚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脸,似乎没听懂赵队长的话中所指,接着说道:“你们前去是为了查找证据,理清案情,好让案子早日大白于天下,审判凶徒,还受害者一份公道,我想不明白,作为受害者家属,他们有什么理由拒绝?”
“难道他们不希望亲人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了楚曦的分析也正合赵队长的疑惑,现在这时候再抓着不放,赵队长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这点我们也想不通,”他无奈承认,“其实也并非是所有亲属都不配合,除了小城说的余秋母亲容婉女士,还有曹杰的至亲,其他四位受害者的亲属倒是很积极的提供线索,并反复拜托我们,一旦案情有了进展,务必通知他们。”
“也就是说不配合的只有容婉女士,以及曹杰的家里人?”现在楚曦已经不便发表意见,张城索性将话接了过来。
“是的。”
“呼——”张城与楚曦不经意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心中所想。
并不是所有“人”都获得了重生的机会,目前来看,只有余秋与曹杰两“人”获此殊荣。
这是为什么?难道重生也是需要条件的?
两人暂且还不得而知。
“说说你们对案子的看法?”赵队长站的笔直,身材也保持的很好,整个人站在那里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觉得凶手......会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何种动机?”
在警局中,对一件几乎已有自杀定论的案子提出异议,这本身就需要不小的魄力与勇气,齐宇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什么劝诫的话,就被赵队长一个冷冷的眼神劝退,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没有直接回答赵队长的话,张城突然反问道:“秋千下的尸骨,身份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赵队长明显愣了愣,不过还是回答道:“出来了,就是那个失踪了10年的苏小颖。”
“嗯,凶手就是她,”张城盯着赵队长,一脸我说的就是事实,完全不用质疑的即视感。
“她?!”
“对。”
“不可能!”赵队长大手一挥,直接否决,“当时我们经过走访排查,那秋千是管家带人去买,然后架设的,而苏小颖就埋在秋千的架基下。”
“也就是说,苏小颖很可能是被别墅内的人杀害,然后借助架设秋千,破土埋尸,”赵队长紧紧盯着张城两秒钟,又补充道:“不止是可能,这一点应该可以得到证实。”
赵队长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通过之前的种种调查,很显然苏小颖是死在秋千架设前,而又是别墅内的人架设的秋千,也就是说,至少在别墅内人活着的时候,苏小颖就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杀害活着的人?
赵队长的推论完全符合常理,也站得住脚。
“凶手就是苏小颖,不过她用的方式......比较特别,”楚曦的声音平淡响起,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中,竟莫名的产生了回音。
“怎么讲?”
赵队长的一双眸子紧紧锁定在楚曦的脸上,不远处还有齐宇的视线,他对楚曦的感觉也很值得商榷。
“她利用的是心理学当中的心理暗示,”此时说话的是张城,他与楚曦的一唱一和,让赵队长颇感无所适从。
“我想她应该在生活中与别墅男主人产生了某种不该有的情愫,随后又自知自己与男主人阶级差异明显,同时又发现了男主人的渣男本质,于是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便上演了,”张城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虽然代价是需要付出她的生命。”
赵队长以及不远处的齐宇一头雾水,不过赵队长还是出于本能的接了一句,“继续说。”
“苏小颖是怎么死的?”张城胸有成竹问。
“颅骨开裂,下颚粉碎,应该是被钝器反复大力击打所致,”似乎是觉得不够形象,赵队长伸手指了指张城背后网球包中露出的一小截球棒,“凶器大概和它类似。”
“那杀害苏小颖的凶手呢?”
“应该是别墅中的人。”
“具体点。”
赵队长深吸一口气,索性也不再拘束,直接了当说:“别墅中的大部分人应该都参与了,别墅的男女主人更是一定在其中,毕竟没有他们二人的同意,在别墅内破土动工,架设秋千是绝不可能的。”
“完全正确,”张城点点头,“别墅内的所有人都是杀害苏小颖的凶手,以及帮凶,而也正是由于他们心中有愧,所以苏小颖的报复才会如此成功,以至于所有人都要死。”
“你怎么能确定所有人都参与其中?还有......你所谓的报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开口的是齐宇,他静静站在一旁,脸憋的通红,实在是忍不住了。
赵队长看都没看他一眼,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案子上,不过看起来,即便齐宇不开口催促的话,他也会的。
第200章 第三位司机
“还记得别墅客厅中的幕布吗?”张城略带提示道。
“记得。”
赵队长与齐宇纷纷点头,张城所提到的幕布算是整起案子中最大的疑点,无论是之前别墅内的原班人马,还是随后发生的多起自杀案,都有或多或少的物品遗落在幕布前。
当时负责勘查现场的齐宇站在幕布前,呆的久了,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就仿佛是幕布中会突然伸出一只手,然后毫无预兆的将自己拖入其中。
“那就是苏小颖的杀人凶器,”张城的声音平静又冷淡,还有着一丝丝的不容置疑。
“你是说苏小颖虽然身亡,但她利用了幕布......不,幕布中的某段录像......”齐宇眸中一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录像?”
赵队长明显还没抓住精髓,他眉头紧皱,这种别人都懂,而只有他一人蒙在鼓中的感觉令他极其难受。
“对,是录像,是苏小颖提前留下的录像刺激到了别墅其他人的神经,所以他们才会在幕布前惊慌失措,以至于遗失了许多贴身的物件,”齐宇毕竟也是年轻人,对国际上发生的许多重案怪案都颇有关注,单从与国外同行接轨这一方面来说,他比作风老派的赵队长等人强的多得多。
“国外就经常会有一些神秘教派利用人的极端信仰来诱使他人自杀,说到底也是利用了反复强化的心理暗示。”
“还有的是通过一些所谓的勇敢者游戏,不断提高折磨你的神经耐受阀值,直到你承受不起,精神崩溃,或者是不断放大你对某一件事的恐惧,当恐惧的种子生根发芽,压过你求生的**时,自杀就成了你唯一的选择,死亡也就顺理成章走向了必然。”
张城只开了个头,没想到齐宇巴拉巴拉说了这么多,不只是张城,就连习惯了平淡的楚曦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简直神助攻。
他这么一说,原本将信将疑的赵队长似乎也有些动摇了。
趁着赵队长疑惑未散,没回过神来,张城见好就收,一声“赵叔,我还有事,先走了”后,果断撤退。
对于这一段说辞,张城内心是毫无愧疚感可言的,毕竟他清晰的言明了凶手,凶手所利用的凶器,以及一部分案情,至于那一部分隐瞒的,以及胡编乱造的......张城真心觉得还是瞒着些好,不然实话实说,怕是自己会先被当作神经病抓起来。
走出市局大门,先与等在阴影下的杜鹏与段医生二人会和,随后打了辆车,直奔东郊东港渔村。
一上车,报出目的地后,能明显感觉司机的眉头皱了皱,好在没说什么,车辆飞速向熟悉的方向驶去。
出了繁华的市区,道路上基本看不到其他的车辆。
“这条路什么时候这么荒凉了?”
段贤林一脸疑惑的望着窗外,他是县医院的老人儿,而这条路也是通往东郊县医院的必经之路。
司机嘴唇抖了抖,飞速向副驾驶的张城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后视线飞速收回。
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几个明显不同寻常的举动引起了张城的注意。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张城可能也就错过了,但是前两次乘出租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似乎......他与出租司机这类人有着莫名的缘分。
每次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信息......
“兄弟,贵姓啊?”
张城笑着递过根烟,这东西不论会不会,总是男人间不错的敲门砖。
“刘,叫......叫我小刘就行,”明显比张城还小几岁的年轻司机颤声答道,烟也没有接。
刘?张城不经意的往侧前方扫了一眼,心中疑惑丛生。
“哪里人?”
常年在外摸爬滚打,张城也练就了一副平淡的本事,深吸了一口烟后,脸上依旧笑呵呵的。
“本地人。”
司机似乎很是不愿交流,每次都是几个字就将张城打发了。
不,也不是不愿。
张城盯着司机死死抓着方向盘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鬓角处也有冷汗不停滑下。
刚好有一滴狠狠砸在了衬衫前襟,浸湿了一大块。
他在恐惧!
张城无比确定。
但......他在恐惧什么?
张城不禁皱了皱眉,他想不明白。
除了杜鹏虎头虎脑的,楚曦满满一身艺术家的气质,段医生看着就是老实人,而自己更是一表人材。
换句话说,自己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正常,完全没有值得害怕的那个点存在。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又或者......是他发现了什么?
张城目光一变,微微扭头时正巧撞上了司机的视线,稍一接触,司机的视线陡的缩回。
“刘兄弟。”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辆斜着滑了出去,如同漂移一般,众人向右猛偏。
张城一个没反应,头重重的磕在了挡风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会不会开车!驾照幼儿园批发的啊!”
暴脾气的杜鹏大声嚷嚷着,他风景看的正好,兽性......不不,诗兴不经意间大发,结果突然一下又给他吓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司机半扭着头,连连道歉,“我......我内急,先方便方便,”说完也不等众人答话,就拉开车门,快步走了下去,或许是走的急了,还被路边的碎石绊了一跤。
“没脑子!”
杜鹏甩了司机背影一个大白眼,嘴里嘟囔着。
正要回头继续欣赏风景时,余光猛的发现身侧的楚曦与段贤林正以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更确切说是盯着自己的头部。
“看......看什么?”被另两“人”这么直勾勾盯着,杜鹏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你刚在说什么?”冷场了几秒钟,段医生突然问。
“看......看什么?”杜鹏疑惑说。
“上一句,”楚曦平静开口。
“没......没脑子啊。”
“哦——”楚曦与段医生对视一笑,各忙各的去了。
杜鹏:“......”
与后排的欢乐气氛截然相反,张城的视线一直集中在窗外,那片半人高的荒草后,司机下车后便直接钻进了那里。
也还好刚从主干道上下来,现在这顶多算处岔道,附近能见范围内也没有车,摄像头也没有,张城猛然间发现......这周围......好像除了漫无边际的荒草,什么都没有......
第201章 不是人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就在心中的疑惑一浪高过一浪时,久违的年轻司机突然从荒草后钻出,接着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走到车边张城一侧,拉开副驾驶车门。
“哥,麻烦借个火。”
话虽如此,可还没等张城掏出火机,便被司机抓着手腕,半拉扯着从车上拽了下来。
张城没有挣扎,因为......他发现司机不停的在朝着自己使着眼色,瞳孔乱颤,显然是有了了不得的发现,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心中湿漉漉的,似乎满是汗水。
他很紧张,似乎是......有话要对自己讲。
但绝不是在这里。
在回头递给明显感觉到异样的楚曦等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后,他就任由司机拉扯着,直至钻入了半人高的荒草后。
在发觉司机的异常后,张城就默默在心中将警惕系数调至最高,下车时左手手腕一勾,就将网球包背在了身后,他会跟着司机去他想去的地方,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但绝不是毫无准备。
一路上,抬头望了望天,阳光还算充裕,温暖的旭阳洒在脸上,也平白为张城添了一丝底气。
出租司机是人,他不惧怕阳光,也有影子,不是诡。
是人张城就不那么担心了。
荒草后是一处沟渠,早已干涸,又多走了十几步,张城用力甩开了年轻司机的手,现在距离出租车已经大概有几十米远,这是他为自己定的极限安全距离。
再往前,他绝不会走。
左右望了望,沟渠后依旧是一片荒草的汪洋,若是顺着司机向里走,还说不清里面会出现些什么。
他们现在的身影已被荒草埋没了大半,处于道路上的楚曦等“人”早已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他二人所处地势较低,而楚曦等“人”地势较高,这是地理上的优势。
“兄弟,快跟我走!”司机眼神急迫,声音较眼神更急。
“去哪儿?”
张城寻了处空地前站定,背对空地,面朝司机,这样至少能确保身后的安全,他只需防备眼前的人。
“你不是要借火吗?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声音一点点冷了下来。
右手摸向身后,已经触碰到了球棒的棒柄处。
可与他设想的不同,司机既没有阴冷一笑,随后掏出把利刃,也没有说出什么恐吓的话,附近汪洋一片的荒草中更是安静的很,随着微风如海浪般起起伏伏,显然并无埋伏。
反而是......
“兄弟,还借个屁的火啊!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不?!”司机的嘴唇干白发涩,双瞳不停震颤,任谁看都是一副怕到极点的样子。
张城愣了愣,随后冷冷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大风大浪他见的太多了,也确实被救过几次,可更多的还是有“人”打着救他的旗号要反过来杀他。
他有自己的判断,不习惯,也不需要跟着别人的思路走。
“说清楚点。”
他盯着年轻司机的眸中出奇的平静,他也在观察司机,从他的微表情与下意识的动作中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他们是诡!后排的那几个人不是人,是诡!!”年轻司机脸色煞白,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张城的衣袖,“走,我们快走,晚了就没命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
愣神的功夫张城又被牵着走出了好几步,抓着他手腕的手不住颤抖着,张城确信身前的这位年轻司机已经几近崩溃。
可更令他震惊的是,面前的年轻人是如何得知楚曦等“人”的真实身份的?
要知道,经过面具的改造,他们三“人”已具备了相当的隐蔽性,甚至可以短时间内在阳光下现身,就连赵队长等极为敏感的专业人士都没发现什么,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出租司机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在诈自己?
张城瞳孔一颤,望向年轻司机的眼神瞬间阴冷。
可短暂的惊慌过后,仔细想想,他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首先,这种诈术无论成功与否,完全没有意义,他知道了楚曦等“人”的真实身份又能如何。
暂时来看,这里并无埋伏,而这荒郊野地的......张城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怕被“恼羞成怒”的楚曦等人灭口?
尸体往远些的荒草中一埋,车辆处理得当些,诡都不知道。
甘愿以身试险,使出这种诈术的人,不应该这么蠢。
张城有理由相信,面前的这位年轻出租司机,只是个误打误撞的普通人。
并且还是一位心肠很不错的普通人。
毕竟他最开始已经“跑”掉了,但是出于他的良心,又折了回来,甘愿冒着被厉诡杀害的风险,将同样“一无所知”的自己带离险地。
经历了任务中多次人性的考验后,这种迟来的温暖弥足珍贵。
“谢谢,张兄弟,”张城望着年轻司机,由衷的说。
年轻司机都要急死了,还哪里顾得上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一摆手,声音急促的说:“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和我走,这条路我以前走过,咱们沿着荒草地跑,应该会......”
“嗯?”
年轻司机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扭过头,一脸疑惑......甚至是惶恐的看向张城,“你,你怎么知道我姓张的?我不是和你说......”
“张小玮,”张城冲着年轻出租司机点点头,“车里有你的信息。”
“还有......你也不是本地人,你是丰城人,暂住......”张城顿了顿,看向年轻司机的眼神略微有些玩味,“就在我们将去目的地,东港渔村。”
年轻司机一愣,他瞬间意识到了张城所谓的,自己信息的来源。
副驾驶前有自己的从业资格证,而前挡风玻璃下,还有自己刚刚开具的,在派出所盖了章的暂住证。
这么看来......
年轻司机突然松开了张城的手,踉踉跄跄的急退了好几步,右手伸平,手指抖个不停的指着张城。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你和那些诡......是一伙的?”年轻司机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抿起嘴,眼泪鼻涕猛的一股涌出。
张城从没想到,竟然有男人能哭的这么......梨花带雨......
第202章 试探
“我们是一起的,但他们是人,不是诡,”似乎是担心张小玮不信,张城索性说的详细些,“他们都是我朋友,我们合开了一家事务所,就在市府路附近。”
“这是我们事务所的宣传单,”从网球包侧面掏出一张宣传单,张城伸手递出。
张小玮呼吸急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望向张城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还有不信任。
如果不是他的小腿实在抖的不行,张城毫不怀疑,他会扭头就跑,钻进身后的那片荒草地中。
车都不要了。
“张兄弟,你怎么会觉得他们是诡呢?”张城笑了笑,用一种很轻很柔的语气问。
与其无谓的解释,张城还不如问问张小玮是怎么看出来的,然后对症下药,一点点解除他的疑惑。
不知是不是张城的笑容感染了自己,张小玮的情绪竟也随之舒缓了许多,他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有传说言之,之所以分黑白日夜,就是为了给阴阳二界的生灵划分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他抬起头,此刻阳光刺眼。
即便那些脏东西出现的话......也不敢在太阳下现身吧。
难道......真是我多虑了?
他心中如是想着。
“张兄弟?”
张城眨着眼,又轻唤了一声。
“唔......他们身上给我的感觉不对,一上车我就感受到了,”虽然脸上依旧恐惧,不过张小玮好歹是愿意与张城交流了。
眼见张小玮不再执意逃跑,张城也松了口气,他当然不会叫楚曦三“人”杀他灭口,但张小玮跑掉后极有可能选择报警,这么一来......还挺麻烦的。
不但会耽误自己的任务,还极可能会引来警方对楚曦三“人”身份的怀疑。
“感觉不对?”
张城愣了愣,接着忽然笑了,他还以为是楚曦三“人”露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破绽,没想到理由竟如此蹩脚。
“只凭一句感觉不对,就说人家是诡,”张城收起了笑容,脸上略微爬上了些许不满,“你觉得合适吗?”
听出了张城话中的机锋,张小玮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隐隐有种感觉,面前的男人......很不好惹,非常极其的那一种。
“不不,不只是感觉,我......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语速很快,似乎是怕张城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般。
“说。”
张小玮咽了口吐沫,斜着向停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刚才那个漂移不?”
“记得,”张城点点头,“你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滑车了。”
“没有,那是我故意的,”张小玮有意压低了声音。
“故意的?”张城眉毛挑了挑,“为什么?”
“试探你们。”
“试探我们是不是诡?”张城不由觉得好笑,觉得出租司机这个行业真他吗盛产人才。
“那你试探出什么了?”他双手环胸,已经不再对张小玮抱任何希望了。
张小玮盯着张城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缓缓说道:“你是人,他们......”他咬了咬牙,“不好说。”
“理由?”
“你当时撞到头了,对吗?”张小玮突然抬起头,目光笔直的盯着张城的眼睛。
“对。”
“为什么会撞到头?”
“没反应过来,”张城撇了撇嘴。
眸中一闪,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般,他张大了嘴巴,“你是说......”
“当时前方路况一切正常,没有障碍物,或者岔路口,我又是正常行驶中临时急打方向盘,”顿了几秒钟,张小玮幽幽的声音响起,“你狠狠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可他们......为什么连身形都没有动?”
“就好像是......他们根本没有体重,只是凭空漂浮在那里一样?”
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般,张城望着张小玮,这确实是个无解的命题,至少目前的张城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
作为诡怪,楚曦等“人”拥有惊人的平衡力,不用刻意控制,这就类似人需要呼吸一般,是刻在骨子里,完全无意识的本能。
在车发生漂移的一刹那,他们只是顺其自然,本能的稳住了身形,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司机张小玮特意设计好的,之后通过后视镜,被他完整看在了眼里。
人在陷入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张城也不例外,在张小玮发现张城回答不出他的问题时,也慢慢反应过来一件事,面前这个刚刚笑的灿烂的男人......其实是和后排的那几“人”一伙的。
无限的恐惧在心头炸响,张小玮再不敢迟疑,拖着两条阵阵发木的腿,转身就钻入了荒草地中。
几秒钟后,齐腰深的荒草地中就不见了张小玮的身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张城能反应过来之前。
他在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追赶的打算,自己越追,估计张小玮就会跑的越慌,越快,之前听他说起过,这里的路他很熟,那么就更追不上了。
就在张城想着如何应对可能找上门的警察时,前方的荒草中,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面前近处的荒草丛一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窜了出来。
是张小玮!
张城一愣,他怎么又回来了。
可这个出现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太雅观,更像是被人揪着,丢了出来。
就像丢垃圾一样。
很快,荒草从中又走出了三人,为首的是杜鹏,看他撸起胳膊,袖子挽到大臂处,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知道张小玮是被谁丢出来的了。
“吗的!收了我们的钱,没送到地方就想跑,活够了吧你!”
杜鹏一口啐在地上,他本就皮肤黝黑,脸大脖子粗,再配上一张骂骂咧咧的大嘴,任谁看了都不是好相与的货色。
可张城清楚......杜鹏就是看着吓人,实则又弱又怂,战5渣,在诡怪圈中属于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垫底存在。
“呸!”
又一口浓痰吐在了瘫坐在地上的张小玮身前,吓得他两手撑地,又向后飞速挪了挪。
“别,别杀我!”略微缓过神来的张小玮转个身,扑通一声就给杜鹏为“首”的三“人”跪了下来。
声音颤抖道:“各位诡怪爷爷,我上有八岁老母,下有八十岁吃奶的孩童,别,别......”
“放过我吧!”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悲从中来,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第203章 好运气
“80岁了还在吃奶,你这孩子有点东西啊!”杜鹏狞笑一声。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张牙舞爪,居高临下,吓唬人的感觉。
张小玮面如金纸,眼皮上翻,嘴角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惊吓过度,人的自我保护机能被触发,即将昏过去。
段医生望着即将人事不醒的张小玮,眼前一亮,飞速从衣兜内掏出一本便签本,一边观察着,一边在上面记录些什么。
差不多后,收了便签本与笔,走上前,蹲在张小玮身侧,缓缓帮他舒着后背,并要求他随着自己指引的频率,深呼吸。
急救是段医生擅长的科目,慢慢的,张小玮脸上又显出了人色,呼吸声也不再像破风箱那么急促了。
他眼珠缓缓转动,直到余光瞥见了段医生身侧的影子。
有影子......他有影子!!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不能不说让他惊喜,有影子是人,没影子是诡,这在他心中是永恒的真理。
就如同最初的张城一样。
“你......你们是人?!”
他声音虚弱,却隐隐透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他扭过头,又发现了楚曦与杜鹏的影子。
“我们当然是人,不是人的话还会救你吗?”
段医生的话显然比杜鹏的话受人待见多了,莫名的让人心里舒服。
“来,站起来试试,活动活动,”眼见张小玮无碍,段医生先站起身,看着他说。
张小玮又瞥了两眼楚曦,楚曦只是对他微微笑了笑,可就是这副笑靥,打消了张小玮最后的疑虑。
他十分确定,这三人虽然给自己的感觉不对,但确确实实是人,不是诡......毕竟,哪里有诡会笑的如此云淡风清。
张小玮一个男人都不禁恍惚。
“愣着干什么?”杜鹏一瞪眼,“滚起来去开车,小心给老子惹急了,腿给你掰下来,蘸酱吃。”
事实证明,有时候杜鹏的张牙舞爪,比段医生与楚曦加起来都有用,只见张小玮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好好,我......我这就去开车,”他还挺高兴的,毕竟他印象中的诡可不会开口吓唬人,只要一出现,就必定伴随着惨案的发生。
能动手......就绝不动嘴。
张小玮转身就向出租车所停的方向走去,沿途还帮着张城等人开辟杂草。
可他永远也想不到,就在他转身,放松警惕的一刹那,楚曦等三“人”的影子已经虚幻了起来,几步过后,甚至完全消失......
......
“哥几个,实在对不住哈,”张小玮一边开车,一边连连致歉,“都怪我想多了,还以为你们是那种东西。”
张城没猜错,他确实是个好人,他所表达出的歉意也是真心实意的,甚至自动忽略了杜鹏对他并不友好的动作及言语。
“你刚才说......我们几人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感觉,”楚曦平静的看着张小玮的背影,“那是什么感觉?”
“嗯......很冷,阴阴冷冷的。”
“所以你觉得我们不是人,是诡?”
“嗯......是的,”张小玮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随即又通过倒车镜瞥了眼后排的几人,迅速补上一句,“都是误会。”
楚曦沉默了几秒钟,忽而口吻一变,阴测测问道:“你......以前见过诡,是吗?”
“吱——”
刺耳的刹车声急促响起,猝不及防下,张城整张脸都贴在了挡风玻璃上,面目及其狰狞。
“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小玮完全没留意身侧张城的“惨状”,半边身子都扭向后排,一张年轻的脸庞惨白到了极点。
颇有些后知后觉,捂着脸的张城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不清楚楚曦是如何看出张小玮曾经真的见过诡,但他清楚,楚曦八成是猜对了。
“因为你说我们身上有阴冷的感觉,很像诡,”楚曦的脸上依旧平静,他就是这么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张城已经习惯了。
似乎是发现了满车的人都以一种仰望神衹的眼神在看着自己,楚曦顿了顿,不得不解释说::“一般来说,人更习惯于用自己熟悉的东西作为衡量判断的参照物。”
“举个例子,当你走近一片茂盛的草丛时,听见里面有嘶嘶的声音传出,你会猜测里面有蛇。”
“但隔着草丛,你并没有清楚的看见蛇,可为何能立即判断出里面有蛇呢?”楚曦又将问题抛回了众人。
或者更确切说,是抛给了张城。
“因为人以前见过蛇,知道蛇吐信子才会发出嘶嘶的声音,”张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楚曦的意思。
楚曦点点头,不再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小玮的脸上。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更确切的说,是接下来的解释。
就在张小玮知道说错话了,试图弥补的一瞬间,张城伸出手,直接拔下了车钥匙,将车强制熄火在路边。
车内四双眼睛直直的盯在张小玮的脸上,盯的他连一丝故作轻松的假笑都挤不出来。
车钥匙,连带着家中的钥匙,都扣在同一圈钥匙扣上,如今正套在张城手指上,飞速旋转。
速度越来越快,而张小玮的心境也随之愈发紧张。
终于......逼近了那个临界点。
“别,别转了,我说......我都说......”
在一切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的条件下,举手投降就不再那么令人抗拒了,反而更合时宜。
这又不是战场,他代表的也只是自己的面子。
他还不至于固执到......面子比命重要。
“哦?”
张城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手中钥匙“哗啦”的一声,停在指尖。
“说吧,越详细越好。”
“那是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下着雨,”张小玮不再看几个人,而是目色深远的投向窗外,那片荒草地随着风吹过,形成一片片海浪般的壮景。
他语气莫名压抑,“我当时正在跑车,因为天气原因,车上也没有乘客,闲的无聊,就打开车载对讲机,和一位相熟的老哥左一搭,右一搭的聊着天。”
“他明显运气比我好,刚拉了两趟远活儿,现在又在道边捡了两人,正在赶往下一处目的地。”
“呵,真是好运气,”张小玮皱紧了眉,缓缓摇头,嘴唇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张城与楚曦对视一眼,都听出了这句“好运气”中隐含的深意。
不出所料的话,他口中这位相熟的老哥......恐怕已经不幸了......
第204章 打晕我
“他还小声的告诉我,车上的这两名乘客大方的很,一上来就给了自己张红票子,看那意思,也不要找零了。”
“什么样的乘客?”楚曦冷声问。
“一男一女,夫妻,岁数不大,也就30岁出头,就是......就是不爱说话,从上车之后,一句话都没有。”
“一句话都没有?”张城皱了皱眉。
“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张小玮紧又补充,“这都是那老哥告诉我的。”
楚曦与张城交换了一下眼神,又不着边际的移开。
“没事,你继续说。”
张小玮咽了口吐沫,点点头,“似乎是得了不用找零的好处,那老哥兴致很高,闲聊中又放起了喜欢的流行音乐,因为对讲机开着,所以我这里也能听的很清楚,可听着听着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目光一凝,张城紧接着追问。
张小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偏转视线,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打量了张城几秒钟,“冷,有种很冷的感觉,就像是血管中的鲜血都被冻住了一样。”
“不是**上的那一种,而在这里,”张小玮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表情说不出的陌生。
从这一刻开始,他给张城等人的感觉完全颠覆,就像一位毫无情绪起伏的茶馆说书先生。
一丝微妙的气氛悄悄在车内展开,没有人挑明,但所有人都清楚,重头戏就要到了。
“继续,”楚曦冷冷开口,搭在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攥紧,又松开。
“是音乐,音乐不对,我听过那首歌,本应是首轻松愉快的曲目,但......”张小玮怔了怔,几秒钟后如同惊醒一般,忽然偏头紧盯着张城双眼,沉声道:“但当时我听到的那首不是,它的背景音不对,背景音中有人在哭。
“女人的,很多......女人的哭声。”
“怎样的哭声?”
并未理会提出问题的段贤林,赵小玮的视线依旧集中在张城的脸上。
茫然,无措,空洞,卑微......
唯独少了该有的恐惧......
“看我做什么?”
张城突然张口,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冷。
张小玮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雄狮般,张城对着张小玮大吼。
楚曦等人一愣,关注的重点瞬间转移到了张城身上。
他......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楚曦还好,他见过张城的另一面,但杜鹏与段医生却是惊住了,仓促的不知所措过后,弥漫在二人心头的便是恐惧。
在他们二人眼中,张城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板,虽略有市侩,但也因此更显真实,他有着远超年龄的情绪把控能力,极少失态。
段医生眼中不断有复杂且凌乱的情绪闪过,他自诩阅人无数,但张城他却是看走了眼,这幅年轻和煦的面孔下似乎还隐藏着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嚣张,暴虐,自负,冷血......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那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恶诡。
对视着张小玮那平静却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神,张城怒火愈发高涨,右手不受控制的向球棒摸去。
冥冥中似乎有种声音在指引着自己......
拔出球棒,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真是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应该死,死了就不会让自己厌恶了,这个世界也就干净了……
他只有死......
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斥着远比伊甸园中更强的诱惑,张城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个声音。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股腐朽,古老,又诡异非常的气息在车内回荡,浓郁的几乎能荡起波纹,密如爬蛇的血管从皮肤下浮现,他整张脸上狰狞虬蟠,恍然间如同神魔临世。
“打...晕...我...”
张城咬着牙说,他的视线依旧看向张小玮,眸中红的能滴出血来。
就在段医生与杜鹏愣神的刹那,楚曦突然出手,一手刀敲在了张城的脖颈上,瞬间放倒了他。
随着意识一同消散的还有那股沧桑,古老的气息。
直到那股气息如潮水般退去,杜鹏与段医生二人才剧烈喘息起来,那种被人捏住心脏,根本透不过气,生死不过一念之间的感觉,谁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随着张城一起倒下的还有张小玮,明明楚曦只打晕了张城,可在张城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张小玮也随之瘫倒在驾驶位上。
人事不省。
“段医生,过来帮忙。”
直到楚曦拍了下段医生的肩膀,他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噢......好。”
经段医生查验,张城与张小玮二人都是由于精神过度紧张所引起的神经性系统休克,二人的病况出奇的一致。
“现在做什么?”段医生放下张城的手,看向楚曦。
张老板人事不省,他就是三人中的主心骨。
“段医生,会开车吗?”楚曦忽然问。
“会。”
“马上,开车走。”
......
一张松软舒适的床上。
张城缓缓醒来。
“呼——”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说不上什么感觉的女声突兀在耳畔响起。
全身酸痛,连眼珠转的都无比乏力,用了好几秒钟,张城才调整好焦距,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李沁。
他这次任务的委托人。
她端着碗水,嘴唇上微微湿润的感觉不由明朗起来。
她刚刚在给自己喂水。
“谢谢。”
张城动了动嘴唇,却陡然发觉声带处传来如同砂纸般粗粝的感觉,传出的声音根本不像自己,而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慢慢重新回到自己掌控之中。
“谢就不必了,”李沁将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盯着张城苍白的脸庞,直言不讳道:“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张先生,以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否履行你我间的约定。”
几句话的时间内,张城无论是思维,还是视线,都清晰明了了许多。
他甚至能微微侧过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小巧的梳妆台,大面的穿衣镜,一台粉色的笔记本电脑放平搁置在右手侧的书桌上。
不大的书架上随意放置着几本《循证护理的理论与实践》、《天使的微笑》等类型的书籍。
第205章 朋友
对着的墙上有男明星的大幅海报,床头柜上散落着几本时尚杂志。
纵使再不解风情,也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县医院护士李沁的闺房,而自己……正躺在李沁的卧床上。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张城的回答,而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竟然还在鬼鬼祟祟的上下左右打量着自己的卧房,李沁怒从中来,不禁抬起手,要给他点教训。
“沁,你朋友好些了吗?”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位45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探头进来。
眼见张城醒了,中年女人马上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边向里走,手边在围裙上抹了几下:“孩子,你醒啦?”
“来,快来和叔叔阿姨吃个便饭。”
碍着中年女人在,李沁愤愤然放下了手,转而顺势端起了一旁的水碗。
“妈,”李沁不满的唤了一声,“都说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朋友,我在医院的询诊台还是他给我弄乱的。”
妈?
张城眼神一凝,原来这位是李沁的母亲。
没想到中年女人脸上的笑意全然不减,径直走到床边,轻轻在李沁头上一拧,嗔怪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硬,不是朋友是什么,不是朋友你能让他睡在你的床上?你这小洁癖精。”
“城城,你说阿姨说的对吧?”
中年女人一脸笑意的看向张城,眼神中完完全全都是看自家孩子的即视感。
城城……睡在你的床上……
张城一脸黑线,这也太……
被中年女人压制着的李沁则呲着虎牙死死盯着张城的脸,似乎他只要敢顺着往下接,那她就会扑过来,咬死自己。
可张城又实在不忍心拒绝中年女人的目光,他从小就没有母亲,这种全然善意的目光他从未感受过,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好在中年女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催促了一声快些后,笑着先一步推门走了出去。
“咕叽——”
回过神来的张城咽了口吐沫,略有些尴尬的试探说:“那个……阿姨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她误不误会无所谓,某人别误会就行,”李沁瞪了他一眼,话中嗖嗖窜着寒气。
“不误会,不误会,”张城连连摆手。
“你是自己滚起来,还是要我给你踹下来?”
李沁站起身,略微活动活动脚踝,看样子她很乐意帮张城这个忙。
“我……我自己滚起来。”
等张城扶着墙哆哆嗦嗦的走出来后,迎面正碰上杜鹏,他正系着围裙,帮着往餐桌上端菜。
“城哥,醒了?”
“嗯,”张城点点头,视线飞速环视四周,几秒钟后,大概确定了如今的处境。
这是李沁位于东港渔村的家,这是一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无论从哪一方面讲。
并且父母还很惯孩子,一共不过**十平米的老房子,李沁一间闺房就占了三分之一,甚至比客厅还大些。
李沁闺房中的各种摆设用品,也照比其它房间好了许多。
“哎呦!”
还没等张城继续观察,后腰部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直蹬了他一个趔趄。
“好狗不挡道。”
李沁随后从卧室内走出,一脸鄙夷的瞥了眼张城,即有报复的意思在内,再者张城确实也挡在了卧室门口,要出不进的。
张城下意识的就朝餐桌方向看去,没想到正与中年女人的视线交汇个正着。
中年女人脸上的那抹笑意都快凝结成实体了。
“沁,你这是做什么?”
或许是被张城发现,觉得有些尴尬,中年女人面色一凝,板起面孔不痛不痒的说了李沁两句。
“来,城城,快来吃饭。”
随后便热情的招呼张城吃饭,硬是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并为李沁指定了位置,就坐在张城的另一侧。
“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中年女人抓着张城左手,一边笑,一边轻轻拍着说。
“谢……谢谢阿姨。”
“哎——”中年女人脸上都要笑出花了,转头冲着厨房喊道,“那个小谁,你再帮阿姨炒两个菜,挑你拿手的!”
张城默默偏头,正对上厨房杜鹏那幽怨的小眼神。
阿姨,我也没吃饭呢......
张城读懂了杜鹏眼神中的深意。
话音未落,楚曦与另一位中年男人也走到了餐桌旁,先后落座。
张城不由多打量了中年男人几眼。
身高与身侧的楚曦相比也不遑多让,大概180出头,在他所处的这个年龄段算是很高了,身型偏瘦,皮肤也并没有常年风吹日晒后的那种皲裂黝黑。
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个靠技术吃饭的男人,而不是与大多数村民一样依靠体力。
来之前,张城大概对这个所谓的东港渔村做了一些调查。
东港渔村只是官方的叫法,而附近的人则更习惯称它为溢水村。
与小气的名字不同,这是个颇大的村子,总共住着200余户人家,村民大都姓赵,还奉有一座赵氏宗祠。
饭局很融洽,中年女人不停的给自己夹菜,打听着家长里短,男人话很少,只是不经意间打量自己两眼,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像是在看待一只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饭后男人与女人张罗着收拾餐桌,杜鹏又被拉去帮忙,李沁径直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城与楚曦对视一眼,双双来到客厅沙发前坐下。
“段医生呢?”
张城压低声音问,方才他就注意到了,可碍着外人在场,不便明说。
“我让他到村子里打探消息去了,他去比我们去方便,”楚曦平静回答,可与平静的语气不同的是,眸中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缓缓流动。
空气一时间有些停滞,与之一同的,还有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气氛被打破,张城长长吐了口气。
“呼——”
楚曦平静的眼眸微微闪动。
“刚才那人不是我,”张城抬起头,直视楚曦双眸,“有东西在和我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如果你没有打晕我,它已经得逞了。”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就是事实,”张城言简意赅。
“我信,”楚曦点头。
这次轮到张城疑惑了,他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或者......或者那个和我争夺身体的东西到底来自哪里?”
第206章 殉道者
“不用,”楚曦微微挺直身姿,看向张城的墨色的眸中风平浪静。
“我相信你。”
......
四小时前。
衡平市西郊一处偏僻的宅院。
“呼——”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缓缓醒来,残阳半洒在他的身上,露出一张苍白无力,又柔美异常的脸庞。
身着丝绸睡衣,身后披着件长款狐裘披肩,初秋的寒意不可谓不袭人,尤其是对他这样,体质异常虚弱的人。
双手无力的搭在膝盖之上,过分修长白皙的手指竟呈现出一丝荒诞的美感。
长长的睫毛划出好看的弧线,凝在天边,那里残阳如血,如同一位迟暮的老人在同命运做着最后一搏。
可依旧是枉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今日终将死去,夜幕仍会笼罩大地,黑暗终将放逐光明,再然后......
年轻人嘴边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便是“它们”该登场了。
残阳无声消散,稀薄的黑暗粘稠的如雾一般,却挡不住年轻人笑容灿烂,还有......眼中的期待。
“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在身后贸然响起,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倩影缓缓行出,就仿佛......凭空出现一样。
这是个......女人,很年轻,但又很奇怪的漂亮女人。
如果这时有其他男人在她身侧,一定会被她莫名吸引。
她上身套着件松松垮垮的男士衬衫,外面罩着一件纯黑色西装小背心,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双盈盈可握的秀腕,与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交相呼应。
“公子真是好雅兴!”
年轻女人掩嘴轻笑,红唇慢启,声线异常妩媚。
“找我,做什么?”
不知是过于疲惫,还是性情使然,年轻男人似乎对女人并不感冒,声线虽然动听,可更多的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甚至......对女人诡异的出现方式都提不起一丝兴趣。
许是习惯了男人的说话方式,女人也不恼,依旧一脸妩媚的望着男人的背影,片刻后,笑着说道:“你终于忍不住对他出手了?”
“与你无关。”
男人声线清冷,冷过天上如水的月光。
女人秀眉微蹙,缓缓收起了笑靥,“你这样做很危险,上面不会不知道的。”
“一旦惹怒了......”
“那你就去告发我好了,”男人很有些不识抬举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女人噌的一下攥紧了拳头,一嘴银牙咬的嘎吱作响。
“没别的事就离开,别妨碍我赏月。”
“哼!”女人冷哼一声,一跺脚,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又做什么?!”女人扭过头,没好气的质问。
“苏小颖是不是你的人?”男人仰起头,声音平静的问。
“不......”
“别骗我,”男人的话很短,但每句都很有力,与他苍白柔弱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是又怎么样?!”女人叉着腰,很有些计谋被识破后的恼羞成怒,“我就是要搞死他,张凌南那个疯子给我们坑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清楚,他儿子就该......”
“闭嘴!”
男人很少见的发了怒,女人瞬间安静下来。
“留给他的五次考验还没有结束,你不应该对他下手,”男人顿了顿,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哪怕你贵为殉道者,也不该坏了规矩。”
“规矩......就是规矩,”清冷的月光洒在男人身上,平白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月霜。
“你不也上了那个出租司机的身,你也坏了规矩......”女人小声嘟囔着,右手一下下揪着左手的中指。
“闭嘴。”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唠叨了好不好,”女人就差举手投降了。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培养那个苏小颖?前前后后我喂了她60几个人,60几个人呐!”她一边抱怨,一边心疼的直哆嗦。
“白养了她那么多怨气,这下好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活该,”男人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哎,公子,你那里怎么样?”女人舔舔嘴唇,“接触后感觉他怎么样?”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摇了摇头。
女人拍了拍自己胸口,长呼了一口气,娇笑着说:“我就说嘛,是上面多虑了,他怎么可能企及他父亲的高度,咱们杀一个张凌南就要了老命了,再来一个......”
“不,”男人打断了她的话,伸手紧了紧自己的狐裘披肩,寒声道:“他比他父亲更棘手。”
“什么?!”女人美目一顿,惊呼出声。
“他发现了我,就在我刚刚占据那具躯壳后。”
“它,醒了。”
男人平静的声线第一次有了涟漪。
“醒了?怎么会?!”女人眼中的惊惧浓的比夜色更甚,“明明还没到时间,再说了,如果它醒了的话,苏小颖根本不是它的......”
“她不配,”男人缓缓摇头,“区区一个初阶厉诡根本勾不起它的兴趣,你我......还差不多。”
男人的话让女人脊背一寒,她很清楚男人的性格,他从不开玩笑,所以她很庆幸上次只是役使了苏小颖前去,而不是她自己。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女人只是在脑海中想了想,就不禁一阵哆嗦。
“这就是张凌南留下来的后手?”美眸一颤,女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男人沉默如水,唯有下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真是个可怕的人......”女人咬紧了红唇。
“人?”男人冷笑一声,嗓音寒寂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可不是人,你别忘了,他也曾与你我一样,都是来自深渊的怪物,甚至位阶还排在你我之前。”
“他可是仅次于那一位的存在,”男人仰头靠在轮椅上,像是在仰望某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璀璨如星尘。
女人轻佻一笑,红唇轻启,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眸中一阵凌厉闪过,她瞬间回头。
“谁?”
女人清喝一声。
“我......是我们......”
两位女仆打扮的女孩颤颤巍巍从树后走出,其中个子矮些的明显更怕些,一直抓着个子高些女孩的手臂,不愿松开。
或许是太过紧张,还没等人问,高个子女孩便先解释起来:“我叫小许,她叫小叶,我们都是周管家派来......派来服侍少爷的。”
“这里没有人需要服侍,滚。”
男人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冷漠,又不容置疑。
第207章 郁晚卿
就在两个女孩手足无措,低着头想要逃离之时,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了二人去路。
“别着急走嘛,你家少爷不需要服侍,可是还有我呢!”女人嘴角轻挑,舌尖在唇边贪婪划过。
“小......小姐,您需要什么?”
高个女孩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的漂亮女人是如何瞬间从身前,突然来到自己身后的,她只知道女人是少爷的朋友,自己理应尊重她,并满足她的要求。
“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这里!”轮椅上年轻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
可不知怎的,这股本该异常凌厉清晰的声音却未曾到达女孩们的耳畔,就如同有堵无形的墙,屏蔽掉了一切。
如果高个女孩够警醒的话,她就会发现,在女人现身拦住自己的一刹那,周遭的一切都在恍然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片刻不曾停歇的晚风不知何时竟然消散了。
风声,落叶声,甚至是秋虫生命最后一刻的悲鸣声......通通不见了,周遭的世界安静的仿佛死了一样。
不,不止是声音,高个女孩的衣袖还停留在夜风拂起的那一瞬间,不远处柳树上打斜的柳条也是,眼前的场景更像是按下了快门的相机,刹那间所拍摄下的照片。
刹那即是永恒,高个女孩心中没来由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她已经动不了了,照片中的事物都是静止的,她也不例外。
不过......那个妩媚的过分的女人......明显是个例外。
她扭动着诱人的腰肢围着高个女孩转了一圈,忽而笑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高个女孩一动不动,唯有微微颤动的瞳孔能言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恐惧。
“咯咯咯,”女人掩嘴一笑,“你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被困在我的域中了。”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是......”
她轻轻敲着脑袋,故作思索状,接着眉眼一展,莞尔一笑,“对了,你问我......我需要什么对吧!”
高个女孩的眼角有光闪过,映着月色,泛起一串泪花。
“那我现在就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妩媚女人故意拉着长音,媚眼勾勒成一弯月牙,“我饿了。”
“要吃东西。”
她凑近高个女孩的耳边,轻声说。
......
“扑通——”
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不重,但应该有相当的体积,以及高度。
苍白的月色洒下,暴露出一具极为诡异的尸体,那是一具苍老的不能再苍老的老妇人的尸体。
一双早已不见了生机的空洞眸子藏在眼眶附近深深的皱纹中,极不协调的是那一身女仆装,映着月色,娇俏异常。
......
跑,快点,再快点......
个子矮些的女孩在拔腿狂奔,并没有像展现出的那样娇弱,此刻的她敏捷不输猎豹。
她比高个女孩更敏感,也更聪明,并且她的视力在夜里也很好,她是真真瞧见了那个妩媚的女人是如何瞬间出现于二人身后。
瞬间移动,对,就是瞬间移动!!
那个女人......不是人,绝对不是!
她是怪物,要不就是诡!
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女孩心底炸响,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促使着她更为迅捷,速度仍在稳步提升。
她在逃命。
但愿许妍慈那个蠢货能多拖住她一段时间......
矮些的女孩心里想着,这也是她没有“打搅”许妍慈而自己偷偷跑掉的原因之一。
但愿那个恐怖女人拥有了徐妍慈之后,便会放过自己。
她跑的极快,短裙下绷紧的小腿显出一种极为罕见的,力量的美感,她已经跑出了老宅,甚至是老宅前的庭院,她聪慧的没有选择大路,而是一头扎入了路旁的密林中。
这样......即便那个恐怖的女人来追,茂密的树林也会是自己的天然屏障,与可爱呆萌的外表不同,她拥有的是一颗极为冷静,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心。
不会有人知道,她与许妍慈出现在这里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是她怂恿的许妍慈带她来到这里,目的自然是郁家少爷郁晚卿。
她早已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郁晚卿的温婉容颜丝毫打动不了她,更何况还是个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的残废。
她看中的是作为郁家独子的郁晚卿所能继承的万贯家财,为此她甚至私下裁短了裙角,修紧了腰身。
可......这一切都在妩媚又恐怖的女人现身后,通通破灭。
够远了吧,应该可以歇歇了,她喘着粗气,改跑为走,谨慎如她,依旧不敢停歇。
思绪从那个女人身上收回,让她有更多的精力来思索如今的处境。
她脚步一滞,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头。
静,太静了,整片密林像是死了一般,散发着寂静,腐朽的味道。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也了无踪影......
这绝对不正常!!
她右腿轻抬,向前......不,不是向前,是向后退了一步,向着老宅的方向!!
无限的恐惧重又笼上心头,原名叶安琪的女孩额头鬓角渗出豆大的冷汗,一双好看的眸子陡的缩成一条缝。
她一步步朝着老宅的方向退了回去,越来越快,甚至比她来时的速度更快,她一人在无边的夜色中......倒退着狂奔......
没见过这种景象的人绝对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违背人体构造常理的诡异姿势。
作为当事人的叶安琪心胆俱骇,她已经丧失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换言之,这具听话了20余年的身体,在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背叛了她。
她的灵魂被驱逐,而一个新的,不可抗拒的,冰凉无比的“入侵者”接管了这具身体。
眼前的世界转瞬改变,叶安琪动了动手指,惊喜的发现温度又重新流回体内,与之一起的,还有旺盛的生命力,她又掌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不过......这里是......老宅!!
她又回到了.asxs.!!
“咯咯咯,”一阵熟悉的轻笑声在她耳畔陡然炸响。
还未等叶安琪叫出声来,下一瞬间,叶安琪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无数的年华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匆匆流逝。
“喀嚓——”
如同一颗被风蚀虫蛀的枯木般,披着女仆装的身躯轰然倒下。
第208章 剔骨匠
双手勾起,如干瘦的鸡爪般盘在胸前,一双极度惊恐,仿佛要瞪出的枯萎眼珠孤零零的搁在空旷的眼洞中。
静止的世界又被拨回正常的轨道,夜风又起,吹动身躯干瘪脆硬的肌肉骨骼与青石地面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同什么东西难堪重负。
几秒钟过后,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从女尸额头处向周身蔓延,裂痕愈演愈烈,就仿佛量变引起质变一般,女尸轰然碎裂,坍塌成一纸流沙。
妩媚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映红色的嘴唇,转过头,隐隐有些诧异的看向了郁晚卿背影:“其实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你干嘛还要将另一个也弄回来?”
“抛弃同伴的人,不配活着,”郁晚卿声音平静。
“同伴?”妩媚女眉眼一弯,接着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花枝招展,“怎么?咱们高贵的,从不屑与他人为伍的郁公子,也认可同伴这个词?”
“没想到深渊之内还有郁公子这样的性情中人呢!”女子掩口调笑。
“别这样叫我,你知道深渊的规矩,”郁晚卿凛冽的声音异常清晰。
“知道啦,知道啦,”女人笑的愈发灿烂,“蝴蝶公子。”
“我先走了,想我的话随时找我。”
女人留下一个你懂得的媚眼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每踏出一步后,窈窕的身型便更虚幻一分,几步后,便如雾一般,完全消散于夜色之中。
从始至终,轮椅上的年轻人从未回头看过妩媚女人一眼,直至女人离开。
“呼——”
坐在轮椅上的他静静抬起头,修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不,是完全不同的两只眼眸。
左眸冰蓝,平静深邃如汪洋大海,右眸赤金,疯狂暴躁如炽烈的岩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错杂糅在同一张脸上,竟没有丝毫的违和。
如果只看他的一双眸子,确实像极了一只绽放翅膀,惊艳异常的蝴蝶。
“缚时女那贱人走了?”
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突兀响起,夹杂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粗鲁。
郁晚卿微微侧头,台阶上,一位身穿胶皮连体工衣,脚踩黑色皮靴的中年男人狞笑着看向妩媚女消失的方向。
中年男人眼中弥漫着**裸的**,但他也就只敢过过眼瘾,缚时女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也怕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骚。
再说了,在殉道者中,她的位阶还排在自己前面。
“剔骨匠,”郁晚卿并无意外的看着他,眸中有些不知名的寒意隐隐倾泻。
“嘿嘿,”被称作剔骨匠的中年男人低笑了两声,收回视线,左手顺势塞进背着的编织袋中,掏出一大块血淋淋的东西,塞入自己口中,大嚼特嚼起来。
鲜血顺着他嵌满胡茬的嘴角淌下,淋漓在他里面那件,早已被血污覆盖了原本颜色的衬衫之上。
不过想必他也不介意,他本就是个不修边幅,邋遢至极的男人。
郁晚卿目色一凝,视线盯在中年男人肩上的编织袋上,那里正淅淅沥沥,向外渗着鲜血。
似乎是感受到了郁晚卿目光中的寒意,中年男人一咧嘴,一排白森森的利齿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烁着微微的寒光,齿缝中更有残留的肉糜。
“桀桀桀,”中年男人喉咙中传出如同夜枭一般的笑声,“刚才饿了,路过你家厨房的时候随手顺了点吃食。”
“你不会介意吧?”
他又抬起蒲扇大的,结满硬痂的手掌,拍了拍肩上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溅起一阵血水。
说着说着,中年男人似乎又觉得饿了,右手探入编织袋中掏了掏,旋即满意一笑,掏出了一只连带着手指的半截小臂。
“嘎嘣——”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很难想象,有人的嘴能张的如此之大,不仅仅是角度,宽度更是扩张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一口就将半截小臂整个吞下。
那截手臂上还挂着半幅残破的衣袖,虽然早已被鲜血浸透,可郁晚卿仍旧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老宅中厨师身着的制式厨师服。
“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们的餐厅。”
冰蓝与赤金色的眼眸突然亮起,声音依旧平淡,可眸中流淌的怒意却使得中年男人不寒而栗。
“开......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做什么?”
中年男人讪讪笑了笑,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的眼睛,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与他对视,总会有种被他完全看透的感觉。
似乎......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来找我做什么?”
郁晚卿合上双眸,上身后倾,倚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
视线消失后,那股附加在中年男人身上的莫名威压也随之消散,他魁梧的身躯很是颤了一颤,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他要见你,”中年男人冷笑说。
......
东港渔村。
一处简陋的出租屋内。
昏暗的灯光下,四道身影围坐一团,墙角处摆着张老式弹簧床,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上身立起,半倚半靠在摞起的枕头上。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躺在床上的张小玮一激动,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段医生走上前,缓缓帮他舒着背。
张城与楚曦视线简短交汇了一下,留下段医生与杜鹏在出租屋内陪同,两人站起身,走出出租屋。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张城皱眉问。
楚曦迟疑了几秒钟,缓缓开口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很少对某件事犹豫不决,但......张小玮刚刚复述的故事过于诡异,甚至身为诡怪的他听后,都觉得脊背发凉。
张小玮继续着之前的那个故事,在发现音乐中隐隐有女人的哭声后,车后有雪白的灯光掠过,另一辆车从雨幕中钻出,与他的车并排行驶。
正是他口中的,那位老哥的车!
可...可...,不久前讲到这里的张小玮就是这样的状态,结巴了几句后,他忽然扭头,看向了张城等人。
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嘴唇不自主的剧烈颤抖。
“那车上根本就没有人!”
赵小玮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这句话。
第209章 张小玮的破绽
车上没有人?!
张城等人一愣,没太理解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不对,不是没有人,是车上只有那老哥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乘客!”
“副驾驶,后排座椅上,都是空的!!”张小玮抓着自己头发,表情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别紧张,或许是那对夫妻刚下车了也说不准,”张城小声劝慰道,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下车?”张小玮那惨白的面孔突然一滞,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张城的脸上。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他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不止是瞳孔,连带着身下的弹簧床都发出吱噶吱噶刺耳的声音。
“什么?”楚曦压低声音问。
“那老哥的车根本不是在行驶,他的车轮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他的车...是....是被人抬着走的,被几十个女人!”
“不,也不是女人,是几十个纸人!长着女人头的纸人!!”
出租屋内的时空仿佛一滞,所有的人脸上都异常精彩。
“你他吗是不是疯了?在这儿给我们讲诡故事呢?”
杜鹏腾的一下站起身,也不管张小玮虚弱的身体状况,抬手就要教训他。
还好段医生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了他。
“他还是个病人!”
段医生护在床前,义正严辞的说。
段医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杜鹏收了手,狠狠瞪了张小玮一眼,转过头,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别看杜鹏怒发冲冠,像是一脸气极的样子,但张城清楚,他愤怒的很异常,就像是在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恐惧一样。
说来可笑,真诡......被不知真假的诡故事......吓到了。
等杜鹏走远后,张城抬抬头,对惊魂未定的张小玮说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那......那老哥死了。”
张小玮眼眶泛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对那老哥的遭遇惋惜。
张城与楚曦轻轻点了点头,故事的结局完全在二人的意料之中,如此多诡异的事赶在了一起,作为主人公的那位出租司机不死才会让人奇怪。
张城缓缓吸了口气,沉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车祸,”张小玮激烈的情绪似乎已经抒发完毕,现在的他明显有些体质过度虚弱所导致的情绪低落。
“他追尾到了一辆拖着细长钢管大货车,被延伸出的钢管洞穿了整张嘴。”
“就像被一颗大钉子,活活钉死一样,”张小玮幽幽说道。
......
出租屋外站着的张城楚曦二人,在回想起张小玮不久前讲过的故事时,脊背后仍是不住的泛着寒意。
“这件事......”楚曦纤薄的嘴唇微微抿紧,“我觉得不像是他编造出来的。”
“他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楚曦肯定说。
并没有什么太过深奥严密的推理用以证实,这只是本身作为诡怪的,楚曦的直觉。
“嗯,”张城点点头,视线投向漆黑中,无限的远方,“我的感觉也一样,这个故事应该是真的。”
“那接下来......”
“但他没说实话。”
张城随后的一句话直接打断了楚曦,并让后者不禁一怔。
楚曦皱紧了眉,侧身看向张城,“什么意思?”
“还记得张小玮一开始的叙述吗?”张城偏头,视线与楚曦交错,“在我们来的路上,”他提示道。
楚曦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那两位乘客应该是夫妻,岁数不大,也就30岁出头,就是不爱说话,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错,”楚曦简单回忆了一下,张小玮确实是这样叙述的。
张城没来由的笑了笑,单手紧了紧被夜风撩开的衣领,“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没看到那对夫妻。”
“或许是那位已经不幸的司机描述的,”楚曦紧跟着说。
“那更不可能了,”张城摇了摇头,“出租司机极少会在对讲机中言及乘客,尤其是正坐在自己车内的乘客,那样会让人觉得冒犯。”
楚曦表情略微有些尴尬,但他不得不承认张城说的是对的,他......提了个很蠢的问题。
“还有,”张城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说那对夫妻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一点也不对。”
“如果我是出租司机,我的乘客上车后一句话都不说,那我就只能请他下车了,”张城摊开手,表情似有纠结,但更多是无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又叫我往哪个方向开呢?”
“不错,”楚曦默默点头,张城所说的话为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不禁怀疑起“楚楚可怜”的张小玮的动机。
“他的目的是什么?”楚曦抬头问。
张城深深叹了口气,向后瞥了眼昏暗的出租屋,眼中疑惑:“我也想不明白,暂时看不出他的目的,似乎......似乎这么做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是那个控制了他的东西......利用他的嘴......说出来的?”忽然换了种语气,楚曦压低声音说。
张城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惊慌:“你......你也发现了?”
“嗯,”楚曦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凝重,“那东西冷的出奇,就像是将整颗心都封在了亘古玄冰之中,这绝对不是人所掌握的力量。”
“甚至......甚至不是我印象中的诡怪可以做到的。”
不是人,又不是诡,那......会是什么......
两人站在月色下沉思,皎洁的月光洒下,粗糙的沙土地面上只留下一人的影子。
......
“杜鹏,过来帮忙,”段医生放下喂水的碗,回头唤了一声。
角落里的杜鹏不情不愿的走出,还好张小玮已经躺好在床上,半梦半醒的闭眼休息着,不然借着灯光,正能瞧见杜鹏脖子上的那道血色狰狞裂痕。
在细心的帮张小玮掖好被角后,段医生递给了杜鹏一个眼神,两人悄悄来到出租屋内的黑暗角落中。
“做什么?”
杜鹏略有不满的嘟囔着,他还对段医生拦住自己一事,耿耿于怀。
摆了摆手,并未理会杜鹏的牢骚,段医生飞快瞥了眼窗外,忽而压低声音说:“你......觉不觉得张老板今天有些奇怪?”
第210章 谎言
杜鹏挠挠头,“是挺奇怪的,突然间发那么大脾气。”
“没有别的了?”段医生不可思议的眨眨眼。
“没有。”
段医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索性把话点透,“你就没觉得他像变了个人?”
“那种冷漠,寒寂,阴森,孤独,还有......无可抗拒的威严,都那么的陌生,陌生的让人不寒而栗。”
段医生就那么的盯着杜鹏,幽幽的说。
“嗯......是有那么点意思。”
杜鹏虽然反应慢,但不代表他傻,经由段医生提点,他也颇有些后知后觉。
在车上时,张老板的表现确实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
“段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杜鹏抬了抬眼皮,他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皱了皱眉道:“有什么话你就大胆说,怎么搞的像特务接头一样。”
“告诉你啊,我杜鹏生是城哥的诡,死是城哥的死诡,策反我是不可能的,没好处就叛变组织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拍着胸脯,义正严辞,很有些流芳千古的志士被敌人压上刑场时的豪迈。
“你这是什么话?”
段医生也懵了,他只是好心提点,想让杜鹏这没脑子的货多留个心眼,没想到他居然引申出这么多东西。
还与自己唱起了高调......
看来与他沟通还是要讲究方法,段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怀疑张老板患上了某种极为罕见的精神分裂疾病,他体内不但有一个正常的,谦逊的自有人格存在,还有一个分裂出的,陌生的新生人格,一旦受到某种意外的刺激,新生人格便会苏醒,取代掉正常的自有人格。”
“而那个苏醒的新生人格......便是在车上展露出的那个。”
“你当时不是说那是正常的应激反应吗?”杜鹏反问。
“你能不能动动你那猪......”
段医生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他是颇有身份的医生,是高级知识分子,从不骂人。
“当时那种情况能说实话吗?”
他恨铁不成钢的瞥了杜鹏一眼,接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嗓音说:“并且据我推断,越是难以苏醒的人格,一旦苏醒后,停滞的时间也相对越长,就类似弹簧一样,受压越大,反弹的效能就越强劲。”
“你是说......现在外面的城哥......”
杜鹏终于听懂了段医生的意思,一手指着窗外,嘴张的老大。
段医生又飞快的朝着外面瞥了一眼,默默的点点头。
“不行,咱们得赶紧告诉曦哥,他还蒙在鼓里呢,”杜鹏腾的一下直起身,就要往外闯。
段医生一把拉过杜鹏的胳膊,又将他扯了回来。
“你拉我做什么?”
杜鹏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开。
“你觉得就连你我都能看出来,楚曦会看不出来?”
段医生看向杜鹏的眼神都不能用无奈来形容了,完全像在看正正经经的神经病。
这还是他体谅杜鹏的个人情况,没好意思点明,如若自己不说,杜鹏根本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说曦哥也看出来了?”
杜鹏诧异问。
段医生不再过多解释,直接将杜鹏拉到窗口,下巴点了点外面,示意他自己看。
皎洁的月色下,楚曦与张城相视而立,楚曦负于身后的右手缓缓松开,转瞬......又攥紧成拳。
如此反复。
......
东港渔村。
一户普通住宅内。
李沁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搁在胸前,卧室内漆黑一片。
卧室门紧闭,窗帘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光亮能入侵进这间不大不小的卧房。
似乎黑暗......才是这片空间内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姐姐,”李沁轻声呢喃,“你说我可以相信他吗?”
周遭回答她的只有黑暗与静谧。
“姐姐,虽然父母都说你是在我还不懂事时病逝的,虽然.......虽然我并不记得你,父母也不给我你的照片看,但我知道他们没说真话,他们只是不想我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从小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别人议论我,你就吓唬他们,若是有人胆敢欺负我,你便帮我收拾他们,还记得上初中时那个讨厌的胖男生吗?”李沁嘴角不自觉一笑,“他只是拿虫子吓唬我,你便让他出了车祸,断了那只抓着虫子,吓唬我的手。”
“从小到大只有你对我最好,也最宠我,”她的眼中充满了温柔,哪怕......转瞬即逝。
“但你是被人杀害的。”
她的语气突然凌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在夜里泛着冷冷的寒光。
“我一定一定会帮你找出杀害你的凶手,然后......亲手杀了他!”
“嘎吱——”
卧室门被突然推开,一颗略有些迷迷糊糊的女人头探了进来。
“沁,和谁说话呢?”
中年女人不解的嗓音响起。
“在打电话。”
李沁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
“噢,夜深了,早些睡吧。”
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打了个哈欠,接着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要回去床上,继续相会周公。
“哎,”中年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是在和城城打电话吗?”
“那孩子不错的,自主创业,性格与长像也过得去......”
“不是,”李沁直接打断了女人的,接下来即将没完没了的絮叨。
“妈,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好好好,女大不由娘,”女人关门前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对错失张城这样的良婿颇为惋惜。
等到中年女人的脚步声消失后,李沁才又将视线平移回头顶,红衣女正倒挂在天花板上,长长的发丝垂下,缓缓扫在李沁的鼻尖。
与注视着张城等人的凌厉视线不同,如今红衣女的白眸中竟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温情。
......
“哎!”
刚刚回到床上的中年女人又不禁叹了口气。
躺在身侧的中年男人缓缓偏过身,看向中年女人的侧脸,轻声开口道:“怎么了?沁儿又失眠了?”
“嗯,”中年女人点点头,一抹愁容爬上了她略显苍老的脸庞,“不但失眠,还自言自语。”
“她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自言自语了?”
“嗯。”
中年男人瞳光一闪,紧接着右臂发力,猛的坐起身,转眼间又披上了大衣。
“哎,你干嘛去?”女人在男人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男人蹑手蹑脚的走出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211章 敕令山
“你对李沁口中的那件案子怎么看?”
张城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不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
张小玮口中的故事无论真实与否,只能算是个插曲,暂时看不出与自己有关系。
而当下黄泉系统发布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任务时限只有72小时,刻不容缓。
而现在......
张城掏出手机飞快的瞥了一眼,只剩不到48小时。
任务一时不解决,便仿佛有把利剑,始终悬停在颈上。
更何况他还需要李沁兑现她的诺言。
“她是被人杀害的,”楚曦抬起头,对着张城肯定说到,“死因是溺水。”
“并且杀害她的那东西......至少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人了。”
“也不一定是溺水,或许是先被杀害后,再抛尸水中,”张城纠正了楚曦话中的漏洞,接着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不过你之后的推断很合理,如果是人的话,她早就自己报仇了,根本不必借助我们的力量。”
经历过太多的张城明白,普通人在诡怪,哪怕是最弱小的诡怪面前,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如果杀害李沁姐的人还活着,那么他必将在经历最深的绝望后,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你准备从哪里着手查起?”楚曦左手依旧插兜,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
张城脚尖点了点地,“这里。”
“这里?”
“对,我有种预感,杀害了李沁姐的那东西......就在东港渔村,”张城偏过头,视线又投向远方的夜色中。
这个村庄的夜太静了,似乎一入夜,整个村子便睡死过去一般,静到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先在村内打听一下,看看哪些地方是村民们所避讳,甚至忌讳的,毕竟......那种东西是耐不住寂寞的。”
“我不相信只有李沁姐一位受害者,”他轻轻摇了摇头。
出乎张城预料的是,自己话音未落,楚曦便很自然的报出了三处地点。
“老爷庙,棺材铺,东港水库。”
“这三处几乎都是村内人的禁地,闻之色变的那一种。”
楚曦平静补充。
“你查过了?”张城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查的?”
“在你躺在李沁家中昏迷的时候,我让段医生去的,”他顿了顿,又解释说:“村内中老年人多,他更合适一些。”
又多看了楚曦两眼,张城也不再多问,直接了当让楚曦介绍一下所了解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老爷庙是村外五里地,一处荒山上的野庙,年代已经无法考究了,只知道是在建国前。”
“因为地处偏僻,特殊年代侥幸逃过一劫,但这座庙与其它庙宇不同,它并非供奉的是以忠义著称的关羽关老爷,而是......”
楚曦眉头微皱,似乎在纠结什么。
“难道供奉的是什么野仙?”
张城压低声音问,这在北方偏僻些的村子并不罕见,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只言语说是老爷庙。
“也不是,这庙里什么都没有。”
片刻后,楚曦又开口说道:“准确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供奉的是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活人。”
“活人?”
“对,”楚曦点点头,“其实就是这座庙的守庙人,是个疯和尚,没事的时候,他就自己盘坐在供台之上,等候来人的朝拜。”
“虽然从来也没人来此叩拜他,要不是一个瞎眼的大娘可怜他一人孤苦伶仃,每天偷偷在庙外的破墙边给他放上一些吃食,他早就饿死了。”
“继续。”
张城催促道,他还没听到他想听到的东西,如果事情发展如此平淡的话,那么村里人完全没必要忌讳,甚至恐惧这座荒山野庙。
这其中一定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直到十几年前,有个财迷心窍的赌鬼半夜翻进了庙中,”楚曦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起来。
张城直起身,知道重头戏要到了。
“他本想着好歹是座古庙,没有古董什么的,随便拿上两件古物也能对付点钱花,可逛遍了前院,与平素疯和尚打坐的莲花台附近,什么都没找到。”
“他心一狠,直接奔到后院,想着先找到疯和尚,然后把他绑了,试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结果疯和尚没找到,却在后院的草垛堆里找到了一尊大鼎。”
“青铜鼎,”楚曦声音不大,却在张城心底掀起了一阵波澜。
“再之后呢?”
张城已经成功的被这个故事勾起了好奇心。
“没了,”楚曦看着张城,很自然的回答。
“没了?”
“没了。”
“我他吗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没了?!”
被强行打断兴致的张城怒不可遏。
“这是那人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他疯了似的逃回村,讲到这里时就死了。”
楚曦瞥了张城一眼,幽幽的声音随后响起。
“怎么死的?”
楚曦顿了几秒钟,摇摇头说:“不知道,段医生再往下打听的时候,之前还好好的村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推带囔,直接给他撵了出去。”
张城安静想了几秒钟,忽然开口问:“再之后还有谁去过那座老爷庙?一尊青铜大鼎的诱惑不应该这么小。”
“嗯,”楚曦下巴顿了顿,认可了张城的猜测,“消息传出去后,文物局的人第一时间就找上门来了,还有更多的村民跑来看热闹,但几十人在庙里挖地三尺找了一天,也没找到什么青铜鼎。”
“就连青铜杯都没有,”楚曦颇为无奈的勾起唇,“或许事情的真相也就只有那个死了的男人知道了。”
“嗯,”张城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凭心而论,他并不觉得男人一定说的就是胡话。
而他的死,也很可能是因为看见了,或者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而被灭口了。
就比如......那尊也许真的存在的青铜鼎。
或者......那个不知真疯假疯的疯和尚。
“那老爷庙在什么位置来的?”
张城张口问道。
他隐隐约约记得楚曦说过,但他却忘记了。
这对以前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他的记忆力或许是遗传自父亲,好的出奇,可就在昏迷再醒来后,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发展,并且他隐隐约约中有种感觉,一切都......渐渐不可控制。
“村东五里外的荒山上,”楚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事不关己的方外之人。
“对了,那座荒山还有个名字。”
“敕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