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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盖世双谐txt下载     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开庄论剑(中)

    午后,村庄。

    村里唯一的小酒馆中,热闹非凡。

    一桌桌的江湖豪客们坐在那儿举杯畅饮、满面红光、高声谈笑……

    请注意,当我说“高声”的时候,可不是说说而已,那是真的高。

    高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就是那种——“想让自己说的每句话、吹的每个逼,都能被满屋子人听见”的程度。

    这帮人要是聊得再大声些,怕是连店小二的吆喝声都快被他们给盖住了。

    而就在这酒馆里的气氛热火朝天的当口,忽然!

    呼——

    随着一阵穿堂而过的寒风,店门口出现了几道人影。

    那一刻,店里的酒客们,尤其是坐得离门口近的,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甚至有些怒气冲冲地瞪向了门那儿。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那年头又没啥自动门和中央空调,到了冬天,就算店家把窗关死、把门虚掩、再挂上几条厚实的门帘,屋里也还是会有些冷,而一旦有客人要进出,多少都会灌进点儿风进来。

    好在这几人进来得也算快,且随手就带上了门。

    而待这一行六人进了屋,在柜台前站定,纷纷摘下斗笠之时,那些瞪他们的人,一下子就都变了脸色。

    其他几位他们可能不认识、或认不全,但闻玉摘和海苍峰的知名度可是相当高的,这两位一同出现,自是会引来一番议论。

    “诶?这不是那草堂公子吗?”

    “苍龙藏峰海大侠也来了。”

    “还是悟剑山庄面子大啊,居然能看到这两位一同前来。”

    “等等,我记得他俩都不是剑客吧?明天他们能进庄吗?”

    “害,这闻公子人脉广布,海大侠威名赫赫,说不定人家是萧庄主直接请来的朋友呢。”

    “哦……那他们身旁那几位,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那还用说?诶?慢着……那个最年轻的,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呵……那位啊,我可认识,我要把他的名儿说出来,你肯定也听过。”

    “哦?是谁啊?”

    “嘿嘿,我告诉你,他就是那混元星际门的二师兄,混元神剑林元诚。”

    “什么?他就是去年那少年英雄会的魁首,一个多月前在京城‘杳梦楼’上独战了十大高手的林元诚?”

    “肯定没错儿,我几个月前去威海卫参加那四门三帮的‘七雄会’时还见过他呢。”

    “嘶……我听说这林元诚乃当今年轻一辈中最有天分的剑术奇才,今日一见,好像也就平平无奇啊。”

    “喝~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歪瓜裂枣的模样,好意思说人家?”

    “嘿!我怎么啦?我……我总比那个脸上一直挂着‘笑脸’的强吧?”

    “嘘……小声点儿,小心人家听见了把你给剁了。”

    这酒馆里此时坐满了江湖客,所以像这样的窃窃私语也是难免。

    对闻玉摘他们来说,这类对话他们早就已经听习惯了,反正甭管好听不好听的,他们都是听过拉倒,不会往心里去。

    “爷几位,对不住啊……”站在柜台后的掌柜还没等闻玉摘开口呢,就先冲他道了个歉,“您也看到了,咱这店小……”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回头朝里张望,那眼神仿佛再说:“您几位自己看吧,这是真没位置了。”

    闻玉摘转头一看呢,确实……此刻这屋里的每张桌子都有人占了,有几套桌椅明显还是临时加的,连小二上菜的过道儿都快挤没了。

    见状,闻公子便回头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再看向掌柜的道:“那好吧,给我们温几壶酒,装两盒热馒头,我们拿上就……”

    他这段“帮我打包”的台词还没说完呢,旁边一桌蹭一下就有位站了起来:“闻公子,若是不弃,可来我们这桌共饮。”

    闻玉摘闻声,扭头打眼一瞧,只是看了看对方身上的衣服,又品了品刚才那句话的口音,便大体猜到这人应该是那河曲龙口剑派的,但他并没有直接说破,而是礼貌地拱手应道:“恕闻某少识,不知阁下是……”

    “在下龙口剑派掌门刘拓,这几个都是我的徒弟。”刘拓一边说着,一边挥手介绍了一下和他同桌而坐的那几人。

    “原来是刘掌门,失敬失敬。”闻玉摘说着,便将视线朝刘拓那桌人扫去,同时面露难色道,“只是……我看刘掌门这桌也已满坐了,即便是再加一人都难,而我们有六人……”

    此言一出,那刘拓还没回答呢,他那几个徒弟中便有个最机灵的主动站起来抢道:“闻公子,您几位要是肯赏脸,我们这几个小辈自然是要把座位让出来的。”

    您瞧瞧,这就是情商啊。

    同样的话,若是让刘拓这个当掌门的说,便显得他对自己的徒弟刻薄,但由当徒弟的主动提出来,那就是“懂事”。

    “这怎么好意思呢……”闻玉摘的回应,也是不出意外。

    其实他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不想给这个面子。

    闻玉摘也是老江湖了,他自是能看得出什么样的人可以深交,什么样的人最多只能当表面朋友……

    像刘拓这样明明和他素不相识,找到点机会就撵上来想要攀关系的人,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那门口儿的位置有啥好坐的?酒菜都被风给吹凉了,闻公子,我看你还是来我们这儿坐吧,咱这儿可是又宽敞又暖和。”

    没想到,闻玉摘还没拒绝掉刘拓呢,数米外,另一桌又站起来一位,也向他发出了邀请。

    那桌呢,只坐了三个人,这三位闻玉摘倒是认识,都姓丹,丹药的丹;他们分别叫丹龙、丹虎、丹豹,乃是三兄弟,江湖人称“丹氏三剑”。

    这三位的武功,在二流剑客中就算是还不错的了,而且他们三人配合起来十分默契,若一同出手,就是对上一流高手也不虚,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在这个坐满了杂鱼的小酒馆中占据了最大最好的一张桌子。

    “丹龙,你这是何意?”刘拓听到那话后,当即就朝着丹氏兄弟那桌怒目而视,厉声道,“分明我先请的闻公子他们,你这横插一杠,不是让闻公子为难吗?”

    “哈!”那丹龙也是嚣张,直接用讽刺的口气回道,“为难?让人家为难的是你吧?也不看看自己算老几,就你也配与闻公子和海大侠同桌对饮?”

    “你……欺人太甚!”刘拓被他这一激,当场就要拔剑。

    “哎哟,几位爷!算小的求你们了,可别在我这儿打啊!”柜台后的掌柜这会儿可坐不住了,这几天类似的场面他看了不下十次,之后的发展他一清二楚啊。

    您别看这帮所谓的“大侠”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好似出手很阔绰,实际一会儿他们打完了架,掌柜的要他们赔钱,他们可不一定给。

    这种事儿,大朙的很多客店掌柜的经历过:两帮人在店里打起来,打完了掌柜找他们要打坏东西的赔偿,两头儿都说让他去找另一方要,到最后就是哪边都不肯给,你要敢逼得太紧,人家就眼一瞪刀一拔,你敢再多说半句?

    “二位,稍安勿躁。”闻玉摘也是赶紧打圆场,“此事皆因闻某而起,二位本都是好意,切勿为了这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啊……”

    他们这边正一吵一劝的时候呢,这小酒馆儿里的其他人,包括与闻玉摘同行那五位,也都是神色各异:有些人看不惯丹氏兄弟的傲气,有些人蔑视刘拓的势利,还有些人觉得闻玉摘虚伪……当然,更多的人,都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怎么都行。

    但有那么一个人,从他踏进这酒馆的那一秒起,就一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屋子的一个角落,丝毫没有去理会身边的这场纷争。

    那个人,就是林元诚。

    林元诚盯着的那个角落里,也有个人。

    此人看着三十五六岁年纪,浓眉阔目,鼻直口方,面部轮廓如刀砍斧剁,棱角鲜明;其衣着比较普通,算不上华丽,但也不破烂。

    其他客人都是在椅子上坐着的,唯有这个男人,背靠墙独自坐在地上,肩上还枕着把带鞘的长剑。

    当店里的其他人都在转头看着这场热闹的时候,这个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皮;他只是一手拿着壶酒,一手拿着个淡馒头,默默地吃喝。

    “看啥呢?”其实三字王早就发现了林元诚的动向了,但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凑到小林耳边,轻声道了这么一句。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高手。”林元诚也是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的音量接道。

    “呵……”三字王朝那个角落里的男人瞥了一眼,轻笑一声,再道,“好眼力。”

    “果然……同为剑客,你也能看出来的对吧?”林元诚问道。

    “看出啥?”三字王却反问道。

    林元诚愣了一下,再道:“他和他那把剑的‘气场’啊。”

    “我不懂。”不料,三字王立马摇头否认。

    “啊?那你为什么说的好像你也一眼就看出他是高手一样?”林元诚道。

    “呵……”三字王又笑了,“你猜猜。”

    林元诚不笨,而且这答案其实也很简单,所以他只是想了两秒就接道:“你认识他。”

    “猜对了。”三字王道。

    “他是谁?”林元诚赶忙又问道。

    三字王耸耸肩,回了林元诚三个字:“独孤永。”

第三十七章 开庄论剑(下)

    啪——

    就在小酒馆里的这场小纷争差不多已被闻玉摘劝止之际,忽然,门又被推开了。

    伴随着一阵寒风,门外又闯进来一位身穿青衣,手执长剑的剑客。

    此人个子不高,身材中等,长得是眉高眼窄、塌鼻大耳,总体来说呢……不算很好看,不过他那脸上那傲气可不一般,俨然是一副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的嘴脸。

    能顶着这种表情到处走的,自不是等闲之辈啊。

    那么他是谁呢?

    此处书中代言,这人乃是那悟剑山庄中一位资历很老的门客,名唤邬宏茂。

    十多年前,二十五岁的邬宏茂和很多青年剑客一样,靠着一套还算过得去的剑法,以及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点名堂。

    但很快,他也遇到了绝大多数习武之人都会遇到的一个问题——虽然他还很年轻,但他已经把自己所擅长的那套武功练到了他所能达到的上限。

    什么叫“他所能达到的上限”啊?

    很简单,理论上来说,武功本身是没有上限的,有上限的只是练武的人。

    就说林元诚吧,即便他把范正廷教他的那套“七星剑法”中所有已知的招式和境界统统练完了,他也依然可以去继续开拓新的境界,所以他的上限,和范正廷的就不一样。

    为什么有些人练降龙二十八掌,练到最后可以将其简化为更加精炼的十八掌,还有些人连十八掌都只练得勉勉强强,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呢?

    武功是同样的武功,但人的上限是不同的。

    然而,这世上的人,99%都属于后者。

    当他们练某门武功练到自己的“上限”时,继续盯着这门武功去参悟,效率就会变得非常低,其结果很可能是再参悟个二三十年也突破不到更高的境界。

    而这时让他们再去练和自己现有的武功级别差不多的功夫,也不会对他们的武学境界有很大提升,最多就是丰富他在自己现有境界中的战斗手段。

    也就是说,到了这个阶段,如果想让武学修为更上一层楼,就必须得去学比自己现在所练的武功“更上乘”的功夫。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问了,那学不到那样的功夫咋办呢?

    那还用说吗?学不到你就卡在现有的境界,一辈子上不去了呗,要是人人都能练上去,江湖上不就全是绝顶高手了吗?

    再者说了,练武这事儿,本来就不是非得练到“一流”、“超一流”、乃至“绝顶级”不可的。

    如果你只是想在江湖上立足,那有二流的身手也够了;武功做不到的事,你可以用“人脉”来弥补,多交点朋友当靠山,多做点好事换名望……这些也都是行走江湖的方式,有时甚至是比练武更好的方式。

    人在江湖飘,能不能得个善终,很多时候还真不是武功高低决定的。

    有些三流人物最后反倒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退隐江湖后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地过完了后半生;而很多超一流的、绝顶级的高手,最后却死得极惨。

    说到底,江湖中人最终的命运如何,武功最多只能决定三成,还有四成得看你的性格、智慧、学识、社交、演技等各种其他能力,另外还有三成,则是看运气——毕竟你十年的努力可能也不及别人掉落山崖找到老爷爷那一天的好运。

    邬宏茂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他没有那种运气,他也没有林元诚那种天赋,像他这样的凡人若不甘于只当一个二流人物,那就得找找“门路”才行。

    而悟剑山庄,就是他找到的路。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萧准觉得邬宏茂的剑法“有可取之处”,所以就把他留下了。

    根据悟剑山庄“求剑先舍剑”的规矩,邬宏茂献上了自己的剑法,从而换来了萧准的指点,但在山庄里待了一段时日后,邬宏茂便发现了这里的一些“潜规则”——想要让萧准教你更多的东西,你就不能只当一个普通的门客,你得当他的爪牙才行。

    对此,邬宏茂倒也不抵触,因为他本来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行走江湖时,他虽然没留下什么恶名,但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他也没少干。

    就这样,一晃眼,邬宏茂已在萧准手下干了十几年。

    当年萧烜……也就是笑无疾和父亲闹翻出走的事,邬宏茂无疑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也不敢外传就是了。

    眼下,邬宏茂大踏步地走进这小酒馆,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柜台旁的闻玉摘和笑无疾,于是他立刻就看向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哦?你们怎么来了?”

    那闻玉摘还没接话呢,笑无疾已是冷笑着,用一种很不友善的语气回道:“我想来便来了,你管得着吗?”

    被对方用话一呛,邬宏茂脸上先是浮现了几分怒意,但他好像立刻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压住了怒火,阴阳怪气道:“呵……你说得对,我管不着;这世上啊,什么人都有,有的人呢……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摆到他面前他也不要,但等到别人要去拿时,他又跑出来跟人家抢,这就叫有脾气……呵,咱这种俗人可玩儿不来。”

    他这话啊,旁人听不懂,但闻玉摘和笑无疾都明白。

    那笑无疾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啊,能被他这么嘲讽吗?你当你是孙亦谐呢?

    “呵……”下一秒,笑无疾也是怪笑一声,用意有所指的语气,望着闻玉摘道,“诶?闻兄,你说如今这世道,还真是怪事年年有啊,这狗被养得久了,居然也会说话了,还伶牙俐齿的。”

    闻玉摘可是斯文人,这明着骂街的话他可不接。

    “你……”邬宏茂听了这话呢,虽是恼火,但也不好发作。

    眼前的人毕竟是萧准的儿子,就算五年前萧烜已单方面宣布和萧准断绝关系了,但萧准可从来没说过不认他——一个是少爷,一个是狗腿子,真拼个你死我活,最后主人会偏向谁……这账邬宏茂还是算得过来的。

    “好……咱们走着瞧……”邬宏茂的脸抽搐着,咬牙切齿地念叨了这么两声,随即也不再跟笑无疾他们啰嗦了,他马上就移开了视线,扫向屋内,突然拔高了嗓门儿喊道,“独孤永!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你就在此处!是男人的话就痛快点站出来!”

    他这么一吼,闻玉摘和笑无疾也反应过来了:邬宏茂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跟他们其实无关,遇见他们只是巧合罢了,对方真正要找的人,是那金陵剑王府的少主——“败龙剑”独孤永。

    邬宏茂找独孤永有什么事儿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寻仇。

    仇从何来?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十多年前,邬宏茂还在行走江湖时,曾偶遇了独孤永,两人年纪差不多,又都是剑客,邬宏茂便想找这位小老弟切磋一下。

    而独孤永呢,是挺有性格的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人提出的要求,他很坦率地回了六个字:“算了吧,你不配。”

    当时周围可还有很多其他的江湖人士在场呢,邬宏茂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他能忍?

    于是,那天邬宏茂凭着一股子冲动,强行和对方“切磋”了一下。

    动手之前,邬宏茂觉得:我自幼便勤学苦练,无一日间断,我这套剑法也不算差,这独孤永还比我小个两三岁,就算他天资比我高一点点,练的武功比我的上乘一点点,我也不至于毫无机会吧?

    结果打完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想多了……

    刚才被语言侮辱时,周围还有不少人是替邬宏茂说话的,大家都觉得是独孤永太嚣张了;那会儿邬宏茂要是借坡下驴,说几句场面话并就此作罢,其实他也不会很难堪,旁人或许还会觉得他这个年轻人宽容大度。

    但这一动上手,邬宏茂就成功体验了一把所谓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独孤永那天根本没出剑,用一双银筷子就把邬宏茂干翻了,打完之后还说邬宏茂破坏了他吃饭的心情,扬长而去,连一句给别人下台的话都没留。

    邬宏茂只能在周围那些人不声不响的斜视中默默起身,捡回他的剑,再灰溜溜地离开……

    那天的这份耻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下定决心拜入悟剑山庄的催化剂了。

    时过境迁,虽然此事已过去十多年,但邬宏茂肯定是不会忘记这“仇恨”的,如今他听说那独孤永居然也到了悟剑山庄附近,即“跑到他的地头上来了”,那他自然要来找回场子啊。

    邬宏茂在悟剑山庄给了萧准当了十几年的狗腿子,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变成在众人面前“目中无人”的那个角色吗?

    此刻他这么一喊,那独孤永也不能当作没听见,于是,一息过后,独孤永便缓缓从那个角落站了起来,沉声言道:“你谁啊?”

    直到独孤永开口回这句话时,那满屋子的江湖客才后知后觉地齐齐转头朝他看去,他们也是这时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这屋里一直就坐着位大佬呢。

    “呵……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吗?”邬宏茂心想,两人结仇是在十几年前,当时他也是个嘴上没毛儿的小伙儿呢,样子跟现在是有点差别,所以他又提醒道,“大爷我就是当年在玉升客栈与你比武切磋的‘卸甲剑’邬宏茂!”

    他话音一落,独孤永的脸上是没啥表情变化,但这屋里的其他人可就炸锅了。

    因为邬宏茂这些年在帮萧准办事的时候,于江湖上也留下了不少战绩,死在他手下的高手没有一个排也有一个班呐,以那些人的实力来推算,邬宏茂至少也是一流剑客。

    然,独孤永对他的回应却只是非常冷淡的一句:“不认识,找我有事吗?”

    “不!认!识!?”没有比这三个字更能让邬宏茂感到愤怒的了。

    他此刻的心情,就好比一个追星十几年、为偶像付出自己所有的疯狂粉丝,在惊闻偶像宣布恋爱的消息后,冲到对方面前质问对方什么意思,最后却被反问一句“你是谁?”

    笑无疾直接骂邬宏茂是狗,他都能忍,但独孤永的这句“不认识”,他忍不了。

    邬宏茂没有再说任何话,他一个箭步就拔剑杀了上去。

    店内的拥堵丝毫阻滞不了他的攻击,他以一种极为快速和精妙的身法闪电般穿过了那些桌椅间狭窄的空间,又以一招大开大合中含有千般巧妙、万般变化的剑式——“金貂换酒”,攻向了独孤永的心口。

    一秒后,邬宏茂自己的心口一凉,倒了下去。

    若说这十几年来,他成长了吗?那是肯定的,因为这次……他迫使独孤永出剑了。

    当然,仅仅是这样,能不能让他瞑目,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啊!啊——出人命啦!”短暂的沉默后,小二第一个喊出声来,紧跟着就往屋外跑。

    掌柜的则在柜台后面捶胸顿足:“哎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又死一个。”

    很显然,这几天死在村里的人可不少,而对于这些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并不能分清死一个普通剑客、和死一个悟剑山庄的门客之间的区别。

    但……店里这些江湖客们,是知道邬宏茂的死意味着什么的,所以此刻他们连饭都不吃了,一个个儿的都把饭钱往桌上一摆,默不作声的就开始往店外撤……

    别看他们刚才都是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大声的在店里吹着逼,真遇到惹不起的事儿了,这帮人闪得可快着呢。

    唯有闻玉摘他们几人,仍是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分钟,待店里那些江湖客都溜差不多了,还是三字王第一个走上前去,随便挑了张空出来的桌子,就往那儿一坐,笑呵呵地言道:“真不错~”

    “呵……”笑无疾一看,也跟着笑了,他随即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坐到了三字王旁边,“的确不错,这下有位子了,咱可以安安心心坐下喝几杯。”

    与此同时,那林元诚则是带着点兴奋的神色,往闻玉摘身旁走了两步,在其耳畔轻声言道:“闻公子,你看他行吗?”

第三十八章 求宝邓仙洞

    冬至夜,梅岭。

    此地,离那悟剑山庄仅有半天的行程,但和那边热闹非凡的景象不同,这地儿很是冷清。

    冷冷清清的山里,有座冷冷清清的道观。

    冷冷清清的道观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道。

    老道道号“邓阳子”,已在这山中隐居了多年,本来他在此清修度日,日子过得很安稳,但十天前,突然来了两个人,打破了他那平静的生活。

    而那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是孙亦谐,另一个就是黄东来。

    双谐这儿来干嘛的呢?

    这话就得往前说了……

    一个月前,在孙黄二人决定与那闻玉摘联手之后,他们便和那几位高手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修炼。

    而向来谨慎的双谐,在配合闻玉摘那“刀剑戡魔”计划的同时,自然还有属于他俩自己的“备用计划”。

    因为之前经历了一永镖局谢三当家的“盗命繦”事件,所以孙黄二人基本已可以确定在那萧准的背后至少还有一个会道术的“高人”存在。

    这个人的实力如何……不好说,但既然已知存在着这么一个人,那双谐就一定得有所准备,哪怕是高估对方,也要做到万无一失……

    因此,在那几天里,黄东来搜集了一些材料,搞了一回“千里传音”。

    您别看这只是个类似于“打电话”的法术,其实操作起来非常麻烦;尽管这法术对道力的要求不高,连黄东来都能轻松掌握,但作法时所需的“材料”很多,还都不好找……比如什么耗子的腰子、喜鹊的喙、初晨的露珠,夜半的昙花……诸如此类的玩意儿一大堆,还都得是新鲜的,用完一次就不能再用了。

    黄东来好不容易才找齐了东西,跟渺音子联系了一回,就是想问问师父:万一他遇上了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的妖道,有什么搞定对方的法子没有?

    结果渺音子就回答他:“一般来说,没有什么办法……如果你真遇到了这种对手,为师建议你还是先走为上,然后去附近找个别的道门搬救兵。”

    黄东来又问:“如果我找的道友有什么难处不愿意出山呢?”

    渺音子便答:“那你就用你师父我、还有你掌门师伯、以及我们玄奇宗的名号吓唬他,问他是不是不给面子。”

    黄东来又道:“呃……要是这也不管用呢?”

    渺音子道:“那你就跟他们门派里道行最高的人‘借法宝’,只要你能借得到那种超过你修为但你姑且能用的上品法宝,加上有心算无心,先手偷袭,便还是有机会以弱胜强的。”

    列位,这简直就是“大朙好师父”啊,说的话没半句是虚的,全是实打实的虎狼之言,堪称春风化雨,诲人不倦,一日为师,终身似爹啊。

    而那渺音子最后给的法子,也和黄东来先前用那“毗卢愁”战胜尸烆子的策略不谋而合。

    当然了,尸烆子是尸烆子,火莲真君是火莲真君……

    纵然面对那道行并不很高的尸烆子,黄东来也得事先布下重重阵法,用“调虎归山”之计将对方引离人群,再依靠因缘巧合下由姜暮蝉盗来的“毗卢愁”相助,这才能取胜。

    想用那种级别的法宝想搞定火莲真君,那就是痴人说梦了……再说黄东来现在手头也没有什么法宝。

    因此,渺音子在问清了悟剑山庄的大约方位后,就给他支了个招——你去梅岭,邓仙洞,找邓阳子。

    刚好,和渺音子联系后的第二天,便是“大雪”的那天,那日悟剑山庄放出了他们即将“开庄论剑”的消息。

    双谐和闻玉摘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萧准的大计再过半个月就要实施了。

    于是,孙黄二人当天便向一永镖局发出了飞鸽传书,安排下了一番计策,随即就与众人道别,火速赶往了岭南地界。

    原本他们一同练武的地方就离目的地不远,所以两人紧赶慢赶的,三天后就到了梅岭。

    黄东来已是修道之人,想找同道的“隐藏山门”自是不难,二人抵达的当日就登门拜访了邓阳子。

    邓阳子见了这两位晚辈,一说一问,原来是渺音子道友的高徒,而且这是要去做除魔卫道的事,那我能帮肯定得帮啊。

    但邓阳子这个人啊,不是个爱惹事的人,要是他喜欢热闹,也不会一个人跟这儿隐居那么多年了……要让他亲自出山去蹚那红尘中的浑水,稍微有点强人所难。

    所以,经过商议后,邓阳子还是表示:要不然我借个法宝给你们用用吧。

    黄东来一想,也好啊,总比啥都没要到好吧。

    然后邓阳子就说了:“那事不宜迟,贤侄你现在就去闭关,十天左右应该就能出关了。”

    黄东来一听愣了:“不是借法宝吗?怎么改闭关修炼啦?”

    邓阳子就解释了,他的法宝虽然不少,但因为他的修为比黄东来高太多,这些法宝的段位也有点厉害,所以其中绝大多数黄东来都用不了;只有一件叫“兜率如意砂”的,黄东来兴许还能用上,但前提是他得先在老道的指导下学会怎么使用这个法宝。

    黄东来一算日子,如果一切顺利,他应该能在冬至之前出关,刚好赶上去“论剑”……那行吧,于是他就在老道这儿闭关磨练法宝去了。

    但其实呢,说是“闭关”,邓阳子也并没有把黄东来关在某个地方不让他出来,只是将他安排在了道观后的一间石室内修炼;那石室的门根本没有锁,黄东来想出来随时可以出来。

    当然,黄东来本人并不打算出来,他从“闭关”一开始,就自己主动喝了一小瓶他从玄奇宗带出来的“归元露”,做好了出关前都不吃不喝不睡也不上厕所……专注猛练的准备。

    邓阳子见他如此认真,便也只在第一天进去教了黄东来祭炼法宝的口诀,后来就没再去打扰过他了。

    就这样,转眼十天过去。

    冬至的这晚。

    阴阳交割,万物亡寂。

    七星循转,斗柄正北。

    在这天地间灵气充盈之刻,黄东来终于将那邓阳子给他的“兜率如意砂”祭炼成功,掌握了催动这法宝的窍门。

    邓阳子修为高深,自能感应到石室中的情况,因此,在黄东来准备出关的时候,那邓阳子就先进来了。

    “贤侄,恭喜啊,你这十日的苦头,也算没有白吃。”邓阳子进来时,嘴上虽说着恭喜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怪怪的。

    “呵……多些前辈。”黄东来应话时,也看出了邓阳子的异样,故马上就试探着问道,“呃……前辈,不知这几日,您过得如何啊?我那位朋友,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此言一出,那邓阳子的脸色可就明显变了啊。

    就看着老道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啊……”

    黄东来听着这话,看着邓阳子的神情,心里就念叨:“不用说了,又一个孙哥的受害者啊。”

    但表面上呢,黄哥还是得装出十分惊讶和疑惑的样子,接着问道:“怎么?我那朋友难道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前辈吗?”

    “呃……那倒也没有。”邓阳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踱步,这几日的蛋疼遭遇仿佛慢慢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你闭关的头两日呢,孙施主只是一直缠着我要拜我为师……”他顿了顿,“贫道本无收徒之意,而且我看孙施主并无道缘,所以也是再三拒绝……没想到,从第三日起,他虽然放弃了拜师,但却开始了自行修炼……”

    “啊?他能修炼个啥呀?”黄东来奇道。

    “他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我这里‘条件合适’,他准备趁你闭关这几天,修炼一下他诸多家传绝学中的一门。”邓阳子回道。

    “哦?哪一门?”黄东来又道。

    “他说叫‘捶门神拳’。”邓阳子回道。

    “什么拳?”黄东来听到这名儿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有点吃惊,但因为他曾经有帮着孙哥手抄过孙门绝学,所以多少有点印象,几秒后他就自己想起来了——孙家那些武功里的确有这么一门拳法。

    “我也这么问他来着。”一息过后,邓阳子接道,“他说这是一种可以将‘愤怒’和‘屈辱’转化为‘破坏力’的绝世武功,理论上可以做到无坚不摧、无攻不克……哪怕是几十年苦练的金钟罩铁布衫也能一拳打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老祖宗留下了遗训,这门武功练的时候务必得对着各种‘门’练才有效。”

    “呃……”黄东来听完邓阳子的描述,尴尬地沉吟了一阵,才接道,“那他……这几天练得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邓阳子那嘴角都抽搐了,这一刻他走到黄东来面前,挤出一个饱含痛苦的笑容,“贤侄,我这儿现在除了你这个石室之外,其他地方已经没有门啦!”

    邓阳子此言非虚,到昨儿为止,他这道观里的门基本都已经被孙哥捶碎了,现在别说是他睡觉的房间了,就连茅厕都没门。

    黄东来一看邓阳子这模样儿,感觉这老道要疯啊,他赶紧安慰道:“前辈,您别动怒,我帮你说说他去。”

    “哎~我没动怒啊。”没想到,邓阳子却拦住了黄东来,“我本来也想训斥他来着……”说到这儿,他忽然压低声音,笑呵呵地接道,“但他给得实在是太多啦……”

    “他给您什么了呀?”黄东来疑道。

    “钱呐。”邓阳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前辈您要钱有用吗?”黄东来越发觉得奇怪了。

    “我本来也觉得没用。”邓阳子回道,“但孙施主昨儿跟我聊了聊,让我很受启发……”老道瞪大了眼睛言道,“既然我有了那么多的钱,我就可以出去雇人,完全按照我的心意,再建一个新的道观……等建成后,我再用法术把这新道观移到我想要放的地方,再弄个新的山门隐居……这样一来,谁都找不到我了。”

    “怎么?现在这山门您住得不舒服吗?”黄东来又问道。

    “其实本来就不是很舒服,现在观里连门都没有了,就更不舒服了。”邓阳子回道,“所以我想啊,这回你借走这法宝,也不用还了,反正等你们回来时我八成也已经不在这儿了,这‘兜率如意砂’就当我送给你好了,你俩千万别再来寻我,咱们从此人生有梦,各自精彩……”

    这老道十天前可还是很正经的,黄东来也不知道自己闭关这十天发生了什么,连“人生有梦,各自精彩”这种话他都学会了。

    而且看他那神情语气,“你俩千万别再来寻我”这句的背后似乎还藏了一句“再来找我我弄死你们”,所以……黄东来也就没再跟他客气。

    这日凌晨,孙黄二人便连夜离开了邓阳子的道观,双双策马夜奔,直扑那悟剑……山庄!

第三十九章 入庄

    冬月二十二,即冬至的后一天。

    清晨时分,天黑得跟锅底似的,那冷风也是嗖嗖地刮。

    即便如此,那悟剑山庄的山门前,此时也已聚起了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那么这“一大群”究竟是多少呢?

    其实也还好……真正的剑客,大概能有个三百多、四百不到吧,再算上那些临时买把剑来凑数的,能有个**百人顶天了。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要说了,这来的人也不多啊?还没七雄会那回多呢。

    那您得这么想:去出席那七雄会的,基本都是“门派”,以个人身份参加的只是少数,所以那人是“一坨一坨”来的;而这次到悟剑山庄论剑的,则以散兵游勇居多,最多就是三五成群,即便有整个宗门一起来的,也都是些类似龙口剑派那样的小门派……所以这回的客人,都是“几个几个”来的,最后能有**百已是相当不错了。

    那或许又有人要问了:整个大朙武林难道就只有这几百个剑客了吗?

    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

    虽然这次来论剑的剑客不少,但没来的显然更多……

    主要因为萧准这次开庄论剑打的是“选拔关门弟子”的幌子,这就屏蔽掉很多人了。

    比如说,那些本就有准一流以上实力的剑客,他们中大多都在江湖上挺有名气的了,有些年纪比萧准还大呢,你让他们拉下脸来跟一群二三流的小辈互相争斗,只为争一个“成为授剑师关门弟子”的机会,不管最后争没争到都很难看啊。

    又比如说,那些本身就以剑术为长的宗门,像华山、泰山、青城、恒山之类的……人家也不可能像三流小派一样,连掌门带弟子一块儿冲过来抢着另投他派吧?

    更不用说,还有些剑客天生心高气傲,或者师父还在世,不想另投师门的……

    这么说吧,今儿萧准要是不用“收徒弟”这个幌子,而是改用“比武”这个理由,说“我想跟天下剑客论论谁的剑术才是第一”,那来的就不会是**百人了……保守估计也得三千起步。

    当然了,这一点,萧准也是知道的。

    咱萧庄主那么会算账,他能想不到这?只不过他不想这么做而已。

    毕竟他本质上没想“论剑”,而是想要“炼剑”,真要请来三千多剑客,而且其中高手的比例大增,那他的计划多半得遭重。

    也别说三千人人了,就眼前这**百人里,也有很多按理说“不该来”的人——像闻玉摘他们六人,还有那独孤永……便都是意料之外的来客。

    但计划都已走到这一步了,这点程度的“意外”,自然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乎,这日,辰时一到,悟剑山庄中的喽啰们便准时开了山门,开始迎请已等候多时的剑客们入庄。

    “在下抒烟剑崔正青。”

    “请。”

    “在下拘魂剑贺开泽。”

    “请。”

    “在下一剑追风,呼延修。”

    “请。”

    随着剑客们一个个报上名号,人流也慢慢涌进了山庄内。

    而这其中,自也不乏咱们的老相识……

    “在下令狐翔。”

    “请。”

    这令狐翔啊,无疑也是这次“刀剑戡魔”计划的参与者,不过他和其他人是分开行动的。

    因为令狐翔这人天生的气质就不是很引人注目,而且他目前在江湖上也算是张生面孔,所以这回他就作为“侦查部队”,提前七天来到了悟剑山庄的山脚下。

    虽然在出发之前,令狐翔已经从笑无疾这个“前少庄主”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悟剑山庄的情报,但毕竟笑无疾已离开山庄五年了,有些信息很可能已过时,需要重新核实和更新……还有,来参加论剑的那些人的情报,也得有人事先去探一探。

    因此,这七日间,令狐翔一直就装成是一名来参与论剑的不知名剑客,混迹在悟剑山庄附近的各个村镇,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

    眼下,他也是混在人群之中,只报了个名字,没说绰号也没提宗门,就这么混进去了。

    “在下飞来剑翟皓,这几位是我兄弟,我们并称‘徽州五义’,乃……”

    “行了,翟大侠,请吧。”

    想来有那记性好的看官还记得,这“徽州五义”啊,在咱前文书里也曾出现过:他们就是在那登州城的客栈里,与林元诚孙亦谐二人发生过一点小摩擦的那五位。

    这五个货呢,说是“五义”,其实就是五个爱到处咋呼的小角色罢了,除了那翟皓的剑术还算凑合,其他四人全是跟着在他后面混的小弟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吧,这五人也都是用剑的,所以今天他们也都来了这悟剑山庄,也想着在“论剑”中试试运气——万一那萧准一个不开眼,选了他们中的某个当关门弟子呢?

    当然了,对于悟剑山庄那看门儿的来说,你们是五义也好、八义也罢……只要你们几个手上有剑就能进,无所谓。

    …………

    话分两头,就在这山庄正门开门迎客的同时,庄内某处……

    “庄主,来论剑的人已陆续进庄了,保守估计……也有八百多吧。”一个背背双剑的男人,正站在萧准身后,抱拳禀道。

    “嗯……知道了。”此刻,萧准正背着双手,望着眼前的一汪清泉。

    那泉水中,浸泡着一柄赤色的、看起来尚未开锋的剑。

    “昨日的事,查出结果了吗?”沉吟数秒后,萧准又开口问道。

    那双剑客几乎想都没想,便回道:“是,查清楚了,邬宏茂乃是死于独孤永的剑下,据说……是他自己先动的手。”

    萧准听到独孤永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起了一丝变化,但也并没有到惊讶的程度,一息过后,他便接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双剑客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即又道:“呃……庄主,您不问问邬宏茂动手的因由吗?”

    “玄霄……”萧准这时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对方,“……你也跟了我很久了,为什么还会问这种问题?你觉得那还重要吗?”

    被称为“玄霄”的男子听到这个回答后,想了想,便在心中暗道:是啊,既然已经知道了邬宏茂是主动跟独孤永动手才被杀死的,那他为了什么而动手,的确已不重要了——谁会在乎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是基于什么理由去找死的呢?

    “庄主所言极是,是我多此一问了。”想通之后,玄霄便拱手道,“属下告退。”

    而就在玄霄转过身,还没迈出步去的时候,远处忽然急冲冲跑来了一名山庄内的喽啰,那喽啰跑到近前,单膝一跪,便急急禀道:“禀庄主!大门那儿出事了……”

    “何事啊?需要如此惊慌。”萧准还是面带从容,不慌不忙地问道。

    “是……是……”话到嘴边,那喽啰又纠结了一番用词,但最终他还是说出了那句,“是少庄主回来了……”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玄霄立刻将目光转到了萧准的脸上。

    萧准呢,那短短几秒,他的脸上可说是把惊、喜、怒、哀、愁……各种情绪都过了一遍,但每一种情绪又都被他压抑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点点,还都搅合在了一起。

    “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别人一起?”但萧准毕竟是萧准,数秒后,他又恢复了冷静,沉声问道。

    “与少庄主同行的还有草堂公子闻玉摘,苍龙藏峰海苍峰,混元神剑林元诚,另外还有两位身份尚且不明……”那喽啰也是如实回道。

    “闻玉摘?”萧准侧目凝思,似乎这几个名字只有这个是让他比较在意的,念叨完这句,又思忖了一会儿,再道,“现在他们人呢?放进来了没有?”

    “这……”那喽啰又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按庄主您立下的规矩,今儿咱们只能放‘剑客’进来,但他们一行六人中,只有三人是佩着剑的,所以……”

    “所以你就跑来问我了?”萧准接道。

    “请庄主定夺。”那喽啰垂首抱拳道。

    “哼……”萧准冷笑一声,“好啊,你就再回去说一声,让他们六个都进来便是。”

    “遵命。”那喽啰领命后,起身便要走。

    而此时,萧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等等。”

    “庄主还有何吩咐?”那喽啰闻声,又收住脚步,回身问道。

    “嗯……那六个人里,有没有一个是以叉子作为兵器的?”萧准问道。

    “叉子?”那喽啰被问得也是一愣,“是……什么样的叉子?”

    “就是那种尖儿上有三道刃的长柄兵器。”萧准道。

    “那应该没有。”喽啰回道,“属下看他们六人不是佩剑、就是挎刀,即便有人身上还藏着别的兵刃,也绝藏不下那种长柄的叉子。”

    萧准听到这个答案,点了点头:“行了,你去吧。”

    “是。”那喽啰诺了一声,扭头走了。

    玄霄旋即也拱了拱手,随之离去。

    待他们都走远了,萧准身旁的阴影中,又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长相,都没什么特别的,看着只是个普通的下人而已,但此刻他来到萧准面前,却是不拜不跪,负手而立,其语气神态也是一副傲然之姿:“萧庄主,你的心有点乱了啊。”

    “仙长何出此言啊?”萧准不动声色地应道。

    “呵……萧庄主,这你就不必装了……老道我不聋不瞎,方才你听到儿子回来时的样子,我可都看在眼里。”火莲真君笑道,“你若因此乱了方寸,可要坏了大事。”

    萧准闻言,顿了顿,回道:“仙长不是说过,根据卦象推算,此番能坏我大事者……乃是一个用‘叉子’的人吗?”

    “哎~”火莲真君摆了摆手,“卦象乃虚数,得其一,不得其二……你这事儿要成便是一以贯之,别无二途,但要败,便有无数种败的因由,凭卦象能算出来的,通常只是其中最凶险的一种而已。”

    “嗯……”萧准又沉吟了一声,“那以仙长之见,萧某当如何?”

    “呵……”火莲真君笑了,“萧庄主若真不在乎令公子的死活,那倒好办……‘祭剑’时让他在场也无妨。”

    “我若在乎呢?”萧准道。

    “也好办……”火莲真君道,“贫道可以让令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在‘祭剑’期间‘迷路’,到一个不会妨碍庄主的地方暂时待一会儿。”

    “原来如此……”萧准思索了几秒,就转身抬手,朝火莲真君作揖道,“那……便有劳仙长了。”

    “呵呵呵……”火莲真君笑得是越发渗人,其眼神中显是藏着些连萧准都不知道的秘密,“好说……好说……”

第四十章 偶遇独孤永

    所谓的“山庄”,可以指山上的一座庄园,也可以指山里的一座村庄。

    还可能……就像这悟剑山庄一样,是指“建在一大片复杂的山地地形中的分散式人造建筑群”。

    这具体是什么样儿呢?

    这么说吧,您在奥特兰克山谷打过仗没有?

    那地形差不多就是:当你穿过一座人造的大门,后面可能就是一段连阶梯都没有的山坡,沿着这坡往上走一段,才有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上建着一座校场、或是几栋屋子,而由这地方往四周望去,或许方圆五十米内又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路或峭壁,看不到别的建筑,你得再通过一条隧道、或绕一段山路,才能看到另一栋人造建筑,那可能是吃饭的食堂、可能是放哨的哨塔,也可能是庄主的居所、山庄的禁地……而这些建筑与建筑之间,到底得走上坡还是下坡,直线还是弯路,得走上两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也都是不一定的,得看地形。

    您说这地儿有多大吧?其实“庄”的部分,即有人造建筑的地方,也很有限,但若算上“山”的部分,那这“山庄”的覆盖范围可就广了,具体延伸到哪儿,怕是连庄主都说不清楚。

    这就叫——山连着山,庄连着庄。

    对于那些外人来说,走进这山庄内,若是无人引导,很容易就会迷路。

    而“迷路”,尤其是在山林中迷路,在那个年头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搞不好,你上午迷路,下午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至于你到底是自己摔死、被野兽咬死、还是被人暗算……那就未必查得清楚了。

    所以,行走江湖的人也都明白,来悟剑山庄这种地方,万事都要小心,最好是一直跟人群待在一块儿,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可有一个人,他偏不这样。

    他天生就不爱跟别人一起行动——你们都一早就来了是吧?那我就等到时近中午再来。

    这个人,就是独孤永。

    独孤永是一个性格很乖戾的人,用咱们现代人的说法,就是这家伙的情商非常低。

    即便他向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但他依然经常会冒犯到别人。

    就拿昨儿来举例吧,在那小酒馆里的杂鱼都走光后,闻玉摘十分礼貌地上前跟他搭讪来着,结果您猜他回了句啥?

    “我认识你,但我不想和你多啰嗦,告辞。”

    也就是闻公子脾气好啊,换个脾气爆的当场就得跟他翻脸。

    而对于独孤永这德行呢……有的人觉得这是真英雄,真性情;更多的人则觉得他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喜怒无常。

    当然,无论哪种,他都不在乎。

    独孤永所在乎的东西,和过去的林元诚所在乎的是一样的。

    他也是一个求道之人,追寻着剑的极致,而在他的“道”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他判断,拜萧准为师,是他求道之路上必经的一个过程,那他自会毫不犹豫地拜萧准为师。

    至于江湖上的人会不会指着他的脊梁说“堂堂金陵剑王府的少主竟甘愿去悟剑山庄做个弟子”……他无所谓。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说了,这为什么是跟“过去的”林元诚一样啊?“现在的”小林怎么了啊?

    害,林元诚遇到双谐之后不是脏……哦不……变了吗。

    倘若林元诚没有遇到孙亦谐和黄东来,那等他到三十五岁时,或许也会成为一个和独孤永差不多的人。

    扯远了,咱还是说回眼下。

    此次“论剑大会”,是定在午时三刻开始,而让剑客们入庄的时间,只限辰时和巳时这两个时辰(即上午八点到十一点五十九分);午时一到,庄门就会再度关闭,之后就不能随便进了。

    那独孤永呢,一直等到了巳时将尽……在看门的喽啰们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时,方才现身。

    一看到他,那帮喽啰就紧张了起来。

    这货,确实是不好惹……就拿昨天他干掉的那位邬宏茂来说吧,人家在悟剑山庄里也是资历最老的几名门客之一了,即便是“九霄剑”见了邬宏茂,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但独孤永面对邬宏茂,却是毫不犹豫,说杀就杀,丝毫不留手,也不考虑后果。

    面对这种人,谁又能不发憷呢?

    “败龙剑,独孤永。”独孤永来到那山门前,也没多话,只是拱了拱手,报上了名号。

    “久仰大名……请……”看门儿的喽啰自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毕恭毕敬地放行了。

    就在独孤永进去后,还没过一分钟,便听得远处传来“哒哒哒”一阵马蹄响。

    紧接着,便见得两匹快马转眼到了山门前,马背上,是两名“少年剑客”。

    想来各位也猜到了,他们正是连夜赶来的孙亦谐和黄东来。

    今天他俩并未故意穿得破破烂烂、也没穿道袍,而是各穿了一袭深色的劲装,手脚衣领处皆收拾得紧趁利落。

    很显然,他们已事先做好了在山林中打游击的准备……细节拉满。

    “哈~哈!刚好,午时还没到。”孙亦谐说着,便翻身下马,并顺手从马鞍下抽出了一柄他半个月前就已买好的剑。

    他话音未落,黄东来也下了马,斜跨上了随身的行李包袱,拿着村好剑,牵着马上前两步,对那看门的喽啰道:“兄弟,咱们现在进庄还来得及吧?”

    那喽啰扫了他俩一眼,冷冷道:“倒是来得及……但不知二位是……”

    “在下叶孤城。”黄东来接道。

    “在下西门吹雪。”孙亦谐则道。

    那喽啰一听,心说:什么来头?没听过啊……不过看这两人年纪那么轻,想来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剑客,没听过也正常。

    于是,他又接道:“行,二位请吧……哎,等等,马可不能往里牵啊。”

    黄东来一听:“啊?那你让我们把马拴哪儿啊?”

    “这我管不着。”那喽啰回道,“不过二位如果要回附近的村上找客店拴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午时已快到了,等你们回来,我这儿可就不一定还能放你们进了。”

    这话一说,孙亦谐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他立马朝黄东来使了个眼色,并言道:“哦……那咱就别管马了呗,进庄要紧。”

    说着,他就撒开了手里的缰绳,连在附近找根木桩拴马的动作都没有,便迈步往山庄里走。

    黄东来也懂他的意思,和他一样,弃马前行。

    那喽啰见状,心中暗笑,脸上却还摆出一副很正经的神色:“哎,你俩把马扔在这儿,我们可不管的啊,等你们出来时要是马不见了,可别来问我们。”

    “知道了。”双谐也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埋头就往里去。

    而当他俩稍稍走远一些时,门口那几个看门儿的喽啰中立马就有一人上前,把那两匹马牵上,一溜烟儿就跑了。

    之后这两匹马他拿去一卖呢,换来的钱自然是由在场的几人平分。

    这种事儿啊,在江湖上叫“烙皮儿”;有一相声叫《拉洋车》都听过吧?其中有一段儿大概的意思就是:有些特别鸡贼的车夫,在送那种赶着去火车站的人时,故意拖时间,等你快来不及的时候才给你送到,然后收钱时故意装作找不开零钱,最后逼得你没办法,只能把那整的给他当小费了。

    类似的事在过去很多,人就是看准你有那不能耽误的事儿,然后就明着暗着占你便宜,通常就是拿你的东西,或多收你钱,而你也没什么办法。

    这一套,孙亦谐可懂得很,只是眼下他懒得浪费时间跟这些人计较。

    行走江湖嘛,有时候装傻反而比逞能好办事……

    孙黄二人就这么赶在山庄闭门前混了进来,沿着一条上坡路快步前行。

    正好,比他们早进庄片刻的独孤永,这时候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走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独孤永也是随意地回头看了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这独孤永居然主动冲双谐说了句话。

    “且慢。”独孤永这句话一出口,孙亦谐和黄东来也都愣了。

    “这位大哥,有何指教?”站得比较靠近他的黄东来如是应道。

    那独孤永皱着眉头,盯着黄东来上上下下看了两番儿,竟是挤出了一句:“小兄弟,你是不是姓黄?”

第四十一章 茅厕相会

    独孤永这一问,问得孙黄二人也是稍稍一愣。

    因为双谐看独孤永很面生,他们印象中并不认识这号人,所以对方突然点出黄东来的姓氏,让他们有些意外。

    但转念一想呢,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双谐行走江湖这一年多来,已在不少大场合露过脸,假如对方有参与过去年的少年英雄会、或恰巧在汝南城见他们闹过“百日擂”,都有可能记住他们。

    想到了这一层,黄东来便直接应道:“不错,在下确实姓黄,名东来,却不知阁下是?”

    “嗯……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孩子,也难怪你不记得。”独孤永则用很随意的语气回道,“我叫独孤永。”

    这名儿一报,孙亦谐倒是没啥反应,因为他确实不认识对方,但黄东来已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您就是江湖人称‘败龙剑’的独孤前辈?失敬失敬。”

    “哎~”独孤永摆了摆手,“东来你太客气了。”他顿了顿,再道,“你要乐意的话,便称我一声独孤大哥,叫‘前辈’显得有些生分了。”

    按说呢,他俩可没那么熟,但因为独孤永先带出了一句“上次见你”,让黄东来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所以黄哥也是顺水推舟:“那东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黄东来又抱了抱拳,顺势问道:“呃……独孤大哥,不知您说的‘上次见我’,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啊?”

    “哦,那得是十几年前了吧……”独孤永若有所思地回忆道,“那年我在保靖州与‘毒魁’彭通死战了一场,虽然我成功杀死了对方,但我也中了他的独门毒功;为求解毒,我便造访了蜀中黄门,幸得令尊相助,我才保住了性命,此后我又在府上小住了几天,所以我见过你几面,不过……那会儿你还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自然是不记得我了。”

    他这话,自是真的。

    咱前文也说过,蜀中黄门乃是江湖名门,黄老爷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少,平日里往来的也不少,所以黄东来小时候经常能在院儿里碰上一两个来做客的武林前辈,当然……他未必记得住人家,人家也未必记得住他。

    “原来如此。”黄东来听罢,点了点头,又冲独孤永道,“对了,还没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兄弟……”

    “我知道,‘四条眉毛’的孙亦谐嘛。”没想到,独孤永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抢先道,“你俩最近在江湖上混得可不差,‘东谐西毒’的名儿连我的耳朵里都灌满了,年少有为啊。”

    “哈哈哈……”孙亦谐当即便是一阵得意的大笑,恬不知耻地接道,“独孤大哥过奖了,都是虚名……虚名而已。”

    孙哥这就叫打蛇顺杆儿上,明明人家是跟黄门有交情,黄东来叫大哥可以,但他这边还是应该管人家叫“前辈”才对,岂料他这一顺嘴,也攀上“大哥”了。

    好在那独孤永也不是介意这种事的人,随口便回道:“呵……既然亦谐也不跟我见外,那甚好,咱们边走边聊吧。”

    说话间,他已转过身去,继续往坡上走。

    黄东来和孙亦谐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也双双跟上。

    “诶?独孤大哥,有个事儿我不明白啊。”刚迈出两步,黄东来又问道,“你说你上次见我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刚才你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啊?”

    这问题问得合理:在完全不见面的前提下,想要时隔十几年一眼认出一个人来,是很有难度的;假如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已经成年了那还好说,毕竟人在成年后容貌基本也定型了(除非体型大变),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长到十九二十岁,那变化可太大了,几乎不可能认得出啊。

    “哦,其实刚才我问你的时候,我也只有六七成把握……”独孤永直言不讳道,“所以我没有直接问你的名字,而是问你是不是姓黄。”他微顿半秒,接着道,“说实话,光看你的脸,我怕是连两成把握都没有,但看到你的脖子,我就一下子添了五成信心……当年我之所以对你的印象那么深,也是因为你那脖子……你大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像你脖子那么短的,你这体质可说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啊,我要是有你这脖子,怕是能再早个三年成名。”

    列位,独孤永为什么那么容易跟人结仇,都看出来了吧?

    就他这段话,还没说完呢,跟在他背后的黄东来可是已经把手摸到剑上了,要不是孙亦谐及时朝他肩上抽了两巴掌示意他别乱来,黄哥可能已经冲上去把独孤永砍死了。

    黄东来气得一逼,也不好发作,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出拳回击孙亦谐。

    孙亦谐见他打回来,就又打过去。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噼噼啪啪地边走边打。

    “诶?你俩干啥呢?”独孤永说着说着,忽听到身后有阵阵拍打声,便又回头瞥了眼。

    “哦没事,我俩打着玩儿呢。”孙亦谐说这话时,也没停下和黄东来逐步升级的拳脚互殴。

    当然了,他俩也都没真用力,的确算是“打着玩儿”的程度。

    独孤永见状,耸了耸肩,转过头接着往前走,心里则在暗想:这俩小子感情还真不错,不过这行为不像二十岁的人,像八岁的。

    三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没多久就走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区,这边呢,也站着两名悟剑山庄的喽啰,也是负责接引客人的。

    “三位,论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快行几步,往这边儿请。”

    “好的,多谢。”独孤永不跟人客气,但孙黄二人还是知道要礼貌礼貌的。

    黄东来应完这句后,立刻又道:“呃,劳烦二位,能顺便跟我说下茅厕在哪儿吗?”

    “好说,你到了论剑的校场后,再往西北角拐,有条小路,顺着走下去,片刻便到。”

    “哦……那这附近就这一个茅厕吗?”

    “是啊,就这个了,别的都离得远。”

    “好好……多谢多谢。”

    黄东来问清了这些,便随独孤永和孙亦谐继续前行。

    那几名喽啰呢,也没多想,因为今天来问他们相似问题的人其实很多。

    或许有人要说了,既然这地方是“山连着山、庄连着庄”,没有人造建筑的地方很多,那些想要方便的人,随便往路边的山坳或者林子里一钻,就地解决不就完了吗?

    那您不妨想象一下……一千多人,涌进一个国家五a级景区,全都不上公共厕所,“大小事”都在野外随地解决,那半天之后这景区会变成什么样?

    千万别小看人类排泄物所能造成的污染,这人只要一多啊,有些东西如果不集中起来处理,那是要出事的……

    且不说这些“大侠”们本身也都比较爱体面,比起野外更愿意去茅厕……就算他们不爱体面,想要随地解决,萧准也不会允许啊。

    人这儿毕竟是山庄,不是山,能容你在这方面乱来吗?

    黄东来和孙亦谐显然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的某个计划,便是围绕这点展开的。

    这不,到了午时三刻,那“论剑大会”开始之际,其他人都十分认真地站在校场周围观瞻呢,唯有孙亦谐和黄东来悄然溜了出来,跑到了那个离校场最近的茅厕附近。

    而当他俩到的时候,那令狐翔……也已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第四十二章 意外(上)

    话分两头,双谐和令狐翔在茅厕那儿搞些什么动作,咱们后文自见分晓,此处还是先说萧准这边。

    萧庄主对于今天的大计可是蓄谋已久,所以行动的时间表他早已是了然于胸。

    早上辰时,开庄迎客。

    午时,封闭山庄。

    午时三刻,校场论剑,期间凭来客们论剑时的表现,亲自锁定至少四十九名剑术或潜能较高的剑客作为“祭剑”的目标。

    未时,如果一切顺利,这时候萧准应该已完成了“选人”,也就是说,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

    接着,他就把自己“相中”的那些剑客都一一请上台来,来到校场中间。

    等这些人都到位了,萧准便会一声令下:一方面,让火莲真君作法,压制住特定区域中的部分敌人,另一方面,让守在校场周围的约一百五十名悟剑山庄门客发动“万剑归一大阵”,对那几百名来宾展开屠杀。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要问了,一百五十人打八百人,这能赢?

    我就这么说吧……胜算不但有,还很大。

    您想啊,悟剑山庄那一百五十名剑客都是什么人?那都是萧准亲自指导过的“精英”啊,里面随便拎出一个喽啰来,也有二流以上的实力,况且他们还有“阵法”的加持,将多人的战力融为一个整体,威力倍增。

    而那八百多来论剑的“剑客”呢?其中一多半儿是半个月前连剑都没碰过的混子,剩下的一半儿中,也不乏“徽州五义”和“龙口剑派”那样的杂鱼集团——乌合之众,一盘散沙,面对有组织的突然袭击,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得死个四分之一。

    当然了,凡事没有绝对……在真正的战斗爆发前,谁也不能肯定那些来客就必败无疑了。

    万一那些人顶住了攻势,反杀了悟剑山庄的门客们呢?

    这种情况,咱“算无遗策”的萧庄主自然也算进去了,而他的答案是:不重要。

    这些人打到最后谁赢都可以,只要他们的战斗为他杀死那四十九个“祭品”争取到了时间就行。

    有“血剑雏胎”在手,加上火莲真君的帮忙,萧准有充分的把握可以在那几百人分出胜负前就把校场中的四十九人搞定,届时“血剑”现,“剑魔”成,普天之下还有谁人是他对手?在场的人全部一起上他也不怕了。

    不过呢……计划归计划,意外归意外。

    这么大的计划,不出些意外才不正常,而眼下对萧准比较不利的、且让他关注到的意外,有三个——

    其一,闻玉摘的出现。

    五年前,萧准因为“某件事”和儿子闹翻时,就曾跟这位草堂公子打过交道;虽然那一次闻公子是站在萧准这边的,但萧准可没把他当成是朋友,相反,萧准强烈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人、是一个可以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因此,这次在他搞这种大阴谋时,闻玉摘忽然出现,身边还带着海苍峰这样的高手,这自会让萧准有所忌惮。

    其二,萧烜的归来。

    这个很好理解:虽然萧烜单方面放弃了悟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改名换姓,自甘堕落,但站在萧准的角度,儿子就是儿子,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即便萧准再怎么轻视他人的性命,也不会对亲生儿子动手的;而更让萧准在意的是,当初萧烜不止是跟自己、跟闻玉摘也闹翻了,但如今这两人竟是结伴而行,一同来庄,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难不成他们是一同来坏我大事的?

    其三,独孤永。

    萧准对这位金陵剑王府的少主素有耳闻,他这悟剑山庄中也不乏曾见识或领教过独孤永剑法的人,不过……萧准本人却是没见过。

    按天赋和出身来说,如果独孤永再年轻个十岁,估计会经常被拿出来和当年的萧烜比较,而如果独孤永再年长个十岁,八成就会被拿出来和萧准本人比较了。

    剑客的直觉告诉萧准,此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但……他并不适合出现在此时此地。

    因为,他太强了,强到有可能破坏萧准的计划。

    萧准也的确没有想到,像独孤永这个级别的人,会来参加这种以“招关门弟子”为幌子的大会。

    按理说,独孤永真要来,那应该是和宋武涤、王释莲、江守正、狄不倦这四位一样……以“特邀”的方式被“请”来的,谁能想到他居然和那帮乌合之众一样抄着把剑自说自话就来了,也丝毫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好在……这次的“意外”,也不仅有坏的,也有好的。

    而对萧准来说,那个“利好”的意外就是——宋武涤放了他鸽子,没来。

    这怎么一回事儿呢?

    也没什么,就是宋庄住接到萧准的信后,觉得这“论剑”的大会,让他一个玩儿刀的去做见证,似乎有点违和,而且他和萧准素来没啥交情,也从来没有过结交的意愿,没必要大老远跑过去卖这个人情。

    因此,宋武涤思索一番后,给萧准写了封回信,在信上跟对方客气了几句,又说了点“最近偶染风寒、庄内事务繁忙”之类的场面话,把这事儿给婉拒了。

    另外,咱宋庄主还留了个心眼儿,他故意拖到了距离论剑还剩五天的时候才寄出这封回信,这样一来……按照飞鸽帮送信的速度呢,信送到的时候,距离论剑也只剩一两天了。

    考虑到神刀山庄在辽东,悟剑山庄在岭南,这时萧庄主就算立刻再写封信去二度邀请,宋庄主也已来不及赶到。

    这……就叫老江湖,做事滴水不漏。

    什么?你说如果萧准质问宋武涤为什么隔了那么多天才回信咋办?很简单啊……信里不是说了嘛,因为生病了,而且事务繁忙啊——鸽你的借口,同时也可以作为我回复慢的借口,还有什么好多问的?

    再说了,人萧准又不是傻逼,看到了类似“洗澡去了”、“睡了”之类的回复,他还会再去发一条“你真去了吗?”这样的消息过去吗?

    简而言之吧,宋庄主这鸽子一放呢,本来是让萧准有点不快的,但由于独孤永的出现,又成了好事儿了。

    因为萧准原本准备用在宋、王、狄三人身上的“手段”(江守正太弱了,没被萧准当人),现在因为有了一个空缺,正好能让独孤永顶上。

    然而……这回,萧准又一厢情愿了。

    论剑的这日早晨,绝大多数剑客都在辰时就进了庄,这几百人在午时三刻前都被安排在了山庄内的几间小楼里,以上好的茶点酒菜伺候着,毕竟他们一会儿可能要上校场过手,不能太饿。

    而王释莲、狄不倦、江守正他们仨,以及他们带在身边的武当弟子、漕帮弟子、跟班喽啰……则都是提前一两天就到了的,因为他们是被“请”来的贵客嘛,所以无需等到论剑当日再进庄,而是提前就入庄住下,等论剑的时候呢,在台边也有“专门安排给他们”的位置。

    按萧准原本的意思,今儿独孤永一来,自己就亲自去与其接洽,并以大礼相待,以巧言劝之,将对方请到原本给宋武涤的那个位置上去。

    没成想,独孤永这货,一上午都没出现,一直等到了闭庄前一小会儿才露面。

    当萧准收到独孤永入庄的消息时,距离论剑大会开始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三位贵宾已经就坐,人群也已聚集到了校场周围,萧准可没那工夫再去劝诱独孤永,无奈……只得作罢。

    转眼,午时三刻已到。

    萧准,准时踏上了校场。

    此校场四面环山,占地广大。

    今日为了这场论剑,校场的北侧设了一个略高于地面的木台,台上摆了三张虎皮大椅,王、狄、江三位论剑的“见证人”就坐于台上,他们带来的一众弟子则立于台周围。

    校场的东、西、南三面,地势皆略高于校场,刚好与看台相仿,此时这三面也是群雄环立,人群纷纷注视着校场中央。

    “诸位英雄,在下萧准,在此有礼了。”萧准这种级别的高手,说话只要带上点内力,很容易就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周围的来宾们见萧庄主跟他们打招呼,自也纷纷回礼,七嘴八舌地说着“在下xx,见过萧庄主”之类的回复。

    反正这一套吧……您记住了,越是杂鱼、越是喜欢往前挤、且越是嗓门儿大。

    那些真正有点儿能耐的,这时候都还很冷静,只是默默瞧着,因为他们都知道,仅仅是“打招呼的时候冲在前面给萧准多留点印象”,对最终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想在这论剑中胜出,要么凭手上的“剑术”,要么凭心中的“剑理”,其他都是白搭。

    当然了,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其实怎样都是白搭,因为萧准压根儿也没想收什么关门弟子。

    “承蒙诸位同道赏脸,愿来我悟剑山庄论剑求艺,切磋心得……”萧准待众人的声音轻下去一些,便继续说道,“今日,萧某有幸请到了武当派的王真人,‘大中至正’江大侠,以及漕帮的狄帮主来为这次论剑大会做见证,于我山庄而言,这也是荣幸之事……”

    诸如此类的场面话,萧准还是要说一说的,就算他稍后计划杀掉现场九成的人,但眼下他还是得把话说圆全,把戏做足。

    正所谓行百里路半九十……越是在这计划即将完成的当口,越是要注意细节,万不可大意,如若他在这时候着急,做出许多让人看起来有异常的言行,搞不好就要满盘皆输。

    但……

    “别啰嗦了,快说怎么个论法吧,我已等得烦了。”

    校场上,萧准的“开场致辞”还没念叨完呢,人群中,便有一人,也是用了一口内力,发出了一声全场都能听见的牢骚。

    一般人能干得出这事儿吗?

    那必须得是独孤永这种欠抽的家伙才干得出来啊。

    这世上欠抽的人分很多种,有些是因为贱,有些是因为莽,还有些……害,这说下去没底,奸、懒、馋、滑、坏……种类多得很。

    而这独孤永呢,大体是因为一个“狂”字。

    你可以说他是一心求剑道,所以才不重世俗之礼,缺乏同理心,情商低。

    但一个人能一直这样情商低,还一直在江湖上活得好好儿的……是要靠实力的。

    再说了,他只是情商低,又不是智商低,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常年这样“做自己”,靠的就是实力,而他依然选择保持这样,这就说明他那骨子里透得还是一个“狂”字。

    此刻,在场的人中,或许有八成都和独孤永一样,想让萧准别啰嗦了,赶紧说正题,但谁又有他这份“狂”,敢直接把这话说出来呢?

    “呵……”一息过后,校场中的萧准,笑了。

    这不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一刻,剑客的血,让他蠢蠢欲动,让他兴奋无比。

    所以,他笑。

    这一刻,一向计算周密的萧准,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以在论剑伊始就处理掉独孤永这个“意外”的办法。

    所以,他笑。

    尽管萧准并未料到独孤永竟狂到这个地步,敢在这样的场合,毫不客气地打断自己,但既然对方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行为,那萧准便可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我若没看错的话……说话的这位朋友,乃是金陵剑王府的独孤少主吧?”萧准当然没看错,他盯别人半天了。

    “就是我。”独孤永也是想都没想就回道。

    “好。”萧准点点头,沉声接道,“‘败龙剑’名震江湖,萧某也素有耳闻……”

    他说到这里时,在场的群雄早已齐齐转头看向了独孤永,站在独孤永身旁的那些人也已很自觉地退开了几步,远离了这个刺儿头。

    “既然独孤兄你如此着急……”萧准用十分随意的口气接着说道,“不如……你现在就上来和萧某过过手,等我俩先论完了,萧某再跟大家接着说论剑的事儿。”

    “呵……”闻言,独孤永也笑了,他的回应也是可以预见的,“求之不得。”

第四十三章 意外(下)

    回应声起,身形亦起。

    那一刻,只见独孤永腾身一跃,在半空飒地转身,陡然翻飞出数丈。还未等话音落地,他的脚就已踏上了校场。

    世人常闻独孤永的剑法高超,却不知他的轻功也是一绝,此时一见,都不由得纷纷赞叹,更有甚者,直接惊呼出声。

    当然了,萧准……是不会如此的。

    作为当世最顶尖的剑客之一,萧准的轻功显然也不在独孤永之下,就这两下子,还不至于让咱萧庄主感到惊讶。

    “独孤兄,动手前,有几句话我还是得说明白。”萧准见对方站定,立马就开始下套。

    “长话短说。”独孤永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也是准备听听的。

    “嗯。”萧准点点头,又抬高了嗓门儿,朗声言道,“萧某今日办这‘论剑大会’,其一,是想挑选一位关门弟子,其二呢,也是想让各位剑道同修在此交流切磋、互予助益;但无论是基于哪种目的,萧某都不希望诸位因此而伤了和气……所以,按我的本意,诸位来这校场中切磋时,理当点到为止,而非以性命相搏。”

    “但是?”独孤永听对方这口风儿,就知道接下来该有个“但是”,所以他顺势就用疑问的语气接了这么一句。

    萧准见状,心中冷笑,因为他知道对方马上就要上钩了:“但是……独孤兄乃天下闻名之高手,平心而论,萧某觉得你的剑法未必在我之下,你我若动起手来,却不能尽兴而为,端的是有些可惜。”

    “呵……哈哈哈……”独孤永听到此处,大笑出声,“我还以为萧庄主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儿。”他顿了顿,“萧庄主放心,就算你不说这话,我也不会留手的……同样的,我希望萧庄主你出手时也不要有所顾忌;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与萧庄主这样的高手淋漓一战,有个‘万一’又何妨?”

    这几句,无疑都是独孤永的心里话。

    我们经常可以在武侠故事中看到这样一种情节:两个名震天下的高手相遇,彼此心里都想跟对方分个高下,但真到动手的时候呢,出于种种原因……比如“想给对方留面子”、“怕赢了之后发现自己出了全力但对方没出”、“怕自己出了全力依然输了更没面子”、“怕真分出了胜负就要结仇”等等,反正就是由于各种思想包袱,到打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出全力……一个“很客气”,一个“留一手”,热热闹闹打个平手,笑呵呵来句“英雄惜英雄”,来日好相见。

    这种事……是独孤永最讨厌的。

    独孤永的性格就决定了——当他对上一个自己所认可的对手时,如果有一方在较量中没有全力以赴,那无论交手的结果如何,日后他的心中都会留有遗憾。

    而这种遗憾,比死还让他难受。

    今天这一仗,在萧准的脑子里可能很复杂,但在独孤永看来很简单:我赢了,就说明你这授剑师不外如是,这悟剑山庄也没有我能学的东西,我走就是了;我输了呢,就说明你比我强,那我就跟其他剑客一样,留在这里让你选,如果你最后选了我当弟子,我就虚心跟你学,选不中再说……至于在这场对决的过程中,会不会有人伤亡,这其实是次要的,“人命”和“求道”比起来,那叫个事儿吗?

    这就是独孤永所走的“剑道”,比起过去的林元诚还要偏执,还要狂傲。

    他就宛如一片野火,肆无忌惮,只为燎原而生。

    可今天,他对上的是一块坚冰。

    一个从剑术到心性都和他正相反,透露着如机械般冷酷的男人。

    “好,痛快!”两秒后,萧准见对方已然中套,便接道,“那我也就不再多啰嗦了……”说着,他已侧身而立,剑意倏展,手也摁在了剑柄上,“……请吧。”

    “请。”独孤永应了一声,顺手就拔剑而出,将剑鞘随手朝旁边的地上一扔,弓步一踏,拧腰提剑,摆出了一个准备突击的起手架势。

    这一刻,校场周围一片肃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场中的二人。

    授剑师对败龙剑,这样的对决,对于剑客而言,一生能看到一次也值了,这就跟球迷能去现场看一场世界杯的淘汰赛一样。

    校场中的萧准也是想好了:这一战,能杀了对方最好,杀不了,那就重创。

    他方才用话勾引了半天,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他在计划的最后一步前就解决掉独孤永的最佳机会,反正有独孤永自己那句“生死有命”垫着,萧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大庭广众下杀招尽出。

    呼——

    短暂的对峙后,是独孤永先动了。

    但见他前脚一跨,身形一闪而进,猛冲至萧准面前,同时其右手抖腕一振,纵剑便刺,剑路直取萧准左肋。

    锃——

    萧准也在这时把剑抽出了鞘,并横移半步,躲开了对方的第一剑。

    独孤永的第一式刺空之后,立刻又将右手一拂,闪电般接了一手横掠。

    而萧准这时则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已然将刚刚抽出鞘的剑竖起一推,贴着自己前胸伸向了身体左侧,刚好格挡住了独孤永的第二剑。

    这就是萧准的剑法:精准,科学。

    他的每个动作看起来都不大,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伸展,但也不会显得不足;他的剑总是会在一个刚刚好的时机,用刚刚好的力度、速度和幅度,出现在理应出现的地方。

    然而,这次……一种出乎他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乓——

    剑锋碰撞的刹那,一股超出了萧准估计的巨力由剑上透来,让萧准为之一惊。

    不过他毕竟是高手,瞬间的判断和反应都很及时,他赶紧松了下盘的力道,双脚离地,顺着那股力量的来势轻巧地横跃了一丈之地,这才卸掉了对方的剑劲。

    “怎么回事?”萧准在心中问自己。

    他不明白……为什么独孤永的这记横扫会有这样的威力。

    以萧准的能力,他只需要观察对方出剑的动作和速度,以及身体、手臂最细微的颤动,就能大致判断出剑招所蕴含的力量,并以此制定出最合理的应对方式。

    刚才那一剑,怎么看都不该有这么大力,按说他是可以稳稳挡住的,但实际一接,却是这样的结果。

    呼——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永可不管萧准在思考什么,下一秒,他就再度抢步攻了过来。

    萧准也只能一边思考,一边腾挪格挡。

    独孤永的剑法,看着是大开大合,不甚精妙,但奇就奇在他的每一招上都蕴涵着与那出剑速度不匹配的巨力,让人用正常的应对方式难以招架。

    萧准的剑术,则以稳见长,一般他都会先探明对方剑路剑招,然后在短时间内将这些招式一一破解,于技巧上将对方碾压得体无完肤。

    而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对上时,萧准俨然是落了下风的,因为独孤永的招式本就没什么好破的,都是一眼便能看穿的动作,可实际接起来,却让萧准感到捉襟见肘。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战了有二十余招,基本都是独孤永单方面压着萧准在打,这发展……让围观的群众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开打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无论是从年龄(与内力成正比)的角度,还是同道的风评来看,萧准的武功理应是要比独孤永要强一档的,却没想到……真打起来会是这样的局面。

    也就在此时……

    “我懂了。”人群中的林元诚,忽然自言自语般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站在他身旁的几位同伴都听到了他这句,不过他们大多目不转睛地盯着校场上的情况,无暇转头去细问他什么意思。

    唯有那三字王,饶有兴致地凑到了林元诚身旁,轻声道:“懂了啥?”

    “独孤永剑术中的秘密。”林元诚回道。

    “是什么?”三字王又问道。

    “呵……”林元诚轻笑,“其实很简单……”

    当林元诚对三字王说出他的答案时,校场上的萧准也已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萧准在和对方对完了又一式后,开口言道,“独孤兄……你这把剑,比看起来要沉得多吧?”

    “哼……好说。”独孤永这狂人,自是不会在这方面刻意隐瞒什么,“我这剑,外观虽是平平无奇,只比普通的剑稍宽稍长,但其刃芯其实是掺入了不少玄铁的,所以重量上嘛……得有个三十来斤吧。”

    此言一出,群豪俱惊。

    就连那坐在上宾席位上的武当掌门王真人,也不禁抚须赞叹:“嗯……好!好一个独孤永!”他道完这句,又娓娓接道,“我们江湖剑客,凡以单手使剑者,其佩剑通常都不过二三斤(按朙制的斤算)重,很少有人会用超过五斤的剑……因为剑过重,便有悖于单手剑法追求轻灵巧变之剑理,且使用起来也会极其困难……但独孤施主却能将这三十斤重的剑运用得与普通的轻剑无异,这等本领,贫道也是自愧不如啊。”

    王真人的这番感叹加解说,主要是说给他身旁的武当弟子们听的,是为了让小辈们对独孤永这项特殊的能力有个更具体的认识。

    在场的其他剑客听见了呢,也都深以为然,纷纷暗叹独孤永实力之强。

    然,萧准……却是对此不以为意。

    事实上,在破解了独孤永剑法的秘密后,萧准对于独孤永的评价反而降低了,甚至是露出了一种索然无味的神情。

    “难怪你叫‘败龙剑’……”一息过后,萧准言道,“想来……你练这剑法时的假想之敌,从一开始就不是‘人’,而是像‘龙’那样的巨物,所以你才能把这么沉重的剑用到举重若轻,大巧若拙……”

    “说得不错……”独孤永接道,“但却不知,萧庄主的剑术造诣,是否还在我这境界之上?”

    “呵……”萧准笑了,“这个嘛……不好说。”他微顿半秒,笑意中忽透出一阵寒意,“我只知道……我的剑,从来就没考虑过对付‘人’以外的东西;而单论对付‘人’、或者说对付‘剑客’这一点……恐怕我比阁下要高明了不止一筹。”

    言至此处,萧准便将双肩一沉,持剑之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这个动作看似很放松、很缓慢,但是……当其手中的剑垂下,剑尖指地的一瞬,竟有一阵剑气荡然泻出,那气锋过处,宛若烈风锐啸,登时就在校场的青石板地上留下了一道豁口。

    萧准这个奇怪的架势,或者说根本算不上是“架势”的动作,让独孤永的神情变了。

    同为超一流的剑客,独孤永很清楚,萧准这个乍看之下很松懈的姿态,反而是他今天摆出的第一个进攻架势,比起之前的防御状态来,其威慑力可谓天差地别。

    常年在生死间打滚的经验和直觉告诉独孤永,对方的这个变化,是要大开杀戒的信号。

    一时间,校场之上,杀氛逼凝,双雄对视,剑意相踞。

    即便是三流人物都能看出来,由下一招开始,两人所对的每一招,都将是一次生死相较,且每一招都有可能分出胜负。

    然,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不好啦!茅厕里闹妖精啦!有个怪物拿着把红色的宝剑从粪坑里杀上来啦!”

    一声怪叫,忽从校场的西北方下坡那儿传来。

    看过前文书的大伙儿也都知道,黄东来靠着玄奇宗的法门所做的“喊话扩音”,要比一般武林高手用内力制造出来的强很多,在七雄会上黄哥喝那一嗓子,让那侠义门的“豹胆狮喉”雷三娘都大为震惊,所以眼下他这一嚎能达到的效果,也是不言而喻。

    校场四周的围观群众本来都还沉浸在两位顶尖剑客的决斗中呢,突然就听见这么一句,也都是一愣。

    这句话的内容,又是妖怪又是粪坑的,让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有一个人……他已经急了。

    那个人,自然就是咱心思缜密的萧庄主。

    “红色的宝剑?”萧准当时就在心中暗道,“不对啊……我那血剑雏胎不是好好儿的泡在寒池之中吗?这什么情况?难道被偷了?”

    按萧准本来的计划,他是打算等到这“论剑”论得差不多了,在“血祭”开始前再亲自过去取剑的,没想到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

    还有……除了那“红色宝剑”之外,“妖精”这词儿也很让他在意……外人可能不知道,但萧准自己是知道他山庄里还藏着个妖道的啊,眼下听到有人提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萧准就更虚了,他琢磨着会不会是那火莲真君在搞什么幺蛾子,结果正好被某个上茅厕的人给发现了。

    念及此处,萧准可待不住了,毕竟“血剑雏胎”是他整个计划的核心道具,不容有失啊。

    于是,他立刻就收起了战意,冲独孤永抱拳言道:“独孤兄,事出突然,恕我要走开一下,我们一会儿再打吧。”

    说罢,萧准也不等独孤永回话,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边跑还边冲场边的剑客们喊道:“诸位同道请稍等,萧某前去查看一下,去去就来!”

    他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从校场西北角那儿下了坡,跑上了通往茅厕的那条小路。

    那些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悟剑山庄喽啰反应也都很快,有几十人迅速地就移动到了那条小路的入口,拦住了那些出于好奇、试图跟着萧庄主一起去查看情况的来宾们。

    来宾们大多也都是明事理的人,不管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反正现在萧庄主已经亲自去处理了,既然山庄的喽啰们拦在这里说不需要你们过去帮忙,那咱也就别去凑那热闹了呗。

    但……大家别忘了,校场上还站着位“不明事理”的呢。

    那独孤永一看,决斗才打了一半,他正high着呢,对方居然因为一声莫名其妙的“有妖精”就放了自己鸽子?这叫什么事儿啊?你萧准就不能让手下去查看一下,自己留在这儿跟我打完再说?

    他是越想越不爽,憋了一会儿后,干脆,一个转身,就朝那西北角闯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将计就计

    像独孤永这样的高手,自不是一般的喽啰可以拦得住的,这一刻,但见他轻功一展,身形一动,眨眼间就冲出了数丈距离,等来到封锁线的前方时,他便脚下一点,轻松掠过了那些想挤过去看热闹的宾客和拦路者的头顶,踏上了西北角的那条小路。

    然,萧准安排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也不仅仅只有喽啰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独孤永飞掠落地,立足未稳之际,忽有两道人影后发先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二位,都是四十多岁年纪,一个生得又高又瘦,面色黝黑,五官紧凑,须发浓密;另一个则是矮小精悍,面色泛黄,国字方脸,满脸麻子。

    两人的身形体貌虽是迥异,但用的兵刃,无疑都是剑。

    那么他俩是谁呢?

    此处书中代言,这两位和前文书中出现的那位“玄霄”一样,都是萧准麾下“九霄剑”中的成员,代号分别是“赤霄”和“碧霄”。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又要说啦,为什么这些人的名号挺帅,甚至有点像美女的名字,但这长相瞅着都有点抱歉呢……

    那很显然,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呗。

    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帅哥啊?大侠是帅哥的几率就一定高么?网上那种非常有诗意或者非常帅的网名背后,是不是大概率也是一个长相普通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的人?你是不是也认识某个朋友属于这种情况?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好了,言归正传……

    虽说赤霄和碧霄的实力在九霄剑里属于垫底的,但和悟剑山庄的一般门客比起来,那还是要强得多了。

    此刻,眼瞅着独孤永要去追赶萧准,他俩自不能装作没看见呐,于是就一齐出手,阻住了独孤永的去路。

    而独孤永的反应呢……也是可以预见的。

    “好狗不挡路。”独孤永说话就是这样,又直接,又难听。

    “独孤大侠,您这是要干嘛?”赤霄也只能装作没听见对方的骂街,如是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我和萧庄主还没打完呢,他这一走了之算什么意思?”独孤永回道。

    闻言,赤霄和碧霄对视了一下,随即还是碧霄先道:“独孤大侠,方才咱们庄主的话你也听见了,既然他老人家说了有急事要办,去去就回,那您等上片刻又何妨呢?”

    “废话,他说等就等?我现在不想等!”独孤永回道,“你们识相的就闪开,要不然……”

    他这话后边儿的潜台词,谁都明白。

    所以,赤霄的手,此时已然摸到了剑柄上,其神经也紧绷起来,似是随时准备接招。

    不过,一秒后,那碧霄却是冷笑一声,言道:“呵……独孤大侠,要我们让开可以,但您最好想明白了,您这会儿就算真追上了咱们庄主,又能如何?”他微顿半秒,再道,“您拖住一个心里有其他事儿的人,强行让他跟你打,这算不算强人所难、算不算乘人之危?还是说……您盼的就是这个?”

    碧霄这几句话,虽是急中生智,故作镇定而言,但效果却出奇得好……因为他正好戳到了独孤永的软肋。

    独孤永一听一琢磨,好像有道理啊——就结果来看,独孤永可以接受“输给一个全力以赴的萧准”,但无法接受“战胜一个心不在焉的萧准”,只因后一种结果是伴有遗憾的。

    就在独孤永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作罢、回去再等等之际……

    “哈哈哈!萧准,你的宝贝命根子我就收下啦!”

    又是一声喊,响彻了会场。

    这句话响起的时间,距离萧准的身影消失在那条小路上,也就不到一分钟。

    以萧准的轻功,加上他对悟剑山庄地形的熟悉程度,他从那小路的路口跑到茅厕最多需要二十秒出头吧,但是这后面三十几秒里发生了什么,才让黄东来喊出这第二句话来,大伙儿就不得而知了……

    这回,全场的人,包括听得出这就是黄东来在喊话的闻玉摘等人也都傻眼了,所有人都在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难道说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萧庄主竟被人“杀鸡取卵”了?

    这一刻,依然是“九霄剑”站了出来。

    他们毕竟是萧准的心腹……即便萧准生性多疑,不会去完全信任任何人,但相对来说,九霄剑对他还是比较忠心的。

    那赤霄和碧霄在经过短暂的思考和眼神交流后,由赤霄高声喊道:“山庄弟子听令!‘百字辈’往上的都随我来!”

    他喊完这句,便立刻转身,朝着茅厕的方向跑去了。

    碧霄则是先冲独孤永抱拳拱手道:“独孤大侠,恕在下失陪。”说完他也跟了上去。

    而随着赤霄的一声令下,在场的二百来名悟剑山庄喽啰中,有大约七八十人,即那所谓的“百字辈”之上的门客,也都朝校场西北角的小路涌了过去。

    剩下的人呢,还是负责拦住宾客们,不让他们来掺和。

    但这次他们可就有点拦不住了……因为离去的那些都是资历和武功比较高的门客,留下的都是相对较弱的。

    在场这几百来宾,好事之徒多不胜数,听见那两声奇怪的叫喊,都想去瞅瞅啥情况……由这些人牵头,又是嚷嚷又是推搡的,那一百来名喽啰没有庄主的命令又不敢贸然对这些来宾动手,很快就被冲垮了。

    于是乎,这热闹的场面可就来了,只见校场周围那千八百人,一时间全都在往茅厕那儿赶去,大多数人呢,还是去挤那条小路,也有那轻功好的,直接从房上、山上、林子上……无视地形就这么绕过去。

    但其实呢,也只有冲在最前面的、悟剑山庄的那些人,是觉得他们庄主出事了,想去救人的;其他人嘛,都是奔着看热闹去的。

    只是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看这场热闹的“代价”是多么得巨大……

    …………

    时间,稍稍倒退……

    咱还是说回那午时三刻,即论剑大会刚开始的时候。

    且说那时,孙亦谐和黄东来溜出了人群,悄然来到了茅厕。

    这地方呢,也没有人把守,所以孙黄二人来到近前,便开始小声叫唤道:“令狐翔——令狐翔——你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不多时,便有一个声音从茅厕的某个蹲位里传来。

    “我靠,你在里面干嘛呢?”黄东来一听就知道那是令狐翔的声音,所以他立刻压着声音问道。

    这时,令狐翔才推开了那个蹲位的门板,从里面走了出来,反问了句:“不是你们说的,让我在离论剑的场地最近的茅厕跟你们接头吗?”

    “让你在茅厕跟我们接头,你也不一定要到茅厕里面去啊?你在附近找个地儿站着等不行吗?”黄东来道。

    “这能怨我吗?”令狐翔用不爽的语气回道,“我一早就来了,然后一直就在这儿等你们,怎么等你们都不来……上午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我要是一直站在茅厕外边儿等,等到现在,早就引起怀疑了啊,所以我只能躲在蹲位里边儿,一边假装拉屎一边等,还得每隔一段时间换个蹲位,这才混到现在。”

    孙黄二人一听,好像也对,这事儿也怨他们,因为修炼法宝的缘故,他俩来得太晚了,假如他们能提前半天赶到,那自是一早就能跟令狐翔接上头,也不至于有这一出。

    “行吧……那说正事儿吧,这几天你调查得怎么样了?”黄东来问道。

    “有用的消息不算多,我能探听到的那些,大部分都和笑无疾所说的一致。”令狐翔回道,“不过有一点,和他说得有较大出入,那就是悟剑山庄的门客数……按他所说,五年前山庄的门客不过百人,而萧准一年只收三到五人不等,那么到今年为止,最多也就一百二三十人才对,但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今天萧准的手下至少有二百多……”

    “嗯……”孙亦谐想了想,“我估计是这一个月里,他把类似‘亢海蛟’那样的外援也全都召回山庄了,毕竟收集血剑的工作已经完成,不需要那些人继续散在外面,全都召回来提升战力也没错。”

    “没关系,杂鱼再多也不是问题。”黄东来道,“重点是那个火莲大仙,只要能把他搞定,并阻止萧准炼成‘剑魔’,其他都好办,总之,咱们现在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黄东来说的这个原计划是什么呢?

    大体是这样的——

    首先,黄东来回到校场那儿,在避开自己人的前提下,到人群中去放毒,尽可能多的让悟剑山庄那帮人和部分宾客集体拉肚子,以此破坏论剑大会进行。

    等那帮中毒的人都涌到这间离校场最近的茅厕时,埋伏在附近的令狐翔便会用他事先准备好的“雷火弹”去炸毁两边小道上的山体,封掉茅厕周边的道路,把那些窜稀到无法使用轻功的喷射战士都困在这一块区域,从而制造更大的混乱。

    接着,黄东来再趁乱喊话,暗示萧准——血剑雏胎已经被窃。

    在这种情况下,以萧准的性格,他势必会亲自跑去血剑雏胎那儿查看是否有异常。

    这时,孙黄二人便悄悄跟上萧准,等他自己暴露了血剑雏胎的位置后,由黄东来负责把他引开、孙亦谐则负责换家。

    最理想的情况是:孙亦谐趁着萧准被引开,直接潜入血剑雏胎的所在处,用三叉戟把那玩意儿破坏掉。

    当然,如果还有什么变数,比如萧准还安排了很强的人守备在血剑雏胎周围,即便他被引走了孙哥也杀不进去,那时候他们再去通知闻玉摘等人过来强攻也不迟。

    而持有雷火弹的令狐翔在这段时间会于山庄各个比较狭窄的地形(一般就是各个茅厕附近)制造堵塞,进一步引发混乱,并分割、拖延悟剑山庄的爪牙们的行动。

    只要一切顺利,什么“万剑归一大阵”、“九霄剑”……都可以被这套策略给屏蔽掉。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但……

    “黄哥,有个事我得问你一下。”令狐翔并没有接黄东来的茬儿,而是忽然扯开了话题。

    “什么事啊?不能等咱计划成功了再问吗?”黄东来道。

    “不不不……这个我现在就得问。”令狐翔道,“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雷火弹啊?”

    “啊?我没有啊。”黄东来道,“不是让你事先准备的吗?”他想想就觉得不对,“我靠……你不会是忘了带了吧?”

    “这倒不是……我好几天前就按照你给我的方子配好了一批,而且做了很多枚,今天出门我全给带上了。”令狐翔道。

    “那你问这干嘛?”黄东来又道。

    “呃……是这样……”令狐翔道,“今儿上午,我为了等你们……不是一直在茅厕的各个蹲位里躲来躲去的吗?”

    “是啊。”

    “那茅厕的门板只能挡下段儿,上段儿是没遮挡的,所以我要是站在里边儿,是会被外面的人看见的对吧。”

    “对啊。”

    “那我为了躲好,就只能蹲着了呗……”

    “嗯……”

    “虽然我是习武之人,扎马步也能扎很久,但是一直这么深蹲着,而且蹲那么长时间,这腿多少也会有点酸的是吧……”

    “是……”

    “这人的腿要是酸得久了,就会有点抖是不是。”

    “你把雷火弹掉粪坑里了呗?”黄东来听到这儿已经懂了啊。

    “说得没~错。”令狐翔为了掩饰尴尬,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

    “这尼玛……”孙亦谐听到这儿也不禁在旁吐槽了一声。

    “你不是说你做了很多枚吗?不会全掉了吧?”黄东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问道。

    “嗯……”令狐翔憋了两秒,回道,“我不但全给掉了,而且因为我一直在换蹲位,我甚至不知道哪个蹲位里各掉了几枚,反正我估计吧……要是现在有人往这茅坑里丢个火把,就这一亩三分地嘿……”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黄东来掩面接道,“你他妈真是个天才啊,你跟这儿搞‘沼气核爆’呢?”

    “那咋办嘛?”反正东西也丢了,令狐翔此刻也只能两手一摊。

    “嗯……”黄东来陷入了沉思。

    但孙亦谐却是很快就把小眼一眯,心生一条毒计:“黄哥,其实问题不大……我们只要把计划的几个步骤稍微调换一下顺序,再改变一下形式,同样可以破坏论剑、同样可以诱导萧准、也同样可以拖住悟剑山庄的人马……”

第四十五章 人间地狱

    时间,回到现在。

    咱暂且不说那些涌向茅厕的悟剑山庄弟子和宾客们如何,还是先来说说萧庄主。

    此时此刻,萧准正在赶往“寒池”的路上。

    您要问他怎么拐那儿去了?很简单:方才萧准听见那第一声喊之后,的确是在三十秒内就已来到了茅厕附近,但他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却是啥都没有发现……就在萧准心生疑虑的当口,黄东来的第二声喊来了。

    有道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人的听来,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就说“萧准你的宝贝命根子我就收下啦”这句词儿吧,其他人听了都以为是萧准本人遭了什么不测,但在萧准听来,那“宝贝命根子”指的八成就是他的血剑雏胎啊。

    那一刻,萧准顿时“恍然大悟”,并在心中暗道:“糟了!我来这儿干嘛啊?我该去寒池那儿啊!”念及此处,他便猛一转头,拐向了另一条道儿,奔那寒池去了。

    他这一去呢,躲在暗处的孙、黄、令狐三人……自然也就各自行动了起来。

    按说到了这儿,咱该接着往下讲,不过此处有几个细节,还是得“书中代言”一下。

    事实上,按照孙亦谐的原计划,本不该有那“第二声喊”的,因为孙哥想象中的萧准,比现实中的更高明一些——孙亦谐认为,对方听到那第一声喊后,会一边派出一队手下到茅厕去查探,另一边则亲自前往藏着血剑雏胎的地方、确认东西是否还在。

    那样一来,孙黄二人在第一声喊后便可直接展开跟踪,而那令狐翔随即将要实施的“粪坑行动”也不会误伤到其他武林人士。

    然,到实际行动时,孙亦谐却发现自己高估了萧准……

    咱萧庄主虽然非常喜欢算计,而且他自我感觉也已经是“算无遗策”的境界了,但其实,他这方面的能力并不算多强,这个咱们从前文中他把亢海蛟推理成漕帮卧底就能看得出来。

    当遇到了突发状况时,萧准的真实水平便暴露无遗——他在听到第一声喊后,立刻慌了神,几乎想都没想就亲自奔茅厕这儿来了。

    这……反倒让孙亦谐和黄东来犯了难。

    眼下血剑雏胎还没找到,藏在幕后的妖道也没现身,那“粪坑爆破”若只用在萧准一个人身上……未免也太浪费了。

    再者说,萧准这会儿还没露出真面目呢,即便双谐和闻玉摘等人知晓萧准有“祭炼魔剑”之心,但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要是就这么把萧准给弄了,他们自己不成恶人了吗?

    综上所述,这才有了黄东来那第二声喊。

    好在萧准听到第二句后终于是反应过来该去藏“宝贝”的地方看看,要不然双谐可能也就不管了,干脆把他“炸了”算了。

    书归正传……

    萧准存放血剑雏胎的“寒池”离校场还算有点距离,且是一段上坡路。

    当然对咱萧庄主来说,这点路程也不算什么,也是几分钟就到。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问了,萧准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这玩意儿随身带去校场?他若怕暴露的话,把剑胎装在盒子里找个手下拿着也行啊?

    那很显然……他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血剑雏胎并非“凡物”,而是“魔器”,用某岛国的话来说就是“妖刀”啊,类似的武器想来大家也听说过不少,什么村正、鬼彻、红樱、萨拉迈尼之剑……是吧……谁用谁知道。

    但凡这一类的兵刃,都伴随着一定的负作用:要么就是“不祥”,即使用者会因各种离奇的原因死于非命;要么就是兵器本身会吸干使用者的生命能量;亦或者,兵器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使用者的心智。

    而“血剑”,就属于干扰心智的那一种。

    即便以萧准的定力,将这剑拿在手里时间长了,也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嗜血的冲动,更不用说给别人了。

    而且他已试过,无论是用布把剑胎包起来、还是将其装在剑匣里,都不能完全隔绝这种影响,只是比直接拿在手里稍微好点,就仿佛这剑本身是有意识的,知道正在“持有”自己的是谁。

    当然了,按火莲真君的说法,这种情况是因为血剑在剑胎阶段还不稳定,正式炼成之后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但在此之前呢,还是把这剑放在“寒水”之中、谁都别去碰它比较好。

    今天的论剑大会,谁也不知道具体会持续多久,但一个多时辰总归是要的,因此,萧准只能将剑胎先留于此处,等到他把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再来取。

    “庄主,您怎么来了?”看到萧准形色匆忙地跑来,守在寒池门口的青霄、玄霄和绛霄三人皆是一愣。

    “寒池内有什么异动吗?”萧准根本不回答手下,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呃……到刚才为止,我们三人都寸步未离,并无……”

    “开石门!”还没等回应他的那位把话说完,萧准就已行到了门口,并粗暴地用一个命令打断了对方。

    那三名“九霄剑”闻言,面面相觑。

    但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不到两秒,他们就各自拿出了自己身上的一块钥匙碎片,拼起来启动了石门的机关。

    在这悟剑山庄中,萧准的命令是“绝对”的,没有人敢违抗他、顶撞他……即便是他的心腹也一样。

    这些庄客们在外面或许是自命不凡,但在萧准面前,他们便什么也不是,最多算是几件趁手的工具,但其实还不如工具……因为萧准可以充分地信任一件工具,却不会完全地信任一个人。

    今日萧准会安排三名九霄剑在此守卫,无疑也是经过这方面考虑的:首先,守在里面肯定不行,就算剑胎泡在寒池里,让人长时间待在其旁边也有被蛊惑的风险;其次,派一个人守备,显然也不行,这人要是起了歹心,进去把剑胎一拿,开始在庄内大开杀戒……那即便他最后没成功炼成剑魔,也会削减山庄不少实力;同理,两个人守备也不稳,万一其中一个起歹心去偷袭另一个,一对一的成功率比较高……

    综上所述,三个人守着,每人一把钥匙,互相牵制,最稳。

    那您说他为什么不干脆派十个八个,乃至几十个人一起呢?

    害,那样搞不是谁都能老远就看出你这地方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吗?

    呼噜噜噜——

    随着一阵机关滚动之声,寒池的石门打开了。

    “你们继续守在这里。”萧准留下这句,也不等三名手下回应,便迈步而入。

    看着庄主离去的背影,那三人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仍是齐声应了句“是”,这才转头继续值守。

    同时,远处。

    “色,就是这儿了吧。”跟踪而来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也已在一块山石后面趴好了,远远盯住了这个石洞的入口。

    “应该是,我老远就能感到那洞里一股子邪气,而且门口那三人一看就都是这山庄的精英,搞不好就是那‘九霄剑’。”黄东来应道。

    “嗯……”孙亦谐闻言,稍微想了想,“那我们就先观察一下……见机行事。”

    他这个“见机行事”,可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在已经事先谋划过各种对策的前提下等待变化出现。

    比如说,一会儿萧准要是直接拿着剑胎出来了,他们就会考虑找个对方落单的时机直接下手;而要是萧准空手出来了,他们就等他离开后,设法引开守卫,然后再看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守卫或什么陷阱……届时再决定是否去找闻玉摘等人增援。

    就这样,过了大约三分钟,萧准从那洞里出来了。

    孙黄二人一看对方出现,赶紧是双双将头一缩,使自己完全躲入了对方的视线盲区中。

    他俩很清楚,当萧准跑到藏剑胎的地方,发现东西还在后,一定会想到了自己是中了“引蛇出洞”之计,即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被跟踪、也知道藏东西的地点暴露了。

    此刻的萧准,势必会做出应对。

    而最理想的一种情况是:萧准发现自己的阴谋败露,且已被盯上,当时就急了,他也不等什么论剑筛选了,抄起剑胎就去杀人。

    若真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反正只要有了萧准“跳反”的事实,双谐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对其动手;而在悟剑山庄的大部分人马被葬送于“粪坑行动”的前提下,遭到闻玉摘、海苍峰、笑无疾、姜暮蝉、三字王、林元诚、孙亦谐、黄东来、令狐翔这总计九人一起围攻,那萧准多半也是顶不住的。

    可惜,萧准此时的反应,依然没有如他们所谋、所愿……

    但见,萧准走出那个寒池洞窟后,默默地在洞口站定,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俨然就是在找寻跟踪者的痕迹。

    当然,这一手……双谐已经防了,除非对方有透视眼,不然眼功再好也是看不见他们的。

    片刻后,萧准忽然开口,以内功传音,将自己的声音扩到方圆五十米都能听清的范围,朗声道:“躲得倒是不错,但我有的是办法可以找到你。”

    此言一出,孙亦谐和黄东来心里当时就有点发虚,但他们还是互相言道。

    “不要慌,这狗逼八成是在虚张声势……”

    “说得没错,他说‘你’,而不是‘你们’,就表明他其实并没有看见咱们。”

    他俩正这么给彼此壮胆呢,萧准的下一句话便来了:“哦……不对,不是‘你’,而是‘你们’……”

    萧准一边说着,一边已将脸慢慢转向了双谐躲藏的方向。

    “喔尻~什么情况?这角度他怎么看到我们的?”孙亦谐立马就惊了。

    “这不可能啊,难道他……”黄东来刚想接一句,忽又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瞧出了不对。

    黄东来的眼功到底还是好,他已发现,此刻萧准的双瞳,正隐隐泛着红光,而其放在背后的手上,正握着一把赤红色的、形状古怪的剑。

    …………

    同一时刻,校场西北处,茅厕。

    由于校场的秩序已经无法维持,所以悟剑山庄那些“百字辈”以下的弟子干脆也都跟上了大部队。

    结果就是,这浩浩荡荡的**百人,全都往这地儿挤,想看看萧庄主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者说……想看看他是不是人真被人给“杀鸡取卵”了。

    但这块地方嘛,那是真有点窄。

    茅厕本身那几个蹲位的占地也就比现代的公共厕所大点儿有限,周围的空地呢,跟之前令狐翔说得差不多,就是那“一亩三分地”。

    然后连接着这块地方的道路有三条,三条都是两侧靠着山壁或山坡的小道;这三条各自通到哪儿,各在多远处有岔路,这个就不重要了,反正靠近这个区域的路段能站的人也有限;而那些从“山上”过来的人呢,离得就比较远了,因为山有坡嘛,这附近的坡都还挺陡,他们总不能扒在墙上围观吧。

    此处,咱还得提一下闻玉摘他们几位。

    他们六个呢,是事先就知道双谐要在这里搞事的,只不过他们所知的版本,是“炸山体,封路”,而不是炸什么别的东西。

    眼下既然所有人都朝那儿涌过去了,他们就是假装看热闹……也得跟着去啊,因为如果其他人都来,就他们留在校场不动,那不就暴露了他们事先知道这里要出事吗?

    因此,闻公子他们六个,便走在了大部队的最后面,拖拖拉拉地前行。

    可就这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六个的身影竟都消失不见了。

    其他的人本就都在他们前面,且都在拼命往前挤,谁也没去留意他们,于是也就没人发现这六人神秘失踪。

    当然了,列位看官应该是明白的,这无疑是那火莲真君捣的鬼,那他们六个此去何处呢?咱们后文再表,这儿还是接着说茅厕……

    且说这茅厕周围很快就已围满了人,而站得离蹲位最近的一百来人,自然都是悟剑山庄的弟子。

    冲在最前的,就是那赤霄和碧霄;方才在校场另外一侧负责警戒的另外两名九霄剑成员“紫霄”和“黅霄”,经过了几分钟,才慢慢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您就说此刻这地方的人员密度有多夸张吧?

    任你武功再高,在这种人挤人的环境里也得往后靠靠;比如独孤永这种,此时也只能被挤在外围区域,毕竟这里是悟剑山庄的地方嘛,人家的庄主出事,肯定得让人家冲在前面啊,你看热闹可以,别捣乱对吧。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都找遍了,没什么异常啊,庄主也不在啊。”

    “那有没有打斗的痕迹?”

    “或者……有没有血迹……”

    “看不出什么打斗的痕迹,这血迹嘛……反正外面是没有……”

    “‘外面’?哪里的外面?”

    “当然是粪坑的外面。”

    “那粪坑里面呢?”

    “粪坑里面的血迹,你分得清是打斗的血,还是别的什么血吗?”

    “嗯……”

    就在那几位九霄剑热烈地进行着这种充满智慧的讨论时,忽然……有一支火把,从茅厕后方的山坡上飞了下来。

    这个坡,是靠西北面的,也就是和众人来的方向相反的那一面,这面几乎就是峭壁,到顶了翻过去也是一座陡坡;也就是说,想要到这个坡上,得从北面那条道儿走出去,绕相当大一个圈子,到那块山体的背面才行,而且在那儿也看不到什么热闹,所以并没有人往那个方向过去。

    除了……从一开始就一直躲在那儿的令狐翔。

    那个火把掉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

    只是,在这几秒间,站在这个区域的人们仍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倒是那坡后的令狐翔,扔完火把后就玩儿命一般狂奔起来,一阵风似的跑出了老远;虽说他这个位置按理说本来也不会被爆炸影响,但他还是做到了万无一失。

    一息过后,随着火把的坠落,爆炸发生了……

    由于令狐翔制作的大量“雷火弹”全都溶解在了粪坑里,粪坑地下的粪池又是相连的,这一点……该炸的不该炸的,全炸了。

    那一瞬,但听“轰——”的一声闷响,一道泥黄色的巨柱虚影登时是冲天而起啊。

    恍惚间好似天空都被染黄了。

    爆炸所引发的冲击波瞬间就让站得离蹲位最近的十余人遭到重创。

    黅霄的运气很不好,身为九霄剑中排名第四的高手,他被一块炸飞的碎木板直插眉心,当场毙命。

    赤霄、碧霄倒还行,虽然站得近,但因为被震飞了,所以都只受了轻伤。

    紫霄被数枚碎片扎中,伤到了肱动脉,好在他这种高手会封闭穴道来止血,勉强算保住了性命,但也是短时间内失血过多外加细菌感染的状态,基本丧失战力了。

    其他悟剑山庄弟子呢,被爆炸本身炸死炸伤者,其实也就是最初那十多人,不算很大的伤亡。

    然……

    接下来,随着被炸上天的那层层“粪潮”落下,真正的灾难才算开始……

    底下到底是一帮习武之人,第二反应还是快啊。

    那“粪潮”还在往上顶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跑了。

    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撤退,而是“挡我者死”式的冲锋,被堵在中间的那些人恨不得把外围那些挡路的全给砍死。

    一时间,喝骂声、惨叫声、呛咳声、撕打声、还有绝望的悲鸣在这狭窄的山坳间此起彼伏。

    很快,一股子恶臭的气味亦由爆炸中心开始扩散,蕴漾至方圆数百米的范围。

    在这场混乱中被踩踏乃至砍伤者不计其数,还有几名悟剑山庄的门客当场发疯……

    最终,最受伤的还是那些悟剑山庄的那些人马,谁让他们占据了最中间的那一片儿呢。

    而那些来论剑的江湖客们,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幸免于难,大部分人还是或多或少“沾了点儿”。

    当然这帮孙子也都挺机智,他们在逃离后第一时间就跑回了校场那儿,因为这地方比较宽敞,一方面味儿容易散掉,另一方面也方便他们迂回和远离那些身上“沾得多”的家伙。

    无论如何吧,不管是完全幸免的人,还是被“炸到”并幸存下来的人,今天的这一幕,都永远地留在了他们心里,就仿佛他们的灵魂深处有一个角落已被腐蚀……那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恐怖景象让他们在此后的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且经常成为他们的午夜梦魇。

    就在那几百名来客在校场周围对刚才那可怕的事件议论纷纷之际,忽然……

    只听得校场东面上坡的山林中,飘来两个声音。

    那第一个声音,很有特点,有点儿尖,调门儿还特别高,加上那边是林子、这边是空地,离得又不远,所以传过来时还挺清楚:“妈个鸡!你跑快点儿啊!人家都追上来了!”

    第二个声音也是很着急的语调,高声骂着:“催个毛!老子要不是带着你,一个人早就跑了!”

    这头两句话传过来时,校场上还只有靠近东侧的一些人,和耳功非常好的一些人在听。

    “唉……早知道姓萧的这么厉害,在粪坑那儿直接炸死他就好了嘛!”

    “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些雷火弹全丢在粪坑里了,现在八成都已经炸完了!”

    而到这两句话出口时,由于说话的二人离校场越来越近,且提到了“粪坑”和“炸”这样的关键词,因此校场上那几百人几乎全都停止了说话、竖起耳朵在听了。

    “总之咱们现在先跑出这片林子,看看……”孙亦谐这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黄东来刚好拽着他飞出了林子。

    但见,黄哥一个轻功纵跃,刚刚好落在校场东侧“看台”的边缘。

    两人逃出山林,视线豁然开朗,当然,他们并没有想到……出了山林这么近就是这校场,也没想到,他们刚一现身,就已经有几百双眼睛在瞪着他们了。

    “呃……”孙亦谐在这些灼灼的目光下,歪过头,轻声对黄东来道,“你说……我们刚才的话他们听见了没有?”

    “呵……你说呢?”黄东来嘴角抽动着反问道。

    二人话音未落,他们身后的山林中突又窜出四人,分别就是那萧准以及其麾下的青霄、玄霄、和绛霄。

    萧准反应也快啊,他一看这里有那么多人,众目睽睽,那他断然不能不由分说就杀人呐。

    所以,萧庄主也是赶紧收剑于身后,带着三名手下先在空地上落定,然后迅速想了一个借口。

    “列位……这二人……”萧准刚想跟众人说,这两个是混入我山庄的贼人,我正准备捉拿他们,却未料……

    “宰了他们!”

    “万万不可放走了这两个禽兽!”

    “老子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替天行道!”

    “对付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大家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啊!”

    这一刻,那几百人全都跟被泼了粪似的,一个个牙都快咬碎了,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事到如今谁还管你萧准放什么屁呢?那些来论剑的剑客们都发了疯似的朝双谐杀了过去。

    连萧准都看傻了,心说:“怎么回事啊?我今儿这是论剑大会,不是处刑大会吧?这几百人都跟这俩货有仇吗?还有……我才走了多久啊,这校场上怎么好像变味儿了呢?诶?这帮人身上粘的什么啊?莫不是……啊!”

第四十六章 剑醒

    “卧槽!”

    “快闪!”

    黄东来和孙亦谐自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主,他俩一见这阵仗,也是反应迅速,立刻就转身朝着一个地势较低的方向又跑了出去。

    和方才跑来的时候一样,还是黄东来跑在前头,拿手拽着孙亦谐,只有这样轻功较弱的孙亦谐才能堪堪跟上他。

    “别让他们跑了!”

    “我认得他们!他们就是那东谐西毒!”

    “妈了个巴子的!早听说姓黄的小子好这个,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对咱们武林同道也下这种黑手!”

    “杀啊——”

    那几百位来论剑的宾客皆是气红了眼,争先恐后地往前追去。

    可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追不上。

    因为这群人本身也鱼龙混杂,那些轻功好的人和轻功不好的人混在一起朝一个方向涌,自然会互相妨碍。

    再者说,黄东来的轻功也算是不错的,毕竟这是他们黄门的看家本领之一,即便现在他拖着个孙亦谐,也不会慢太多,因此,两人很快就又逃进了一片山林中。

    看到这一幕,萧准的心里那是真气啊……本来他带着手下的三名“九霄剑”已然快追上孙黄二人了,谁知道这俩货偏就在这时逃到了人群的面前,导致他也不得不停下来先想个借口才好动手。

    想借口就想借口吧……可他那句借口都还没说出来呢,现场这几百人就完全无视他这个庄主,个个儿跟疯了似的要去诛杀双谐。

    望着那由“几百个身上不同程度沾屎的怒汉”组成的人潮,就算是萧准也不敢拦啊。

    无奈,他只能往后退上一段距离,任由人群从自己面前经过,追着双谐而去。

    “庄主,咱们……不追了?”玄霄见状,试探着问了萧准一句。

    萧准面露一丝不悦,沉声回道:“这还怎么追?”他顿了顿,“再说……你看这阵仗,还需要我们出手吗?”

    玄霄一听,心说:也对,反正庄主也是打算杀死他们的,让谁杀不是杀呢?

    “那……”一秒后,玄霄又道,“属下是否该跟在这群人的后面……呃……以防万一?”

    由于现场还有其他人在,玄霄的话不能说得太露骨。

    他这话若让我这说书人翻译一下就是:“虽然刚才冲过去的那帮人里也有不少咱们的人马,但让这么一大群人在山庄中到处乱跑终究是有点不妥,万一有外人闯进了一些不该进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可不好办……所以我自告奋勇去盯着他们。”

    萧准看他说话的神态语气,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故也点点头:“嗯……那就由你和青霄跟去看看吧。”

    “是。”

    “属下遵命。”

    玄霄和青霄领命后,便施开轻功,朝着刚才人群所去的方向追去了。

    “绛霄,你去西北面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等那两人走远,萧准又冲剩下的那名九霄剑下了一道命令。

    绛霄闻言,心中暗道:“还能发生什么?刚才那俩小子说的话咱又不是没听见,再加上那些宾客身上的污迹、以及他们的反应……猜都猜得到是那俩小子设局炸了茅厕呗。”

    想归想,他可不敢当面跟萧准这么吐槽,所以他也只能拱手领命,迅速朝西北方去了。

    待这几位各自离去后,不久前还无比热闹的这个校场上,转眼便只剩下了五个人。

    第一人,是萧准。

    第二人,是衣袂上沾到了一点点屎,但却并未去追杀双谐的独孤永。

    另外还有三人,便是坐在那“上座”上一直没有离开的王释莲,江守正,以及狄不倦。

    这三位被请来当“见证人”的大佬,因为都要端着架子,所以此前并没有亲自跑去看热闹,而是各自派了手下的弟子们前去。

    其结果就是……他们仨都没事儿,但他们手下的弟子们全都被“淋”了;刚才跑去追杀双谐的人群中,就有他们旗下的武当弟子、漕帮帮众等。

    那您说他们身为掌门、老大、帮主……为什么不拦着点儿自己的部下呢?

    害……自己手下的小弟被人炸了一身屎,你还不让他们去报复,还要把他们召回身边,让一身恶臭的他们继续环绕着你?

    这显然不合情理啊。

    “诸位……”一息过后,萧准看此地也没旁人了,便来到了那三位大佬的跟前,朝他们略一施礼,言道,“恕萧某查察不周,让一些歹人借论剑之机混入庄来,引发了这番混乱……唉,各位见笑了。”

    “哎~萧庄主不必自责。”很想和萧准搞好关系的狄不倦这时第一个开口道,“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的嘛。”

    狄帮主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是在暗自庆幸——还好他在出事前并不知道孙亦谐和黄东来也来了悟剑山庄,要不然他八成会去跟这两位他觉得“有恩于漕帮”的小兄弟打招呼套近乎;而他要是真的那样做了,等出事以后,他很可能会被当成是孙黄二人的同伙。

    “狄帮主说的是。”江守正很快也接道,“我们也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人会行如此下作之举,当真叫江某匪夷所思啊。”

    江守正虽然是个伪君子,但他这句可是真心话。

    “江大侠”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干了无数昧良心的事,但这种以秽物大规模伤人的行为,他是连想都想不到的,更别说是做了。

    与狄不倦和江守正那客客气气的态度不同的是,武当的王真人,此时却一反他那和蔼可亲的常态,用一种严肃、戒备的神色望着萧准:“萧庄主……敢问你手上的这把剑,是从何而来?”

    萧准也没想到,王真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编个瞎话回应也不难:“哦,这个啊……”他拿起那剑,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想来王真人也听说过,萧某喜欢广纳天下名剑,这把嘛……只是我山庄中的诸多藏剑之一,方才我欲追那两个小子时这把剑刚好在附近,我就顺手取用了。”

    他这答案,听着也合情合理。

    但王释莲却有点不依不饶,仍是神色凝重地追问道:“那萧庄主可还记得此剑的来历?比如……是谁给你的?或是从哪里得到的?”

    此言一出,萧准的心里可就感到不对了。

    如果说王真人的上一个问题还能用“他看到这把剑的样子奇特所以很好奇”解释过去,那这第二次追问……无疑显示出这老道已经看出了什么。

    萧准当即在心中暗忖道:“怎么回事……仙长说过这王真人并不像他那样会法术啊……但此刻这老道的态度怎么好像是已经看出了我这把剑是魔剑一般?难道仙长他在骗我?”

    咱前文也说过,这位武当的王真人,并非是萧准要“请”的,而是火莲真君授意他请来的;萧准本以为只要对方不是像火莲真君那样会法术的妖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况且火莲真君也承诺了,在“血祭”开始时会替他搞定这货……

    但这会儿,由于双谐打乱了萧准的计划,让萧准提前拿着血剑雏胎在人前现身了,而火莲真君则因为要去处理临时多出的“困住笑无疾”的任务,所以人也没到位……在这种情况下被王释莲这么一质问,萧准便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王真人……这个,就恕萧某不便告知了。”萧准也是没办法,这时候再胡编乱造只会多说多错,所以他干脆拒绝回答。

    当然,拒绝回答,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应对。

    本来嘛……人家的藏剑怎么得来的,那是人家的事,除非你有证据证明对方是偷来抢来的,否则你管不着啊。

    “萧庄主。”可王释莲闻言,却是逼视着萧准,用十分认真的语气道,“倘若你真不知此剑为何物,那贫道在此奉劝你一句,望你速速将其毁掉……以免铸成大错。”他微顿半秒,“而倘若你本就知晓此剑的来历……”

    …………

    “杀了他。”

    “你在等什么?快杀了他。”

    “杀了王释莲,杀了狄不倦,杀了独孤永。”

    “你不需要火莲真君帮忙,有这剑在手,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

    在王释莲的那段话尚未说完之际,一阵低语忽在萧准的脑海中闪过。

    虽然在萧准的感官中,他听到了整整四句话,但现实中的时间,俨然只过去了一瞬。

    萧准认得这个说话声。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萧准谁都不信,但他很相信自己。

    这一刻,很奇怪的……他丝毫没有去思考刚才听到的四句低语是什么现象。

    他的脑中只剩下了一种念头——

    “杀了他们。”

    “我不需要火莲真君的帮忙,只要有这剑在手,我一个人就可以杀了他们。”

    叱——

    杀意动,剑亦动。

    王释莲还没把话说完呢,血剑雏胎的剑锋已攻到了他的胸前。

    这一剑来得极快,也极突然。

    纵然王释莲已有所戒备,但也有些猝不及防。

    眼瞅那血剑的剑尖即将刺入王释莲的心窝,猛然间!

    呼——当!

    一道剑芒自萧准的侧方闪出,以雄浑之剑力猛地向下一劈,生生将萧准的这一剑压下。

    想来各位也能猜到,有能力如此“横插一杠”之人,自然是那独孤永。

    “萧庄主,你这是做什么!”一秒后,坐在王释莲旁边的江守正后知后觉地吓得跳了起来,并看着萧准惊道。

    狄不倦的反应也和他类似。

    而那王真人则是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剑,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做什么?”两秒后,被压住剑势的萧准转过头来,冲着众人冷笑道,“这还用问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已泛起了隐隐的红光。

    “你不对劲。”独孤永对萧准要祭炼血剑之事一无所知,他之所以留在这里,而没有随人群一起去追讨双谐,只是因为他觉得……和“身上沾屎”这种事相比,与萧准继续决斗更为重要;但眼下,当他看到萧准这异常的举动,以及异常的眼睛……他肯定也得把决斗的事先放一放了。

    “独孤施主,小心了!他手上的剑可不是凡物!”下一秒,王真人赶紧出声提醒了一句。

    可他还是晚了一拍……

    乓——

    就在王真人的那句话出口的同时,垂剑在地的萧准用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运力前兆的动作,反手一挥……便将独孤永手中的“重剑”轻松斩断。

    这惊人的破坏力,让独孤永始料未及,而这一剑的余势,也让独孤永避之不及。

    呲——

    晃眼间,随着萧准的剑锋扬起,一片血雾自独孤永的胸口喷出……飙洒在了风中。

第四十七章 善缘得报

    话分两头。

    萧准那边的战况咱们暂且搁一下,此处还是回头来说说孙亦谐和黄东来这边。

    双谐目前的处境,拿邻国东瀛常用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叫“绝体绝命の大危机”啊。

    尽管那几百号被炸了屎的剑客在短时间内应该是追不上孙黄二人的,但同样的……后者也无法彻底将追杀者们摆脱掉。

    于是,双方便在相隔着大约几十米的情况下……你追我跑。

    一方,是不愿停下。

    另一方,是不敢停下。

    对于双谐来说,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在体力耗尽或者遇到死路之前找个办法甩掉那些追杀者,否则他们怕是连全尸都难留下。

    但这逃脱的“办法”,也并不是那么好想的。

    毕竟这悟剑山庄的地形他们也不熟,他俩也是两眼一抓瞎地在山林间胡跑而已。

    两人就这么跑了有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忽然,孙亦谐瞄见了侧前方四十米开外有个人工修缮过的山洞,洞口那儿还站着个人。

    远远瞧去,只见那人一身劲装打扮,腰悬长剑,虽是立于洞前,但面朝洞外,也不到处走动,俨然是在站岗的样子。

    本来孙亦谐也只当这是一名普通的悟剑山庄喽啰而已,但随着离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孙哥便发现此人看着似曾相识……

    “色……你快看右手边,那是不是那谁?”孙亦谐立刻对黄东来道了一句。

    黄东来本是全神贯注地直视前方的,虽然其余光也瞥见了那山洞,但没细瞧,此刻被孙亦谐一提醒,便也转头看了眼。

    却见得洞口那位,二十多岁年纪,面色白净,五官分明,一双倒八字利剑眉,下有一对扩目,准头端正,方开口,嘴的周围略微还带着点儿胡渣。

    这一看之下,黄东来也觉得对方眼熟:“诶?他不是那个谁吗?”

    这位究竟是谁啊?

    想来不少客官还记得,在去年,也就是那永泰十八年的秋天,于洛阳城解决完天奇帮事件后,孙亦谐、黄东来和雷不忌曾在出城后的路上结识了一位名叫秦风的少侠。

    当时那秦风本是奔着找茬儿而来,但在双谐的一通忽悠过后,这位城府过浅的“前少年英雄会魁首”愣是把这两位给当成知己了。

    今日这孙黄二人也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再遇秦风。

    那么这秦少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很简单,因为早在去年年底,秦风就拜入了悟剑山庄,成了这里的一名门客。

    咱前文也说过,秦风当年乃是天剑门的第十二代大弟子,但由于他拿完少年英雄会魁首后人有点飘了,得罪了不少同门,再加上他师父刚好也在那年亡故,所以他不久后便被他的掌门师叔找了个借口逐出了师门。

    此后,秦风便以“斗笠客”之名开始独自行走江湖,但闯了两三年也没闯出什么名堂来,武功也是进步甚微。

    直到去年秋天,在和孙黄二人见面并被“开导”了一番后,秦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的确是应该有所改变,于是,一个多月后,他便来到了悟剑山庄,意欲“舍剑入庄”,求得授剑师的指点。

    天剑门在正道的诸多剑派中也算是第一梯队,秦风身为第十二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所学剑法自是不差,再加上一个“少年英雄会魁首”的头衔,萧准没理由不收他。

    就这样,在大约一年前,秦风奉上了自己从小在天剑门中的所学,成了悟剑山庄的一名“千字辈”门客。

    然而,入庄后的秦风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受萧准的重视。

    根据悟剑山庄的规矩,只要收了你,萧准就一定会把自己的剑法教给你,这点是可以放心的;但还有个潜规则是——你“舍弃”的剑法越高明、让萧准越感兴趣,那他来找你讨论的次数也就越多,相对的,他指点你的机会也就越多,你提高得也会更快。

    而秦风……尽管其剑法乃是天剑门正宗,但他本身的境界尚浅,萧准得了其心法招式之后,很快便觉索然无味,那自是不会再多理会秦风了。

    今日,秦风便和往常一样,把守在山庄内的“永安洞”前,对校场那边发生的事情是毫不知情。

    这一刻,在双谐认出秦风之际,秦风无疑也认出了双谐。

    秦风本来就是在那儿站岗的,他看到有两个人飞奔着要从门前路过,自是会瞩目警觉;他也没想到,来者竟会是自己认识的人,而且……两人的后方还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怒汉。

    “二位!快进洞来!”

    秦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喊出这句话来。

    过去的一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做一个悟剑山庄的喽啰、习惯了这山庄中的冷漠、也习惯了那些蔑视的目光和冷言冷语。

    按说作为一名山庄的门客,他此刻的职责应该是去挡住这两个乱闯乱跑的外来者。

    即便他不去挡,也没必要在这种阵仗下冒着与几百人为敌的生命危险去救这两人,何况他连孙黄二人为什么被追杀都不知道。

    再退一步讲,他其实也明白……自己跟他们的交情并没有那么好,就算是谈得来吧,但也仅仅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秦风还是出自本能地就喊了这么一句。

    只因在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心比天高、又情商低下的少年侠客。

    只因他也还记得,那日与孙、黄、雷三人分别之时,自己曾说过:“来日诸位若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秦某自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既然他说了,他便想做到。

    或许他的武功在这里只能当个喽啰,但他的人格仍可以是个大侠。

    孙亦谐和黄东来听到他那声喊,也是没犹豫,扭头就奔秦风这边来了。

    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双谐只是看到秦风脸上的表情、听到他那声喊的语气,便都选择了信任秦风。

    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内容本身在语言中起的作用只有三成不到,剩下七八成本来就是靠表情语气,你也可以认为这就是“直觉”罢了。

    但这种时刻,这样的判断,往往是准确的。

    “快!这边!我来关石门!”秦风见双谐真过来了,便立刻后退了几步;他一边侧过身放两人进洞,一边已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钥匙。

    孙亦谐和黄东来的动作也是利落,在临近洞口之时,两人双双奋力前冲,横身一跃,一路滑铲着就溜进了洞内。

    几乎就在孙黄二人经过身边的同一秒,秦风刚好把钥匙插进了墙上的机关中,并将其拧动。

    咕噜噜噜——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机关和山石的摩擦之声,洞口的石门滚滚而落。

    那石门封到底的当口,外面那些追近的人也堪堪来到了洞口前。

    虽然有些人还是怒不可遏地冲着石门又捶又打,但这石门显然不是凡品,其坚硬程度足以抵挡那些乌合之众了。

    “哈啊——哈啊——”进洞之后,由于一口气松懈了下来,黄东来当时就躺地上了,一时间他只能大口喘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秦兄……多……多谢相救。”孙亦谐的状况好一点,虽然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还是有力气跟秦风道声谢的。

    “哎~举手之劳。”秦风这时莫名觉得心情极好,虽然他也明白自己恐怕已闯下了某种杀身大祸,但这一年来压在他心头的阴霾此刻却是一扫而空,让他仿佛有一种重生的感觉,“孙兄,黄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哈……”这会儿黄东来刚喘过点气来,便苦笑出声,“还无恙呢?差点就被人砍死啦。”

    孙亦谐此时则是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风可能也是悟剑山庄的人,故立即出言试探:“秦兄,咱们那事儿说来话长了,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说起这个,秦风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显然他对自己拜入悟剑山庄这事儿是挺后悔的。

    “我……”就在秦风准备回答的时候。

    “开门!”

    “快开门!把那两个禽**出来!”

    “秦风!你小子疯了吗?胆敢窝藏外来的歹人!是不是找死?”

    “赶紧把门打开,爷爷们或许还能饶你一命!你可别不识抬举!”

    石门之外,传来了阵阵叫骂,有的是来自那些江湖客的,还有的则是来自悟剑山庄的其他门客。

    这帮人显然不愿意就此作罢,出言恐吓之余也不忘继续敲打着石门。

    “卧靠,这门顶不顶得住啊?”听到外面那气势汹汹的叫骂和捶打声,黄东来立马有点心虚地问了秦风一句。

    “放心吧……”秦风说着,便从墙上的机关中拔出了钥匙,神态轻松地言道,“整个悟剑山庄只有四个地方用的是这种门的,比起打破这石门,或许把山给挖透还更容易些。”

    “哦哦,那就好。”黄东来闻得此言,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过保险起见,我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孙亦谐紧跟着道,“秦兄……这儿应该还有后门可以出去的吧?”

    “呃……没有。”秦风如实说道。

    “什嘛?”孙亦谐这下可就慌了,但他也不可能去责怪秦风把他俩引进了死胡同,因为刚才那种情况下,他们若选择不进洞并继续逃跑,怕是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那……这洞的里边儿有多大地方?能通到哪儿去?”微顿半秒后,孙亦谐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道。

    秦风回道:“再往里走上一段,还有一道石门,石门后的墓室内供奉着山庄祖先们的遗骨;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曾跟随庄主走到过那个门口……反正我从门外往里看,那墓室也并不太大,且不像有其他出口的样子。”

    “哦?”孙亦谐听罢,喃喃念道,“这么说来,此地是那萧准的祖坟?”

    “唉……”秦风听了孙哥这话,不禁长叹一声,“可不是嘛……”他顿了顿,摇着头道,“说来懊悔……我秦风到这悟剑山庄一年不到,有大约十个月的时间都在这儿给那姓萧的看坟……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继续在江湖上厮混呢。”

    “哦?秦兄来此已有一年了?”孙亦谐说着,便去起身过去抓住了秦风的胳膊,还拖着他往洞的深处走去,“来来来,跟我俩细说说……”

    黄东来见状,也是迅速站了起来,和孙哥一起架着秦风就往里走。

    很显然,他俩这是看到个现成的“内应”,想套词。

    可惜啊,秦风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列位您看他被分配把守的地方、还有方才石门外其他门客冲他喊话的态度……不难看出,秦风属于这山庄最最底层的存在,连那些“编外打手”的地位都比他高;萧准压根儿也没打算让秦风这号人参与自己的“大计”,所以他对萧准的计划也是一无所知。

    秦风能跟双谐讲的,无非就是些山庄的基础情报,顺带就是倒倒自己的苦水。

    孙黄二人也听得出这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便也没再追问什么,倒是他俩把那萧准要祭炼血剑的事跟秦风简单说了一遍。

    秦风一听都傻了,心说:这姓萧的是要疯啊?今儿要是让他成功了,我秦某人岂不是稀里糊涂的在坟头站着岗就成了助纣为孽的魔头爪牙了?

    但其实呢……他想多了。

    像秦风这样的“最底层门客”,在悟剑山庄里大约有十来个吧,全都是萧准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人士,连参与自己的阴谋都不配的那种;萧准让他们继续留在庄里,只是为了“不坏规矩”——毕竟悟剑山庄讲究的就是所谓“舍剑”和“求剑”的交换原则,别人自己要走可以,但你庄主赶人走就有点落人口实了。

    简而言之,秦风在萧准的心目中怎么也够不上“爪牙”这一档,他基本是和山庄里那些不会武功的、伺候人的“下人”一样的存在。

    但今天,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被萧准常年分配到大家都觉得晦气的地方站岗的家伙,成了关键人物。

    秦风在这危急时刻不顾立场、不顾生死,救下双谐的举动,正是整个局面朝着对萧准极为不利的方向扭转的开始……

第四十八章 破门而入

    “有什么发现吗?”姜暮蝉是第一个回到会合地点的。
    “并没有。”第二个回来的,是三字王。
    两人在校场上等了一会儿后,海苍峰、闻玉摘、笑无疾和林元诚也先后回来了。
    但众人带回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看来我们是被困死在这里了。”海苍峰念道。
    “哼……定是那萧准让他手下的妖人做的好事!”笑无疾一边忿忿说着,一边已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列位看到这儿肯定会疑惑,他们六个这会儿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此处书中代言,这六位,大约在半个时辰前,便被火莲真君送到了这“另一个悟剑山庄”中。
    在他们六人的视角里,法术生效的那一刻,他们头顶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就仿佛数秒之间,时间就由白天就变成了黑夜,而且还是那种连月亮都瞧不见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当然这黑暗也没有持续太久,又是数秒过去,天空再度变化,成了一种淡淡的紫色,就好似在普通的阴天上又加了一层诡异的滤镜。
    但无论如何吧,阴天也比漆黑一片好,至少在这淡紫色的世界里他们还是可以视物的。
    然,恢复了视觉的六人,却猛然发现,这个世界中,除了他们之外,已没有其他人了。
    不管是校场上、山路上、还是西北方那个茅厕……都没有人在。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而陷入慌乱或迷茫,因为此前黄东来早已跟他们讲过“盗命繦”的事,所以他们六个也都知道萧准的身边多半是有妖人相助的,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自能想到是中了某种妖法。
    于是,六人简单商议一番后,便决定分头行事,各自去查探一下这个“无人的悟剑山庄”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在笑无疾的指点下,其余五人分别朝着“萧准居所”、“九霄剑和精英门客居所”、“库房”、“藏剑阁”和“真正的藏剑阁”这五个山庄中比较重要的地点去了。
    而笑无疾自己,则直奔了山庄的“禁地”,也就是萧准找到血剑祭炼方法的那个地方。
    但六人很快就发现,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有很多地方都“进不去”——所有建筑、山洞或山谷的入口都被一种无形的屏障封住了,他们的攻击也伤不到这种屏障分毫。
    同样的,他们也不能从大门离开山庄,因为山庄的出口也是被封住的。
    这么说吧,用咱们比较熟悉的概念来解释……这六人现在相当于被火莲真君关进了悟剑山庄的“里世界”,虽然他们可以在这个平行空间里到处移动,但却无法打开这里的任何一扇“门”;那些阻挡他们的无形壁障,其实也并不是由火莲真君所创造,而是本就存在于“表里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别说他们了,火莲真君自己也打不破。
    如果闻玉摘他们玩过咱们现代的电子游戏,他们应该就会知道,凡人若想在表里两个世界间穿梭,就得找到转换之“门”,像镜子、水、或者雕像这类东西……懂得都懂。
    可惜,他们没玩过,也从没听说过这种设定。
    因此在会合、并各自说完了查探到的情报后,他们仍是一筹莫展。
    “早知道会这样,应该让黄哥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林元诚道,“这种事……还是得他来应付。”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笑无疾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在外边儿闹得如何了……”
    “不好说啊……”闻玉摘已是面露担忧之色,“没有我们配合,仅凭他们二人之力,恐怕……”
    他们几个正说到这儿呢,忽然……
    “喂!你们几个怎么也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颇具特色的嗓音响起。
    正在垂头丧气、低头凝思的六人闻声,纷纷抬头循望,便见得孙亦谐、黄东来和秦风三人,正从那校场南面走来。
    …………
    一刻钟前,永安洞。
    和秦风互换了信息后,双谐就开始考虑如何逃生的问题了。
    目前来看,他们刚才来的那个洞口,肯定是不能再去了,外边儿那帮追杀者必然还在洞口堵着呢。
    而且,那扇门其实也抵挡不了太久,因为这永安洞“外门”的钥匙,一共有两套,一套在当天执勤的守卫,即秦风的身上,还有一套呢……自然是留在库房当备份。
    也就是说,等有人从库房把那第二套钥匙给取过来,那扇“外门”就会被打开。
    届时,上百号人冲进来,来个瓮中捉鳖……他们仨非得被剁成肉酱不可。
    那么……另一头的“内门”又如何呢?
    很遗憾,一样走不通。
    因为这“内门”的钥匙,只有一把,且一直在庄主那儿放着。
    秦风平时在这里站岗,最多也只能在外门到内门之间的这一段活动;这段路上虽然没有放置遗骨和牌位,但两侧的洞壁上倒是有刻着萧家的祖先系谱表,尽管那玩意儿也有抄在纸上的版本,但既然是祖宗们刻下的,还特意刻在山洞里防止被日晒雨淋,那萧准也就姑且保护一下。
    “这就到头了?”来到那内门门口时,黄东来看着那块挡在面前的厚重石板,便开口问道。
    “是啊。”秦风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点亮了旁边架子上的一个火把,“这扇门的钥匙,就只有萧准才有,我也无能为力。”
    他说这话时,孙亦谐也走到了那石门前。
    但见孙哥那双小眼睛一眯,迅速将这门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又用手贴上去细细摸了摸这石门中段的几个区域,眼中还若有所思。
    “嗯……”黄东来这时则是皱着眉,跑到旁边石壁上的锁眼那儿仔细观瞧,看了会儿便念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塞点流质的东西到这锁眼里,然后将其快速凝结成固体,当成钥匙用?”
    “哈!”孙亦谐当即就笑了,“要不然你拉泡屎塞进去,然后施展个冰系魔法,把屎冻硬,看看能不能成?”
    “妈个鸡,老子要是会什么冰系魔法,现在就冲出去随手甩个‘暴风雪’,趁外面那帮人减速,我就溜了。”黄东来反呛完这句,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你应该有办……”
    “哼……呵呵呵……”这一刻,孙亦谐忽然低着头,发出了一阵堪称中二的笑声。
    这个笑声,和笑声中透露出的蠢蠢欲动的装逼欲,黄东来还是相当熟悉的,他当时就斜视孙亦谐道:“怎么?笑得这么骚气,看来你是想展示点什么啊?”
    “呵……哈哈……哈哈哈……”孙亦谐笑得更加张狂了,“多年的苦练……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他说着,稍稍退后了几步,站到了距离那扇“内门”有两米远的地方,“你们都让开,看哥一拳就把这门捶爆!”
    此言一出,黄东来才反应过来:“对哦,孙哥你会‘捶门神拳’啊。”他顿了顿,“诶?不过这武功你不是只练了十来天吗?怎么就成‘多年的苦练’了啊?”
    “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正装腔作势呢,被揭穿了就有点恼羞成怒,“老子那几天度日如年行不行?”
    黄东来一听,也是不禁笑出声来:“孙哥你这……让你认真练几天功,就度日如年啦?那要是让你去读书识字……”
    “少废话!快给老子让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捶~”孙亦谐脸都歪了,摆出一副痞样儿,用赶苍蝇似的手势开始驱赶黄东来。
    黄东来也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这才笑着移步走开。
    看着他俩这样交流,秦风倒有些莫名了,一时也看不出这二位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过眼前这情形,他也没功夫去细琢磨那些……
    很快,孙亦谐就在那门前像模像样地扎了个马步,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一拧腰一回身,摆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秦风常识的古怪架势。
    在这个武侠世界,但凡是习武之人,在最初的阶段,都是练过拳的,秦风也不例外;所以秦风也知道,基础的拳法起手式,和正拳的出法,应是将握拳的手臂悬于腰际、紧贴身体,然后带着回旋的力量向前送出。
    和拳击架势不同的是,武术和空手道的这种基本出拳方式,可以让上肢力量还没有得到充分锻炼的初学者也打出相对稳定和有力的拳。
    然,孙亦谐这会儿摆出的这个准备动作,看着和武术或拳击都没有任何关系,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四个字——宇宙幻影。
    您要是不知道这招是什么,您就想象一下奥运会的掷铅球项目,然后把铅球换成拳头……差不多就那个意思。
    “孙兄,这行不行啊?”秦风看着孙亦谐这动作,心里还真有点虚……主要就是担心孙哥操作不当一头撞死在石门上。
    “是啊孙哥,要不就算了,这石门我刚才也摸了下,以我的功力全力一击估计也最多能轰出点裂缝来,你不要盲目自信啊。”其实黄东来是相信孙亦谐的,因为他知道以孙哥的性格不太会做没把握的事,不过这种时候他还是喜欢火上浇油。
    “哼……”这一秒,只见孙亦谐嘴角冷笑,眼中精芒一现,随即身形倏动,如离弦之箭般猛地朝前冲出。
    神拳出,鬼神惊。
    即便是在各种奇葩武功林立的孙门绝学中,这捶门神拳,也算是独树一帜。
    相传发明这门功夫的那位孙家祖先,是个十分惧内之人,因经常被老婆打骂,所以他时常独自跑到无人的房间里眼含热泪地捶门。
    多年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捶打门板的经验,让这位祖先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现象——每一扇门,无论拼接和打磨的方式如何考究,其表面多少都会有一些凹凸不平,和一些肉眼很难察觉的细小裂缝。
    而在这些裂缝中,必然存在着整扇门上最脆弱的一个点。
    以此为起点,他开始研究所有木制品,不限于门,包括家具、建筑的梁柱、墙壁……他发现自己在这些东西上一样能找到“最弱点”。
    再后来,他便不限于观察木头了,他在各种石头和金属制品上也找出了相似的规律。
    到最后,这位孙门先祖意识到……就连人类也一样。
    于是乎,他在晚年时,终于成功创造出了这样一门追求“一击必杀”的神功——捶门神拳。
    此技的精义,并不在使用者的力量有多大、内力有多强,而在于掌握一种独特的“视角”,只要你眼神够好、善于观察,那领悟这门功夫的速度是可以很快的。
    孙亦谐在邓仙洞那十天,便已学完了“观木”的境界(那道观里的门刚好全都是木头的),并顺利踏入了“观石”之境。
    此刻,他这一拳轰出,当真是石破天惊,裂石开碑,厚重的石门竟真就被他这一拳打得分崩离析,好似一块摔碎在地的酥饼。
    那秦风都看傻了,当时就在心中暗道:孙兄这等功力,居然在少年英雄会上只拿了个第四?而且我听说他还是败在了一位女侠手上……这……难道他是故意的?
    啪啪啪……
    就在秦风愣神之际,黄东来已是笑着鼓起了掌,并言道:“好~不愧是孙哥,有点东西啊。”
    而孙亦谐呢,虽然这会儿他右拳的几根手指的骨头都有点裂了,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昂首道:“那是~哥有实力的好吗?”
    秦风看不穿他底细,黄东来能看不穿吗?
    但黄东来也不说破他,而是笑着将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孙亦谐也知道对方没憋什么好话。
    黄东来也不生气,将头一歪,咧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用你那三叉戟把这门切开呢?”
    “啊?”孙亦谐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其实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啊。
    刚才他一看到“打不开的门”就有点激动,满脑子都是展示一下自己这十天来的修炼成果,所以愣是把三叉戟这出给忘了。
    “卧靠!”听黄东来这么一说,孙亦谐才恍然大悟,且是怒从心头起,“妈个鸡!你怎么现在才提醒我?”
    “呵……”黄东来笑了笑,“因为我也是在你说完‘冰冻屎钥匙’那个事儿之后才想起来的,但我正准备提醒你的时候,看到你憋出了一个‘铁腿水上漂’的招牌表情,就知道你要开始装逼了,这种时候作为兄弟肯定要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泼你冷水多不好?所以我就把话又给咽回去了。”
    孙亦谐听到这儿,那是气得一逼啊:“那你现在干嘛又要提一下呢?”
    黄东来笑得更欢了:“因为我怕你日后万一想起了在这里是可以用三叉戟开门的,然后又觉得我一直到你想起来为止都没想到这事儿……继而怀疑我和你一样智力有问题。”
    “滚!”孙亦谐骂道,“老子就是喜欢用武功来开!你管我?”
    “呃……二位……”一旁的秦风见他俩这相声越说越来劲了,怕没完没了,故还是提醒道,“既然眼下门已开了,就别再纠结这些了,咱们还是速速进去查看一下有没有其他逃生的出路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双谐自也同意,孙黄二人便暂且停止了他俩的“骂聊”,各自拿上一个墙上的火把,与秦风一同进入了那个墓室。
    这萧家的墓室确实不大,一进去就能看到在离门较远的一侧摆放着一个列满了牌位的巨大灵台,台前有一张大供桌,桌上有个香炉,不过香炉旁没放供品。
    墓室四周的墙上有很多的凹洞,洞口约一米见方,洞深则有数米,这些凹洞无疑都是用来放石棺的;这种“抽屉式”的放置方法,倒是跟现代的停尸房有点类似。
    三人将墓室内几个火把架子上的火把都点燃后,整个墓室都亮了起来,而他们也因此确定了……这里诚如秦风所说,并没有出口。
    “这咋办?”黄东来在这绝望的境地下,情绪上反倒变得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其说话的语气也很轻松,“孙哥你们家绝学里还有没有叫‘虫洞神功’或者‘折跃**’的?”
    “我折你妹!”孙亦谐也是出口成脏。
    “呃……”秦风倒是很认真的在想主意,“要不然……咱们躲进棺材里去?”
    “那肯定不行啊。”黄东来回道,“一会儿人家冲进来,一看这里没人、也没出口,一猜就能猜到我们躲进了棺材啊。”他顿了顿,“再说了……这些棺材全都是嵌在墙洞里的,如果真要躲,就得先把棺材抽出来,开棺,人躺进去,然后再让别人帮你盖上盖儿,把棺材推回洞里……也就是说,我们三个人,最多能躲进去两个,还有一个帮人推棺材的只能留在外面。”
    “唉……对啊。”秦风一听,也觉得这方法确实不可行。
    “等等!”但孙亦谐却好似从黄东来的话中得到了一些灵感,他稍微想了想,便道,“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棺材全部抽出来,凌乱地放在这个墓室中,再把部分棺材的盖儿搞成半掩的状态,并熄灭这墓室里所有的火把……”
    他说到这里,黄东来已然有点懂了:“嗯……你想浑水摸鱼?”
    这个计策,确实值得一试。
    虽然在追击孙黄二人的过程中有很多追杀者掉队了,但最后追到洞口堵着的还有上百人呢,这些人自不可能人手都带着一个火把,所以一会儿他们鱼贯而入后,也只能拿到洞内那些火把架子上自带的几个火把而已。
    这些人在这种狭窄的、极易被偷袭的环境中前进,势必会比较谨慎;而当他们来到这墓室的门口,看到那坚固的“内门”被蛮力所破坏,肯定又是一惊,他们心中对孙黄二人的战力也会更为忌惮。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踏入这黑暗的墓室,凭着少数集中在门口的火把亮光,第一眼先看到满地乱七八糟的棺材,且有几个棺材的盖儿明显半掩着……那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到那几个棺材上,他们也一定会下意识地觉得双谐和秦风必定躲在这些棺材之中。
    而这时,孙、黄、秦三人,则可以躲在门口的光源照不到的某几个墙壁凹槽里,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再由黄东来用暗器打灭那些人手中的火把。
    只要光线一消失,人群必乱、必退……到时候他们便可以视情况跟着人群一去混出去,或者假装自己已经跟着人群混了出去了,实际仍躲藏着,再做计较。
    长话短说,在孙亦谐讲述以上这个计策的时候,三人已经把存放着萧家祖先遗骨的那些石棺一个一个从墙壁里抽出来了。
    三位都是有内功的人,干这点儿力气活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多时,这墓室的地上便散乱的堆满了几十个石头棺材,而就在他们打算去推几个棺材盖的时候……
    “嘶——嘿!”孙亦谐忽然感到右脸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这疼痛感甚是诡异,刚才手指的骨头裂了孙亦谐都能忍,但这阵疼却让他不禁喊出了声。
    “你怎么啦?”黄东来闻声便转头朝他看去。
    不料,他这一看,便见得孙亦谐的右脸上,那个曾经被“蝎子”常友风用毒针刺过的地方,竟然又浮现出一小块斑痕。
    “卧槽?什么情况?”黄东来立刻过去两步,凑近观瞧,“诶?你脸上这伤口本来也没留疤啊,怎么现在突然又出现,还透着一股子尸气啊……”
    “妈个鸡!你问我?”孙亦谐高声道,“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你当初‘追魂’的时候有什么操作没做好?屁股没擦干净?”
    “嗯……”黄东来想了想,“如果这个伤的地方算是你当初‘命分生死’之处,那确实有可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对附近一些介于阴阳之间的东西起反应……”
    “什么阴间玩意儿?你别乱说啊!难不成这里有鬼?”孙哥这就有点慌了。
    而黄东来则是又思考了片刻,随即又问道:“你是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突然开始痛的对吧?”
    “对啊,干嘛?”孙亦谐回道。
    黄东来听罢,朝上下和两旁看了看,接着又越过孙哥的肩头,看向了他背后那个已经被抽掉石棺的凹洞。
    一息过后,黄东来便拖着孙亦谐,朝那个墙上的凹洞走近了两步。
    “啊!好痛!”果然,孙亦谐脸上那斑又疼了起来。
    黄东来见状,便放开了孙亦谐,跑去一边拿上了一个火把,再折回来,朝着那个凹洞中探去:“这个地方有问题啊。”
    “什么?鬼就在里面吗?”孙亦谐已经开始往后退了。
    “不是……”黄东来道,“这山庄里此时有人在做法,做的还是那种很高级的法术,我做不出来的那种……而这个凹洞所在的点,正好跟那法术有某种连接……”

第四十九章 拖延

    同样是在校场,此时此刻,“表世界”的校场之上,正值那萧准一剑扫中独孤永之际。
    在萧准的计算中,这一剑无疑已足够夺去独孤永的性命。
    而我们也知道,萧准的剑理,讲究的是精准无误,所以他这招用的力道、扫的分寸,也不不大不小,不深不浅,正正好好。
    然,问题就出在这个“正正好好”上。
    即便萧准是根据他此前和独孤永交手的经验,以及他对对方内功、外功、速度、力量、体型、体势等等数据的观察,得出的一个“完美”的计算结果,可这结果……依然不是万无一失的。
    因为,独孤永是一个用剑的“天才”。
    像独孤永这样的人,具备着在最极限的时刻临危突破自身的可能。
    当然,那可能性也并不是很高,或许在一百次里只会发生一次,但相对于没有天分的人来说,这一次也是后者可望而不可求的。
    眼下,就在萧准出剑的这一刻,在死亡向自己袭来的这一刻……独孤永抓到了那一线生机,做到了突破;他的身体在一个超越了自己极限反应速度的时机动了起来,向后卸力仰去。
    正是这样一个对习武之人来说并不规范的,很奇怪的躲避动作,让独孤永逃过了一劫。
    下一秒,只见萧准的剑锋如舌生倒刺的野兽般舔舐过独孤永的胸膛,撕开了他的衣襟、撕裂了他的皮肤和肌肉……但,并未伤及内脏、造成致命伤。
    独孤永的鲜血从他胸前一道狭长的伤口中喷出,在半空扬出一片血雾,而他本人则借着后仰倒下的动作,赶紧接了一个拧腰翻身,以手撑地,朝前翻滚而出。
    对此,萧准显然有些意外。
    咱萧庄主压根儿也没想过独孤永能从这一剑下逃生,所以他这剑也没有准备后招。
    当然,现在再追击也不迟……
    嗡——
    萧准再次出剑的瞬间,其手中血剑雏胎忽地发出一声异啸。
    有多“异”?
    激光剑知道吧?差不多就是那动静。
    而且不仅是剑锋挥动时的声音异常,就连视觉上……那血剑也开始异变。
    此刻,已有一阵阵红色的旖旎之气自剑身朝外发散开,而当萧准举剑追着独孤永杀过去的时候,方才空气中残留的血雾竟也被那血剑雏胎给顺带着吸走了。
    “萧准!”另一边,王真人眼看着独孤永负了伤、且身陷死地,自是要相救,故而大喝一声,一边分散萧准的注意力,一边已杀了上来。
    不过,刚才独孤永救他是一回事,现在他救独孤永……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知道,刚才独孤永可是用一把内掺玄铁的宝剑,从侧面突然袭击,这才压了血剑雏胎一次;而到了第二次对剑时,独孤永的重剑便被轻松劈断了。
    他王真人所用的,虽说也是把好剑,但比起独孤永那把来可差远了,对上血剑那怕是一剑都对不过啊……再者,王真人他此刻救人心切,出手时还先喊了一嗓子来让萧准分神,等于是事先暴露了自己的攻击意图,于是……
    嗡——
    那萧准闻声之后,剑路倏变,翻腕一转,便将剑锋回运,反袭向了冲来的王真人。
    王释莲虽是人称“道剑合一”,可这个“道”,并不是指他会“道术”,而是指他的道学精深;那意思……就跟说一个和尚的佛法高深一样,这只是形容这和尚在佛学领域的知识水平很高,并不是说他会释放大威天龙。
    至于与剑法“合一”这种说法,也无非是指王真人剑理中蕴有道家武学的那种精神风骨罢了。
    简而言之,咱王真人虽也是个“道士”,但他只是俗世武林中的道士,并非黄东来这种在隐世的“道门”中修炼过的人,所以他并不会什么法术……眼下对上这把血剑,王真人并无什么有效的针对方式。
    乓!
    不出意外的,在一记金铁交击之声后,王真人手中的剑也断了。
    王真人自身也被萧准这一剑重创,不但是腹腔受损,其左手也由小臂处被斜着斩下。
    按说王释莲好歹是武当掌门,纵然他的剑法不如萧准,也不至被如此轻易就打败,可惜……此刻他们的武器差距太大,王真人又急着救人,这便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萧准一剑得手,冷笑一声,顺势就返刃下劈,准备结果掉重伤的王释莲。
    就在这时!又一道人影杀来,且不由分说,便拊掌运式,轰出一阵刚猛的掌风,直扑萧准面门。
    这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漕帮帮主,狄不倦。
    咱狄帮主的反应自也不慢,他在旁边目睹这情况,即便不知道什么细节,也足以看得出这萧准有问题;而他现在要是不出手,一会儿王释莲和独孤永都躺了,剩他和江守正两人……那还能是萧准对手吗?
    因此,狄帮主虽然是慢了半拍,但还是赶在了王真人被补刀前杀到近处,出掌为其解围。
    他这靠着内功发动的隔空打击,萧准便无法再用武器的优势去碾压了,故也只能暂避其锋芒,脚下一点,施轻功朝后跃出了两丈。
    “狄帮主!别管我!你和江大侠快带着独孤施主去求救!”王真人见狄不倦跳出来救场,却是丝毫没有燃起希望的样子,而是说出了这么句话来。
    说话间,王真人竟还强撑着站了起来。
    只见他把断了的左手腕抵在自己腹部的伤口上,以右手握着断剑,颤颤巍巍地又向前进了两步:“我来拖住萧准!你们快……”
    呲——
    王真人最后那个“走”字终究是没说出口。
    这一瞬,萧准只是站在远处荡剑一指,一道透着红光的剑气便疾飞而至,斩断了已无力躲避的王释莲的脖子。
    人头先落地,死尸再跌倒。
    看着身边那正在流血的尸体,狄不倦僵在原地,冷汗那是唰唰往下淌啊。
    狄帮主的内功和拳掌皆是一流的,但轻功就差点儿了,此前他也已经看过萧准施展轻功,自知不如,再加上萧准这会儿所展示的剑气……狄不倦基本可以肯定,在没人掩护的情况下,自己如果转身将后背露给萧准,怕是连十步都逃不出去。
    “王真人舍己为人,大仁大义,实令萧某佩服啊……”一息过后,萧准一边用感叹的语气念叨着这话,一边并缓缓放下了剑。
    然而,他说这话时,其眼中并不曾有一丝钦佩或怜悯。
    相反,他那透着隐隐红芒的双眼,还显出一份兴奋愉悦之色。
    也就在这萧准感叹之时,一直在远处没动的江守正突然一个转身,腾身便走。
    这伪君子果然鸡贼,他一看现在前面还有狄不倦挡着,也不管狄帮主和独孤永的死活,自己赶紧趁隙逃命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萧准只是冷笑,并未去追,因为萧准明白,这厮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早在那论剑大会开始之前,也就是双谐进庄后不久,萧准便派了九霄剑中排名第二的“练霄”带着一队人马去接替了山庄门口的守卫,并封闭了山门;以那江守正的武功,想从山庄正门突破逃走是不可能的,这货现在最多就在山庄里四处逃窜,去找寻其他的来客们帮忙,而那……萧准也不怕。
    反正他现在已经把最棘手的几个人都搞定了,剩下的那些人,有他手下的门客和九霄剑帮忙,想要赶尽杀绝……也是不在话下。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由于双谐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没能从论剑大会中“精挑细选”出四十九个人来,这便导致了他用来祭剑的“头四十九名剑客”的质量会参差不齐。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如今看来,也不影响大局。
    “狄不倦,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吧?”沉默了片刻后,萧准看着狄不倦,冷笑着问道。
    站在萧准的角度,他邀请狄不倦是个很高明的阳谋啊,若直接将狄不倦杀了,不点破这一点,岂不是明珠暗投?
    可狄不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对方误会的,他品了品这话,愣是回了一句:“这么说来……阁下是欲称霸武林,故嫌狄某碍眼,想先行除去是吗?”
    站在狄不倦的角度,他也是想称霸武林的人,所以这话也没错。
    而萧准一听这回应,当即在心中暗道:“这狄不倦果然有称雄之心,想来他应该是在武林中广布耳目、到处都安插了细作,而我悟剑山庄也只是他的目标之一……不过,他竟能花好几年的时间,让亢海蛟这样的高手先做出叛离漕帮的假象,再几经周折投入我的麾下,足可见这姓狄的城府计策也不在我之下啊。”
    “你知道就好。”数秒后,自以为看穿了对方的萧准开口道,“既然你也是聪明人,那我便不多啰嗦了……你就在黄泉路上跟王真人做个伴儿吧!”
    说罢,萧准就欲上前杀死狄不倦。
    不料!
    “姓萧的……我们还没打完呢……”独孤永的声音,竟又一次响起。
    他受的本就是皮肉伤,所以在刚才那短暂的喘息时间里,他通过封住部分的穴道进行止血、加上快速的调息,已恢复了行动能力。
    这会儿,独孤永一边瞪着萧准,一边已拿着断剑重新迎上来了。
    “呵……”萧准听见他的声音,转头朝他望去,“好……你若急着先死,那我成全你……”
    咻——
    他正说着这话,却见独孤永背后不远处的山林中突然窜起了一支穿云箭,直入云霄,并在空中爆开。
    看过前文书的想必都还记得,这玩意儿,乃是那“幽影”的技术,而当今江湖上掌握幽影科技最多的人,是黄东来……
    不过,眼下放起这支穿云箭的人,并非黄东来,而是——令狐翔。
    这一箭,无疑是信号。
    根据双谐事先制定的计划,他们“戡魔小队”每人身上都藏有穿云箭,无论是谁、在哪儿,只要确认了萧准在人前露出真面目,便可放出箭去,以此通知山庄外接应的人马。
    看到这儿八成有人要问了,他们哪儿来的人马?
    的确,双谐的手下没有什么人马,但一永镖局有,而且很多。
    这中原第一镖局,势力遍布大朙各省,让他们从总舵和各地的分舵中凑出三五百镖师和趟子手来,那还不跟玩儿一样?
    更何况:于公,这是危及武林的大事;于私,孙黄二人对谢三当家有救命之恩,而萧准对谢润有害命之仇……这他们要是不来一趟,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综上所述,十多天前,一接到双谐的书信,一永镖局那边就已准备了起来;今天一早,他们的人马便在山庄周围数里的范围内分散潜伏好了,只要一见到信号,便会快马加鞭,汇合起来直冲山庄大门。
    当然……这事儿,萧准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萧庄主看到那穿云箭起来时,虽能猜出是有人在放信号,但并不知道是谁放给谁的,更不可能知道接收信号的究竟是区区几个人、还是一大队精锐的人马。
    “看来还有碍事的苍蝇在外面飞啊……”萧准望着穿云箭起飞的那片林子,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
    而在他说这话的同时,他的动作也并未停下……只见他闲庭信步般朝前走了两步,又随手和独孤永拼了一剑。
    这一剑,独孤永是用自己那把已经断了的剑去对的。
    他那剑中的玄铁主要用在刃芯的部分,故越接近剑镗的部位所含的玄铁越多,其剑断了之后,剩下的半截反倒是比整剑要硬,堪堪能抵挡住现阶段的血剑了。
    只是……剑虽能挡,人不可敌。
    这一剑对完,独孤永的剑是没有进一步被破坏,可他这人倒是被震飞出了好几丈远,直接摔到了校场边缘。
    “你的内力本就不如我,现在为了止血又封住了那么多的穴道,还怎么跟我斗?”萧准说着,继续向前逼近。
    可刚走出两步,他便看到……刚才放箭的那个地方,跑出一个人来。
    那是个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年轻剑客,看他跑的动作,便可确定其轻功也是乏善可陈。
    可就是这么一位,居然也紧赶慢赶地跃到了校场上,来到了萧准面前,并挡在了他和独孤永之间。
    “萧准!咱们这边的救兵马上就到,你若识相,便乖乖束手就擒,别再枉造杀孽!”令狐翔站定之后,拔剑而出,横剑一立,冲着萧准就是一阵义正辞严的叫嚣。
    “呵……呵呵……哈哈哈哈……”萧准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让他觉得这么好笑的场面,“真是不知者无畏……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令狐少侠!”此时,一旁的狄不倦可把令狐翔给认出来了,毕竟混元星际门是他们四门三帮的新成员嘛,而令狐翔作为该门派的大师兄,又在几个月前的七雄会上和他见过,他自当记得,“你不是他对手!这里还是交给……”
    “狄帮主!你不用说了……”没想到,令狐翔当时就一摆手打断了狄不倦,“就由我来拖住他,你们先走吧!”
    “什么?”萧准这会儿是笑中有惊,惊中起笑啊,“你?能拖住我?哈!哈哈哈……罢了,看你也是年少无知,我就给你个痛快吧。”
    他说着,身形一动,血剑骤出。
    剑光纷乱中,一招“云龙雾雨”如激涛般朝令狐翔笼罩而去。
    此招是萧准今天所用的所有招式中最为复杂、也最具威力的,因为他说了要给对方个“痛快”嘛,所以他打算用这招瞬间将令狐翔变成一堆碎肉。
    令狐翔呢,也是兵来将挡,见招拆招,举剑便迎。
    这一刻,在场的另外三人……无论是萧准、狄不倦、还是独孤永,都觉得令狐翔已死定了——就凭这个无名的小子、和他手上那柄破旧的剑,怕是连人带剑都得被萧准给切碎了。
    谁知,那萧准一招出完,自信收剑之际,却惊讶地发现……令狐翔还活着。
    不止是活着,甚至是毫发无伤。
    更离谱的是,令狐翔手里那一柄破剑,在方才那一轮交锋后也是没缺没断。
    “嗯?”这下就连萧准都迷茫了,他甚至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剑的手,和手上的剑,怀疑是不是自己手上的感觉出了问题。
    “狄帮主,独孤大侠,你们还等什么?”令狐翔这时又提醒了另外两人一句。
    这回还是狄不倦反应快,他虽然也不明白令狐翔做了什么,但他一想到那混元星际门的两位大佬“张保国”和“旭东老仙”的行事和武功,便觉得令狐翔这个“大弟子”有些独特的能耐也不奇怪了。
    于是,狄不倦一个箭步过去,拽起受伤的独孤永就往南面跑,欲去和自己的漕帮弟子以及其他的江湖客会合,并跟他们说出这里发生的事。
    萧准已让江守正跑了,怎能容这两人再活着走脱?可他正要上前追时,令狐翔却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你去哪儿啊?你不是要杀我吗?跑什么啊?”
    “你……”萧准被这么一个他视作蝼蚁的小子跳脸,加之那血剑的影响,顿时就有些上头了,“你就那么想死吗!”
    他这一上头啊,可就中计了……
    本来以他的轻功,直接无视令狐翔去追狄不倦就是了,但他现在要先杀了令狐翔再走,那可不容易。
    这令狐翔的武功,虽是他通过一本捡来的秘笈和一把与秘笈一同捡到的破剑自学而成,但绝对不弱……
    事实上,这是一门将“防守”钻研至极致的绝世级武学,名唤“不败剑法”。
    那秘笈的第一页就写着两行字——只要不想赢,你就不会输。
    令狐翔这一生只练过这一种剑法,故深谙此道;这也造就了他那非常奇葩的实力定位,即“他未必胜得了那些二三流的人物,但一流的高手短时间内却也胜不了他。”
    “哈!”此刻,面对萧准那杀气十足的恐吓,令狐翔仍是大笑一声,从容言道,“我就站在这里,有种你过来干我呀!”

第五十章 混战开始

    江守正这个人,无疑是很狡猾的。

    列位您想啊,他作为一个武功和“七星剑”范正廷差不多的人,江湖地位却能压在狄不倦的上头……足可见这位“江大侠”在武功之外的其他方面有过人之处。

    就拿眼下来说吧,江守正从那校场逃走后,果然是没有往山庄的大门方向逃;因为以他的智力,在看到了萧准的那些行为后,已然是得出了“今天这场论剑大会从头到尾就是场阴谋”这个结论,而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他当然明白,萧准不可能不在山庄的大门处安排强力的守卫。

    因此,江守正来了个逆向思维,他干脆就往反方向跑。

    那么哪里是反方向呢?

    西北面呗。

    也就是……刚才出了“炸屎事件”的茅厕那旮沓。

    这块区域,此刻反而是没什么人了,除了方才来此查看的“绛霄”之外,就只剩下了七八个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人;这些人,全都是悟剑山庄的弟子,其中也包括了那位颈动脉被木板碎片割破的“紫霄”。

    这些人为什么不走呢?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想走,而是因为被炸成了重伤,根本走不了;必须得有人拿来担架,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平着放好,这才能抬走,用其他姿势挪动他们的话,搞不好他们会伤口迸裂当场完蛋。

    然……眼下根本没人在干这个事儿。

    所以说句难听的,这几位,现在就是在粪坑边苟延残喘着等死呢。

    当江大侠跑此地时,那绛霄也刚好确认完现场的情况,正要离开。

    两人一个照面,绛霄赶忙拱手施礼:“江大侠,您怎么来了?”

    绛霄他并不知道校场那边什么情况,所以对江守正仍是以礼相待。

    江守正也很机智,稳了稳呼吸,淡定回道:“哦~没什么,萧庄主让我来给你带个话。”

    “哦?”绛霄闻言,也是疑道,“什么事啊,还要劳您驾?”

    “呵呵,小事,来来,你过来,我跟你说。”江守正满脸堆笑,朝对方招了招手。

    绛霄也确是没有防备,想都没想就走到了江守正身旁,附耳去听。

    结果,江守正在他凑过来之际,当即就是一记突然袭击,借着一个把手放在嘴边说话的动作,一个顺势摆动就拧断了绛霄的脖子。

    瘫在地上那帮悟剑山庄的伤员们见了这一幕,眼中皆显惊惧之色,可惜……他们就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也无力逃跑。

    那江守正靠偷袭杀死绛霄后,紧跟着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几人,并发出一声冷笑。

    接下来的事,也是显而易见了……江大侠毫不犹豫就冲上去将那几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伤员统统杀死,并分别从那几人的衣服里搜出了玉佩、护心镜、磨刀石等物品若干。

    江守正这一手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为了之后的一些变数做准备。

    举例来说……

    今天的这场大战,倘若最后是萧准输了,且狄不倦和独孤永中有一人还活着,把他江大侠临阵脱逃的事向江湖同道们揭发出来了……那时,他就可以歪曲事实,说自己并不是跑路了,而是在和萧准手下的精锐们恶战。

    不信?不信你们看,我有“信物”为证,这些东西都是我从悟剑山庄的人身上夺得的,你们是更相信那些空口白话的人,还是相信我这个手持“证据”的人呢?

    同理,倘若今天是萧准赢了,并把局面控制住了,江守正一样可以拿出这些他扒拉来的“信物”,就说……萧庄主啊,其实我一直就是向着您的啊,您看我在校场上没跟您动手吧?而且我还特意跑到粪坑边上去救助您的手下来着,可惜他们都已经神仙难救了,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在死前被我的大仁大义所感动,纷纷从身上取下信物交给我,以证明我对萧庄主您和悟剑山庄的这份忠心啊。

    或许您看到这儿会质疑:这么无耻的人,也能混得这么好?

    当然能。

    这个江湖上,从不缺像江守正这样的“大侠”,更不缺的是……喜欢去攀附这种“大侠”的同类们;事实上,在任何时代,这类人混得都不差。

    这也是为什么,萧准从来也没把江守正当成威胁,因为他知道——谁赢,江守正就帮谁。

    不过……此刻正在往南面跑的狄不倦和独孤永,就不同了。

    把他俩放走,可是后患无穷。

    但萧准因为被令狐翔用“不败剑法”拖住,这时想追也追不上了。

    没过多久,狄不倦就带着独孤永循着此前大队人马的足迹和残味,来到了那“永安洞”的外头。

    刚好,此时悟剑山庄的弟子们和那帮江湖客也因为没能在洞内找到双谐和秦风而退了出来。

    双方相见之际,那些江湖客是没明白什么情况,他们自然不知道为什么狄帮主会神色紧张、气喘吁吁地带着受伤的独孤永跑过来,更不知道独孤永到底是怎么伤的。

    但……悟剑山庄的那帮人,是知道萧准的计划的,所以他们已隐隐察觉到了“可能是庄主提前动手”这件事。

    “帮主!怎么回事?您没事吧?”漕帮的那些帮众是最先凑上来提问的。

    狄不倦也是颇有城府,他只是眼神一扫,就看出悟剑山庄那帮门客中已有不少人进入了警戒的状态,于是他也明白过来了:刚才萧准的异常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布置,假如我现在把话挑明,这群悟剑山庄的人会立刻去突袭那些毫无防备的江湖剑客们。

    念及此处,狄不倦急中生智,故作镇定地言道:“哦……是这样的……”

    他本来想编个理由,把悟剑山庄那群人和江湖客们先分开,然后再喊出真相,没想到……

    “萧准老贼!号称要称霸武林,还突然大开杀戒,杀了王真人,然后还想杀我们!”这独孤永说话什么风格大家都知道,他这人向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和后果,所以这会儿他一口气喘上来,就大喝出声,用骂人般的口气把事儿全给说了。

    狄不倦听到这段话时,真想转头一掌把这货给拍死……

    当然,他也就想想而已,不会真动手,因为真正的敌人在另一边。

    那帮悟剑山庄的门客,还没等独孤永的整句话说完,就都以为庄主的阴谋败露了,所以独孤永话音未落,这些人就便纷纷拔剑出招,不由分说就对身旁的江湖客们展开了攻击。

    转眼间,就有好几十位江湖剑客反应不及,或死或伤。

    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此地的地形不比那开阔的校场,而是一片山林斜坡,再加上之前“炸屎事件”所造成的减员,导致悟剑山庄这帮人没法儿再用出“万剑归一”大阵了。

    可纵是如此,这群由萧准“调教”出来的剑客,实力还是高出那些江湖剑客不少,很快就形成了压制之势,打得后者节节败退。

    “照顾好独孤少侠!”狄不倦见状,立马将独孤永丢给了自己手下的漕帮弟子们,紧接着就亲自杀进了前方的战圈。

    那一瞬,只见狄帮主身形一长,飞身而起,那起势,如野火燎原,落势,则若猛虎下山。

    跳入人群后,狄不倦便将双臂一扬,掌力豪绽,一招之间,就逼退了五六名悟剑山庄的好手:“漕帮狄不倦在此!谁敢造次!”

    他一声暴喝,暗含内力,喝声过处,霸气外露,那些悟剑山庄的普通门客被他的威势所慑,一时间攻势确是一滞。

    然!一息过后。

    “哼……听说狄帮主拳掌双绝,在下前来领教!”伴随着一声挑衅,九霄剑之一的赤霄便从数丈之外杀来,迎上了狄不倦。

    还不止是他,那碧霄、青霄、玄霄三人,此时也在此地,他们自然也都明白狄不倦对眼前这局面的影响。

    于是乎,晃眼之间,那四名“九霄剑”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狄不倦附近,隐隐对其形成了围攻之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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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路上走走停停翻开年少漂泊的回忆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留恋峰吹起了从前盖世双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盖世双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盖世双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